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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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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半彎)重生之掌上明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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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7 20:25:49 |只看該作者
第160章:飛來橫禍

    看小太監的樣子應該是被嚇壞了,甚至從地上爬起來時猛一踉蹌,差點兒再次摔倒,穆璠明顯被小太監的狼狽給取悅到,指著小太監哈哈大笑。

    小太監已經拾起地上的蹴鞠,誠惶誠恐的小跑著上前,遞給叉著腰得意洋洋的穆璠。

    「小兔崽子,賞你的。」穆璠掏出幾枚金瓜子順手撒了過去。

    「謝,謝陛下賞——」小太監的聲音驚喜無比,手忙腳亂的就趴在地上撿,好不容易拾起來完,又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頭,這才弓著腰捧著盤子在離開。

    「來來來,再來!」穆璠也就丟開了小太監,繼續招呼其他人。

    哪知剛把蹴鞠踢出去,一個長頸削面侍衛打扮的男子忽然跑了過來,伏在穆璠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

    穆璠似是嚇了一跳,忙示意侍衛把剛踢出去的蹴鞠撿了回來,伸手細細的捏了一遍,臉色頓時大變,忙回頭看去,正好遠遠的看到方纔那個小太監的影子,迅疾揚聲道:

    「截住他!」

    小太監似是沒聽到,繼續往安華殿方向而去。

    「是他?!」那侍衛腳尖點地,轉瞬間已來至小太監面前,「站住!」

    「啊?」小太監嚇得激靈一下,懵懵懂懂的看著瘦削侍衛,明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憐兮兮道,「侍衛大哥,小的還有事在身,若有伺候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大哥諒解一二。」

    瘦削侍衛卻是絲毫不為之所動:「是我們陛下有事問你,你跟我來吧。」說著,接過小太監手裡的物事隨手遞給一個從旁邊經過的太監,「你的事交給他做。」

    「總管說讓小的一定親自送到,不然就會剝了小的的皮,侍衛大哥行行好,幫小的跟陛下說一聲,等小的辦完這趟差事再來領訓行不?」小太監苦苦哀求。

    侍衛卻是手按寶劍,後退一步:

    「請吧。」

    被喚住的太監明顯認識侍衛,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神情艷羨的對著小太監道:

    「去吧,去吧,西岐陛下可是出了名的大方,陛下有事找你,是你小子的福氣,別人巴不得跟在陛下身邊伺候呢,你小子倒好,還推三阻四的!」說著接了小太監手裡的東西,「不就是去安華殿嗎,交給我了。」

    小太監眼睜睜的瞧著那人接了自己手裡的物事,逕自往安華殿方向而去。

    侍衛冰冷的聲音隨即在耳邊響起:

    「走吧。」

    沒有辦法,小太監只得亦步亦趨的跟在那侍衛的後面進了穆璠的寢宮,剛進去,宮門就在身後合攏。

    小太監唬的身子一軟就跪在了地上:

    「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下巴處忽然一涼,卻是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上了喉嚨,小太監被迫抬頭,正對上那瘦若無常般的侍衛充滿戾氣的雙眼:

    「把蹴鞠裡面的東西拿出來!」

    「小王八蛋!」穆璠臉上玩世不恭的憊賴神情早消失的一乾二淨,神情陰狠,「沒想到你竟然是穆羽那該死的混蛋的人,裝的倒還真像啊,差點兒就讓你矇混過去。」

    心裡卻是充滿挫敗和恐懼。原以為自己故意裝著每日裡沉迷於玩樂中,扮昏君扮的天衣無縫,哄得穆羽滴溜溜轉,卻沒想到早被識破,不然,怎麼會被他發現蹴鞠裡的秘密?

    更是懊悔,怎麼那麼大意,好巧不巧,就拿了這只裝有西岐朝中擁戴自己的一干臣子名單的蹴鞠來踢!

    小太監再傻,這會兒也明白自己怕是危險至極,左手倏地探出,一枚金針無聲無息的刺入侍衛的膝蓋處,自己身子隨之後仰,躲過了侍衛拍過來的一掌,起身就想往門外跑,腳腕處卻突然傳來一陣鑽心的痛,卻是那侍衛撲倒前一躍而起,正好勾住小太監的腳脖子:

    「想跑,沒那麼容易!」

    「哎喲!」小太監痛呼一聲,一下跌坐地上,張嘴就要喊救命,卻被侍衛一下點中啞穴,頓時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咦,好像,是易過容的。」那侍衛愣了一下,抬手在小太監耳朵旁摸索了一下,一張人皮面具應聲而落,露出裡面一張芙蓉美面。

    「是你——」穆璠先是一愣,然後就咯咯冷笑出聲,宛若夜間骶鴞的嚎叫聲,聽在人耳裡,說不出的毛骨悚然,「容霽雲,你也有今天!啊,對了,讓我猜猜,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為了,你們家那老東西,還是來會穆羽這個老情人?」

    嘴裡說著一把扼住霽雲的喉嚨:

    「不管你來找誰,今兒都別想活著走出我的寢宮!」

    看霽雲瞪著自己,穆璠又桀桀怪笑起來:

    「放心,朕不會讓你那麼容易死去,從前總是穆羽奪去朕的東西,今兒個倒好,他最喜歡的女人,竟然自動送上門來,朕一定讓你好好享受一下,然後再把你剁成一節一節的扔到穆羽的房間裡——」

    「我們想想會發生什麼呢?可能穆羽並不稀罕你,隨便找人把你拉出去餵狗,也可能穆羽真的很愛你,然後替你尋大楚的宮人報仇,也或者他正欣賞你的人頭,想一針一針的把爛掉的你縫在一起,突然就有人衝了進去——然後,梆梆梆梆——穆羽說不定就會和你爹不死不休啊!」

    穆璠說著,臉上全是嚮往陶醉之意,彷彿在說一件再美好不過的事情。

    霽雲第一次覺得毛骨悚然,身子猛地仰倒,後腦勺正發出「咚」的一聲響。

    「還想逃?」穆璠獰笑一聲,回身拿了條鞭子,朝著霽雲劈頭蓋臉就抽了過去,一鞭下去,霽雲身子急劇的抖動了一下,明顯疼痛至極。

    「陛下,臣穆羽求見。」外面忽然響起一個略有些嘶啞的聲音,卻是西岐攝政王穆羽到了。

    穆璠臉色一白,手裡的鞭子「啪」的一聲墜落地面,靜靜的宮殿中顯得尤其刺耳。

    那侍衛只來得及一腳把霽雲踹翻在地,又迅疾封住了霽雲週身大穴,藏在袖子裡的劍也隨之指向霽雲的後心:

    「你最好聽話些,否則現在就殺了——」

    一句話未完,門一下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挺秀的身影正站在門口。不是穆羽又是哪個?

    「皇叔——」穆璠已經恢復了平日裡懦弱的模樣,很是害怕的樣子。

    「方纔怎麼回事?」穆羽掃了一眼地上跪著的小太監模樣的人,明顯沒太在意,「我怎麼聽到了兵器破空的聲音?」

    「皇叔,是這小王八羔子弄壞了我的蹴鞠,我有些生氣,就想教訓教訓他——」

    穆璠一副做錯了事的乖寶寶模樣,「皇叔你別生氣,璠兒以後再也不敢了。」

    「回到西岐,宮裡的閹人要打要殺自是隨你,只這裡畢竟是大楚,咱們明日一大早就要啟程回國,離開之前還是少生——」

    聲音明顯頓了一下,「事端。我還有事,待會兒會讓人過來幫你收拾東西。」

    說著轉身就往外走。

    「皇叔慢走——」穆璠明顯鬆了一口氣,無比得意的睨了一眼仍低著頭跪在旁邊的霽雲。

    「對了,齊恕,祈梁小皇子拿來些新奇的小玩意兒說是送給皇上的,你跟著去拿一下。」

    齊恕忙應了一聲,不動聲色的收回手裡的劍,轉身跟著穆羽就往外走。

    哪知異變突生,前面的穆羽忽然轉身,一腳狠狠的踹向齊恕的心窩,另一隻手朝著臉上得意笑容還未凝去的穆璠打了過去。

    「啊——」齊恕只來得及短促的叫了一聲,胸前骨頭便傳來一陣刺耳的碎裂聲,一下癱在地上,一動不能動。

    至於穆璠,則是直直的飛了出去,跌落的力度太大了,竟是把那張椅子都砸爛了。

    「殿下——」外面響起姬二的聲音。隱隱的還能聽到其他侍衛急速而來的掠空聲。

    「無事,你們在外面守著就好。」穆羽吩咐了一聲,轉頭看向仍是一動不動跪在地上的霽雲,「你到底是誰,怎麼會——」

    方纔自己經過這小太監身邊時,腳踝處的穴道明顯被手指碰了一下,雖是力道極輕,穆羽卻第一時間感覺到,那手指帶來的觸感,竟是無比的熟悉。

    霽雲仍是跪在地上一動不動,一滴血卻是「啪」的一聲滴落地面。

    穆羽伸手,一把撥開霽雲額前的亂髮,神情頓時又是無措又是憤怒:

    「阿開,真的是你——」

    待看到霽雲嘴角不斷滴落的鮮血,及背上明顯鞭抽的印痕,臉色更是難看之極,俯身極輕柔的把霽雲抱在懷裡,轉身往只剩一口氣的齊恕身邊而去:

    「是你,傷了她?」

    齊恕神情恐懼至極,來不及討饒,穆羽已經伸手抓住齊恕的腦袋用力一擰,耳聽卡巴吧一聲脆響,竟是生生扭斷了齊恕的脖頸。

    那因為恐懼至極而凸出的雙眼好巧不巧,正好對著穆璠的方向,穆璠嚇得「啊」的慘叫一聲,魂兒都要飛了:

    「皇叔,饒命——」

    下一刻,卻忽然失聲。

    穆羽隨手拾起地上的軟鞭,朝著穆璠就抽了過來,穆璠只疼的渾身頓時猛一痙攣,背部魚一樣的弓起,又重重的摔回地面。

    「殿下,——」聽裡面動靜不對,姬二推開門就衝了進來,待看到除了臉,渾身上下被打的血肉模糊在地上不住翻滾無聲哀嚎的穆璠時,明顯吃了一驚,「殿下,你這是怎麼了——」

    雖然自己早就想讓羽兒殺了穆璠這一肚子壞水的小子算了,可現在,明顯時機不對。

    這一抬頭,姬二再次愣住,怎麼外甥懷裡還抱了個小太監?再一細看,立時明白了穆羽會如此失去理智的原因,卻是明顯受了傷的容霽雲,正躺在自己那好外甥的懷裡。甚至這時候,嘴裡的血還在不停冒出來:

    「先幫她止血。」

    穆羽抬腳踢開努力想要爬過來求饒的穆璠,聲音都有些抖:

    「張開嘴,讓我看看傷在哪裡?」

    霽雲遲疑了一下,終於慢慢張開嘴巴,舌尖處果然鮮血淋漓。

    「這是止血藥!」姬二丟了包藥過去,明顯對自己外甥這樣沒出息的樣子很不爽,「她自己咬得,能嚴重到哪裡去?」

    話雖如此說,心裡卻也不由佩服,這丫頭倒還真下得去嘴,瞧這血肉模糊的模樣!

    「齊恕封了你的穴道?」穆羽也瞬時明白了霽雲為什麼會咬傷自己,肯定是為了衝開穴道,怪不得,她的手那會兒那麼綿軟無力!

    早知道,一定不讓齊恕死的那麼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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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7 20:26:27 |只看該作者
第161章:恩怨相抵

    「放我,下來——」因舌頭受了傷,霽雲說話很是艱難。

    「閉嘴——」穆羽很是慍怒,這個女人,就這麼討厭自己嗎?都這個時候了還這麼固執!明明神情陰沉臉色難看至極,抱著霽雲的動作卻仍是格外溫柔。

    到了自己寢宮,兩手如對嬰兒般小心的穿過霽雲腋下,半扶半抱著讓她趴在床上。

    有溫熱的氣息在耳邊拂過,穆羽低低的聲音隨之在耳旁響起

    「除了背部的傷,還有哪裡?」

    「沒有——」霽雲忙往旁邊躲閃,不提防正扯到背上的傷口,頓時倒抽了口冷氣。

    穆羽嚇得慌忙彎腰按住霽雲兩隻胳膊:「誰讓你動的?又扯到傷口!」

    垂眼間正好瞧到從霽雲耳後一直延伸到白皙如凝脂的背部上一道鮮紅的血痕,下頜瞬時一抽。

    感受到穆羽眼睛膠著的地方,霽雲又羞又氣,胳膊用力一揮:「你幹什麼,放開我——」

    隨著「啪」的一聲響,穆羽猝不及防,臉上結結實實的挨了一下,白皙的臉龐上頓時留下五個紅紅的指印。

    霽雲也沒料到竟會打著穆羽,畢竟對方那麼高的功夫,怎麼會躲不開?無措的瞧著穆羽,竟是無法說出一句話來。

    穆羽心裡一痛,又怕霽雲傷到自己,靜了靜才道:

    「你躺好,放心,我不碰你——等上好藥,你要去哪裡,都隨你。」

    說著轉身大踏步去了外面。

    不片刻,一個身著西岐服飾的女子誠惶誠恐的跑了進來,手裡還捧著一些藥物並一套小太監的服飾。

    霽雲怔了一下,下意識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才終於相信,穆羽果然是打算放自己走,不自覺的看向門外,心裡很是百感交集——

    記得上一世,穆羽維護李玉文時,也是這般毫無原則,無論李玉文提出什麼要求,從沒有不答應的。

    現在對自己,也是如此嗎?

    也有一些感動吧,可,那些曾經的傷害,卻終是無法釋懷……

    上了藥的背部有些涼涼的,又有些酥麻的感覺,那種灼熱的疼痛感果然明顯弱了些。

    「姑娘的皮膚真好。」那侍女邊上藥邊道,「姑娘放心,這藥啊,是我們西岐最好的療傷聖藥,姑娘這傷一兩天就會全好,也絕不會留下什麼疤痕……」

    停了停又道:「王爺心裡,一定很看重姑娘呢。姑娘不知道,這藥啊,靈老統共煉了兩三盒罷了,可是救命的靈藥,即使重傷瀕死的人,只要有一口氣在,就足可以用來續命,就是王爺這兒,也統共這麼一盒罷了……」

    霽雲身體僵了一下,仍是沒有說話。

    那侍女明顯有些失望,眼看藥已經上好,又起身拿過那套小太監的服飾:

    「奴婢服侍姑娘換上吧——要不要奴婢再去換一套過來?」

    這麼美麗的女孩子,怎麼喜歡穿太監的服飾?

