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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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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非10]美食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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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9 17:18:22 |只看該作者
269:來得正好

  「傷一好,就忘了……」江櫻倚在莊氏的胳膊上,頗為難為情地說道。

  雖然這麼說顯得有些二,但卻是事實。

  傷好全了,便將此事拋諸腦後了。

  「你這丫頭!可真是一丁點兒仇也不記!」莊氏又是一指頭戳過去,力氣卻顯然小了許多,只是口氣是十足的恨鐵不成鋼。

  江櫻不甚贊同地解釋道:「也不是不記仇,開始的時候記著呢,只是後來也已經出過氣了……」

  仇都報了,還記著做什麼?太累了。

  莊氏聽罷竟有著短暫的無言以對。

  「今日乍然聽到他差人來送東西,才猛地想起了這回事,不就立馬兒告訴您了嗎?」江櫻趁機為自己的健忘開了脫,口氣討好地說道。

  然而這句話卻是真假參半的。

  她聽到來人特意打著晉覓的名號過來送東西,自然是理所當然地就聯想到了晉家的算盤上,所以這東西她是絕不能收的,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但出於對方一片好意,她作為孔先生的孫女兒同晉家的關係還算不錯,再加上晉大哥的緣故……她若是直言不肯收,莊氏必定是頭一個覺得不對勁的。

  所以她才忽然想到了晉覓曾經對她犯下的這樁『惡行』,抱著讓奶娘記恨上晉覓的惡毒想法,把這件往事繪聲繪色地倒了出來。

  如此一來,日後她若對有關晉覓的事情持軟硬不吃的態度,便也有了很合理的理由。

  說起來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她亦不想如此,但是奶娘藏不住心事的性格註定了她天生就不適宜去操心太過複雜的事情,既然是她力所能及可以解決的事情,她便不願讓莊氏知曉,為她增添煩惱與擔憂。

  不知自己被懷裡的小姑娘『算計』了個完整的莊氏總算氣消,只是再三叮囑江櫻日後萬不可再有事瞞她。

  江櫻心虛萬分地點了頭。

  心裡有個聲音在默念道,奶娘,等我將晉大哥徹底擺平,將兩個人的事情穩穩地敲定下來之後,一準兒頭一個跟您分享這天大的喜訊,目前就暫時先瞞著您一些時日,也免得萬一日後終究沒能有個好結果,弄得大家不好收場,那就太尷尬了……

  「眼睛可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嗎?」莊氏理了理江櫻腦袋上微亂的髮絲,一面詢問道。

  昨日從升雲寺回來之後便請了大夫來看,據大夫說是已無大礙,但莊氏還是沒能完全放下心。

  早中晚加在一起,勢必是得要問上十來遍的。

  江櫻也不覺得不耐煩,搖搖頭道:「都挺好的,沒哪裡不舒服——」

  「那就好。」莊氏笑著點頭,任由小姑娘黏在自己半邊身上,繼續剝起了花生。

  「奶娘,剝這麼多花生做什麼?」

  「你之前不是說想吃花生炸醬嗎?晌午給你攤餅卷著吃——」

  話音一落,果然就見小姑娘得眼睛霎時間亮了起來,笑瞇瞇地點頭,又道:「那梁叔沒這個口福啦。」

  除了十天一次的休沐之外,梁平的中飯都是在國子監裡面吃的。

  「給他留幾張就是了。」莊氏不以為然地說道。

  江櫻「唔」了一聲,就這樣倚在莊氏身上,嗅著奶娘身上特有的淡淡暖香,聽著花生殼被剝開的清脆聲響,又感受著樹蔭下漏下的幾縷陽光,倍覺安心的彎了彎嘴角。

  能一直這樣多好啊…

  ……

  另一邊,晉覓派去送靈芝的兩名丫鬟,一人各自捧著一個匣子回到了晉國公府。

  雲展院。

  「什麼?」

  晉覓聽得兩名丫鬟戰戰兢兢地將情況說明之後,一臉的好笑,彷彿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他這東西沒送出去?

  他費了好大勁兒才拉下臉面肯點這個頭,讓人把東西送過去,她卻不肯收?

  「她當自己是個什麼東西!」晉覓握拳驀然一砸茶几,臉色陰沉的無以復加。

  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他難堪!

  感受到晉覓的怒氣,跪在地上的丫鬟將頭垂的愈低,捧著匣子的手皆是不住的微顫著。

  晉覓倏然站起身來,伸腳朝著其中一個丫鬟手中捧著的匣子踹去,力氣之大甚至將捧匣子的丫鬟都踹倒在地,匣子砸在地上,裡面的靈芝橫飛了出去。

  倒地的丫鬟受驚痛呼了一聲。

  另一名丫鬟亦被嚇出了一身冷汗,身子愈發僵硬,死死地咬著牙不敢發出絲毫動靜。

  「把這些東西統統都給我拿出去扔了!」晉覓厲聲呵斥道,一面負手闊步出了廳堂,朝著外書房而去。

  他這就將此事告訴祖父與父親,讓他們瞧瞧,這回到底怪誰,這門荒誕的親事到底還能不能成!

  晉覓懷揣著一腔怒氣來到了平素晉擎雲最常待的外書房。

  正巧晉餘明也在。

  晉餘明見兒子一副遭受了奇恥大辱的模樣,不禁一皺眉頭,問道:「出了什麼事情了?昨日不是同你說了午時後要出城去拜訪孔先生的嗎,怎麼到現在還未有更衣準備?」

  晉覓徑直走了過來,對著坐在圈椅中的晉擎雲草草一禮,便道:「祖父——今日前去拜訪孔先生一事,依我來看就父親一人過去就行了。」

  晉擎雲抬頭瞥了他一眼,冷笑著道:「將來要做孔家孫女婿的人可不是你父親。」

  這個孫子是不是隔兩天不來他面前犯蠢就渾身不痛快?

  前段時間因為石青隨同晉起一同去了西陵一事,從而耿耿於懷了近兩月之久的晉覓,用盡了一切法子來證明自己是個小肚雞腸、眼光狹隘的少年,可謂是再一次刷新了晉擎雲的認知下限——現如今他對這個孫子幾乎是持著半放棄的態度了。

  晉餘明畢竟還沒到這種程度,是以聽老爺子這麼說,連忙拿眼神示意晉覓莫要再使性子胡鬧。

  晉覓見晉擎雲誤解了他的意思,再加上近來晉擎雲待自己明顯疏冷不願過問的態度,又想著自從晉起回到晉家開始從他手中搶走的種種,一時覺得既委屈又憤慨,暗下握緊了拳。

  片刻之後,忽而口氣嘲弄地講道:「祖父未免太高看孫兒了,就依孫兒這資質,別說孔先生了,就連姓江的那位姑娘自個兒也是斷然瞧不上孫兒的——依孫兒之見,不如就將這等好事讓給二弟吧!如此一來不光祖父省心,看中了二弟的孔先生想必也是極樂意的,豈不皆大歡喜嗎?」

  晉擎雲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

  「阿覓!你在胡說什麼?」晉餘明自椅上起身,怒目瞪著兒子,口氣中滿都是警示的呵斥道:「我看你近來真是越發的不像話了!」

  晉覓聞言轉而看向晉餘明,表情卻是越發諷刺地講道:「父親,我看您也不必成日忙前忙後的這麼辛苦操持了,反正照著這麼下去,整個晉國公府都得是二弟的!」

  話罷即刻甩袖闊步離去,不足片刻,房中便響起「砰」的一聲巨響,房門被大力的摔合上,力道之大震的整座書房都為之輕顫了一下。

  「這個逆子!」晉餘明氣極,作勢要追出去。

  真不知道這個兔崽子今日是發的什麼失心瘋!

  腦子被狗吃了不成!

  「讓他去——」晉擎雲聲音沉沉地阻止道。

  「父親……」晉餘明一臉難堪自責地看向晉擎雲,代晉覓認著錯道:「阿覓這孩子真是越發的尊卑不分了,父親萬萬不要同他一般見識,以免傷了身子……過後兒子定狠狠責罰於他,讓他好好長長記性。」

  晉擎雲冷笑了一聲講道:「我若是真同他一般見識,只怕這條命早就不夠用了。」

  「是……多虧父親海涵。」晉餘明表情慚愧。

  「罰不罰,怎麼罰,你的兒子你自己看著辦就是了。只是莫忘了去打聽清楚今日究竟是發生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了,竟能激的他連最起碼的理智都不要了——」晉擎雲依舊是冷笑的口氣,顯是已對晉覓失望透頂。

  他晉家未來的掌權人,勢必要有著縱然是天在眼前塌下來了,也要不動如山冷靜自若的冷靜與理智!

  而不是因為一星半點兒的火星子砸在了身子,便同一隻發瘋的小狼崽子一樣四處的亂咬人,甚至連敵我都分不清楚——

  「雖說然之自幼養在鄉野之地,但光憑穩重自若這一點,便遠勝了阿覓百倍。」晉擎雲忽然提到了晉起。

  雖說這兩個孩子的意義全然不同,可同是孫子,時常會下意識地拿來作比較。

  晉餘明一聽這話,臉即刻白了,驚異地看向晉擎雲,「父親……」

  晉擎雲見他反應,將目光投向窗外,徐徐地說道:「你放心,我還沒老糊塗呢,且還分得清誰主誰次。」

  他還看得清那是一雙藍眼睛。

  曾經就是那樣一雙蠱惑人心的藍眼睛,奪走了他最滿意的長子的性命。

  切膚之痛,焉能忘卻?

  ……

  再說展雲院裡的兩名丫鬟,二人在聽到晉覓那句『把東西統統拿去丟掉』的吩咐之後,卻未照做。

  雖然不知那半株被硬塞著帶回來的人蔘究竟是不是千年老參,但她們帶過去的千年靈芝卻是實打實的真貨,且還是夫人謝氏的陪嫁品,這就是借給她們一百個膽子,她們也不敢做主丟掉啊…

  二人權衡之下,捧著兩個匣子來到了謝氏這裡。

  「這是怎麼回事?」

  謝氏認得二人是晉覓身邊的丫鬟,又見其中一人捧著的正是自己那隻裝著靈芝的硃紅色匣子,不禁皺了眉。

  心道莫不是阿覓又讓人給她原封不動的送還回來了?

  看來她昨日說的那些話,他竟是半個字也沒能聽進去。

  謝氏兀自失望之際,卻聽其中一名丫鬟講道:「夫人,今日奴婢二人奉少爺的吩咐去梁家給江姑娘送靈芝,梁老爺和梁夫人拒不肯收,說是江姑娘的眼睛已經好了……」

  「好了?」謝氏神色一凝。

  接著又聽另一位丫鬟說道:「梁夫人說他們家中有株千年雌雄參,梁老爺說人蔘和靈芝一起燉更補一些……然後就把這個給了奴婢們。」

  「什麼?」謝氏的聲線抖了一下,而後問道:「你們竟然還拿回來了?」

  這算什麼事?

  送禮不成,反倒還收了別人的東西!

  雖然明面上是佔了便宜,實則卻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千年雌雄參,這麼貴重的東西,那小姑娘何故會送晉家?

  感激晉覓讓人送去了千年靈芝?

  錯!

  送些普通的物件還且罷了,或可解釋為禮尚往來,有意結兩家之好,可平白無故的拿這種東西出來——若她沒有猜錯的話,定是為了償還她前後兩次贈雪膚膏的恩情……!

  這兩個笨丫鬟,怎麼就收了呢?

  她瞅準了時機,好不容易送出去的小恩惠,竟就被她們給收回來了!

  「梁老爺盛情難卻,奴婢們實在推辭不下,怕因此傷了和氣,便依意收下了……」或是察覺到了謝氏的不悅,丫鬟的聲音有些膽怯起來。

  另一名丫鬟眼皮子也是夠活,見狀連忙補充道:「看得出來梁老爺和梁夫人是真心實意要送的!」

  謝氏忍無可忍地扶了額。

  片刻之後,深深地吁了一口氣,擺了擺手道:「將東西放下回去罷。」

  兩名丫鬟齊齊鬆了口氣,應了聲「是」,遂將匣子小心翼翼地放下,退了出去。

  然而就在臨行出去之前,卻又聽得謝氏道了個「慢」字。

  「回去轉告大公子,讓他勿要因此心存芥蒂,江姑娘的眼睛得以痊癒,乃是好事。」事到如今,她仍要顧及著晉覓的想法,生怕他一個想不開,又要鬧出什麼妖蛾子來。

  卻不知晉覓方才已在外書房鬧罷了一場。

  兩名丫鬟暗自面面相覷了一眼。

  皆是想到了晉覓那滔天的怒氣。

  但晉覓畢竟才是她們真正的正經主子,故二人只有將這些話盡數咽下,恭恭敬敬的應了下來。

  ……

  次日早,江櫻隨著宋春風來到了江家看望方昕遠。

  據宋春風說萎靡不振了兩個多月的方昕遠,終於於昨日離開了酒窖,住回了自己的院子裡。

  江櫻失明期間也多次來看過方昕遠,深知他這段時間裡的墮落與絕望,眼下聽得他終於願意改變的消息,自是高興和欣慰的。

  可她沒有料到的是,方昕遠見到她之後,兩個月以來終於肯開口說的頭一句話卻是——「你來得正好,我正打算向你辭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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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
發表於 2016-5-9 17:18:37 |只看該作者
270:為什麼不抱我

  不光是江櫻,宋春風聞言也愣住了。

  宋春風的表情尤為驚異,驚異中卻又帶著……憐憫。

  阿遠該不是腦子壞了吧?

