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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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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非10]美食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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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
發表於 2016-5-10 16:31:23 |只看該作者
299:破罐子破摔

  婦人伸手直指向江櫻,一臉不齒地說道:「她小小年紀為了謀得家產,與外人謀和將嫡親二叔告上公堂送入獄中……這豈止是德行有失,這甚至是大逆不道!」

  「當真?」底下連忙有婦人印證問道,四處嘩然成一片,眾人看向江櫻的眼神也紛紛變了。

  「……說起來我好像也隱隱聽說過一些……」

  經婦人一提,許多人都表示自己對此偶有耳聞。

  但無一例外的又都是不明具細,但單從此事的表面來看,作為一個晚輩為財狀告親叔伯,似乎是有些過於不仁義了。

  江櫻既是恍然又是意外。

  合著……竟然是為了這個?

  但她真的沒想到,她竟會給人留下過這樣的印象——

  是人言可畏,以訛傳訛模糊了事實真相,還是說大家的三觀普遍的出現了問題?

  「我並不認為在對待我二叔上的事情上,我有什麼過錯。」江櫻神色不卑不亢,目光不閃不躲的看著婦人,道:「奶娘與梁叔也只是幫我討回了公道,拿回了本就屬於我的東西而已,你口口聲聲說我與他們謀和將二叔送入牢中,那你又可曾知曉我二叔與三叔相互謀和做過什麼事情?」

  婦人見她如此從容應對,不由更被激出了幾分怒氣,厲聲道:「原先我只當你是被外人蠱惑,現下看來當真是完完全全的恩將仇報,事到如今竟將過錯盡數推到你二叔身上!你二叔他宅心仁厚,古道熱腸,正直不阿,豈會對你一個小小侄女有所圖謀!」

  「啥?!」

  江櫻一個忍不住,大呼出聲,眼睛瞪得堪比銅鈴,顯得尤為不淡定。

  這實在是……太令人震驚了好嗎?

  ……是她的耳朵出了毛病嗎?!

  她的二叔!江世品!宅心仁厚,古道熱腸?這兩個詞已經是硬套上去的了,可正直不阿……確定不是在挑戰她的世界觀嗎?

  二叔失去一切之後的確是有改過自新的跡象。但在此之前,坦白來說,他真的不是一個可以配得上這些褒義詞的好人。

  而現如今江櫻看著堂下的婦人,只有一個想法:是不是找錯人了?

  「哈哈!」莊氏由震驚中回過神來。大約是覺得滑天下之大稽,笑了兩聲道:「我呸!當初他江世品算是個什麼東西!還正直不阿?他爛賭成性逼死妻女,可不是別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的!」

  莊氏還算是非分明,特意加了當初二字,顯然是對如今的江世品已無偏見。

  「你胡說八道!」婦人激動地漲紅了臉。

  莊氏之所以直接報出了江世品的名字來。便是因為這個名字在場許多人都不陌生,要知道這十里八街乃至大半個京城,怕是都聽說過江世品的惡名。

  果然,江世品這仨字兒一撩出來,眾人立馬換了一種神色。

  「沒錯,江氏兄弟的案子是我家老爺審判的,他二人合謀侵佔江老爺留給江姑娘的宅邸,且欲逼良為娼將江姑娘賣入煙花之地,實是禽獸所為,此案判決的半點也不冤枉——」季夫人一臉無法理解地看著婦人。皺眉道:「這位夫人若對此案真相存有疑心,大可去縣衙翻案便是!又何苦出此下策,來姑娘家的及笄禮上如此攪和?」

  婦人半點也不為季夫人等人的話動搖,反而變本加厲道:「好一個物以類聚!顛倒黑白!怪不得江二哥會被你這小賤人坑害了,原來你還暗中聯合了官府!」

  這神一樣的邏輯思考能力,讓江櫻徹底的傻眼了。

  「老浪貨你罵誰呢!」梁文青哐的一聲放下手中托盤,抓起桃核手串,狠狠砸向婦人,沉著臉道:「也不知是哪裡跑來的瘋婆子,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說著竟是要擼起袖子衝上前去攆人。

  莊氏一個箭步衝上前去。被驚到的眾人只當是她要去攔梁文青,豈料竟是……兩個人一同衝下了台去!

  婦人哪裡料得到竟有如此不顧忌的人,當即被嚇得臉色一白。

  「快將人攔下!」梁平一面去扯莊氏,一面對座上已被嚇傻的石青說道。

  石青悄悄扯了扯晉起。示意他去。

  忘了說,他最怕的就是婦人間的撕架,那簡直要比打仗還要可怕……

  但見晉起不為所動,師傅又對他投來命令的眼神,石青一時也顧不得許多,硬著頭皮上前將梁文青拉了回來。

  「……梁姑娘。好女不吃眼前虧!」

  江櫻急的要衝下去,卻見晉起對她微一搖頭,似在跟她說不要亂了分寸。

  「丫頭,就待在這兒哪兒也別去!」孔弗安撫地拍了拍江櫻的頭頂,眼睛裡不見半分慌亂,似乎眼前的騷亂根本不存在似得,末了又對江櫻保證道:「別怕,祖父一準兒還你一個更好的及笄禮——」

  江櫻聽不太懂,只當他是安慰之辭,畢竟眼下鬧成了這幅模樣,就算本非她的過錯,可傳到外頭又焉能要求人人都能明辨事非?

  事非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的及笄禮被人攪的一片狼藉。

  放眼望去,是不顧阻攔執意要為她出氣的奶娘與梁文青,還有受驚卻滿臉看好戲的賓客……

  江櫻忽然有些委屈。

  小心翼翼的準備了這麼久的及笄禮,怎麼就被一個莫名其妙的陌生人給毀了?