    霽雲卻是全然忽略了侍女眼中的揣測,伸手接過侍女手裡的衣服:

    「不用,你下去吧,我自己來。」

    侍女略有些失望,卻是不敢違拗,只得把衣服遞到霽雲手裡:

    「殿下說,這藥小姐也一併帶上就好,待得明日再塗抹一次,當可完全痊癒。」

    「你拿去還給殿下吧,就說我——」霽雲忙拒絕,那侍女卻已經低頭退出寢宮。

    霽雲又呆了片刻,果然再沒有人進來,忙忙的拿起侍女放在身前的服飾套在身上——應是匆忙尋來的,霽雲的身量穿著大了許多,只是這個時候,也顧不得了,霽雲把袖子往裡面掖起來,又把袍子往上提了提,好歹能過的去。

    只是安華殿是去不得了,決定還是去找方才安排自己活計的丁總管,看能不能再想些其他法子。

    計議已定,霽雲從床上下來,哪知腳剛一沾地,腳踝處就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頓時「哎喲」一聲軟倒地上。

    殿門霍的一下被推開,穆羽飛身而入,伸手撈起地上的霽云:

    「好好地怎麼會摔下來?」

    「我——」霽雲頭上豆大的冷汗滑落,半晌才嘶聲道,「我的腳,我的腳,好像受傷了,歇一下,歇一下就好——」

    「別動——」穆羽俯身,抬手扯下霽雲右腳上的雲襪,白皙的腳踝上,五個黑黑的指印一下映入眼簾,更奇怪的是,那五個指印竟還在急速膨脹中,黑色的印痕宛若一條毒蛇向上蜿蜒盤旋,瞳仁瞬間一縮:

    「齊恕的五毒分筋錯骨手?」

    忙捲起霽雲褲腿,黑色果然已經向上延伸至小腿肚。

    「有,毒?」霽雲也意識到不對,明明除了剛受傷那一刻,自己很長時間都沒有痛感,哪裡想到,卻是一動就會這般鑽心的痛……

    「幫我——」

    霽雲下意識的攥住穆羽的肩,臉色蒼白,目前情況,爹爹情形不明,自己要是再無法出宮……

    「別怕,」穆羽明顯是會錯了意,伸手急點霽雲幾處穴道,「放心,我這就去齊恕房間,只要能找到他練毒掌的毒物,定然馬上可以給你解毒。」

    說著站起身來,走到門旁時又站住,回頭看一眼神情慘淡的霽云:

    「有我在,絕不會讓你出任何意外。」

    又招手叫來幾名侍衛,冷聲道:

    「我不在的時間,不許任何人進入內殿,否則,殺無赦。」

    「不許任何人?」姬二惱火的聲音隱約傳來,「羽兒,你連我也要防著?」

    穆羽卻是理都沒理姬二,逕直往穆璠住的地方而去。

    姬二半天才反應過來:「這臭小子,這還沒怎麼著呢,就六親不認了!」

    穆璠已經被處理好傷口抬到了床上,呆呆的瞧著上面的天花板,神情陰狠。

    那小太監既是容霽雲假扮,可以肯定不是為了名單而來,只要自己能安全回到西岐,假以時日,一定可以把穆羽挫骨揚灰。

    只可惜了齊恕,自己手下得用的人,又少了一個。

    至於那容霽雲,既然中了齊恕的家傳絕學,應該也會命不久矣,自己也算是先討了點兒利息……

    正自胡思亂想,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然後門刷的一下被推開。穆璠嚇得身子往床裡面猛地一縮,待看到臉色鐵青衝進殿裡的穆羽,更是魂飛魄散,掙扎著滾下床來,無聲的蠕動著嘴巴,看口型應該是求穆羽饒了他。

    「饒你?」穆羽一下扼住穆璠的喉嚨,宛若來自地獄的惡煞修羅,「我那日怎麼告訴你的?不、許、招、惹、容霽雲!你竟敢這樣對她不說,還敢讓齊恕用毒?」

    穆璠拚命的撲騰著,臉色很快發青,兩隻眼睛也鼓突出來。

    穆羽一鬆手,穆璠一下趴在地上,跪著爬到穆羽面前,第一次體會到近在咫尺的死亡的恐懼。

    穆璠拍開他身上的穴道:

    「說,齊恕平日練功用是的哪些毒物?」

    自己方才去齊恕的房間裡查看,能找到四種毒物的痕跡,第五種毒物卻是毫無頭緒。

    「我,我不知道啊——」穆璠嗚咽著道,「皇叔,我真不知道,你饒了我吧——我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

    「你不說?」穆羽根本不聽穆璠廢話,忽然拽住穆璠的腳脖徑直往齊恕的屍體旁而去,狠狠的把穆璠摔在齊恕的屍體前,刷的剝開衣衫,抓住齊恕的手,朝著穆璠的小腹就印了下去。

    「啊——」穆璠拚命的掙扎著,卻哪裡敵得過盛怒中的穆羽?只能眼睜睜的瞧著齊恕的手掌在自己小腹上印下五個清晰的黑色指印。

    「用了那五種毒物?」穆羽又作勢往拿起齊恕的手往穆璠胸口拍下,穆璠先是拚命搖頭,最後終於撐不住不住點頭。

    穆羽一把鬆開他,再次排開他身上的穴道:

    「說!」

    「用了蟾蜍、竹葉青、毒王蜂、斷腸草、火蠍子——」穆璠一口氣說完,又死死抱住穆羽的腳脖,「皇叔,救我,求你,救我,你已經殺了我父皇,也算是報了仇了,你不能再殺我,皇叔——」

    「皇叔,從前無論我多荒唐,你都沒有罰過我,這次也一定會饒了我的,對不對?」看穆羽不理,穆璠越發驚慌,抱住穆羽苦苦哀求,「我知道錯了,是他們騙我,說皇叔要害我,我只是太害怕了,皇叔,以後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一定聽你的話——」

    卻被穆羽一腳踢開,頭也不回的往殿外而去,吩咐門外的侍衛道:

    「齊恕刺殺皇上,已經被孤擊斃,皇上受了傷,你們還不進去好好服侍?」

    「穆羽,你這個魔鬼,你一定會遭報應的,我死也不會放過你——」空曠的大殿上,穆璠躺在冰冷的地上,隨著轟隆隆關起的殿門,再傳不出一點兒聲響。

    穆羽嘴角浮起一絲冰冷的笑意,那樣的一個供奉在祖廟裡的棺材匣子,怎麼可能會有人爬出去?從三歲時,自己就不過是個活在人間的厲鬼罷了!也只有在對著舅舅和阿開時,才能體會到,原來,自己也是個人……

    一個時辰後,終於集齊了所有的藥物,穆羽親自煎了藥看著霽雲服下:

    「不過去了毒,你的筋骨卻是已經錯亂,必須要好生調理,一個月內更是不可下地走動。如今天色已晚,你先在此休息,明日再隨我一同離宮。」

    「不行——」卻被霽雲斷然拒絕,「我還有事,必須離開。」

    說著就要下床。

    「你——」沒想到霽雲這麼固執,穆羽氣極,探手就把霽雲給抓了回來,恨聲道,「你心裡我既然是那般下作的惡人,我就索性做個惡人罷了!我說不許你走,看誰敢放你走出這大門一步!」

    沒想到穆羽會這樣說,霽雲愣了一下,苦笑道:

    「我相信你……」

    就在方纔,霽雲已經想的明白,想起今世種種,無論自己如何厭惡穆羽,他終是不曾實質性的傷害過自己。

    興許,就如同上一世,穆羽以為是李玉文救了他,就百般遷就一樣,這一世,對自己,怕也是這種心理。

    罷了,此次得蒙穆羽相救,就權當抵消了從前的種種恩怨吧。自己可以不再恨他,卻也不願,欠了他。

    說著抬頭,誠懇的對上穆羽的眼睛:

    「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可是——」

    抬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太監服飾,「你也應該知道,我來這裡是想要做什麼。我若是晚一步,爹爹便會多一分危險——」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要瘸著一條腿,去查看你爹的情形?」穆羽神情譏諷,「真是癡人說夢!你留在這裡,我去。」

    說著不待霽雲反對,轉身就往外走。

    「不用——」霽雲忙道,自己這個樣子,當然不會再去冒險,可和容大他們商量的本來就是兩套計劃,若是自己白日沒有成功,便換他們夜探皇宮,自己說要離開,只是要回府罷了。

    眼前卻還哪裡有穆羽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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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前世今生(一)

    「容公,你可想清楚了?」楚晗居高臨下,看著面壁而立,始終不願回頭看自己一眼的容文翰。

    「本宮才是太子,至於楚昭,大楚上下誰人不知,他不過是個王爺罷了!只要你願意交出父皇遺詔,待本宮登基,就封你為一字並肩王,世襲罔替!」

    話雖如此說,心裡卻是暗暗咬牙,千防萬防,沒想到那老東西還留了一手,竟是早寫好了遺詔!自己翻遍了寢宮也沒找到絲毫影子!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遺詔定然在容文翰或者安雲烈手裡!

    「一字並肩王?」容文翰無力的笑了一聲,「太子殿下,你當本相,是小孩子嗎!」

    一句話說完便合起眼來,再不肯說一句話。

    若然交出遺詔,不止自己絕對會被楚晗找由頭處死,便是雲兒,也必然橫遭毒手。

    連自己親爹都敢謀害,試問還有誰是楚晗下不了手的?

    反而是不交出遺詔,楚晗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最不濟,也就是想個由頭讓自己死在深宮之中,短時間之內應不敢再加害雲兒——

    畢竟自己死後,容家還是天下文人敬重之所,便是為了籠絡民心,楚晗也得捏著鼻子照顧雲兒!

    接下來無論楚晗說些什麼,容文翰始終神情平靜、閉目不語。

    「好,好你個容文翰!」楚晗氣極,忽然拾起桌上的一個茶碗朝著容文翰就砸了過去,鮮血頓時順著容文翰額角淌下,「既然你要自尋死路,那本宮就成全你!」

    「那容文翰竟是如此冥頑不靈?」凌奐也是大吃一驚,倒沒想到,容文翰有這麼硬的筋骨,竟是無論極刑還是毒藥,都無法讓他屈服。

    「太師,父皇的死,怕是很難再瞞下去了——」楚晗神情惶急。沒有人知道,早在兩日前,大楚皇上楚琮就已經駕鶴西歸。

    更在臨終前指著楚晗痛罵,甚至直接說,自己早有遺詔,即便楚晗登基也是謀朝篡位!

    楚晗頓時慌了手腳,立即對容文翰和安雲烈嚴加訊問,卻是始終無果。

    「太子放心。」凌奐神情森然,「安容二人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皇宮,只要他們永遠閉了嘴,又有誰人會知道?」

    「太師意思是說,把他們——」楚晗也明白了凌奐的意思,「他們兩人本已身中劇毒,說不好,便是今日也挺不過去!」

    「不能讓他們的屍體被人瞧見。」凌奐想了片刻道,「明天放一把火……到得後日,再把皇上死訊公佈天下,到時只說,安容二公太過哀傷以致精神恍惚,不幸宮內走水時,命喪宮中……」

    「安家倒是無事,就是那容家世女——」

    安鈞之做安家世子,自會任自己擺佈,那容霽雲卻不是個好相與的!楚晗皺眉道,「不然,把那容霽雲也——」

    「太子不可!」卻被凌奐否決,「兩大世家的家主同時殞命宮中本就會惹得世人猜忌,太子到時須得對那容霽雲更加禮遇恩寵,以堵天下悠悠之口。」

    雖是容霽雲的存在始終是心頭的一根刺,楚晗卻也明白凌奐說的有道理。

    罷了便先讓那容霽雲再多活幾日!

    兩人計議已定,又聽謝明揚回稟說容霽雲去棲霞寺祭拜亡母仍是留在山上未歸,也就愈發放下心來。

    「派宮中精銳看守寶和宮,後天之前,便是只蠅子也不許飛出去。」

    「爹爹在寶和宮?」聽了穆羽的話,霽雲頓時大喜,一把抓住穆羽的手,「你有沒有見到我爹爹?我爹爹他,還好嗎?」

    這些日子以來,霽雲最擔心的就是容文翰的安危,依照上一世的歷史軌跡,上一世爹爹是煎熬了十年後,楚昭登基時離世,這一世唯恐悲劇重演,霽雲最重視的就是爹爹的身體的調理,而容文翰身體之康健也絕非上一世可比,可即便如此,卻還是忍不住會胡思亂想……

    穆羽只覺被霽雲握住的手心灼熱無比,心頭頓時湧起一股無法言說的暖意,定了定神才道:

    「楚晗忽然派出重兵看守那裡,我怕打草驚蛇,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另外——」

    遲疑了下還是決定告訴霽云:

    「大楚皇上,已經駕崩了。」

    「什麼?」霽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麼可能——」

    明明上一世,皇帝駕崩和爹爹離世、自己慘死是在同一年,應該還有十年之久!

    怎麼可能這個時候便會離世?

    霽雲一直以為自己最大的依仗便是因為重生而多出來的對這個世界的預知,即便會有些小的意外,卻終是認為,那些大事終會按著既定軌跡運行,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努力幫爹爹和容家規避可能會出現的災禍,卻從沒想過有一天這個世界會和自己記憶中全不一樣!

    上一世皇上駕崩後容家發生的一系列慘劇在眼前閃過——

    容家被清剿,爹爹和自己流落街頭,惡狗撕咬,父女飽受折磨後離世……

    「怎麼可能是這個時候?明明十年後皇上才會駕崩,對,還有十年時間,還有十年時間——」霽雲嘴裡喃喃著,更緊的攥住穆羽的手,聲音尖銳而刺耳,「讓我去,讓我去看看……皇上不會駕崩的,不會的……不不,我要去找爹爹,我要見我爹——」

    那樣被惡狗追咬無容身之處的煎熬,那樣被萬人唾罵受盡羞辱的唾棄,又彷彿抱著爹爹逐漸冰冷的身體,那種生離死別的劇痛使得霽雲神情越來越瘋狂,甚至身體也不受控制的抖個不停。

    「阿開——」認識這麼久,霽雲何曾露出過這麼脆弱的一面?穆羽終於回過神來,抬手把霽雲摟在懷裡,邊僵硬的拍著霽雲的背邊道,「你怎麼了,別怕,別怕,我帶你去見容公,我們馬上就去見容公,容公不會有事的,你信我,容公一定不會有事的——」

    心裡卻是翻起了驚濤駭浪,什麼十年後才會駕崩?阿開怎麼會這麼篤定楚琮應該十年後才會死去?忽然憶起自兩人相識以來,霽雲的種種舉動,包括狀似無意的道出方修明在槐樹裡養了外室,小小年紀卻能寫出和容文翰一般無二的字體……

    細想的話,竟無一處不透著一股怪異。

    寶和宮一片死寂。

    容文翰所在的內殿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這是已經做好處死自己的準備了吧?

    這偌大的寶和宮裡,怕是除了自己,和不知道被關在什麼地方的安公,就再沒有第二個活著的人了!

    這幾日飽受折磨,容文翰身體早已經壞到極致,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怕是能撐到明日已是極限了!楚晗來時不過強撐著,不願墮了自己的尊嚴,到了這會兒,早連坐都坐不起來了。

    不過也好,這冰涼的地板,反而能讓神智有片刻的清醒。

    也曾無數次的揣測過,若是面臨死亡,自己會想些什麼?

    國家興衰?家族榮華?或者,會想起年少時那個讓自己魂牽夢縈如水一般溫柔的女子?

    都不是,這般時候,充盈在容文翰大腦的卻是那個小小軟糯的身體撲到自己懷裡時,那脆生生的一聲「爹」。

    憶起和女兒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那麼多的溫暖和幸福,甚至沖淡了身體上的痛苦,容文翰嘴角依稀露出一絲笑容——此生得女若此,自己死而無憾。

    下一刻,就被人緊緊抱住:

    「爹——」

    容文翰抬起的手一下僵在了空中,明明全身的傷口因了這個擁抱劇痛無比,容文翰卻是沒有半點兒反應——

    自己一定是做夢吧,不然,怎麼會聽到雲兒的聲音?

    下一刻卻又驚又懼,一把打開霽雲的手,喘著粗氣道:

    「誰讓你到這裡來的?還不快走,容大——」

    既然決定要把自己滅口,如今這寶和宮外怕早已是森嚴無比,這樣貿貿然闖進來,更不要說,即便有機會離開,自己也不會走的,不然,容家怕是會馬上大禍臨頭……

    霽雲僵硬的抬手,置於鼻下,呼吸間全是血腥的氣息及不知名的腥臭味兒道。

    「爹——」

    霽雲跪倒在地,把容文翰抱在懷裡,無聲的抽泣起來。

    難道說重活一世,自己仍是無法打破這個死局,要再一次眼睜睜的瞧著父親死去而無能為力嗎?