  忽然遭受這樣的打擊,又在酒窖中以酒度日了近兩個月之久……宋春風忽然竟覺得方昕遠因此精神失常,十分的合情合理了。

  「眼睛恢復了?」二人愣神的功夫,方昕遠主動問江櫻,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精神無礙。

  江櫻堪堪回神,點了點頭。

  「嗯。」方昕遠點點頭,道:「我本還打算過去給你瞧一瞧呢,倒省去了一樁麻煩。」

  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帶著淺淡自然的笑。

  江櫻這才算真正的著眼看向方昕遠。

  從某種意義上說起來,她已有兩個多月沒見方昕遠了。

  在方家出事的時候,在方昕遠頹廢到無可救藥的時候,她也只是憑著自己的聽覺和感受在腦海中大概地拼湊出畫面,並不曾真正的見證過什麼。

  可眼下形容消瘦,眼神中褪去了不羈和驕傲輕浮,一夕之間不知道穩重了多少的少年人站在她面前對著她微微地笑著,江櫻彷彿就已經十分清晰明白地看到了這段時間裡發生的種種。

  磨難與打擊果然是一劑最強的催熟藥。

  「不過……你要去哪裡?」江櫻看著他問道。

  大致是終日待在酒窖裡不見陽光,方昕遠的膚色呈現著一種略為病態的蒼白,但眼神卻炯炯有神,卻又並非是之前那種充滿了青春年少驕傲自大的光芒,而是一種類似於……盲目自信?

  江櫻嘴角一抽,認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畢竟說好的沉澱穩重啊…

  「我想去軍營裡做軍醫——」方昕遠微微仰起了下巴,平靜地敘述著自己的打算。

  「做隨軍大夫?那不是自找苦吃嗎?」思維單純的宋春風表示完全無法理解,畢竟他可以為了躲避徵兵而躲到千里之外,實在缺少報效國家的情懷。

  「沒錯。」方昕遠點頭道:「而且我要去邊陲效力。」

  江櫻皺著眉頭提醒道:「四處邊陲皆已被判王佔領,你去邊陲為誰效力?」

  方昕遠大義凜然的表情出現了一絲波動,連忙補救道:「我指的是離前線最近的戰場——」

  「你真的要去?」宋春風面色焦急地勸阻道:「不行,你怎麼能去哪種地方!」

  方昕遠慷慨道:「春風,男子漢大丈夫豈能在天下大亂之際,屈就在這一寸之地?我家中出事之後的這些日子以來,渾渾噩噩間,我想透看透了許多事情,人活著不過匆匆數十年,且禍福無常,今日誰也不知自己還能否見到明天的太陽,說不準下一刻我們的命就不是自個兒的了——」

  聽到這裡,江櫻面色古怪了一下。

  宋春風亦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噤。

  「何不利用這禍福不定的匆匆數十年,來儘力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呢?我方家既為醫藥世家,而我作為方家後人,理所應當該擔起這懸壺濟世的擔子。」

  雖然前面的話聽起來有些奇怪,但總的來說,江櫻覺得方昕遠的出發點還是比較正面的。

  宋春風見江櫻的表情有了動搖,深感孤軍作戰的他立馬兒就不幹了,瞪眼道:「不行!你走了我怎麼辦?我不同意!」

  江櫻只覺得臉頰處一陣抽動。

  這話聽起來真也是……令人無法不誤解啊。

  是她想多了還是說經過這兩個月來的悉心照顧與相處,二人之間已經擦出了不尋常的火花?

  「你若是就這麼走了,方家藥行裡的事情誰來處理?這兩個月來你看看我都成什麼樣兒了?」送春風邊說邊指著自己。

  江櫻鬆了一口氣之餘,卻並未看出宋春風身上有什麼變化。

  由於他之前也不是個安分的主兒,最愛上躥下跳東奔西跑,故這些日子雖忙,卻也沒能瘦上半斤,或因成日出入藥行的緣故,身上添了兩分沉穩氣。

  見江櫻和方昕遠皆一臉無感的看著自己,宋春風只得進一步敘述道:「你們看看,我身上的江湖兒女氣概都被消磨沒了!」

  「……」江櫻沉默著。

  方昕遠頓了一頓,後道:「既然你這麼想出去闖蕩,那不如隨我一起吧?」

  宋春風赫然一瞪眼睛。

  這怎麼成?

  再說一遍,他可是為了逃避徵兵而離家千里的江湖少年!

  闖蕩與打仗可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

  「有邱掌櫃和許先生他們在,藥行是垮不了的。」方昕遠生怕宋春風放心不下似得,出言寬慰道。說話的口氣全然沒有一個作為藥行東家本該有的責任感,相比之下,方家藥行倒更像是宋春風的……

  「不成……」宋春風開始吞吐起來,不住地搖著頭,神色反覆不定。

  該怎麼委婉地表達出自己缺少愛國情懷這種東西呢?

  「我明白了。」方昕遠定睛看了宋春風片刻,忽然道。

  宋春風微微低下了頭,難掩羞愧。

  「每個人的追求不一樣。」方昕遠十分豁達地說道,而後伸手拍了拍宋春風的肩膀,囑咐道:「梁姑娘雖有諸多缺點,但確是真心待你的,你能遇到這樣的好姑娘,理應是該好好珍惜的。」

  宋春風:「……」

  合著方昕遠認為他之所以拒絕隨他一起前往前線,竟是為了留下來陪梁文青?!

  宋春風覺得這簡直太可怕了,可為防暴露自己貪生怕死,不憂國憂民的晦暗心態,只有強自忍住不去辯解。

  一直在一側旁觀的江櫻見兩名少年忽然沉默不語,剛欲出聲打破寂靜,卻見阿福自廳外走了進來。

  兩隻胳膊上各自掛著一隻包袱的阿福一面往廳內走,一面對著江櫻和宋春風打了招呼。

  看向自家少爺之時臉上是滿滿當當的笑意,問道:「少爺,咱們什麼時候動身啊?」

  能見到少爺重新站起來,阿福不曉得有多高興,恨不得下半輩子日日都要燒香拜佛感激神恩。

  所以當方昕遠提出要去軍營從醫的想法之時,阿福更是雙手贊成大力支持的——只要少爺還能看到未來的希望,還想要好好的活下去,那麼不管少爺要去哪裡要做什麼,對於阿福而言都是最好的生活方式。

  方昕遠答道:「你先去讓車夫備車,一炷香後我們便動身。」

  「是,奴才這就去安排!」阿福挎著兩隻鼓囊囊的包袱下去準備了。

  江櫻與宋春風卻驚異非常。

  「這就走?乾的這麼急做什麼,你剛恢復過來,應當先將身子養好再動身也不遲——」江櫻忙道。

  宋春風也附和著說道:「是啊,何必急於這一兩日,再者說了,你就算真的要走,至少得先將藥行裡的事宜安排妥當了再走吧?」

  宋春風覺得自己簡直沒救了。

  張口閉口,腦子裡操心的竟然都是藥行裡的事情……

  唉,責任心太強真的讓人感覺很累。

  「你放心吧,今日一早我已經讓阿福給各個藥行的掌櫃去信說明了情況,反正藥行裡的事宜向來都是他們商議後拿定的主意,若遇上大事,去信通知我就是了。」方昕遠說的極為輕鬆,可宋春風卻還是放心不下。

  旁的不說,就說黎雲街上的分行掌櫃董麒麟上月便做了假帳,若不是他細心,五百兩銀子便打水漂了!

  這能讓人放心嗎?

  剛要開口,卻被方昕遠重重地拍了幾下肩膀。

  四目相對,宋春風彷彿看到了方昕遠的決心。

  最終宋春風也只有微微嘆了一口氣,講道:「你放心吧,能照看到的地方,我盡量幫你照看著……」

  認命了……天生的操勞命。

  「多謝。」方昕遠注視著宋春風,含笑道。

  事到如今宋春風只有嘆一口氣,搖著頭喃喃道:「謝什麼,你每月給我開這麼多銀子,我總不能不做實事吧……」

  方昕遠朗聲笑了一陣,復將搭在宋春風肩上的手收了回來。

  方昕遠轉而看向站在一側的江櫻。

  「路上小心。」江櫻講道。

  「沒有別的要交待嗎?」方昕遠笑著問。

  江櫻想了想,神色認真地講道:「吃好喝好。」

  方昕遠失笑著點頭。

  若換做從前,他定是一翻白眼,鄙夷面前這不著調的小姑娘儘是說廢話。

  江櫻看著面前似變了個人一樣的方昕遠,面上雖然未有表現出什麼,然而心中已是百味陳雜。

  好像太突然了。

  變的太突然,走的也太突然了。

  「還有,你最好學些防身的招式,光憑阿福一個人是擋不住兵荒馬亂的——」江櫻又開口,然而還未說完,便驀地愣住了。

  方昕遠忽而傾身,伸手環抱住了她。

  雙手環在她背後,力道極輕。

  「保重自己。」方昕遠輕聲說道,口氣帶笑。

  少年人身上有著很特別的味道——像是某種草藥的清苦之氣,卻並不刺鼻。

  江櫻傻了片刻,剛要伸手去推,方昕遠卻已經直起了身子,將手收了回去。

  江櫻愕然地抬頭看他,卻見方昕遠臉上並無半分戲虐與輕浮,坦蕩的過分,像是方才他不過真的就是做了一個同好友道別的儀式,旁人若是想多,便是思想不夠端正。

  宋春風因為過度驚愕而張大的嘴巴,輕而易舉便可以塞進去一隻雞蛋。

  「阿遠……你竟然當著我的面輕薄櫻櫻!」宋春風大抵是覺得輕薄兩個字太過羞恥,說話的時候臉都紅了。

  「這哪裡是輕薄,不過是朋友間臨行前的道別罷了。」方昕遠一臉無愧的糾正著。

  緩過了神來的江櫻其實也想替方昕遠解釋兩句。

  其實是不是被輕薄了這個問題,當事人是能夠很清楚的感受到的。

  方才那個輕輕的擁抱,實際上方昕遠十分的守禮,是絕對稱不上輕薄的。

  可這話若由她說出來,會不會顯得……她太奔放了?

  畢竟這裡站著的三個人,只有她自個兒是來自現代的靈魂,她擔心二人會因她的這種奔放而受到驚嚇。

  江櫻正猶豫間,卻聽宋春風愈發氣憤地講道:「好啊你,朋友間的臨行道別,你竟然只抱櫻櫻不抱我!你是不是沒把我當朋友看?」

  江櫻瞠目結舌地看著委屈而憤慨的宋春風。

  方昕遠亦是一愣。

  不是拍了好幾回肩膀了嗎?

  男人之間,抱來抱去真的不會很奇怪嗎?

  心裡這樣想,可為防在臨走之前鬧得不愉快,造成彼此之間的隔閡,方昕遠終究還是跟宋春風抱上了。

  「梁姑娘真的還不錯。」方昕遠鬆開了宋春風之際,又重複了一遍。

  宋春風含糊地應付過去,是不想在臨別之際爭執這種問題。

  「遇到好人便嫁了吧,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凡事多用些頭腦,別再惹禍上身了。」這句是對江櫻說的。

  江櫻眼睛動了動,笑了笑沒說話。

  那個『好人』她已經找到了。

  現在,就等著嫁過去安安生生的跟他過日子啦……
 
  方昕遠似看透了她的想法一樣,眼神微微變了變,語含勸告地說道:「晉起不適合。」

  江櫻沒料到他會說出這麼直白且武斷的話,一下子愣住了。

  「他身上藏著的秘密太多了,註定不能輕鬆的活著,更沒辦法給你安穩的生活。」

  江櫻微微抿了抿嘴,還是沒有說話。

  方昕遠深深看了她一眼,也未再多說。

  「我們送你吧。」江櫻道。

  方昕遠點頭,率先轉身出了廳堂。

  江櫻臉上掛著淺笑。

  方昕遠說的話她不否認,可她從沒想過因此要避開晉大哥。

  他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她想做的是分擔。

  他不能輕鬆的活著,她想做的是帶給他快樂。

  至於安穩的生活,這種事情還很遙遠,誰能說的定呢?