  還是給晉大哥丟人了……

  江櫻下意識地看向晉起的位置,卻忽然發現,客椅上竟然已經空空如也。

  忙地往各處看去,尋覓四周,卻也不見晉起的身影。

  晉大哥走了?

  晉大哥是覺得……丟人丟的不行了,看不下去了!?

  天吶……!

  這個認知彷彿是一根壓垮了江櫻心中的最後一道防線的稻草——可壓垮之後,她要做的不是束手就範接受現實,而是……破罐子破摔!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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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
發表於 2016-5-10 16:31:34 |只看該作者
300:豁得出去

  「季夫人,勞煩派個丫鬟回縣衙一趟,將此事告知季大人,派官差前來處理——」江櫻對季夫人說道。

  季夫人愣神的功夫,只見一身海棠紅的江櫻已雙手提裙大步衝下了台去,上前攔在了莊氏梁文青與那婦人之間,面朝婦人說道:「雖然不知我是於何時得罪了這位夫人,讓夫人執意要毀我及笄禮——但凡事都有個度,既然夫人如此蠻不講理滿口誣陷中傷之言,也莫怪我不給夫人留情面了!」

  話罷轉頭看向莊氏與梁文青,道:「此時動手反倒顯得我們心虛,到了公堂之上也不佔理,倒不如將此事交給季大人來秉公處理——」

  莊氏憤然點頭,片刻之後卻又驀地反應過來,一把捉住江櫻的衣袖,手中布料質地順滑柔軟,莊氏的臉色卻十分難看,滿臉不贊同地搖頭說道:「櫻姐兒,此時若報官使官差前來,定會鬧得眾人皆知,怕是——」

  不待她說完,梁文青亦緊跟著道:「報官?報什麼官!你傻了不成!到了官府頂多也就關上幾月罷了,還不及我揍她一頓給你解氣來的划算!」

  「文青!住口!」梁平出聲呵斥道。

  若非他這行事不經大腦的閨女方才言辭激烈,事情也不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惡化到這種無法控制的局面。

  但是報官……卻是不行的。

  至少不能是現在,讓官兵就這麼直接上門——

  舉辦及笄禮當日出了亂子已是不妙,若還因此驚動了官府……便是真的要拿顏面來掃地了!

  起初他藉官府的名聲為的只是壓一壓這婦人的氣焰,卻未想過真的要當場報官,而如今江櫻態度如此。怕也是被激昏了頭腦——

  思及此,梁平皺眉沉吟了一刻,剛欲出聲,卻見江櫻徑直走向了門口處。

  「櫻姐兒!」莊氏不知她要作何,連忙出聲喚道。

  最平靜的還要數孔先生,得見江櫻不聽他勸阻走下台去之後,卻也未再行勸阻。只在上頭負手旁觀著——既如此。那他倒想看看他這個腦子幾乎不會轉彎的丫頭打算怎麼處理此事。

  「阿櫻你去哪兒……!」梁文青眼見著江櫻就要走到門口,回神後也有些急了。

  忽然意識到自己確實是衝動了……像是剛好跳進了別人設好的圈套裡!

  現在一想,驚覺這婦人的目的定就是將此事鬧大到無法收常偏偏又吃定了她們礙於顏面不敢讓外人或官府來插手此事!

  ……她實在是太不理智了!

  梁文青懊悔之餘,連忙提步去追江櫻。

  可若說阿櫻這是悲憤離場…似乎又有點不太像?

  誒?

  等等!

  她在幹什麼?

  梁文青瞠目結舌的看著伸臂將堂前兩扇大門合上的江櫻——

  眾人皆傻眼看著這一幕。

  這小姑娘……把門給關上了!

  「耍嘴皮子鬥狠沒什麼用處,咱們還是交由官府來評斷對錯吧。」江櫻轉過身來靠著緊閉的門扉而立,小小的臉上一絲不苟。而後又對神色各異的眾賓客說道:「為免這位上門找事的夫人再說我聯合官府,還得請瞧見了整個經過的諸位夫人們留下做個證。在官差來之前,怕是要多耽擱諸位一會兒了——」

  什麼?

  這是……關了門不讓走了?

  還讓這一干人作證,她怎麼敢啊!

  這傳了出去,及笄禮不是等同全毀了嗎?

  按照常理來說。不是該息事寧人,囑託眾人萬不能將此事洩露出去的嗎?

  怎麼還反倒讓她們做起證來了!

  這姑娘……真是好大的膽!

  眾人皆面面相覷。

  殊不知,在江櫻眼中這場及笄禮已經被攪和的不成樣子了。要眾人守口如瓶,也是不現實的。既然如此。那她也不怕再攪的凶一些,總不能吃了虧受了辱還要打掉牙往肚子裡咽!

  婦人實未料到江櫻會有如此舉動,見門被關的死死的,心下不免咯噔了一下。

  「季夫人,有勞請丫鬟回縣衙一趟了——」江櫻依舊堵在門口,一副『事情沒完誰也別想走』的表情,看著季夫人說道。

  「這……」季夫人臉色猶豫,躊躇地看向梁平和莊氏。

  虧她教了這丫頭這麼久的禮儀,到頭來怎麼還是亂了分寸呢……

  倒不是她不想為江櫻做主,事情她原原本本的看在眼裡,豈會不知這孩子受的委屈,可若當真貿然去請官差,後果已是不言而喻……定會得不償失啊!

  然而事情展到這個地步,莊氏也已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看著絲毫不打算妥協的江櫻,和一片狼藉的現場,她是恨不得將面前這個怨給生生撕碎才好!