    「穆羽,我有沒有和你說過,其實,我救了你兩次,可你卻……所以,你欠了我三次。」

    前世今生救了你兩次,可前世裡,你卻恩將仇報,聽從李玉文役使,在我和爹爹走投無路時落井下石,使得我們陷入了更悲慘的境地……

    「啊?」穆羽明顯有些沒反應過來。容文翰卻已經明白,陪同女兒到這寶和宮的不是容府暗衛,卻是西岐攝政王。此時此刻,肯陪女兒冒此奇險,雖不知就裡,卻也明白兩人必是大有淵源。當即強撐著道:

    「穆王爺,請你馬上帶雲兒離開,」

    頓了頓又道:「若然可能的話,王爺離開上京的話,一併帶了雲兒離開上京,大恩大德,容文翰結草啣環、來世做牛做馬來報。」

    說著竟是以頭碰地——

    本想著自己死後楚晗暫時應該不會動女兒,方才突然看到寶貝女兒,便即明白,自己若真是死去,雲兒的性子,怕是會和楚廝拚命,那樣的話,無疑是以卵擊石……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穆羽臉色一變,忙飛出去查看,卻是一隊整齊的禁衛軍,臉色不由變了下,禁衛軍已經趕到了嗎?那些大內高手,怕是也已經各就其位!眼看天將破曉,再耽誤下去……

    剛一轉身,就聽見霽雲嗚咽著叫了一聲「爹」,便再無半點聲息。忙縱身過去:

    「容公,阿開,容小姐,怎麼樣了?」

    正好抱住即將軟倒的身體。

    立時明白,怕是阿開傷心過度,昏了過去。

    「你們,快走——」許是方才流淚的緣故,容文翰聲音都有些變調了。

    「容公,保重。」話雖這樣說,穆羽心裡清楚,當前形勢,容文翰怕是不能活著走出這寶和宮了,停了下道,「容公放心,有穆羽在,定不讓任何人傷到容小姐。」

    倒臥地上的容文翰卻已無一點聲息。

    能聽得見外面的口令聲,穆羽心裡一動,這是,換防了?

    背起霽雲,身子一縱落在一處屋脊上,哪知還未站穩,卻被人一下抓住胳膊。

    「別動——」卻是姬二的聲音。

    穆羽忙俯身,正好瞟見幾個鬼魅般的影子從下方一叢灌木後繞出。又很快沒了蹤影。

    「舅舅——」穆羽大驚,若不是舅舅突然出現,自己和阿開一定會被人發現。

    「你這個混小子!」姬二氣的恨不得揍穆羽一頓。這小子真把大楚皇宮當自家後花園了?就敢這麼大喇喇的跑到關押重犯的地方,若不是自己派侍衛引開了絕大部分高手,這兩人,早死翹翹了!

    若被楚晗發現,西岐竟和容文翰或楚昭有什麼不清不楚的關係,那就等著被人家給一鍋燴了吧!

    伸手提過來霽云:

    「快走——」

    兩人回至自己宮室,能瞧見已經有打著燈籠的宮娥正往這裡而來——

    昨日已經向楚晗通報,要在今日離開上京。

    姬二摸索著掀開穆羽的車駕擋板——穆羽的車是特製的,裡面設有一個隱秘的夾層,把霽雲放了進去,回身狠狠的瞪了一眼穆羽:

    「楚國禮部的人很快就會到了,你不會就準備穿著這一身和他們相見吧?」

    好在離開上京倒還順利,十里長亭送別,大楚禮部的官員終於折返。

    穆羽忙要打開夾層,外面忽然一陣鑾鈴響,緊接著兩隊身著容府標識的暗衛突然出現,兩隊人跪在馬前,齊聲道:

    「我等奉命接小姐離開,多謝王爺大恩,容府上下沒齒不忘。」

    這是?穆羽僵僵的瞧了一眼姬二。

    姬二卻是無所謂的樣子:

    「是我通知的容府,她是容府的小姐,自然有他們自己的人操心。」

    穆羽氣惱已極,卻又擔心霽雲這麼長時間躺在夾層裡,會不會悶壞了?沉著臉抽掉遮板,把霽雲抱了出來,容府暗衛也圍了上來,伸手便想去接,來來往往間正好碰掉霽雲臉上遮面的黑巾,頓時齊齊愣住:

    穆羽懷裡抱的哪裡是他們小姐容霽雲,分明是雙目緊閉、昏暈不醒的家主,容文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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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7 20:27:14 |只看該作者
第163章:前世今生(二)

    「殿下——」穆羽身形剛一動,便被姬二擋住去路,低聲道,「皇上遇刺,性命垂危,西岐不可一日無君……」

    話未說完,車門倏地一下被關上。

    姬二摸了摸鼻子,雖是有些尷尬,心終於放下來了些。

    老實說,雖然容霽雲也算是投自己的緣,可也就僅僅投緣而已,論相貌不過中上,也不是什麼傾國傾城的美人兒,說句不好聽的話,委實連羽兒都比不上。

    而且一路行來,和羽兒相處時間也不過寥寥,自己就不明白了,羽兒怎麼魔障了一樣就非她不可了!竟是無論如何被冒犯,都放不下的樣子!

    歎了口氣,真是前世的魔障!

    卻自顧自的轉身,美其名曰要保護好皇上的安危,暗地裡卻吩咐侍衛,全方位監控攝政王的車子,若發現任何異動,要不惜一切代價攔截——

    畢竟穆璠之死,已是勢在必然,西岐國內必然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絕對禁不起穆羽出丁點兒意外。

    當初知悉妹子慘死,兄弟兩個便發誓,一定要助外甥站在西岐最高的位置,屠盡其他皇族之人,這個目標,是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發生改變的。

    至於容霽雲,不止對穆羽的帝王之路毫無幫助,更是再三左右了穆羽的心神——自己的外甥本來是何等殺伐決斷、剛毅果決的一個人,現在卻屢屢因為此女做出蠢事。

    所以別說去救,姬二甚至覺得,容霽雲,還是死了最好。

    「所謂求仁得仁,她既甘願代替父親死在大楚宮中,又與我們何干?」姬二聲音冷漠,「而且還說什麼欠她三次?你一再出手救她,她卻絲毫不知感恩,甚至一次次把你誘入死地,這樣蛇蠍心腸的無情女子,羽兒還是忘了的好。」

    忘了?穆羽第一次伸手抱住自己的雙臂,神情慘淡,自己何嘗不想如此?可有些事有些人,不是你想忘就忘得了的!只要一想到容霽雲會死,穆羽就覺得如墮冰窟、了無生趣!

    隱隱的,總覺得好像有一個聲音在心底說,這一世,決不能再犯曾經的錯,即便她心裡永遠也不會有自己,只要她,活著就好。

    難道自己上一世,真的曾經,負過阿開?

    姬二傾聽片刻,裡面仍是悄無人聲,能隱約聽見穆羽清淺的呼吸聲。知道外甥性子自來執拗,這會兒八成在生悶氣,便也不再多言,只密切監視著車內動靜——只要安然返回西岐,到時羽兒想要怎麼出氣就都由他去。

    一路無語,緊趕慢行,雖是儀仗繁瑣,不過大半日,已是離京百里之外。

    遙遙看見前面就是驛站。姬二一勒馬韁繩來至穆羽車前:

    「殿下——」

    卻是一下臉色蒼白,車內空空如也,哪裡還有穆羽的身影?

    只來得及吩咐一聲,調轉馬頭,便往來路一路疾奔,忽聽身後一片嘈雜聲響,忙回頭看去,卻是一道淡淡的人影從穆羽的車上一躍而出!

    「不好!」姬二暗叫糟糕,自己怎麼這麼糊塗,以羽兒的功夫,由自己看著,怎麼可能無聲無息的就消失!

    突然想起怎麼忘了,那車內還有一道夾層,方才羽兒定是藏在夾層裡,然後又閉住呼吸,做出人已經跑了的假象!

    自己又一直存了羽兒會跑去救人這個念頭,所以才會情急之下上當!

    就這麼耽誤了片刻功夫,穆羽的馬已經僅餘一道殘影罷了!

    穆羽的馬本就是西岐最好的寶馬良駒,說是日行千里一點兒也不為過,因穆羽沒有騎乘,可算是養精蓄銳。反觀自己的馬,因急於離開上京那個是非之地,早已是疲憊不堪,這會兒子,無論如何也攆不上了!

    正是深夜時分,眾人均已安睡。

    寶和宮內卻忽然濃煙滾滾。只是所有人都似是睡得太熟了,等有人發現時,哪裡早已是烈焰炙天。根本就無法靠近。

    而同一時刻,更有喪鐘傳來,卻是大楚皇上楚琮,駕崩了!

    太子又痛又驚之下,頓時昏了過去,宮中頓時亂成一片。

    所有人都想著如何討好新君,至於據說「太過勞累、已經被扶往寶和宮歇息」的兩位重臣,早被眾人拋到了腦後……

    霽雲靠在牆壁上,望著外面那無邊的烈焰,渾身上下都是被火苗舔舐的灼熱痛感,外面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想來是確信但凡寶和宮的活物都絕無再逃出去的任何可能,所以撤離了吧?

    雖然知道死亡很快就會到來,霽雲竟是出奇的平靜,很多時候,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老天會特別恩賜自己,讓自己能重活一世,這會兒卻突然就想通了,老天讓自己回來,就是讓自己還欠爹爹的債、彌補前生的遺憾。

    上一世爹爹那麼愛自己,更為了愛自己而悲慘死去,所以這一世,換自己替爹爹就死。

    那麼老天,和爹爹的帳已經扯平了的話,下一輩子,能不能保佑霽雲仍然投胎做爹爹的女兒,平凡些就好,讓爹爹親眼看著霽雲一點點長大,讓霽雲侍奉爹爹到白髮滿頭……

    只是阿遜——那張癡癡的容顏倏忽在眼前浮現,霽雲心裡大慟,阿遜,對不起……

    「匡當」一聲巨響,霽雲眼睛倏地睜開,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卻是穆羽去而復返,正手持利劍用力的砍宮門前的鐵柵欄——

    已經決定處死容文翰,楚晗便再沒有涉足此處,直接命人扛了鐵柵欄來把門和窗戶全部死死封住。

    而此時,穆羽正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鐵柵欄一下下砍去!

    「卡嚓——」寶劍應聲碎成兩截,穆羽的虎口也隨之迸裂,鮮血頓時汩汩而出。

    「穆羽?」霽雲終於反應過來,神情茫然而震驚,怎麼竟會是,穆羽?

    「玄凝鐵?」穆羽卻是不理霽雲,探手從懷裡拿出一把薄如蟬翼的匕首,依舊用力的朝著鐵柵欄砍了過去,只是不知為何,每一次他的手揮起,都會有一種烤糊了的味兒道傳來。

    霽雲已經挪至近前,伸手剛一碰欄杆,卻又觸電般收了回來——

    那鐵柵欄被炙烤的時間長了,此時溫度奇高,不過稍一碰觸,便有鑽心的疼痛傳來。

    那方才烤糊的味兒道……

    霽雲下意識的往穆羽手上瞧去,果然早已是,血肉模糊!

    而縱使穆羽手裡的匕首削鐵如泥,這會兒也不過在鐵柵欄上形成一個小小的切口罷了!

    「穆羽,你瘋了嗎——」外面的帳幔已經燒著,一陣風吹來,火苗呼拉一聲燒了過來,霽雲的劉海一下就捲了起來,穆羽的頭髮更是盡數燒焦,再待得片刻,別說救自己,就是穆羽,也會陪著葬身火海!

    「穆羽,你回來做什麼?別以為你回來救我,我就會感激你!」

    霽雲用力的回想上一世穆羽如何手持寶劍步步緊逼,用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著充滿恨意:

    「無論你如何對我,我都不會原諒你!我還是那句話,若是早知道是你,當初,我一定會眼睜睜的瞧著你凍死在那冰天雪地裡!」

    穆羽身體猛地一震,匕首卻是更用力的朝著又一根柵欄切了過去。

    「穆羽,你耳聾了嗎?」眼看那火焰已經燒著了穆羽的衣衫,甚至能聽見外殿轟然崩塌的聲音,再晚些,怕是真的來不及了!

    「你以為這樣拚命救我,我就會原諒你嗎?我告訴你,無論你做什麼,永遠也不要想著我會原諒你!我恨你,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不知道當初知道救下的竟然是你,我有多恨自己!我甚至對你那皇兄萬分感激,你這人生來就是魔鬼,地獄才是你該永遠呆著的地方!」

    「穆羽,我告訴你,黃泉路上若是有你相伴,我寧願現在就去死!」

    穆羽果然一呆,神情悲愴至極:「阿開,你真的,這麼,恨我?」

    「是!」霽雲慘然一笑,「恨到,即便葬身火海,我也絕不願和你有哪怕一絲一毫的牽扯!若你和你這樣的魔鬼一同死去,對我而言,才是人生最大的恥辱!」

    穆羽身體晃了一下,日日糾纏不休的那個噩夢忽然無比清晰的浮現在眼前:

    紛飛的血雨,倒下的屍體,殘破的古廟,衣衫襤褸比乞丐更骯髒的一對父女,漸漸幻化成無數次噩夢中阿開那雙仇恨的眼睛,終於和眼前神情冰冷瘋了一樣的霽雲重合:

    「那個老人,和你在一起的老人——」

    穆羽聲音很輕,卻仿若重錘狠狠的砸在霽雲心頭:

    「……他把你護在身下,然後跪下,拚命地向我磕頭,只求我,放過他心愛的女兒……」

    難道所有的一切果然不是夢,而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嗎?

    「你怎麼知道?」霽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前世的記憶是自己這一生最大的秘密,即便是阿遜也不知道,為什麼,穆羽竟然曉得,還說的絲毫不差?

    忽——

    寒風裹挾著火苗再一次衝了過來,頓時燃著了穆羽的衣角。

    霽雲閉了下眼,有淚水順著眼角不停滴落:「原來,你也記得嗎?那就是,我們的前世……你護著李玉文那個賤人,一步步的把我逼至絕境……你殺了爹所有的侍衛,冷冷的瞧著那些野狗瘋了一樣的撕咬我和爹爹——」

    「所以,你以為,對這樣一個狼心狗肺害了我和爹爹的人,我會選擇原諒嗎?穆羽,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不可能,我死也不會原諒你!今日,我死在這裡也就罷了,若是我能出去,第一個要殺的,一定是你!」

    「所以穆羽,你還不滾,還要留在這裡做什麼?」

    自己果然曾經對阿開痛下殺手,逼得她走投無路受盡羞辱過著連豬狗不如的日子!

    怪不得,怪不得認出來自己是誰後,阿開會那麼恨自己!

    是啊,無法忘記,那樣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自己病痛兼身中劇毒,是阿開緊緊抱著自己,然後那一夜裡,阿開一直在自己耳邊念叨著爹爹,爹爹——

    自己既然曾經逼死過她的爹爹,這一世,又怎麼可能再得到她的諒解?

    「啊——」

    穆羽忽然丟開匕首,用力扯住方才兩個已經被切斷的欄杆,用盡全身力氣往外一拉:

    鐵欄杆應聲而開,哪知上面卻是轟然一陣響,一個巨大的滾木瞬時從天而降!

    穆羽一個躲避不及,正被攔腰砸在下面。

    「穆羽——」霽雲慘叫一聲,從哪個僅容一人可過的洞中鑽了過去,完全不顧被燒紅的鐵棍燙起了一溜燎泡的肌膚——

    鐵棍太熱了,穆羽又用了最大的力氣,兩隻手竟是被生生沾在了鐵棍之上!

    「阿開,錯了,一次,是不是,怎樣做,都無法,無法得到原諒?」穆羽有些恍惚的瞧著霽雲,一大口鮮血一下從嘴裡噴了出來。

    「穆羽——」霽雲瘋了一樣的推開滾木,穆羽身體隨即軟倒,兩隻手掌早已是血肉紛飛,甚至有森然指骨露出來。

    「穆羽——」霽雲哆嗦著把穆羽抱在懷裡,眼淚再也止不住,一滴又一滴的砸在穆羽臉上。

    「別,別哭——」穆羽想要抬起手幫霽雲擦拭,手抬到半空,卻是重重的落了下去,「我這樣的人,不值得,你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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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7 20:27:36 |只看該作者
第164章:前世今生(三)

    「穆羽,別怕,我,帶你,出去——」霽雲艱難地從地上起身,把穆羽背上肩頭,哪知腳踝處瞬時傳來一陣劇痛,整個人噗通一聲仰躺在地。

    「嘩啦——」又一根橫樑轟然落下,正正堵住前面的路。眼看外面已是一片火海,別說帶上穆羽,就是自己一個人,從這片火海中衝出去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爹,阿遜——」霽雲內心絕望至極,卻也知道,這兩個至愛之人,此生怕是已經無緣再會!