  就算實在不行,那她努力的去適應就是了。

  若她會因這些問題而動搖,那便也配不上晉大哥了。

  目送著馬車逐漸駛遠,江櫻收回目光,仰頭望了一眼頭頂上的天。

  浮雲聚了又散,人亦如此。

  江櫻難得感慨了一把,卻被宋春風出言打破了思緒,「櫻櫻啊…」

  江櫻轉過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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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1:初雪

  「阿遠方才說的那個……你覺得我怎麼樣?」宋春風強裝出一副不緊張的淡定模樣,可偏生掌握不住精髓,五官略有些緊繃扭曲。

  江櫻一頭霧水:「什麼?」

  「就是……那句,值得你嫁的好人啊…」宋春風結巴起來。

  江櫻臉上的表情頓時凝固住。

  宋春風輕咳了一聲緩解緊張,一面示意江櫻看他。

  緊接著,江櫻便目睹了這位著柳黃色棉布交衽長衫的少年人分別表演了,出拳、扎馬步、側踢等一系列武術動作。

  江櫻深感錯愕之際,又見宋春風撩起下擺就要扎進腰帶裡,活脫脫一副要『大展拳腳』的架勢,驚的她連忙出聲阻攔:「春風,可以了可以了,差不多了……」

  意猶未盡的宋春風顯然已經在才藝展示中重拾了自信,臉上的緊張之色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格外的神采奕奕,他看著江櫻說道:「櫻櫻,這其實都不算什麼,我會的可多了!」

  江櫻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而後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春風啊,有些事情我想跟你好好地談一談……」

  ……

  當天晚上,宋春風大醉了一場。

  梁文青找到了江櫻這裡。

  彼時江櫻正坐在窗前的軟榻裡,為把頭擱在她腿邊的白霄順著毛。

  原本瞇著眼睛的白霄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響,睜開眼睛扭過頭瞧了瞧,一見是梁文青,便又百無聊賴地閉上了眼睛,歪著腦袋任由江櫻拿毛刷替它捋毛。

  江櫻抬頭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對於這姑娘從來不知道敲門的習慣,她已經習以為常了。

  「春風都醉成一灘爛泥了!」梁文青一臉煩悶地說道,一面朝著江櫻走了過來,本想要隨江櫻一同坐在軟榻上,可見在江櫻腳下的白霄似又壯了些,最終還是選擇坐在了江櫻對面圓桌旁的鼓凳上。

  雖說現在她對這隻好吃懶做的大白虎已經沒有了最初的恐懼,但還是做不到完全放下戒備心。

  「什麼時候他能為我大醉一場?」梁文青一手支在圓桌上撐著腦袋,十分不平地說道:「不就走了個方昕遠嗎,又不是不回來了,犯得著這麼不要命的捧著酒罈子往嘴裡灌嗎?不知道的還當是出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呢……」

  江櫻聽得此言,給白霄梳毛的動作不禁頓了一下。

  實際上,她覺得春風醉酒一事,同她多多少少應該有些關係。

  今日送走方昕遠之後,她看罷了春風的『才藝展示』,當即意識到有些事情一直躲避下去並不是真正解決問題的辦法。

  這樣下去,無論對誰都是不公平的。

  所以她選擇了跟春風攤開了講——她不想失去一個珍惜的夥伴,但更不願見對方為了自己虛度年華,將一腔真心白白耗費在沒有可能的人身上。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真的瞎了眼了……」梁文青這邊還在不停的絮叨著,抬頭朝江櫻看了一眼,補充道:「死活看不到我的好還且罷了,竟還地的……你說他這不是眼瞎又是什麼?」

  江櫻覺得這話似在隱晦的貶低她,但偏偏……她竟然也覺得很有道理。

  「我也是瞎了眼了。」梁文青垂頭喪氣地抓了抓垂在胸前的一縷頭髮,很有些無可奈何。

  江櫻見她如此,剛欲出言安慰兩句,卻又聽梁文青說道:「你也好不到哪裡去,誰不好喜歡,偏偏喜歡上了晉家的人,你知不知道,士庶是不能通婚的……退一萬步講就是晉家肯妥協,你也只能做小,更何況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呢……」

  梁文青越說越覺得憂愁,到了最後更是連連嘆氣。

  江櫻也跟著嘆了一口氣。

  她是為了梁文青嘆的……

  「這麼一說,你可比我慘多了。」梁文青抬起頭來看向江櫻。

  「呃……」江櫻不知該作何反應,但見這姑娘一臉在比較中得到了安慰的神色,只得點了點頭道:「是吧……」

  梁文青頓覺好受了許多,好受之餘,不免又對江櫻產生了些許同情。

  嚴格來說已經稱不上是單身狗的江櫻無法直面來自小夥伴的同情,唯有默默轉開臉看向了窗外。

  梁文青也隨著她看了過去。

  窗外正是一片繁星爍爍的璀璨夜景。

  「時間再過的快些吧……」梁文青托腮望著夜空,神遊一般的輕聲說道,「最好明日睡醒一眨眼,我就滿二十了……」

  「為什麼這麼想?」江櫻疑惑地問。

  「二十歲再嫁不出去,就實在太不像話了啊。」梁文青講道,復又嘆了口氣,「我今年十七,還有整整三年呢。」

  江櫻還是沒能聽懂。

  盼著趕緊到那個嫁不出去會遭人非議的年紀,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態?

  梁文青咧嘴一笑,並未多做解釋。

  江櫻也未再多問。

  但她也是盼著時間能快些過的……

  兩個姑娘一位坐在鼓凳上托腮凝想,一個蜷著腿窩在軟榻裡,有一下沒一下的替趴伏在腿變的白虎梳理著毛髮。

  然而時光卻從不會因誰的期盼而靜止或飛躍。

  日出日落,一日整十二個時辰古不變。

  連城就是在這不緊不慢的時光流逝之下,送走了深秋,迎來了初冬裡的第一場細雪。

  或因今年下半年裡四處大致都尚還算得上的太平安穩,同往年相比,貧苦百姓流離失所挨餓受凍的情況得到了較好的控制,故連帶著這場昭告著隆冬來臨的初雪似乎也不那麼惹人厭了。

  「孔先生像是算準了似得,前幾日剛說過清波館裡剛開花兒的梅樹遭雪一淋最是好看,等過幾日讓咱們去瞧瞧,這話剛說完還沒兩日呢,雪就真的落下來了!」馬車裡的梁文青掀起車簾一角朝外看,嘖嘖稱奇。

  在這大半年的相處之下,她也逐漸地跟江櫻一樣,打從心底喜歡上了孔弗這位睿智卻風趣的老先生,雖還會因為過度敬慕而感到拘束,卻也樂意偶爾跟著江櫻往清波館跑一跑。

  這不,今日雪一落,便攛掇著江櫻往清波館賞雪梅來了。

  馬車在雪中又行了約莫半個時辰,清波館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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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
發表於 2016-5-9 17:19:09 |只看該作者
272:兩個好消息

  兩個姑娘一前一後地從馬車中下來,身上皆披著帶有兜帽的鑲灰鼠毛邊裘衣,裘衣的用料與樣式都大概相同,只顏色不一樣,一個著碧藍,另一個著杏黃。

  「姑娘來了——」

  朦朧的雪霧中,清波館裡已上了年紀的守門的老僕瞇著眼睛望了好一會兒,才將江櫻認出來,而後連忙喜出望外地疾步迎了過來。

  清波館裡的僕人多是跟了孔弗大半輩子的,十有八九都上了年紀,在清波館待了這些年一直也沒能伺候過年輕的小主子,唯一一個算得上是半個主子的石青卻自幼就是個書呆子,實在不招人疼。

  於是從很多年前大家就常圍坐在一起幻想,想著哪日先生若能再收個女娃娃回來就皆大歡喜了,做女弟子也好,給石青那小子當童養媳也罷,好來成全他們這一腔無處安放的遺憾。

  所以當孔弗收了江櫻做孫女兒的消息在清波館內一經傳開,清波館上下的老伯們的內心幾乎是感激涕零的,無不覺得盼了這麼多年終於給盼來了……

  再加上江櫻性子和軟嬌憨,待人和善,又做的一手好菜喜愛與人分享美味,故這大半年的光景下來,可謂是徹底攬獲了清波館眾位老伯們的尊敬和寵愛。

  「姑娘今日要過來怎麼也不事先說一聲兒!」守門老伯一張老臉笑成了花兒迎過來,但走近了一瞧江櫻和梁文青卻又皺了眉,口氣略帶責怪地說道:「這下著雪呢,姑娘怎麼也不知道撐把傘再出來?」

  一面說一面便示意著江櫻趕快往門內走。

  江櫻一邊隨著老僕往裡走,一邊笑著道:「下的不算大。再說頭上還罩著兜帽呢,淋不著的,便懶得撐傘出來了……又想著是今年的初雪,便想沾一沾氣氛。」

  梁文青也不以為然地道:「就是,這點兒雪片子就跟唾沫星子似得,撐什麼傘呀,拿在手裡還不夠麻煩的!」

  聽她將雪花兒比喻成唾沫星子。老僕哭笑不得地搖著頭。

  要不人都說人以群分呢。姑娘同尋常的女兒家不一樣,就連帶著身邊的好友也是如此。

  只是這怪誕的比喻若是傳到先生耳中,只怕是要將今早剛作的那首詠雪詩給當場焚了的……

  三人來到清波館前廊。見此處淋不著雪了,老僕這才邊拍打著身上的雪片邊講道:「姑娘今日來的突然,先生事先也不知,這會子正在前廳會客呢。只怕還得等些時辰才能送客,說不準還要留下來用午飯——姑娘若沒有急事的話。不如就先去托月院玩會兒罷?老奴去前頭知會先生一聲兒。」

  『托月院』是孔弗專門讓人給江櫻收拾出來的一座居院,雖江櫻一直是跟著莊氏住的,但孔弗還是說做主兒就得有個主子的樣兒,就算不常住。也得有個固定的住處才行。

  托月院中的一應陳設,大到院落布局,小到瓷器擺放。孔弗皆是全程參與的,一切照著江櫻的喜好來。就連托月院三字的院落匾額也是老爺子親自動的筆。

  至於托月院一名的來由,卻是江櫻自個兒的主意——乃是因為定名當日,剛巧她做了一道叫做『烏雲托月』的進門點心……

  起名無能的江櫻認為這名字文藝的可以,聽起來又有檔次,簡直是神來之筆,於是乎當即敲定了烏雲托月一名,而孔先生則是沉吟許久,最終由於不想傷害小姑娘的自尊心,只得勉強點了頭同意,但有一個要求——把烏雲兩字兒去了。

  江櫻想了想,覺得雖然這樣拆減會有損這道菜的內涵,但畢竟又不是真的做菜,便也點頭答應了。

  當時孔弗很是鬆了一口氣,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心想,反正他不說出去也沒人會知道這名字的來由。

  可不知怎麼回事,幾日後門匾剛一做好掛上去,家中的僕人們紛紛不解地詢問他,到底為什麼要給姑娘的院子起一個菜名兒……

  這些前話暫且不去多表,且說江櫻在聽到老僕告知清波館有客之後,下意識地便問了一句:「先生會的是什麼客?」

  據她所知,先生平日會客多是在城中幾處學堂書院裡,從不會將客人帶來清波館。

  而能夠得上身份來清波館且能得先生親自接見的客人,滿京城大概也就那麼幾位而已。

  首先自然是晉家的兩位正經主子,晉擎雲與晉餘明父子二人,再者就是先生唯一的至交好友、風國第一富商華老爺了——撇開這些檯面上的大人物,江櫻覺得她和晉大哥或許也能湊上一湊。

  所以她有些好奇今日清波館裡來了哪位客人。

  「是華泉華老爺……說起來姑娘應當見過的。」老僕笑著道。

  江櫻訝然,「華老爺回來了?」

  上次見華家父女已是年初她剛至連城之時,那時便聽聞華老爺要再去西陵一趟,少說要到明年開春才能回來。

  眼下才剛剛入冬啊。

  「華老爺在去西陵的途中不慎摔斷了腿腳……於是便讓幾個公子和華姑娘帶著商隊去了,自己則一邊養著傷一邊往回趕,這不在路上養了三四個月嗎,等回了家,腿傷也都全好了。」老僕笑著說道:「方才進門兒的時候我瞅著就跟沒事兒人一樣,不說還不知道受過傷呢。」

  梁文青被逗的哈哈笑起來,道:「若再遠些,這來回都夠生一個大胖小子的了!」

  老僕臉色有些尷尬地陪笑道:「可不是……」

  江櫻也跟著笑起來,邊道:「那我和文青就先四處轉轉,等先生和華老爺敘完了話兒我們再過去。」

  老僕面色和藹地應下來。

  梁文青吵嚷著要去看梅花,二人便去了種有臘梅的後園子。

  然而不過小半個時辰,孔先生便帶著華老爺找過來了。

  「丫頭啊,祖父這有兩個好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似想在好友面前刻意顯擺自己有孫女兒一樣,自稱著祖父的孔先生張口便是這麼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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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9 17:19:23 |只看該作者
273:出息了

  兩個好消息?

  江櫻聽得一愣。

  梁文青率先開了口代江櫻問道:「先生有什麼好消息啊?」

  華泉冷哼了一聲,微顯不悅地說道:「好消息?不見得吧?」

  「我說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吧?」孔弗橫了華泉一眼,搖著頭道:「虧你還是當爹的呢——」

  華泉眼角的皺紋抖了抖,撇著嘴沒再吭聲,表情是十足的不情願。

  江櫻和梁文青不由好奇地看向孔弗。

  這是怎麼一回事?

  孔弗輕咳了一聲,道:「石青那小子來了信,交待我擇個良辰吉日去一趟華家。」

  說到此處卻戛然而止,看向華泉但笑不語。

  江櫻拿疑惑的眼神看著孔弗。

  去一趟華家?

  華老爺不就在這兒嗎?

  而且,還擇個良辰吉日……這又是什麼講究?

