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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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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半彎)重生之掌上明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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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16:43:53 |只看該作者
第100章:第一世女(三)

    「爺,真的是爺回來了——」

    一旁的容福呆呆地瞧著身上多了幾分滄桑的容文翰,頓時喜極而泣。

    「阿弟——」容清韻也懵了,上前一步怔怔的瞧著容文翰,忽然拿手絹掩了面嗚咽起來——

    雖然兩人並非嫡親姐弟,卻是自來感情親厚,乍然見到離家三年之久的容文翰,感情再也無法自已。

    容文翰輕輕拍了下容清韻的背,然後緩緩轉身,衝著太夫人跪了下來:

    「母親,兒子回來了,給您,請安。」

    「雲兒見過祖母。」霽雲也很麻溜的跟著跪下,聲音脆脆的大聲道。

    看到跪在膝下的兒孫,太夫人不停拭淚:「好孩子,沒想到,我老婆子還有這福氣,又有兒子,又有孫子,還俱是這般孝順,起來,你們快起來——」

    說著,一把拉起霽雲,摟到自己懷裡,怎麼瞧也瞧不夠 。

    這般美滿時候,卻偏有人要大煞風景。

    看到霽雲這麼受寵,那邊王芸娘歡喜的什麼似的,一想到自己很快就會成為容府少夫人,甚至小腹間傳來的陣陣疼痛,都可以忽略不計了:

    「阿開,阿開——」

    那邊嬌嗲的嗓音,刺激的霽雲渾身一顫,雞皮疙瘩頓時掉了一地。

    容文翰隨著眾人的眼睛看過去,待看到癱在地上卻還是和打了雞血般的王芸娘,神情一頓。

    王芸娘這會兒終於看清了容文翰的模樣,也是一愣,這個表哥,生的可是真好,特別是那骨子裡由內而外滲出來的優雅,讓人禁不住為之傾倒。

    不過王芸娘很明白自己這會兒要的是什麼,當下也顧不得羞恥,翻身跪倒:

    「我腹中已經有了,阿開的骨肉,還請,您成全——」

    一直扶著芸娘的溪娘也沒想到,自己妹妹竟是臉皮厚到這般程度,只羞愧的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容太夫人看著自家不成器的侄女兒,也好險沒氣暈過去。

    容清韻頓時從剛見到弟弟的喜悅中清醒過來,瞧著霽雲的模樣又是擔心,又是氣惱——

    瞧弟弟的模樣,這少年竟果真是弟弟的骨肉,據阿弟這麼早就把家主令授給他可知,還異常寵愛。本來容家有後,這是件天大的喜事,卻偏生這個兒子,怎麼就這麼不成器?怎麼會瞧上王芸娘那般好不要臉的女子!

    致使閨閣小姐未婚先孕,這事兒傳出去,還有哪家大家閨秀肯嫁進容家的門?

    只是既然有了容家骨肉,那也只能留下來了,總不能眼睜睜瞧著容家後人流落在外……

    當下慍聲道:

    「還不把人扶起來送入客房,這個樣子傳出去成什麼體統。」

    王芸娘嘴角浮起一縷得意的笑容,示威似的瞧了溪娘一眼:

    「還不快扶著我——」

    話音未落,卻被容文翰打斷:「慢著——」

    轉頭望著霽云:

    「雲兒,這件事,你認為該當如何?」

    容清韻撇了撇嘴,那還用問,事兒都做下了,這小子肯定巴不得馬上弄回自己屋裡。

    「是,爹爹。」霽雲應道,再轉向王芸娘,笑的甚是和煦,「王芸娘,誰告訴你說,我是容府少主?」

    王芸娘神情頓時有些驚恐,強撐著道:

    「不是,你來尋我,然後又親口告訴我的嗎——」

    「是嗎?」霽雲神情漸漸冰冷,懶洋洋道,「一個連實話都不願意跟我說的女人,我娶來何用?李奇,你開副藥來,胎兒打掉;容福,套上馬車,馬上把人送回去——」

    「啊?」王芸娘好險沒嚇暈過去,哭叫道,「阿開,你怎麼,這般狠心?那可是,我們的孩兒啊——」

    霽雲冷斥一聲:

    「一個不和我一條心的女人,要來何用?」

    說完攙住容老夫人:

    「祖母,我和爹爹扶您去歇著。」

    看三人真的轉身要走,李奇已經低頭開始開方子,王芸娘終於意識到,霽雲根本不是說來嚇嚇自己罷了,若自己不按他說的做,那自己腹中孩兒……

    嚇得一把抱住霽雲的腿,哀哀道:

    「好啊開,我說,我說,是秦氏,姑母身邊的秦氏告訴我的——」

    當時自己被關在那幽冷的宅子裡,本已萬念俱灰,卻沒想到,秦氏卻趕了來,告訴自己,其實阿開的真正身份是容家子,而且聽他言辭,似是對自己頗有情意……

    然後那天傍晚,阿開就來了自己房間……

    「秦氏?」老夫人大怒,氣的拿手裡的拐棍用力的在地上搗了起來,「真是反了,快去拿了秦氏來——」

    「祖母莫慌。」霽雲忙搖頭,「已經有人去了,秦氏很快就會被帶過來對質。」

    說著拿了旁邊筆墨紙硯在臉色慘白的王芸娘面前放好:

    「把有關事情經過一字不落的寫下來,待會兒再跟秦氏對質。」

    王芸娘連番受驚嚇,早已是六神無主,又不敢得罪這個小祖宗,怕要是惹惱了他,說不定真會拂袖而去……

    只得邊哭邊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寫了下來。

    派去帶秦氏的暗衛很快回轉,對霽雲和容文翰小聲稟告著什麼。

    兩人臉色同時沉了下來——

    暗衛趕到時,那秦氏竟已懸樑自盡。

    霽雲沉默片刻,仍是招了容福來:

    「找輛車,尋可靠的人,馬上把表小姐送回去。」

    王芸娘頓時大喜:「阿開,那你什麼時候來娶我?」

    「我不會娶你。」霽雲淡淡搖頭。

    「不娶我?」王芸娘一把抓住門框,差點兒崩潰,「為什麼?」自己都這麼聽話了,這小祖宗怎麼還是說不娶自己?

    「那怎麼行?」容清韻也道,眼神中很是不贊成,容家本就人丁單薄,既是已然有孕,即便王芸娘上不了大雅之堂,納來為側室還是可以的,當下皺了眉頭道,「阿弟,便是你再寵著孩子,也不能聽憑他這般任性。」

    霽雲也不說話,抬手去掉帽子,一頭青絲披了滿了肩頭,衝著容清韻展顏一笑:

    「姑母,同是女子,我又怎能使她受孕?」

    容清韻一下張大了嘴巴;老夫人先是不解,很快卻又歡歡喜喜——怪不得翰兒口口聲聲喊她雲兒,原來竟是自己早年常抱在懷裡的小丫頭回來了!

    李奇早已知曉,神情倒還平靜,卻是苦了容福,乍聞一直言聽計從的少爺突然變成了嬌滴滴的小姐,一屁股坐倒在地,半天沒爬起來。

    「不,這不可能——」王芸娘呆滯的瞧著霽雲那張眸光明媚的小臉,眼睜睜的看著眼前翩翩少年郎一眨眼的功夫變成了明麗少女,「快走開,你不是阿開,不是,把我的阿開還給我——」

    氣怒交加之下,終於支撐不住,昏倒在地。

    「表哥——」旁邊的王溪娘哭著跪倒,「是溪娘教妹無方,溪娘也無顏再留在府裡,就請表哥把我一起送回去吧。」

    「表妹這是何苦?」容文翰道,「我朝早已廢棄連坐之法,怎麼能因為你阿妹犯錯,就怪到你頭上呢?府中之事你只管照舊協助母親打理,其他事不必放在心上。」

    奈何王溪娘卻是愧疚之下,堅決不願,看她意志堅決,容文翰也只得作罷。

    待送走老夫人和溪娘,房間裡便只剩下霽雲和容文翰容清韻三人。

    「這府裡沒個女主人也終是不成事,」容清韻性情直爽,雖是當著霽雲的面,也是毫不避諱,「阿弟,咱們容府終歸是要有個後的,你現在身份又這般了得,我看還是趕緊續娶一房妻子,趕緊生個兒子,一來府裡內務有人打理,二來咱們容家也算是後繼有人了——」

    容文翰抬頭,瞧了一眼默默低著頭的霽雲,「阿姐說哪裡話,我不是已經有了雲兒嗎?」

    容清韻沒想到,容文翰會是這般死腦筋,再加上對霽雲印象並不如何好,不由急道:

    「雲兒再怎麼說也不過是個丫頭罷了,早晚也是人家的人,咱們容府,終歸要有個男娃支撐門戶……」

    卻被容文翰打斷:

    「大姐,我知道你也是替咱們容府著想,阿弟也不瞞你,這容府,我已經決意要交給雲兒,無論是府內的女主人也罷,還是府外事務也好,雲兒全都可以全權做主。」

    頓了頓,說出了一句把容清韻魂兒都嚇飛了的一句話:

    「我已經向皇上請旨,請他允准容府立雲兒為世女,聖旨,應該停不了幾日就會頒下。」

    「爹爹,你——」此言一出,不止容清韻完全呆住了,便是霽雲也以為自己幻聽了——

    自古以來,都是男兒繼承家業,現在爹爹竟然說,要請皇上下旨,敕封自己為容府世女?!

    送走了驚嚇過度、連路都差點兒走不成的容清韻,霽雲旋即明白,這就是爹爹的韜光養晦之法——向皇上表明,容家下一代,會交到女兒手裡,自古女人不入朝為官,即便自己這個世女身份尊貴,可以做的事也很多,卻也是和官場無緣,自然也就不會再囤積屬於容府的力量。只是這麼大的容府——

    邊幫容文翰捏肩邊有些猶豫道:

    「爹,女兒,畢竟是女流之輩,焉能勝任得了世女這個位置?」

    「雲兒——」容文翰拍了拍小女兒的手,傲然道,「你是爹的女兒,我的女兒若是生為男兒,所建功勳定會超過爹爹。只是官場險惡,爹爹倒寧肯你遠離官場,做個安閒自在的富家翁罷了,就只怕婚事上,會有波折——」

    把自己手中容家的勢力完全交付到女兒手中,足可保雲兒一生一世平安無虞,惟有婚姻上,既然立為世女,自然要承祧容家香火,手中雖是擁有更多他人求也求不到的特權,卻也必然會在婚姻上遇到更大的阻力。

    霽雲自然明白爹爹的意思,卻並未放在心上——自己身為長女又自幼喪母,本就在五不娶之列,之後更是流落在外多年,即便自己不是世女,那些公侯之家怕也是避之唯恐不及。

    這樣想著,眼前不知為何突然閃過阿遜的面容,臉頓時就有些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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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16:44:21 |只看該作者
第101章:

    「文翰請旨立失而復得的女兒為世女?」聽了容清韻的話,剛剛回府的官居禮部郎中的夫君趙德銘也是一愣。

    聽說文翰得勝回朝,好多家有待嫁女兒的權貴都托到自己跟前,希望身兼姐夫和表哥二職於一身的自己,能幫他們美言幾句——

    容文翰如此大功,此番封侯拜相已是勢在必然,兼且長相瀟灑俊逸,即便不論背後龐然大物一般的容家,也是眾人垂涎的乘龍快婿人選。

    「你說我阿弟,怎麼這般糊塗?怎麼能把大好的容家,就這樣交到一個稚齡女子手裡?我觀她行事也就爾爾,阿弟一向心思縝密,這次委實太過荒唐。」

    容清韻本就對當初對來歷不明的孔玉茹很是厭煩,連帶著對孔玉茹所出的霽雲也並不如何放在心上,現在看在容文翰面上,好歹和顏悅色了些,卻又突然聽到這麼一個爆炸性的消息,登時就被氣昏了頭。

    若是容家連世女之位都定了,還有哪家權貴願意把女兒嫁過去?

    ——容府已經有繼承人了,再生多少個也是枉然,沒了盼頭,阿弟便是本身條件再好,又有何用?

    那豈不是意味著,想要阿弟再續娶一房妻室的願望只能黃了?

    「你且歇息,這事再不要同任何人說起。」趙德銘叮囑了句,便即匆匆往父親房間而去——

    家裡有長兄更有老父,這類棘手事,趙德銘自來不須煩惱,一律上交了事。

    趙家也是上京名門,曾祖父也曾出任本朝左相,到了兒孫輩,雖是開拓不足,但因生性謹慎,守成還是可以做到的,也算是清貴名門。

    趙家現在的當家人正是容文翰的大舅、官居工部侍郎的趙如海。

    「……爹,您瞧這事——」

    聽了兒子的稟告,趙如海沉吟片刻,只吩咐道: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趙德銘剛要走,卻又被趙如海給叫住:

    「告訴你媳婦兒,明日備上重禮,送去容府。」

    一直到趙德銘離開,趙如海才長出一口氣——終於能放下心來,這幾日朝中對翰兒的風評呈一面倒的叫好趨勢,殊不知,越是如此,情形反而愈加不妙。

    甚至老於官場的趙德銘能感覺到,這樣的局面怕是某些人一力推波助瀾而成。

    本來大楚好戰,自來建功立業的人也多了,可那些人要麼出身寒門,要麼身為武將,如翰兒這般以文臣出身卻建此功勳的委實是第一個,某些心懷叵測之人,怕是就想在這件事上賭一把。

    只要能度過此劫,消了皇上的猜忌之心,容家自會日益鼎盛,若是這顆猜忌的種子真的在皇上心中埋下,那容家的富貴,怕是不能長久……

    只是不知那個丫頭,資質如何?這般風口浪尖之上,可能扛得住?

    持此疑慮的遠不止趙家。容府眾多下人也是興奮之餘,又有些惶惑——

    一大早就聽說,府裡要換新主子了,表小姐不再掌管府中的財物,而要全部交給公爺剛剛找回來的小姐!