  可她尚存一絲理智,知道這麼做會帶來怎樣的後果——她自己如何都不要緊,可她實在不想看到櫻姐兒身上自此之後便多了一份抹不去的污點……

  至於梁平,他行事向來以謹慎周全為先,出了事先想到的是如何修補,自然而然得便缺少了一種「豁出去」的決心——

  但此情此景之下,若叫他規勸江櫻息事寧人卻又是無法開口的。

  氣氛僵持不下間,卻忽聽有老人的聲音道了一聲:「好丫頭——」

  口氣裡滿都是回神過後的讚賞之意。

  眾人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說話的人是孔先生。

  「石青,去請官差過來——」見季夫人拿不定主意,孔弗竟親自開了口吩咐。

  石青愕然。

  師傅怎麼能容著姑娘這麼做呢?

  ……斷然沒有這麼個寵法兒啊…

  「還不快去?」

  「呃,是……」見師傅再次出聲催促,石青只得應下,滿頭霧水的往門外走去。

  江櫻側身為他開門讓路。

  「姑娘……」石青停頓了一下,臉色複雜地道:「姑娘放心。師傅總能想到補救的法子的……」

  雖然他也沒什麼依據,但除此之外實在不知如何安慰了。

  話罷便抬腳出了房門。

  然而江櫻此時已未抱有什麼補救的心態,她只知道,誰不讓她好,那她便也不能讓誰好!

  「……罷了。」梁平皺眉看著莊氏輕輕搖了搖頭,算是默認了孔先生的決定。

  莊氏得見此狀一咬牙,再沒任何顧忌的狠一點頭。後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死死瞪著婦人說道:「你別以為真在牢裡關上幾個月就算完了。我莊雲萍今兒個不怕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先把話撩這兒了!——除非你滾出連城去,別讓我再瞧見你,不然你日後休想過上一天的安生日子!」

  這是堂而皇之的威脅!

  這話顯得囂張而目無王法。但稍一作想卻是人之常情。

  毀了人家姑娘的及笄禮,這完全算得上一樁深仇大恨了!誰肯草草帶過既往不咎,那才是真的見鬼了——

  對上那雙恨不得將其扒皮拆骨的眼睛,婦人只覺脊背上頓時冒出了一陣冷汗。

  事態的展越來越不是她所預料的那般簡單了……

  但再如何囂張卻也不過只是一戶尋常的人家罷了。她不信這普天之下當真沒有王法可言了!

  思及此處,婦人挺了挺腰板。絲毫不懼的模樣。

  坐牢便坐了,最多不過兩三個月,皮毛也傷不著,能用此來交換算了值了!

  姑娘家的及笄禮有多重要。她是十分清楚的,一開始也沒想過能全身而退,總之這筆買賣她自認不吃虧就對了!

  婦人越想底氣越足。臉上的表情當真也稱得上是一個大無畏,彷彿是做了一件替天行道的大好事一樣。口氣嘲諷地笑著說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所說句句屬實,縱然因此惹禍上身被污入獄,卻也問心無愧!」

  「我去你娘的身正不怕影子斜!」莊氏大罵出口:「老娘活了好幾十年,就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女人!」

  說罷狠狠呸了一口唾沫,這回卻是直直地飛到了婦人的臉上……

  她生平最恨這些沒皮沒臉還自以為是的人了,而對付這種沒有道理可講的人,莊氏自認也無需講求禮儀道德,管那麼多呢,擼起袖子使勁兒揍唄!

  而若非江櫻方才有言在先,讓她不要動手以免在公堂上不佔理,此刻她定早已將面前這婦人揍得面目全非了!

  吐兩口唾沫也不過只是解一時之氣罷了!

  江櫻看著這一幕,雖然有些不太贊同,卻也沒有出言阻止的打算……

  「你,你竟然朝我吐口水!」婦人氣的面紅脖子粗,拿袖子抹了把臉,雖然不是個火爆脾氣,卻也忍不了如此羞辱,當即便作勢要動手。

  卻聽梁平在一旁冷冷的提醒道:「這位夫人若敢動粗的話,只怕不是單單在牢中待上幾個月那麼簡單了——」

  婦人揚起到半空中的手頓時僵住。

  「……我呸!」莊氏順勢又是一口唾沫吐過去,一臉『你能奈老娘何』的得瑟表情看得江櫻哭笑不得。

  這麼粗暴低俗怕是不太好吧?

  可她……還就真的喜歡這樣的奶娘!

  婦人氣的簡直要跳起來了,可動了動嘴,似又拉不下臉來同莊氏『對吐』,一時間臉色紅白交替,十分精彩。

  再加上周圍的賓客們個個拿看好戲的神色低聲指指點點,婦人更是覺得臉上無光至極。

  ……本是來羞辱別人的她,怎麼反倒被人關起門來羞辱了!

  而且,倒過來她還得被官差抓去坐牢!

  這家人……竟是沒一個人正常的,他們難道都不懂得顧忌的嗎?

  他們憑什麼能這麼囂張!這麼豁得出去?

  婦人腦中嗡嗡直響,只覺得此刻站在這裡的她已近要將這輩子的臉都給丟光了!

  忽然覺得這事辦的,似乎也不是那麼的值當了……

  眼前忽有一道白光閃過,雙腿一軟,竟是昏厥了過去——

  「……」

  眾人望著倒在地上無人攙扶的婦人,再一次的目瞪口呆了。

  「嘿,還裝起暈來了!」莊氏愣了一下,後好笑地道:「待到了公堂上一盆冷水澆下去,且看你醒是不醒!」

  「好像是真暈了!」有婦人走近了彎腰探了探,說道。

  江櫻愕然。

  心理承受能力這麼差,還敢單槍匹馬來找茬?