  見吊足了兩個小姑娘的胃口,孔弗這才又正了臉色開口。

  「讓我去華家提親——」孔弗凝聲講道,片刻之後改去嚴謹的神色,仰頭哈哈笑了兩聲,連呼石青這小子出息了,畫風轉變的不可謂不迅猛。

  江櫻訝然萬分。

  梁文青則因對石青和華常靜都不甚熟悉,故只有不明就裡地旁觀著江櫻的反應。

  「哈哈,這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哪……」孔弗拍了拍華泉的肩膀,欣慰至極地說道:「起初咱們費了好大周折安排二人見面,結果鬧得不歡而散,眼下放任他們不管了,倒是陰差陽錯的湊到一起去了!哈哈!」

  孔先生就是這樣的人,越了解下去,便越會發現這是個在私底下不願掩飾自我,言行時常缺乏修飾和節操的『真』聖人。

  「你還有臉提當初的那件事!虧你之前成日裡誇讚那小子作風端正學識淵博,結果不僅蠢得驚人。此番還趁我不在把我的寶貝閨女給哄的上了你們家的賊船了!若不是我今日來到你這兒湊巧見著這書信,竟還對此一無所知!你說你教的這是什麼徒弟……呸!」華泉憤懣地控訴著,看似不甚高興,但口是心非之意卻溢於言表。

  孔弗也全然不生氣。只爽朗的笑著,任由華泉過過嘴癮。

  畢竟人家的閨女都被他的徒弟給騙到手兒了,他這個做師傅的總不好再得寸進尺,得試著去體諒一二,如此才能不失未來親家的風範啊。

  至此江櫻才算是從這突如其來的喜訊中反應了過來。

  那位華姑娘她也曾見過一面。是一位氣度不凡的好姑娘沒錯兒,而早前在肅州清平居裡石青與這位姑娘之間的一場鬧劇她也聽過沒錯,可卻是沒想過峰迴路轉間,二人竟然會走到一起。

  而且這麼快就到了上門提親,談婚論嫁的地步!

  雖然不知二人怎麼就在去西陵的路上遇見了,遇見之後又發生了哪些事情促使感情迅速升了溫,但在這樣的結果面前,江櫻能做的就只有驚嘆和膜拜了。

  驚嘆之餘不免有些艷羨,艷羨之餘,又有些慚愧。

  瞧瞧人家這速度。這效率……

  幾人高興的高興,口是心非的口是心非,自我反省的自我反省,一時間都忙得不行,唯獨梁文青一個人插不上隊深感孤寂,是以梁姑娘徑直把這個話題掐了,懷著迫不及待開啟能參與進去的新話題的急切心情問道:「先生方才不是說有兩個好消息的嗎,另一個好消息是什麼?」

  還沉浸在『徒弟出息了,給他長臉了』的自得中的孔先生漫不經心地拋出了另外一個、相比之下似乎顯得無關緊要的好消息——

  「信上還說晉二公子的事情已經辦妥,近日便要動身返京了。」

  梁文青聞言愣了愣,隨即翻了個白眼。

  什麼呀。

  又是插不上話兒的。

  深感無聊之餘,梁文青轉頭看向了身側的江櫻。

  幾乎是沒有意外的,入目就是一張因為過度驚喜而呆怔的一張臉。

  梁文青再度飄了個白眼兒。

  好消息也好,壞消息也罷。意外或是震驚,高興還是難過,但凡是需要鮮明的面部表情來體現的情緒,在江櫻這兒,第一時間內統一都是用了『發生了什麼』的呆相來替代。

  她也一直在琢磨著怎麼才能讓這貨的反射弧變得稍微短一些……

  「先生,信上的落款是什麼時候的?」江櫻反應過來之後。頭一句話便是這個。

  梁文青拿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向江櫻。

  孔弗卻是想了想,笑吟吟地答道:「約是兩月前了——」

  兩個月前寫的信了……

  從西陵回連城,需得五六個月。

  現如今是十一月底。

  如此算來,若是路上沒有意外耽擱的話,來年三月晉大哥應當便能回來了!

  今年年初晉大哥走的時候,也是深春三月裡吧?

  好像是城門外兩側那些鵝黃色的迎春花開的最好的時候……

  ……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江櫻時常會掰著指頭數,離晉起回來的日子又近了多少。

  兩場雪落下來,隆冬中的連城,年味漸漸地濃了。

  「別人家都忙著置辦年貨忙得熱火朝天,你倒好,成日就知道約人下棋!下棋!下棋能當飯吃嗎?等再過兩日閉了集市,我看咱們過年用什麼吃什麼!」

  莊氏咋咋呼呼的聲音自花廳內傳出,剛送走了客人回來的梁平剛一回來還沒來得及走進去,便遭了一陣數落。

  「今年年底最後一場,最後一場了……」梁平連忙舉手保證,一面陪著笑臉走進花廳裡,對著正收拾著棋盤和茶水的莊氏笑著說道:「再說了幾個孩子不是一大早就出去購置了嗎?」

  「你還有臉說啊你!」莊氏斜睨了他一眼,鄙夷道:「你一個一家之主坐在這兒跟人下棋吃茶,讓一幫孩子們出去忙活,你這張老臉還真過意的去!」

  梁平依舊端著笑臉說話,「等他們回來我瞅瞅還缺了什麼,了不得咱們明日再出去補辦就是了——多大點兒事?哪裡值得你生這個氣……好了好了,我來收拾我來收拾。您快歇著去……」

  說著便姿態殷勤地上前搶著要收拾。

  莊氏將抹布一把奪過,嘴裡雖還嘟囔著,面上卻已消了氣。

  梁平也不走,幫著莊氏擺放桌上的瓷器等物。片刻後,口氣自然從容地講道:「對了萍娘,有件事情忘了同你說了——我將國子監的差事給辭了。」

  「辭了?」莊氏擦桌子的動作一頓,轉頭看著梁平問道:「什麼時候的事情?怎麼沒聽你跟我說過?」

  家裡自然是不缺梁平在國子監裡的這點兒月錢的,可這差事貴在輕鬆安逸。一直以來梁平做的也都挺順心的,好端端地怎麼就給辭了?

  且事先竟然都沒同她提過一聲兒。

  現在還說什麼忘了,這種事情也忘得了?

  莊氏皺眉看著梁平,等著聽他怎麼回答。

  「成日做同樣的事情,換做誰都會膩的。」梁平一副漫不經心的口氣說著,「我打算換一份新的活計做一做。」

  莊氏眼中閃過一抹狐疑,問道:「什麼新的活計?」

  「想找份管帳的做做。」梁平笑著問道:「你覺得如何?」

  「管帳的?」莊氏瞪眼道:「家裡的帳一直不都是你管著的嗎?這還不夠你管的嗎?」

  倒不是說梁平不願意把家裡的經濟大權交給她,而是她壓根兒理不清楚,倍感焦頭爛額,於是便把一應繁瑣的事情都甩手給了梁平來管。不去操那份心。

  「呃……」梁平沉吟了片刻,後解釋道:「我想找份在酒樓裡管帳的差事做一做。」

  莊氏眼中的狐疑更甚,盯了他好一會兒,眉頭倏地一皺。

  梁平接過她手中的抹布繼續擦拭著莊氏擦到一半的桌几。

  「你想去一江春幫櫻姐兒理帳?」莊氏忽然問。

  「有什麼不妥嗎?」梁平反問道,口氣帶著淡淡的笑意。

  莊氏又看了他一會兒。

  梁平感受到她的目光,抬起頭來與她對視了片刻。

  久經沉澱的一雙眼睛溫和至極,卻帶著似能洞悉人心的光芒。

  莊氏忽然有些不自在地笑了兩聲,「你這人……」

  而後說道:「前些日子我還琢磨過此事呢,但想著你在國子監待這麼久了,你又很滿意這份差事。便沒跟你提了……想著到時候再給櫻姐兒請個做帳的先生便是了。」

  「找外人還得留心提防著,哪裡有自家人省心?」梁平道。

  這個道理莊氏自然是清楚的,可還是有些猶豫地講道:「別家酒樓鋪子什麼的難道都是自家人管的帳嗎?請個帳房先生也不費什麼事,多留點心也就是了……你去問問國子監那邊。你那份差事還能不能找得回來了?」

  梁平無奈笑道:「我既都辭了,哪裡還有回去的道理?家裡現成的閒人不用,偏要去請外人,你這是哪門子的持家道理?」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莊氏自然是沒了再推辭的道理,一家人哪裡有那麼多見外的話要說。

  梁平見狀便又道:「酒樓那邊修葺的也差不多了。收工約莫就在這兩日。年底事忙,不如等過完年再正式開張吧?」

  莊氏點頭說道:「嗯,櫻姐兒也是這麼個打算。」

  關於這張由晉起讓人送過來的酒樓地契要不要拿出來用,莊氏曾有過一段時日的糾結不定。

  雖說她很竊喜晉起此舉讓她抓到了『把柄』,但若就此拿出來用,總覺得並不是那麼的心安理得。

  但後來在梁平的分析之下,她想通了。

  這地契本就是江家的祖產,櫻姐兒拿來重開一江春酒樓再合適不過,縱然日後跟晉起再無可能,了不得直接換成銀子送還給他就是了——她和梁平本也是打算將此處買回來的,只是被晉起搶了先而已。

  故才跟江櫻商量著重開一江春的事宜。

  江櫻早先便有了這個想法,只是礙於莊氏心思反覆一天一個說法,沒個準話兒拿不定主意,故一直耽擱著,眼下得了莊氏的贊成,便立即歡天喜地地著手去準備了。

  由於此處之前被改作了戲樓,樓中的布置與裝修都與酒樓風格迥異,而江櫻又本著想將此處恢復成之前的一江春的模樣的想法,故工匠們修葺還原起來很需要一番功夫,以至於雖然是十月中旬已經提上了日程的事情,卻眼見著到了臘月底兒挨年根才完工。

  今日一大早出來採買年貨的江櫻,此時便在即將完工的一江春樓前查看情況。

  宋春風坐在馬車駕座上,翹著二郎腿瞇眼看著同工匠們說話的江櫻。

  雖然櫻櫻已跟他直言過二人之間不可能存有除了朋友和家人之外的第三種感情,他也為此傷心落魄過很長一段時間,但那樣的心境,已經都過去了。

  現在他的想法很簡單卻也很奇怪。
  
  他覺得自己對櫻櫻的感情好像更濃烈了,但卻並不似之前那樣,看到她為了晉起開心難過會心底泛酸,而是只要能看著她好,自己便也覺得很好了的一種狀態。

  依然喜歡,卻不再想著擁有。

  依然重要,心態卻分外輕鬆。

  或許是想留在身邊的方式不同了,所以再不必擔心會失去的緣故吧?

  宋春風坐在駕座上倚著身後的車廂板,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著腿。

  馬車裡的梁文青掀開馬車簾拍了拍他的肩。

  宋春風立即皺眉,頭也不回地問:「作何?」

  梁文青抿嘴笑著伸出另一隻手來,手掌心裡躺著一枚色澤透亮的紅玉玉佩,道:「這是我方才在敬寶樓買的,送給你作新年禮物罷——」

  宋春風看也不願看一眼就搖了頭,然而拒絕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就覺梁文青搭放在自己後肩上的那隻手驟然收緊。

  力道之大縱然是隔著棉衣也還是讓宋春風疼的「嘶」了一聲,轉過頭倒抽著冷氣怒道:「縱然我不收,你也犯不著動手吧!」

  與此同時卻聽梁文青倏然出聲驚喊道:「梯子!」

  『嘭』的一聲響,是梁文青急切地要想要站起身來跳下馬車,而不慎撞到了馬車頂的聲響。

  宋春風被她這番動靜驚擾的沒由來的就是一陣慌亂,連忙轉頭朝著酒樓門前的方向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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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
發表於 2016-5-9 17:19:38 |只看該作者
274:看誰回來了

  踩著竹梯給二樓的柱子刷漆的工匠在斷裂開來的梯子的搖晃之下,身形終究沒能穩的住,眼見著身體不受控制的往一側傾倒而去,嚇白了臉色顫抖著聲音在半空中驚呼著:「……救,救命啊!」

  站在樓前的江櫻聞聲忽然抬起頭來。

  驟然映入視線的是一架長梯和……死死攀掛在梯上、因受驚而緊閉著眼睛一臉扭曲的工匠——

  然而這都不算重點。

  重點是……梯子和梯子上的人正朝著她的方向直直地壓落下來!

  躺槍躺到這種程度,她就想問一句……還有誰能跟她比?

  江櫻在心裡哀嘆著,雖然心知照眼下的情形已經不可能避得開,但正常人的求生意識還是讓她下意識的護住了頭往一側躲。

  下一瞬,竹梯斷裂的刺耳聲響忽然響起——

  想像中被砸中的疼痛卻並沒有發生。

  江櫻怔怔地轉過頭去看——從中間斷裂了開來的竹梯不知是什麼緣故,朝著與她截然相反的方向傾倒了過去,掛在梯上的工匠眼見著要栽倒在地,手中提著的漆桶順勢向上拋了出去,在空中揮灑出一道硃紅色的長弧來。

  「啊!」

  工匠隨著半截殘梯一同被摔在了地上,齜牙咧嘴的痛呼起來。

  而江櫻這邊,剛險險地躲過了一場油漆的洗禮。

  倒不是她反應夠快,而是有人替她受了……!