    「這是府裡的賬本,這是莊子……」

    幾日不見,王溪娘明顯憔悴了不少,人瘦的幾乎脫了形,只是端莊嚴肅的面容卻是絲毫未變。

    把府裡一幹事務一一交接完畢,王溪娘又拿出庫房的鑰匙,全都交到霽雲手上,神情懇切:

    「雲兒,這些年所有的賬本及相關賬目往來全都在此,你且先查驗一番。」

    霽雲點頭:

    「這些年,有勞姑姑了。姑姑且放心將養身子,等大好了,雲兒還指望姑姑再幫把手呢。」

    王溪娘勉強笑道:

    「雲兒但有哪裡不懂,便可派人來問,溪娘但凡知道的,定然知無不言。至於管家一事,我怕是幫不上忙了。能在這容府有個容身之處,溪娘已經感激不盡。」

    說著,便即起身告辭。

    霽雲親自送了出去,回到房間裡剛坐定,外面又一陣嘈雜的聲音,卻是老夫人坐了軟轎過來。

    看到坐在高大座椅上的纖細少女,老夫人心疼的什麼似的。又是讓人拿參湯,又是讓人捏腿捶背,甚至最後,自己也拿著個賬本有模有樣的嚷嚷著幫著看。只是霽雲一回頭,老夫人卻是拿著賬本歪在靠椅上睡著了。

    霽雲忙叫來丫鬟,又把老太太放到軟轎上抬了回去。

    再回身,看到忙亂之間掉在地上的賬本,彎腰拾起來,看了幾眼,神情一怔。

    那一天,霽雲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看賬本,甚至一日三餐都是讓人直接送到房間裡的。

    「爺,要不,我找幾個管賬的去幫幫小姐?」容福一直惴惴然的,想到小姐那麼小的年齡,那麼多賬本,可怎麼看得過來?這要熬煎壞了身子可怎麼好?

    容文翰呷了口茶,神情卻很閒適,半晌搖頭:

    「無妨。」

    自己的女兒,別人不知道,自己卻比誰都清楚,那麼大的萱草商號都管了,自己這容府,又算得了什麼?

    只是雖如此說,卻還是很心疼的,卻也知道,這個時候,正是女兒立威的時候,要是自己真插手,怕雲兒以後管理府上時會有諸多阻礙。

    容福哪裡知道這些?想要再勸,卻又不敢,有待不說,又實在放心不下,竟是抓耳撓腮、坐臥不寧。

    許是前一天累到了,霽雲第二日起的並不十分早,饒是如此,給太夫人和容文翰請安時,臉上明顯還有些疲累——

    不由苦笑,甩手掌櫃當的時間久了,反應果然就慢了些。那麼多賬本,若是阿虎,想必一個上午就可以看完,傅三哥的話,說不得會更快——

    前段時間已經捎信讓他們一同趕往上京會合,順便把萱草商號——經歷過前次波折,萱草商號現已更名為順興——轉移回上京。等他們都回來了,自己就又可以輕輕鬆鬆當甩手掌櫃了。

    「小姐,到了。」看霽雲似是有些走神,丫鬟翠鈿忙小聲提醒。

    卻是已經到了太夫人的房間外。

    霽雲剛進屋,就被歡喜的什麼似的的老太太給拉到懷裡,看到霽雲眼睛上隱隱約約的黑眼圈,頓時心疼的不得了,寶貝心肝的叫著,又賞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才放霽雲去給容文翰請安,臨走時還一再叮囑,待會兒一定要回來陪自己用飯。

    陪坐在下首的王溪娘一直溫柔的笑著,和霽雲寒暄了一兩句,坐不多久,也告辭離開。

    手下的大丫鬟翠翹心裡卻很不是滋味兒,以往都是小姐管家,自己作為小姐面前最得用的大丫鬟,走到哪裡不是被人捧著?現在倒好,換成翠鈿那丫頭神氣活現了!

    不忿之下,和旁邊的丫鬟翠蓮嘀咕道:

    「真是人走茶涼,小姐平時對他們那般照拂,這會兒一說不管家了,大家馬上一窩蜂的跟著那位獻慇勤。還有翠鈿,平時見了我們都是姐啊姐啊的叫個不停,再瞧瞧現在,哎呀呀,鼻孔都快朝天了,瞧瞧她那個小人得志的模樣!」

    翠蓮倒是不甚擔心,看前面神情平靜的王溪娘,心裡愈發安穩:

    「有咱們小姐呢。我就不信了,再是小姐,那麼小個丫頭,又能懂些什麼?聽說昨兒個,那位可是看了一天的賬本,說不得今天還會繼續抱著賬本啃,要我說呀,興許明日裡,就會哭著喊著把管家權叫出來,求咱們小姐繼續照應著。」

    「胡說八道什麼?」王溪娘忽然轉過身來,兩人嚇了一跳,忙閉了嘴。

    霽雲還未走到容文翰住的院子,遠遠的就瞧見一個丫鬟正自伸著頭往這邊觀望,待看到霽雲的身影,又慌慌張張跑了回去,隱隱約約還能聽見一疊聲的:

    「快快快,告訴主子,小姐來了——」

    霽雲忙加快了步子,剛進院子,便有丫鬟僕婦迎了上來,一大群人簇擁著送進了容文翰的房間。

    霽雲進去房間時,容文翰已經在中間的位置上坐的筆直,神情焦灼中又充滿了喜悅。

    「爹爹,雲兒給您請安了。」霽雲笑瞇瞇的跪下,只覺心裡幸福無比——

    重活一世,曾無數次夢想過,什麼時候父女相守,自己也不敢希冀太多,惟願老父平安康泰,自己能每日裡進房請安,日日端茶奉水、和老父相伴,便已足矣!這一世,自己再不要品嚐那種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痛苦悲傷和絕望。

    「雲兒——」雙手忽然被緊緊握住,卻是容文翰快步走下座位,一把攙起霽雲,上上下下打量半晌,終於覺得一顆心慢慢安穩。

    「爹,」霽雲剛要說什麼,忽然看到容文翰臉上大大的黑眼圈,不由一愣,「您昨日可是沒休息好?」

    看著霽雲擔心的眼神,容文翰益發覺得心裡一會兒酸一會兒甜,更多的還有一份失落,雲兒小的時候,自己每每把她抱在懷裡,再大些,又握著她的小手教她走路,然後牙牙學語,或者把著手教他寫字……

    可不過一轉眼,女兒就長得這麼大了!

    而這期間,自己卻整整錯失了將近八年陪伴女兒的時光!

    要是雲兒知道,自己只是躺在床上,卻是一想到天光大亮時,最愛的小女兒就會跑來給自己請安,然後就怎麼也睡不著了,八成會笑話自己吧?

    「沒事兒。」看霽雲還在關切的瞧著自己,容文翰搖頭,「處理了些事情。對了,我已讓人準備了早膳,你和我一塊兒用吧。」

    霽雲也極想留下來,可是想到來時老夫人一再交代過,讓務必回去陪她用飯,只得搖頭:

    「方纔祖母吩咐說,讓雲兒去她哪兒用飯。」

    又實在想和爹爹一起,邊晃了晃容文翰的胳膊:

    「爹爹,不如我們今早上一塊兒陪祖母用飯?」

    容文翰愣了一下,忙點頭:

    「也好。」

    只是一頓飯吃完,霽雲卻是後悔不迭——倒不是府裡的飯不好吃,而是爹爹和祖母的熱情太可怖了,只要自己的眼睛往那盤菜上瞧一眼,爹爹馬上就會為自己夾到碗裡來,祖母更是喜笑顏開,凡是自己用的多些的菜,馬上讓人重賞做了這道菜的廚子!爹爹隨後也命人給了賞錢。

    那廚師得了雙重厚賞,直高興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其他家丁頓時羨慕不已。

    倒是容福聽說此事,心頓時放了下來——

    別人不懂,他可明白,這是老夫人和爺變相給小姐撐腰呢,意思很明顯,以後,小姐就是容府板上釘釘的主子,只要是能討得小姐歡心,便有重賞!自然,若是想欺負小姐,那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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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經商奇才

    府裡的下人也都是人精子,早上用膳時的情景很快傳遍了整個容府,大家都明白,別看小姐流落在外多年,卻分明是主子的眼珠子啊!

    有哪些心思活絡的就開始思忖,小孩子最是好哄,說不得多尋些稀罕玩意,就能把小姐哄得開開心心的,到時候想要什麼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那些老實本分的,則是下定決心,要學那肥嘟嘟的廚子——好好做自己分內的事,不止公爺老夫人喜歡,還會重重有賞,說不好小姐高興了,也會賞一份呢。

    是以,霽雲走進正堂時,正看到這麼一幅興奮不已竊竊私語的場面。

    容福咳嗽了一聲,場面立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不敢抬頭,卻都偷眼瞧著霽雲。

    霽雲今日穿了一件煙霞色長裙,裙裾下擺飾以絢爛繁複的彩霞雲紋,又有流雲狀的花紋延伸至腰際,一條繡有大朵雍容華貴牡丹的同色系寬腰帶將那不堪一握的纖纖楚腰束住,隨著蓮步輕移,仿若一朵紫色的流雲從眼前滑過,舉手投足間,便有清貴高華之氣自然流瀉而出。

    眾人頓時屏息,神情俱是恭敬無比——不愧是容府嫡出小姐,便是這份兒氣度,便再也無人能及。

    容福更是充滿了自豪,小姐年齡雖小,可這份沉穩的氣度,便是一般的成年人,怕也要自愧不如。

    霽雲在中間椅子上坐下,淡淡瞥了眼下面侍立的一眾管事,隨手拿起其中一個賬本:

    「沿河縣的那處莊子是誰管的?」

    一個四五十歲的管事忙出來磕頭,神情很是惴惴不安:

    「小人李和,是沿河縣的莊頭。」

    不怪李和緊張,沿河縣那處莊子可是有上千畝的良田,可是今年拿回府裡的進項比起往年來,卻是大大不如。

    若是災年也就罷了,偏偏今年風調雨順……

    其他人瞧著李和,有的很是同情,有的則幸災樂禍——看小姐的樣子,是要發作李和了,俗話說殺雞駭猴,誰讓他運氣不好呢?李和這隻雞,注定要成為小姐立威的憑借了。

    容福卻是心有不忍——這李和也是個老實人,沿河縣今年之所以送來的東西會少些,實在是靠近莊子的那一段河堤因年久失修,突然垮塌,以致河水漫出,淹沒良田,東西雖少了些,卻也在情理之中。

    李和已經跪倒在地,神情惶恐:

    「請小姐明察,實在是當時河堤突然垮塌,沖毀了大片良田……」

    這個李和果真太過老實,其他人不由暗暗咋舌,這李和腦子也太轉不過來彎了,小姐既是擺明了要拿你立威,你便認下就是,還要和小姐理論,不是上趕著著下小姐的臉面呢?

    小姐要是面上不好看,以公爺和老夫人那般護短的模樣,怕是就要大為不喜,那兩位要是不高興,那李和的莊頭也就算到頭了……

    「據你報稱,當時千畝良田將近半數都被洪水淹沒,此言可真?」

    霽雲情緒卻是絲毫沒受影響,仍是平靜淡然。

    「是。」李和磕了個頭道,「當時被淹沒的良田數共計三百八十九畝。」

    容府主子自來寬仁,聽說此事後,當即傳令蠲免四百畝良田所出,原以為事情已經過去了,卻不料小姐的模樣竟是要翻舊賬。

    果然,霽雲蹙了眉頭:「這繳納的糧食數目卻是和剩餘田畝數並不一致,卻是有將近三百石的出入,究竟是為何?」

    「三百石?」李和愣了一下,老老實實道,「淹沒的三百八十九畝中又有一百畝本是上好水田,小人待水退些,便和莊戶一塊兒又補上谷苗,雖是長勢差了些,卻還是有些收成的……」

    「府裡不是已經免了那數百畝田地所出嗎?便是又有些收成,也是全賴你之力罷了,何須再上繳?」霽雲聲音仍是不高,眾人卻均是一凜,震驚之餘,又個個恐懼——

    難道小姐竟是神人嗎?這才多大點兒年紀,那麼多賬本,上千畝的良田出入,小姐竟然一眼瞧出來個中問題,如此明察秋毫,當真讓人難以想像——

    便是戶部積年查賬老手,怕也做不到這般老到。

    「那怎麼成。」李和忙搖頭,「主子菩薩心腸,糧食減收,不但沒怪罪,還免去受災良田所出,小人和莊中百姓已經感激不盡,又怎麼能再貪占主子的東西?」

    容福也是恍然,當時只說東西比往年少了許多,倒是根本沒細算,卻沒料到還有這層隱情。

    「這般忠心,當真可嘉。」霽雲讓李和起來,轉頭對容福道,「眼看天氣將暖,你去府庫中取上好的細布十匹並從我賬上支取五十兩白銀,一併賞於李和。」

    「小姐——」李和眼圈一下紅了,忙又跪倒,喃喃道,「良田被淹,主子不責罰,小人已經感激不盡,怎麼能再厚著臉皮要主子的賞?小人不過做了自己分內的事罷了,這賞賜,是萬萬要不得的。」

    「快起來吧。」霽雲愈發和顏悅色,掃視一眼眾人,微微抬高聲音道,「賞你東西,取得就是你這份忠心。只要能本分做事,本分做人,自然就該賞,任何時候,我容府都不會虧待那些忠心為主的人。」

    「小姐明察秋毫,還不快向小姐磕頭謝恩。」容福也道,心裡真是對霽雲佩服的五體投地,這般仁厚心腸,更兼賞罰分明,跟了這樣的主子,真是容府的福氣啊。

    堂上眾人也是頻頻點頭,再沒有任何人敢生出小瞧霽雲的心思。

    賞了李和,霽雲又轉向管事中一個形貌精幹的管事:

    「你是,張才?」

    那管事忙也出來跪倒,笑嘻嘻道:

    「小人張才見過小姐。」

    聲音洪亮,中氣十足。

    張才主要是管著容家在上京中的所有店舖,大抵珠寶綢緞酒樓等不一而足,張才是容家的家生子兒,倒也是個經商好手,容家經濟上自來寬裕,這張才委實功不可沒。

    現在聽霽雲點了自己的名,當即歡歡喜喜出列,想著李和那樣的,都得了主子的賞,自己必然更會大大的有臉面。

    霽雲頷首:

    「你手裡店舖經營情況如何?」

    「托主子的福,情形還好。」張才很是躊躇滿志,說話上倒還謙虛,「倒是有些盈餘,都在賬本上記著呢,小姐得空了不妨慢慢看。」

    其他人看向張才的神情頓時充滿了羨慕——管事中,張才一向以能人自居,凡是交到他手裡的生意沒有不賺錢的,便是公爺,也多次嘉獎呢,今兒看來,又要在小姐面前大大的露臉了。

    方才李和已經得了賞,怕是張才會得到更豐厚的賞賜。

    「是嗎?」哪知霽雲微微一笑,抬頭瞄了一眼張才,「賬本我倒是全看了,你確實經營的很好,只是隆福大街的那兩處店舖——」

    張才一下苦了臉,小姐是神仙吧?那麼多店舖都是賺錢的,唯獨這兩間店舖,只要不賠,已經是阿彌陀佛了!

    還以為小姐看不出來,沒想到還是被小姐一針見血的指了出來。

    「小姐英明——」張才沮喪至極,跪下磕了個頭,硬著頭皮道,「隆福大街的店舖,的確,經常是賠錢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神情已經不是用震驚可以形容的了——小姐真的是十二歲,而不是,二十二歲?容府家丁眾多,能做到管事職位,自然都有非凡的才能,可那麼多雙眼睛瞧著,卻愣是沒有一個人發現隆福大街的店舖確是賠著錢的!

