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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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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半彎)重生之掌上明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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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16:36:21 |只看該作者
第090章:貴人是孫子?!

    「老夫人息怒。」安武嚇了一跳,卻不知從何解釋。

    本來找回小少爺是安府天大的喜事,但小少爺那時渾身是傷,危在旦夕。便是一生戎馬見慣了生死的老公爺也險些承受不住。

    老夫人當初因為錚之少爺,就哭瞎了雙眼,要是知道找回了錚之少爺的孩子,可孩子卻又……

    說不好會出人命的。

    也因此,公爺才決定一切暫時瞞著老夫人,也不知道老夫人從哪裡得到的消息,竟是這會兒趕了過來。

    「安武,你還站著幹什麼?還讓老身去拜見那位貴人不成?」老夫人眼睛雖看不見,聽覺卻是敏銳,枴杖狠狠的在地上搗了一下,又一疊聲的命人去請大夫幫雪明瞧病。

    安武心裡叫苦不迭,本來少主好轉,公爺已經決定這幾日就尋個機會告訴老夫人這天大的喜事,再擇個黃道吉日,把少爺的身份昭告天下,老夫人現在卻偏要逼問。

    看老夫人現在的情形,怕是無論如何也搪塞不過去了。

    只是自己記得清楚,老夫人身子骨孱弱,是受不得大喜大悲的。忙招手叫來林氏,小聲囑咐她快去把老夫人慣常用的藥丸拿過來,這才轉身對老夫人輕聲道:

    「老夫人,您且在這裡安坐,屬下這就去推小少爺出來見您。」

    「小少爺?」老夫人愣了下,臉色旋即更加難看,手緊緊攥住龍頭枴杖,自己就錚之一個兒子罷了,現在,那所謂的貴人竟不但佔據了錚之的院子,還成了連安武都承認的少爺。

    好一個貴人,好一個少爺!

    旁邊的彩蝶也聽得清清楚楚,頓時咬牙,竟然是真有個少爺嗎!怪不得,二爺這兩日瞧著,愈發憔悴了!

    正自思量,安鈞之也聞訊趕來,看老夫人一臉慍色坐在那裡,忙上前邊幫老夫人捶背邊溫言道:

    「外面天氣尚寒,娘親怎麼出來了?娘親身體要緊,有什麼事讓兒子去做便可,切不可過於勞累。」

    「二爺真是孝順,不怪老夫人平日裡那般疼你。」林氏也取了藥丸回轉,心裡也是一般的心思,瞧安武這做派,錚之少爺這院子裡也不知住了那個狐媚子生的野種。

    林氏本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頭,當初又服侍安錚之多年,憤恨心裡較之別人又是更甚幾分。只想著待會兒那什麼狗屁少爺出來,只要老夫人一聲令下,自己就是拼著被老公爺責罰,也要上去撓他幾下。

    正自發狠,後院的房門嘩啦一聲打開,安武推了個輪椅緩步而來,後面還跟著個青衣少年。

    安鈞之則是冷眼瞧著神情恭肅的安武,暗暗冷笑,自己就不信,老夫人那般剛烈脾氣,會容許一個野種繼承安家衣缽。還有那男寵——

    鄙夷的視線慢慢落在低著頭看不清面目的霽雲身上。

    良久又轉向輪椅上的阿遜,神情一動,竟是帶了個面具嗎?只是哪又如何?只要老夫人堅決不允,自己就不信安雲烈能一意孤行。

    「你,你——」同樣一臉厲色的林氏,卻在看清輪椅上的阿遜模樣以後,一下張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身子一晃,差點兒摔倒,「老夫人——」

    聲音裡早已帶了哭腔。

    安鈞之一愣,有些不解的瞧了眼林氏,實在弄不懂剛才還一副要和人拚命樣子的怎麼這會兒如此反常?

    「杏芳——」老夫人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杏芳正是林氏的閨名,這會兒也明白了,為什麼安武會叫自己回去拿藥,看輪椅上那孩子的長相,活脫脫就是當年的錚之少爺啊!

    忙俯在老夫人耳邊邊抽泣邊道:

    「老夫人,您聽我說,我看到貴人了,您,可千萬別激動——真的是,咱們府裡的,貴人,啊——」

    老夫人神情巨震,一把攥住林氏的手,聲音都是抖的:

    「杏,杏芳,你看到了什麼?啊,你看到什麼了?」

    「嗚——」林氏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老夫人,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孩子,那孩子生的,和我的錚之少爺,一模一樣啊!」

    什麼?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呆若木雞。

    安鈞之神情瞬間扭曲——沒想到安雲烈如此老奸巨猾,自己就說,那人本是面醜若鬼,怎麼今日了卻似是換了個人,再沒想到,這幅模樣,竟是當年安錚之的樣子!竟是要用這般法子,先騙了娘親承認嗎!

    老夫人卻是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若不是林氏眼疾手快,險些就摔倒在地:

    「杏芳,你,你說什麼?快,快扶我過去。」

    竟是跌跌撞撞的就往前迎過去。

    安武正好到了近前,恭敬的對阿遜道:

    「少爺,這位就是安府老夫人,也是——」

    話音未落,老夫人一雙手已經摸上了阿遜的臉,阿遜剛要抬手擋開,卻被另一隻手悄悄握住,那小手握在掌心說不出的綿軟舒服,阿遜終於安靜下來,皺著眉,任老夫人一點點撫過自己的眼睛,然後是鼻子,嘴巴……

    安武對霽雲感激不已,心知若不是這位容公子在,怕是少主又要發飆了!

    老夫人眼中的淚越積越多,終於老淚縱橫,果然是天可憐見,這張臉,分明和自己在永遠的黑暗裡摸索過的愛子那張臉一模一樣。

    「奶奶的乖孫孫喲——」

    孫子?

    所有的僕人都目瞪口呆,安鈞之則是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安雲烈怎麼那般無恥,為了讓老夫人承認,竟讓他假扮安錚之的兒子!

    已經「醒過來」的雪明則是嚇得臉都白了——瞧老夫人這樣子,自己就是再昏死過去多少次,怕老夫人要責罰的都不是輪椅上那尊貴的少爺,而是自己。這般想著,頓時惶恐不已。

    霽雲瞥了眼一副失魂落魄表情的安鈞之,眼神充滿嘲諷。

    安鈞之恰好抬頭,正對上霽雲的眼神,不由一驚,心裡忽然有些惴惴,怎麼這男寵看著年紀尚幼,卻會有這麼一雙洞察世情的眼睛?待要細看,霽雲卻已經垂下頭。

    又有一個家丁跑來,悄悄稟告安武,說外面容府中來人,說是有事要請李大夫回去。

    「容府來人?」李奇和霽雲都是一驚,暗思莫不是府裡發生了什麼事?忙看向十二,十二神情也很是茫然,方才並沒有其他暗衛來傳遞消息啊!

    兩人這才心下稍安,匆匆回府,才知道,竟是府裡表小姐溪娘突然病倒。

    「表小姐病情如何?」雖說只遠遠見過溪娘一面罷了,霽雲心裡對她觀感倒還不錯。

    果然如楚昭所言,倒是個公正的。和她那刁蠻妹妹倒是大大不同。

    「聽說病的很是厲害。」那家丁回道,「說是手上臉上忽然就起滿了紅色的點子——」

    眾人回到府中,李奇就匆匆趕往溪娘的院子,只是到了傍晚時分,李奇竟是仍沒有回轉。

    霽雲心裡詫異,莫不是那表小姐病體如此沉重,竟是連醫術高明如李奇也束手無策嗎?

    正自沉思,李蕤忽然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噗通一聲就跪在霽雲腳邊:

    「小姐,快救救我爹啊!」

    「你爹?」霽雲愣了一下,忙去攙李蕤,「你爹不是去給表小姐瞧病了嗎,發生什麼事了?」

    「嗚哇——」李蕤嘴一撇,放聲大哭起來,「嗚,表小姐,表小姐不知怎麼,突然,昏迷不醒,那個,那個壞人,報官,報官說,我爹是庸醫——」

    卻是那王溪娘不知因何,服了李奇開出的藥物後,初時還好,不過半個時辰,卻忽然昏迷不醒,甚至呼吸幾度停止。

    府裡頓時亂了套。老太太無奈,只得按秦氏所言,讓王芸娘先打理內務。熟料王芸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她那哥哥王子堯去報了官,說是李奇庸醫殺人,致使姐姐重度昏迷。

    官府聽說是容府人來報案,怎麼敢怠慢?上京令吳桓竟是親自帶了衙差來緝捕犯人歸案。

    霽雲忙派人去喚林克浩來,讓他馬上派人悄悄取來溪娘方才用的所有物事。

    林克浩和李奇家人都愣了一下,再看向霽雲時都是佩服無比。小主子果然心細,這般小小年紀,心思便如此周密。

    霽雲卻是苦笑,眾人心裡,皆以為自己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少年罷了,卻哪裡知道,上一輩子,自己早已見識了各種陰險毒辣的陰謀詭計!

    安排好各種事宜,霽雲才同林克浩李昉一起匆匆趕往主院,行至半途,正碰上吳桓著人押了李奇過來,兩人身邊,還有一個傲慢如同孔雀的男子,可不正是那表少爺王子堯?

    「大人,這般庸醫,一定不可以輕饒!」那男子說的唾沫橫飛,「枉我容府養了這奴才這麼久,他倒好,竟是差點兒治死我姐姐。現在看我姐姐的樣子,也不知能不能挺過今晚……」

    說著,還假惺惺的胡亂在臉上抹了幾下,然後伸手,狠狠的推了一下李奇:

    「若是我姐姐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要你這庸醫償命!」

    李奇被推的一個踉蹌,險些摔倒,李昉忙搶步上前扶住:

    「爹爹——」

    李奇也看到了霽雲,唯恐自己小主子會衝動之下,做出什麼不合時宜的事來,忙大聲道:

    「你們莫要急,我無事,切莫衝動。」

    吳桓尚未開口,王子堯已經怒聲道:

    「不長眼的奴才,還不快滾開!若是我二姐有個三長兩短,我讓你這賤奴一家償命!」

    又撇了撇嘴傲然衝著林克浩傲然道:

    「聽說你是我表哥手下的將軍,現在,馬上去把這狗奴才全家都看著,一個也不許跑了,事情辦得好了,等表哥回來,我一定讓他重重的賞你——」

    說完,眼神陰冷的瞧了一眼旁邊始終一語不發的霽雲——妹妹說的就是這個小子吧?竟敢衝撞芸娘,沒了那什麼李奇,看爺待會兒玩不死你。

    哪知林克浩卻是根本就沒理他,而是上前衝吳桓一拱手:

    「大人請了,在下容帥帳前驍騎將軍林克浩。」

    容帥不日就將班師,先派了親信回府報平安一事,吳桓也有耳聞,現在聽林克浩這樣說,心知傳說中容帥的親信,就是眼前這主了,卻沒想到,竟是這般年輕。只是年紀輕輕便能得到容文翰的青眼,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這樣想著,便也很是客氣,拱手回禮:

    「林將軍。」

    「大人,克浩現在有一句話放在這裡——容帥不止一次和在下提起,說是李奇乃世所罕見的杏林國手,據在下所知,私底下,容帥和李奇私交頗好。今次克浩雖不知情形到底如何,卻還是懇請大人善待李奇。」

    吳桓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瞧了眼旁邊同樣驚得張大嘴巴的王子堯,忙點頭道:

    「將軍放心,本官絕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也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人,告辭。」

    等吳桓諸人離開,王子堯終於回過神來,指著林克浩的鼻子道:

    「你,你,你真是大膽!信不信,信不信我告訴表哥——」

    卻被林克浩打斷:

    「這件事我一定會徹查,若是有人膽敢栽贓,故意弄出禍事來想讓容府蒙羞,林某人手裡的長槍可不是吃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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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16:39:56 |只看該作者
第091章:懲治芸娘(一)

    「咱們容府雖也是公侯之家,可再厚的家底,也禁不起這麼多不想幹的人胡吃海喝啊。」王芸娘坐在正中間,下首站了一地的僕婦丫鬟。這般前呼後擁一呼百應的感覺委實很好,王芸娘真是覺得飄飄然。

    眾人皆不言語,卻是全拿眼睛瞧著正中間滿臉惶恐低頭站著的中年婦人。知道表小姐這是在借題發揮,只是李奇那麼高的醫術,怎麼就偏在溪娘小姐身上出了岔子呢?聽說這會兒,小命都快保不住了,也怨不得人家的親妹子要發作!

    中年婦人一臉驚慌,手裡還緊緊抓著一個抿著嘴唇一臉不忿的女孩子,正是李蕤和母親苗氏。

    「吃容府的,喝容府的,再瞧瞧這穿戴,哎喲喲,不知道的,還只當是那家的貴夫人呢!」王芸娘瞧著下首的母女倆,看兩人都是低著頭不說話,只當對方心裡肯定怕的要死,臉上嘲諷的意味頓時更濃。

    「你——」李蕤再也忍不住,明明自家吃穿用度,全是爹爹和哥哥醫治病人所得,怎麼這女人卻是如此誣蔑?

    剛要上前評理,卻被苗氏死死拽住——丈夫被人帶走,搞不好會吃人命官司,現在還沒見著小姐,也不知會怎麼樣……苗氏一心的恓惶,更是知道,這會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什麼你——」芸娘大怒,「真是沒家教的東西。姑母既然把府裡的事務交到了我手裡,我自然要替姑母和表哥打理好整個容府。我這人眼裡自來是揉不得沙子的,容府可是絕不養廢人。我可不是和姐姐一般,好性子讓你們都給拿著!今兒個起,你們母女就去浣衣處吧。今天先說這些,我也乏了,你們都散了吧。」

    「對了。」剛要起身離開,卻又站住腳,冷笑一聲,「後院種了亂七八糟東西的那塊兒地也騰出來吧,我另有他用。你們倆現在就去,把那上面的東西全都給拔了!」

    又衝杏兒道:

    「你跟著她們一塊兒去,務必保證那塊地上一棵草都不能留!」

    「好勒,小姐。」杏兒也是揚眉吐氣的模樣,耀武揚威的就跟了上去。

    杏兒「押解」著兩人行至半途,迎面就碰見匆匆而來的霽雲和李昉二人。

    「哥——」李蕤的眼圈一下紅了,看著霽雲要說什麼,又不知該怎麼說,一副委屈的不得了的樣子。

    「無妨。」霽雲安撫性的拍了拍李蕤的肩,又衝苗氏點頭,「伯母和蕤兒只管回去,李伯伯無事。」

    聽霽雲如此說,苗氏的心一下放進了肚子裡,李昉也溫言相勸了幾句,母女兩人臉上終於有了笑模樣。

    「賴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走!」杏兒早一臉的不耐煩,惡聲惡氣道。

    「你們這是要去做什麼?」霽雲臉色一沉。

    「小姐——」李蕤跑到霽雲那裡,伏在霽雲耳朵邊小聲道,「那個壞女人非逼著我們去把那些藥草全給拔了。」

    「不必理她。」霽雲聲音並不高,卻也足夠杏兒聽得清楚,「你們只管回院裡呆著。至於藥田那裡,林大哥已經派人守起來了,我看哪一個能摘掉一片葉子!」

    「你——」杏兒大怒,沒想到這小子還敢這麼囂張,竟是當著自己的面就敢這樣說,猛一跺腳,轉身又拐了回去,「小姐——」

    芸娘沒想到杏兒這麼快就回轉,不由大為奇怪:「那對母女不是交給你處置了嗎?怎麼這麼快又回來了?」

    「小姐——」杏兒委屈的不得了,「還好奴婢跑得快,那個對小姐動手的小子來了!」

    芸娘愣了片刻,頓時大怒,果然膽大包天,竟還敢來自己面前晃悠!