    眼看火勢即將蔓延過來,反倒是自己方纔所處的囚室,倒還相對安全些,霽雲艱難的抱著穆羽一步步往裡面挪去。

    又一次重重跌倒在地後,穆羽終於痛醒過來,茫然地瞧著縮在角落裡緊緊抱著自己的霽云:

    「我,死了嗎?」

    「不對,我一定,是,在做夢……」

    嘴裡說著旋即閉上眼來,阿開說過,即便黃泉路上,也絕不會和自己同行!也就在夢裡,阿開才願意這麼抱著自己,就像上一輩子,就如同七歲時那個冰冷而殘酷的風雪之夜。

    原來人死後也會做夢的嗎?

    真好,黃泉路上,有這樣一個美夢,便是喝下孟婆湯時,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穆羽——」霽雲呆了一下,抖著手指放在穆羽鼻下,呼吸果然更加微弱,說是氣如游絲,一點兒也不為過,這是,油盡燈枯了嗎?

    忙從懷裡摸出金針,便想去刺穆羽的穴道,手舉到半空,卻又緩緩垂下,扶起穆羽,讓他斜倚在自己身前,好更舒服些,嘴裡喃喃道:

    「穆羽,這樣死了也好,可以不必再受烈焰焚身之苦……」

    那樣活活被燒死的滋味兒,一定很痛吧?

    懷裡的身體卻劇烈的痙攣了一下,穆羽一下睜開眼睛,想要坐起來,卻再次無力的跌倒在霽雲懷裡——破了一個大洞的鐵柵欄,關著阿開的囚室,肆虐的火舌……所有這一切,無不昭示著,他們還在寶和宮中!

    有了這個認知,穆羽又驚又怒:「阿開,你,為什麼,還在這裡?」

    「你醒了?」沒想到穆羽沒死,霽雲怔了一下,神情柔和,「你忘了,我的腿傷了,根本就跑不出去。這樣也好,黃泉路上,咱們倆正好做個伴——你不知道,我其實,很膽小的。」

    「對了,穆羽——」故作輕鬆的對穆羽笑道,「你功夫那麼好,要是閻羅王要打我板子,你好歹護著我點——」

    「胡說,什麼?」雖然無比眷戀,穆羽卻拚命地想要支起身子離開霽雲的懷抱,「現在,快走——」

    竟是一把揪住霽雲的衣服,抬手就想往外擲,卻被霽雲緊緊抱住胳膊:

    「穆羽,別傻了,已經,出不去了——」

    一語未必,又是一陣辟里啪啦的崩塌聲,通往外面的路已經全被封死!

    「阿開,你,怎麼,這麼傻——」穆羽怔了片刻,明白霽雲定是不願拋下自己一人逃生,歎了口氣,無力的軟倒在霽雲懷裡。

    許是方才勉強發力的緣故,腦袋愈發沉了,火苗的灼熱氣息烘烤的人身上發燙,明明全身的骨頭都像是要碎掉一般,沒有一處不痛,穆羽嘴角卻不自覺露出一絲笑意,即便心裡也是全然的歡欣,「罷了!只要你,不,嫌棄——你,方才說,閻羅王,會打板子?」

    「是啊。」霽雲輕笑了一聲,心裡升起一種很是奇妙的感覺,再沒想到,再次告別這個人世的時候,竟是會和穆羽,在一起!

    「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知道前世你對我做了什麼?」

    「嗯,你說。」穆羽仍是閉著眼睛,聲音卻是越來越微弱。

    「其實我這個身子,二十六歲那一年,死過一次,然後,不知為什麼,魂魄竟又飄了回來,回到了我跟著娘在方府為奴為婢時——你說,我們去了,閻王爺發現我其實是早就該收走的魂魄,卻又逆天改命,偷偷溜了回去,會不會一怒之下,把我扔到油鍋裡,給炸了呀?」

    反正就要死了,霽雲也就毫不避諱的把此生最大的秘密給說了出來。

    「他敢——」穆羽愣了下,心裡忽然一痛,也就是說,自己只在夢境中出現的情景,卻是阿開親身經歷、無時無刻不能忘懷的錐心之痛嗎!

    雖是聲音虛弱,穆羽說出來卻仍是很有氣勢,「有我,有我,在,看哪個,敢肆意妄為!」

    「穆羽,你好像也會吹牛啊!」霽雲撲哧一聲就樂了,「咱們到了陰間,閻羅王就是地下的皇,有什麼事,是他不敢的?啊呀,對了,我怎麼忘了,你現在是西岐的攝政王呢。你這陽間的王也就和陰間的皇差一級罷了!要是你做了皇上就好了,即便到了陰間也可以和閻羅王平起平坐了,說不好,還就真可以幫我求情呢……」

    絮絮叨叨說了良久,懷裡的穆羽都沒有一點兒反應,霽雲慢慢住了嘴,囚室的窗戶已經燒著了,嗶嗶啵啵的聲音刺耳已極——看來,終究要自己,一個人面對死亡。

    哪知懷裡的穆羽卻忽然又動了下,霽雲靜了一下,卻聽穆羽低低道:「阿開,若是,若是,有來世,你想,做些什麼?」

    「來世嗎?」霽雲怔了片刻,眼前不期然閃過爹爹和阿遜的面容,「真有來世的話,我希望還做爹的女兒,侍奉他到終老,然後嫁給阿遜,和他一輩子不分離……」

    「那,我呢?」穆羽神情有些淒涼,想要張口再問,神智卻是越來越昏沉,竟是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只覺魂魄倏地一下跳出身體——

    寶劍的寒光,冰冷的劍氣,紛飛的血肉,古廟中狼狽而絕望的父女……

    穆羽眼睜睜的瞧著那個殘忍的自己毫不猶豫的一次次舉起寶劍,殺死了蒼老無助的容文翰身邊所有的侍衛。

    再一次舉起劍來時,那個曾被驚為天人被讚譽有謫仙之風的老人忽然就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而即使身為魂魄都止不住心驚的穆羽卻驚愕的發現,自己所有的注意力卻是被那個容文翰護在身後形容枯槁、神情冷漠的女人所吸引。

    那是,容霽雲。

    容文翰跪下的那一刻,她突然就抬起了頭,那一刻,她眼神中的冰冷迅疾消失無蹤,蘊滿了痛悔、傷心、哀絕、心痛等種種複雜的情緒。

    明明是醜急了的一個女人,這一刻,這雙眼睛卻是如此澄澈而美麗。

    然後下一刻,一身骯髒的容霽雲撲了過來,一把抱住穆羽,挺胸就往穆羽手中的劍撞了過去。

    這樣熟悉的懷抱——

    穆羽大驚,手中的劍猛地扔了出去,任自己的身體被撞得和這個臭哄哄的女人跌倒一處——

    為什麼幼時被人那般愛憐的抱在懷裡、使得自己魂牽夢縈了十多年的那種溫暖感覺,卻在這個被自己逼得走投無路的瘋女人身上感受到?

    穆羽倉皇著爬起身,甚至寶劍都沒顧得上撿,就拉過馬匹朝著翼城方向一路狂奔——

    自己要馬上找到李玉文,問個清楚。

    「這會兒,說不定容文翰和容霽雲那個賤人,已經被穆羽給大卸八塊了!」這麼得意洋洋、陰狠毒辣的聲音,真的是那個一向柔聲細語因為被容霽雲這個「毒婦」欺負而鎮日裡以淚洗面的「好姐姐」李玉文嗎?

    「話說你那個弟弟真是西岐皇室?」方修林聲音也是暢快已極,看那人一身貴氣,聽他那群手下字裡行間,身份也是高貴的很,「怎麼就那麼愚蠢?竟然你說什麼就信什麼!若不是他,咱們的計劃還不能進行的這麼順利。便是這容文翰,雖是已離開朝堂、身敗名裂,卻依舊是皇上心腹大患,現在好了,神不知鬼不覺,讓你弟弟殺了,也不會授人以柄,咱們可以放心的向皇上請功了!」

    「對了,話說表妹,先前倒忘了問你,你這兄弟,卻到底是為甚,竟是這般對你言聽計從?」說道這些,方修林語氣明顯有些發酸。

    「你又想歪了!」李玉文捶了一下方修林,「不過說到這一點,可還得,感謝容霽雲那個賤人!」

    「容霽雲?」方修林聲音甚是莫名其妙,「又關那個賤人什麼事?」

    「所以就說那個賤人合該如此呢!」李玉文卻是賣了個關子,「表哥還記得咱們小時候,有一次,容霽雲救了個昏倒在雪地裡的小男孩嗎?當時表哥不是不開心罵了容霽雲嗎,她怕你生氣,就托我照看。我當時正氣容霽雲纏著你,哪有耐心聽她吩咐?就吩咐下人把那孩子拖出去了事,又因為他是容霽雲所救,就想著踹他幾腳解解氣,哪知剛走到近旁,他就醒了,醒了還問我叫什麼名字,我當時也是嚇壞了,順嘴就說了出來,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自己走了!」

    「你是說,那個男孩子,就是,穆羽?」方修林聽得目瞪口呆,半晌哈哈大笑,「真是陰差陽錯,看來容府合該敗落,才會生下容霽雲這麼個敗家禍害,連救個人都會幫著一起置她於死地!表妹,你真是我的福星……」

    「是嗎,表哥。那,表哥,你要怎麼謝我?」李玉文聲音嬌嗲。

    「還能怎麼謝?」隔著窗戶能看到兩人正互相撕扯著衣衫,一副情欲正濃的模樣。

    門嘩啦一聲被人踹開,穆羽手起劍落,那兩個赤條條的男女連喊都沒喊出口,兩顆人頭便滾了一地。

    穆羽隨手扯下床單,包了兩顆人頭,回身上馬,朝著那破敗的古廟再次狂奔而去,幾天幾夜不眠不休,卻在來至山下時被一隊侍衛攔住去路。

    心知不妙,穆羽棄了馬兒,獨自往山上而去。卻只看到一身明黃服飾的大楚新皇楚昭正著人抬了副棺材緩緩離開。

    那處古廟前,一個身著蟒袍威風凜凜的背影,正蹲在一具屍身前,小心的把一截胳膊放了上去。

    「安大人,皇上鑾輿已經離開,咱們也快些跟上吧。」那人身邊一個官員小心翼翼道。

    「我知道了。」那人回過頭來,卻是一張俊美逼人的容顏,只是此時那張本是充滿了玩世不恭的臉上卻有些惻然,「這容小姐,也是個苦命人。你們去買口棺材,著人先葬在此處,待得幾年,再運回京,葬在容公墓旁。」

    「容小姐?」穆羽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地上,手裡的兩顆人頭跟著滾了出來。

    再次醒來時,那古廟旁的平地上早築起一座新墳,「容霽雲之墓」幾個大字正正刻在上面。

    那筆字自己也認得,可不正是和棲霞山月老泉旁的月華樹上紅綢中安彌遜親筆手書的「容霽雲」三個字,一般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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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7 20:27:57 |只看該作者
第165章:結局篇(一)

    「羽兒,你終於醒了?」一個驚喜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穆羽一下睜開眼睛,入眼卻是舅舅姬二悲喜交加的面容:

    「舅舅——」

    聲音卻是嘶啞至極。

    「快別開口——」饒是姬二見慣了生死,這會兒也止不住流下淚來,當時再晚到一會兒,自己這個外甥,怕是就要葬身火海!

    穆羽卻激靈靈打了個冷戰,一下坐起身來,卻又無力的軟倒,卻是目眥欲裂:

    「阿開——」

    「我在呢——」霽雲同樣嘶啞難聽的聲音及時在外面響起,姬二臉色臭臭的旋即掀開車簾,可不正是被燒焦了頭髮,甚至手臂也包著一重重厚厚的紗布的阿開?

    「我們,沒死?」穆羽怔怔的瞧著霽雲,眼中有晶瑩的東西閃過。

    「當然沒死!」姬二氣哼哼的道,眼睛刀子一樣狠狠的剜了一眼霽雲,「我就說這丫頭是個沒良心的,偏是你這傻子——」

    自己衝進去時,早已是一片火海,本來想著救羽兒一個人罷了,哪知傻小子竟是死死抱住容霽雲不放……

    這好容易都救了出來吧,羽兒卻是一直昏迷,直到今天才醒過來。天知道這幾天自己真是要擔心死了!

    姬二抬手在臉上狠狠的抹了一下,瞧著霽雲的神情憤恨無比:

    「若不是為了羽兒,你以為,我會容你活到現在!再鬧的話,信不信,我現在就擰斷你的脖子?」

    這一路疾行,好不容易遠離上京,再趕幾日,應該就可以回到西岐,離開大楚這個是非之地!

    容霽雲倒好,竟是要死要活的和自己鬧了起來,一副無論如何也不肯跟自己再往前走的樣子。甚至方纔,一下從車上跳了下來!

    虧自己已經準備退一步,看自家外甥這麼癡情、這麼可憐,索性成全他們算了!

    「穆羽——」霽雲單腳著地,一跳一跳的蹦了過來,瞧著被包的木乃伊一樣的穆羽,臉上是大大的笑容,穆羽能看到其中全然的喜悅,「你醒了!」

    「嗯。」穆羽輕輕點了點頭,抬起胳膊,用手背輕輕蹭去霽雲臉頰上沾的一點兒污泥,定定的瞧著眼前的人兒,「你要,離開?」

    霽雲頭微微偏了下,卻怕碰到穆羽的傷口忙又頓住,頓時有些無措,半晌終於點頭:

    「我不想離開大楚,不想和你們,去西岐,穆羽你能不能幫我勸勸姬總管……」

    雖是姬二沒有明言,霽雲卻是明白,怕是跟去西岐後,自己再不會有機會返回大楚!

    勸勸自己?

    姬二眼神刀子般剜了霽雲一眼:「你以為我真想帶你回西岐?若不是為了羽兒——」

    怪不得古人說女人是禍水,照自己看,這個容霽雲就是個再禍水不過的女人,而且是,專門來禍害羽兒的!

    自己也就奇怪了,以外甥的身份、長相,甚至用情至深,有哪一點比不上阿呆那個臭小子?這丫頭倒好,無論羽兒如何對她,竟是絲毫不感動!

    罷了,趁這個機會斷了外甥對她的癡心也好!

    當即沉著臉對一旁的穆羽道:

    「你拚死去救她,瞧瞧人家現在對你的態度,寧肯死在大楚,都不肯和我們回西岐,羽兒,你確定,這樣無情的狠心女人,你還要去喜歡?」

    還要再說,臉上突然浮現出驚嚇過度的表情,卻是穆羽臉上第一次露出再溫和不過的一個笑容:

    「舅舅,謝謝你。」

    旋即轉過頭來,正對上霽雲的眼睛:

    「阿開,你想去哪裡?」

    「哪裡?」霽雲愣了一下,神情有些茫然。最想去的地方自然是爹爹和阿遜身邊,可這些日子,被姬二強帶著一路疾行,根本沒機會打探爹爹的消息,倒是聽百姓紛紛議論,說是楚大哥——

    楚昭已經以惠州為據點,拉起了一隻隊伍,以阿遜為帥,揮兵直指京師。

    可這裡離惠州實在太過遙遠,自己又是一身的傷,等自己趕去時,大軍也不知會到哪裡去了……

    「羽兒你想要幹什麼?」一旁直接被二人忽視的姬二卻是不幹了,瞧外甥這架勢,不是準備扔下西岐,和容霽雲這丫頭離開吧?

    「皇上病危,西岐國不可一日無君,羽兒你要敢離開,信不信我馬上殺了這丫頭?」

    拼著讓羽兒怪罪,自己也決不能放他們離開——話說羽兒真不是被那場大火燒昏頭了,明知道這丫頭不喜歡他,還要死要活的跟著?

    別說大哥,自己這一關就過不了!