  真也是勇氣可嘉啊…

  「……嘖嘖。」

  一群擁有著看戲的熾熱八卦之心的婦人們,卻並無過多的同情心願意放在這位攪和了人姑娘及笄禮的女人身上,且有人出聲說道:「昏了也不怕,我們這麼多人看著呢!是她無理衝撞蓄意挑事在先,等官差來了,我給你們作證!」

  令江櫻意外的是,這頭一個站出來說話的,竟是方才給她添了一隻銅釵滿面敷衍的婦人——

  看來大家對她的同情已經達到一個程度了……

  「沒錯,大家都瞧見了!別怕!」

  眾人紛紛站出來表示願意作證。

  大多是覺得這小姑娘及笄禮被毀已經很可憐,日後說親怕是都不太好說了,總不能再讓這蓄意滋事的婦人逃之法外——

  「謝謝諸位……」江櫻感動不已,深覺人間自有真情在。

  有孔先生的名號在,衙門裡很快便來了差役處理此事。

  婦人被莊氏狠一掐人中清醒了過來,面對官差的質問,大約是知道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她狡辯,故痛痛快快的承認了。
 
  結局自然是婦人被官差帶走,而梁平作為沉穩謹慎的一家之主,搶在眾人前頭說道:「我一人前去錄供詞便可,你們且留下收拾吧。」

  此時想必外頭已經有圍觀的百姓了,斷不能讓江櫻出去遭人指點。

  至於莊氏與梁文青……為了防止不會在對薄之時血濺公堂,所以還是讓二人就此深藏功與名吧。

  梁平隨著婦人被官差帶去縣衙之後,眾賓客們望著一片狼藉的現場,草草說了幾句安慰之辭,便準備開口請辭了。

  「唉……」季夫人見狀滿面愁容的嘆了口氣。

  她不是頭一回做正賓,卻是實打實的頭一回瞧見這樣亂糟糟的結尾……

  按理來說,添笄才剛進行了一半,這場及笄禮都還沒有真正的結束。

  「諸位不妨稍候片刻。」孔弗估算著時辰,一面對江櫻招了招手,一面笑著對打算離場的賓客說道:「尚有賓客未至,禮亦未成,怎好就此離去?」

  眾人一怔。

  還有賓客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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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發表於 2016-5-10 16:31:46 |只看該作者
301:逆轉

  都鬧到這種田地了,怎麼還有賓客要過來?

  還來做什麼呀……

  來了也淨是讓人家看笑話。

  這『冒充』孔先生的老爺子是不是腦子缺根弦兒啊?

  眾人紛紛表示不理解,也沒有買這筆賬的打算,紛紛出言請辭。

  站在上頭的孔先生難得的傻眼了。

  曾幾何時,他的號召力竟然差到這種無人問津的地步了!

  他那男女老少孩童婦孺通殺的人氣呢?

  受到了誤解與冷落的孔先生,倍感驚異的看著接二連三要轉身離場的賓客們。

  「先生……算了。」江櫻搖了搖頭,方才還一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絕模樣,現如今瞧著這幅情形,卻倏地生出了一種『人走茶涼』的悲涼感。

  說一點兒也不難受,自然是完全不可能的。

  畢竟真是做夢也沒想到她的及笄禮會以這種形式來收場。

  但現在也不是坐下來抱頭痛哭的時候,首先這麼大一個爛攤子還是要她親自來收拾的。

  「謝諸位夫人抽空蒞臨。」江櫻理了理思緒,對著眾人躬身一行禮,倒也還是十分標準,後直起身道:「阿櫻送諸位夫人。」

  「誒——」這始料未及的突發狀況讓孔先生不禁也有些急了。

  這怎麼能行!

  他孫女兒的及笄禮怎麼能以這副模樣來收場?

  就在孔先生想著要不要為了自家孫女兒的名聲豁出去上前將賓客們直接攔下來的時候,眼風卻瞥見堂外不緊不慢地行來了一群人。

  孔先生定睛一瞧認出了來人,眼睛頓時亮了。

  嘿!

  就知道那小子不會什麼乾看著江丫頭受委屈拍拍袖子直接走人什麼都不做!

  孔先生拂了拂袖子,輕咳一聲,瞬間恢復了以往的風輕雲淡之色。臉色轉換的不可謂不迅速。

  「發生什麼事情了這是……?」

  一陣愈來愈近的腳步聲傳來,緊隨著的是一道婦人微帶著驚訝口氣的問話。

  江櫻下意識地回頭看去,竟見是被一群丫鬟擁簇而來的晉夫人謝氏正朝著此處走來——

  謝氏怎麼會來?

  而且,謝氏怎麼知道她的及笄禮會在江家祖宅裡操辦?

  莊氏也呆了一下,隨後連忙迎上前去。

  「天吶!晉……真是晉夫人!」季夫人待瞧見那一身絳紫色的婦人面容之時,更是直接驚呼了出聲。

  按理來說她這樣一個九品芝麻官兒的夫人,是沒有機會能見得到謝氏的。可去年一次偶然。她卻曾得幸在升雲寺中偶遇過一次,雖只匆匆一面,連句話都沒能說得上。但任誰見過謝氏,哪怕只是一眼,必定都會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

  且不說身份地位,單說言行舉止。便稱得上是所有女子的楷模——

  身著絳紫色對襟立領寶瓶紋華緞褙子的謝氏步履平穩的來到了門邊,髮髻上斜斜插著的兩支赤金銜南珠金釵。和飽滿的耳垂上的兩隻血紅色的水玉滴,在正午陽光的照耀下散發著炫目的光芒。