    小姐倒是生了怎樣一雙如炬慧眼,能在堆積如山的賬冊中一下把情形看穿?

    到這般時候,所有人早把先前僅有的對霽雲的一絲輕慢拋到了九霄雲外——

    若說李和的事不過是事出偶然,小姐瞎貓撞上個死耗子,趕巧了,那張才的事,就怎麼也不可能還是意外吧?

    那些抱了異樣心思的俱皆道一聲好險!幸虧方才只是想想,並沒有去做,不然怕是非但沾不上什麼香香,連現有的都會失去吧?

    以致所有人看向霽雲的眼神都又是佩服,又是崇拜,再沒有人敢把霽雲當無知懵懂女子看待。

    「哪裡不是上京最繁華的街道嗎,怎麼會不賺反賠?」霽雲皺眉,這也是她當初看賬本時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啟稟小姐得知。」張才愁容更甚,「咱們隆福大街的店舖旁邊,緊挨著的乃是謝家的幾處鋪子——」

    謝家是皇親國戚,雖是政事上無甚作為,倒是經商上,相當厲害。特別是謝家現在的大管事周發,向來被譽為商界的鬼才,凡是他經手的生意,從沒有不賺不了錢的。

    而且,和容家對經商並不放在心上不同,謝家對家裡的生意那是相當的看重,甚至有時,家中貴人都會幫著拆解,附近的其他店舖,早被擠兌的都快開不下去了,倒是容府的兩處店舖還好些,張才勉力支撐著,好歹還不至於關門大吉。

    「謝家?」霽雲冷哼一聲,「那兩間店舖交給我吧,你只管負責其他店舖就好。」

    謝家人當初敢動自家萱草商號的主意,甚至不惜派出人暗殺——目前還無法動得了謝家,既然如此,不如那他們家比較看重的生意玩玩兒,好歹也要出些惡氣。

    「是。」張才痛快的答應了,小姐要把這燙手山芋接過去,那敢情好,經歷今天這一遭,張才算是明白了,自家小姐就是個實打實的天才,想在她面前打馬虎眼,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你方才說,附近還有經營不下去的店舖,也一併買下來。」霽雲又道,既然要把萱草商號搬過來,兩間商舖怕是不夠。

    「啊?」張才一愣,能把兩間商舖盤活就不錯了,小姐怎麼還要買別人的啊?

    還沒反應過來,又有下人匆匆而入,給霽雲磕了個頭道:

    「啟稟小姐,門外來了姓傅的客人,說要拜見小姐。」

    「三哥四哥他們到了?」霽雲大喜,忙命人散去,自己快步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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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16:45:07 |只看該作者
第103章:惡鄰(一)

    「這裡,真是,少爺的家?」瞧著面前巍峨大氣、富麗堂皇的府邸,李虎看的眼睛都直了——

    李虎年紀雖小,也不是沒見過世面之人,早年也曾隨著阿遜見過不少豪華宅院,但不比不知道,現在一瞧見軒敞氣派的容府,才知道,那所有宅子,統統都是垃圾!

    傅青軒和傅青川畢竟年紀大些,嘴裡均是未說話,心中卻同樣震撼不已。

    三人正自發愣,只見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匆匆從府裡出來,看到幾人忙熱情的迎了上來,上上下下打量了傅家兄弟一番:

    「可是傅公子到了?」

    卻是容福奉了霽雲吩咐大步接了出來。

    三人和容福素未謀面,頓時奇怪容福怎麼會一眼就可以認出他們。

    容福很是自豪的笑道:

    「我家小主子的三哥、四哥,自然都是人中龍鳳,看幾位樣貌,便知必定不凡,快同我一起進府吧,小主子已經在等著了。」

    容福並非溜鬚拍馬之輩,這般言辭實在是發自肺腑——今天自己算見識了,自己的小主子分明就是天才啊,能被自己小主子認作兄長的,又豈能是凡夫俗子?

    聽容福此言,傅青川和傅青軒的心終於放下來些——可憐兩人自從霽雲失蹤,便備受煎熬,好不容易得到消息,說是霽雲被劫持去翼城,兩人又慌忙轉道往翼城而去,哪知行到半路,楚昭又派人來,說是已經著人護送回上京容府。

    兩人雖是心裡稍安,卻又擔心,容家那般高貴門第,霽雲可會受苦?

    竟是日日裡寢食難安,坐臥不寧。是以一接到霽雲飛鴿傳書,讓他們著手把萱草商號遷往上京的消息,便馬不停蹄,在最快時間內趕了來。

    現在瞧著這大管家如此恭敬地樣子,自家妹子該是沒受什麼苦楚吧?

    剛轉過一個月亮門,迎面一行人簇擁著一個衣著華貴的少女快步而來,三人以為是府中貴客,忙站住腳,不敢去看。

    哪知人群卻在三人面前停下。

    「三哥,四哥,阿虎——」華貴少女,正是霽雲,看到形容憔悴,一臉風塵的三人,霽雲眼睛頓時一熱。

    三人猝然抬頭。

    李虎的嘴巴一下張的老大,直瞧得眼睛都直了,狐疑道:

    「你是,阿開——」

    雖然已經知道小少爺其實是小姐了,可第一次看到身著女裝的霽雲,李虎還是有些被嚇到了。

    「雲兒——」傅青川眼睛也是一熱,想問問霽雲有沒有受委屈,想問問霽雲吃的可好,過得可好,可有什麼不適,有沒有人給她苦頭吃……

    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卻是堵在喉嚨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傅青軒則是微微一頓,定定的瞧著霽雲的黑眼圈,好看的眉峰一下蹙了起來:

    「沒睡好?很,累?」

    「不是——」霽雲眼中含著淚,卻又止不住想笑。

    「那怎麼會有黑眼圈?」傅青軒卻是不肯罷休,神情中滿滿的全是緊張。

    「昨天看了一天賬本。」霽雲只得老老實實乖乖道。

    「賬本?」三人都是一驚,傅青川和傅青軒的模樣更是心疼無比——雲兒還這麼小,正是要吃好睡好長身體的時候,怎麼能這樣勞累?

    「你還這麼小 ,怎麼能熬夜?以後拿給我看。」傅青軒終於道。

    「奧。」看三人這麼緊張,霽雲只覺心裡暖暖的,「三哥,四哥,阿虎,你們來了,真好。」

    只是——

    「三哥四哥的樣子怎麼都這麼憔悴,病了嗎?」

    實在是傅青軒本就瘦弱,現在看著更是瘦的脫了形,至於傅青川,也是滿臉滄桑。

    「少爺,啊,不是,小姐,我們可不可以先吃些東西?」傅家兄弟還沒有開口,一旁的李虎卻可憐巴巴道,「我們已經好多天沒有吃過一口熱乎飯了——」

    卻是傅青川和傅青軒,一接到霽雲的飛鴿傳書,便以最快速度處理好萱草商號的相關事務,然後一路馬不停蹄從朔州而來,一路上風餐露宿,硬生生把最快也要一月的路程縮短了整整十天!

    「三哥、四哥,你們這麼趕路,身子怎麼吃得消?特別是三哥,你身子骨本就有病,怎麼禁得起這般奔波,我不是讓你們就當遊山玩水,慢慢來嗎——」霽雲頓時擔心不已,瞧著傅青軒二人,神情中充滿埋怨。

    兩人看霽雲神清氣爽,又看那些下人恭敬無比,心中的大石頭全放了下來,任霽雲忙前忙後不停嘮叨,兩人卻覺心中安適,笑容滿面的眼睛只管跟著自己這失而復得的妹子轉。

    霽雲一面忙讓人準備吃食,又讓人請來李昉,幫傅青軒診斷,好在兩人雖是瘦弱了些,身體倒還無事。

    三人本來說,等吃了飯,便要去安排萱草商號——現在改名為順興商號的相關事務,霽雲卻是堅決不允:

    「錢財那些東西不過是身外之物,哪有哥哥們的身體重要?」

    晚間容文翰回府,聽說是傅家兄弟到了,便親自大擺筵席——

    兩人的身份,霽雲自然早就告訴他,只說傅家兄弟的二哥於自己有救命之恩,甚至為自己而死,至於這兩位兄長,一個才華不凡一個是經商奇才,幫著自己打理商號。

    哪知容文翰聽了卻是半晌無言。

    霽雲愣了一下,這才想起,這件事情爹爹並不知曉,自己怎麼一時興奮,全都說了出來?

    看爹爹怔怔的瞧著自己,又是自責,又是心痛,又是難過的模樣,霽雲忙擺手:

    「爹爹莫擔心,都過去了——」

    容文翰伸出手,慢慢擁住女兒,聲音粗噶:

    「雲兒,以後,有爹在,你可以無理取鬧,可以,驕縱蠻橫,就是不能再受一點兒委屈。」

    別家的千金小姐,那個不是享盡榮華、高高在上,惟有自己的女兒,卻是為了自己流落江湖,受盡折磨!

    想到這一點,即使懷裡擁著女兒,容文翰心裡仍是一抽一抽的痛——這般懂事的寶貝,自己怎麼忍心再拘著她?只想著,怎樣才能把這之前欠她的給百倍千倍的補過來才好。

    「爹——」霽雲又是好笑,又是感動,哪有當人老爹的這麼教導女兒,那不是擺明了讓自己當個紈褲嗎?

    不得不說人和人的緣分是天注定的,容文翰和傅青川,雖是第一次見面,竟是便一見如故,很快,容文翰便拍板,先送傅青川到太學中就讀。

    本來兩人的意思,是見了霽雲一面,就要離開,卻硬是被霽雲押著在府內又歇了三天,看兩人全都恢復了元氣、神清氣爽,方才准兩個人出府做事。

    上輩子也好,這輩子也罷,霽雲還沒有游過上京城,這日裡便也扮了男裝,和三人一起往隆福大街的鋪子而去。

    不愧是三朝名都,千年古城,上京的繁華自然不是其他地方可比,皇城內街道全是寬闊的青色條石墁成,大街之上,行人如織,好不熱鬧。

    更兼容文翰此次大勝而歸,人們心裡安定之餘,更是因為解除了祈梁的威脅,人人都面帶喜悅。

    很快,三人便來到隆福大街,遠遠的就看見商舖前,張才正在跟一個人吹鬍子瞪眼。

    一大早得知小姐今日要來查看商舖的消息,張才就忙忙的趕了來,哪知剛下馬,正好撞上同樣來巡商號的志得意滿的謝府大管家周發。

    周發早就有心把張才手裡的容家鋪子給吃進去,哪知這個張才也是個強的,明明已經被自己擠兌的快站不住腳了,卻還是不肯認輸。這會兒看見張才,便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哼了聲道;

    「哎喲,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張管事啊?今天來的倒早,只是,嘖嘖——」

    瞧著門可羅雀的容家兩處鋪子,不住搖頭歎息,聲音中又是諷刺又是揶揄:

    「你們的貨物還沒補過來嗎?你說說這可怎麼好?待會兒我們要的上好的貨又有幾車要送過來,不然,勻幾件給你們?」

    因隆福大街最是繁華,來往客人多為京中權貴,那些上不了檯面的東西自然賣的不好。

    張才雖是有頭腦,但怎麼也架不住謝家有門路啊,能找到的貨源,自然有限,府裡主子又不在府中——便是回了府,容文翰的性子,也不會因為這些許小事便動用自己的關係,至於表小姐,也就在府內聽著就好,出了府,卻是算不得什麼。

    張才只能眼睜睜的瞧著旁邊的謝家日進斗金,自己這邊卻是冷冷清清,幾近倒閉。

    只是這會兒見識了小姐的厲害,又知道小姐馬上就要來接手商號,平日裡被冷嘲熱諷,忍忍也就罷了,這會兒卻是再不願忍下去,哼了聲道:

    「是嗎?周管事,還是看好自己那些東西吧,我只怕再過會兒,你那東西怕是來不了,你要我們這邊哭鬧呢!」

    「哈哈哈——」周發笑的猖狂,抬頭看看天,對旁邊的隨從道,「這天亮了吧?怎麼有人這會兒子還沒睡醒,在做白日夢呢?」

    「你——」張才氣惱無比,抬頭正好看見霽雲一行,便不再說話,丟下周發,忙迎著霽雲而去。

    看著幾乎等於落荒而逃的張才,周發這才冷笑一聲,得意洋洋的轉身進了鋪子。

    霽雲瞥了眼小跑著來到跟前的張才:

    「剛才那是——」

    「他就是謝府管事周發。」張才神情羞愧,「都是奴才無能,請主子責罰。」

    「無事。」霽雲擺手,一個小小的管事罷了,自己還不放在心上。

    幾人這便轉身要走,身後又一陣噠噠的馬蹄聲傳來,霽雲回頭,卻是阿遜,正匆匆而來。

    看到霽雲等人,阿遜緊繃著的神經頓時一鬆,臉上已是笑意盎然。

    傅青軒等人卻是有些奇怪,這馬上男子看著如此陌生,怎麼雲兒卻是一副無比熟識的模樣?

    阿遜來至幾人身邊,甩手把馬韁繩丟給隨從,飛身下馬,衝著霽雲微微一笑:

    「雲兒——」

    聽到阿遜的聲音,李虎一下蹦了下來,聲音都是抖的:

    「你是,大少爺?」

    「阿遜——」傅青軒和傅青川也馬上明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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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16:45:30 |只看該作者
第104章:惡鄰(二)

    「可是大少爺的臉——」

    李虎圍著阿遜轉了幾圈兒,還是忍不住道。

    明明大少爺之前的臉更好看嗎,為什麼要換一張?

    傅青軒瞟了阿遜一眼,微微皺了下眉頭。

    傅青川一愣,頓了下道:

    「阿遜的臉,傷到了嗎?」

    阿遜卻是沒做聲,似是根本不關心自己的臉是什麼模樣。

    倒是霽雲神情黯然,勉強道:

    「當初為了救我,從山崖上跌下來,阿遜的臉——」

    又旋即抬起頭,深深的瞧了阿遜一眼,長出一口氣:

    「可是,我覺得老天已經待我很仁慈了……」

    那麼高的山崖,阿遜不過是傷到臉罷了,好歹,老天讓他又回到了自己身邊。

    阿遜靜靜的站著,回望霽雲,眼中是淺淺的純粹的笑意。

    「小,主子——」張才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待看到霽雲身旁站立的幾人,不由一愣——

    那新來的公子,不知是那個,餘下幾位自己這幾日在府中卻是見過的,不正是小姐的結義兄長嗎?

    難道小姐的意思是要把鋪子交給這幾個人管理?