    當即就命人把那二人打將出去。

    哪知家丁很快卻又回轉,臉色也有些奇怪。

    「可打出去了?」芸娘神清氣爽。

    「啟稟三小姐得知,那李昉帶著藥童去了趕去了二小姐的房間——」

    王芸娘終於明白下人臉色有些古怪的原因了——明明容府中現在自己才是主事的,那兩人竟然不經自己允許就要直接去幫二姐瞧病,那不是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裡嗎?

    本想藉著李奇差點兒治死姐姐這件事發作李家,一是用以立威,第二嘛,自然是要出了胸中這口惡氣。

    自己正愁找不到那小子呢,沒想到,他竟自己送上門了!

    王芸娘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寒著臉命令那下人速去點些精壯的家丁,然後領著一群人氣勢洶洶的朝溪娘的房間而來。

    溪娘的房間中此時卻是一片慌亂。大夫也是請了很多,竟然無一人瞧得出是何種病情,甚至有人說是不是時疫啊。此話一出,嚇得眾人都出了一身的冷汗。再加上李奇被帶走投入大牢一事,更是讓這些人心裡惶惑不已——

    李奇那是誰呀,便是太醫院,怕也沒有比他醫術更高明的了!而且李奇自來又很得容府家主容文翰器重,卻也是說扔到大牢裡就扔到大牢裡了。他們自問,醫術比起李奇來實在大大不如,李奇尚且如此下場,那他們……

    奈何容府老夫人親自坐鎮,只是一疊聲的催促他們快幫小姐診治。眾人心裡打鼓,也只能一個接一個幫溪娘把脈,這都個把時辰了,眼看著表小姐氣息越來越微弱,卻仍是沒弄出個所以然來。

    正自戒懼不安,門外一個男子的聲音響了起來:

    「煩請通稟,李奇之子李昉特來幫表小姐診病。」

    李奇的兒子?大家愣了一下,旋即一喜。一面暗暗讚賞李家義氣,竟是當爹的被扔進監獄,當兒子的還上趕著來趟這渾水,一方面又暗暗慶幸,好歹自己等人終於逃過一劫,紛紛起身告辭。

    王芸娘到時,正瞧見那些大夫離去的身影,忙快步進了房間,正瞧見房間裡的李昉,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剛要喝罵,轉頭卻瞧見一旁安坐的老夫人,只得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嚥了下去,邊命人攔住李昉,邊急急跑過去晃著老夫人胳膊道:

    「姑母,便是這混賬東西的爹把我姐姐害成了那般模樣!姑母莫要被這無恥之徒蒙騙,還是快讓人把他們打出去為好!」

    「什麼無恥之徒?表小姐這般慌張,莫不是心裡有鬼?」霽雲冷笑一聲道。

    「心裡有鬼?」王芸娘一下被說中了心思,頓時大怒,轉身瞧著霽雲陰陰一笑,「好個牙尖嘴利的東西!張達家的,李寶家的,把這小子拖下去掌嘴!」

    霽雲冷冷瞥了王芸娘一眼,神情不屑至極:「表小姐,你也不過是容府的表小姐罷了!有老夫人在,哪裡輪得到你做主!」

    說完,避開惱羞成怒的王芸娘,逕直走到老夫人身旁:

    「老夫人安好,阿開有禮了。」

    老夫人回頭,正好看清面前少年的模樣,兩眼頓時一亮,身子倏地前傾,差點兒摔倒。

    霽雲忙上前扶住,卻被老太太一把抓住雙手:

    「好孩子,你可回來了,都要想死我了。」

    那兩個強壯僕婦,本已來至霽雲身後,忽聽老夫人如此說,都嚇了一跳,忙頓住腳步,卻是不敢上前。

    王芸娘也被老夫人的反應驚到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忙上前一步急急道:

    「姑母,姐姐現在昏迷不醒,就是他和李家人害的!您莫要被他騙了——」

    哪知話音未落,老夫人神情忽然變得嚴肅,很是不悅的對王芸娘道:

    「怎麼說話這般無禮?他也是你可以說的嗎?這整個容府都是他的,在這府裡,自然是想要做什麼都可以!你這丫頭不知好好服侍主子,反而還說出這般犯上作亂大不敬的話來,真是該打!來人,把她給我轟出去!」

    此言一出,便是霽雲也有些被嚇著了,不是說老夫人腦子一時清楚一時糊塗嗎?怎麼這會兒這麼精明,竟是一眼就認出了自己!

    正在思量著怎麼開口,老夫人卻又溫和的一笑,溫言道:

    「翰兒,莫怕,那些凶神惡煞,有娘替你擋著!」

    霽雲這才明白,自己這個祖母怕是把自己當成了小時候的爹爹。

    只是這般維護愛憐的語氣——怪不得,爹爹會對祖母的娘家如此厚愛,放心的任那表小姐打理內務。

    王芸娘卻明顯快被氣暈了,明明自己才是姑母正兒八經的侄女兒,姑母倒好,拉著那小廝的手竟是問長問短,還讓人把自己給轟出去!

    「姑母——」

    老夫人卻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顧笑瞇瞇的瞧著霽雲,那般親熱的神情,真是讓人暖洋洋的!

    李昉得了霽雲暗示,繼續低頭幫溪娘診脈。

    眼看那兩個僕婦竟是作勢朝自己走來,王芸娘臉漲的通紅,自然不願再留下來自取其辱,一跺腳,就出了屋門。

    只是這口氣,自己怎麼也嚥不下去。

    「杏兒,你去找我哥,讓他再去找那吳桓,告訴他,容府有賤僕犯上作亂,讓他速來拿人!」

    杏兒領命而去。

    安府。

    從李奇霽雲二人匆匆離開後,阿遜就一直心神不寧。

    安老夫人自從知道這後院中的貴人,竟是自己親孫子時,竟是一時半會兒也不捨得離開。

    又聽說孫子受了傷,更是心疼的不知怎麼辦好,忙忙的讓人把自己手裡各種名貴補品流水價一般送了過來,連帶著還有各色珍奇寶物,不要命一般的往阿遜面前堆。

    阿遜卻是懶懶的,一副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的模樣。

    老夫人眼睛看不見,又聽不到阿遜的聲音,又想著阿遜是不是睡著了?便一遍遍不停的輕輕喚安武到跟前來,小聲道:

    「阿武,我那乖孫孫還在吧?」

    安武哭笑不得,只得一遍遍道:

    「在,好著呢。」

    「嗯,在就好。」老夫人長出一口氣,不停的念著阿彌陀佛,「原來不是在做夢,老身明日就要去廟裡佈施,拜謝老天爺!」

    「安武——」阿遜終於開口,老夫人忙停止了念叨,臉上帶著愉悅至極的笑容,靜靜的諦聽阿遜的聲音。

    「少爺——」安武忙上前。

    「你去查一下,容府到底發生了何事。」阿遜吩咐道。

    安武領命出去,卻又很快回轉,身後還跟著匆匆而來的十二。

    「公子——」十二上前一步,小聲的說了李奇被帶走一事,又呈上霽雲讓自己收集的溪娘接觸過的所有東西,便是最後的藥渣也帶了些來,「李昉和我家公子仔細查看,卻並未發現有什麼異處,公子想請安公子瞧一下,看能不能看出些什麼來。」

    阿遜忙接過藥渣一點點撥拉開,沉吟半晌,又拈起一點藥渣,放在鼻下用力嗅了一下。待放下藥渣,又拿起其餘的茶杯,甚至錦帕等物事,仔細聞了一下,神情忽然一動,又忙忙的捏了些藥渣,在手指間用力碾碎,再放到鼻下嗅了下,長出一口氣:

    「果然是同一種花香——」

    「花?」十二愣了一下,不明白阿遜這話是什麼意思。

    阿遜卻已經轉頭對安武道:

    「你安排一下,我要去一趟容府。」

    雲兒暫時的身份可是李昉的義弟,自己可決不能瞧著雲兒受一點點委屈!

    沒想到阿遜竟要親自去,安武愣了一下,卻也明白,少主怕是要去給容家公子撐腰呢。這些日子,安武算是明白了,自己這看似冷血的少主,也就在一個人面前乖得不得了,那就是容家公子。

    只得點頭:

    「好,屬下這就安排。」

    旁邊一直處於亢奮狀態的老夫人卻不幹了:「我的乖孫兒要出去?那老身也要去!」

    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大孫子,自己可要看緊點兒!要是等會兒再找不到了,自己豈不是要哭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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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2章:懲治芸娘(二)

    「老夫人也跟去了?」

    安鈞之站在涼亭裡,看著那輛並不起眼的青布馬車漸漸遠去,狠狠的照著桌子捶了一下。

    用的力氣大了,瞬時有殷紅的血順著指縫流出。

    原以為老夫人撫養了自己這麼久,怎麼也是有感情的,卻沒料到,竟也是如此狠心。

    一個突然冒出來的來歷不明的野種,竟然就這麼堂而皇之進了安府,還妄想奪走屬於自己的東西!

    可他憑什麼!自己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日日夜夜不得安眠,只想著討好那兩個老東西,卻照舊落得個無人疼、無人愛——自己,怎麼甘心!

    「二爺的手——」來報信的彩蝶頓時驚叫出聲,忙掏出手絹要幫安鈞之包紮,「二爺,快讓奴婢瞧瞧,傷的,重不重。」

    嘴裡說著,已是哽咽出聲。

    「我,無事。」安鈞之緩緩搖頭。

    只是臉上的悲愴,卻是令彩蝶心疼不已,終於鼓起勇氣偎進了安鈞之的懷裡,「二爺,您莫要難過,不管發生什麼,彩蝶都會陪著您……」

    安武親自駕車,後面還跟了幾個精幹的侍衛,一行人徑直往容府而去。

    從安府出來,剛拐上上京城最大的興安大街,迎面便碰上一頂八抬大轎,加上眾多的隨從,幾乎把整個街道堵了個嚴嚴實實。

    看對方這般威勢,街上的百姓也明白定是某個達官貴人經過,因怕衝撞貴人惹禍上身,忙紛紛退避路旁。

    安武駕的馬車卻因為跑的太快,一時不及躲避,正正和轎子走了個碰頭。

    安武慌忙一勒馬頭,車子堪堪停在路中間,正好擋住對方的路。而且停得太急了些,車裡的老夫人心思又是全在寶貝孫子身上,一時不提防,瞬間朝前栽倒。阿遜愣了一下,忙伸手去扶,奈何自己也行動不便,老夫人竟是一下坐倒。雖是車子裡鋪設了厚厚的軟墊,老夫人卻明顯驚嚇不已,伸手就去摸索坐在對面的阿遜,神情焦灼道:

    「好孩子,你怎麼樣,有沒有摔到哪裡?」

    阿遜愣了一下,明明摔倒的是老夫人,怎麼倒問自己有沒有摔到?

    老夫人久久沒有聽到阿遜的聲音,更是惶急的不得了:

    「好孩子,你說句話呀,是不是很痛?安武安武——」

    眼瞧著老夫人趴在地上不停摸索,完全沒有了一點高高在上的貴夫人樣子,那惶急神情完全就是一個擔心孫子的平凡祖母……

    阿遜愣怔片刻,下意識的把手放在老夫人的手中,老夫人慌忙握住。

    「我無事,倒是,祖母你,有沒有,摔到?」

    「你,肯叫我,祖母了?」不但叫了自己祖母,還第一次和自己這麼親!老夫人太過激動,竟是緊緊攥住阿遜的手,淚水止不住的就流了下來。

    「大膽,竟敢和我家公爺搶道,還不快滾開!」對面最前方的家丁也是囂張慣了的,現在看這不起眼的青布馬車竟是敢擋住自家主子的道,上前就開始喝罵。

    安武卻已經聽到了車內的聲響,更兼老夫人焦灼呼喚自己的聲音傳來,這會兒自然要先顧著自家主子,哪顧得上搭理旁人?忙跳下馬車,卻是理都不理對方,飛奔到馬車前:

    「老夫人,公子,你們怎麼樣?」

    卻一眼看到淚流滿面的老夫人,嚇得魂兒都飛了:

    「老夫人,安武該死!老夫人是不是摔到哪裡了?」

    「喂!快滾開!」

    沒想到自己吆喝了這麼久,那車伕都彷彿吃錯了藥一般,竟是理都不理自己,那家丁頓時大怒,舉起鞭子朝著安武就抽了過去:

    「不長眼的東西,真是吃了熊心豹膽!」

    只是安武帶的雖不過寥寥數個隨從,每一個卻全是久經沙場可以以一敵百的精銳,那惡奴鞭子剛揮出去,就被旁邊的侍衛一下攥住鞭梢,微一用力,就把鞭子奪了過來,反倒是那家丁,用的力氣大了,鞭子雖是被人奪去,自己卻是收勢不住,踉蹌了幾步,一下趴倒在安武的車前。

    那八抬大轎裡的人本自閉目養神,聽到外面的吵嚷聲不由張開眼睛,似是絕沒想到真有人敢和自己搶道,而且還搶的這麼囂張。

    其餘隨從也沒想到簡陋馬車上的人竟是如此大膽,一時都呆住了。

    而此時,被驚得魂飛魄散的安武也終於確定老夫人和少主都無事,而老夫人之所以會流淚,倒不是疼的,而是被少主一聲「祖母」給喊出來的,安武真是哭笑不得。

    剛轉過身來,腳下卻是一軟,卻是正好一腳踩在那倒在車前的家丁身上。那好不容易爬起來的家丁「哎喲」一聲又趴在了地上,指著安武怒道:

    「好好,你給我等著,我這就去稟報公爺!」踉蹌著爬起來,一溜煙的往那頂轎子旁跑了過去。

    安武心下抱歉,忙一拱手,沉聲道:

    「這位兄台對不住!煩請通稟大人,安武給大人見禮了。方才是安武莽撞,安武這就退開,請大人先行。」

    「安武?安武算什麼東西!」那家丁邊罵罵咧咧邊跑向轎子,添油加醋的把才纔的情形述說了一遍,又指了指安武的馬車,神情憤恨。

    安武?轎子裡的人卻是輕咦了一聲,忙小心掀開轎簾一角,朝著對面瞧了一眼,動作一頓——竟然真是日常幾乎寸步不離安雲烈身邊的安家心腹親信安武。

    更在看清安武和其他侍衛守著那輛不起眼的馬車時的戒備神色,心裡一動——馬車雖是普通,但能得安武如此守護的,除了安雲烈,怕是那安鈞之都不曾有過這般殊榮!