    若是這丫頭真心喜歡羽兒也就罷了,這一路走來,自己可是瞧得清楚,容霽雲雖是對羽兒照顧的無微不至,她心裡的那個人,卻始終是阿呆!不然,也不會想盡一切辦法打聽楚昭大軍的情形!

    自己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瞧著外甥陷入那麼可悲可憐的境地!

    穆羽轉頭,對姬二微微一笑:「舅舅,你有沒有辦法,把阿開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把容霽雲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姬二掏了掏耳朵,明顯不相信自己聽到的。不是吧,羽兒說的是,要送容霽雲走,他並不會跟著?愣怔了半天才猶豫著試探道:

    「真要送這丫頭走?」

    「是。」穆羽重重點頭,卻又看向霽雲,「阿開有沒有想好去的地方?」

    確定了穆羽是真的要送霽雲離開,姬二卻是比穆羽還要心急:

    「我倒知道一個地方,離這兒不遠有個傲雲山莊——」

    「傲雲山莊?」穆羽愣了下,這個山莊自己早就聽過,老莊主叫李傲天,還有一個結拜兄弟叫雲楚風,聯手創建了這個山莊,據說是大楚武林的執牛耳者。

    「是了,就是那個傲雲山莊!」姬二明顯有些不爽,「還記得那次大街上和我交手的女人嗎?我猜的不錯的話,那女人百分百應該就是山莊的人。」說是猜的,其實是姬二太不忿派人日夜探查的結果——

    畢竟一向眼高於頂的姬二被個女人逼成那副德行,委實是平生所大恨。

    霽雲眼睛一亮:「你說我三嫂——」

    「是。」姬二點頭,看霽雲一副雀躍的樣子,愈發不高興——雖是不願她繼續留在羽兒身邊,可看到這女人一說可以離開羽兒就這麼開心的樣子,還是止不住為外甥感到難過。

    「可好?」穆羽轉向霽雲,手不自覺想要握緊。

    卻被霽雲輕輕握住,「別亂動——」抬頭懇切的凝望穆羽的眼睛:

    「穆羽,謝謝你,好好養傷,一定要,早些康復。還有,我能不能收回從前的話——」

    「從前的話?」穆羽愣了下,「什麼?」

    「我說『很後悔救了你』,你可以當做,沒聽過嗎?」霽雲毫不迴避的對上穆羽的眼神,「其實,穆羽,你能活著,真好。以後,也請一直一直好好活下去,而且,開開心心,幸幸福福——」

    「好。」穆羽重重的點了下頭,只覺眼睛一陣刺痛,順手扯下車帷幔,「你走吧,我累了,想要,睡會兒。」

    姬二剛要轉身和霽雲一道離開,卻被穆羽叫住,忙打馬過來:

    「羽兒——」

    「舅舅,我會做西岐皇上,做你和大舅想讓我做的事,你放心。」穆羽聲音堅定,「所以,你要把阿開安全送到傲雲山莊。」

    姬二臉一下耷拉了下來,很是不悅的瞥了霽雲一眼,這小子,又為了這個臭丫頭威脅自己!算了,時間緊迫,自己才沒心情折騰人呢!

    卻還是不確定的追問了一句:

    「你真願意,做西岐的皇上?」

    讓外甥站在最高位,洗雪妹子當年所受的一切恥辱——那個狗屁太子和皇后不是一直都在罵妹子,說妹子覬覦皇位包藏禍心嗎,自己就是要他們所說的全變成真的!

    只是之前,羽兒卻是對西岐皇位無可無不可,不甚在意的樣子,甚至多次流露出厭煩,自己倒是也能理解,羽兒心裡之所以會對皇位有牴觸,肯定是認定自己所有的不幸,全是那把龍椅帶來的!

    因此一直擔心他會不會臨陣脫逃,扔下西岐皇位離開!

    「是。」穆羽答應得毫不遲疑。

    姬二終於放心離開,卻是怎麼也想不通,羽兒那麼固執的一個人,先是同意放霽雲離開已是不可思議,接著又說願意做西岐皇上,一樁樁一件件,都實在是太為匪夷所思,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回去一定要讓靈老好好的幫羽兒檢查一下,不會是真被這場大火燒出毛病來了吧?

    穆羽仰躺在車上,怔怔的瞧著上面的木板——自己怎麼會把阿開留下?火海裡魂魄離身的那一刻,再次親眼見到霽雲上一世的悲慘,自己又怎麼忍心,這一世再讓她有一絲一毫的不愉?

    而且,自己看的不錯的話,上一世那個安放好霽雲屍身的人,毫無疑問,正是安彌遜無疑。

    因為他,了了你的夙願,把你的屍骨送回爹爹身旁,所以,你才會這麼執著的要用這一生來報答他嗎?

    所以阿開,想要修和你的來世的話,只要努力的對你好一點,再好一點,就可以,對吧?

    還有——

    眼裡閃過一絲厲色,阿開說,只有自己當了人間的皇,才可以和陰間的閻王平起平坐!

    阿開,你放心,只要你活著,我就會長長久久的做西岐的皇,所以,莫要怕,即便你去了陰間,有我這個可以和閻羅平起平坐的人皇在,那個閻王若膽敢對你如何,那我就索性燒了他的龍椅,打塌他的閻羅殿!

    「這兒就是傲雲山莊,你等著——」一個大氣壯觀的莊園出現在眼前。

    姬二站住腳,臉色依然很臭:

    「你自己去叫門吧。」

    想了想又道:

    「還是我去吧。」省得容霽雲出了任何事,羽兒把責任算到自己頭上!

    聽到外面的敲門聲,莊門應聲而開,一個身著勁裝的少年上上下下打量了姬二和他身後明顯又傷又病狼狽不堪的霽雲一眼:

    「走走走!又想來打秋風不是?我們姑爺說了,一個都不許留,再不走,別怪我不客氣!」

    若不是姑爺聰明,自己還不知道,原來武林中確實有那麼多敗類,騙吃騙喝還把山莊當冤大頭!生生把個天下第一莊吃成了一無所有不說,還欠債纍纍,害得小姐一個大姑娘不得不到處奔波當賞金獵人來貼補家用!

    若不是幸好偶然一次「拾了」姑爺回來,自己和二爺還有三寶大頭他們說不定早拖了個棍上街乞討了!

    這人說什麼呢?姬二臉色頓時很不好看,想想好歹也要把容霽雲給送出去,終於壓了火道:

    「這位小哥,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們是來找——」

    「來找我們小姐對吧?」少年撇了撇嘴,「合著你們看我們小姐心善,還就粘上不丟手了?我還告訴你說,現在我們莊裡當家的不是二爺,也不是小姐,而是,我家姑爺——」

    說話間一挺胸脯,一副很是自豪的樣子。

    當初也曾一百個看不起姑爺,現在卻是把姑爺當成神明一樣供著,畢竟姑爺一來,他們才吃飽穿暖,過上了頓頓有肉宛若天堂一般的幸福日子!

    「想要花我們山莊一文錢都得經他點頭!」那麼多難纏的都不得不在姑爺面前低頭,就不信面前這倆人能難纏過姑爺去,啊呀錯了,姑爺那不叫難纏,姑爺那叫能言善辯、聰明機智、口若懸河、陰死你沒商量……

    「雲杉,和他們那麼多廢話做什麼?還不快回來!」三寶不耐煩的聲音在裡面響起,「你不是不知道,姑爺這幾天心情不好,一直不肯用飯,小姐愁得什麼似的,你還有心和不相干的人白活……」

    叫雲杉的少年忙應了一聲,回身就想去關門,卻被姬二一下推開,冷聲道:

    「叫李楚楚出來!再晚得一時片刻,信不信我把你們莊子給燒了!」

    「喲呵,哪裡來的狂夫!」那雲杉頓時大為惱火,鼓著腮幫道,哪知還沒靠近,就被姬二拽住腳脖子丟了出去。

    雲杉還要往上衝,卻被旁邊另一個濃眉大眼的少年給攔住:

    「你傻呀你,忘了姑爺平日裡交代的?打不過還死撐著往上衝,不是上趕著找虐嗎?咱們打不過,就陰死他——」

    想要陰死別人還這麼大喇喇嚷嚷出來的。

    霽雲默,領了這麼一群一根筋,他們家姑爺,真是太讓人同情了!

    一個女子卻已經聞聲飛身而出,一眼看到姬二頓時一愣:

    「是你!好啊,我這會兒正好一肚子火,就拿你來鬆散鬆散筋骨吧,今天一定要和你大戰三百回合——」

    說著摩拳擦掌也要往上衝。

    霽雲卻是眼前一亮,雖是女子一身水紅的衫子,打扮的也挺有閨中女子的氣韻,可這麼潑辣的性子,這麼豪爽的言語,還有那樣一雙澄澈的眼眸,試探著上前一步,對著女子喊了聲:

    「三嫂——」

    女子仿若被雷擊了般,一下定住身形,一眨不眨的瞧著霽雲,突然「嗚哇」一聲大哭起來,竟是再不理姬二,上前一步攔腰抱起霽雲,飛一般的往後院而去:

    「相公,你好歹吃口飯吧,咱們妹子,她沒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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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7 20:28:22 |只看該作者
第166章:結局篇(二)

    明明兩人身高相彷彿,李楚楚卻是宛若抱著個嬰兒相仿,毫不吃力的挾著霽雲一路疾行。

    只是這般公主抱,卻著實讓霽雲有些吃不消,又有冷風一直往喉嚨口竄,本就被火焰熏傷的喉嚨頓時刺痛難當,甚至呼吸都有些艱難,剛要出聲阻止,李楚楚卻是已經停下腳步。

    竟是已來到主院,能看見枯掉的葡萄架下,一個一身青衫落拓的瘦弱男子正背對著兩人負手而立。

    不過一個簡單的站立動作,男子做來卻是艱難的很,仿若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強撐著不止倒下,襯著滿架的枯葉,更顯得淒涼蕭索無比。

    霽雲眼淚一下下來了。

    雖然只是個背影,霽雲還是一眼認出,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失蹤多日的三哥傅青軒。只是這許久以來,三哥身子骨好像更弱了,竟是風一吹就會倒下的樣子。

    想要喊出口,喉嚨裡卻彷彿塞了一團棉花,竟是除了流淚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相,相公——」李楚楚心疼的什麼似的,顯然愛極了傅青軒,抽了下鼻子強忍住眼淚道,「妹妹她,沒,沒事,你已經,連續幾天沒好好吃東西了,好歹用口吧……」

    聽李楚楚說道「妹妹」,傅青軒身子猛地晃了一下,卻又強撐著站好,脊背挺得筆直,想要轉身卻似是沒有一點力氣,嘶聲道:

    「是不是,二叔,回來了?」

    「不,不是,二叔——」李楚楚繼續用力的抽著鼻子,「是,妹妹,真的,是妹妹——」

    傅青軒雖是遠離上京,卻是無時無刻不關注著京師,只是這裡距離京城畢竟太過山高水遠,很多消息都是滯後很長時間才能傳過來。一聽到皇上駕崩的消息傅青軒便有些坐立不安,待聽說新帝竟是太子楚晗,更是驚得夜不成寐。

    楚楚本來說要自己前往京師打探消息——

    楚楚也知道傅青軒的心事——最愛的兄長就是被楚晗虐殺,和新帝實有不共戴天之仇,自然李楚楚心裡,傅青軒的仇人就是自己的,做為妻子,自然要為夫分憂,當即就準備跑到京師,一則探聽小叔子傅青川和妹子容霽雲的消息,二則找個機會進宮刺殺狗皇上了事,大不了以後帶著相公和弟弟妹妹佔山為王、落草為寇。

    卻被傅青軒看穿後喝破,嚴令她不准輕舉妄動,待打聽清楚到底情形如何再說。

    果然沒過多久,便又得到消息,說是昭王爺在惠州扯起大旗和狗皇上對上了,聽說小叔子傅青川是軍師,准妹夫安彌遜是元帥。傅青軒終於心下稍安,本以為既然妹夫和兄弟都出來了,那妹子必然也跟在左右,哪知沒隔幾天卻有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傳來——

    先是說容文翰容相爺和安家老公爺因為心傷皇上之死,被扶至偏殿休息時,精神恍惚之下推倒紅燭,竟是盡皆隨了先帝而去!

    真正擊垮傅青軒的卻是另一個接踵而來的消息,幾日前,容文翰忽然現身軍中,拿出先皇遺旨,昭告天下楚琮毒死先皇、謀朝篡位又有燒死大臣等數宗大罪。

    傅青軒當時便慌了神兒,直覺怕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明明說當日容相和安公俱歇在寶和宮中,現在容相安然無恙,那真正燒死在宮裡的又是哪個?

    適逢莊主雲楚風辦完事從兩軍陣前經過,回來後卻是隻字不提自己一路見聞不說,甚至看到傅青軒掉頭就走。只是這一家子都是太過爽直的性子,又焉能瞞的了聰明機智如傅青軒?

    便逼問李楚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論心眼也好、口舌也罷,楚楚怎麼是傅青軒的對手,不過三言兩語便被套出了真相:

    雲楚風從兩軍陣前經過時,正好瞧見一個白衣白甲的俊美將軍一頭從馬上栽了下來,因看見那人身後是昭王爺的帥旗,知道男子應是楚昭的手下,也清楚自己侄女婿的弟弟和妹夫就在昭王爺手下做事,那自己也就毫無疑問是和昭王爺一個國了,雲楚風當即衝殺過去,救下白袍將軍,然後才知道,這俊美逼人的將軍不是別人,正是青軒的准妹夫,安彌遜。

    更在進了楚昭的大營後才知道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當日寶和宮中確然有人死去,不過那人不是容相,卻是,容相唯一的女兒,也是青軒始終掛念的妹子,容霽雲。而一向驍勇善戰從無敗績的大帥安彌遜,便是因為聽到這個消息才會在凶險如斯的萬軍陣中栽落馬下!

    震驚之下,甚至來不及和傅青川見上一面,連夜打馬回了山莊,卻怕傅青軒承受不住,便和楚楚相約不然就瞞了過去吧,只是幾人俱是性情憨直之人,竟是日日裡看見傅青軒就心虛的不得了。終究被傅青軒給瞧破。

    知道霽雲竟然早已燒死在宮中,這個功夫,說不好屍骨都化成灰燼了,傅青軒仰面朝天就栽倒在地,過度傷心之下,竟是舊疾復發,直昏暈了兩日兩夜方才甦醒。當時便要掙扎著起身,說是無論如何要去京師,撿拾了妹子的骨殖回來。

    只是虛弱如傅青軒,又怎麼承受得了日日奔波之苦?楚楚苦苦哀求,哪知明明平日裡最是狡黠多智,幾乎被整個莊裡的人奉為神明的傅公子,這會兒卻是固執的和一頭牛相仿,只說了一句「便是爬也要爬到京師」,便再不肯多說一句廢話。

    若不是雲楚風情急之下,打暈了傅青軒,還指不定會出什麼事呢!

    直到傅青軒再次醒來,才知道雲楚風已經打馬趕往京師,並留下口信,無論是死是活,一定會把容霽雲給帶回來。

    饒是如此,楚楚仍是嚇得寸步不敢離開傅青軒左右,唯恐他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至於說用飯,除了前兩天確實吃不下去外,後來因想著怎麼也要撐到二叔把妹子帶回來的那一天,餘下的日子,傅青軒也強迫自己進餐,只是不知為何,卻總是吃多少吐多少,甚至最後連膽汁都吐出來似的,不消幾日,便成了現在這般骨肉如柴的模樣。

    現在聽楚楚口口聲聲說「妹子回來了」,理所當然的以為,應該是二叔帶了霽雲的屍骨回返,早已是心碎欲裂,整個人都被掏空了一樣,別說轉身了,竟是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後面的霽雲已經在楚楚攙扶下挪至傅青軒身後,看著那無比熟悉的背影,已是哽咽不能言:

    「三,三哥——」

    傅青軒仿若被雷擊了一般,放眼整個天下,會叫自己一聲三哥的除了霽雲還有哪個?自己一定是幻聽了吧?不然耳旁為何會出現唯有夢裡才能聽到的雲兒的聲音?