  江櫻仰頭瞪著一雙眼睛怔怔地看著此刻將她緊緊環抱住的男子——

  男子頭上罩著黑色兜帽,一張黑色的金屬面具從額頭而下遮擋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張緊抿的薄唇,和弧度分明的下頜。

  而面具下,竟是一雙深藍色的眸子。

  「可有事?」男子低頭看著懷中的江櫻問道,深藍色的眼睛裡盛滿了莫名的疑惑。

  「沒,沒事……多謝。」江櫻回過神來忙搖頭說道,手掌抵在二人之間,刻意將距離拉開。

  可男子好似沒有察覺到她的暗示一樣。依舊維持著僅僅環抱著江櫻的姿勢。手上的力氣半點也未有鬆懈,一雙眼睛更是一瞬不瞬的注視著江櫻。

  這舉動顯然是有些過於無禮了。

  面對著這樣一位救命恩人,江櫻深感窘迫之際。忽聽得宋春風道:「放開她!」

  話音剛落人已來至跟前,直接一把拽開了男子的手臂,梁文青則趁勢將江櫻拉了回來,並攔在江櫻前頭怒視著面前這位身穿黑色斗篷。帶著面具的神秘男子。

  「你救了人不假,我們理應感謝你!可這光天化日之下。你做出如此舉動來,未免過於輕浮了吧!」性子衝動的梁文青還算留有幾分顧忌,沒有直接一巴掌甩上去已是給足了對方顏面。

  「我……」男子語塞,面具下的臉色有些尷尬。衝著江櫻歉意的一拱手,欠身道:「是在下冒犯了,方才之舉實屬無意。望姑娘勿要見怪。」

  江櫻見他口氣真誠,方才又是此人及時擋開了竹梯。故也不好再行追究,但平白無故被佔了便宜,心裡總歸不是個滋味,雖不想出言苛責,卻也說不出道謝的話,糾結之下,江櫻只有看著男子身上的斗篷說道:「你身上潑上油漆了……」

  梁文青一翻白眼。

  這是哪門子的反應?

  可換位思考一番,卻又發覺在這種糾結的情形之下,確實也是令人不知道說什麼好……

  反而這句顯得跳躍性極大的話,恰到好處的緩解了尷尬的氣氛。

  ——除了不願意將氣氛緩和下來的宋春風臉上的表情依舊劍拔弩張,可無奈對方已然態度良好的道歉,又於方才那般驚險的情況下救下了江櫻,他緊握的拳頭實在找不到合理的藉口砸過去。

  「無妨。」男子看了一眼染上了硃紅色油漆的斗篷,訕訕地說道。

  「阿烈!」

  清脆的女聲忽然傳來,伴隨著馬蹄聲。

  江櫻等人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只見一名衣著奇異的女子從一輛還未停穩的馬車中掀簾而下,外罩的錦緞披風之下,著的是以紅藍兩色拼接而成的窄袖衣裙,寬大的下裙擺用綵線織著奇怪的圖紋,繫在腰間的彩帶上四周掛滿了琳琅的珍珠和玉石串就的掛件,璀璨奪目,隨著女子的走動,發出叮叮鐺鐺的聲響,繁瑣卻不艷俗,乍然一看,只讓人覺得精緻而奇異。

  且女子跳下馬車抬頭之際,露出的是一張較之其衣裝更加令人深感奇異的面孔——

  身形微胖的女子膚白如雪,是那種在中原人眼中看來不正常的蒼白,深陷的眼窩裡鑲嵌著一雙湛藍色猶如琥珀般透明的藍眸,睫毛長而濃密,鼻樑高挺,下頜線條如男子般分明!

  梁文青與宋春風齊齊地呆住了。

  江櫻也呆了一瞬。

  藍眼睛在這個時空裡是西陵人專有的標誌,而眼下這位有著雙藍眼睛的女子,從長相上而言,分明是擁有了她所認知的西方人的所有特質——除了那結成髮辮垂在胸前的濃密黑髮顯得有些突兀之外。

  女子臉色微慍著大步走來,行動間腰間珍珠玉石的碰撞聲不絕於耳。

  「冬珠。」戴著面具的男子看向大步走來的藍眸女子。

  「你怎麼弄成這樣!」藍眸女子看著男子身上的油漆,皺著一對深棕色的細眉。

  她的口音雖與中原人有些差距,但還是極容易聽得懂的。

  江櫻略微鬆了口氣。

  還好不是說英文,不然作為學渣的她還真聽不懂幾句。

  可接下來這姑娘的一番話,卻又讓江櫻恨不得她說的是英文,什麼文都好,總之大家聽不懂就好!

  見戴著面具的男子沒有回答,藍眸姑娘手指向江櫻,朝著男子問道:「她是誰?你認得她嗎?」

  江櫻不由怔住。

  男子看了看江櫻,而後搖了搖頭。

  「那你方才作何要抱著她!」女子委屈地質問道,且嗓門兒還不小。

  看到街邊眾人紛紛駐足投放過來的議論目光,江櫻呆了片刻之後,恨不得要找個地縫兒鑽進去才好……請問她的處境不該是被人趁機佔了便宜沒處說理的狀態才對嗎?為什麼忽然被拽進別人家的感情糾紛裡去了!

  「我只是……救人心切罷了。」男子的解釋顯得有些蒼白無力,但除此之外,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方才那奇怪的情緒到底該如何解釋。

  「你騙人!你從來都不是樂於助人的人!」顯然這是一個很不懂得配合的姑娘。

  「你方才分明抱著她不肯放,我從車窗裡都看見了!」且還是個十分較真認死理兒的姑娘。

  「我……」男子的心情複雜極了。

  江櫻無語凝噎抬頭望天。

  她雖然很沒節操,對別人的看法也視如浮雲,但是,一天之內接連躺槍,這種現象究竟該如何解釋?

  「我覺得這下你麻煩了。」梁文青忽然說道。

  對於這句話,江櫻是不認同的。

  她摻和不起,把這地兒讓給他們,她躲遠些還不行嗎?

  雖然這樣顯得有些軟蛋了,可遇著這樣的糟心事,除此之外並無更好的解決辦法。

  她看了一眼還在僵持的西陵男女,和已經被其他工匠扶進了堂裡,看起來應當傷的不算重的刷漆匠,琢磨著請個大夫來瞧瞧,順路便直接回家了。

  「春風,咱們回去吧?」江櫻轉了身道。

  「啊?」宋春風呆了一下,問道:「這就回去了啊?」

  江櫻的面容波動了一下。

  這口氣裡的遺憾是怎麼回事?

  宋春風又朝著面具男子和藍眸女子的方向瞧了一眼。

  江櫻嘆了口氣。

  一開始那個恨不得掄起拳頭給她出氣的憤怒少年呢?

  怎麼見了個奇異的西陵姑娘,就好奇的連路都走不動了……

  「你可能走不掉了。」梁文青又出聲了,口氣較之前那句『我覺得這下你麻煩了』還要沉重上許多。

  江櫻一聽這話氣更加不打一處來了。

  怎麼著了?難不成還能攔著不讓她走了?

  江櫻心裡頭第一個冒出來的想法並非是光天化日之下還有沒有道理可講了,而是……這是她的地盤,怕這姑娘不成?

  可很快,她就硬氣不起來了。

  梁文青扯了扯江櫻的衣袖,又伸出手指,指了指前方——那位藍眸姑娘的馬車停著的地方。

  「你看那是誰回來了……?」梁文青指著問道。

  江櫻下意識地望去。

  須臾之後,驚得下巴儼然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馬車後不知何時跟上了一隊人馬,騎馬打頭在最前面的是一名身姿挺拔的少年人。

  少年身著深月色窄袖騎馬裝,腳踩黑色長靴,外罩著一件鴉色長披風,風帽壓至眉頭的位置,擋去了隆冬裡的寒氣,卻也遮去了輪廓分明的側臉——

  可這並不妨礙江櫻將人認出來!

  「晉,晉起?他怎麼回來了!」宋春風驚異的跳了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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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7
發表於 2016-5-9 17:19:49 |只看該作者
275:不符常理的劇情發展

  雖然他也已經得知晉起如今的士族公子身份,可還是改不掉往日的稱呼。

  更何況……眼下這個根本不是重點啊喂!

  重點是,這個人怎麼忽然回來了!

  不是說至少得等到來年三月才能趕回來的嗎?

  無可避免的,江櫻又傻掉了。

  她這是出現幻覺了,還是……根本就是在做夢?!

  「姑娘!」

  事實證明,她真的不是在做夢。

  坐在馬上的石青向她驚喜而熱情的招了手,聲音極為真實。

  江櫻表情僵硬的朝他點了點頭。

  石青喜不自勝地翻身下馬。

  緊跟著下馬過來的,還有宋元駒。

  「……」江櫻的目光卻凝在了依舊端坐在馬上的晉起身上,僵硬著的臉上扯出了一個極不自然卻十分發自內心的笑來。

  她設想過幾百幾千種晉大哥回來之後二人重逢之時的情形。

  卻無一種如當下這般令人……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晉大哥應當沒瞧見她被那面具男子抱在懷中的情形吧?

  ——可那姑娘嗓門兒那樣大,就算沒親眼瞧見,定也聽得真真切切了吧?

  她已經不奢求久別重逢之下,這英雄救美的戲碼能落在她與晉大哥的身上,她只想知道為什麼這位戴著面具的壯士要救她,而不是讓她乾脆砸死在梯子下面——這樣都好過發展成眼下這種情形!

  這種劇情的走向,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姑娘剪髮了?」石青看著江櫻腦後的頭髮,拿出一副『大半年沒見,姑娘你真是在追求特立獨行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的欽佩表情看著江櫻。

  江櫻無聲嘆了口氣。

  看來有了未婚妻也依然沒能改變什麼。

  「你們都認識她?」藍眸女子擰起眉頭問道。

  宋元駒摸了摸鼻子,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石青老老實實地點頭,並出言打圓場笑道:「這是我家姑娘,方才之事定是誤會一場,誤會一場。」

  「什麼誤會,我瞧的真真切切的!」女子不依不饒。

  見她如此不懂得審時度勢,石青也表示十分無奈。

  眼見著仍然坐在馬上的那位周身的氣勢似越來越冷,江櫻簡直想給這位口上不留情的姑娘跪了,或是,將她直接殺了滅口……不帶這麼借題發揮的啊!

  晉起終於下馬走來。

  黑色風帽的遮掩下,江櫻雖看不清其表情,卻還是忐忑不已。

  她不在乎別人的看法是真的,可她……很在乎晉大哥的看法。

  晉大哥若因此生了她的氣可如何是好?

  晉起已走至她面前。

  江櫻這才怯怯地開口,仰臉看著晉起,說了句類似於廢話卻必不可少的開場白。

  「晉大哥……你回來了。」

  晉起亦在看著她。

  她已將之前蓄著的額髮全梳了上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來,挽做了風箏髻,右邊的髻邊簪了根白玉釵,餘下的頭髮披在腦後,是剛過肩線半指長的位置。

  杏眼瓊鼻嘴唇,巴掌大的小臉,五官雖成熟了一些,卻依舊玲瓏可愛。

  眼睛好了。

  燒傷也好了。

  身量兒似乎沒怎麼長。

  晉起下意識地比了比二人的高度,她還不到自己肩膀的位置。

  該不是就這麼高了吧?

  忽然覺得有些發愁,晉起不禁皺了下眉頭。

  小姑娘的眼神隨著他這細微的表情變化忽然變得分外的小心翼翼起來,似很擔心他會發脾氣就此不理她。

  晉起心底覺得有些好笑,面上遂將情緒斂去,這才算是開口說了相見之後的頭一句話,卻是問:「可有受傷?」

  雖他有眼睛會看,但還是想聽她親口回答才能放心得下。

  江櫻神態謹慎的搖了搖頭。

  「來這裡做什麼?」晉起又問。

  「採辦年貨……順便過來看看酒樓……」說到此處,江櫻又猛地響起地契的事情來,剛要道一聲謝,卻又覺得道謝顯得太過正式且生分,再加上當下她無法確定晉起究竟有沒有生氣,故一時沉默了起來,不敢亂說話。

  那邊的藍眸姑娘還在咋咋呼呼著,張口閉口都是在質問男子究竟為什麼抱著江櫻不放,誓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一樣。

  「冬珠,回馬車裡去。」晉起看向藍眸女子說道,口氣含著命令。

  「我偏要問個清楚!」藍眸女子固執道。

  「冬珠公主有所不知,在我們中原,女子的名節十分重要,像公主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高聲談論此事,實乃不妥至極……」石青出聲提醒道。

  「什麼名節?名節是什麼東西,我不要名節!」女子豪爽的不成樣子。

  「在下指的是我家姑娘的名節……」石青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再度提醒道。

  被稱作冬珠公主的藍眸女子依舊沒有買帳的打算,一雙眼睛不停的在江櫻和面具男子身上徘徊,委屈又憤懣。

  「冬珠,你莫要再胡鬧了。」面具男子終也出聲道。

  「你還沒跟我解釋清楚你到底為什麼要抱——」

  女子的話這回還沒來得及說完,便被晉起打斷道:「回馬車裡去——」

  聲音裡已帶上了顯而易見的冷意。

  藍眸女子瞪了晉起一眼,隨後癟著嘴巴轉身便走,神色憤慨地回到了馬車裡去,動作粗魯的將馬車簾扯下,高聲衝著車夫喊了一句:「開路!」

  車夫被嚇得臉色一白,趕忙驅車。

  後方一隊人馬跟上,另一隊則還留在原地等候。

  「姑娘,實在抱歉……擇日再同姑娘賠罪。」面具男子衝著江櫻一拱手,約是覺得過於難堪,當即也離去了。

  「我便不跟著公子回晉府了,我想先去清波館一趟看望師傅,此番路趕的急,估計書信都還沒咱們先入京呢!」石青興高采烈地說道,得了晉起點頭應允之後,又對江櫻再三道別,適才牽了馬去。

  宋元駒素來的有眼色,率先一步上了馬等候。

  宋春風素來的沒眼色,卻也被梁文青半推著走了,聲稱要去給受傷的工匠請郎中去。

  圍觀的人見沒了好戲看,遂也逐漸的散開,各忙各的去了。

  轉眼間,空曠的酒樓前便只剩下了江櫻和晉起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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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8
發表於 2016-5-10 16:18:44 |只看該作者
276:哪兒來這麼多表妹

  「臨時決定提前啟了程,信送的晚了,故沒能知會到你今日入京。」不待江櫻問,晉起便主動說道。

  江櫻眨了眨眼睛。

  晉大哥對方才的事情,竟然一丁點兒都不在意嗎?