    「公爺,您看外面這群賤民——」男子的沉默讓一直等著主子發話的家丁有些心急。

    「停轎。」男子擺手沖外面道。

    難道主子竟是要親自出手懲治這幾個刁民?那家丁頓時大喜,匍匐在地,激動不已,心裡更是躍躍欲試,待會兒等把那些刁民打趴下後,自己好歹要踩上一腳,正想著如何再加把火,哪知自己主子卻是理都不理自己,反而衝著對面溫文一笑:

    「老夫還道是誰,原來是安武將軍。」

    那人甫下轎子,車中的阿遜瞬時神情巨震,眼中閃過明顯的厭惡和痛恨,便是呼吸也有些急促。

    方才不覺,現在才發現,這般威勢,可不是謝府的人所慣有的?而謝府家主謝明揚,無疑也從來不是低調之人!

    老夫人雖是眼不能視,卻也感覺到身旁孫子情緒的變化,忙低低叫了聲:

    「乖孫子,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這般想著,便對擋住了自己去路的對方很是不滿。耳聽的外面安武客氣的聲音傳來:

    「原來是謝公爺,方才冒犯了,萬祈恕罪。」

    老夫人早年曾隨安老公爺駐守邊疆,早練就了爽利的性子,而謝明揚早年也曾去過軍中歷練,又都是世家之人,和老夫人尚算熟識。老夫人這會兒又憂心自己寶貝孫子,便不耐煩和謝明揚在這裡墨跡,衝著窗外揚聲道:

    「安武,轉告謝公爺,我們還有事,請他先過去,改日再讓公爺登門致歉。」

    謝明揚一下聽出了老夫人的聲音,願也想著既有安武護著,定是重要人物,自己還以為,會見到那個傳說中的「安家骨肉」呢,卻原來,竟是安府老夫人……

    忙道:

    「不敢,還是嫂夫人先請,倒是我管教下人不周,衝撞了老夫人的車駕,改日定把這奴才綁了送交府上謝罪。」

    那家丁早在聽說那輛不起眼的青布馬車是安家的時,就意識到壞了,卻沒想到自己竟這麼倒霉,安家老夫人還坐在馬車裡,嚇得一下癱在了地上,心裡不住哀嚎,安家的人是不是有毛病啊,明明是和自己主子一樣的身份,幹嘛要坐這種再常見不過的青布馬車,若早知道是安家人,就是借給自己三個膽子也不敢啊……

    安武也沒想到謝明揚如此客氣,趕緊請謝明揚先行,哪知謝明揚竟是堅決不允,一定要給老夫人讓路。

    老夫人在車子裡聽得心煩,便道:

    「轉告謝大人,這道路尚寬,不如我們各行其道便是。」

    車轎交錯而過時,謝明揚早命人打開轎簾,衝著馬車一拱手,適逢一陣風吹過,馬車的布幔微微掀起一角,謝明揚正好瞧見閉目養神的阿遜面容,臉色說不出是震驚還是失望,或者,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老夫人的馬車裡竟還坐著一個青年男子,雖只是一眼,謝明揚已再無懷疑,定是安錚之的兒子!

    一直擔心那所謂的「骨肉」,會是阿遜,現在確定不是,謝明揚卻又覺得悵惘,原來,阿遜,確然已經離世了……

    半晌閉上眼,緩緩倚在錦墊上,自家玉兒已然到了適婚年齡,放眼朝中,與這安家倒也匹配……

    待那轎子遠去,阿遜終於睜開眼睛,慢慢鬆開緊握的雙拳。

    「安公子隨後就到?」聽到十二的稟告,霽雲微微一愕,臉上神情隨即一緩,阿遜既要親自前來,必是已然看出了什麼。

    而床上的溪娘也因為李昉救治及時,撿回了一條命來。雖是目前還未找到病因所在,但卻是不會出人命了,只要溪娘不死,那吳桓自是不會給爹爹定罪。

    看李昉長出一口氣的樣子,霽雲也是心下大定,剛要上前問詢,手忽然一緊,霽雲回頭,卻是老夫人,正笑瞇瞇的瞧著自己,那模樣真是要多討喜就有多討喜:

    「翰兒餓不餓,娘給你做好吃的?」

    霽雲哭笑不得,卻也不忍拒絕,只得蹲下身子哄道:

    「多謝老夫人,開兒不餓。」

    方才離得遠了還不覺,靠的近了,老夫人身上就傳來一陣濃郁的花香,不由吸了吸鼻子。

    老夫人這會兒倒是聰明的緊,巴巴的解下身上的香囊遞過去,得意的道:

    「好孩子,香吧?娘把它給你好不好?」

    竟是完全沒在意霽雲口中自稱的「開兒」,堅決認為這就是自己的翰兒,便是神情,顯擺間也充滿了討好。

    霽雲剛要去接,一個人影風一樣的衝進來,一把搶過香囊,衝著霽雲厲聲道:

    「竟然連姑母的香囊也想搶,你這犯上作亂的奴才,眼裡還有沒有主子?」

    卻是王芸娘,突然闖了進來,握著香囊的手竟有些發抖。看向霽雲的眼神更是充滿了殺意。

    卻不防身後的老夫人忽然抬手用力拍了王芸娘一巴掌,厲聲道:

    「你這奴才才是犯上作亂,竟敢這般對待自己主子,還真是反了!」

    王芸娘被推的險些站立不住,差點兒撞在桌角上,又有一屋子的人拿眼睛瞧著,更是覺得顏面無光,卻又不敢發作,只得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半晌才紅著眼睛道:

    「姑母,是侄女兒錯了,都是芸娘不好,您好歹莫要氣壞了身子。」

    侄女兒?芸娘?老夫人似是有些清醒,又有些迷糊,王芸娘忙沖一邊的秦氏使了個眼色,秦氏忙上前扶起容老夫人:

    「我的好主子,坐了這麼久,也累了吧?不然,奴婢扶您回去躺會兒?」

    說著攙起老夫人,就往門外而去,哪知老夫人倒是起來了,卻是一把抓住霽雲的手不放,而且還死活不肯放手。

    霽雲無奈,只得沖李昉點了點頭,跟了過去。

    幾人剛走,王芸娘邊走出房間,疾步望院外而去,很快找到了王子堯。

    「那小子又去找你晦氣?」王子堯登時大怒,帶了一幫人就往老夫人的主院而去,「我就不信那狗奴才能待在姑母身邊一輩子,只要他一出主院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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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16:41:06 |只看該作者
第093章:懲治芸娘(三)

    「老夫人,您若是困了,就睡吧。」看老夫人倦的眼睛都睜不開了,霽雲忙道。

    老夫人應了一聲,很是聽話的閉上眼睛,卻又快速睜開,待看到霽雲還坐在自己床前,忙又乖乖的閉上眼睛,可不過片刻,卻又睜開,一副唯恐霽雲會趁自己不注意離開的模樣。

    霽雲真是哭笑不得。如此連番幾次,老夫人終是合上眼睛,睡得熟了。

    霽雲這才起身,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門外候著的仍是秦氏,瞧著霽雲出來,拿眼角撩了霽雲一眼,鼻子裡意味不明的哼了一聲——瞧這小模樣,倒是和爺幼時挺像的,可再像有什麼用?草窩裡的野雞,什麼時候也變不成金鳳凰!還敢和芸娘小姐鬥,做夢去吧。

    察覺到秦氏的敵意,霽雲也不理她,逕直往院外而去,哪知剛走出大門,身後便匡噹一聲響,卻是大門被死死關閉。

    不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明明自己和這婦人不過第一次見面,也不知哪裡得罪她了?

    轉身便要走,哪知剛轉過一個亭子,走到僻靜的塘邊,斜刺裡忽然有人冷笑一聲:

    「臭小子,你就是那個阿開?」

    霽雲愕然回頭,卻是王子堯,正領了五六個人過來。只是那幫人的模樣明顯和容府中人不同,卻是個個打扮粗俗一副暴發戶的模樣不說,還都是一臉的凶相,殺氣騰騰。

    這都是些什麼不三不四的人,怎麼就堂而皇之地進了堂堂容公府?

    卻不知道,這些人,全是王子堯在上京新結識的朋友。

    王子堯在家中本就嬌生慣養,本來就是個紈褲胚子,漸漸的就越來越無法無天。在家中便接二連三的惹上禍事。王家父母無奈,又想著現在容文翰聲勢如日中天,讓兒子過去,好歹托容文翰幫著謀個前程!

    自然,除此以外,他們還有一個更大的私心,就是想把女兒王芸娘嫁給容文翰為妻。

    當初,自家妹妹可不就是因緣巧合成了容文翰的繼母——若不是容家照拂,沒了祖上蔭蔽的王家,怕是早已敗落!而現在,更妙的是,容文翰膝下無兒無女,不像妹妹做容父續絃時,已經有了容文翰這個兒子,妹妹又是個不中用的,這麼多年了,竟是始終無所出,以致對容家的影響還是太小了些。

    要是芸娘真能嫁過去,再生個一兒半女,那王家何愁不能再尋回往日的榮光?

    王子堯便是肩負著這樣兩個重任,護送了妹子王芸娘到這容府中來的。甚至,在王子堯的心目中,自己妹子馬上就可以成為容府夫人了,而自己自然也就是響噹噹的「國舅爺」了!

    因著這般心理,王子堯便很是驕傲的開始進軍上京上流社會。

    只是這上京本就是龍盤虎踞之地,多的是達官貴人,而且王芸娘畢竟也沒有嫁給容文翰為妻。

    那些有些身份的紈褲,雖是面上打著哈哈,心底裡卻根本就瞧不上王子堯,倒是一些沒有門路的下層官吏家的公子,甚至一些想和官場搭上關係的富戶家的少爺,對王子堯追捧不已。

    今兒聽王子堯說讓他們幫著收拾一個不長眼的奴才,自然就摩拳擦掌的跟了來。眾人還是第一次進這頂級公府,個個都是激動的不得了,現在看王子堯喝問,也忙跟著鼓噪。那模樣,真跟深山野林中攔路搶劫的匪人相仿。

    霽雲愈發蹙緊眉頭,老夫人那般好脾性,怎麼娘家人卻是如此不成器?

    「是我,你想要如何?」

    「如何?」王子堯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這個阿開還這麼硬氣,不由氣極反笑,「喲呵,倒也有些意思啊!哥幾個,瞧這小子細皮嫩肉的,哥哥我還真有些下不去手了!這樣吧,」

    說著,手一指池塘:

    「要麼,你就自己跳下去;要麼——」

    眼睛色迷迷的在霽雲身上上下打量著,撇撇嘴道:

    「瞧你這小模樣,和我們哥幾個昨兒個玩的那個小倌也不差多少,今兒個晚上,你就來伺候吧。」

    王子堯說的淫欲,身後那幾個紈褲也都曖昧的笑了起來。

    霽雲聽得噁心,怒道:

    「十二,把這些人都捆了,嘴裡塞上糞,扔到馬廄裡!」

    王子堯幾人聽得一愣,心說這小子不會是嚇傻了吧,還十二?

    「你還十一呢——」

    話音未落,耳旁忽然響起一個陰惻惻的聲音:

    「爺就是十一,怎麼,有何指教?」

    王子堯嚇得驚叫一聲,就往後躲,卻被人一下揪住衣領,捉小雞一般,提溜了起來。

    王子堯回頭,卻是一個身穿黑衣滿臉煞氣的可怕獨臂男子!嚇得「啊」的慘叫一聲,還要再喊,十一卻惱他對霽雲太過放肆,點了穴道,抬手就把人扔到了池塘裡。

    然後又是一陣噗通噗通仿如下餃子般的聲音,響起,卻是十二和另幾個暗衛也是如法炮製,把早已嚇呆了的那些紈褲都扔到了池塘裡——

    想逼我家小主子跳塘,你們就先進去試試好了,回來的時候主子可是有過吩咐,任何膽敢傷害小主子的人,都絕不可手軟,要十倍百倍的還回去!

    「快,救我上來——」驟然落入水塘,王子堯嚇得魂都飛了,「你們知道,我,是誰嗎?你們想死嗎,把我,扔下來,我妹妹,將來,可是,可是要嫁給容……」

    十一隨手扔了個石子過去,正砸在王子堯的啞穴上,王子堯嘴不住開合,卻再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公子,您只管忙自己的。」十一看也不看水裡不住吐著泡泡的一眾紈褲。

    那些紈褲眼睜睜的瞧著霽雲施施然離開,而方纔那宛若神兵天降的黑衣人也疏忽沒了行跡。

    其中一個紈褲也是聽家人說過一些秘史的,見此情形不由駭的睜大了眼睛——那些黑衣人,就是傳說中頂級貴人家才有的暗衛吧?這些人明明個個身手都是厲害之極,卻偏偏對那小廝如此恭敬,還有那小廝明知道王子堯的身份,卻還敢這般戲弄與他,甚至在這容府中也是有恃無恐……

    越來越多的水湧入肚裡,那紈褲好不容易伸出頭,卻是瞧著王子堯淚流滿面:

    「王兄,真是讓你,害死——」

    咕嘟嘟,嘴裡又一串水泡冒出……

    而此時,溪娘的房間裡,已是劍拔弩張。

    卻是方才明明已經好轉的溪娘,這會兒病症又再次加重,便是呼吸也微弱的緊,守在旁邊的幾個有經驗的老媽媽忙上前探視,卻是唬的臉色都變了——

    溪娘這個樣子,分明已是氣若游絲、病入膏肓,竟是一副隨時隨地都會撒手塵寰的模樣!

    芸娘握著溪娘的手,神情悲慼:「李昉,你到底什麼居心!我姐姐和你李家有何冤仇,先是你爹,現在又是你,一定要害了我姐姐才甘心嗎!」

    「小姐快讓開,」李昉急道,「讓在下瞧瞧二小姐現在到底如何。」

    「還讓你瞧?」王芸娘猛一拍桌子,厲聲道,「你一定要治死我姐姐方肯罷休嗎?」

    又衝著門外一疊聲道:

    「來人,快來人——」

    聲音卻忽然哽住,不可置信的瞧著疾步匆匆而來的霽雲——哥哥不是說一切都交給他嗎?怎麼這小子又回來了?

    「怎麼回事?」霽雲也發現情形不對,凝聲道。

    李昉皺著眉頭,說了溪娘病情突然惡化一事。

    「突然就這樣了嗎?期間有沒有人靠近溪娘?」霽雲道。

    「沒有其他人。」李昉搖頭,心裡也很是困惑,「除了我之外,就是一個一直侍奉表小姐的貼身丫頭,對了,還有那位表小姐——」

    說著,瞄了一眼臉色鐵青的王芸娘。

    「你這是什麼意思?」王芸娘狠狠的一拍桌子,冷笑一聲,「想要把髒水潑在別人身上嗎?翠竹可是一直伺候姐姐的,對姐姐最是忠心。本小姐瞧著,倒是你這奴才,怕是因你爹的事懷恨在心,成心想要害死我姐姐吧?」

    王芸娘太過盛氣凌人的模樣,讓霽雲很是厭煩,特別是那一口一個奴才的叫李昉,更讓霽雲火起,冷哼一聲:

    「你自己也說,除了李大哥和翠竹外,不是還有你在表小姐身旁嗎?」

    沒想到霽雲竟敢這麼當面和自己嗆聲,再想到方纔那個香囊,及老夫人對這小子特別的青睞,甚至自己哥哥特意過去,都沒把這小子如何……

    王芸娘愈發心慌,臉色難看的沖外面道:

    「都聾了嗎?還不快把這兩個害了我姐姐的奴才拖出去?還有那上京令,來了沒有?來了就讓他趕緊進來。」

    說話間,外面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卻是上京令吳桓去而復返。

    府裡老夫人昏昏沉沉,溪娘又生死未明,卻是大管家容福迎了吳桓進府。

    「表小姐,吳大人到了。」

    心裡卻是愁悶難當——這府裡內務一向由表小姐掌管,倒也打理的井井有條,怎麼就突然病倒了呢?現在這位小姐,雖是身份相同,卻委實太沉不住氣,以容家的威勢,竟是一而再的驚動官府,傳出去,外人豈不要說容府沒規矩?