    身子頓時一個踉蹌。

    「相公——」眼看傅青軒就要摔倒,楚楚大驚,忙探手抱住。

    傅青軒卻已是霍的轉過身來,一眨不眨的瞧著一臉淚痕的霽雲。

    「三哥——」霽雲用力的想要擦乾淨眼淚,無奈何那淚水彷彿怎麼也拭不完一般不住淌下。

    傅青軒呆滯的眼睛終於動了下,喃喃道:

    「滿天神佛,罪男傅青軒自知行負神明,本就是畸零之人,合該受天之譴,若真要收了一個人去,便帶了青軒一人離去即可,切莫要報應到我弟妹身上。雲兒,雲兒,可是你,魂兮歸來——」

    「三哥——」霽雲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不顧傷到的右臂,緊緊抱住傅青軒,「三哥,我沒死,雲兒沒死,你瞧瞧我,雲兒活著,雲兒還好好的活著啊!」

    傅青軒身體猛地哆嗦了一下,想要伸手去觸摸懷裡的人兒,卻又唯恐自己在做夢,手僵僵的伸在半空,直到被楚楚握著手碰觸到霽雲溫熱的臉頰,才意識道,原來自己不是在做夢,雲兒真的還活著,而且哭倒自己自己懷中。

    兩隻胳膊慢慢合攏,死死抱住霽雲,呆立半晌,終於張著嘴「呵呵」哭叫出聲:

    「雲兒,雲兒啊——」

    「嗚哇——」一旁的楚楚再也忍不住,張開手臂把兩人一起抱住,跟著放聲大哭起來。

    二寶和雲杉最先跟著楚楚跑過來,看到此情此景,也是忍不住潸然淚下。

    一時莊裡竟是哭聲震天。

    傅青軒自幼受盡苦楚,生來便為父不喜,又有一個那樣的娘親,早已識盡人間冷暖,走到今日,心底最愛重之人也不過弟妹和妻子楚楚幾人罷了,平日裡雖是身子骨羸弱,卻偏又是最為爭強好勝的性子,半點不肯輸於別人,便養成了有什麼苦痛只埋在心裡一個人擔著的性子。

    便是這次以為霽雲慘死,竟是除了昏厥及嘔吐外,不曾流過一滴眼淚,這會兒卻驚見霽雲竟然好端端的活著,竟是哭的怎麼也止不住。

    旁邊的楚楚也跟著哭的眼淚糊了一臉,還是霽雲最先發覺不對,只覺抱著的三哥身體竟是越來越冷,忙收了淚:

    「三哥,三哥,莫要再哭,切莫傷及——」

    話音未落,傅青軒突然牙關緊咬仰面朝後倒去。直把霽雲和楚楚唬的魂兒都快飛了。

    傅青軒這一暈厥,竟又是兩日兩夜。

    霽雲這才明白,為何三哥離開這麼久,都未去京城尋自己和四哥:「三哥的身子,竟是病弱到了這般境地嗎?」

    「虧得雲兒還活著,不然,我怕相公真會——」楚楚垂淚道。

    傅青軒身子骨本就羸弱,楚楚剛帶回莊裡時,有將近兩個多月的時間,都是癱在床上,根本就無法下地行走。

    「若不是掛心妹妹和小叔,說不定相公那會兒就……」

    楚楚語氣感恩之餘,又有些失落,雖是一百個一千個的情願嫁給相公,可相公之所以肯娶自己,一定是,不得已的吧?

    「傻三嫂。」看傅青軒呼吸漸漸平穩,霽雲懸著的心終於微微放下了些,上前輕輕摟了楚楚的肩,心裡更是為三哥欣喜不已——試問若不是一顆心全在三哥身上,有哪個閨閣女子,會放下身段,全身心侍奉一個癱瘓在床的未婚病弱男子?

    三哥這樣玲瓏剔透的性子,也就是楚楚這般純真無邪的嬌憨人兒才相配呀。

    「三哥的性子如何,三嫂定是比雲兒還要清楚,」霽雲微微一笑,「三嫂可見過三哥為不相干的其他人籌謀過?」

    「不相干的其他人?」楚楚睜著眼睛拚命的回想,從兩人相識,一直到同床共枕,再到今日,這麼長時間以來,傲雲山莊最不缺的就是一波波上門哭窮求助的,可每一次無論哭的如何稀里嘩啦,甚至李楚楚很多時候都會跟著淚流不止,稟到相公哪裡,卻全是再簡單不過的三個字「攆出去」。

    「三哥的性子雖是清冷,卻最是個至情至性之人,一旦用情,便終身不悔,若是不喜,便必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試問三哥這樣的性子,怎麼會在終身大事上委屈自己?」霽雲聲音柔和,那模樣倒不似個妹妹,反倒是楚楚的姐姐一般,「三哥心裡定然也同嫂子一般無二,只是三哥性子悶了些,卻是不肯說出口,就如同,他待我和四哥一般——」

    只是從來不說,卻會在風雨襲來時,如同護雛的老母雞,儘管自個身體羸弱,卻拼了命也要護住自己和三哥……

    「妹妹是說,相公他,也是有一點點,歡喜我的,對嗎?」楚楚怔怔的瞧著床上仍是緊閉雙眼的傅青軒,不自覺握住傅青軒冷冰冰的手,慢慢貼在自己臉頰邊。

    「何止一點,是很多很多才對呀,不然,憑三哥的機智,若是三哥不願,三嫂以為,真留得住他嗎?」霽雲摟了下楚楚,「你這麼好,三哥怎麼會不喜歡?妹子真開心,有你這麼好的嫂子……」

    可見老天也是慈悲的,終於拿這麼好的楚楚補償了三哥,眼前不期然閃過穆羽的影子,希望他的將來,也會有一個楚楚這麼善良的女子,給他人世間最真純的愛!

    至於自己,還是要盡早趕往軍營才是,要是阿遜和爹爹真信了自己的死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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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結局篇(三)

    「三嫂已經趕去軍營了?」聽了傅青軒的話,霽雲一怔。

    傅青軒點頭,抬手輕撫了下霽雲燒焦的頭髮,神情心疼之餘又有些憂慮:

    「你受了傷,怎麼能再長途跋涉?我本來和你三嫂商議,想讓雲杉和她一起的……」

    哪裡想到,一睜眼才發現,李楚楚已經獨自離開,只是,自己這個糊塗妻子卻是個一等一的大路癡,讓她帶上雲杉,就是為了防止她會迷路,哪裡想到……

    看傅青軒一張俊臉微微發紅,霽雲頓時明白,自己那三嫂,怕是更不放心俊美的三哥,特意留下雲杉他們來護著三哥的,這才一個人偷偷溜了!而且瞧三哥的模樣,這樣的事八成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臉上頓時現出一個促狹的笑容,被傅青軒發覺,在頭上輕輕拍了下:

    「臭丫頭,連三哥也敢取笑!」

    「沒有。」霽雲忙不迭的搖頭,「雲兒真的太喜歡太喜歡三嫂了!因為她,這麼稀罕我的三哥!」

    「調皮!」傅青軒繃不住也跟著笑了出來。

    卻不想,傅青軒實在太低估了李楚楚迷路的本領,和霽雲在莊裡足足等了有半個月之久,卻是連李楚楚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以楚楚的腳程,不耽誤的話,這會兒就是跑到京城也該趕回來了!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九成九,是又迷路了!

    看霽雲急得什麼似的,雲杉笑著道:「雲姑娘放心,不管跑多遠,我們家小姐終究會回來的,曾經有一次,十多里的路,小姐一個人來來回回走了三天呢,這次啊,八成還得一陣子!」

    李楚楚並沒有告訴眾人霽雲的真實身份,只說是自己的小姑、傅青軒的妹子,要大家稱呼霽云「雲姑娘」即可。

    不是吧?霽雲一下傻眼,真是雲杉說的這樣,那得到什麼時辰,才能把「自己還活著」這個消息傳給爹爹和阿遜啊?

    想要馬上離開,可三哥這麼虛弱的樣子,沒一個主事人在的話,自己怎麼能放心?

    「近日裡聽說昭王爺的軍隊一路揮兵直上,勢如破竹,已經逼近京城,而元帥仍是阿遜——」傅青軒微微思索了下道。

    不過短短月餘,楚昭軍隊以惠州為據點向京師挺進,本來楚琮發佈詔書,指斥楚昭狼子野心、不忠不孝不悌等八宗大罪,號召天下人齊力誅之,哪知不幾天,容文翰就來至軍中,並出示了皇上遺詔,京城中頓時人心惶惶。

    如果說容文翰手中的遺詔樹立了楚昭的正統地位,那他手下那位據說是賊人冒充的安家嫡孫安彌遜,則最大限度的保證了楚昭與楚晗對抗的可能性。

    明明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竟是文韜武略無一不精,審時度勢、揣測人心之精準,即便沙場宿將也是望塵莫及!

    更要命的是,安彌遜心腸可不是一般的冷硬,直殺得楚晗的軍隊望風而逃,甚至有一次,一天之內,安彌遜一氣兒殺了楚晗駕下八員戰將,接連攻佔了七座城池,其中太師凌奐的嫡孫凌寶方,更是被安彌遜在陣前足足切了十八截有餘,甚至當場把凌寶方好幾個部將都給嚇尿了!也由此一舉奠定了自己不可動搖的大楚戰神的地位。

    至此,天下再無一人懷疑安彌遜的身份!試問,若非安家之後,怎麼可能年紀輕輕便闖下此等功業?

    也有人歎息,安家人為將,一樣的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卻是個個心懷仁厚,這安彌遜卻有些殺傷太過,不免會傷了陰鷙……

    傅青軒卻是明白,阿遜直殺得寶刀卷刃渾身浴血那一日,可不正是霽雲死訊傳出去的第二天?

    不過又恐霽雲擔心,這些話卻是不好告訴霽雲,好在,截止到目前為止,容相也好,阿遜也罷,卻俱是安全無虞。

    「雲兒,三哥知道你的心思,可你瞧瞧自己,這一身的傷,這一路山高水遠的,再沒有個得力的人護著,別說是三哥,就是容相和阿遜又怎捨得你如此奔波勞苦?阿遜的隊伍又是勢如破竹一般,不然,咱們再稍待幾日,等大局定了,你的傷也能好的差不多了,再一起趕往京城,也興許,楚楚這次——」

    本想說說不好楚楚這次不會迷路,卻又頓住,好像除了追著自己時,楚楚還真沒走對過一回路。

    知道傅青軒說的有理,霽雲只得點頭,這一等,又是七八日過去了。

    「姑爺,姑爺——」一大早,雲杉就跑了來,還一路跑一路嚷嚷著。

    霽雲本來正陪著傅青軒用早餐,看雲杉慌裡慌張的樣子,心裡不由一緊:

    這些時日,三哥經常派雲杉出去打探消息,看雲杉這麼慌張的樣子,難道是……

    「先把這碗粥喝了。」傅青軒卻彷彿沒有聽見,自顧自端著一碗黑米粥遞到霽雲手裡——那次火海中,霽雲頭髮被燒掉了大半,剩餘的也是焦黃乾枯,傅青軒每每看了都是心疼不已,便頓頓都讓人煮些養發生肌的湯水。

    因此,傅青軒眼裡,什麼事情都比不上幫自家妹子保養重要。

    第一次看到傅青軒這麼慇勤的伺候霽雲,雲杉和二寶他們嚇得眼珠子都差點兒從眼眶裡掉下來——

    姑爺這樣長得神仙似的人兒,竟然也會伺候人?而且伺候的還是個蓬頭垢面的醜丫頭——當時火海裡,霽雲的臉也被燙傷,現在雖是已大致痊癒,膚色卻仍是與正常情況有異,有著深深淺淺的紅印,配上那樣參差不齊的一個雞窩頭,可真是有夠難看的。

    只是這麼多天了,也就見慣不怪了。

    看霽雲乖乖的接過去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完,傅青軒才轉頭瞧向雲杉:

    「去套車,咱們今日就趕往京師。」

    霽雲正好放下碗,忙擺了擺手道:

    「三哥你身子骨弱,讓雲杉和我去便可,你留下等三嫂回來——」

    話音未落,卻被雲杉再次急急打斷:

    「哎喲,我的好姑爺,雲姑娘,先別說去京師,大事不好了!」

    「怎麼了?」霽雲嚇了一跳,難不成是楚大哥他們……

    「是姑太太,姑太太和表少爺,又來了——」雲杉倒是沒賣關子,神情又是憤怒又是擔心。

    霽雲的心終於放了下去,不是阿遜和爹爹他們就好。不過,這姑太太和表少爺,又是,何許人也?

    「是楚楚的姑母。」一旁的傅青軒皺著眉頭道。

    李家是武林世家,一直是大楚武林中泰山北斗似的人物。至於李楚楚的父親李傲天,還有一個嫡親的妹子名叫李文鳳。

    兄妹倆年輕時曾一起行走江湖,李文鳳後來一次隨同兄長出外遊歷時,偶然救了一個叫魏文成的官宦人家的公子,當時兩方正好要往一個地方去,一路行來,兩人竟是暗生情愫。

    那魏家一開始自恃身份,並不願意自己兒子和綠林人物結交,對李家便很是瞧不起,李傲天也是自由自在慣了的,雅不願和官家打交道,便嚴令兩人分開,沒料想李文鳳竟是鐵了心,非要嫁魏文成不可。

    且不久後,魏家犯事,家境敗落,而李家依然興盛,魏家人終於吐了口,同意了兩人的婚事,李文鳳看兄長仍是不甚樂意的樣子,更是拋下狠話,若是不讓她嫁給魏文成,就讓兄長給自己收屍算了。

    李傲天無奈,只得應下這樁姻緣。並在李文鳳婚後,因心疼妹子,多方周濟魏家,甚至多次出面幫魏家擺平政敵痛打落水狗攻訐魏家的種種舉措。

    又過了幾年,李傲天有了女兒楚楚,李文鳳也有了兒子魏綸,期間魏家多方謀劃,仕途上卻始終碰壁,便也就絕了仕進的心思。

    許是怕若然李楚楚有了夫婿,李家會不再關照魏家,也許是眼饞李家的莊子田產,魏文成主動提出要和大舅子聯姻,李傲天也是怕女兒嫁到別人家會受拿捏,想著自己親妹子做了楚楚家婆的話,肯定會對女兒多加照應,又兼魏綸生的也算一表人才,更是自己眼瞧著長大的,便也就同意了。

    哪想到世事難料,第二年,魏家就又攀上了京中權貴,再次起復,然後立馬翻臉不認人,不止魏文成李文鳳夫婦不再慇勤上門探看,更在不久後,委婉表達了想要解除兩家婚約的意思,魏家老夫人話裡話外都是說楚楚出身草莽,怎堪做他們家少夫人?

    魏綸倒是有些不捨,就偷偷跑過來,央求楚楚不然先嫁於他做妾,等過些時日,生米做成熟飯了,他再央求父母抬楚楚做平妻,恰好被李傲天聽到,氣的把人痛打一頓趕了出去。

    李文鳳看到獨生愛子被打,也遷怒於楚楚,甚至說定是楚楚行為不端,兒子才會有那麼張狂的行為。

    兄妹兩個關係自此冷淡下來,甚至直到李傲天離世,李文鳳才再一次登門。

    只是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李文鳳上門不過是兩個意思,一者兒子娶了妻子後,連生了兩個都是丫頭,既然自家侄女兒沒了娘又沒了爹,孤苦伶仃的,婚姻大事自然應由自己這個姑姑做主,不如就還是嫁給自己兒子罷了,自己也好多加照拂;二則,兄長既然沒了,那李家的家傳寶貝當然該由她這個女兒來繼承!

    虧得當時李傲天的結拜兄弟雲楚風在——雲楚風和李文鳳也是舊識,狠狠的把李文鳳痛斥了一頓,李文鳳臉皮上掛不住,雖是含恨離開,可那模樣,明顯不願善罷甘休。

    現在,竟然又來了!而更不巧的是,雲楚風和李楚楚,全都不在。

    雖然山莊實際上的主事人早已是傅青軒了,其他人倒也罷了,可耐不住這次來的是姑太太李文鳳和表少爺魏綸啊!李文鳳連楚楚小姐都不放在眼裡,更不要說姑爺這麼個瘦弱的一陣風都刮跑的人了!