  「晉大哥不生我的氣?」江櫻認為有些話還是問出來比較妥當,畢竟她的直覺多半是錯誤的。

  不料晉起反問她:「與你何干?」

  生她的氣做什麼?

  又非是她衝上去投懷送抱了——

  這筆賬他是要算的,卻不是跟她來算。

  晉起覺得無法理解眼前這個小姑娘的思維,反正他向來也都理解不透。

  江櫻呆了一會兒,遂也領悟了晉起的意思。

  ……這麼明事潰真的是她的嗎?

  她上上輩子,該不會真的是拯救了銀河系吧?

  一種油然而生的自豪感讓江櫻忍不住很想笑,且還是放聲大笑的那種。

  命好真的也是一件沒辦法的事情啊…

  晉起見她竭力忍笑的表情,抽了抽嘴角。

  江櫻輕咳一聲,為防自己真的笑出聲兒來,岔開了話題問道:「現如今天這麼寒,路必定不好趕,晉大哥本不必如此著急趕回來的。」

  眼前的人,五官輪廓似乎又深刻沉毅了許多,配著風帽一遮,甚至於有些滄桑感,這該是連日趕路積攢下來的結果吧?

  「說了只是提前啟了程,並未加急趕路。」晉起強調道。

  江櫻的眼睛滴溜溜的轉了轉,隨後點頭道了個「哦」字。

  她才不信呢。

  前段時日石青寄送回來的那封書信上,落款日期清清楚楚,彼時說是正打算啟程。

  算一算日子,至今不過才三個月。

  近半年的路程用了三個月便趕了回來,這豈止是趕得急,怕是得……日夜兼程吧?

  江櫻本有些欣喜的情緒,在想到此處之時,陡然變了。

  那得多辛苦啊?

  晉起似看出了她不信,轉開了視線望向遠處,解釋了一句:「想著趕在除夕前回來過年罷了。」

  還是承認趕得急了。

  江櫻點頭「嗯」了一聲,看著他笑說道:「剛巧趕上了。」

  晉起轉過頭來看她,驀地發現她的眼睛亮的驚人,再一細看,像是蓄起的淚光。

  哭什麼呢?

  好端端的。

  水做的不成?

  晉起皺眉,只見江櫻吸了吸微紅的鼻子,將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給逼了回去,繼而衝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整齊齊的白牙來。

  這模樣落在晉起眼中,只覺得嬌俏美好的不成樣子。

  似乎只這一眼,連月趕路來的疲憊感頓時都消失不見了。

  再累也值了。

  「晉大哥,我現在做陽春麵做的跟陽春巷裡的老伯做出來的味道有九分相像了,等哪日我做給你吃吧?」

  沒有任何預兆的,話題忽然就轉到了陽春麵上頭來。

  晉起聞言嘴角微微彎起一個不明顯的弧度,風帽形成的一片陰影下,俊逸的五官似笑非笑。

  「嗯。」

  ……

  晚間,晉國公府。

  大半日的忙碌與招待之後,謝氏將西陵來的冬珠公主和冬烈王子的下榻之處安置好,親自確定一切無誤之後,方讓下人去告知了晉餘明一切都已安排妥當。

  「王子與公主都已歇下了。」晉餘明走進書房中,將門關好之後對晉擎雲說道。

  書房裡角落裡燒著無煙火味的銀絲炭盆,縱是臘月裡的夜晚,也讓人感覺不到絲毫寒冷。

  晉餘明繞過六折的落地大屏風,才瞧見書房內間除了晉擎雲之外,晉起也在。

  「然之也在啊。」晉餘明撩起衣袍笑著在羅漢床下鋪著的厚毯之上的蒲團上盤腿坐下,口氣關切地說道:「大半日下來只顧著招待西陵王子與公主了,都還沒來得及同你說上幾句話——此番從西陵回來,該是累壞了吧?二叔瞧你的臉色似乎不大好。」

  晉餘明說話的時候,就連眼睛裡滿都是和藹的笑意。

  晉起相信他是真的開心。

  他將西陵王的繼承人和西陵王最疼愛的公主都帶回來了,晉餘明自然是打從心底感到開心的。

  「多謝二叔關心,休息幾日便可恢復了。」

  晉擎雲撩了撩眼皮子,遂也含笑說道:「時辰也不早了,有什麼話咱們明日說也不遲,然之舟車勞頓必感疲累,且先回去歇著吧,這兩日不必過來請安了,好生養著精神。」

  晉起應了聲「是」,隨後便行禮退了出去。

  須臾,房門被合上的輕響聲傳起。

  「父親,然之怎麼同您說的?」晉餘明迫不及待地問道:「西陵王可是答應借兵了?」

  晉擎雲瞇著眼睛搖了搖頭。

  晉餘明臉上的笑意登時凝固住,皺眉不解問道:「既如此,怎還讓應王子與冬珠公主不遠千里來了京城?」

  在西陵,應王子便是准繼承人的意思。

  說到此處,晉餘明又道:「且聽聞西陵王與髮妻西陵王后僅育有一女,便是這位冬珠公主,何時竟有了這位應王子?」

  「遠在萬里之外的西陵王有無子嗣你也這麼清楚?倒是比我知道的還多呢。」晉擎雲意味不明地說道。

  「兒子也是早年偶然之下得知,並不確定……」晉餘明訕訕地解釋道。

  「然之說這位應王子乃是西陵王收養的義子,雖無西陵皇氏血統,又是個破了相的,卻十分為西陵王青睞器重,已是名副其實的應王子。」晉擎雲徐徐說道:「此番西陵王既讓其隨同然之一同回京,可見借兵一事尚有轉寰的餘地。」

  說到此處換就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壓低了聲音道:「有著當年的事情在,他若是一口便答應下來,我倒還不敢收下這份心意呢。」

  「父親的意思是……」

  「定是聽然之提起了雲莎離世一事,因為他胞妹的死從而對咱們晉家耿耿於懷呢……」晉擎雲冷笑了一聲道:「我當年已同意了她進門,是她自己命短福薄,生產之時難產而死,怪的了誰?若真要算這筆賬,我還沒跟他算他雲札將這樣一個掃把星送到了我晉家,剋死了我的親生兒子這筆賬呢!」

  晉餘明聞言眼中閃過一抹暗沉的顏色,口氣卻極自然,勸道:「已是十餘年前的往事,父親何必再為大哥的事情動怒?」

  晉擎雲緊緊握起的手指鬆了又緊。

  別說是十餘年,就是五十年一百年,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就絕不會忘記此事。

  死的是他的兒子!

  他若忘了,還能由誰來記住?

  晉餘明看了一眼晉擎雲緊緊繃著的臉色,沉默了片刻之後,岔開了話題問道:「依父親之見,西陵王此舉究竟是何用意?」

  「還用問嗎?顯然是想試探一番我們的態度。」晉擎雲從往事中抽回神思,聲音沉沉地說道。

  試探?

  晉餘明狀似思考了片刻。

  「是有意試探……我們待然之的態度嗎?」

  「說的好聽是親家,可闔府上下除瞭然之之外誰又同他們有一絲一毫的關連?若要細說,怕還得是有著陳年久怨的仇家呢——雲札雖看似不拘小節,做事全憑心意,可卻並非魯莽之輩,借兵一事非同小可,他自然是得確定了咱們將他外甥看作了一家人才肯考慮的。」

  晉餘明做出一副恍然之態,後忙道:「這點請父親放心,謝氏那邊兒子也會交待好的。」

  不就是演戲嗎?

  「謝氏你倒是不必刻意告知,她可比你那個蠢貨兒子聰明的太多了。」晉擎雲冷冷地說道。

  「父親說的是,我回去一定嚴加教導阿覓,同他說明其中的利害關係……」晉餘明苦笑著,一提到他這位不省心的兒子,也是頭疼的很。

  「你明白就好。」晉擎雲看了他一眼,道:「不早了,你也回去歇著吧。」

  「是,父親也儘早安歇,夜裡注意禦寒。」

  「嗯。」

  晉餘明行禮退下,然而剛行至屏風旁,卻又聽坐在羅漢床上的晉擎雲說道:「對了,孔先生認親儀式的日子定下來了,定在了來年二月十五,你回去記得提醒謝氏,須得早早地將賀禮給備好,務必要用心準備,莫要讓他人搶佔了上風。」

  「是,兒子記下了。」

  ……

  晉起從晉擎雲那裡離開之後,並未有直接回雲起院,而是去了安置著應王子冬烈的明臻院。

  「王子,表公子來了。」稟話的是冬烈從西陵帶來的下人,故稱呼晉起為表公子。

  剛沐浴完打算摘下面具的冬烈聞言又將面具戴好,遂道:「請進來吧。」

  心底卻是無限疑惑。

  雖然沒有血緣關係的二人表面上是表兄弟的關係,可這些時日的相處,這位表弟並未對他表現出過絲毫的親近之意,也極少會主動尋他說話,除非告知趕路的行程問題,像今日這般主動找來,更是從所未有過的事情。

  倒是他,莫名其妙的覺得這位表弟身上有種令他嚮往的熟悉感,義父將此解釋為,或是因為他原本也是中原人士的緣故,所以才會對苯莫名的親近。

  暗自疑惑間,冬烈已來至了外間。

  晉起已不請自坐,好整以暇的等著他過來。

  「晉表弟深夜前來,不知所為何事?」冬烈在晉起對面坐下,出聲詢問道。

  晉起看了他一眼,口氣如常說道:「早先你不是說想找我切磋一二,見識中原武術嗎?就今日如何——」

  「什麼?」他張口二話不說便是要切磋武功,倒弄得冬烈一愣,一時反應不及。

  見晉起依舊在注視著他,冬烈方回神過來,而後喜不自勝地點下頭來。

  他之前同晉起提過幾次,皆被拒絕了,一直是心中的一樁憾事。

  只是,怎麼忽然就想起來要答應他了?

  冬烈心中縱有疑問,然而作為一個武痴,卻是萬萬敵不過此等誘惑的,當即轉身去了內室更衣。

  小半個時辰後,晉起離開了明臻院。

  較來時相比,面部表情稍微柔和了那麼一些。

  而被兩名僕從扶著趴回上的冬烈忽然明白了。

  他這位表弟心裡有火!

  什麼比武切磋,分明是找他撒氣來了!

  「王子,您傷的似乎很重,屬下去晉公那裡請大夫過來——」僕從見冬烈疼的緊緊抿著唇,連忙就道。

  卻被冬烈伸手阻止了,「不用請大夫,皮外傷罷了!」

  「可是王子……」

  「我說了不必!記住,不許聲張出去——」冬烈凝聲吩咐道。

  他好歹也是西陵數一數二的勇士,到了這位表弟手裡卻是如此不堪一擊,這麼丟臉的事情,說出去已經不是他的臉還能不能要這麼簡單了,而是會有辱國體的大事!

  兩名僕從自也明白了冬烈的用意,只有去取了自帶的傷藥來給主子擦傷。

  一邊擦一邊在心裡念叨著,表少爺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切磋個武藝竟能把他家王子給揍成這樣,還有沒有人性可言?

  同時卻又忍不住再三囑咐道:「王子,日後您萬萬不能再同表少爺切磋了……」

  切磋一回都這樣兒了,再往後他們都不敢想了……

  ……

  次日一早,石青便隨著孔先生來了梁家大宅。

  彼時江櫻才剛用罷早飯,碗剛洗到一半,便聽說孔先生來了。

  於是莊氏趕忙將她手中洗了一半的碗碟給搶了過來,催著趕緊去了前堂。

  「我特意給姑娘從西陵帶回來了一些新鮮的玩意兒——」石青笑著道明來意。

  「快瞧瞧。」孔弗一見到自家丫頭便露了笑,眼下催促著江櫻將匣子打開來看。

  小匣子里裝著的是一些女兒家的玩意,手絹頭巾珠花手鐲等物,多是色彩斑斕,帶著濃濃的異域風情。

  江櫻歡喜的道謝。

  「不用謝我,都是常靜給挑的,我也不知姑娘家的喜好……算是借花獻佛了。」石青笑著說道,提到華常靜之時,口氣裡已帶上了顯而易見的親近之意。

  江櫻見他並不扭捏,故也不再避諱什麼,笑著問大:「華姑娘沒跟石大哥你一道兒回來嗎?」

  「商行裡還有些事情,她一時走不開,我先隨晉公子回來的。」石青從容地答道。

  「等回來約莫就能辦喜事了。」孔先生跟了這麼一句。

  石青終於還是沒能挨得住,頓時紅了臉,略顯慌亂地將話題敷衍過去,便連忙岔開了話,同江櫻說起了他在西陵的一些見聞。

  最後說到西陵那邊皆是一夫一妻制,女子活的同男子一樣自在,性子多豪邁,行事多無所顧忌。

  「所以冬珠公主昨日說話才有些欠妥,她本是沒有惡意的,只是在她們西陵女子的認知之下,這種行為屬於正常……」石青順帶著提了一句。

  江櫻還沉浸在對西陵女子的羨慕中,此刻聽石青提起冬珠公主,便好奇問了一句對方的具體身份。

  「冬珠公主是西陵王唯一的女兒,極受寵愛——也就是晉公子的表妹。」

  江櫻不由一怔。

  表妹?