    更兼李奇父子,自己也是相交多年,都是醫術奇高,這位表小姐倒好,你要立威拿誰作伐不可,偏要對李家父子開刀!

    這般想著,瞧著王芸娘的神情便很是不樂。

    王芸娘暗暗咬牙,心裡恨道,等我做了這容府夫人,一定要把這些不聽話的東西通通攆出去!

    「吳桓見過小姐。」吳桓忙上前見禮。

    王芸娘指了指旁邊的霽雲和李昉兩個,邊拭眼睛,邊道:

    「方纔姐姐病情已然好轉,偏這奴才定要出手為姐姐診治,以致姐姐病情瞬間危重,這起子黑心的奴才,是定要害了我姐姐,謀奪了容府才心甘啊!」

    謀奪容府?這般指控,委實太過嚴重,吳桓也不得不重視,揮手便要命人上前緝拿李昉霽雲二人。

    王芸娘冷眼旁觀,心裡暗自得意,只是那笑意尚未散開,又一陣急促的聲音傳來,卻是林克浩聞訊趕來,看眾官兵果然要對霽雲二人動手,忙上前勸止:

    「吳大人,不可——」

    「林將軍有何指教?」吳桓一愣,忙回禮。

    王芸娘卻是冷笑一聲:

    「林將軍,你可是我表哥帳下聽令,現在這般向著外人,到底是何居心?」

    林克浩卻是不理她,只是急道:

    「吳大人,此案到底如何,切不可聽信一面之詞,很快就會有貴人幫我們解疑,還請吳大人稍候片刻。」

    貴人?吳桓一愣。林克浩本就是容帥心腹,他口中的貴人,又是何方神聖?

    王芸娘更是嗤之以鼻:

    「貴人?竟要扯大旗作虎皮嗎?吳大人,莫要聽他胡說八道,什麼貴人,再貴還能貴過我們容府不成?」

    「容府是容府,表小姐是表小姐,你也不過是客居容府罷了,還真當就能一手遮天不成?」霽雲冷聲道。

    「你這奴才——」王芸娘一下被戳到痛處,頓時怒極。

    霽雲卻是嗤笑一聲,慢慢道:

    「貴人馬上就到,還請吳大人稍候。至於那名不正言不順卻偏要插手容府事務的人,吳大人還是莫要太過相信才好。」

    這少年又是誰?再一細瞧霽雲的相貌,吳桓不由倒抽了口冷氣,怎麼和容大人如此相像?!

    旁邊的容福更是又是懷疑又是驚喜——那天自己便驚了一下,這多日不見,慢慢丟到了腦後,現在瞧著,這孩子不止容貌,便是氣度也和主子神似……

    王芸娘沒想到,吳桓竟果真會聽一個小廝的話,揮手令那群差人先退了出去,恨聲道:

    「好好好,本小姐倒要看看,你口裡所說的貴人,是何方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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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章:懲治芸娘(四)

    一輛青布馬車,緩緩駛入院門,霽雲信步下了台階,李昉也跟著上前相迎。

    看到竟是這麼一輛再普通不過的青布馬車,王芸娘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真是可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呢!果然自己太高看他們了,兩個奴才罷了,會有什麼高貴的朋友?

    當下冷冷一笑:

    「大膽!還真把我們容府當菜市場了,竟然什麼人都敢放進來,還不快給我打了出去!」

    「不可!」容福卻急叫道,說著沖對方恭敬一禮,「竟是安兄大駕光臨,不克遠迎,真是失禮。」

    便是吳桓,也快步上前,神情恭敬無比:「我還道這位小哥口中的貴人會是哪個,原來竟是安將軍。」

    卻原來安武雖是安府家將,年輕時卻是屢次跟著老公爺南征北戰,也是有功名爵位在身的。更兼他是安雲烈最為信任之人,朝內重臣無論官職高低,卻是都不敢怠慢。

    竟然是位將軍?王芸娘有些心慌,只是如今騎虎難下,箭在弦上,再要退回去,是萬萬不能的了。而且,憑他是誰,王芸娘也不認為可以高貴超過表哥去。

    當下冷哼一聲,雖是面色難看至極,卻終不敢再口出惡言。

    安武忙與眾人一一見禮,然後又衝著霽雲深施一禮道:

    「當初多蒙公子施以援手,現在聽說貴府表小姐病重,在下特意帶了貴人來給表小姐瞧病。」

    安武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下意識的瞧向霽雲,憑安武的身份,在座怕沒有哪一個能受得起安武這一禮,沒想到他卻對一個尚顯稚氣的少年行這般重禮。而且安武話中的含義讓人太過費解,不過一個小廝罷了,如何能對安武施以援手?

    還有安武說車上的才是貴人,能被安武稱作貴人的,又是哪個?

    王芸娘愣了一下,卻氣的差點兒把銀牙咬碎——放著自己這正經主子不拜,卻是拜一個小廝,什麼施以援手?自己瞧著分明就是要給自己難堪,同時替那小廝撐腰吧!

    真是豈有此理!

    這般想著,瞧向安武的眼神愈發不善。

    容福則是不住瞄向霽雲,眼中掠過一抹深思。

    安武卻是不管眾人,反正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就是要告訴他們,誰還敢欺負容公子,還要看安府答應不答應!

    至於下面的,就要看少主的了。

    ——只是王芸娘應該慶幸,還好要給他們顏色看的是安武,而非阿遜,若是阿遜想給誰個下馬威,怕不是行個禮這麼簡單。

    安武從車後取了個輪椅下來,然後才打開車子,小心的扶了阿遜下車——畢竟老夫人身份太過貴重,這樣貿然來訪,怕是不妥,老夫人還是堅持把寶貝孫子送到容府門前,才戀戀不捨的離開。

    看安武攙著阿遜下車,又小心的把人安坐在輪椅上。

    所有人又是一驚:

    貴人,竟是不良於行嗎?

    阿遜已經在輪椅上坐好,抬起頭來衝著霽雲微微一笑。

    王芸娘眼前一亮,旋即又暗了一下——這人生的倒是一副好相貌,可惜,卻是個癱的!

    吳桓和容福齊齊大驚失色,神情瞬間震驚無比:

    吳桓的神情,是震驚裡又有敬畏——早聽說安家尋回早年流落在民間的骨肉,從前只當是傳聞,並不知真假,現在瞧見阿遜酷似安錚之的容貌,馬上意識到,安家雖未明言,可眼前這貴人必然就是傳說中的安家血脈!

    容福的想法和吳桓一般無二,只是除了震驚之外,卻更有幾分羨慕,同為公侯世家,安家覓回了自己的小主子,可容府的小主子,又在哪裡呢?

    這般想著,看向霽雲的眼神不由灼灼——希望老天保佑,自己所想的,會是真的。

    「你們要做什麼?」瞧見霽雲推著輪椅,安武護侍著,逕直要往溪娘房間而去,王芸娘伸手就攔住了幾人,「哪個准許你們進的這道門?」

    「自然是為表小姐診病。」霽雲瞥了一眼明顯有些心虛的王芸娘,「我回來時已然得到太夫人的應允,准許我等為表小姐診治,表小姐若然不信,自可馬上派人去詢問老夫人。」

    頓了頓,又道:「阿開卻是有一件事不明,聽說目前,表小姐病情已是危在旦夕,怎麼你非但不著急,反而還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我們救治,是何道理?」

    「你,胡說什麼!」王芸娘臉一陣紅一陣白的,只是想想李奇那樣的名醫尚且看不出個所以然來,自己就不信,這麼個年紀輕輕的癱子,能有什麼出奇手段!

    當下冷冷一笑,讓開身子,恨聲道:

    「你們不過欺我表哥如今不在府中,便這般無禮。只是吳大人也在,若你們勘察病因,不但未查出個所以然來,反而累的我姐姐,不治……我不管你們是從那裡來,吳大人都要給我一個說法,不然,我表哥回來……」

    說著,威脅性的瞧了一眼吳桓。

    吳桓便有些為難,下意識的瞧向阿遜——官場上的人可都是人精,已經揣測出來阿遜的真正身份,這會兒自然就不敢輕易答應,畢竟容府惹不起,安府可也同樣不好惹!

    而那貴人十有八九是安家的正經主子,至於這頤指氣使的女子,則不過是客居容府罷了!

    阿遜瞟了王芸娘一眼,神情冰冷,唬的芸娘腳下猛一踉蹌,竟是訥訥著不敢再說。

    阿遜收回眼神,瞟了左右為難的吳桓一眼,淡然一笑:

    「吳大人,若是如她所言,延誤了那位表小姐的病情,我和安武,自會親自到府衙領罰。」

    吳桓一愣,還未開口說什麼,霽雲已經推著阿遜進了房間。

    房間裡,自己在藥渣裡模糊聞到的那股花香更加濃郁了。特別是溪娘床榻周圍。

    「這房間裡,有邪氣。」阿遜忽然道。

    「邪氣?」王芸娘嚇了一跳,「休要胡說八道!我姐姐可是從前就住在這間房間裡,一直都是好好的。」

    「是啊。」其他人也附和道,「這裡雖是冷清了些,卻是表小姐自己選的,說是環境清幽,她很喜歡,住了這麼久,也從未出過事啊。」

    阿遜尚未答話,杏兒匆匆捧了碗藥而來,把藥碗遞給芸娘:

    「小姐,藥熬好了。」

    王芸娘接過來,作勢就要喂溪娘喝下去,卻聽阿遜厲聲道:

    「把那碗藥拿過來!」

    「啊?」王芸娘被驚了一下,手一抖,差點兒把藥碗打翻。

    安武卻已經極快的上前,伸手取了藥過來。

    「你這是什麼意思?」王芸娘怒極,「懷疑我在藥裡下毒?既如此,你現在就可以驗!」

    嘴裡說著順手拔掉頭上的銀簪,噹啷一聲摔在地上,咬牙衝著門外道,「容福,你身為府中大管家,竟是眼睜睜瞧著別人欺負到府中來嗎?」

    其他人看向阿遜的眼神也都充滿疑慮,親妹妹會害自己姐姐,不可能吧?

    惟有霽雲,神情始終是淡淡的,卻又有著一種別樣的執著,竟是無論阿遜說出什麼驚駭視聽的話來,她也決不會有半點猶豫!

    阿遜輕輕捏了捏霽雲的手——無論什麼時候,無論自己做什麼,也只有雲兒,總是全身心的相信自己。

    接過藥,深吸了一口氣,果然再次嗅出裡面的花香來,轉手遞給李昉:「拿好。」

    然後命人請容福進來,吩咐道:

    「現在,找幾個信得過的強壯僕婦,把表小姐抬到另外房間沐浴更衣,然後我再開一劑藥來,最多半個時辰,表小姐就可以醒過來。」

    「當真?」容福大喜。溪娘平時便處事公允,更兼能力頗強,因而很得人心,反觀另一位表小姐,不過掌管府中一日,便鬧得雞飛狗跳,混亂不堪!

    「不行——」王芸娘臉色慘白,神情悲憤,「我姐姐已經這般模樣了,你們竟還是要折騰於她,真以為表哥不在,你們這起子黑心賊就可以在府中為所欲為了嗎?」

    「黑心的是你。」吳桓在外面,房間內的下人也趕了出去,惟有阿遜和霽雲及容福王芸娘主僕在,阿遜便也不再避諱,一字一字道,「我方才說有邪氣,並非這房間裡鬧鬼,卻是有人,比厲鬼還要可怕!」

    「你言下之意,姐姐這個樣子,是我下毒謀害了?」王芸娘冷笑一聲,「我不管你是什麼來頭,可這是我容府,在我這容府中,想要胡作非為,你休想!」

    容福也是面有難色:

    「公子,兩位表小姐卻是親叔伯姐妹,公子是否誤會什麼了?剛才我也試了那藥,委實無毒。」

    「自然無毒。」阿遜瞟了眼明顯鬆了口氣的王芸娘,聲音諷刺,「表小姐現在的症狀也不是因毒而起,而是,花香使然,表小姐,我的話,可對?」

    正自得意的王芸娘嚇得猛一哆嗦,不敢置信的瞧著阿遜,腦袋裡嗡的一下,腦海裡只有一句話——完了,竟然這麼快就被瞧破!

    畢竟沒經過多少風浪,王芸娘身子一軟,就癱在了地上……

    不到半個時辰,被挪到另一個房間的溪娘終於醒轉,卻是默默流淚良久,終於艱難地撐起身子,黯然向阿遜道謝。

    看著人雖然醒來,卻明顯受打擊極大的王溪娘,霽雲也不由很是同情——這種被親人背叛的痛徹心肺的滋味兒,上一世,自己也是嘗過的……

    「不用謝我,我不是為了你。」阿遜的話太過直截了當,饒是自以為見多識廣的王溪娘,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小女明白。」王溪娘苦笑一聲,「只是,公子畢竟沒有把我妹子交給官府,我也好,姑母也好,都是感激不盡。」

    若真是王芸娘被官府帶走,以弒殺親姐的罪名治罪,那非但娘家再無名譽可言——試想,教導出那般狼心狗肺女子的家族,以後還有哪家再敢求娶?

    還會對容府的名譽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

    倒是先把芸娘囚禁在府裡,然後再悄悄送回去,才是老成持家之道。

    「我方纔已經說過,不是為了你。」阿遜已然不耐煩。自己才懶得為不相干的人精心謀劃,只是既然事關霽雲,自然例外——這世上值得自己用心謀劃的,也就雲兒一個罷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碰壁,饒是沉靜如溪娘,也有些掛不住,卻還是再次展顏一笑:

    「那溪娘多謝兩位公子大恩。」

    說著,衝著阿遜和霽雲鄭重的福了一福。

    霽雲一愣,這女子,好生聰慧!

    當下點了點頭,便要和阿遜一塊兒離開。哪知剛轉過身去,溪娘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小公子得閒了,可要多來陪陪老夫人。」

    霽雲腳步頓了一下,便是阿遜,也有些驚異——容福會懷疑,還情有可原,這表小姐的語氣,怎麼好像甚是篤定?

    難道她真的知道了什麼?