    還有魏綸,魏綸的老婆他們也見過,雖是官家小姐,生的比起楚楚小姐來,差了可不是一點兒半點兒!

    甚至小姐和姑爺圓了房後,魏綸還不止一次來此糾纏過,明顯心裡還在打小姐的主意。

    現在雲爺和楚楚小姐都不在,還不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麼事來呢!

    正想要勸傅青軒和霽雲不如先躲躲,門外面傳來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緊接著門「匡當」一聲被人推開,一個一身綾羅的中年女人並兩個一身錦衣神情高傲的年輕男子傲然進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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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結局篇(四)

    李文鳳居高臨下的瞧著依舊端坐桌前神情雖有絲錯愕卻旋即恢復鎮定的傅青軒和霽雲,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自己早讓人探明了,雲楚風外出辦事,到現在還沒回來,只有一個楚楚的話,量她也不敢違拗自己,更不要說現在楚楚也不在!

    不是自己貪心,實在是相公仕途正是要緊的時候。說句不好聽的話,若是大哥當年大方些,多送幾件珍奇寶貝給自己,相公也不會蹉跎那麼久,又怎麼會到現在還窩在這樣一個山高皇帝遠的偏僻所在?

    自己拿了那些好東西,也算是有正經用途,真是相公發達了,封侯拜相的話,李家列祖列宗臉上也有光不是?哪像現在,婆婆老是看自己不順眼,言下之意,不是嫌自己不懂規矩,就是說自己娘家除了打打殺殺,卻是對相公的前途沒有絲毫幫助!

    要是兄長不癡迷於這樣打打殺殺的日子,能在朝中謀個一官半職,自己又何至於落到這樣尷尬狼狽的境地?

    若非自己生下兒子魏綸,而公婆又愛極了這個孫兒,說不定自己這個正室地位早岌岌可危了!

    看了一眼依舊垂眸不語的傅青軒,撇了撇嘴,庫裡那些寶貝,用來給相公鋪路,總好過便宜了這個只會吃軟飯的男人!

    同樣是選男人,李文鳳真是對侄女的眼光鄙視至極——

    長得倒確是挺好看的,可自己怎麼瞧著,就是個繡花枕頭罷了!瞧瞧這一張臉生得,竟是讓女人瞧了都會自慚形穢,可除了這張臉,這男人還有什麼啊?

    聽說剛來莊裡時,還是個癱子,可楚楚那死丫頭也不知吃錯什麼藥了,竟愣是當成寶一樣!端屎端尿的伺候不說,還哭著喊著嫁了過去,甚至連對自己說一聲都沒有,眼裡哪還有自己這個唯一的姑姑?

    和李文鳳一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還有站在李文鳳右首手持折扇自命瀟灑的錦衣男子,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魏綸。

    魏綸長相倒也說得過去,偏是那一雙神情詭譎的桃花眼,怎麼瞧著怎麼讓人不舒服。

    當然,此時更不舒服的是這位魏大少爺。

    早聽說表妹莊上養了個癱子男人,魏綸起初並沒有放在心上——雖說是混江湖的,李楚楚卻是個大大咧咧的糊塗性子,行走江湖,什麼阿貓阿狗都愛往回帶,又禁不住別人說幾句好話,要不然也不會好好的一份家業弄到現在這樣幾乎要揭不開鍋的蕭條境地。

    這也是為何當初魏府老夫人說起楚楚不宜娶為正室當家主事時,魏綸深以為然的原因。只是即便如此,畢竟是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特別是表妹確實人如其人,生的楚楚動人——起碼比自己現在的老婆,漂亮了可是不止十倍百倍!

    魏綸每見一次即便不懂得打扮也是明艷動人的楚楚,便愈發的心猿意馬,卻也明白,依舅父愛極了女兒的性子,是絕不會應允的。所以才會特意跑來,蠱惑楚楚和自己私奔,女人嗎只要拿捏到自己手裡,到時還不是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了!

    至於說舅父,眼看楚楚和自己生米做成了熟飯,再委屈、不甘又能怎樣?

    哪想到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魏綸本以為就自己的身份、長相,一旦說出願意和楚楚私奔,楚楚定然感動不已,一定會痛哭流涕的求自己馬上帶她走!

    怎麼也想不到,卻被李楚楚當場就一腳踹飛了出去——

    自己雖然也練了幾手三腳貓的功夫,可是比起家學淵源的楚楚來,差了可不是一點兒半點!到現在,魏綸還清楚的記得自己被李楚楚一腳踹的飛出去三丈遠一頭扎進污泥堆裡的悲慘情景!

    更可惡的是自己的舅父,知悉事情緣由後竟然當眾把自己往死裡揍,自己堂堂魏家大公子,落了一身傷不說,真是面子裡子全都丟了個乾乾淨淨!

    只是自己看上的女人,怎麼也不能讓她飛了,早晚有一天,自己一定得把李楚楚壓在身下狠狠的蹂躪,方能解當年被辱之恨。

    一面故意讓人放出李楚楚有傷風化想要勾引自己的謠言,一方面在父親安排下,娶了京城劉家的遠房庶女,只是劉氏不獨性格潑辣,更兼容貌太過粗俗,實在是讓人倒盡胃口。

    只是劉家在京城也算是大家,自己再怎麼著,也只能捏了鼻子忍下,再加上舅父防範極嚴,別說接近楚楚,根本連靠近山莊的機會都沒有!

    好容易,舅父終於一命歸天,自己陪同娘親再次來至山莊,正好碰見一身素服的楚楚,怪不得人說女要俏一身孝!

    自己看的眼都直了!而劉氏也因嫁過來之後一直生不出兒子,終於鬆口,同意自己納妾了!

    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說通了祖父祖母,讓他們應允了納楚楚為妾之事,倒好,李楚楚根本就不領情!還弄了個癱子男人來下自己的臉面。現在更好,聽說前些日子還真圓房了!

    此時看著外表風流、容貌俊美的傅青軒,魏綸更是厭惡,不就是一個小白臉嗎!自己今天就要讓他知道,不是什麼女人他都可以碰的!敢和自己搶女人,自己一定讓他後悔生到這個世界上,然後乖乖把楚楚讓給自己!

    剛要上前呵斥,卻被李文鳳給拉住。狀似不經意的瞄了眼左邊方臉大耳的男子。

    魏綸愣了一下,忙看過去,臉上頓時露出一絲瞭然的笑容。

    旁邊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敢來李家鬧事的最大依仗——

    工部尚書劉文亮的兒子、大楚昭王,不對,現在應該說大楚新皇楚昭的小舅子劉俊文!

    劉俊文是大楚戰亂伊始從上京跑出來的,許是走投無路,才想起妻子劉氏這個同宗姐姐。初來時真是狼狽不堪!也虧得父親英明,一向對這位公子爺客氣有加,現在好了,還真押對寶了!

    楚琮倒台,楚昭上位,劉俊文身價馬上一躍百倍,成了正正經經的國舅爺!

    爹爹的光輝仕途前景已經完全可以預料。

    也因此,今天一大早一得到楚昭已經攻進上京的消息,劉家真是一片歡欣。

    李文鳳琢磨著要錦上添花,當即便和相公商議,說是娘家庫房裡正好有些珍奇寶貝——

    當年李傲天行走江湖,委實得了不少好東西,即便現在變賣了些,據自己所知,應該還有很多——

    劉公子不是要回上京嗎,一則要送些禮物才好,劉家那般權貴之家,一般的怕也看不上眼,娘家庫房裡的寶貝倒還拿得出手;二則那劉公子一再表明要帶了魏綸進京,讓家人幫著謀個一官半職,到時候還得請人打點不是,怎麼著也要給兒子拿些好東西傍身,自己才放得下心來。

    因此,稍一合計,就帶了魏綸往娘家而來,正好碰上劉俊文,這廝本就是個浪蕩性子,這段時間也真是憋得狠了,當聽李文鳳說起,娘家有些好玩意,可惜卻被一個吃軟飯的男人幾乎給變賣乾淨,當即表示,要出頭給魏家主持正義。

    劉俊文心裡,本來對那些所謂的武林豪傑是很看不起的——你武功再高又怎麼樣?敢和朝廷對抗,看我不弄一支軍隊滅了你——自然,劉大公子的心裡,這會兒,自己也就和朝廷一般無二了!

    卻不防會在這偏僻的莊子裡,見到傅青軒這般神仙似的人物!

    即便往常逛勾欄院時,那些紅牌比起這男子來怕也是大大不如!而且看那纖細的腰肢,秀氣的脖頸……劉俊文頓時就嚥了口唾沫!還真是,找到寶了!

    所謂飽暖思淫欲,這段時間只顧著逃命了,好不容易安定下來,這窮鄉僻壤的,連個稍微整齊點兒的美人都見不著,卻想不到會在這裡見到這麼個絕色尤物!

    當即露出一個自認為很瀟灑卻是風騷無比的笑容,伸手就想去摸傅青軒的臉:

    「喲,瞧瞧美人兒,怎麼這般消瘦——」

    卻不防旁邊的霽雲忽然探手上前,手裡金針朝著劉俊文膻中穴刺了過去:

    「大膽賊子,找死!」

    敢當著自己的面輕薄三哥,真是活膩味了!

    劉俊文被紮了個正著,噗通一聲就趴倒在了桌面上,湯湯水水的,頓時淋了一頭都是。

    「雲杉,把他扔過來!」霽雲厲聲道。

    「啊——」李文鳳嚇了一跳,忙出手阻攔,卻還是慢了一步。

    雲杉已經揪著劉俊文,通的一聲朝著霽雲的位置扔過去,霽雲一腳踩住,拿了把刀對著劉俊文不住晃悠:

    「混賬東西,說,你為何要私闖民宅?」

    雲杉和旁邊的二寶幾人眼睛頓時一亮——真不愧是姑爺的妹子,性子竟是比姑爺還要狠,又這麼乾脆利落,真是對胃口!

    傅青軒卻嚇了一跳,忙扶住霽云:

    「怎麼又亂動!你的傷還沒好——」

    心裡卻是苦笑,這個妹子,每次都是拿自己當個琉璃人兒一般,好像一碰就會碎掉!明明腳傷了站都站不穩呢,還就敢馬上和人上演全武行了!

    「三哥莫急,我沒事兒。」霽雲忙安慰。相信三哥也看出來了,這三人明顯來者不善,三嫂不在,自己和三哥不是病就是傷,不先制住他們的要害,不定又要出什麼蛾子呢!

    好不容易找到三哥,自己可不能再瞧著他在自己眼皮底下受傷!

    李文鳳卻是慌了手腳,她早年功夫也算了得,可自嫁入魏家,因公婆不喜,這麼多年也荒廢了不少,所以方才才會被霽雲出其不意把劉俊文給擄了去。

    心裡卻是明白,全家的前途可就在劉俊文的身上,若真是劉俊文有個什麼閃失,別說功名富貴,就是全家性命可能都會不保!

    衝著傅青軒喝罵道:

    「混賬東西,也就楚楚好騙,才會上了你這小白臉的當!一個吃軟飯的東西,竟也敢在我們李家橫行霸道、耀武揚威?我告訴你,你身邊的這位可是京城劉尚書家的公子,我們大楚的國舅爺!想要活命的話就趕緊把人放了,再乖乖交出庫房的鑰匙,還能饒你一條小命!」

    魏綸神情陰沉看了一眼霽雲,冷笑一聲:

    「我家表妹不過離開幾天,你這男人竟然連廚房的燒火丫頭都敢勾搭,還公然這麼親熱,真是吃了熊心豹膽!」

    心裡卻是盤算著,李楚楚落得這般下場,倒也是自找的。這回一定會知道,還是自己這個表哥好!不過以前沒嫁人時,自己還能許她個妾做做,現在瞧著,當個外室養著就算了。畢竟,她的清白身子已經毀了的!

    京城劉尚書家的公子、大楚的國舅爺?霽雲卻是聽得一愣,下意識的看向狼狽不堪的縮在自己腳下的劉俊文:

    「你爹是,工部尚書,劉文亮?昭王爺,勝了?」

    「什麼昭王爺?竟敢直呼當今皇上的名諱,真是找死!」劉俊文終於得了說話的機會,艱難的抬起頭來,神情猙獰,「我告訴你說,識相的快放我離開,不然,等我皇上姐夫來了,一定會誅你們九族!」

    又色迷迷的斜了眼傅青軒:

    「美人兒,你要是現在趕緊來服侍我,說不定,還來得及——」

    卻被雲杉隨手拿起旁邊的抹布塞進嘴巴裡,又惡狠狠的拿了根繩子給捆了個結結實實——什麼工部尚書、皇上姐夫的,還真會吹!小姐嫁人的時候說的清楚,姑爺既然娶了她就是她一個人的,除了小姐外,誰都不能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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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結局篇.終章

     劉俊文再沒有想到,竟有人膽大包天到這種程度,竟然明知道自己的來頭,還敢如此對待自己!

    難道是什麼江洋大盜?方才來的時候聽李文鳳說起,她娘家哥哥可是做過武林盟主的,又說家裡很多寶貝,想來想去,也只有那些無法無天的江洋大盜,才敢對自己如此放肆!

    雖然瞧不起那些武林人物,可現在落到對方手裡,卻由不得劉俊文不怕,想要哀求,偏是嘴裡被塞了抹布,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得拿眼睛不時看向李文鳳母子。

    李文鳳沒想到,特意挑了個雲楚風不在的時間來找茬,倒好,竟是比那次還要慘!怪自己,方才一直把注意力放在男子身上,卻沒想到這灰頭土臉的小丫頭不止眼睛毒,更是個心狠手辣的!

    竟然一眼瞧破劉公子的高貴身份不說,還如此利索的就把人擒了去當人質!

    一面示意兒子魏綸趕緊去官府求援,一面厲聲對霽雲道:

    「哪裡來的賊人,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劫持皇親國戚,真是找死!識相的快放了劉公子,說不定還能有條活路!」

    「放了他?」霽雲冷冷一笑,「你當我們是三歲小孩嗎?你說他是皇親國戚,敢問可有憑證?再說,什麼皇親國戚不在京裡好好呆著,跑到別人家裡做什麼?明明是爾等強闖民宅、為非作歹,竟然還敢倒打一耙,說我們劫持人質!等官府人來了,到時咱們再好好說道說道!」

    「你——」沒想到小丫頭如此精刁、難以糊弄,李文鳳怒極,伸手就想去抓霽雲,卻聽旁邊的劉俊文忽然慘叫一聲,忙錯眼看去,卻是那個吃軟飯的小白臉正拿了個匕首在劉俊文臉上來回比劃著。

    「別——」李文鳳臉都白了,真是劉俊文有個三長兩短,別說相公陞官了,怕是整個家族都會遭受滅頂之災!忙收了劍後退,咬牙道,「好,我不碰這賤,丫頭便是,你千萬不要傷了劉公子!」

    「哪還不,趕緊滾出去?」傅青軒手一用力,摁住劉俊文的頭,用力的往下一戳,匕首不偏不倚,正好擦過劉俊文厚厚的嘴唇牢牢的把劉俊文嘴裡那塊抹布釘在地上,「我數一二三,要是三聲之後,你不馬上帶著你的人滾出去,我就,把他舌頭捋直了割下來!」

    這麼個豬頭似的男人,竟也敢叫自己美人兒!真當自己是泥性兒嗎!

    傅青軒聲音冰冷,裡面的殺機一如匕首上傳來的寒意,瞬時滲入劉俊文的骨髓,當時嚇得聲都直了,「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出去!」

    心裡卻是暗恨,還以為是場艷遇,再沒想到竟是遇上了個蛇蠍美人兒!劉俊文直覺要是不按傅青軒說的去做,這個好看的不得了的男人九成九會真的把自己舌頭給切下來!

    等到官兵來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等落到爺的手裡,看爺讓你如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劉公子,你放心,官兵很快就會來了——」李文鳳無法,只得跺了跺腳,領著人退出房子。

    雲杉幾人看的樂呵,再沒想到,一向囂張的姑太太也會有今天,實在是太解氣了!