  又一個表妹?

  晉大哥到底哪兒來的這麼多表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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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0 16:18:59 |只看該作者
277:好消息

  因得知了晉家有意將謝佳柔許配給晉起的緣故,已經致使江櫻對表妹一詞格外敏感。

  不過這回應當是她多慮了。

  畢竟這位冬珠公主可是跟晉大哥有著血緣關係的近親表妹啊,貨真價實,不同於謝佳柔。

  「……說到冬珠公主這兒,我倒有件事情想提前知會姑娘一聲兒。」石青的聲音低了低,做賊似得看了眼堂外,確認沒有其他人,這才對江櫻說道:「在西陵之時,西陵王曾對晉公子提起過……將冬珠公主許給公子,讓公子留在西陵繼位,再不回晉家……」

  孔弗顯然在此之前便已經聽石青提過此事,故此刻並未表露出意外,只微微皺著眉,但若說擔心,卻又談不上。

  毫無心理防備的江櫻卻是當即震驚了,忙就問道:「不對吧?我今早聽梁叔說,隨晉大哥一同回京的還有西陵的應王子,既已立下了應王子,那晉大哥又如何能留在西陵繼位?」

  「之前西陵王並不知長公主已經離世,更不知長公主尚留有一子在晉家……實際上這位應王子與西陵皇室並無血緣關係,而眼下得知晉公子的存在,莫說西陵王了,就是西陵國舉國上下的百姓也都是歡喜鼓舞的。且這位應王子也早已有言在先,在西陵王退位之前,若有更合適的繼承人,他願主動讓去繼承人的身份。」石青同江櫻耐心地解釋道。

  江櫻聽罷這才瞭然地點了點頭。

  心中不免對這位甘當備胎的西陵應王子感到欽佩。

  這得是怎樣寬廣的胸懷和淡泊名利的心性才能做得到?

  「丫頭啊…」孔弗看了一眼表情豐富多變的江櫻,口氣複雜地提醒道:「你會錯重點了——」

  繼承人的問題,真的是最重要的嗎?

  經孔先生提醒,江櫻微怔片刻,適才回過味來。

  繼承人的身份是否合理固然重要,可晉大哥繼承西陵王位的前提竟然是……娶冬珠公主?!

  江櫻腦海中有一陣受驚的草泥馬奔騰而過。

  方才還說近親的表妹屬於安全範圍之內呢?

  古人為何如此崇尚於近親聯姻,親上加親的習慣?

  「那晉大哥……怎麼說?」江櫻問出了重點。

  見她終於智商回籠,石青笑了笑剛欲回答,卻聽孔先生忍不住也笑了,道:「人既都回來了,結果不是已經擺明了嗎?」

  啊?

  對啊…

  江櫻不免也為自己的思維能力捏了一把汗。

  「關心則亂,關心則亂。」石青笑著講道,乍一聽是在為江櫻說話,細一想卻更像是調侃。

  有了一個性子開朗灑脫未婚妻之後,改變其實還是有的。

  可江櫻作為厚臉皮中的佼佼者,對於石青這隱晦的調侃,已經不是能可以很好的控制住羞澀,而是已經達到了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值得羞澀的離奇程度了。

  她關心晉大哥,這有什麼值得閃躲和不好意思的?

  反正,她這點兒心思企圖,大家都早已瞧得清清楚楚了。

  且眼下也不是拘泥這些小細節的時候,她心中尚有疑惑未能解除——「照這麼說,那看來晉大哥是沒有答應西陵王的提議了。既然如此,西陵王又何故讓應王子和冬珠公主隨同晉大哥回京?」

  「晉公子為此同西陵王很是僵持了一段時日……」石青饒有深意地說道:「至於西陵王最後為何肯打消了讓晉公子留在西陵的想法,並讓應王子和冬珠公主隨同回京,我並未聽公子提起過。」

  不管他是否知情,卻也只能將話說到這裡了。

  江櫻面露思考之色。

  西陵王會不會是不想因此同外甥鬧得太僵,故明面上讓了一步,暗下卻是在打著拖延的主意?

  讓冬珠公主隨晉大哥回京,是否抱有讓二人培養感情的打算?

  這些江櫻自然都是無從得知的。

  她亦不知做事目的性極強的晉大哥此番不遠萬里前去西陵,是否真的只是探親那麼簡單。

  「有想不通的地方就得去問吶——」孔先生忽然出聲提醒道。

  江櫻抬起頭來看著鬚髮花白的老人。

  先生的眼睛永遠都是透徹卻包含睿智的,讓人一瞧便覺得寧靜安定。

  先生說的話,也都是從不曾出過錯的。

  可是這回,她卻並不打算聽先生的話,去問晉大哥這些話。

  江櫻微微抿了抿唇,看向泛吐著熱氣兒的瓷茶壺嘴兒。

  ……

  七八日過去,除夕在人們翹首以盼的期盼中,不緊不慢的到來了。

  天剛蒙蒙亮,京城各處的府邸民宅,家家戶戶都已打開了院門迎除夕。

  梁家大宅裡,江櫻攪了用來黏對聯的米糊,宋春風正踩著凳子往大廳的門樑上貼著橫聯兒,梁文青站的遠遠的,雙手掐腰仰著腦袋瞎指揮著,一會兒「往左邊一些」,一會兒「低了低了,再稍微高些」的咋呼著。

  宋春風被她指揮的煩了,便要不耐煩的拌上幾句嘴。

  三人說說鬧鬧著,卻也將各處的對聯兒一個不漏的貼好了。

  貼完了春聯,在臨吃早飯之前鳴了一小串兒鞭炮,吃罷了早飯之後,江櫻便跟著莊氏回了江家大宅裡。

  一來是回來清掃一番,新年新氣象,二來是過來前段時日重新修葺好的江家祠堂拜祭一番。

  來到江家祖宅大門前,江櫻從貼身的荷包中將鑰匙取出。

  莊氏抬頭瞧了一眼兩扇大門上的兩張喪聯,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連城有著家中重要的人離世,連續三年春節不能貼春聯,只能在自家院門上貼上一對白色喪聯的習俗。

  而今日剛巧是江世筠過世的第三個除夕。

  「按理來說這大過節的,你既在連城,本是該留在自家祖宅裡過這個除夕才對的……但眼下家中半個人也無,奶娘到底也不忍心見你一個人孤零零的過,原先想著我同你梁叔還有文青和春風乾脆都陪你一同回來,在哪兒過不是過呢?可你梁叔說,怕你瞧著這滿門的喪聯會觸景生情,反倒不好。所以奶娘才沒答應你,你可別怪奶娘……」

  「無妨。」江櫻將門推開,邊抬腳往裡走邊道:「奶娘不也說了嗎,在哪兒過不是過?」

  她本也只是隨口一說而已。

  奶娘和梁叔的用心,她自是能夠體會的。

  故人是該留在心底懷念的,但今日正值佳節,若因此擾的所有人都心生沉重,便是不應當了。

  莊氏見她果真沒有介意的意思,這才露了絲笑。

  可越是往裡走,望著眼前種種情形,卻越發覺得心中不是個滋味了。

  人都說,每逢佳節倍思親。

  何況又是在這物是人非的情形之下。

  夫人早亡,老爺因病過世,而這世上同櫻姐兒唯一有著血緣關係的大郎,早年卻為了一樁只在口頭上提了提的親事,賭氣出走至今都未有回來。

  這些年,這孩子到底是去了哪裡……

  大郎生性固執,但同春風卻是有幾分相像的,雖然嚮往雲遊四海的生活,但卻是個重情義的,當時出走不過只是一時意氣,她原本想,最多不過一兩年,這孩子便是得回來的。

  可這都四五年的光景了……

  雖不願承認,但最大的可能就是出了什麼意外,致使大郎回不了家了……

  想到此處,莊氏一時悲從中來,卻又不敢在江櫻面前表露出來,只得暗自忍淚。

  二人將四下清掃打理了一番,去祠堂拜祭完之後,已要過了午時。

  剛出了大門落好鎖,迎面就見宋春風趕著馬車過來了。

  「莊嬸,櫻櫻,梁叔讓我來接你們回去!」宋春風齜牙笑著,看起來比吃了蜜還高興。

  莊氏見狀不禁也跟著笑了起來,邊要上馬車邊道:「過個年瞧把你高興成什麼樣兒了——」

  宋春風卻搖頭,笑的越發樂呵著講道:「春月給我來信了!」

  「呀,真的啊?」莊氏剛鑽進馬車裡還沒來得及坐下,陡然聽得宋春月來了信,喜得動作都是一頓。

  提了裙剛要上馬車的江櫻也驚喜不已,忙看向宋春風問道:「信上都說什麼了?」

  「我還沒來及讓梁叔給我念呢,喏,就在這兒,你幫我瞧瞧都春月寫了什麼給我——」宋春風說著,便從懷中取出了貼身放著的一封信箋,迫不及待地遞到江櫻手裡。

  江櫻笑著拆開了來看。

  莊氏也連忙將頭探出馬車外,等著江櫻讀信。

  江櫻將折的方方正正的信紙攤開了來。

  從字跡來看應為男子所書。

  想來該是周敬平按著春月的話來寫的。

  「宋春風你個沒有良心的……大過年的你也不回家……」江櫻面色為難的讀完這頭一句話。

  宋春風臉上的笑意一僵。

  怎麼一上來連個招呼都不打,就這麼不友好?

  江櫻也頗有些哭笑不得。

  想必周敬平在聽從宋春月的話而下筆之時,心境端也是複雜非常的吧。

  但再往下看,卻是截然不同的畫風了。

  「但你也不必回來了,因為過完年十五,我便要隨敬平一同入京了。敬平說眼下世道不好,信不一定能送到你手裡,我便不多費口舌了,等我到了京城,再與你算賬……」江櫻越往後讀,口氣裡的笑意便越發的濃了。

  「春月也要來京了?!」莊氏喜不自勝。

  宋春風堪堪回神過來,遂也顧不上去計較宋春月話裡話外目無兄長,撓了把頭,笑著道:「春月也過來,這下太好了,省的我總是放心不下她……」

  雖然他這種『放心不下』表現的向來隱晦,沒一個人能瞧的出來。

  江櫻也高興不已,眼裡帶笑著掃完了最後吊尾的一句話。

  「阿櫻,文青,我想對你們說的話不宜被敬平代寫,等入了京咱們再好好長談一場。」

  姐妹間的閨話多瑣碎,卻也多是不適宜放到檯面上來說的。

  只是江櫻有些好奇,周敬平寫這封信的時候,到底得是怎樣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不管如何,春月來京,無疑是件值得高興的好事。

  這個除夕,有好酒,有好菜,還有好消息。

  ……

  晚上的年夜飯剛一用罷,清波館的馬車便來到了梁家大門前。

  「丫頭,收拾好了沒有?」孔弗在狄叔和石青的陪同之下,來到了客廳裡。

  石青現如今的身份已算得上是晉家的門客,直屬的主子是晉起,平日吃住都在晉國公府,只是今日除夕,得了晉起的特許,回了清波館與孔弗狄叔團聚。

  說到一家團聚的年夜飯上頭,孔先生並不是十分高興。

  就因為京城的規矩多,在沒舉行正式的認親禮之前,江丫頭是不得去清波館與他共過除夕的。

  真要去了自然也沒人敢說什麼,但江櫻畢竟不是個小子,這種事情於姑娘家的名聲上頭,總歸是沒什麼益處。

  而他既身在京城,自也沒有專程跑到別人家過年的道理,到底不能太不像話。

  所以心理不平衡的孔先生,剛草草用罷了年夜飯,便朝著此處來了。

  提前說好的,吃罷了年夜飯,便一同去城道街看燈賞煙花。

  除夕當晚亥時,皇帝會帶著皇后和皇子公主們登城樓,鳴煙花,與民同樂。

  而城道街直通南城門,故百姓們用罷了年夜飯,多是攜家帶口的提著燈籠去城道街,一來自然是為了一睹龍顏,縱然這個皇帝或許並未給他們帶來該有的安定,但自古以來,百姓們對天子的信奉,向來是無可取代的。在他們眼中,有錯的只是反叛的藩王們。

  二來就算沒能瞧見天子聖顏,大過年的出來湊一湊熱鬧,沾一沾喜氣也是好的。

  過年圖的不就是個熱鬧喜慶的氣氛嗎?