    眾人離開不久,一個蒼老的身影悄悄潛入溪娘原先住著的,現在則是囚禁了王芸娘的房間。

    「你說什麼?」王芸娘驚呼一聲,卻又旋即沒了聲音,半晌那蒼老人影再次離開,王芸娘則是傻子般喃喃自語,「那明明就是個小廝嗎,怎麼可能會是容府小主子?騙我的,一定是騙我的!」

    「妹妹,她說的,是真的。」隔壁房間裡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然後又是一陣嘔吐聲。

    「哥?」王芸娘愣了一下,忙去拍打牆壁,神情惶急,「哥,快救我出來,我們回家,我們現在就回家——」

    隔壁的嘔吐聲終於停住,王子堯的聲音更加虛弱:「妹子,人家是天上的雲,咱就是,咱就是,地上的爛泥巴。咱們得罪了容府少主,哥哥瞧著,就是姑母清醒過來,只要那少主不發話,怕也救不了咱們——」

    打擊太大了,王芸娘再也支持不住,終於兩眼一閉,昏了過去,嘴裡喃喃著:

    「這房間,果然,有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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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刺殺

    「突然病倒了?」已經準備好車駕,要送王家兄妹離開,卻沒料到,兩人竟同時病倒。

    李昉親自診治後,也向霽雲諫言,兩人此時確是不宜長途跋涉。

    「怎麼這般巧?」霽雲皺眉,卻也並未放在心上,經此一事,兩人即便有什麼心思,也翻不出什麼大浪來。

    霽雲很快把這件事丟開來,因為,另一件天大的喜訊傳來——已然有確切消息,頂多月餘,爹爹的大軍便要從邊關班師回朝。

    和自己記憶中不同,這場戰爭足足提前結束了兩年。而更重要的是,爹爹身上也未背負任何血債。而現在,得知爹爹即將歸來的消息,即便穩重如霽雲,也不禁雀躍不已。

    同一時間,安家遍發請柬,宣佈找回遺落在民間的嫡親孫子安彌遜,要在數日後大宴賓客。

    此消息一出,上京上流社會一片沸騰,當打聽到安家嫡孫已是弱冠之年,卻至今未有婚配,那些家有適齡女兒的貴族,都是心頭大熱——

    就目前形勢而言,上京最受大家矚目的乘龍快婿人選瞬時就上升至三位了——

    排在第一位的自然是目前聖眷最隆的昭王爺,這位甚至沒有母族扶持,原先所有人都看不上眼的小霸王,短短幾年內卻是宛若脫胎換骨一般,不止見識遠大更兼屢建奇功,在如今的上京朝堂,影響力可謂舉足輕重;第二位則是即將凱旋的侯爺高岳的長子高嵐,高嵐本就文武全才,現在又攜乃父聲威,熱度便直線上升。

    只是安家找回嫡孫的消息一出來,雖無人見過其廬山真面目,但熱度上比起前面兩位,不但絲毫不遜色,甚至還有隱然居上之勢。

    原因無他,所謂樹大招風,昭王爺可是太子殿下的死敵,除非將來太子被廢——

    這話誰也不敢說出來,只敢在肚子裡掂量掂量。

    自然,危機越大,回報也越大,還是有眾多希冀富貴之人想要借楚昭的東風謀取更大的利益。

    至於高家,畢竟屬於新貴,根基未穩。

    哪裡比得上安家?

    安家可是大楚三大世家之一,早已是根深葉茂,若能和安家結親,既可獲得莫大的利益,又不用擔心將來有朝一日會被新君清算——換句話說,無論誰做了皇帝,首要做的都是要和三大世家搞好關係!

    因此,即便這時,並未有人見過安彌遜的真容,安家嫡孫的名頭卻已是傳遍了整個上京。

    「安彌遜?」謝明揚不由一怔,怎麼這般巧,怎麼這安家嫡孫的名字也叫彌遜?若非自己前些日子機緣巧合見過那安家小子,怕還會真以為……

    很快卻又釋然,想想也是,「彌遜」這個名字本就是悠然所取,現在想來,該是安錚之按照族譜而定。

    又旋即重重哼了聲,竟然沾惹了自己妹妹不算,還有其他女人,當年,安錚之也死的太便宜了些!

    「爹,真要把妹妹給了那安彌遜嗎?」長子謝莞輕聲道。

    按理說,以自家的門第,玉兒的夫婿即便不在皇室中,也須是安家這般門庭。奈何,那安彌遜流落在民間這麼久,也不知是怎生的憊賴人物,自己那妹妹眼界又高……

    「是。」謝明揚點頭,神情明顯有些疲憊,「現在京中的形勢你也明白,咱們謝家,外人看著雖是沒什麼不同,可能依仗的外力還是太少了,否則,你弟弟,就不會死——」

    說著,已是咬牙切齒,幼子謝蘅自朔州失蹤後,現在已然確知命喪他人之手,若不是太子派出宮中精銳把朔州謝簡一家及翼城方家盡數滅口,恐怕整個謝氏家族都要被楚昭和容文翰血淋淋的撕掉一大塊肉來!

    饒是如此,謝家也因年前力主容文翰撤軍一事,遭遇了有史以來最為嚴重的口誅筆伐,甚至有人背地裡說,那場大地震,便是因為上京中謝家為首的這般奸臣使得上天震怒,人間才會有此慘禍……

    謝家穩穩立於朝中這數百年來,還是第一次遭遇這般危機。

    若是能和安家結親,情形便會立馬改觀。

    「我知道了,爹。」聽謝明揚說到謝蘅,謝莞也是黯然神傷,又想起什麼,「那安鈞之——」

    「仍一如既往。」平日裡只道那安鈞之不過是個迂腐書生罷了,和尚武的安家相比,委實大相逕庭,可這幾日瞧著,卻也不是個簡單的。

    「對了,明日的安家盛宴,讓你妹子打扮的漂亮些。」

    謝明揚又囑咐了兒子一番,這才起身離開。

    和上京貴人擠破腦袋想要安家一張請柬不可得相比,容家卻是獨得了兩張。

    一張是送與容老夫人的,此外還有一張是單送於恩公李奇的。

    李奇的院子裡頓時熱鬧起來。

    其實熱鬧,也不是這幾天,確切的說,是自從老夫人認定霽雲是她的翰兒那天開始,這個院子就一日更比一日喧鬧。

    先是老夫人無論清醒或者糊塗,每日定要讓人攙著到李家晃一圈兒,然後大管家容福找李奇喝酒的次數明顯增多,只是說是來找李奇喝酒呢,每次卻是止不住要問問有關霽雲的事兒,到最後,甚至一向端嚴的表小姐也和李夫人及李蕤也明顯熟稔了起來。

    「聽說,安家要連擺三天的流水宴呢。」容福一口喝乾杯子裡的酒,重重的把杯子一礅,「叫我說,等咱們小主子回來,咱就擺六天的流水宴!」

    說著,可憐巴巴的瞧著李奇:

    「李兄,你說咱們小主子什麼時候回來?」

    李奇實在被纏的狠了,只得道:「咱們爺這麼好的人,小主子也一定福澤深厚,我瞧著,說不得,咱們爺回來,小主子也會回來了。」

    「此言當真?」容福終於得了句實在話,喜得一下蹦了起來,「我不吃了,我得去安排一下相關事宜。」

    竟是轉身就跑,嘴裡還儘是喃喃有詞:

    「小主子要住哪個院子呢?還有那些吃的喝的,用的——」

    「對了,」忽然一磨頭又跑了回來,「不然明天借你的阿開用一下啊。讓你家阿開到我們小主子的院子裡住一段,好叫我們提前練練手,將來就可以把小主子伺候的更舒服些。」

    說著也不等李奇反應,人已經跑的沒有影了。

    伺候小主子也可以借個人來練手的?

    李奇頓時錯愕不已。

    這個容福也是人老成精的,八成是猜到了什麼。

    第二天一早,容府門前就擺開了太夫人的盛大儀仗——

    太夫人的身體自是無法再出席酒宴,容府當家人容文翰又不在家,便由王溪娘代表容府來賀。

    霽雲和李奇坐在後邊不甚顯眼的馬車裡,心裡喜悅至極,怪不得這幾日未見到阿遜,原來要給自己這麼大的驚喜。

    安家既是要大擺筵席,那豈不是意味著阿遜身體已然痊癒?

    「來,遜兒,見過王大人。」安雲烈身後跟著長相俊秀的安鈞之和英武帥氣的安彌遜,開懷之外,又有些傷感,若是兒子錚之還在……

    這「王大人」叫王安元,容文翰不在朝中,他便是文人中的翹楚,所到之處,也是眾人爭相巴結的對象。

    「王大人安好。」阿遜一拱手,淡淡的神情中自有一抹傲然。

    王安元出身寒微,最是瞧不得這般自詡為貴族的紈褲子弟。現在瞧阿遜這般態度,神情中便有些不快。

    這般神態倒是同那安雲烈神似,只是安雲烈一身的功勳,又是安家的當家人,傲些也在情理之中,你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又哪來的資本在自己面前顯擺?

    一番比較,倒是在太學讀書的安鈞之談吐文雅,讓人看了更舒服。

    和王安元一般想法的自然不在少數,眾人挑剔的目光中,阿遜儼然就是運氣好到爆的土包子罷了!

    只是誰讓人家胎投的好?生為安家嫡孫,榮華富貴便是唾手可得。

    「只是這般年紀了,不止繼承老公爺衣缽習練武技而不可得,便是想學那鈞之公子,於文事上出人頭地也太晚了!如此文不成武不就,便是有個安家嫡孫的名頭,怕也——」

    有人心裡暗暗犯嘀咕,如此瞧著,這安家家主的位子,怕這位嫡孫想要坐上怕是不太容易啊。這樣一想,瞧向阿遜的眼神便未免有些簡慢。

    「公爺,」安武匆匆進來,伏在安雲烈耳邊道,「府外林將軍護佑著容太夫人的車駕到了。」

    說是容太夫人的車駕,兩人卻都明白,核心人物卻是容家小公子。

    瞧著安家三代人竟是齊齊迎了出去,其他已然在座的賓客不由大為詫異,以安家的地位,還有誰有這般臉面,擔得起安雲烈如此厚遇?

    便有那好事之人,忙向其他人打聽。

    府門外,李奇和霽雲已然下車,垂首立於轎子右側,林克浩則手持長槍護衛在王溪娘大轎左邊。

    這邊車隊剛剛停穩,遠遠的,又一列車轎組合緩緩而來,

    那盛大的依仗比起容家來,竟是一般無二,後面跟的車轎卻明顯更加奢華大氣。

    霽雲瞬時瞭然,怕是,謝家的人。

    因前面容府的車馬尚未進府,後面的謝家行進速度明顯慢了些。

    「是哪家擋住了咱們的道?」打扮精緻而美麗的謝玉微微打開一點轎簾,皺著眉頭問。

    旁邊的丫鬟忙上前打聽情況,然後又很快跑回來:

    「稟小姐,前面是容公府的車駕。車裡坐的,聽說是容府那位出自宮中的表小姐,王溪娘。」

    「王溪娘?」謝玉冷哼了一聲,「不過是個宮中賤婢罷了,現在也敢仗著容家的威風,不把我們放在眼裡。」

    謝玉和謝蘅感情最好,自從得知謝蘅的死訊,便恨上了楚昭和容家。尤其是對容家,說著恨之刻骨也不為過——若不是那容文翰一力扶持,楚昭焉有今日之聲勢?謝蘅也就不會死!

    容家人該死,所有和容家有牽連的人也全都該死。

    便在此時,安府大門轟然洞開,安雲烈帶著嗣子安鈞之、嫡孫安彌遜大踏步從府中迎了出來。

    霽雲一眼瞧到身著紫色錦袍,外披同色系繡著精美雲紋的鶴氅,頭束金冠,腰懸玉珮長身玉立的阿遜,只覺心裡暖暖的,竟有一種吾家阿遜初長成的驕傲。

    阿遜的眉梢眼角也頓時堆滿了笑意,身上的冷凝氣息瞬時一掃而空。

    此種變化,不止安雲烈,便是旁邊的安鈞之也明顯感覺到,順著阿遜眼神瞧去,一眼看到了和李昉並排站著的青衣少年。

    安鈞之眼中閃過一抹譏諷之意——還真是恩愛情深啊,竟在這般重要日子,還不忘把自己的相好也請來,只是若安雲烈知道那容府中青衣小廝竟是自己寶貝孫子的枕邊人,也不知會是怎樣精彩的表情?

    安雲烈依舊站在原地,安鈞之和阿遜則迎了上去。

    同一時間,一點亮光突然急似流星自斜刺裡飛出,眾人還來不及反應,那暗箭已穿透王溪娘的大轎,最後更是直接釘在謝玉車轅中的白馬屁股上。

    那白馬吃痛不住,長嘶一聲,竟是撒開四蹄,朝著霽雲就狂奔而來。

    「不好!」安雲烈大驚,距離如此之近,那容公子怕是會首當其衝,和安家只有阿遜這一點血脈一般,容家也是只有這麼一個兒子罷了,要真是出了事……

    竟是不顧身體老邁,朝著霽雲的方向便狂奔而去。

    只是他的動作快,阿遜的動作則是更快,全身的功力瞬間提升至極致,整個人如一隻矯健的蒼鷹,以風馳電掣般不可思議的態度,瞬時來至霽雲身邊。

    阿遜一把把霽雲攬到懷裡,同時推開李奇,然後單手朝著那匹攜萬仞之勢狂奔而來的驚馬狠狠的一掌劈了下去。

    耳聽得卡嚓一聲脆響,那白馬的馬頭一下飛出去很遠,一腔熱血頓時噴灑的滿地都是,車轅裡正自嘶鳴的其他幾匹馬被那股凜然的殺氣嚇得同時腿一軟,前蹄趴跪在地上。

    車裡的謝玉猝不及防,頓時從車上滾落地面——好在車速度已是幾乎停滯,謝玉並未受傷,只是那般趴在地上的模樣卻是狼狽不堪。

    謝玉大腦裡頓時一片空白,只覺又愧又氣,下意識瞧向方纔那如天神般從天而降的英俊男子,眼中不自覺閃過一抹希冀,哪知對方竟是瞧也不瞧她,只抱緊懷裡的青衣小廝,竟是丟下自己轉身要走。

    而同一時刻,安鈞之大步上前,一把扶起謝玉:

    「這位小姐,可有傷到哪裡?」更是側著身形,體貼的阻斷了安府門前不知什麼時候聚集的大批客人的視線。

    阿遜抱著霽雲已行至府門前,齊聚此處的大量客人刷的讓開一條路,看著阿遜的神情俱是震驚而又敬畏,再不復方纔的質疑和簡慢——

    果然是天祐安家嗎?怎麼隨隨便便找來個孫子便有這般厲害身手?不但遠強於當年這般年紀的安錚之,便是比起現在的安雲烈來,怕也不遑多讓!

    只是這人腦子是不是奇怪了點?放著謝家大小姐不去攙扶,竟是對個小廝這般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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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16:42:16 |只看該作者
第096章:心動

    沒想到竟有人如此大膽,敢攪鬧安家的認孫喜宴。

    阿遜是只要霽雲無恙,對所有事情便無可無不可;安雲烈卻是怒火滿腔——

    真不知何人吃了熊心豹膽,竟敢做出這般事來!