    不由擔心,小姐是天才,也不知她這兩位兄長到底如何?那謝家可不是好惹的,門路又廣……

    霽雲也看出了張才的疑慮,卻只做不知,指了下傅青軒道:

    「以後這邊的鋪子交給我三哥就行。」

    又指了指旁邊的李虎:「有什麼事你只管告訴他,他決斷不了的,會告訴三哥。」

    「啊?」張才驚得嘴巴一下張的老大,不是吧,小姐要把鋪子交給這兩個人管理?

    一個長得倒是好看,就是女人裡,自己也沒見過那麼漂亮的,可那身子骨,瞧著也太弱些了吧?

    另一個更好,分明就是個十四五歲的半大小子!

    只是小姐已經說得明白,卻也不好質疑,只得苦著臉應下,心裡卻暗暗擔憂,小姐這美人兒三哥,和那個半大小子不會被那周發給吃了吧?

    旁邊護衛的容十三很是同情的瞧了張才一眼——將來見識了那兩位的手段,可不要嚇出毛病才好。

    那李虎年齡雖然小,可從萱草商號創建,就已經跟在謝彌遜身邊伺候,做生意上那真是門兒精,而且這小子心眼兒多著呢,最喜歡裝傻賣乖,人家看他年齡小,以為終於把人坑實了之後,可一回頭,卻發現自己在坑底下站著,這小子卻在上面叉著腰得意的笑呢!

    至於那傅青軒,更是個狠的,俗話說最毒美人心,自己瞧著,這句話用在傅青軒身上絲毫不為過,絕對是經商的奇才,比方前段時間,萱草商號因受謝家暗算,損失不菲,可傅青軒接手不過短短數月,不但把原來的損失全部補上,竟然還有盈餘。

    而且更難得的是,這人還是個認死理的,眼裡只有他那兄弟和小姐——

    對了,認死理的還有一個,那就是現在搖身一變成為安家少主的謝彌遜,那傅青軒心裡好歹還能盛得下他兄弟,安彌遜倒好,心裡眼裡除了小姐誰也放不下。

    眾人舉步要往不遠處的自家店舖去,一個婦人突然從旁邊的鋪子裡衝了出來,驚慌失措的攔在眾人面前:

    「各位大爺,求求你們,快救救我家老爺——」

    說著,趴在地上不住磕頭。

    「林太太,你這是怎麼了?」張才瞧了一眼,倒是認得的,不正是這金安鋪子林金安的屋裡人嗎?林家兩口子也都是厚道人,和張才一向是熟識,怎麼這會兒這麼狼狽?

    「張大哥——」林太太明顯有些昏頭了,聽了張才的話,這才認出人來,頓時嚎啕大哭起來,「張大哥,快救救我家老爺啊——」

    張才愣了一下,忙看向霽雲。

    霽雲點了點頭,一行人趕緊跟著林太太進了鋪子,剛進房間,赫然看到林金安正臉色青紫的躺在地上,脖子上還耷拉著一截白綾。他的身前,兩個稚齡孩童正跪在地上哭的淒慘,看情形著實可憐。

    「林掌櫃這是怎麼了?」張才大驚,忙上前要去扶。

    卻被霽雲伸手攔住,轉頭道:

    「阿遜,你瞧瞧人還有救嗎?」

    阿遜點頭,從懷裡拿出金針,照著林金安的穴道就刺了下去。

    良久,本已氣絕的林金安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旁邊的林太太顧不得給霽雲幾個道謝,撲上前去扶林金安:

    「老爺,你怎麼這麼想不開啊!你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和兩個孩子可怎麼活啊?!」

    林金安呆呆地瞧著淚如雨下的妻子,神情木然,半晌長歎一口氣:

    「祖宗的家業都守不住,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啊?還不如死了算了!」

    聽了丈夫的話,林太太一下癱坐在地上,放聲痛哭起來,哭聲淒涼而絕望。

    兩個孩子看爹爹醒來,本是停止了哭泣,這會兒看娘親這個模樣,也嚇得跟著大哭起來。

    一家人頓時哭成一團,情形好不悲慘。

    看這家人的模樣,似是有什麼難言之隱,霽雲並不喜歡攪合到別人的事情中,好在林金安的命也救回來了,轉身便想離開。

    「主子——」張才跟著走了幾步,卻又站住腳,很是小心的問道,「前兒主子說,想在這附近,再買幾間鋪子,還,做不做得准啊?」

    霽雲點頭:

    「怎麼,找到合適的鋪子了?」

    張才本來並不抱什麼希望的——隆福大街位置雖好,奈何有謝家把持,大家一是鋪子裡的東西很難比得上謝家的,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是,但凡誰家的生意好些,便會隔三差五的有官府的人來找麻煩。

    比方說這林家,因是百年老商號,口碑一向好,老客也多,卻在周發做了掌櫃後這短短三年內生意江河日下不說,前段時間更是無緣無故惹上官司,林掌櫃的被拉到官府打了一頓板子,又送了好多銀子,才把人弄出來。

    現在一看林金安的情形,張才馬上明白,林家的這間鋪子怕是已經山窮水盡,翻過不來身了。

    隆福大街還有幾間位置好的鋪子情形也和林家差不了多少。

    也因此,這隆福大街,現在可以說是謝家一家獨大。

    想著小姐看到這種情形,興許就會打退堂鼓,不會再購置商舖了,卻又看著林家著實可憐,便只管乍著膽子問了一下,沒想到霽雲竟說還要買,心裡頓時一喜,轉頭一溜煙的就跑了回去。

    林家的情形確實如張才想的一般,這間鋪子是再也支撐不下去了——

    每日裡不但賣不出去什麼東西,還要提心吊膽,唯恐官府什麼時候又來找麻煩!

    林家走投無路之下,本想把店盤出去算了,哪裡想到……

    林金安拭了一把淚道:

    「前些日子,本也是有些主顧來看店的,價錢都議好了,可哪裡想到,等我再登門,那些客人卻紛紛改口,竟是無論貴賤,都不願再要林家的鋪子……」

    自己百般打聽之下,才知道,竟是周發放出話來,這間鋪子,謝府相中了,除了謝府,看有哪個敢買了去?

    林金安萬般無奈,只得求到周發面前,原只說,實在經營不下去了,謝家真想買,價錢合適的話,給了謝府便是。哪裡想到:

    「那周管事卻說,我這間鋪子他頂多出價一千兩——」

    「一千兩?」張才聽了也是目瞪口呆,這和強搶有什麼區別呀?這可是上京隆福大街,能一萬兩買下來就該偷著樂了,謝府竟然想出一千兩就把店面給拿走?

    「張大哥——」林金安忽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衝著張才不住磕頭,「我知道您老是容公爺府的人,您去求求公爺,把我這鋪子買去了可好?張大哥,求您了——」

    林金安的老婆和兩個孩子也忙跪下,衝著張才磕頭不止。

    「你們起來吧。」霽雲看的也是心裡酸酸的,「這間鋪子,我要了便是。」

    「啊?」林金安一下停止了哭泣,呆愣愣的瞧著霽雲,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去求張才,也並不抱多大希望,畢竟容家是和謝家比肩的公侯之家,人家可不靠生意吃飯,還有更重要的一條就是,即便容家的那兩間鋪子,不是也被謝家人給擠兌的生意慘淡?怎麼眼前這小公子卻說他要買?

    林妻卻已經認出霽雲,便是方才開口讓救自己丈夫的人,忙跟著跪下磕了個頭道:

    「方纔,多謝恩公出手相救,不然,我這當家的——」

    林金安這才明白過來,自己死裡逃生也是全賴面前這小公子之力,愣怔半晌,給霽雲磕了個頭,趴在地上哭泣道:

    「小人給恩公磕頭了。按理說恩公想買,理應先盡著恩公才是,只是小人這鋪子,一般人怕是經營不下去。恩公已經救了小人一條命,小人怎麼能忍心再拿這間鋪子連累恩公?」

    謝家家大勢大,恩公若是買了去,也定然落得個和自家一樣的下場。

    「林掌櫃,你莫怕,但只說一個合適的價錢給張才便是。」霽雲一笑,轉身吩咐張才,「你去同林掌櫃談吧,若有合適的鋪子,再買幾個,也是使得的。」

    「是。」張才恭敬的應了聲,衝著一邊看得目瞪口呆的林金安一家道,「不知林掌櫃想要多少銀子把貴商號出手?」

    林金安卻是惶恐的瞧著霽雲,半晌又看向張才,自己記得不錯的話,張才不是容家的下人嗎?怎麼對這位小公子這般恭敬?

    張才看出了林金安的疑惑,笑了下道:

    「林掌櫃莫要擔心,有我家小主子在,憑他是誰,又能如何?」

    「你家小主子?」林金安膝蓋一軟,再次跪倒在地,張才的小主子,那不就是——

    「容少爺?!」

    頓時喜極而泣,真沒想到,這小公子竟是天大的貴人!

    很快,雙方就談妥了價錢,以一萬一千兩兩的價格成交,甚至最後,聽說霽雲還有意再買兩個鋪子,林金安又忙忙介紹了相鄰的同樣被謝家擠兌的開不下去的兩間鋪子,霽雲和傅青軒阿遜相看了一番,最後拍板,全部買了下來。

    聽說霽雲願意要,那兩家掌櫃也是千恩萬謝,感激不盡,甚至表示,若是霽雲銀子緊張的話,便是再推遲些時日付錢也是使得的。

    「無妨。」霽雲搖頭,當下便命人取了銀票過來,林金安等三家也忙拿來地契等一併東西,剛要交予霽雲,門外卻響起一陣冷笑:

    「林掌櫃,王掌櫃,金掌櫃,明明之前,你們已經把鋪子許於我們謝府了,怎麼又和別人談起了生意?」

    說道「謝府」兩字時,特意提高了聲音,看向霽雲等人的神情裡滿滿的全是威脅之意。

    林金安已然知道霽雲的身份,倒不是如何慌亂,那王掌櫃和金掌櫃,則立時嚇得面色如土、叫苦不迭——

    本想快刀斬亂麻,趁謝府沒察覺,趕緊把鋪子賣出去了事,哪裡想到,這周發竟然這麼快就知道了消息,而且趕了來!

    難道說,這鋪子除了賣給謝家,就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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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16:45:55 |只看該作者
第105章:惡鄰(三)

    周發氣哼哼的瞧著張才,幸好自己來得早,不然,謀劃了這麼久的事,怕是要全都被他攪和了——

    這幾家商舖一水的不止地理位置好,更兼都是老字號,只要拿到手裡,稍微捯飭一下,一準兒日進斗金。

    本來自己還想再磨磨這幾家的性子,照自己估計,只需再過個十天半月,一家一千兩銀子,定然能將這些商戶給打發了。

    只是聽夫人的意思,要趕緊購置幾個商舖,以備給小姐添嫁妝之用。自己私下裡也聽府中下人議論,說是那日安家筵席上,安家老夫人似是對小姐很是喜歡,聽府中主人的意思,說不好,小姐就會許配安家。

    夫人便緊著吩咐自己,要在近期內,必須買幾個鋪子進去。

    自己相看了一番,這三家的鋪子倒是合適,夫人小姐看了後,也很是滿意,好不容易自己使出渾身解數,逼得這些人求到自己門下,哪成想,方才手下人卻來報說,有人上門,要把那三家商舖買了!

    自己辛苦了這麼久,竟是要為別人做嫁衣裳?想都別想。

    看到林金安等三人依舊捏在手心裡的地契,周發終於鬆了口氣,狠狠的剜了張才一眼——

    定然是這下賤的張才跟自己作對,故意找了人來噁心自己。

    只是沒辦法,誰讓人家是容府的管事呢!論身份,並不比自己低,周發自然拿張才毫無辦法,卻轉頭陰沉沉的瞧著霽雲幾個——

    張才自己沒辦法,可其他人還不是想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

    這樣想著,周發旁若無人的帶了一群人進了房間,早有手下拉了張椅子過來。

    周發大馬金刀的坐下,正對著霽雲等人,撩了下眼皮懶洋洋道:

    「爺是謝府的大管事,謝府,聽說過吧?這些鋪子,我們謝府要了,你們趕緊的,打哪兒來還回哪兒去吧。」

    聽周發如此說,那金掌櫃雙腿一軟,差點兒坐倒在地,神情絕望的瞧著霽雲等人:

    「公子——」

    心裡卻明白,周發既如此說,自家的鋪子那是死活都賣不出去了——以謝府的地位,這世上有哪家敢和他們扛上?

    王掌櫃則是抱了頭蹲在地上,簡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饒是一向沉著的林金安,這會兒也有些發慌。

    怎麼到哪兒都有這麼自以為是的人?

    霽雲打了個呵欠,看看天色將近正午,就轉頭對謝彌遜等人笑道:

    「三哥、四哥,我們去找個地方用午飯如何?」

    又眼巴巴的瞧著阿遜:

    「阿遜,我和三哥、四哥還沒逛過上京呢,你知不知道這京城哪一家的飯菜好吃,我們去嘗嘗怎麼樣?」

    阿遜點頭,神情中很是歉然——回上京這麼久,雲兒每日裡跑來跑去的伺候自己,從未閒過一日:

    「以後我每日裡帶你遊玩一處可好?咱們這會兒子,先去醉仙樓吧。」

    醉仙樓乃是上京最大的酒樓,那兒的飯菜最是花樣百出,鮮美至極。

    「醉仙樓?」今日跟在阿遜身邊伺候的是安武家的兩個小子安志、安堅,聽阿遜如此說,忙道,「主子喜歡坐什麼樣的位置?我們馬上去安排。」

    阿遜愣了下,這才憶起,那醉仙樓因生意極好,想去用餐的話,一般須提前數日預訂,眼看日已正午,怕是這會兒子別說雅間了,便是空的位子也沒有了,衝著霽雲歉然一笑:

    「我倒忘了,這會兒醉仙樓怕是沒什麼好位置了,不然咱們換個地方?」

    話音一落,安堅就笑了:

    「主子說笑了,別人去沒位子,少爺要去的話,任何時候都是有位子的。」說著頓了一下,低聲稟道,「那酒樓的掌櫃是劉管事的兒子——」

    換句話說,醉仙樓的後台就是安家。平日裡生意再好,也準會留下幾個上好的雅間供安家人使用。

    看自家小主子的模樣,怕是根本對自己這個安家少主的身份就沒上心吧?

    幾人轉身要走,周發得意至極,金掌櫃等人卻是面如土色。林金安也有些心灰意冷,看容公子的模樣,也一樣不敢得罪謝府嗎?