  「方才路上耽擱了,這才來的晚了,你這丫頭可別在心裡怨我才好……」謝氏徑直握住了江櫻有些發涼的手。滿面歉意卻口氣親近地說著,目光移至堂內,瞧了一眼。似未發現凌亂的座椅和不慎打翻的茶盞一般,平靜而遺憾地問:「這是已經結束了嗎?」

  對上這樣一雙滿是歉意且關切備至的眼睛。和清晰地感受的握著自己的那雙手傳來的溫度,讓剛經歷了一場變故的江櫻心下微有些觸動。縱然知道謝氏如此待抱有何種目的,但還是忍不住內心應景而起的情緒。

  她不知是自己的戒備心太弱,還是謝氏的親和力過強,或許也跟及笄禮被毀所帶來的打擊有關。

  滿面複雜的輕一搖頭,眼中便洩露了些許失落。

  謝氏見狀微微皺了眉,再度環顧了四周一遍,也不知心底有數沒數,總之未有多問,只握著江櫻的手又緊了一些,道:「既然禮還未成,那便說明我來的也不算太晚……雖然沒能趕得上三加三拜,但添笄卻是剛巧的——」

  此言一出,四周頓時靜了一靜。

  忽然上門的晉夫人要為這姑娘添笄……!

  真是怪了……這姑娘什麼身份?

  除卻被莊氏請來的鄰舍之外,隨同季夫人一起來的婦人們也無不意外——畢竟就季夫人所言,這小姑娘祖上做酒樓生意起家,前些年敗落了下來,父母雙亡,現如今跟著將其帶大的奶娘過活,因其奶娘的夫君同季大人交好,故季夫人才接下了那封出席正賓的邀請函。

  她們跟著過來,看的也全都是季夫人的面子,所以從一開始便對這個無父無母的小姑娘有些瞧不太起,至於方才態度稍好了些,卻也是看在其及笄禮被毀了的可憐份兒上——

  可……怎麼一眨眼的功夫,這風國上下身份最尊貴的婦人、第一士族晉國公府裡的主母謝氏竟出現在了這儼然已經胡亂收場的及笄禮上,且對這丫頭舉止如此親近!

  且不提眼珠子都要瞪得掉出眼眶的眾人,單說莊氏,也是懵了一下。

  可她這是高興的!

  她就是再蠢,也能想得到謝氏此舉會帶來怎樣的影響力!

  ……或許,櫻姐兒的及笄禮還有救呢!

  「多謝晉夫人前來捧場,為櫻姐兒添笄……」莊氏喜不自勝地行禮,忙又看向梁文青,催促道:「文青,快將東西收拾擺正——」

  「哦……!」梁文青堪堪回神,連忙提裙奔回了台上。

  這種反轉有些難為了江櫻艱難的反射弧,她一時間十分不解為什麼奶娘梁叔文青,還有包括先生在內,都一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神情。

  一直將謝氏當做『需要仔細留意防備』的人來看待的她。實際上已經在極大程度的忽略掉了身份尊貴的謝氏所具有的影響力。

  謝氏見她表情迷茫,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玩笑著問道:「怎麼,你該不是怪我不請自來,所以決心要讓我白跑這一趟罷?」

  江櫻理所應當的搖頭,面上不好意思地說道:「恐夫人事忙,便未叨擾相告。」

  這自然是體面話。

  事實上。她從一開始便沒打算告訴晉氏。

  避開晉家這些人遠遠的。是她一直以來的行事原則。

  但既然謝氏找到了這裡,她自然也沒有趕人的道理。

  晉大哥所交待的是,是讓她遠離這些人。但若非必要,卻不能貿然撕破這層臉皮。表面上的和平,還是需要維持的……

  「你這丫頭說的都是什麼傻話?我就是再忙,又怎麼能錯過這麼重要的日子?」謝氏微嗔著說道。

  江櫻愣了愣。

  她能感覺的到。謝氏今日待她格外的親切。

  且這種親切同以往的那種還不相同,像是有意在做給旁邊的人看。

  似是想讓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很看重、並且很喜歡她。

  「快上去吧……!」季夫人上前笑著說道,邊催促著江櫻,邊對季夫人行了個禮。

  滿臉複雜的江櫻被季夫人牽著回到了台上。

  本欲離開的眾位婦人們原地躊躇了片刻,後也不知是哪個推了哪個一把。一位身材圓滾的婦人快步上了前去,一臉榮幸溢於言表地同謝氏見禮,說話之時激動的臉上的脂粉都抖落了好幾層下來。

  「妾身俞氏。見過晉夫人!」

  「晉夫人安好……妾身是季知縣家夫人的手帕之交,晉夫人喚妾身鮑氏便是!」

  「晉夫人……」

  越來越上前見禮。拼了命想要往謝氏面前擠,卻又怕冒犯不敢靠的過近,只一雙雙飽含好奇與尊崇的眼睛死死地膠在謝氏身上,似乎能多看上一眼都是天大的榮幸,出了這道門兒之後同別人說起自己曾親眼見過晉夫人,還說上了話,自個兒的身份便要提上好幾個層次了一般!

  謝氏也未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卻也沒了方才拿來對待江櫻的那副慈和神色,只不溫不冷的點頭,臉上掛著得體的淺笑——雖然人就在跟前,卻能讓人無比清晰的感覺到,雙方因為身份的差距而帶來的天差地別,便好似雲泥之別一般不可逾越,只能是俯首與仰望的關係。

  卻正是這種差距,越發使得眾婦人們為之激動雀躍,抑制不住內心源源流出的興奮之情。

  一時間,再沒誰肯開口說要離場的話。

  見謝氏移了步,立即接二連三的紛紛讓出了道兒。

  一干人目送著謝氏往前席走去,只待謝氏已落座,她們便跟著坐下觀禮。

  甚至已有方才未添笄的婦人悄悄地拔下了頭上的金釵,思襯著待會兒謝氏上前添後,自個兒也趕緊上前露了臉,好將方才對待江櫻之時的那一通怠慢給彌補回來。

  可眾人卻見謝氏一直走到最前頭的一排座席也未有落座之勢,反而是來到及笄台一角旁,停下了腳步。

  而後在眾人的注視之下,緩緩地欠身行了一禮。

  這一禮行的動作有多講究自是不必多表,而眾人此刻的注意力卻都放在了受了謝氏這一禮的那位老爺子身上!