    當下便派出精銳人馬前往搜捕,又忙忙的禮讓兩府人馬到府中去。

    好在雖是受了驚嚇,王溪娘也好,謝玉也罷,身體倒是都無恙。

    兩人被快速請入內宅後,和臉色蒼白的王溪娘相比,謝玉的神情矜持裡竟是多了份不自覺的期盼——

    實在是方才安彌遜從天而降的情景太過唯美而又震撼,謝玉一方面惱怒對方未在第一時間對自己施以援手,另一方面,卻又無論如何也忘不了那個無比霸氣的瀟灑身影……

    又想到來時娘親隱隱透露的父兄有意讓自己和這安公子結親之事,謝玉因心高氣傲,本還有些牴觸,這會兒再想著,心裡竟是甜滋滋的——也只有這般世間少有的奇男子,才配做自己的夫君。

    「那容府小廝,究竟生的何種模樣?」悄悄四下無人,謝玉終究問出了口。

    想到自己心儀,而且極有可能會和自己婚配之人,竟是對別個男子那般維護,謝玉真是覺得心裡百般不是滋味兒。

    那丫鬟也是個機靈的,平日裡陪在小姐身邊,也不止一次遇見過那風流多情的公子哥,小姐從來都是不屑一顧的模樣,這般羞羞答答欲語還休,還是第一次,明顯是動了春心了!

    當下抿嘴一笑:

    「我的好小姐,且不說安公子雖是安府嫡孫,卻是初來乍到,頭一次見到這麼多王公貴族,怕是多些小心也是有的,再加上我家小姐這般雍容華貴、美若天仙,便是嚇也嚇得傻了,至於對那小廝,哪有這許多顧忌?自然是說救便救了。」

    謝玉心裡一動,對呀,這安公子既是流落在民間,對上京貴族怕是一無所知,又何從知道,自己是謝家小姐?

    心頭巨石頓時放下,斜了一眼丫鬟:

    「貴人也是你一個小丫頭可議論的?再要渾說,信不信我撕了你了嘴?」

    那丫鬟看謝玉粉面含春,知道自己話定是說道小姐心眼裡去了,正要再說,忽然瞥到旁邊涼亭後,兩個人正一前一後匆匆而來,不由一愣,忙輕輕推了一下謝玉:

    「小姐。」

    謝玉也是一愣,心裡頓時大喜,果然是有緣嗎?剛一想到那人,哪成想一轉過頭來,卻正好碰著。

    卻是安彌遜正帶了安武大踏步而來。

    阿遜也明顯看到了小徑上的謝玉,不覺微微蹙起眉頭。原以為那主僕兩人會讓開,卻沒想到謝玉竟主動迎著自己走了過來。

    「奴家多謝公子救命之恩。若沒有公子,那奴家今日……」

    謝玉今日裡穿了件繡著大朵牡丹花的十二幅裙子,臂上纏繞著宛若翠靄般的軟煙羅,再配上因方才受了驚嚇而嬌喘微微的神情,襯得整個人益發美麗柔弱,那般盈盈一拜,怕是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看了都會心旌神搖……

    阿遜卻皺起了眉頭,只覺昔日那般跋扈囂張的謝玉,突然做出這種嬌嬌弱弱的小女兒姿態,委實太過匪夷所思。只是無論怎樣,阿遜卻仍是對謝玉半點好感欠奉。

    當下側身一旁,淡淡「嗯」了一聲,嘴裡勉強擠出兩個字「不謝」,轉身便想離開。

    謝玉大急,心說這人怎麼這般不解風情,忙沖旁邊的丫鬟使了個眼色。

    「公子,」丫鬟忙上前一步,攔住阿遜的去路,刻意提高聲音道,「奴婢銀翹見過公子,奴婢是謝公爺謝府的。那是我們家小姐,因是第一次來安府,一時迷了路徑,不知哪裡通往老夫人的後宅,不知公子是否方便——」

    謝玉垂了頭,做出羞赧的模樣,心裡卻是得意,這人若是知曉自己竟是堂堂謝家的嫡女,定然不會再如方才一般冷冷冰冰,待會兒那公子陪著自己往後宅去時,自己倒是要說些什麼才好……

    正自胡思亂想,哪知安彌遜卻似是根本沒聽懂謝公府三個字意味著什麼,只淡淡吩咐了一聲:

    「安武,你去處理。」

    別說主動幫謝玉帶路了,竟然連聲招呼都沒打,便徑直大踏步離開。

    直到那人的影子再也看不到半點兒,謝玉才緩過神來,氣的狠狠跺了下腳——這男人是塊木頭嗎?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這般對待自己!

    謝玉的性子自來都是喜歡爭強好勝的,什麼事都喜歡爭個頭籌,這也是之前自己表哥謝彌遜儘管俊美無儔,謝玉卻是從沒看進眼裡的原因——

    那麼一個父不詳的卑賤身份,還想高攀自己這公府小姐,當真是癡心妄想。自己即便無法如謝家之前的小姐嫁入皇宮風光為後,卻也絕對無法忍受,嫁給謝彌遜那麼一個身份低賤的爛人。

    之後,當謝彌遜身亡的消息傳回來時,謝玉不止一分惆悵也無,甚至還有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而反觀現在的安彌遜不止身負絕世武學,更兼是安家唯一嫡孫,當仁不讓的安家未來當家人,方才府門外那一幕,自己可是看得清楚,那麼多朝中顯貴,還不是得在年紀輕輕的安公子面前低下頭來?

    將來自己若嫁了安彌遜,自然便是安家公夫人,其顯赫威風便是比起後宮妃子,怕也不差多少。

    更要緊的是,安彌遜越是這般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卻是愈發激起了謝玉的好勝心——長這麼大,還從沒人對自己這般冷淡過,那些王孫公子,那個不是想盡千方百計,想要一睹自己容顏?這無知小子,竟是這般對待自己!越是這樣,自己就越要安彌遜也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方才甘心。

    「阿遜?你不在前面招待客人,怎麼跑這裡來了?」霽雲正斜倚在榻上閉目小憩——被阿遜護的那麼緊,自己根本就來不及受驚嚇,偏是阿遜緊張的不得了,非要押著自己到這兒躺著不可。正在思考,那放暗箭的人到底是誰,目的又是為何,手卻忽然被人握住,忙睜開眼,果然是阿遜,正單腿跪在榻前,緊張的瞧著自己。

    看霽雲要起來,阿遜忙伸手按住:

    「可有哪裡不舒服?我已經讓人熬了安神的藥物,很快就會送來——」

    安神的藥物?瞧著阿遜緊張兮兮的模樣,霽雲不由歎氣,怕是該吃安神藥物的不是自己,而是眼前這個吧?

    想要歎氣的又何止霽雲,便是外面的安武,也是愁容滿面。外面這場宴席,可是老公爺為了少主而設,現在倒好,午宴馬上就要開始,正主兒卻不見了。

    方才少主捨謝家小姐而護住容府小廝的事情已經惹得眾人紛紛側目。那些人自己倒是不擔心,就怕有人會到老公爺面前嚼舌根,老公爺有多愛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孫兒,別人不知道,自己可是最清楚不過,要是公爺真信了少爺好男風這件事——

    回頭正看到自家少主瞧稀罕寶貝似的看著容公子的眼神,頓時寬麵條淚——

    公爺信不信,自己是早已經信了的。少爺分明就是個情種啊,只是天下那麼多好女子,怎麼偏要招惹個男人啊?

    招惹男人也就算了,還偏要招惹容家的男人!還是容文翰的兒子!

    要是到時候真東窗事發,老公爺興許下不了狠心,那容文翰可不是吃素的!

    卻又不敢催促,實在是阿遜之所以願意聽憑老公爺安排,把自己安家嫡孫身份公佈於天下的原因,別人不知道,自己卻是最清楚:還不就是為了能匹配的上容家小子。

    可是我的小祖宗,便是身份再匹配又如何?你們可都是男人,男人啊!身份再匹配,倆男人能成親嗎?

    正自思索,一個家丁匆匆跑來,看見安武,神情大喜:

    「少爺可在?皇上派來賀喜的特使就要到了。」

    霽雲也聽到了外面的對話,忙一推阿遜:

    「你快去吧,莫要讓公爺著急,我也不能多呆——方才十一來報,說是老夫人一個勁的吵著要見我,我正尋思著讓人跟你說一聲呢。」

    阿遜無奈,雖是不捨,卻只得起身,叮囑道:

    「待會兒我讓安武送你。」

    「慢著。」卻是阿遜的金冠因來時跑得急了,有些歪。霽雲忙下地找了個梳子:

    「低頭。」

    阿遜有些迷糊,卻仍是乖乖的半俯下身。

    霽雲伸手拔掉那金冠,然後極快的幫阿遜把頭髮重新挽好,又把金冠扶正,這才鬆口氣,滿意道:

    「嗯,我家阿遜,可真是玉樹臨風。」

    「你,喜歡嗎?」阿遜低低的道。

    「嗯。」霽雲重重的點頭,滿意道,「那是自然。快走吧,這般玉樹臨風的阿遜,怨不得老公爺和老夫人稀罕——」

    卻一下止了聲——任誰突然被一雙熱熱的唇給堵住嘴,都是無法說話的吧?

    阿遜也是直到吻上那雙殷紅的唇,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嚇得猛一後退,匡噹一聲就撞翻了身後的案幾,心裡頓時懊惱不已,雲兒還這般小,定然要被自己的唐突給嚇到了!又不知該如何解釋,半晌臉憋得通紅,期期艾艾道:「那個,上面有些灰——」

    「少爺——」安武正自發呆,卻見阿遜風一般衝出來,逃也似的往前廳而去,不由嚇了一跳。

    忙要跟上去,阿遜卻又站住,急急道:

    「雲兒要走,你親自護著回府。」

    安武只得又回來,到了房間,才發現霽雲正兩眼無神直勾勾的瞧著自己,心裡頓時一緊——瞧這模樣,果然是受了驚嚇的小模樣,看來,是得囑咐李奇回去再幫容公子多熬幾副安神藥才好。

    「公子,容公子——」

    「啊?」霽雲終於回神,雖然明知道一阿遜的心性,方纔那一幕必無任何人瞧到,卻仍是臉色爆紅,竟是被阿遜那一吻攪得完全亂了心神。再想到阿遜胡說八道的什麼上面有灰,更是氣得咬牙,這個壞小子,定是去了哪些不正經的地方,不然,怎麼會……

    半晌才定定神道:

    「我無事。」

    「誰在外面?」安武忽然回頭,衝著門外道

    「安武,你在這裡?」外面的聲音卻很是驚喜,緊接著門一響,安鈞之推門而入,急急道,「阿遜呢,你可見到他去了哪裡?」

    見外面的是安鈞之,安武不著痕跡的收回凝聚在掌心的勁力:「原來是二爺。少爺已經往前廳去了。」

    「這樣啊!」安鈞之長出了一口氣,「那就好,方才爹爹忽然不見了阿遜的影子,急得什麼似的。」

    又瞧了眼旁邊做恭敬侍立狀的霽雲,溫聲道:

    「原來是這位小哥,今早受驚了。」

    霽雲忙一拱手:

    「不敢。有勞公子掛念。」

    「公子你去忙吧,阿開交給我便好。」安武一旁道。

    安鈞之微微一笑,這才匆匆離開。

    只是到了一個轉彎處,卻猛然站住腳,神情難看之極——自己方才聽到了什麼?安武竟然稱呼那小子「容公子」,便是對自己,也從不曾有過那般恭敬的模樣!

    也就是說,那小子並不是什麼小廝,而是,極有可能是容府的公子!

    待安鈞之遠離,安武才護送霽雲李奇二人出府。林克浩自然不好跟著回去,十一十二卻早已帶了大批暗衛隱在暗處。便是安武,雖是霽雲一再拒絕,卻還是堅持把人送到了府中,方才回轉。

    「李奇帶著小廝先行回府了?」

    王溪娘正在後宅喫茶,聽了丫鬟綠芍的回稟,手一晃,熱熱的水頓時濺了一滴在手背上。

    霽雲剛進府門,迎面便碰上一臉焦灼的容福:

    「哎呀,好啊開,你可回來了,方才老夫人找不見你,就一直哭天抹淚的……」

    「老夫人現在在哪裡?」霽雲忙道,「我去看她。」

    「方纔在表小姐原先的宅子旁,這會兒也不知——」

    話還沒說完,霽雲就跑了出去——前世時老夫人待自己如何,卻是全部記得了,可來府裡這沒多少時日,卻是依舊能感受到老夫人一片全然愛惜之意。

    眼看前面就是王溪娘原先住的松雅居,卻在轉角處看見一個青色的背影一閃。

    霽雲不覺站住腳。

    「怎麼了?」跟在後面的十一忙順著霽雲眼睛看過去,也愣了一下,方纔那背影,倒是和小主子好像。

    「哎呀,娘的好翰兒——」旁邊一個蒼老卻充滿喜悅的聲音響起,霽雲回頭,可不正是容福所說哭天抹淚的老夫人?

    老夫人一把抓住霽雲的手腕:

    「這下抓住了,看你還跟娘捉迷藏。」

    捉迷藏?霽雲苦笑,自己明明剛到好不好。卻也知道老夫人定是又糊塗了,忙扶住老夫人:

    「阿開餓了,咱們去用些東西好不好?」

    聽說阿開餓了,老夫人也忘了要興師問罪了,忙一疊聲的吩咐旁邊丫鬟「快去準備好吃的來」。

    霽雲又是感動又是窩心,想著要是爹爹真回來了,祖母不知要高興成什麼樣呢!又瞥一眼那烏沉沉的松雅居,待會兒等溪娘回來,好歹要暗示她盡早打發走禁足在裡面的王家兄妹。

    「公爺,前面已是真州城了。」容寬把一個水囊遞給即便是滿身的風塵也掩不了一身清雅之氣的容文翰,「再有兩日日程,咱們便可回至上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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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16:42:40 |只看該作者
第097章:禍福相倚

    「安容兩家後人相交匪淺,謝家有意把嫡女謝玉嫁於安家嫡孫安彌遜為妻。」

    闊大的文華殿中,一身明黃龍袍的楚琮獨自一人坐在高大的龍椅上,靜靜的看著手裡這張薄薄的信箋。

    不過寥寥幾字,楚琮卻是看了足有一個時辰之久。

    三大世家乃是大楚建朝的根基,其影響有多大,沒有人比楚琮更加清楚。

    謝家想要把謝玉嫁入安家,楚琮倒並沒有放在心上,女人固然能加強家族之間的聯繫,卻絕對無法從根本上改變一個家族的既定之路。

    而謝家的日益式微,也是楚琮所不願意看到的,畢竟三大家族並立,才能互為制約,而且謝家畢竟是自己的外家,便是看在太后面上,楚琮也不願看到謝家落得太為淒慘。

    而容家和安家則不同。

    容文翰本已是天下文人領袖,現在又立此不世功勳,容家威勢早已是如日中天、無人能及。

    至於安家,每一代均有出類拔萃的良將,大楚建國數百年間,每一代家主必會有陪葬昭陵的殊榮,早已是天下武將心目中的定海神針。

    雖然安錚之當初是為救自己而亡,但沒人知道,自己感喟懷念之餘,既傷感朝廷再無良將,同時卻又有些小小的慶幸——安錚之已死,怕是安家的將星之路便到此為止了。

    可據安家宴席上,安彌遜的表現來看,分明更是一個奇才,怕是安家在他手裡,會比以往更加輝煌。

    安容兩家家主,以往歷朝歷代都不過是淡淡之交,倒也未嘗不可,偏生此次——若是安容兩家聯合,要做什麼的話,自己一眾皇兒中,怕沒有任何一個可以制伏他們!