    「對了,」霽雲卻忽然站住腳,轉頭對張才道,「把林掌櫃三家的地契收好,把銀兩交割了,你再去醉仙樓尋我們便好。」

    張才應了一聲,上前把準備好的銀票交到三家掌櫃的手裡,準備等他們查驗完銀票後,便接收地契。

    三家掌櫃頓時喜極而泣,忙顫抖著手去點手中的銀票,張才則意有所指道:

    「莫慌,莫慌,可要點准了,待會兒再說錯了我可不是不依的。」

    自己說是謝府的人,這些人耳朵聾了嗎?張才也就罷了,怎麼所有人一個個都是沒聽到的樣子?

    刺激太大了,周發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等回過味來,頓時怒極:

    前兒個可是已經在夫人面前誇下海口,拍著胸脯擔保說,一準兒能把商舖拿下來,現在眼睜睜的瞧著被別人拿了去,自己還怎麼有臉去見主子?而且堂堂謝府管事,卻被人在家門口欺負了,不是平白給主子添堵嗎?

    只是周發也不是傻子,看張才的模樣就知道方纔那群人定然也是有背景的。不過估摸著也就是容府的親戚罷了——沒聽那年紀最小的小子說嘛,他們還是第一次到上京來!

    也不知哪兒鑽出來的土包子,以為仗著容府的勢力就可以什麼都不怕了嗎?

    自家主子可是皇親國戚,別說是容家的親戚,就是容家正經主子,也得掂量掂量和謝家正面對上的代價。

    只是話雖如此,卻是不敢就直接對著霽雲等人,卻一揮手,讓人把林金安等人圍了起來,陰沉沉道:

    「平日瞧著你們一個個倒還老實,沒想到卻是內裡奸猾,一間鋪子竟要賣給兩家?騙錢騙到謝府頭上,是不是真以為有人撐腰就治不了你們啊?」

    正在查驗銀票的林金安三個手一哆嗦,手裡的銀票差點兒摔了——謝府勢大,真要對付他們這些升斗小民,怕是家人會連渣渣都不剩啊!

    幾人噗通一聲跪倒,不住磕頭:

    「爺,周爺,我們怎麼敢坑騙謝府?實在是我等並不曾說過要把鋪子賣與府上啊。求周爺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周發冷笑一聲:

    「既不敢坑騙,那還不把地契要回來賣與我謝府?再遲得片刻,哼哼,怕後果不是你們承擔得起的!」

    阿遜同霽雲等人本已走到門口,看那周發如此猖狂,竟是一副要強買強賣的架勢,頓時大怒。

    霽雲尚未開口,阿遜已經回身對安志道:

    「把房間裡的幾個胡攪蠻纏的東西全給我打出去!」

    安志也是個有眼色的,早就瞧出,少主的模樣瞧著對那小公子很是稀罕,想搶那位小公子的鋪子,不是明擺著和少主過不去嗎?

    更兼阿遜回歸之日,府門外飛身救霽雲時露的哪一手高深武功,早讓安家兄弟佩服的五體投地,直把阿遜看得和神人一般,方才瞧著周發猖狂就已經暗暗憤恨、摩拳擦掌,這會兒聽阿遜如此說,正中下懷,帶了幾個手下就衝了進去。

    「阿遜——」霽雲忙開口攔阻,自己要變成皇帝希望的「紈褲」,阿遜卻大可不必。

    哪知阿遜卻哈哈一笑,「雲兒不是總問我,從前在上京時什麼模樣嗎?呶,就是如此——」

    若論起尋釁滋事、打架鬥毆,這世上還有誰能比得上當初被列為上京一害的小霸王?

    「只是你畢竟——」霽雲還是有些擔心,當前之計,自己越是囂張不成器,皇家對爹爹的忌憚自然會越低,可阿遜卻不同,作為安家唯一的嫡系血脈,若是名頭壞了,安爺爺怕會……

    「傻雲兒,」阿遜心裡一熱,也就是雲兒,會替自己考慮這麼多!

    「你以為安家,就讓那位安心嗎?」

    自然,安心不安心,和自己卻是無一點關係,這世上除了雲兒,又有哪些人值得自己看顧?既然雲兒要做紈褲小姐,自己不變成惡霸公子,怎麼和她相配?

    「哎喲!」周發的慘叫聲從房間裡傳來,「混賬東西,你們敢打我!知不知道我是誰?」

    「你是誰?」安志冷笑一聲,「我管你是哪個老雜毛!」

    嘴裡說著,掄起胳膊就是一巴掌扇了過去,周發身體一下飛了出來,正躺在阿遜腳下。

    安堅跟著就追了出來,拽著周發的腿就扔到了一邊。

    周發只覺頭嗡嗡嗡直響,又覺得臉上黏黏糊糊的,下意識的伸手一抹,攤開來看,紅艷艷的全是血,嚇得頓時嚎哭起來:

    「快來人啊,殺人了!」

    「殺人?」安堅劈手揪住周發的衣襟,獰笑一聲,抽出寶劍高高舉起,「你這麼想死啊?爺成全你,這就送你回姥姥家!」

    眼看那寶劍呼嘯而來,周發瞳孔猛地睜大,頭一歪,就徹底昏死了過去。

    「嘖嘖,真是不禁嚇。」安堅把寶劍還回去,一鬆手,周發肥胖的身軀就死豬一般躺倒在地。

    很快,餘下的幾個隨從也全被打倒,橫七豎八躺了一片。

    「好——」

    旁邊忽然響起一陣轟然的叫好聲,接著就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甚至還有人放起了鞭炮。

    卻是隆福大街的眾多商戶,平時早被周發等人欺負的狠了,一個個都恨得牙根癢癢,奈何人家來頭大,也只能敢怒不敢言罷了!

    方才剛開打時,還唯恐連累自己,都縮在店舖裡不敢出來,這會兒子看對方下手可是真的狠,也是真不怕周發,就全都從鋪子裡湧了出來,那興奮的樣子,簡直比過節還要熱鬧,甚至還有人端來美酒果蔬犒勞安志幾人。

    安志安堅沒想到,跟著少主打個架也會被人當成英雄般崇拜,頓時飄飄然,得意洋洋的不住沖周圍人拱手:

    「承讓,承讓——」

    那謝家鋪子的人遠遠的也看到了這邊的情形,奈何對方悍勇,更兼那些平日裡任他們宰割的商戶,也和打了雞血般,對著他們的方向吆五喝六,那樣子說不定馬上就會衝過來,直嚇得「咚」的一聲關上商舖大門,縮在裡面,大氣都不敢出。

    張才一旁瞧得眼都直了,心說小姐的這朋友是什麼來頭啊,怎麼這麼橫啊!不過,看周發這個狼狽樣子,自己心裡可真是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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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誰更牛(一)

    一直等霽雲等人完全看不到影子了,謝家商舖中的那些下人才敢一擁而上,搶了周發等人回去。

    其他正看熱鬧的商戶,看謝家如狼似虎的模樣,也都嚇壞了,慌忙回了各自店裡,有那膽小的就關上店門,決定歇業一天——

    謝家吃了那麼大虧,怕是肯定會報復!

    也有那仗義些的,忙悄悄跑去給張才報信——

    倒不是怕張才有事,而是那行俠仗義的公子,怕是會在謝府手裡吃虧的!

    張才謝過眾人,卻也不慌張,就憑周發那狗才,想動自家小姐,我呸!

    照舊該開門開門,該營業營業,什麼都安排好了,這才施施然往醉仙樓稟告去了。

    周發倒是很快醒了過來,只是自當了謝家管事,每回都是自己欺負別人,被別人打成這麼狼狽的樣子,還是破天荒頭一次。疼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這個臉面自己可丟不起呀!

    「大管事——」一個夥計畏畏縮縮的走過來,拿了件衣服,「您先換件衣服——」

    周發一個耳光就扇了過去:

    「這會兒子獻的哪門子慇勤,爺方才被打時,你們都躲哪兒去了?」

    說完起身就要走,自己就要拖著這狼狽樣去找公子,就不信了,看到自己被打成這樣,公子會不替自己出頭!

    那夥計捂著臉,幾乎要哭出來了:

    「大管事,您還是先換換衣服再出去吧——」

    周發也是站起來,才覺得褲襠裡怎麼這麼黏黏噠噠濕漉漉的啊,甚至還有一陣腥臊的味兒傳過來,頓時又羞又氣——怪不得老聞到一股尿騷味兒,原來自己方才竟是被嚇得尿了一褲嗎?

    劈手奪過夥計手裡的衣服,卻順手又賞了一腳過去,那夥計一下被踹翻,卻是不敢說一句話。

    周發換好衣服,剛出鋪子,迎面正好碰見從馬車上下來的謝玉。

    謝玉也看到了周發的模樣,頓時大為驚詫:

    「周發,你的臉——」

    卻是周發的臉本就又圓又胖,現在更是直接進化成豬頭了!

    「小姐——」周發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道,「你可要為小的做主啊!小的本來奉了夫人的命,再給府裡買幾間鋪子,哪想到……」

    說著,添油加醋的把才纔的情形給說了一遍,「那些人,實在是欺人太甚,不但橫插一槓,把奴才打成這個模樣,連帶著那幾間商舖也搶了去。可憐奴才受些委屈倒沒什麼,就是那幾間鋪子,可是夫人一早就看中的,奴才辦事不利,請小姐責罰!」

    「搶了我們的鋪子,還打人?」謝玉簡直以為自己幻聽了,這可是上京城,竟有人敢公然挑釁謝家的威嚴?還有那些鋪子,娘不止一次暗示自己,說是特意看好的,將來就給自己當嫁妝,讓自己即便做人媳婦兒了,也有自己的體己錢,不致受婆家拿捏。自己也很是滿意的,現在倒好,竟打了自己的人不說,連帶著自己那份兒嫁妝也給搶走了?

    頓時柳眉倒豎:「是哪家混賬東西?敢是活膩味了不成?」

    周發等的就是這句話,趕緊又磕了個頭:

    「那些人面生的緊,奴才卻是不識,只是那做中間人的倒認識,乃是容府的管事張才。對了,他們打了奴才搶了店舖後,就跑去醉仙樓喝酒慶祝了。」

    「我當是哪家豪門呢!」謝玉重重的哼了一聲,那日聽爹爹的意思,皇上對容家很是不喜,要是他們縮著脖子、夾著尾巴小心做人,說不得還有一線生機,卻沒想到還敢在自己面前這麼囂張?!想要找死,那自己就送他們一程好了。

    「待會兒,我讓他們好好的慶祝一番!」

    當即對周發道:「你去喚來市令官,對了,再去府衙通知謝芾,讓他偕同上京令吳桓一塊兒去醉仙樓。」

    謝芾也是謝家子弟,正在吳桓手下任職。

    周發頓時大喜,忙忙的應了。一想到很快就能把才纔吃的虧給討回來,便是身上的傷,好像也沒那麼痛了。

    醉仙樓,哼,很快就成為你們的挺屍樓。

    「這就是醉仙樓?」

    霽雲勒住馬頭,不愧是京城第一酒樓,果然富麗堂皇,氣派無比。

    阿遜微微一笑,當先下了馬,然後又回身,小心的扶霽雲下來。

    本來正準備伺候霽雲的容府下人愣了下不由咧了咧嘴——

    幸好這位公子一瞧就是出身大家,不然,自己等人真會以為是不是來搶自己差使的呀。

    便是旁邊的安家兄弟,眼睛也好險沒瞪出眼眶來——

    這小公子到底什麼來頭啊?自家這冷清冷面的少主,就是對著老公爺和老夫人時,也從不曾假以辭色,怎麼在這小公子面前這麼慇勤?

    正自發呆,酒樓的劉掌櫃劉全,已經一路小跑的迎了出來,大老遠就對阿遜等人點頭哈腰:

    「少主,快請。」

    「少主?」傅青軒幾個神情明顯有些詫異。

    霽雲一笑,對著阿遜眨了眨眼睛:

    「安少爺,今日,可要叨擾了。」

    安少爺?其他幾人愈發不解,怎麼阿遜不止臉變了一個,便是姓都給變了?

    霽雲笑了笑:「三哥四哥還不知道吧?阿遜已經認祖歸宗了,他本來,姓安。」

    安?傅青川突然憶起,前些時日確曾收到消息,說是安家少爺認祖歸宗,卻原來竟是阿遜嗎?

    傅青軒卻先是皺了下眉頭——從謝家表少爺到安家嫡脈,身份自然不可同日而語,也不知他對雲兒……

    卻一錯眼間,正好瞧見阿遜凝視霽雲的眼神,旋即釋然——自己擔個什麼心?現在瞧著,阿遜對妹子怕是早已情根深種,倒是自己這妹子怕還渾然不覺。

    「少主,」劉全邊往上面禮讓幾人,邊小聲回稟,「方纔,鈞之少爺也領了些朋友來,直接佔了天字一號的雅間,少主瞧著——」

    阿遜倒是不甚在意:

    「無妨,頂好臨窗的就行。」

    「好勒。」劉全一顆心頓時放到了肚裡,暗暗讚歎,少主不愧是安家嫡脈,瞧瞧這份磊落氣度。哪像鈞之少爺,每日來時,都是端不完的譜,甚至自己還親耳聽見他同朋友說什麼自己一看就是生意人,一身的銅臭味兒!只是既然一副清高的模樣,又是嫌棄自己這生意人,卻還每每領了朋友來醉仙樓大吃大喝!

    眾人跟著劉全來到地字號的那個雅間,房間內佈置雅致,人一進去,只覺神清氣爽。

    霽雲暗暗點頭,怪不得醉仙樓號稱上京第一,沒想到卻是這般舒服的一個所在。

    劉全雖不知道這些人都是什麼來頭,但既然是少主的朋友,那就是貴客,竟然自己親自在一旁伺候起來。

    只是伺候了沒多久,一個小二卻是跑上來,湊到劉全耳邊說了句什麼,劉全愣了一下,旋即笑嘻嘻道:

    「少主,您和各位爺先用著,我去去就來。」

    阿遜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自便。

    劉全小心的退出來,這才看旁邊的小二:

    「到底有什麼事,沒看到我這兒伺候貴客嗎。」

    「掌櫃的,」那小二哭喪著臉道,「小的知道,只是天字號那間房的客人點名讓您去伺候。」

    天字號那間房?劉全愣了一下,不就是安鈞之那幫人嗎?

    雖是無奈,卻也不敢不去。只得小跑著到了天字號雅間。

    戰戰兢兢的推開門,正好瞧見安鈞之正舉了酒杯勸酒:

    「幾位兄台,來,乾了這一杯。」

    待他們喝完杯中的酒,劉全才湊過去,陪笑道:

    「二爺,您喚小的,可有什麼事吩咐?」

    哪知連問了幾聲,安鈞之卻是眼皮都不抬,劉全頓時尷尬無比。

    心知八成這位又看自己不順眼了,若是往常也就罷了,可今日少主第一次來,自己還要趕過去伺候呢。

    邊陪了個笑臉道:

    「二爺要是無事吩咐,小的先告退。」

    安鈞之臉色突然一變,手中的杯子猛地往桌上一礅,怒聲道:「果然是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不把我放在眼裡也就罷了,我這席上的貴客可不是你能怠慢的起的。」

    貴客?劉全眼睛閃了閃,忙向席上眾人團團一揖,陪笑道:

    「劉全眼拙,若有怠慢之處,還望各位看在二爺的面上多多包涵。」

    心裡卻是早不耐煩,貴客什麼的,和自己有什麼相干?