  普天之下,能受謝氏這麼一道禮的人物都是屈指可數的!

  眾人心中的答案幾乎已是呼之欲出……

  「就知孔先生必定在此。」謝氏行了禮後笑著說道:「出門之前阿覓還特意囑託我,說若見了先生,定要代他同先生問聲好。」

  到了此時也不忘賣一句晉覓的好。

  然而孔弗此刻卻全然反感不起來,只笑吟吟地點頭說道:「大公子有心了。」

  謝氏的出現,可是幫了他這寶貝孫女兒一個大忙。

  這個人情他收下了,也記下了。

  謝氏是聰明人,已經看得出自己此行意外得了個大便宜,眼中笑意不由越發真誠起來。

  「晉夫人,都準備好了。」庄氏走來,輕聲提醒了一句,向來不擅長掩飾喜怒的她此刻臉上滿是笑。

  「萬事勝意,十全十美。」

  謝氏笑著將一串碧璽石手串放入托盤中。

  晶瑩剔透的碧璽石閃閃發光,與托盤中的銀簪銅釵相比,更是說不出的光華奪目。

  梁文青低頭瞧著,眼中滿是驚艷之色。

  在風國碧璽石並不常見,價格要比一般的寶石貴上許多,更何況這串還是最為罕見的『西瓜碧璽』——是由內紅外青兩種顏色渾然而成,顏色剔透無暇,是碧璽石中的上品。

  然而坐在下面的一干婦人們卻已經顧不得去驚異這串珍稀至極的碧璽石手串了。

  前有晉夫人來添笄,後還有孔先生從頭到尾坐在這裡觀禮卻被她們當做了冒牌貨……光是這兩件,就已經讓她們無從反應了好嗎?!

  可這場及笄禮到這裡還不算完。

  「師傅……」石青自堂外急匆匆地走來,迫不及待地說道:「幾位夫人已經到了!」

  正同『二次添笄』的這群婦人們行謝禮的江櫻,沒怎麼聽得清石青的話,卻恍然發覺,竟沒注意到石青是什麼時候出去的……

  粗略回憶一下,大概是將官差帶過來之後就不見人影了——

  注意力永遠無法很好的放在正常軌道上的江櫻只聽得孔先生道了句:「快快有請。」

  還有人要來?

  眾人紛紛舉目朝堂門外望去。

  不多時,便見三位年紀與衣著不一的婦人走進了視線當中。

  為首的婦人年紀最大,約在六十上下,一頭花白的頭髮一絲不苟地挽在腦後,身上是一件洗的有些發白的灰色素面羅裙,然而就是這不能再樸素的一番裝扮,卻在她目不斜視的走動間,生生顯現出了一種旁人所不能及的高貴氣質來。

  這種高貴,似刻入了骨子裡的高貴,令人不自覺地便要生出仰望之意,不敢有絲毫不敬之心。

  在場眾人皆不知其身份,然而謝氏卻是微微膛目,輕呼了出聲——「……狄姑姑!」

  狄姑姑?

  賓客們一時只覺得這個名號似有些熟悉。

  片刻之後,不知是誰驚呼出聲道:「莫不是君蘭院的狄姑姑?」

  四周倏然炸起了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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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
發表於 2016-5-10 16:32:00 |只看該作者
302:人情

  若說君蘭院的狄姑姑……那可不是尋常的婦道人家可比,甚至不少人暗下將其稱為女子中的孔先生!

  提到狄姑姑,故事便長了。
 
  狄姑姑原名狄君蘭,狄家若追溯到百年前,本也是強盛一時的士族門閥,只是接連幾任家主無能,再加上天下局勢瞬息萬變,後又在諸王之爭中站錯了隊伍,便無可避免的逐漸地為朝代所更替掉。而到狄君蘭及笄之年,已是沒落不堪,但這卻並不妨礙世人得知狄家出了一名百年難得一見的才女。

  狄君蘭十三歲那年便已名動京城,不光有著男子都所求不來的李杜之才,更長就了一副傾國傾城的容姿,是真真正正的才貌雙全,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是惹得無數女子艷羨妒恨。

  然而最為值得一提的是,此女還生就了一副巾幗不讓鬚眉的剛烈性子,不光精通琴棋書畫,更是熟讀各路兵法,且自幼便跟其它士族女子不同,竟是鍾愛武術之道,其父大約是見家族沒落之勢已定,遂乾脆破罐子破摔,也不多拘著這唯一的女兒,又想著習一身武至少日後嫁了人沒人敢輕易欺負,於是便極大程度的滿足了狄君蘭的要求。

  狄君蘭及笄那年,嫁給了彼時僅為一方王侯,且大了她十歲的殷世銘。

  而這樁當時並不被人看好的婚事,是她自己拿的主意。

  殷世銘當時不過是亂世之中名不經傳的一個小侯爺,與其餘鼎立的幾大勢力相比全然不值一提,卻有著一副比天還要大的野心。

  俗話說的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更何況狄君蘭生性本就不是能安於內宅養花弄草的尋常女子。嫁給殷世銘之後,出謀劃策,甚至於征戰沙場皆成了家常便飯,奇思謀略敢論得上是頭一位。