    那一夜,文華殿的燭光亮了整整一宿……

    第二日朝堂之上,楚琮甫一上朝便頒下旨令,言說三日後容公便凱旋回朝,命太子著手安排郊迎之事,並宣佈屆時,自己將親率滿朝文武、王公貴族至十里長亭迎接。

    此詔令一出,滿朝官員頓時嘩然。

    當即便有御史犯言直諫,以為容公功勞不可謂不大,但這般功勳前人已有建者,郊迎也好,賞賜也罷,依循舊例即可,如此過於恩寵,恐催生民眾僥倖心思。

    「混賬東西,真是一派胡言!」楚琮勃然大怒,「若非容公,汝等今日說不定已是他人階下之囚,莫說朕親自郊迎,便是再大的賞賜,又有何不可!」

    當即命侍衛剝了該御史的官袍,將人叉出去了事。

    滿朝文武登時沒人再敢說一句話,旨意很快傳遍朝野。

    ……

    「皇上如此,怕是對容公,起了戒心啊。」

    回到安府,脫下蟒袍,安雲烈不住歎息。

    「怎麼會這樣?」安武大驚,又想到安家公子著實為安家出力不少,不由於心不忍,「可要將此事告訴少爺?」

    心裡尋思,少爺自會想法子通知容家。

    哪知安雲烈卻是搖頭:

    「不可。我自有安排。」

    說完,也不理安武,逕直往後院而去。

    阿遜這孩子,自己瞧著,倒是個冷靜的,可是只要牽扯到容家的事,卻是會完全失去理智——就比如前幾日那宴席之上,遜兒就太過莽撞,那般不計後果,顯出如此驚世駭俗的武功,不止鋒芒太露,更令人憂心的是,若皇上一旦知道,阿遜捨身相救之人乃是容家公子,怕是會心生疑慮。

    現在容府之事,安家還是靜觀其變方好,不然,怕是會令形勢更加惡劣。

    「三日後爹爹便可歸來?此話當真?」實在是太大的驚喜,霽雲激動的臉都紅了。

    「自然是真的,現在朝野都傳遍了。」林克浩興奮的不住傻笑,一想到能見到當日同生共死浴血沙場的那些袍澤弟兄,林克浩的笑意便怎麼也止不住。

    「林大哥,都是我拖累了你,不然,三日後,你便可和爹爹一般……」霽雲表情歉然,若非要護自己回京,那三日後,林克浩自然可以和其他將領一樣,享受作為功臣被夾道歡迎的殊榮。

    「少爺太客氣了。」看霽雲說的誠摯,林克浩也很是感動,少時的孤苦無依,使得林克浩最盼望的便是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自己何幸,先有待自己如徒如子的容帥,後有從沒有把自己當外人、時時處處為自己著想的少爺,「克浩是粗人,但也知道知恩圖報,若沒有大帥,末將早不知死到那裡去了,大帥是相信我,才會讓我跟著少爺,別人求還求不來呢。」

    自那日隨著大帥一路疾奔,護送少爺到昭王爺那裡,林克浩便明白,大帥心裡,少爺是比他性命還要重要的,把看的重逾性命的少爺交給自己,恰恰是大帥待自己親厚的表示。

    也是從那一日起,林克浩便發誓,他一定會用自己的性命來回報大帥的這份信任。

    覺得兩人對話有些沉悶,林克浩忙轉移話題:

    「對了,少爺,您還不知道吧?還有一件大喜事呢,皇上已經下旨,說是要帶領滿朝文武百官親自到十里長亭迎接,人們都說,這可是大楚建國以來從沒有過的殊榮呢!」

    又神秘兮兮的加了一句:

    「還有人說,大帥如此功高,皇上說不定會封王呢。」

    「封王?」霽雲一怔,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林克浩頓時大惑不解,皇上親迎大帥回朝,這麼大的喜事,怎麼少爺聽了卻似很是不喜?便是那封王之說,更是光宗耀祖的天大喜事啊!

    卻不知霽雲心裡已是翻起了驚濤駭浪——

    上一世容家雖是有百年根基,卻是那麼快敗亡,自己種下的禍根固然是其中之一,可是更重要的,怕還是皇帝的意思。

    爹爹雖是從不曾說過一句皇上不是,卻仍是不止一次睡夢中囈語,君心難測。

    自己這一世細細回想,才發現個中蹊蹺——以容家之渾厚根基,若沒有皇上在背後撐腰,容家又如何會短時間之內,摧枯拉朽般被人推倒?

    所謂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是也。

    當初容家未倒之時,自己尚在方府之中,便聽說因爹爹政績斐然、屢立大功,皇上甚至有封王之意,卻再沒想到,短短數月不止封王之事擱淺,容家也徹底被連根拔除。

    看皇帝現在模樣,是要如上世一般,賞殺容家嗎?

    這般一想,頓時冷汗濕透重衣——原以為自己重活一世,已是掌握了事情的先機,自然可以把一切悲劇消彌於無形,便如這次戰爭,不止要讓爹爹勝得漂亮,還要爹爹再不會受良心的折磨。卻再沒料到,前兩點倒是達成,可是結果,卻是提前把整個容家置於一種險惡的境地。

    霽雲埋頭苦思了半宿,竟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化解之法。不由苦笑,自己也就是佔了前世先知的便宜罷了,真是碰到重大事情,卻仍是毫無頭緒。

    歎了口氣,把一疊紙塞進信封裡封好,希望爹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能想出萬全之法來。

    當即喚來林克浩,把信交給他,又囑咐了幾句,最後叮囑:

    「林大哥,你明日一早,便出城,一定要趕在爹爹到上京之前,攔住他,然後把這封信交到爹爹手裡。若是爹爹問起,你只管把我方才言語盡數轉述。」

    一番話說得林克浩更加莫名其妙,大帥馬上就要回來了,少爺怎麼又巴巴的送什麼信啊?況且既是要明日一早送信,又為何深更半夜的把信給自己不說,還說那般莫名其妙的話。

    「林大哥,拜託了。」霽雲衝著林克浩深深一揖。

    霽雲這般做派,林克浩便是再遲鈍,也知道定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忙重重點頭:

    「少爺放心,克浩一定不負所托。」

    天剛拂曉,林克浩便輕騎出城。

    霽雲則讓李昉請來了大管家容福到自己這兒。

    聽說是霽雲找自己,容福顛顛的就跑了過來,且是一瞧見霽雲的小模樣就開心的合不攏嘴。

    霽雲心頭一熱,不過短短幾天,祖母也好,容福也罷,包括李昉一家,都待自己極好,自己怎麼忍心看著他們仰賴的容府一夕之間消失,成為人口市上任人買賣的卑賤奴隸?

    本想著等爹爹回來,才好名正言順的公告自己身份,現在看來,卻是已然刻不容緩。

    從懷裡摸出一方印信遞給容福:

    「福伯——」

    容福只看了一眼,便即跪倒在地,瞧著霽雲熱淚盈眶,嘴裡喃喃道:

    「我就說定是小主子回來了,容福給小主子磕頭了。」

    雙手舉高,奉還那枚家主印信。

    「福伯,快快起來。」霽雲心裡也是酸酸的,忙伸手攙起容福,「本來爹爹的意思,是等他回來再做主張,不過這般非常時刻,雲兒也顧不得了。煩請福伯速速傳令各處管事,爹爹未回府的這幾日,必得約束各自手下,一是除非不得已,否則不要再出府門,二是,若是出府辦事,決不許任何人做出什麼不合時宜的張狂之舉,若有人膽敢違反,即便發賣,決不輕饒。」

    看容福很是疑惑的瞧著自己,忙解釋道:

    「倒不是我這般想,實是爹爹的意思,爹爹常說,他朝中為官也好,邊疆殺敵也罷,都是臣子本分罷了,分內之事,又有什麼好說嘴炫耀?咱們容府自來只知忠君報國,可別因為做了點分內之事,就得意忘形,失了容府的體面。」

    想了想又特意囑咐:

    「表小姐若是問起,福伯只說是克浩將軍臨走時吩咐便罷了。」

    容福不住點頭:

    「老奴曉得了,小主子放心,老奴這就去安排。」

    送走容福,霽雲終於覺得心穩了些,所謂盡人事聽天命,能做的,自己都已經做了,剩下的,只能是在這兒等了,希望爹爹能想出對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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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16:43:01 |只看該作者
第098章:第一世女(一)

    下朝回府,謝明揚一臉的愉悅,他旁邊的謝莞,卻是神情沉重。

    謝玉看爹爹和兄長回來,忙讓丫鬟沏了茶水跟著自己送過去,待看到兩人明顯有些不太對勁的臉色,又在門口站住,想了想接過托盤,打發丫鬟下去。

    「爹爹,你怎麼還笑得出來?」謝莞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自己可是要愁死了!

    那容家本已根深葉茂,想要撼動著實困難,今日朝堂上看來,皇上對容家的寵信又更上了一層樓,竟是容不得有人說容家半句壞話。

    「莞兒,你果然還需磨練。」謝明揚心情大好,也不忍心過於責備兒子,「你以為,皇上這般賞賜容家,真就是件好事嗎?」

    「難道不是嗎?」謝莞更加不懂,「皇上這般恩德,可是多少人家做夢都求不來的!」

    「莞兒,你來看——」謝明揚隨手拿起水壺,對著案頭上的一盆美麗的花開始澆水,那花兒一開始歡天喜地的拚命吸吮,漸漸無法再吸,水越來越多,終至淹沒了整株花,方纔還嬌艷無比的花瓣淒慘的漂浮在水面上。

    謝明揚緩緩放下水壺:

    莞兒,你說,明日裡,這花的命運會如何?」

    謝莞先是疑惑,繼而大喜:

    「爹,您的意思是,皇上其實是疑了容家——」

    謝明揚冷笑一聲:

    「希望容家這段時間會襯了皇上的意,再囂張些才好。」

    容家要倒霉了?謝玉頓時大喜,那豈不是說,二哥的大仇,很快就可以報了?

    還有那個容家的小廝,等容家倒了,自己一定要買過來,讓人狠狠的蹂躪——安彌遜注定是自己的,既然如此,無論是他喜歡的,還是喜歡他的,自己都要他們消失!

    第二天正午時分,林克浩終於迎上了一路疾行雖風塵僕僕卻難掩一身清雅的容文翰等人。

    「克浩,你怎麼來了?」

    沒想到林克浩會出現在這裡,容文翰大吃一驚,緊接著心裡一緊,「是不是雲兒——」

    知道容文翰誤會了,林克浩忙搖頭:「不是——」

    話音未落,身後卻響起一聲馬的哀鳴,卻是晝夜不停,一路趕來,那馬竟是力竭倒斃。

    「紮營。」容文翰回頭吩咐道。

    待兩人來至帳中,容文翰才道:「說吧,到底出了什麼事?」

    林克浩忙把懷裡的信拿出來,遞給容文翰:

    「少爺讓我務必在大帥回上京之前,送上這信箋。」

    容文翰心裡狐疑,忙接過打開來,隨即驚噫一聲,忙叫住輕手輕腳要退出帳篷的林克浩:

    「克浩,回來。」

    「把你來之前和少爺的對話說給我聽,一點兒也不要遺漏。」

    「是。」林克浩忙應道,心裡卻是對霽雲佩服無比,離府時,少爺吩咐的明白,讓自己記住方才說的每一句話,大帥問起,便轉述給他聽,自己還想著,大帥那般日理萬機,怎麼會有時間管這些許小事?

    哪想到,竟讓少爺給料著了,大帥竟果然有此一問。

    「……少爺聽說之後,就馬上寫了這封信來。啊呀對了,」又想起一事,林克浩忙道:

    「對了,少爺把信給我時,已是半夜時分,天上明明連顆星星都沒有,少爺卻說,這般暗沉沉的,一點光也看不見,倒剛剛好,如那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不免太嘈雜了些,倒不如這般安然享受寧靜時光……」

    容文翰揮手讓林克浩下去,卻是背著手在帳裡默默站了良久——少年相知,多年相交,原以為以自己和皇上的淵源,定可譜就世上難得君臣遇合的佳話,卻沒想到,仍是步了前人後塵嗎?

    這,就是帝王之心嗎?

    輕輕撫著信箋,容文翰凝重的表情中多了幾許溫柔和欣慰——

    自己何幸,竟有這麼個聰慧而又懂事的女兒。

    韜光養晦,女兒分明是在暗示自己,要韜光養晦啊!

    都說巾幗不讓鬚眉,自己看著,寶貝女兒,更勝別家十個兒子。

    自從找到雲兒,又得知雲兒竟然一力支撐起萱草商號,自己就已經有意將來把容家交給女兒,卻又擔心女兒畢竟年幼,或許有些急智,眼界胸懷上,還有待培養,現在看來,卻是自己迂腐了。

    雲兒,值得這世上最好的東西。

    容文翰起身,珍而重之的把那封信納到了懷裡,再出賬時,已是精神抖擻:

    「傳令下去,馬上拔營,務必在明天之前趕回上京。」

    其他人倒沒什麼,林克浩卻是一怔,明明皇上說要在後天率文武大臣郊迎,怎麼大帥卻說明天之前到京?

    旁邊的高岳卻是朗朗一笑:

    「容兄,我也有此意,離家這麼久,也不知我那幾個小子都怎麼樣了——」

    兩人相視而笑。

    「容文翰容公爺回來了,現就跪在午門外等候萬歲爺召見。」楚琮已然下朝,內監卻突然匆匆趕來。

    「不是明日到嗎?」太過震驚了,楚琮一下從龍椅上站了起來,「之前所有驛使不是都稟報說,明日才會到嗎?」

    太監嚇了一跳,忙跪倒:

    「奴才不敢欺瞞皇上,確是容公爺回朝了。」

    楚琮也終於回過神來,忙道:「快宣——罷了,朕要親自去接。」

    來至午門外,果然見容文翰最前,然後是高岳,後面還跪了一地的將領。

    楚琮眼睛閃了閃,已是快步上前扶起容文翰,臉上神情悲喜交加:

    「文翰,真的是你嗎?朕,不是做夢吧?」

    「皇上,」容文翰也是百感交集,恭恭敬敬的在地上磕了個頭道,「臣容文翰幸不辱命,今日終得凱旋而歸,這是虎符並帥令,請皇上查驗。」

    沒想到容文翰竟是甫一回來,就忙著上交兵權,楚琮緊繃的神經明顯舒緩許多,親自伸手去攙容文翰:

    「文翰,你受苦了,各位將軍,朕替大楚萬萬百姓向你們致謝。」

    容文翰慌忙和其他將領同時伏在地上不住磕頭:

    「皇上言重,全賴皇上洪福齊天,才有今日大勝之局,皇上萬歲萬萬歲。」

    午門外頓時一片山呼萬歲之聲。

    又有百姓趕來,聽說是容帥和各位將領凱旋,也都是激動不已,高呼「皇上洪福齊天」之聲頓時此起彼伏。

    此情此景,令得楚琮也是激動不已。

    忙命各位將軍先行休息,獨拉著容文翰的手進了文華殿。

    「文翰,這三年,苦了你了。」雖是對容文翰心有猜忌,楚琮這句話卻是發自內心,這幾年仗打的如何艱苦,楚琮也清楚,沒想到容文翰這般清貴公子,竟不但吃得了這許多苦楚,還最後取得了這麼大的勝利。

    且從文翰行事來看,依然同以往一般,並不曾有絲毫居功自傲,難道安容兩家後人交好一事是自己太過杯弓蛇影了嗎?