    自己還得趕緊回去伺候少主呢。

    看出劉全舉動裡的敷衍之意,安鈞之頓時大怒,手裡杯子忽然朝著劉全就砸了過去:

    「你是什麼東西?貴人面前也敢這麼托大?罷了,快滾出去吧,沒得看到你,讓我連飯都吃不下去。」

    說著,同旁邊衣飾華貴明顯很是高傲的男子道:

    「凌兄,別讓這些沒長眼的東西擾了雅興,咱們繼續喝。」

    心裡卻更加憋氣——

    這些時日因那個侄兒的強勢回歸,使得自己在太學裡也是嘗盡炎涼,倒是這凌遠志,之前見了自己也並不十分親近,近期倒是對自己很是客氣。

    這令安鈞之黯然的心情終於好轉了些——凌遠志的爺爺可是當朝太師,太子殿下是他嫡親表舅!

    因此到了醉仙樓,安鈞之便領著凌遠志直接進了天字一號雅間——自然,安老公爺一般很少到酒樓中來,這天字號雅間幾乎成了安鈞之呼朋喚友的專屬地方。

    本來說既有貴客,自得讓劉全親自來伺候,哪裡想到,自己吩咐小二時,才知道,劉全竟然主動跑去地字號雅間伺候了。

    再聽那小二支支吾吾說,地字號雅間的不是旁人,正是安彌遜和他的一幫朋友,安鈞之的火氣騰地一下就起來了:

    論輩分,自己是長輩,安彌遜是晚輩;論地位,自己雖然還沒有官職,但好歹也是前程遠大的太學學生,至於安彌遜,則純粹一個粗魯武夫,除了會幾手拳腳,什麼都不是;更不要說自己的客人可是皇上身邊都炙手可熱的太師的親孫子!

    劉全退出房門,旁邊的小二忙遞了條帕子過去:

    「掌櫃,您的頭——」

    卻是劉全不但被潑了一頭的酒,就是額角處,也被砸的出了血!

    劉全苦笑,又暗暗慶幸,幸虧少主回來了,不然,安府真是到了二爺的手裡,自己怕這輩子都沒有好果子吃。

    正要轉身再往地字號雅間去,樓梯處卻傳來一陣咚咚咚的急促腳步聲。

    劉全一愣,忙抬頭看去,卻是一隊官兵,正氣勢洶洶的衝上來。不由嚇了一跳,這京城中,還少有人不知道,醉仙樓其實是安家的產業,今兒官府吃錯藥了還是怎麼的?竟然敢到醉仙樓來鬧事?!

    還沒反應過來,又有幾人跟著上了樓。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大胖子,一張胖臉赤橙青藍紫,真是和開了個調色盤子一樣,還偏是做出一副咬牙切齒、凶神惡煞的模樣,不是謝府的商號管事周發,又是哪個?再看到後邊三人,心裡卻是一凜:

    中間人身著官服,竟赫然是上京令吳桓。他右邊是一位神情倨傲的公子,雖是從官服來看,品級明顯是在吳桓之下,偏是比吳桓還傲氣,只是最讓劉全忌憚的卻不是他們兩個,而是吳桓左邊衣著華貴的少女。

    雖是隔著一個若隱若現的軟帽,仍能瞧出少女非同一般的美麗容顏。而且那通身的貴重氣派,必是那家貴族之女。

    而且敢這麼大喇喇的和吳桓並肩而行,明顯出身非同一般的高貴。

    劉全忙迎上去,衝著吳桓不住作揖:

    「哎喲,原來是吳大人大駕光臨,小人劉全,見過吳大人和各位官爺。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劉掌櫃的,」周發上前陰陰一笑,「方纔,小二告訴我們說,容府管事張才來了樓上雅間,我只問你,他去了哪一間?」

    又描述了阿遜等人的模樣,「這些人現在哪個房間?」

    「張才?」劉全頓時一愣,張才自己倒是認得,也知道他正是去了少主所在的地字號雅間,只是既是少主的客人,自己可不好隨便告訴旁人。當下仍是陪了笑臉,「我方才一直在天字號房間伺候,倒是不知此事。」

    哪想到天字號的房間一下拉開,安鈞之和凌遠志大步出來。「劉全,你好大膽!竟然連官府也敢糊弄?」

    說著忙沖吳桓一拱手:

    「原來是吳大人,鈞之有禮了。」

    眼睛卻是不自覺落在謝玉身上,安鈞之已經認出,這華貴少女,正是謝府千金謝玉,更是在方才周發的描述中,意識到定然是安彌遜惹了麻煩,所以才會偕同凌遠志出來。

    凌遠志瞟了吳桓謝芾和一眼:

    「吳大人,謝芾兄。竟然勞煩你們二位親自前來,必是有人犯了大案,敢問可有需要遠志效勞的地方?」

    嘴裡這般說,眼睛卻是瞧著謝玉的方向。明顯也認出了謝玉的身份。

    謝玉抿嘴微微一笑。謝芾也忙還禮:

    「原來凌兄也在這裡。倒也不是什麼大案,只是有人狗膽包天,竟然敢毒打這位周發管事不說,還強買強賣,搶了別人的鋪子就走。我等既是吃朝廷俸祿,自當為皇上分憂,怎容這天子腳下、朗朗乾坤,有此等惡賊橫行?」

    「是嗎?」凌遠志倒是配合,皺眉道,「竟有這等事情?爺爺往日裡經常說起人心險惡,囑咐我多留意百姓生計,我今兒便同謝兄一塊兒見識一番,看到底是何等窮凶極惡之輩,也好回去同爺爺說道說道!」

    此言一出,吳桓的冷汗一下下來了——凌遠志這不輕不重的一句話,明顯是在向自己施壓啊。

    「這樓上雅間,也就這天字號同對面的地字號雅間尚有客人,呶,我們天字號雅間的人盡皆在此,周管事只管辨認,可有那惡人?」安鈞之假惺惺道。

    周才頓時心領神會,擺了擺手,一轉身,帶頭就往地字號雅間衝過去,卻被守在外面的容府侍衛給攔住:

    「站住,你們要做什麼?」

    周發一眼認出,這兩人可不就是那強買了自己將要到手商舖的小子的手下嗎,一瞪眼,惡狠狠道:

    「這群惡人,果然在這裡!說,那個敢搶我們鋪子的小王八蛋在哪裡?」

    小王八蛋?容府侍衛愣了一下,才明白對方罵的竟是自家小姐,頓時火冒三丈——別說出門時公爺交待的清楚,只許小姐欺負別人,絕不許小姐被任何人欺負了去,就是他們自己,跟了霽雲這麼久,也早把霽雲當成神明一般,現在這大胖子竟然敢口出狂言,當著他們的面辱罵小姐?

    「敢罵我家主子,你這殺才好大的狗膽!」左邊的容五抬起腳來朝著周發肥嘟嘟的肚子就是一腳,周發的獰笑還在臉上,人已經被踢飛了出去,噗通一聲重重的落在謝芾腳下,頓時發出殺豬一樣的嚎叫。

    謝芾也沒想到,那看著不起眼的下人,竟是這麼好的功夫,半晌才反應過來,氣的臉都扭曲了:

    「真是反了,竟敢和官府作對!信不信我奏明皇上,把你主子連同你們這群狗奴才的九族全給誅了!」

    「誅九族?」房間裡的人明顯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刷的一下拉開門來,站在最前面的正是不怒而威的霽雲,「敢誅我的九族,還真是好大的口氣,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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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誰更牛(二)

    「你說誰風大閃了舌頭?」瞧見這膽敢冒犯自己的人,竟不過是個少年,謝芾臉色頓時一沉。

    「自然是說你。」霽雲卻是絲毫不懼,甚至神情也充滿了諷刺,「果然聞名不如見面,說什麼出身名門,卻原來這般飛揚跋扈,不知禮儀。」

    「你說我飛揚跋扈不知禮儀?」謝芾險些氣樂了,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罷了,也敢跟謝家人叫板?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來人,把他們全都給我帶走!」

    「且慢。」卻被旁邊一直不做聲的謝玉給攔住,嬌聲道,「我大楚並未有連坐之法,只管把那惡人帶走便好,其餘人不過一起吃酒,這中間,有什麼誤會也未可知。」

    卻是謝玉,一眼認出滿臉冷意立於那少年身側的竟然是安家少主安彌遜。

    心裡又是驚詫,又是竊喜——

    怎麼安公子會和那少年在一起?轉念一想,卻又釋然,安公子初來上京,並不曉得這上京城的水有多深,而那些想要攀龍附鳳的淺薄之人,自然就會厚著臉皮上桿子的湊上去。

    毫無疑問,那少年便是這般不要臉的想要巴結權貴的貨色。

    至於自己和安公子,還真是有緣,竟然在這種情形下都能遇到。

    又憶起那日宴席上,安家太夫人拉著自己的手慇勤看問,那模樣,分明就是相看孫媳婦的架勢,這樣想著,頓時俏臉兒通紅,神情嬌羞。

    對面這群人裡,竟然有堂妹認得的人嗎?

    謝芾就是再遲鈍,也意識到堂妹這會兒好像有點兒不太一樣——

    作為謝家的唯一嫡女,再加上謝家女孩好幾個入宮成為國母的輝煌過往,說謝家女孩比男孩還要嬌貴,那是一點兒也不為過。這個堂妹的性子,自來就是個好強拔尖的,一旦有人犯到她手裡,種種狠毒手段,真是比男子還要花樣百出,今日裡竟主動替旁人求情!

    一直靜立等著事態發展的安鈞之眼眸卻變得暗沉沉一片,攏在袖子裡的手更是緊攥成拳——

    方才是劉家那當掌櫃的小子,現在又是謝玉,一個兩個的竟是明顯都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樣子!

    明明上次府門外給她解圍的是自己,可這個女人卻是對給她難堪的阿遜念念不忘,對自己就是冷若冰霜、高高在上!

    那邊謝芾已然點頭:

    「自然如此,果然堂妹宅心仁厚。」

    堂妹?本來眾人就已經對謝玉的身份心生疑慮,聽了謝芾這句話,頓時心知肚明——果真是有上京第一美女之稱的謝家嫡小姐謝玉到了。看向謝玉的神情頓時充滿了敬畏。

    謝芾一揮手:

    「把這小子給我帶走!」

    「果然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啊!」霽雲冷笑一聲,「都說謝府是禮儀之家,最是具有大家風範,卻不想養出這般不成器的後代子孫,也不怕辱沒了先人的臉面!」

    「你,大膽!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詆毀貴人,謝家也是你這般低賤之人可以隨便評說的?竟敢犯上,果然是活膩味了!」謝芾沒想到這少年如此膽大包天,頓時怒極。

    「詆毀,犯上?」霽雲臉上諷刺的神情更濃,「你說的是自己吧?敢問有吳大人這個上官在此,哪有你這個下官開口的餘地?還是你真以為上京府衙其實也是你謝家開的,可以任你如此目無尊長?這樣說來,真正犯上的那個,不是我,而是你吧?至於這位謝家大小姐,就更加可笑,明明身無一官半職,卻是對著官府中人指手畫腳,敢是只要是謝家人,就可以在上京為所欲為了嗎?」

    說完,轉頭衝著吳桓微微一笑:

    「吳大人,我這話,可對?」

    吳桓心有惻惻然之餘,又暗叫糟糕——

    謝芾這般無禮行徑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可誰讓人家來頭大,一般情況下,能忍的,吳桓也都忍了,不高興是必然的,可又惹不起謝家,只能聽之任之了。

    會覺得糟糕,卻是方纔他也一眼認出了阿遜,自然除了阿遜之外,也認出霽雲,這不正是當初在容府裡安公子極力維護的那個小廝嗎?

    看這情形,竟然是容府、謝府、安府三家對上了嗎?

    你說你們大神想要打架儘管去空曠的地方,何苦難為自己這個廟裡的小鬼呀!

    一時竟訥訥說不出話來。

    謝芾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自從他擔任上京令吳桓的副手,再加上身後的龐然大物謝家,無論走到哪裡,總有人奉承巴結兩句,甚至府衙那些僚屬,也想著以謝芾的出身,說不得過些時日會取代吳桓也未可知,交往間便對他對了幾分尊敬。

    時間長了,謝芾甚至以為自己真就是上京令了,行事處置未免越來越張狂,卻還是第一次這麼被人當面喝破,一時竟是想不出話來反駁。

    「好一張利嘴,當真是巧舌如簧!」謝玉冷笑一聲,「真真能顛倒黑白!容府也是公侯之家,怎麼竟教出這麼不懂事的奴才?還是容府本就慣是張狂自大,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明明是你家無理取鬧、搶人生意在前,現在竟還敢血口噴人,當真找死!」

    說著,回頭厲聲道:

    「把那三家商戶帶上來,問清楚他們到底受了什麼脅迫,才會背信棄義又把鋪子給了別人不就一切都清楚了嗎。」

    「呵呵,謝家小姐果然和那位謝大人是兄妹!知道的人說那是上京府衙的官兵,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謝府的私兵呢。」霽雲也不惱,說出的話卻句句誅心,待看到謝玉臉色變了下,才頓了頓看向吳桓,「吳大人,看來這段公案,還得勞煩大人神斷。」

    吳桓無法,只得在這醉仙樓裡臨時設了公堂——

    不是不想回府衙,只是這幾方來頭都太大,便是這會兒自己坐著,都是戰戰兢兢的,又哪敢再帶回府衙,堂而皇之的公審此案?

    心裡也打定了主意,既然都不敢惹,那索性就照那些商戶說的去斷罷了。只是自己瞧著,這事多半還是謝府佔上風,那小廝再在容府得寵,也不過是個小廝罷了,哪能跟謝府嫡女相提並論?