  就連當年拉攏晉家,也全是她一人的功勞。

  嫁給殷世銘的第三年,久經調養的狄君蘭才懷上了身孕。

  胎象穩妥至八月,卻因相救意外遭到敵人圍困的殷世銘而血濺當場。

  殷世銘被救了回來。胎兒卻無緣出世。

  且經診斷。狄君蘭至此後再無當母親的資格。

  五年後,殷世銘登基稱帝,第一位皇子誕生。名為殷子羽,其母是勢力最為強盛的平南王嫡女殷元敏。

  一月後,殷元敏被立為皇后。

  又過一月,便傳出了狄君蘭留下了一張『合離書』。獨自出宮的消息。

  按理來說,僅被封為了貴妃的狄君蘭斷無資格談合離二字。可滿朝群臣,卻無一人敢出言談駁此事。

  殷世銘真正的結髮夫妻是誰,風國的大半江山是誰打下來的,其實不用任何人提醒。天下人都心知肚明。

  此番事實證明,狄父當年那番叫女兒習了武日後嫁了人不會被輕易欺負的想法,實在太過天真。

  而狄君蘭出宮之後並未回狄家。也未再改嫁,只創立了一座君蘭院。以供女子讀書以及習禮儀之用,開創了風國第一間女子學堂,受人倚重。

  約有十五六年的光景過去,宮中傳出了皇帝駕崩的悲訊。

  據說殷世銘死前曾命人抬轎來過君蘭院,想求得狄君蘭一句原諒,然而至死,狄君蘭都不願再見他一面。

  只是,自其入殮皇陵當日開始,狄姑姑便逐漸地將君蘭院中的一概事物交由了從宮中帶出來的心腹嬤嬤處理,自己則慢慢淡出了公眾的視線。

  一晃足有二十年不曾在人前露面的狄姑姑,今日竟破了例,眾人焉能不驚!

  而狄姑姑身後一左一右的兩位婦人,竟也不是尋常人物。

  一位是國子監大祭酒鍾林渺之妻阮氏,另一位是在君蘭院中教授書法,筆法自成一派的才女歐陽虞——三人之中歐陽虞年歲最小,且出了名的心高氣傲,今年已二十有八,於去年年初嫁給了當朝宰相高奉做續弦。且成親後一概不理後宅瑣事,依舊在君蘭院中做著女先生一職。

  歐陽虞剛一踏入堂中,目光便落在了江櫻身上,瞧了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道:「倒是生的乖巧可愛,隨著狄姑姑匆忙趕這一趟,也不算太虧。」

  這樣直來直去的性子,惹得江櫻一愣。

  恕她孤陋寡聞,並不認識這三位年紀各異的夫人。雖感覺的到氣度不凡,但眼生的很。

  「來,丫頭,給你介紹介紹……」孔弗愉悅地笑著說道:「這位是狄夫人,這位是鍾夫人,這位是高夫人……都是特意趕過來為你添笄的。」

  也虧得江櫻足夠孤陋寡聞,才能十分平靜地與三人行禮。

  也很平靜的接受了三人的添笄。

  「你這娃娃倒是難得。」

  禮成後,狄姑姑臨走之前對孔弗說道。

  「也還過得去……」孔先生比較『謙虛』,卻難掩眼底得色。

  狄姑姑微一皺眉看了他一眼,邊往外走邊問道:「狄安今日沒隨你一同出來?」

  「昨日似感了風寒,恐出門吹了風會加重病情,便留在館裡歇著了。」孔弗笑著答道。

  狄姑姑便又一皺眉,片刻之後,一臉肅然地說道:「人都老成這樣了,還當是年輕那會子一般強健呢?竟也不知該小心注意些自己這幅身子骨。」

  「是啊…」孔弗只是笑著點頭。

  「你則更甚,怎臨老了卻又貪起嘴來了?」狄姑姑的眉皺的更深,一臉嫌棄地看著大腹便便的孔弗。

  「呃……咳咳!」孔先生乾咳起來,繼而摸了摸自己的圓溜溜的肚子,一臉羞懺地嘆了口氣,卻並無『改過自新』的覺悟,只無奈道:「沒辦法啊,我這孫女兒旁的沒有,卻有著一身的好手藝,自是不能辜負浪費的……」

  「合著你收個孫女兒就是為了給你燒菜吃的?」

  「話也不能這麼說……」孔弗哈哈的笑。

  ……

  江櫻和梁文青跟著莊氏將宅子裡歸置收拾乾淨之後,便回了榆樹衚衕。

  前腳剛開了鎖走進院子裡。後腳便瞧見剛忙完藥行裡的事情的宋春風風風火火地趕回來了。

  「今個兒及笄禮上出什麼事情了,怎麼外頭都在談論櫻櫻?」

  剛一跨進門檻兒,宋春風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別提了。」正打算去廚房做飯的莊氏一說起這個就來氣,忿然道:「有個不知是得了什麼瘋病的潑婦來鬧場子!不過現在已經被帶去官府問罪了,有你梁叔在,諒她也弄不出什麼妖蛾子來!幾個月的牢飯是吃定了的!」

  「啊?」宋春風聞言十分驚訝,表示了一番憤慨。又安慰了江櫻一通之後。卻是道:「可我在外頭聽說的不是這個——」

  「那你聽說的什麼?」

  「我也沒聽太清楚,好像是說許多夫人都來給阿櫻添笄來了——」宋春風一臉不解,因為他實在不知道這種事情有什麼好傳的如此火熱的。

  江櫻錯愕了一下。不料消息竟然傳的這樣快。

  也是這時,她才忽然意識到,謝氏出席她的及笄禮,竟然會帶來如此之大的影響力——大到竟然蓋過了她的及笄禮遭人大鬧了一場的事實。

  「……我就知道!」莊氏聞言立即興奮起來。一臉慶幸地拍了拍胸脯,又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道:「有這麼多位名聲響亮的夫人們過來捧場,鐵定是能將那潑婦鬧場的事情給壓過去的……謝天謝地,這回咱們可得好好謝謝晉夫人啊!可算是幫了大忙了!」