    只是,祖宗傳到自己手裡的這大楚王朝,卻是絕不容許有半分閃失啊……

    「皇上,若說苦,您比臣更苦,若不是您在後方調度有方,臣又焉能取得這般大捷?」

    「好了。」楚琮不禁自失的一笑,歎息道,「文翰莫要和朕客氣了。你是咱們大楚的功臣,朕本來準備明日率領群臣郊迎,讓你享受作為功臣應有的榮耀,沒想到你卻是今日就趕了回來。說吧,你想要什麼,這裡就只我們兩個,你但有所求,朕無不應允。」

    「皇上此言當真?」容文翰眼睛頓時一亮。

    「自然。」楚琮神情和煦,「文翰不聞,君無戲言之語嗎?」

    「多謝皇上。」容文翰翻身跪倒在地,神情懇切,「臣委實有一件為難之事,請皇上定奪,若然皇上能允了臣之所求,臣願意用此次大功獲得的所有賞賜去換。」

    聽容文翰如此說,楚琮眼中微微有些冷意,卻仍是爽快點頭:

    「你說。」

    「是。」容文翰又磕了個頭,「臣這次要求的恩德,並非為了臣一人,而是為了臣的孩兒。」

    「孩兒?」楚琮故作驚詫,「果然大喜啊,先是安家尋回嫡孫,你容家竟也找回了骨肉嗎?」

    「是。」容文翰點頭,眼睛卻微微有些濕潤,「臣,終於找回了失蹤將近八年之久的女兒,容霽雲。」

    「女兒?」楚琮明顯怔了一下,卻是很爽快的點頭,「文翰想為女兒討何封賞,但說無妨。「

    「臣謝過皇上。」容文翰又磕了個頭,「臣想為女兒,請封容府世女!」

    「什麼?」楚琮再也沒想到,容文翰的要求,竟是這個,一下愣住了,若然立女兒為世女,那豈不是意味著,起碼容家下一代,絕不會涉足楚國權力中心……

    離開皇宮,容寬和林克浩還在午門外候著,看到容文翰出來,兩人同時迎了上去:

    「大帥(主子)——」

    「我們走。」容文翰飛身上馬,早已是歸心似箭,「咱們回家。」

    卻不知容府中,此時也正上演一出鬧劇。

    「姐姐,姑母,求你們不要送我走。」王芸娘跪在地上,直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芸娘知道錯了,可芸娘,不能走啊。」

    「不能走?」王溪娘皺了下眉頭,「妹妹又說渾話,這容府豈是你想走就走,要留便留的嗎?」

    老夫人這會兒神智倒是清醒,冷哼一聲:

    「沒臉沒皮的東西,自己做出那般誅心之事,這會兒還想留下來?快去收拾行李,明日一早便上路。我也乏了,你們該怎麼著就怎麼著吧。實在不行,就讓人捆了,直接塞到轎中。」

    說著,起身就要離開。

    「姑母,」沒想到姑母竟是如此決絕,王芸娘愣了一下,忽然冷笑一聲,拭乾淚水,慢慢起身,「姑母,姐姐,你們都想趕我走,我就知道,你們分明是想要獨霸這容府富貴,可惜,你們的如意算盤要落空了。」

    老夫人一愣,看著表情詭異的王芸娘,「你這話什麼意思?」

    王芸娘手慢慢撫向小腹:「好孩子,你身份尊貴,娘可不許任何人錯待了你。」

    眼睛慢慢轉向兩人,神情得意至極:

    「你們做夢也不會想到,我已經身懷有孕,孩子的爹,正是容府少主,容雲開。我們早已兩情相悅,阿開已經答應我,他一定會娶我做他的夫人。」

    「你說你肚裡有了我的孩子?」霽雲忽然推門而入,逼視著王芸娘。

    「阿開——」王芸娘眼睛一亮,便想朝著霽雲身上偎過去,「你可來了。」

    霽雲頓時一愣,王芸娘這般純然的歡喜,絲毫不似作假,忽然憶起前日從安府回來時,在關押王溪娘的松雅居看到的那個酷似自己的背影,心裡頓時警鈴大作——

    到底是王芸娘自編自演,還是真有人假扮自己?更重要的是,他們到底是怎麼知道的自己的身份,竟然一門心思的要壞了自己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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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16:43:23 |只看該作者
第099章:第一世女(二)

    實在是王芸娘說出的話太過驚世駭俗,容太夫人和王溪娘都驚呆了。

    尤其是王溪娘,雖是老姑娘了,卻仍小姑獨處、雲英未嫁,聽了這話更是又羞又氣,狠狠的啐了一口:

    「不成器的東西,你這是要做死啊,還有臉說嘴!你不要臉面,要鬧得整個王家也同你一樣見不得人嗎?」

    又失望的看了一眼阿開,神情中滿是指責,卻又隱隱有些擔憂:

    「阿開——」

    霽雲剛想開口說話,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

    「全都是腌臢東西!你王家雖是比不得容家,但也算有頭有臉,竟這般自甘墮落的委身低賤小廝,真真是羞也羞死了!」

    霽雲愕然抬頭——方才本是一個府中小廝跑過來,說是老夫人有請,自己才匆匆忙忙跑過來,哪知正好在門外聽到王芸娘的一番話,又驚又怒之下,才直接推門而入,根本就沒注意到房間裡還有其他人。

    這會兒才發現,老夫人左下首,還坐著個美麗華貴的中年女子,正怒氣沖沖的瞪著自己,看霽雲抬頭,一拍桌子道:

    「還有你這狗奴才,以為長得像我阿弟,就可以來冒充容府少主嗎,真是吃了熊心豹膽!你當人人都是和這府裡其他人一般糊塗嗎?想打容府的算盤,真是做夢!」

    阿弟?霽雲愣了下,頓時記起,爹爹也曾提過,家裡還有兩個庶出的姑姑,大小姐容清韻,二小姐容清菲,容清韻因生的尤其美麗,最終嫁了爹爹舅舅家的嫡次子為妻,現在看著,應該就是眼前這位了。

    只得上前施禮:「阿開見過夫人。」

    「怎麼,現在不說自己是容府少主了?」容清韻冷笑一聲,上上下下打量著霽雲,越看越是心驚,果然生的和自家阿弟好生相像,只是那信中說得清楚,這人乃是冒充,存了先入為主的念頭,卻是越看霽雲越不順眼:

    「敢冒充貴人家眷,還是我們容府的,你就是有八條命也不夠死的!不想被打的話,現在就說,誰指使你這樣做的?」

    「冒充容府少主?」本是得意洋洋的王芸娘一下懵了,惡狠狠的盯著容清韻,「你胡說八道什麼?你是誰,憑什麼說我家阿開是冒充的?」

    「賤人——」容清韻本來就是個火爆性子,聞言大怒,抬手就給了王芸娘狠狠的一巴掌,「做下這等浸豬籠的醜事,還敢在我面前囂張,真是不想活了!」

    王芸娘被關了這許久,身子骨本就有些弱,再加上身懷有孕,被打的一個踉蹌,一下坐倒在地,頓時抱著肚子呻吟起來。

    「住手!」霽雲臉色一變,如此非常時期,要是府裡真出了人命,說不定就會成為了不得的大事!

    看王芸娘神情痛苦,衝著外面厲聲道:

    「十二,快去請李奇到這裡來。」

    王溪娘也忙忙過去探看,急急道:

    「芸娘,你現在怎麼樣?」

    「讓李奇幫她診治?」容清韻簡直要給氣樂了,「好你個狗奴才,還真是好大的口氣!真當這容府是你家的了?」轉頭衝著外面道,「來人,把這奴才先給我捆了送交官府!」

    聽說要捆霽雲,老夫人頓時大驚——她嫁入容府時,容清韻已經是快要出嫁的年紀了,彼此間一直沒有多親,更兼容清韻婆家也是公侯之家,雖是比不得容家清貴,也是上京數一數二的,是以,並不甚把自己放在眼裡,但是這丫頭對翰兒,卻還是頗真心維護的。忙出聲阻攔道:

    「韻丫頭,莫要衝動,這事兒怕是有些蹊蹺,至於把開兒送交官府一事,萬萬不可!」

    這之前,老夫人每次同容清韻說話,都是和顏悅色,這麼疾言厲色還是第一次。

    容清韻錯愕之後,更加惱火——自己早勸阿弟再娶一房妻室來,可阿弟就是不聽,現在倒好,一個老邁昏庸,一個年輕糊塗,生生把容公府弄到了這般不堪境地不說,自己都已經指出是騙子了還要這般死命維護!

    當下冷冷一笑:

    「母親年齡大了,阿弟回來前,這容府就交由我管著吧。」

    說著,就讓丫鬟進來,要扶老夫人離開。

    「清韻你——」老夫人大怒,對著進來的丫鬟怒聲道,「滾出去!我容府的事情,還沒有要些外人插手的道理。」

    沒想到老夫人發這麼大火,兩個丫鬟嚇了一跳,也不敢再上前。

    知道老夫人是在說給自己聽,容清韻臉色變了下,卻還是揚聲吩咐道:

    「去叫容福來,讓他帶些人以容府的名義把這奴才送去官府。」

    很快,門外響起了容福和李奇齊齊告進的聲音。

    容清韻皺了下眉頭,容福來了倒在情理之中,卻沒想到平日宮中貴人都敢怠慢的李奇這會兒也這麼聽話,勉強衝李奇點了點頭:

    「李奇先去外面坐片刻。容福——」

    一指霽云:

    「馬上讓人捆了這狗奴才送交官府!」

    「什麼?」聽容清韻如此說,李奇也好,容福也好,都是大驚失色。

    地上的王芸娘呻吟的聲音更大,王溪娘抱著她的頭,想要把人抱起來,卻在看到地上的一灘血跡時臉一下變了色:

    「李奇,快來瞧瞧表小姐——」

    李奇剛要上前,卻被容清韻攔住:

    「那個賤人,死了更好,不用管她!」

    李奇頓時為難,忙看向霽雲,霽雲點了點頭:

    「李伯伯,你快去幫她瞧瞧,無論如何,一定要保住她的性命!」

    容清韻沒想到,都這時候了,霽雲還敢跟自己唱對台戲,頓時勃然變色:

    「李奇,不許看!容福,讓你把人捆了送交官府,還愣著做什麼?」

    「大小姐——」容福卻是不動,反而懇求道,「這裡面怕是真有什麼誤會——」

    李奇也已快步走向王芸娘。

    沒想到竟是連容福也好李奇也罷,都全不聽自己的吩咐,容清韻氣的渾身發抖:

    「好好,好你個容福——好歹我還是容府大小姐,你竟然連我的話都不聽!我阿弟平時待人親厚,竟是寵出一幫不把主子放在眼裡的奴才來!我看著,你這個大管家也是時候該換一下了!」

    竟然起身,便要去喚候在外面的自家奴才。

    霽雲沒想到,這個姑姑竟是這般潑辣做派,頭疼之餘忙上前一步:

    「且慢!」

    「知道怕了?」容清韻冷笑一聲,「可惜,晚了!」

    霽雲搖頭,自己一直瞞著身份,就是怕有人會借自己在容府生事,卻沒想到,千防萬防,還是出了這檔子事。事已至此,再要隱瞞身份,已經沒有意義,那些人擺明了是要針對自己,當下從懷裡摸出容府家主印信託在掌心上:

    「姑母息怒,不是容福他們故意要違拗你,您看,這是什麼?」

    「誰是你姑母?」容清韻怒斥道,待看清霽雲掌心的東西,一下神情巨震:

    「我們容府家主印?你到底是誰,這家主印怎麼會在你手裡?」

    「老身就知道,開兒一定是文翰的兒子,是我的孫子!」老夫人早已笑的見牙不見眼,自己老早就覺得這孩子投自己緣,原來果然是翰兒的孩子,自己的寶貝金孫!

    王溪娘神情則是有些複雜,默默地望了一眼霽雲,又很快專心看顧地上的王芸娘。

    倒是王芸娘,本是面如死灰,這會兒卻彷彿又活了過來,掙扎著道:

    「你們,都聽見了吧?我早說過,阿開,他是,容府少主!」

    又眼巴巴的瞧著霽云:

    「阿開,他們欺負我,和孩子,你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哎喲——」

    「我容府會有這麼不成器的少主?」容清韻本來有些狐疑,這會兒卻又氣惱無比,逼視著霽雲道,「說,你手裡的印信,是不是偷來的?」

    容府少主的話,會這麼沒有腦子,和那樣一個論輩分也要叫一聲小姑媽的賤人攪成一團?

    「怎麼會——」霽雲無奈,只得解釋,「這乃是爹爹親手交給我的。姑母您想,我若是騙子,都這會兒子了,還不趕緊跑?還留在這裡等爹爹凱旋拿我祭刀嗎?至於那女子,您休聽她一片胡言,不管她懷孕是真是假,卻都絕不會和我有一絲關係!」

    「阿開——你怎麼這般說話!」王芸娘神情驚恐,「我腹裡的孩兒明明是你的,你不是說等表哥回來,就會娶我嗎?你還說這些年你流浪在外,絕不叫我們的孩兒也承受你這些年沒有父親照顧的苦楚——你還說表哥欠你良多,別說是娶我,便是天上的星星,只要你開口,表哥都會給你摘下來!」

    「要星星我阿弟也會給你摘?」容清韻狠狠的啐了一口,「我呸!」

    且不說阿弟自來性子清冷,少有所求,便是平時和人相處,也從來都是端肅凝然,冷靜自持,怎麼可能生出這般放蕩無形的孩兒來?還有那容府私印,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當初爹爹有多寵愛阿弟,可饒是如此,也是臨終時才迫不得已把家主印信傳了阿弟。

    而現在,阿弟正當盛年,又是功勳卓著,別說這少年不是阿弟親子,即便是,阿弟也定然在他成年後,才會把私印給他,怎麼肯能現在就把這麼重要的物事交給一個半大少年?

    「膽敢偷竊容府私印,又冒充阿弟親子,壞我容府名聲,還想讓我阿弟給你摘星星摘月亮?我看,你還是去牢裡做夢吧!」

    一把拉開門,卻是木偶一樣,僵立在門口。

    卻是房間外,正站著一個一身白袍,外罩金甲,雖是一身風塵,卻無論如何也掩不去滿身風雅的高華男子。

    「大姐,你錯了,」容文翰眉梢眼角是怎麼也掩不住的喜悅,眼睛掠過眾人,最後定在霽雲身上,「只要阿弟能做到,雲兒要星星,我會給她星星,要月亮,我便會為她摘月,我家雲兒,值得最好的!」

    就只是,自己的寶貝雲兒太懂事了,自己只怕可以給她的,太少!

    「爹——」霽雲彷彿傻了一樣,眼裡除了爹爹,再也沒有其他人,想要跑過去,腳下卻有千斤重,竟是無論如何邁不動一步,「我是在,做夢嗎?」

    容文翰大步上前,張開雙臂就把女兒攏在了懷裡:

    「雲兒,不是夢,是爹,真的回來了。有爹在,絕不叫任何人欺侮了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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