    便先看向霽雲,語氣裡很是帶了些規勸的口吻:

    「這位小哥,錢財乃身外之物,我看你們兩家實在沒必要因為這些許小事,大動干戈。你雖是忠心為主,但你家主子許是並不想要那些鋪子也未可知……」

    言下之意,你可別出力不落好,因為掙幾間鋪子既得罪了謝家,最後還被容府怪罪。

    哪知霽雲卻是搖頭,很是認真道:

    「大人此言差矣。錢財之事,可是事關我闔府生計,我怎麼能掉以輕心?而且不瞞大人您說,我這人,吃得苦太多,早就體會過沒錢的痛,旁的我倒不喜,唯有那真金白銀,卻是我心頭摯愛,無論如何,無論對方是誰,都不要想著敢來搶我的錢!」

    旁邊的李虎聽得兩眼直冒小星星——真的假的?這麼多年了,自己怎麼沒發現,小姐這麼愛錢?以萱草商號的實力,何止不缺錢呀,簡直是太不缺錢了!當初捐助邊關官兵,那銀子可都是淌水一樣的往外扔啊,小姐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還有賑濟災民,扶危濟困,那更是沒的說!

    轉念一想卻又明白,小姐這是明擺著要和那什麼狗屁謝府對上了。

    阿遜則是雙眼異彩連連——好不容易聽到霽雲說她喜歡什麼,管她真喜歡還是假喜歡,自己以後就想著法子把那些錢財都賺過來捧到她面前便是。

    旁邊傅青軒摩拳擦掌的模樣,明顯也是這樣想的。

    謝玉的嘴角閃過一抹譏笑——這麼貪婪的性子,果然就是個下人的料。

    吳桓無法,歎了口氣,看看霽雲又瞧瞧謝玉,小心翼翼道:

    「敢問那些商戶——」

    話音未落,十一的聲音在樓梯上響起:

    「大人是尋這三位掌櫃嗎?他們來了。」

    謝玉一愣,不應該是自己的人把這三人帶過來嗎,眼前這獨臂男子又是誰?

    正自狐疑,又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響起,卻是自己派出去的家丁,狼狽無比的衝了進來,一個個鼻青臉腫、一瘸一拐的,看到十一,那些人齊齊一哆嗦,幾乎要哭出來:

    「小,小姐——」

    竟是再不敢動一動。

    看到這種情形,謝玉哪裡還有不明白的,竟然又叫那小子搶了先!

    果然,十一很快朝著霽雲一拱手:

    「公子,三位掌櫃已經帶過來了,幸虧您想的周到,不然他們三個的家人怕是也要被人挾持呢!」

    說完示威似的瞟了眼謝芾和謝玉。

    兩人恨得幾乎要把牙齒咬碎,卻是沒一點辦法——任誰怕是也想不通,這小子明明年紀極輕,怎麼腦瓜就轉的那麼快,竟還派人特意留在那三家人身旁,把自己派去的人打了個落花流水!

    只是那又如何?自己就不信,這小子混球也就罷了,連這三個庶民也吃了熊心豹膽,敢不把謝家放在眼裡。

    一旁的謝芾已經不陰不陽道:

    「這是我們謝府大小姐,實話告訴你們,你們那幾處鋪子可是我們夫人早就相中的!之前,不是你們自己求著,想把鋪子賣與謝府嗎?這會兒怎麼會又賣給別人?放心,若有什麼委屈,或者什麼人脅迫你們了,只管道出,本官一定為你們做主!」

    謝玉也重重一哼:

    「原來你們就是那三家掌櫃?竟敢坑騙到謝府頭上,可是當真以為我們謝府好欺負嗎?」

    嘴裡說著,卻是冷冷的睨視霽雲,威脅的意味顯而易見。

    那三個掌櫃好險沒嚇哭了——還以為鋪子賣出去了,就沒有自家什麼事呢,卻沒想到,又被送到了這衙門一般的地方,而且三人很明顯就看出來,吳桓的態度,明顯對堂上的這謝府小姐畏懼的很,這可怎麼辦才好?民間都說官官相護,今天怕是落不了什麼好去。只希望那位小公子不要丟下他們不管就是。

    霽雲看了張才一眼,張才會意,上前一步也抗聲道:

    「哎喲,你們謝府自然不好欺負,我們容府就是好欺負的嗎?上有國法,下有民情,還請大人秉公辦理!」

    「真是刁奴!」謝芾沒想到,還真有這不怕死的,竟然真就敢抬出容府,公然和堂妹打擂台,「果然沒上沒下,竟敢同我謝府小姐這般講話,你是什麼身份,也敢同謝府小姐這般說話?信不信我回去稟明家主,讓他說與你家公爺,到時候你家公爺真打殺了你,可別怪我現在沒有提醒!」

    「哎喲,公子——」張才故意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樣,可憐巴巴的瞧著霽雲,「他說他家公爺會讓主子打殺我——」

    霽云「哧」的笑了一聲,神情輕蔑,「那些混賬東西的話你也信?你放心,爹爹知道了此事,賞你還不夠,怎麼會為難你?」

    「是呀,」謝芾笑的陰險,「這小子的爹自會獎賞你,不過你家公爺,可就不一定了!」

    吳桓卻覺得有些不對勁,果然張才傲然一笑,很是鄙視的瞧著謝芾道:

    「你這位官人果然胡說八道。我家公子說公爺會賞我,自然就一定會賞我——不瞞您說,我家公爺可是最疼小主子的。小主子都說會賞我了,公爺又怎麼會不賞我!」

    「小主子?你胡——」謝芾話說了一半,忽然停住,不敢置信的瞧著霽雲,聲音都是哆嗦的,「你,你到底是誰?」

    謝玉也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神情又是震驚又是戒懼——不會吧,就那麼巧?

    霽雲撣了撣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得意洋洋的一仰頭,神情傲慢:

    「你耳朵聾了嗎?張才不是說了嗎,我是他的小主子,你說,我爹會是誰呢?啊,對了,忘了跟你說一句話,我爹說啊,這些年我在外受了不少苦,他一定要好好補償我,所以,若有人敢欺負我,可要小心呀,說不定我爹一生氣,拿把劍,把那人給直接軍法處置了也不一定啊!」

    話說到這份上誰還不明白,早聽說容文翰找回了流落在外的愛女,原來,就是眼前這位嗎?!

    怪不得對上謝府,還敢這麼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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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誰更牛(三)

    容府小姐?

    謝玉先是一呆,繼而湧上心頭的卻說不出是惱火還是苦澀——

    初時還不覺得,這會兒怎麼瞧著安公子站在那所謂容府小姐身邊的畫面那麼彆扭啊?

    轉念一想,難不成,那丫頭其實也對安公子有了別樣的心思,這才故意女扮男裝,藉機接近安公子?

    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安公子這般身份,又是,生的一表人才,這死丫頭一準兒是看上公子了,才會這麼死乞白賴的纏著不放,這樣想著,看霽雲的眼神頓時又是厭惡又是憎恨——

    怪道說流落在外呢,果然是粗俗無禮、恬不知恥!自己一定要在安公子面前讓她大大的出醜,好叫安公子看清她的真面目,那樣的話,也不用擔心安公子會受她誘惑……

    打定了主意,謝玉涼涼的一笑: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容府千金啊,真是久仰大名了。只是妹妹許是在鄉野生活的慣了,不知道我們上京的規矩,咱們這兒可不比那些窮鄉僻壤,這上京啊,可是天子腳下,最是容不得人撒潑、胡攪蠻纏的了!」

    「真的嗎?」霽雲拍著手笑道,依然是一派天真爛漫的樣子,「姐姐真是好人,那妹妹恭送姐姐離開。」

    好人?旁人不由竊笑,這丫頭果然年齡還小,謝玉表面上是教她處事之道,可實際上明明是夾槍帶棒,暗指容府小姐沒有規矩嗎!

    「啊?」謝玉也愣了下,自己什麼時候說要走了?

    霽雲一下睜大了眼睛:「姐姐不是說天子腳下最容不得有人胡攪蠻纏撒潑的嗎?明明那些店舖我已經買下了,姐姐怎麼還要賴在這裡——啊,我明白了,姐姐是不是故意演示一下,好叫妹子明白什麼才是撒潑對不對?」

    又很認真的點頭:

    「嗯,我已經看明白了,這樣子,果然很難看呢!姐姐這麼犧牲自己,教給我做人的道理,妹子也不知道該怎樣感謝你……」

    「你——」謝玉氣了個倒仰,這才意識到,這丫頭人小鬼大,那嘴巴,可不是一般的毒。抬眼卻瞧見阿遜嘴角邊若有若無的笑意,心裡更是嘔的要死——本來想讓那丫頭出醜呢,怎麼到頭來,出醜的卻成了自己?!

    當著安公子的面,怎麼著也不能讓這麼個黃毛丫頭給比了下去!自己可丟不起那樣的人。

    眼睛微微一轉,知道對方的手段,讓那三個商戶改口是不行了,但自己還有法子讓他們的買賣作廢,索性直接扭頭對吳桓道:

    「吳大人,我有一件事請教。」

    吳桓忙道:

    「小姐請講。」

    「咱們大楚可是設置有市令官的,不知這市令官是做什麼的?」謝玉一字一句道。

    張才一愣,旋即掃了一眼旁邊垂手而立的市令官孫孝,馬上明白了謝玉的心思——

    別人不知,自己可是清楚,孫孝可是謝家的家生子,自來惟謝府馬首是瞻,隆福大街的商舖,沒有哪一家沒在這人手上吃過苦頭!

    吳桓沒想到,事已至此,謝玉竟是仍然不肯罷休,只是兩方旗鼓相當,一般都是千金大小姐,自己可是誰都惹不起,只得硬著頭皮道:

    「市令官的職責便是對商戶行監督引導之事,以防有人用欺詐的手段牟取暴利,最大限度的保證雙方的利益。」

    「不但如此,」孫孝接著道,「若是數額較大的交易,還須交由我部審核。」

    又假惺惺瞧著霽雲道:

    「自然,若是你們有德高望重的第三方做保人,也不是不可以的,若是這兩者都沒有,那商舖的買賣,怕是不能作數的。」

    心裡卻是暗自冷笑,這世上,膽大包天到敢趟容謝兩府渾水的人,怕還沒生出來呢!

    當然,也許這容家小姐會選擇交由自己審核處置,那樣更好,一旦落到自己手裡,自己即便拿容家小姐沒有辦法,卻可以狠狠的收拾一下那幾家商舖掌櫃,到時候讓他們自己哭著求著把鋪子賣給謝府!

    「啊呀呀,竟然有這麼個規矩嗎?」霽雲果然很是意外的樣子,「怎麼我從來沒聽說過啊?」

    「現在聽說也不算晚嗎。」謝玉笑的輕鬆,美目流轉間,在場上眾人身上掃了一圈兒,「妹子不妨現在馬上找一位,不然,你硬生生搶去的生意怕是會作廢呢,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那可就糟了!」

    「這樣啊,」霽雲忙一指張才,「讓他做我們的擔保人不行嗎?」

    「他?」謝芾哧的一笑,「容小姐,你不是開玩笑吧?方才市令官說的清楚,必須是第三方作保,還必須德高望重,不知你這個奴才符合哪一條啊?」

    「他不行嗎?」霽雲咬了咬嘴唇,似是很為難的樣子,可憐巴巴的瞧著冷眼旁觀的眾人,忽然一拍手,指了謝芾道,「既然他不行,那不如,這個保人你來做好了!」

    「我?」謝芾眼皮都沒抬,這丫頭腦子有毛病吧,竟然想讓自己為她效力?

    當下斷然拒絕:

    「姑娘還是另請高明吧。」

    霽雲問了一圈兒,所有人都是或默然或搖頭,竟是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做保人。

    「沒有第三方願意為你作保嗎?」孫孝裝出一副很是同情的樣子,「容小姐,既如此,你們方纔的買賣就是無效的,還是煩請小姐將地契交由我保管,你們若是能找到合適的擔保人,再去找我……」

    心裡卻是無比得意——只要捱過這一刻,拿回地契,那三家商舖還不由著自己擺佈。等這丫頭再找擔保人來,那地契早歸了自己主子了!

    這下不止三個掌櫃的,便是張才都急了——這些王八蛋,竟是沆瀣一氣,擺明了是欺負小姐初到上京人生地不熟!

    張皇的瞅了一圈兒,卻是洩氣無比,一轉頭,正好瞧見一直默然不語的阿遜,眼睛不由一亮——自己怎麼忘了,不是還有這位公子嗎?

    心裡卻又有些七上八下,這位公子打架倒是夠狠,就不知道份量夠不夠?那該死的孫孝可是說得清楚,必須是德高望重的第三方才成。

    公子倒是第三方,可說德高望重怕是還差的遠吧?

    咬了咬牙,管他呢,死馬權當活馬醫吧,怎麼著也不能折了主子的臉面。

    做了決定,張才半推半拉的就把阿遜拖了出來:

    「慢著,孫大人,誰說我們沒有第三方的擔保人,這不就是嗎?」

    「好個狗奴才。」謝芾冷笑,「只是狗眼果然不太好使,你以為隨隨便便拉出來個人,就可以宣稱德高望重嗎?」

    孫孝也裝模作樣道:「敢問這位公子貴姓?可是願做他們雙方買賣的擔保人?」

    謝玉卻是撇了撇嘴,安公子可是安家的人,容安謝三大世家並立,安公子但凡有一點兒腦子都不會由著別人把自己當槍使,更不要說這槍對著的還是謝府,還是自己……

    也因此,其他人或許還有可能,安彌遜,卻絕對不會!

    哪知道阿遜卻是很爽快的點頭:

    「我願意。」

    「啊?」謝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一定是幻聽了吧,安公子說,他願意?!

    「你確定你要做容府的擔保人,幫他們搶去本屬於謝府的商舖?」孫孝也沒想到這看著衣飾華貴的年輕人,竟是個沒腦子的愣頭青,真就敢趟這個渾水,不由又追問了一句。

    「囉嗦!」阿遜卻已是不耐煩,伸手道,「把買賣契約拿來,我現在就具名作保。」

    孫孝的臉上頓時掛不住,索性也不再裝,上下打量了阿遜幾眼,冷笑一聲:

    「本官說的可是德高望重之人,方能為他們作保,就憑你,嘿嘿,年輕人,還是不要太自以為是了才好!」

    「抓住他——」一個模糊的聲音忽然從地上響起,眾人回頭去看,正是方才被摔暈過去的周發,這會兒正悠悠醒轉,一眼看到被圍在中間的阿遜,頓時認出來,這人,不正是下令痛打自己的那個混球嗎?