  因除夕夜城道街人潮過多,致使街道異常擁擠的緣故,為了避免出現傷亡現象,故官府有著明文規定,除夕當晚城道街上不允策馬乘車轎而入。

  可在絕對的權勢之下,凡事總有例外。

  皇家的條例也有管不了的人——

  這不,遠遠地便有一乘正紫色的華蓋軟轎現在了城道街上,轎旁緊緊跟著四名衣著考究梳著雙丫髻的丫鬟,前後皆有護衛負責開道疏散人群。

  百姓們多是離得遠遠的看上一眼,並不敢高聲喧嘩討論。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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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0
發表於 2016-5-10 16:19:15 |只看該作者
278:怎麼是你

  雖然瞧不見轎中的人,但無須看,眾人便知這轎中坐著的一定是晉家的女眷。

  晉家是可以乘車馬入街的。

  而上了年紀的晉公與晉老夫人已多年不湊這個熱鬧,晉家年輕的那些郎君們,不管嫡庶還是旁支的多不屑坐轎,雖有特權,卻也並不會真的騎馬上街,以免在這樣的日子裡引起不必要的轟動來——

  不過早年晉覓倒是幹過幾回!除夕夜騎馬入市的事情來,有一回還不慎傷著了一位孩童,百姓們雖是有怨不敢言,晉擎雲卻為此發了一通火,自此後,晉覓雖然不再騎馬招搖過街,卻也不願再往這城道街來湊熱鬧。

  照他的話來說,乘轎子太悶,又沒得走那麼遠路就為看殷家人一眼,連本兒都夠不上,還跌身份。

  故此,眼下這頂華轎中坐著的,除了是晉家女眷之外,再無其它可能了。

  有好奇的百姓,目光沿途追隨著這頂華蓋軟轎,直到轎子在城道街側的一座燈火通亮的朱樓前落了下來。

  沿邊垂著一層流蘇的轎簾兒被隨行的丫鬟輕輕打起。

  緊接著,轎內便現出了一隻玉白縴手,被丫鬟輕撫著下了轎。

  女子身披淡霜色繡花鳥立領蓮蓬衣,頭戴冪籬。

  雖令人看不清形容,但舉手投足間,總有一股掩飾不住的清貴疏冷之氣。

  但凡是有點兒眼力勁兒的,都能猜得出這定是那位自幼養在晉國公府的表姑娘,謝佳柔。

  謝佳柔下轎後並未急著離去,而是微微欠身朝著轎內說了句什麼,而後伸出手去,從轎中扶下了一位衣著華貴的婦人。

  「果然又是晉夫人帶著表姑娘過來的……」街道上瞧見了這一幕的百姓們,有人出聲說道。

  「要說晉夫人待謝姑娘真是沒話說,年年除夕都帶著謝姑娘來這明月樓賞看煙花……今年都沒帶兩個嫡姑娘出來,還專程帶了謝姑娘過來呢。」

  百姓們多是點頭贊同。

  眼瞧著謝氏帶著謝佳柔在丫鬟們的擁簇下進了明月樓,便有大膽兒的人試探著開了口,八卦道:「你們說這表姑娘的樣貌生的這樣好,被傳為咱們京城第一美人,晉夫人又如此寵愛有加……能捨得給嫁出去嗎?」

  「真捨得可不早該嫁出去了!」有人哈哈笑道,意味深長,「這位表姑娘去年可就已經及笄了呀……」

  「俗話說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這個理兒你們都不懂?」

  「我家中若是有這等美人兒,我也必定捨不得讓出去啊!」

  幾名漢子不知是不是吃了些酒,越說越不上道。

  幾人放肆談笑間,忽聽一道不輕不重的男聲入耳,笑著道:「這位兄台過慮了,端瞧兄檯面相,怕是祖宗八代旁親扒拉上一遍兒,也斷然不可能養得出像謝表姑娘這樣的佳人來的——」

  漢子臉上的笑意頓時僵在了臉上,惱怒著皺眉轉過頭去道:「怎麼說話的!找抽呢是不是!」

  卻見對方雲淡風輕,淡然道:「這句話倒是我想問兄台的——」

  男人怔愣了一下方反應過來對方的意思,頓時氣紅了臉,又因酒勁兒上頭,破口大罵了聲娘便要動手。

  宋元駒不閃不躲,只狀似無意的一伸手,搭在了男人揮拳砸來的手臂上。

  不過一瞬間的功夫,那身形壯碩肥胖的中年漢子便疼的哇哇大叫起來,殺豬一般,臉色也剎那間成了難看的豬肝色,額角疼的有冷汗滴落。

  「放,放開我!」漢子聲音打顫,卻偏生不敢用力掙扎,因為每一用力,疼痛便又要強上數倍。

  他覺得自己的胳膊八成已經斷了!

  而面前的年輕男子卻仍舊一副漫不經心的含笑模樣,彷彿根本沒用勁兒似得。

  而站在一側的幾個本同漢子一起討論的男人們見狀嚇得根本不敢出聲,又因彼此互不相識,更不抱有勸說的打算,於是皆借著人潮匆匆離開了此處,以免惹禍上身。

  「大過節的,小酌幾杯自是應該,可若吃醉了酒便出來撒野,在姑娘身後說三道四,出言不遜,未免有些太不作為了。」宋元駒依舊是笑著在說話,「看在今日除夕的份兒上,我便把你這條胳膊給留下了,可若下次再讓我聽到你在背後胡言亂語,就不是要你一隻胳膊這麼簡單了——」

  說著手上猛地用力之後,便忽地將漢子給鬆開了。

  漢子倒退了五六步撞上幾個行人,才算勉強穩住了身形,卻不敢作絲毫停留,一手扶著受傷的胳膊,忙踉踉蹌蹌地逃了。

  「宋統領,出什麼事情了?」

  緊跟著過來的一行護衛打扮模樣的年輕男子,其中一人看了一眼方才那漢子逃走的方向,向宋元駒問道。

  宋元駒搖搖頭,不以為意地說道:「沒事,有人吃醉了酒欲鬧事罷了。」

  復又問道:「二公子和應王子還有冬珠公主可到了?」

  「就在後頭了,冬珠公主不讓我們跟著,我們便先行過來了——」這行護衛是晉起的人,故同宋元駒十分熟識,便說了句吐槽的玩笑話,「哥幾個都說冬珠公主藝高人膽大,出門兒腰上隨時都纏著條鞭子,有公主在,應王子和二公子的安危是不必兄弟們瞎操心了!」

  這話雖聽著像調侃,但顯然是不帶有惡意的,只是這群護衛們大多是頭一回解除到西陵女子,覺得對方豪爽彪悍的稀奇罷了。

  宋元駒也跟著笑了兩聲,一面又交待護衛們等在明月樓前,自己則先一步上了樓去。

  明月樓是城道街上最高的一座閣樓,足有九層高,卻非酒樓非商鋪,而是一座藏書樓。

  明月樓建成已有二十年之久,是當年以才氣聞名天下的晉家嫡長子晉儲、也就是晉起的父親命人所建,以供天下學子翻閱讀用——明月樓中藏有無數珍稀典籍,甚至有許多孤本,起初多是儲公子一人所供,而後這種做法得到天下文人的讚賞,便有越來越多的文士前來捐書。

  一來二去,竟是成了風國上下最大的一座書樓,縱是宮中的藏書閣也不能與之相比。

  據說初建之時,孔先生便帶頭捐贈了近百本壓箱底兒的珍本,成就了一段文人界的美談。

  而晉家人每到除夕便要閉樓一日,闔家前來明月樓賞景聚談,是儲公子尚且在世之時便已經養成的習慣。

  只是自打從儲公子過世之後,晉擎雲便再不曾踏足此處了。

  一來二去的,便也只有謝氏年年帶著一群小輩們過來坐一坐,賞一賞年景了。

  「這不是然之身邊的宋統領嗎?」

  謝氏領著謝佳柔正上著往三樓去的樓梯,忽見後方跟來一道人影,定睛一看,便將宋元駒認了出來。

  宋元駒趕忙止步作禮道:「屬下正是,勞夫人竟記得屬下。」

  面上在笑,心中卻是驚訝。

  他與謝氏不過見過一面而已,而她卻將自己記得這麼清楚。

  宋元駒並不認為這是因為他能力出眾,或是顏值奇高令人過目難忘。

  早便聽聞晉家主母行事周全,眼下看來果非空穴來風——竟能記得他這個一面之緣的小小統領,且還得知了他姓宋,這等縝密的心思,又豈是行事周全四字可以概括得了的?

  「可是然之帶著應王子和公主過來了麼?」謝氏含笑問道。

  「二公子就在附近了,只是冬珠公主初來風國,對四下都好奇的很,屬下想著依照冬珠公主的性子該是要好好地逛一逛的,故才前來知會夫人一聲,免得夫人等不到人心裡著急或記掛著。」宋元駒笑著答話,抬頭之際,恰見一雙似水春眸在自己身上落了一瞬。

  四目相對,謝佳柔並無慌亂,只拿目光一掃而過,微微仰了下巴,別開了臉。

  分明是極柔和的側臉輪廓,卻因她清冷的氣質,平白蒙上了一層疏冷,還有幾分高傲。

  宋元駒收回目光低頭玩味一笑。

  士族的女子,是不是都是這個模樣啊?

  不食煙火氣,世間萬般皆入不得眼。

  這表姑娘美則美矣,卻少了一樣最重要的東西。

  這樣的女子,遠遠地觀賞一眼便是了,若細探究,必定得不償失。

  宋元駒為自己的想法擰了下眉。

  平白無故的,他怎想了這些?

  如此又同方才樓外教訓過的那名下九流的醉漢有何區分?

  宋元駒自嘲般的微微搖了搖頭。

  「你倒是思慮周到。」謝氏稱讚了宋元駒一句,便道:「我已然知曉了,你不妨去告訴然之一聲兒,讓他不必著急過來,依著公主的意思四處走走,我既不便作陪,便由然之帶著公主好好感受一番咱們這兒的風俗人情罷——」

  她是士族大婦,自是不能拋頭露面,領著冬珠公主沿途觀賞的。

  「是。」宋元駒笑著應下,待謝氏一行人上了樓去,他方轉身退了出去。

  ……

  江櫻一行人隨著孔先生,此時也已步行來至了城道街。

  「咱們也買個燈籠提著吧?」梁文青指著前方一個掛滿了各色各樣的燈籠的攤子,情緒高漲地對江櫻說道。

  這姑娘雖自幼不缺銀子花,但卻是頭一回入京領略城道街的熱鬧繁華,活脫脫一副暴發戶進城的模樣,全程不是在吃,就是在買。

  宋春風雖然不耐,但又不放心兩個小姑娘離開視線被人群擠散,只得緊緊跟著。

  孔先生梁平莊氏等人瞧著幾個孩子說說笑笑的竄來竄去,又因普天同慶的氣氛使然,笑意也一直沒離開臉上。

  唯獨狄叔,一枝獨秀,不肯隨波逐流,一直很好的維持著面癱的形象。

  「這個畫著小蛇的好看不好看?」梁文青指著一隻青紙底兒描著花蟒蛇的長形六面兒竹骨燈籠興奮地朝江櫻問道。

  江櫻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瞧去,頓覺額角冒汗。

  小蛇?

  那分明是一條又花又肥的大蟒蛇好嗎!

  制燈人畫這個燈籠的初衷真的不是拿來嚇唬小孩子的嗎?

  「老闆,這個燈籠我要了!」品味獨特的梁姑娘手一揮,豪氣地說道。

  然而她話音未落,便有一隻雪白的手一把將燈籠撈了起來——

  「喂,這是我先看到的!」梁文青口氣不善的提醒道,這姑娘的性子裡本就帶有幾分不講道理,更何況眼下她還佔了理兒。

  然而轉臉望去,幾人卻是齊齊的怔住了。

  「怎麼是你?」

  「怎麼又是你們!」

  梁文青與手持花蟒蛇燈籠的碧眼女子齊齊出聲道。

  江櫻也是驚詫不已。

  這不是……那位與她有著不太美好的一面之緣的冬珠公主嗎?

  「你手裡的燈籠是我先看上的,還給我!」梁文青先聲制人,絲毫不管對方的身份是不是公主。

  「你既然還沒付錢,那便不能說是你的!」冬珠公主一掀朱唇,揚起一個十分不屑的弧度,眼神卻是有意無意的固定在梁文青身側的江櫻身上。

  梁文青最厭煩的就是跟人講道理,又因上次江櫻之事對這位公主心存了成見,故此刻打定了主意要同此人硬碰硬到底,當即抽出腰間荷包,看也不看便朝著攤販丟了過去,瞪圓了眼睛道:「本姑娘把整個攤上的燈籠都買下來了,包括你手裡那隻!」

  眾人頓覺四周一種名為暴發戶的氣息濃烈到令人無法呼吸。

  江櫻猜測梁文青此舉應有為她出氣的緣故在其中,這姑娘做事不考慮後果,她也是知道的,是以她雖也對面前這位冬珠公主提不起半分好感來,卻還是上前勸說道:「文青,不過一隻燈籠罷了,犯不著如此,你將燈籠讓給這位姑娘,反倒顯得你大度,何樂而不為呢?」

  她知道直接勸梁文青放棄估計沒可能,所以才拐了這麼一個彎兒。

  又因不想將事情鬧大,佯裝不知冬珠公主的身份,稱其為姑娘。

  冬珠公主一聽這話當即變臉了。

  什麼叫讓給她?

  她何時須得別人讓了?

  這簡直是在侮辱她!

  這廂正待忿然將燈籠丟過去之時,卻聽梁文青冷哼了一聲說道:「讓她?我憑什麼讓給她?」

  冬珠公主一聽這話,剛伸出去一些的手立即又收了回去。

  不讓?

  那這燈籠她還偏要了!

  江櫻將這番波折瞧得清楚,對這兩位性格叛逆的姑娘深感無力,無奈之下,只得看向了宋春風——

  宋春風的話梁文青十有八九是會聽的,應當比她開口管用的多。

  本不願去摻和姑娘家的小矛盾而一直皺眉旁觀的宋春風,見江櫻對自己使了眼色,無奈嘆了口氣,唯有提步上前。

  然後,眾目睽睽之下,這位年輕人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都意外之至,甚至膛目結舌的舉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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