    再看向霽雲時,那神情和瞧著傅青軒的崇拜之意竟是如出一轍:

    果然不愧是姑爺的妹子,這就是姑爺常說的,打不過,陰死他吧?

    正搜腸刮肚,想說幾句拍馬屁的話,外面又響起一陣嘈雜的聲音,幾人忙透過窗戶向外看,不由一愣,卻是一隊劍拔弩張的官兵,在魏綸的引領下衝了進來:

    「快,就是這裡,賊人就在房間裡,劉公子也在他們手上——」

    啊?雲杉和二寶頓時面面相覷,忙看向霽雲,有些口吃道:

    「姑娘,來了,好多官兵——」

    姑娘剛才不是說那劉公子是冒充皇親嗎,怎麼會來了這麼多官兵?

    「來得好。」霽雲卻是輕鬆一笑,閒閒的拉了張椅子坐下,「讓他們主事人進來說話。」

    此言一出,不只是雲杉,便是躺在地上的劉俊文也直覺不對勁,官兵來了,這些江洋大盜不應該嚇得魂飛魄散破窗而逃嗎?這小丫頭倒好,竟還擺起譜來了!

    「公子——」雲杉忙看向傅青軒。

    「按姑娘說的去做。」傅青軒點頭,心同樣放了下來,既是官府的人來了,只要雲兒亮明身份,即便沒有任何證物,這些人也絕不敢輕舉妄動,一定會上報朝廷。

    雲杉無奈,只得開門。

    來的正是和州知府廖良功本人。

    如今大局已定,大楚王朝已是日月換新天,忽然聽說新皇的小舅子竟然在自己境內被人挾持,直把這位知府大人嚇得魂兒都飛了,忙一邊派人飛報省城,一邊親自帶人趕了來,效率那可是從未有過的高!

    剛想詢問李文鳳情由,門就打開,雲杉探出頭:

    「你們誰是主事者,我們姑娘說,主事者進來即可。」

    廖良功愣了下,旁邊的李文鳳上前一步:

    「大人,我陪您進去吧。」

    李文鳳廖良功倒也認得,知道她是李傲天的妹妹,身上也是有功夫的,而且自己料得不錯的話,怕是劉公子被劫持,也和她家有關。點了點頭:

    「走吧,切記,不可輕舉妄動,劉公子性命要緊!」

    又低聲囑咐手下弓箭手做好準備,絕不許給賊人任何可乘之機,必要時便殺無赦!

    安排完畢,這才舉步往房間而去。

    剛一進得屋內,便聽見一個沉穩的女子聲音響起:

    「二寶,給這位大人看座。」

    廖良功神情微微一動,待看清霽雲的容貌,不由更是詫異——女子口音明顯聽著不是本地口音,倒是京城那邊的,若不是過於狼狽的外形,倒還算有些氣勢。

    「大人貴姓?」霽雲抬頭看向廖良功。

    「大膽!」一旁的李文鳳卻忍不下去了,這女子是不是腦子有毛病啊,劫持了劉公子不說,還一副大喇喇完全不當回事的樣子!

    「這是知府廖大人,是特意為了劉公子而來!還囉嗦什麼,快放了劉公子為是!不然,一定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李文鳳!」霽雲臉一下沉了下來,方纔已經聽雲杉細細講述了李文鳳當初對待李家和楚楚如何翻臉無情,霽雲心裡對這個女人可不是一般的厭煩,敢欺負三嫂,那就是欺負三哥,欺負三哥的話,可不就是欺負自己!

    容家的人自來護短,這等惡婦,自然不會給她留半分情面:

    「你算什麼東西,也敢這樣同我說話!信不信我真有個意外,你們整個魏氏家族都要給我陪葬!」

    「雲兒!」傅青軒卻是心裡一緊,忙朝地上吐了一口,默念了句「壞的不靈好的靈」,才接著道,「說什麼傻話!便是整個魏家可也比不上你一根頭髮絲金貴!」

    語氣同樣是非同一般的輕蔑。

    李文鳳氣的渾身哆嗦,剛要回罵過去,卻見傅青軒冷冷的睨了自己一眼,又開始滴溜溜把玩那把懸在劉俊文頭上的匕首,只得把嘴邊兒的斥罵又給嚥了下去。

    廖良功眉頭蹙得更緊,方才魏綸說的清楚,是什麼江洋大盜劫持了劉公子,可這兩人不止見了自己後絲毫不慌張,瞧著更是氣度非凡,根本與江洋大盜的形象大相逕庭!

    剛要探問,霽雲卻是再一次開口,聲音並不大,聽在廖良功耳朵裡卻是如同響起一個炸雷:

    「小女容霽雲,乃當朝丞相容文翰之女,方才被歹人威脅,為了自保,才無奈之下,出此下策,若是給廖大人帶來了麻煩,還請見諒。」

    「容霽雲,容相爺的女兒?」廖良功嚇得差點兒坐倒地上。

    自己這和州地界最是荒涼不過,沒瞧見嗎,即便當初昭王爺和偽皇打的個天翻地覆,也沒人跑到這裡興兵,現在倒好,一下出現了兩個金枝玉葉!

    雲杉幾個的眼睛卻一下興奮的睜大——姑娘肯定又在陰人了!

    哎呦嘿,瞧姑娘說的跟真的一樣,若不是他們事先知道姑娘的底細,怕也會上當。以後有機會了,可得跟姑娘請教請教,怎麼才能做到把假的說的和真的一樣,瞧把那知府大人唬的一愣一愣的!

    同樣想法的明顯還有旁邊氣的發抖的李文鳳,冷笑一聲,「什麼容相爺的女兒,廖大人,不要信她一派胡言!」

    說著一指傅青軒,話語尖酸刻薄:

    「我早就讓人查明,這男子名叫傅青軒,一個靠著張小白臉吃軟飯的貨色罷了!這粗俗不堪、膽大妄為的女子,正是他的妹子!大人莫要被他們花言巧語騙了,還是快想法子救了劉公子、懲治奸人為是!」

    廖良功皺了下眉頭,半晌卻道:

    「事關重大,魏夫人休得莽撞!本官還是稟明上峰再做定奪。」

    容家可是大楚三大世家之一,特別是在士林中,更是享有美譽。廖良功科舉出身,本就對容家很是仰慕,更不要說隨著楚昭的軍隊攻破上京,容相爺差點兒被燒死在寶和宮裡仍是威武不屈,最終保著昭王爺取得節節勝利的事跡也同時傳遍了天下。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容相爺在昭王爺心裡的地位,根本就不可能是劉家這樣的姻親所能比的。

    而且聽聞容相爺僅有一女,自來愛若掌上明珠,甚至立了為容家世女!

    若面前這女子所言是真,那比起容家世女的身份來,劉俊文的身份又算得了什麼!

    劉俊文眼睜睜的瞧著廖良功匆匆來了又去,雖是憤恨已極,只是懾於傅青軒手裡那匕首的寒光,卻是大氣都不敢出。

    眼看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廖良功急得在外面不斷踱步,正自一籌莫展,又一陣噠噠的馬蹄聲傳來,忙小跑著迎了出去,入眼所見,正是巡撫大人的儀仗。

    那巡撫大人明顯是一路疾行,從馬上下來時差點兒摔倒,廖良功忙上前一把扶住,小聲稟報了裡面新的變故。

    「真是刁民!竟敢連長公主也敢冒充!若非……」那巡撫冷哼了聲,「為了劉公子的安全,咱們就來個將計就計。」

    「長公主?」廖良功不甚明白。

    「是啊。」那巡撫一臉感慨,再沒想到,世上竟會有此奇女子!

    今天一早收到朝廷邸報,上面詳細記載了容家世女容霽雲從幼時流落在外到興建萱草商號一直到最近為了救父救國葬身火海……

    即便是巡撫大人老於人事,看完之後也不由淚濕衣襟!

    如今皇上已經明發詔文追封容霽雲為鎮國長公主,以國禮葬之……

    除此之外,還有小道消息說,容家小姐還曾數次解救皇上於危難之中,和皇上早已是情同兄妹,皇上因心傷長公主之死,數次大臣面前潸然淚下……

    容霽雲之名更是早已天下傳揚!

    而現在,竟有人敢冒充容家世女!

    即便沒有劫持劉家公子,單是玷辱長公主名聲這一條,裡面的人怕就是死罪!

    當下也不去戳破,只在門外道:

    「本官乃是這惠南省巡撫鄭毅,小姐自陳是容家世女,魏夫人又說被你們綁了的是劉尚書公子,你二人卻俱是自說自話,並沒有什麼憑證。不若由本官派人護送二位到京師去,到時一切自明,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好好。」劉俊文率先答應,等回了京師,再跟這兩個賊子算賬!

    霽雲也點頭,自己正準備回京,有官兵護著自是省了不少麻煩。

    眼見一行人施施然出了房間,鄭毅和廖良功明顯一怔——聽說去京城對質,這對兒雌雄大盜不應該驚慌失措,怎麼還是這般氣定神閒?難道是真有什麼依仗?

    李文鳳卻是銀牙緊咬,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人罵的這麼慘。既然已確知這賤人絕不可能是容府小姐,自然就要出了這口惡氣!

    忽然抽出長劍朝著霽雲砍了過去。

    「小姐——」虧得旁邊的雲杉眼疾手快,忙抬手格開,胳膊上瞬時鮮血直流!

    「李文鳳,你——」

    沒想到李文鳳竟敢如此大膽,霽雲大驚,剛要責問,廖良功忽然一揮手,幾十個弓箭手瞬時圍攏,個個張弓搭箭,正對著霽雲幾人。

    「我看你們誰敢!」一個陰冷的仿若來自地獄的聲音疏忽在院門處響起。

    眾人都是一愣,忙回頭去看,卻是一個白髮翻飛卻偏偏俊美猶如天人的男子,正傲然立於門旁。

    霽雲身子一晃,傅青軒忙扶住:

    「雲兒——」

    心裡也是感慨萬千——當初告訴霽雲二叔陣前救下阿遜時,自己是隱瞞了一點沒說的,那就是,那個風流倜儻宛若謫仙的俊美元帥,竟是聽聞霽雲死訊後一夜白頭!

    廖良功等人卻是一愣,剛要喝問,那人身形再次縱起,手揚處,那些弓箭手全部倒飛了出去,下一刻,霽雲便被阿遜緊緊摟入了懷中!

    只啞聲喚了聲「雲兒——」便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這逆賊竟還有同黨!」李文鳳最先反應過來,尖聲道,「快來人,把他們都拿下!」

    哪知話音未落,又有幾個鬼魅般的人影落下,為首一人氣喘吁吁,明顯累得不輕,看這麼多官兵圍在這裡,明顯一愣,待聽清李文鳳的嚎叫,臉色一下沉了下來,從懷裡掏出一枚印信在眾人面前晃了一下:

    「大膽!我們安大帥面前也敢放肆,還不快滾下去!」

    可不正是三軍元帥的印信!再聯繫那侍衛口中「安大帥」三字,廖良功等人嚇得小腿肚子都要轉筋了——難道那白髮年輕人竟赫然是大楚新出爐的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一代殺神、安家少主安彌遜?!

    啊呀,難道說這蓬頭垢面的女子其實和安家有關係?

    還沒反應過來,又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卻是一個器宇軒昂的青年男子正護著一副皇家儀仗匆匆而來。

    這又是誰到了?

    鄭毅被嚇得夠嗆,等反應過來,那儀仗已經來至眼前。

    廖良功愣了一下,倒是一眼認出,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去年的新科狀元郎,也是目前皇上面前紅得發紫的大紅人兒,傅青川。

    頓時舒了口氣,有傅大人在,好歹有個能主持大局的了!忙迎上去:

    「傅大人,下官廖良功有禮——」

    「免禮——」雖是年紀輕輕便得居高品,傅青川臉上卻沒有一絲驕人之色,細看的話,反倒有些近鄉情更怯的緊張。

    那鄭毅也回過神來,忙上前一拱手:

    「傅大人,敢問這副鑾駕是——」

    傅青川從懷裡掏出一卷聖旨,聲音中是隱忍的酸澀和激動:

    「本官奉皇上之命,特來接,長公主回京……」

    「長公主?」李文鳳身體一晃,頓時全身冰冷。

    那巡撫和廖良功也同時張大了嘴巴,難道……

    傅青川卻已越過眾人,疾步往院中而去,一眼看到被阿遜緊緊摟著的霽雲及守候在旁的傅青川,眼睛瞬時模糊:

    「雲兒,三哥——」

    傅青軒也聽到了動靜,看向門口的兄弟,下頜一下收緊:

    「阿川——」

    「三哥——」傅青川忙上前一把扶住,哽聲道翱嗔四愫停貧恕

    三哥?這個吃軟飯的小白臉傅青軒,是皇上的大紅人傅青川的哥哥?

    而自己罵的那個賤人,卻真的是容家世女,皇上新封的鎮國長公主,容霽雲?完了,怕是這輩子,不止相公和兒子都仕途無望,說不好,一家人都會被投進天牢!

    打擊太大了,李文鳳再也支持不住,兩眼一翻,就昏了過去。

    ……

    三年後。

    十里長街,紅妝似錦,容公府裡鼓樂喧天。

    正是大楚戰神安彌遜和鎮國長公主容霽雲大婚之期。

    「快快快,跟少主說,長公主迎娶的車隊已經離府——」安志撒歡兒一樣的跑進來。

    「啊呀,好像忘了一件事!」安堅猛拍了一下頭,箭一樣衝進一身大紅喜服卻不老老實實坐著,在屋裡來來回回踱步的主子安彌遜房間裡。

    「又怎麼了?」明明春寒正濃,阿遜頭上卻是一層薄薄的汗,手也是不自覺的攥緊又鬆開,鬆開又攥緊。

    「主子,還有一件事得請主子明示——」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冊子,急急的翻動著,終於找到地方,「……我就覺得有什麼事,現在看著果然——」

    說著長吸一口氣,很是嚴肅的瞧著自己主子:

    「還有一件事關主子顏面的事——據說女子出嫁,娘家皆送有陪嫁侍女,人數多少依門庭而定,敢問少主,可有選定陪嫁公子?」

    「陪嫁公子?」阿遜聽得目瞪口呆,半晌反應過來,好險沒氣樂了,抬腳就把安堅踹了出去,氣哼哼關上門,卻聽得窗外有人「撲哧」笑了一聲。

    「誰?」安彌遜忙推開窗戶, 「是你——」

    卻是一個同樣意態風流、俊美無儔的男子,不是西岐皇上穆羽,又是哪個?

    「是我。」穆羽斜倚在細嫩的柳枝之上,身子隨著枝條輕輕搖擺,說不出的風姿動人。

    阿遜剛要說話,門外卻再一次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安志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主子,長公主已經進府了,啊呀,不對,已經進了院子了——」

    阿遜再顧不得和穆羽計較,忙回身關上窗戶,剛一轉身,門就卡噠一聲響,頭戴鳳冠、身穿霞帔、靚妝麗服、美麗不可方物的霽雲紅著臉來至門前。

    「雲兒——」阿遜上前一步,緊緊握住霽雲的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雲兒,生生世世,我們再不會分離!

    「阿遜——」霽雲回握住阿遜的手,深深的看了一眼阿遜,然後兩人肩並肩往門外而去。

    一陣風吹來,方才沒關好的窗戶一下敞開來。阿遜下意識的回頭瞧去,窗外,早沒有了穆羽的影子。

    望著那對相偎相依漸漸遠去的背影,高踞在房頂之上的穆羽微微一笑,慢慢從懷裡掏出一壺酒對著嘴巴就澆了下去,許是喝得太快太急,穆羽忽然猛烈的嗆咳起來,直到最後,咳得一臉的淚,雙手卻不自覺做出擁抱的姿勢,靜靜躺倒在料峭春風裡——

    這麼漫長的人生,真是,寂寞如斯。

    好在,雲兒最後的心願也終於成為現實,自己也終於可以放心的,期許來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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