    踉踉蹌蹌爬起來,邊衝向阿遜身邊邊對謝芾等人道:

    「可別放他走了!方才在店裡,就是他持刀傷人,不是我跑得快,這會兒命都沒了!」

    竟是一把抓住阿遜的衣襟:

    「好小子,敢打老子,我看你還往哪裡——」

    話音未落,阿遜一抖手,周發那肥胖的身軀再次飛了出去,這次更狠,卻是先撞到牆上,又順著樓梯滾了下去,那瘮人的撞擊聲,讓所有人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大膽!」謝芾大怒,「竟敢當著官府的面傷人,你眼裡還有沒有王法了?似你這般亡命之徒,真是死有餘辜!」

    回頭對著那一眾同樣嚇愣了的官兵道:

    「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把他捉住,本官現在懷疑,這小子說不定是朝廷緝拿的江洋大盜!」

    那些官兵剛要上前,卻被人喝住:

    「且慢。」

    謝芾一愣,忙看過去,卻是吳桓,不由皺眉——吳桓一向還是給自己幾分面子的,這次是怎麼了?當即面露不悅之情:

    「吳大人,您這是何意?」

    吳桓歎了口氣,若是旁人,謝芾想抓也就抓了,可是這位不一樣啊,人家可是堂堂安家嫡孫,要是真抓進去了,安老公爺怪罪下來,謝芾沒什麼,自己卻是肯定會被推出來頂缸的!

    「謝大人,這位公子本官認得,我敢擔保,絕不是什麼江洋大盜。所以這人,抓不得。」

    謝芾卻是一肚子的氣,平時也就罷了,現在可是當著堂妹的面,自己可不能讓她給瞧扁了去!

    「你認得又怎樣?方纔我們可是都親眼瞧見了他出手傷人的情形。」

    哪知吳桓依然搖頭:

    「也是那奴才太過莽撞,怎可那般唐突貴人?」

    「什麼莽撞?貴人——」謝芾再次睜大了眼睛,不會那麼倒霉吧,剛才眼拙了一次,沒認出那小子竟是容府千金,難道現在又是自己眼拙,這年輕人也有了不得的身份?

    「是啊。」吳桓點頭,一指阿遜道,「我認得不錯的話,這位是安家少主,安彌遜,安公子吧?」

    謝芾身子頓時一僵,張了張嘴,卻是半天沒說一句話,心裡卻是寬麵條淚——

    尼瑪,今天是什麼日子啊?怎麼那些走失的少爺小姐都集中到一天出來了,還都讓自己給碰上了?

    可是不對啊,一定是哪裡出錯了吧?明明聽說安家有意和謝府結親啊,怎麼這安彌遜卻會公然胳膊肘往外拐?

    忙去瞧謝玉,卻發現自己那堂妹也是被打擊太大、整個人都傻了的樣子,頓時明白,吳桓的話,應該是真的。

    阿遜似笑非笑的瞧著同樣目瞪口呆的孫孝:

    「這位市令官大人,不知道我的身份,夠不夠格給他們雙方作保啊?」

    孫孝一激靈,臉上露出幾乎快哭了一般的笑容:

    「那個,自然,是夠得。」

    謝玉再也聽不下去,看著霽雲的眼神似是恨不得撲上去咬一口才解恨——這妖女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竟是蠱惑得安公子完全沒了神智!只是,別得意的太早,自己明天就進宮,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可是都喜歡自己的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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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容家盛世

    「謝家小姐都在她手裡吃了虧?」趙如海正寫字的手微微一頓。

    「是。」趙德銘停了停,還是道,「現在坊間都傳言,容家失而復得的嫡女是個愛財如命的主……」

    也是因為這一點,自己那美麗的老婆已經生了好幾天的悶氣了——好好的一個書香門第,都讓那死丫頭鬧成什麼烏煙瘴氣的樣子了。

    「好。」趙如海筆走龍蛇,一張漂亮的大字酣暢淋漓的寫了出來。擱下手中的筆,又拿起旁邊的帕子擦了擦手,神情明顯很是喜悅,「如此,則翰兒無憂矣。」

    那丫頭小小年齡,也不知是本性如此,還是天生聰慧,做的這麼一手好局!可不管哪一種,都足以解除了容家目前的危機。

    「倒是個有福的。回去告訴你媳婦兒,讓她切不可怠慢了那丫頭。要時刻記得給她撐腰才是。」

    如今,這個消息,應該已經傳到皇宮裡了吧?

    「那容家小姐竟然愛財如命不算,還這般囂張?」皇后凌宛如也是一怔,神情很是匪夷所思,容家世代清貴,最是高不可攀,再怎麼著,也不應教出這麼沒品的一個姑娘出來啊!

    「倒也不是沒可能。」一旁的太子楚晗有些牙酸道,「據我所知,那丫頭失蹤的這些年來,一直養在商賈之家,耳濡目染之下……」

    心裡卻是氣悶無比。已經調查清楚,當年方家的那小丫頭確實是這容家女無疑,可恨方家竟然把這麼個再好不過的砝碼給扔到深山裡,那之後,又找人代替,誆騙自己,實在是可惱可恨!

    雖是已讓人取了方家全族的性命,卻仍是恨意難消。再聯繫這一段,坊間傳言容文翰把這個女兒看的如珠如寶,真是寵上了天,心裡就更加不是滋味兒。

    「沒想到容文翰聰明一世,卻在這個女兒問題上如此糊塗。」凌宛如心情很是暢快,笑吟吟看向一旁的謝玉,神情愈發和藹,「倒是玉丫頭,這次可真真是受委屈了,碰見這麼個沒有教養就會耍橫撒潑的野蠻主。」

    「玉兒受些委屈不算什麼。」謝玉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邊上前幫凌宛如捏背邊可憐巴巴道,「只不合看不慣她那副沒臉沒皮的張狂模樣!卻沒料到,竟是這麼個結果,不獨鋪子被搶了,便是下人也被打的鼻青臉腫。可又有什麼辦法呢?誰讓人家有個戰功赫赫的爹?!」

    言下之意,自己可是比她強,不過拼爹拼不過她罷了。

    「好玉兒,她那樣的爛泥巴,怎麼能和你這金枝玉葉比?」皇后拍拍謝玉的手,「有些人天生賤命,即便放到鳳凰窩裡,可也照舊是山雞。你放心,本宮定不會白叫你受了這委屈。」

    眼裡的慈愛和掩不住的嘉許,令得謝玉頓時飄飄然——

    瞧皇后的樣子,可是對自己帶來的這個消息很感興趣的模樣,將來若容家倒了,皇后必會給自己大大的記上一功——既能夠狠狠的收拾容霽雲那臭丫頭,又能博得皇后的歡心,真是何樂而不為呢!

    達到了目的,謝玉也就施施然告退,帶了丫鬟得意洋洋的往外走。

    哪知沒走幾步,遠遠的就瞧見皇上的鑾駕正往這邊迤邐而來,忙轉到旁邊的小徑離開。

    一直等謝玉的背影看不見,楚晗才開口道:

    「母后真要為那丫頭出頭?」

    「晗兒以為呢?」凌宛如看一眼自己兒子。

    楚晗皺眉:「能殺殺容家的威風,自然最好。孩兒就是擔心——」

    「容家本就勢大,現在又建此奇功,若是我們出手對付容家,父皇哪裡,怕是不好交代。」

    真是沒找著容家的晦氣,反而讓自己失了臉面,豈不是太過窩囊?

    凌宛如臉色也就淡了下,心裡說不失望是假的——連謝玉那麼個閨閣女子,都能瞧出容家盛況背後的危機四伏,可自己這兒子,竟然是毫無察覺 ,也怪不得會被楚昭步步緊逼,生生被奪去手裡大部分權力的地步!

    若是自己能再有個兒子……

    歎了口氣:

    「你瞧瞧你爹,近日來待容文翰如何?」

    「好極。」楚晗思量了片刻道,「父皇不管去哪裡,都必會帶上容文翰,有一口好吃的,會邀容文翰共品,但凡面聖必會賜座,孩兒記事以來,還從未見父皇給過其他任何人這般禮遇和尊崇。」

    嘴裡說著,面上神情已是又妒又恨——別說是對臣子,便是對自己,父皇都沒有這麼親過。

    「本宮聽說,你府中諸多姬妾,麗姬最得你寵愛,你平時是如何待她的呢?」凌宛如瞟了一眼神情明顯一緊的楚晗。

    「母后——」楚晗頓時就有些不得勁,又很是惱火——自己前兒個才流露出立麗姬為側妃的心思,怎麼這會兒就已經傳到母后耳朵裡了?

    半晌才期期艾艾道,「母后不知,那麗姬最是知曉兒子心意,兒子和她在一起時也最舒心,再說她娘家也是得用之人,給她個側妃的名分,也好讓她娘家人更好的為兒子效力不是?」

    「即便寵愛她,賞她兩件漂亮衣服和好吃的點心不就得了,有必要一定立為側妃嗎?」凌宛如慢吞吞道。

    「那怎麼一樣?」楚晗愈發頭疼,本來正說容文翰呢,怎麼母后又扯到自己後院的姬妾身上?可母后問起,又不敢不答,正想著怎麼辯解,忽然一愣,腦子裡靈光一閃,「母后,您的意思是說,其實父皇心裡——」

    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卻是已經欣喜不已——

    還以為父皇遲遲不封賞容文翰是要留著大用,沒想到,還有這層!

    現在想想,何嘗不是如此?

    正如自己寵愛麗姬,自然想要為她謀劃的長遠些,所以才會想著求母后下懿旨,給她個側妃的名號,倒是那些自己不放在心上的或者沒法信任的,高興的時候會賞些衣物,哄哄她們就好……

    真是太好了,卻原來,父皇現在心中,根本就不信任容文翰!

    「也別高興的太早了。」凌宛如瞟了眼楚晗,皺眉道,「那容文翰何許人物?怕是不會坐以待斃。」

    皇上每次賞賜,或做出種種親厚之舉,怕就是想要助長容文翰身上的驕奢之風,人一旦猖狂,自然很快就會被抓住把柄,可那容文翰倒好,竟是愈發戒懼,而且那忠心耿耿小心翼翼的模樣,竟是讓人抓不到一點兒錯處。

    甚至近日來,自己覺得皇上對容文翰的態度好像有了絲微妙的變化。要想扳倒容文翰,看來還需要再添一把火。容文翰的身上找不到什麼破綻,他的家人那裡,可就不一定了……

    也是巧了,這裡正瞌睡呢,謝玉就送了個枕頭來。

    那丫頭,倒也是個心思玲瓏的。

    這份情,自己記下了,能幫著的,自己將來一定會幫這丫頭一把就是。

    「皇上駕到——」司禮監的傳唱聲忽然在外面響起。

    凌宛如和楚晗對視一眼,臉上都有些若有若無的笑意。

    等凌宛如接出去時,大楚皇帝楚琮已經進了坤寧宮。看到跪在一旁的楚晗,不由一愣:

    「楚晗也在?起來吧。」

    楚晗這才起身,小心翼翼的告退。

    楚琮揮了揮手,便不再理他。

    凌宛如已經親手捧了參茶來:

    「皇上近來勞累,要多顧著些自己的身子才好。」

    楚琮接過茶,卻並不就喝:

    「你這宮裡,方才是不是還有其他客人?」

    「其他客人?」凌宛如掩嘴笑道,「皇上說的是謝家的玉兒吧?」

    自己正想往這件事上引呢,可巧皇上就自己提到了。

    楚琮抿了口參茶,「朕道是誰呢,遠遠的看見個人影,卻原來是謝明揚的掌上明珠啊。」

    「可不。」凌宛如接過宮女奉上的點心,一碟碟擺在皇上面前,「這些點心就是那丫頭送過來的。要說謝家這丫頭,也是個蕙質蘭心的,這點心臣妾嘗著,倒不比咱們宮裡的差。」

    「是嗎?」楚琮正奇怪皇后怎麼這時候讓人奉上了些點心來,聽凌宛如如此說,便拈起塊兒放在口裡,「嗯,果然美味,倒是個有心的。謝家自來便教女有方。」

    「皇上可不能白吃了人家的點心,」怕楚琮噎到,凌宛如忙把茶水送到楚琮手裡,「既得了人家的實惠,好歹幫那丫頭一把。」

    「幫一把?」楚琮一愣,「謝家的嫡女,也會有什麼為難事求到朕面前?朕來猜猜看,是,想要朕賜婚?」

    「皇上——」凌宛如有些無奈的樣子,「便是賜婚,有哪家閨秀會自己來求請?」

    楚琮明顯看著心情不錯:

    「你倒說說可看,謝家丫頭求些什麼?本來就是親戚,又吃了她的點心,朕自然要還了這個人情。」

    「事情倒也不大。」凌宛如把謝玉和霽雲之間的糾葛詳細的說了一遍,末了又道,「要不就說謝家丫頭更識大體呢?被人指著鼻子呵斥,也委委屈屈的忍下了,臨走時還跟臣妾說,容公爺剛建了大功,她不合惹容家小姐不高興,那容家小姐臨走時還揚言,說是定要讓她爹爹出面好好的代她教訓那些膽敢冒犯她的人……玉兒的意思,識想讓臣妾從中周旋一下,說是自己受辱事小,切莫要因此事連累了宗族才好。」

    楚琮放下手裡的點心,眉宇間閃出一抹深思的意味,「那容家女竟這般不成器?」

    「倒也不算是不成器。」凌宛如歎道,「只是作為女孩兒家,未免太貪財,也太囂張了些。臣妾聽了都替容公慶幸,虧得不是個兒子,要不然,這容家——」

    竟然是這麼不成器嗎?楚琮心裡感覺複雜之極。

    自己果然做的太過了嗎?竟逼得文翰為了自證清白,要立這麼個無用的女兒做世女!

    又忽然對謝家甚至面前的太子都有些惱火,若不是他們這些人在後面煽風點火,自己又何至於懷疑文翰至此?

    只是,即便是知道了容家女兒若是做財主倒好,可要撐起容家,那是萬萬不行,自己卻還是要准了容文翰立此女為世女的請求——

    便是於心不忍,可也絕不願大楚交到皇兒手裡時,會有任何一個不穩定的因素存在——而那紈褲女,勢必意味著容家勢力的終結。

    這樣想著,心裡對容家愈發愧疚,甚至皇后口裡那紈褲囂張的容家小姐也多了幾分率真可愛。

    罷了,自己以後多看顧、補償這父女倆便好,如此,自己也可以放心大膽的重用文翰了。

    瞧著楚琮匆匆離開的背影,凌宛如面上顯出愉悅至極的笑容來。

    只是沒過多久,一個恍若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傳來——

    皇上接連下了兩道聖旨:

    第一道,容文翰攝丞相之位,統領百官;

    第二道,容家有女容霽雲,「識大體,知禮儀」堪為京中閨秀典範,特敕封為容家世女,賞千戶,封郡君……

    「怎麼會這樣?」凌宛如跌坐在鳳榻之上,惶惶然若喪家之犬。

    「皇后娘娘,」旁邊侍奉的宮女似是思量了半天,「奴婢方才經過花園時,聽見兩個宮娥說悄悄話——」

    「聽她們講,說是謝家小姐鍾情於安家少主,而安家少主病危之時,也是幸得容家施以援手……」

    「竟有此事?」凌宛如大怒,抬手把几案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在地,「謝玉那死丫頭誤我!」

    所以說深宮水深,誰的人,好像都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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