  江櫻神色怔怔地點了點頭。

  不管怎麼說,從眼前的情況來看。謝氏確實是幫她解了一場圍。

  雖然腦子不太好使的她,當時並沒有預料到這種結果。

  但事實就是謝氏幫了她一回。

  想到自己忽然欠下了謝氏這麼一個人情,江櫻頓覺心情複雜了起來。

  ……還不如就這樣被搞砸了呢。

  好好的一個小姑娘頓時萎靡了下來。無不消極的想著,暗暗嘆了口氣。

  這不是典型的剪不斷理還亂嗎?

  ……

  江櫻在此種情緒中度過了整整一個下午。乾脆房門一關,跑到空間菜園裡逗白霄解悶去了。

  約申時左右,梁平從縣衙裡回來了。

  「事情簡單明了,她自個兒也沒有說什麼狡辯之言,實際上老早就處理好了……」梁平一進門兒便笑著對等在堂屋裡的莊氏說道:「都怪晌午季知縣非拉著我留下來吃飯,任我如何推拒也不肯放我走,這才耽擱到了現在……」末了還不忘一臉諂媚的說道:「要我說,他府裡的那廚子,比你的手藝可當真差的太遠了!」

  梁平一臉的紅光滿面,顯然是吃了酒。

  莊氏迎上來皺著眉頭嗔道:「吃飯便罷了,怎麼還喝上了?你吃醉酒以之後是什麼德行難道你自己不清楚嗎?好在沒有在季大人跟前丟人現眼!」

  梁平笑著連聲稱是,並道自己是個有分寸的人,哪怕是吃醉酒向來也是很挑場合的。

  「別扯這些有的沒的了!」莊氏塞過一盞溫熱的茶水過去,邊看著梁平吃下邊問道:「那瘋女人在公堂上怎麼說的?她究竟為什麼要來櫻姐兒的及笄禮上撒潑滋事?」

  梁平搖了搖頭,「只道自己是看不慣櫻姐兒的規矩舉止,在添笄之時拿桃核手串落櫻姐兒的臉面,也是臨時起意。至於後來在眾人面前出言羞辱櫻姐兒,她則是說是因文青率先出言不遜,她氣的惱了,這才將之前從別人那處聽來的什麼櫻姐兒坑害江世品之類的傳言抖了出來——」

  「看不慣櫻姐兒的規矩舉止?在場那麼多夫人就數她一個人眼神好使?我呸,她也不照照鏡子瞅瞅自己又是個什麼德行——」說到此處莊氏狠一皺眉,話風忽然一改猜測道:「難不成真是個瘋的?」

  梁平在椅上坐了下來,一臉笑的說道:「她就住在咱們院子後頭,榆樹衚衕最西邊靠河岸的小院子裡,還是你去請的她前來觀禮,她瘋不瘋你瞧不出來?」

  莊氏一噎,說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榆樹衚衕裡的街坊們我是一家家去拜訪的,都說女兒家的及笄禮上來的女賓越多越好,我這麼做不也是為防到時候冷了場嗎?我若料想的到會鬧出這樣一場糟心事,就是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再去請這些半生不熟的人過來觀禮,事到如今你倒好,還反過來說這些讓人懊悔的話來戳我的心……?」

  梁平見她委屈鬱悶起來,不由失笑著嘆了口氣,無奈地提醒道:「我記得你出去派帖的當日外頭剛巧下了雨,回來的時候你不是說路太滑就沒往西河岸那邊兒去嗎?」

  當日一來是雨大路滑,二來便是西河岸那邊因常年潮濕,幾座宅子幾乎常年都是空著的,沒什麼住戶,這位婦人大約是剛搬進去不久,一日晨早梁平外出辦事之時才偶然得見過一次。

  莊氏聞言愣了愣,「啊」了一聲過後,一拍腦門兒恍然道:「對啊!當日我手上的帖子剩的也不多了,又想著後頭也沒住幾戶人……見雨下的又大,乾脆就直接回來了!我根本……就不曾給她送過帖啊!」

  「記起來了?」

  「嗯……不對啊!那既然我都沒請她,她卻主動過來觀禮……添笄的時候又那樣落櫻姐兒的面子,不是擺明了一早就盯上櫻姐兒了嗎!還說什麼臨時起意,分明是掩飾之詞!」莊氏驚醒過來——這是一樁早有預謀的砸場子案件!

  「那你在公堂上就沒說出來?」莊氏忙又問梁平。

  「我又沒證據。」梁平答的理所當然。

  莊氏一臉無語地斥道:「那你……還不快去查查到底是怎麼回事!」

  「放心吧,用不著咱們來操心。」梁平語帶安撫地笑著說道:「肯定有人比咱們還上心呢,這會子說不準已經查的明明白白了。」

  ……

  戌時初,外間的天色已成淺墨色,約莫再有半盞茶的功夫,天地間便要為濃重的夜色所籠罩。

  江櫻房中點著明亮的紗燈,橙黃色的燈光映在竹篾紙糊著的雕花窗上,看起來暖融融的。

  男子欣長的身影無聲地闖入了寂靜的院落中。

  步伐不緊不慢地來到門前,男子伸手輕叩房門。

  「進來吧——」江櫻的聲音自房內傳出,聽起來有些含糊不清。

  男子便推門而入。

  門一經被推開,房內房外的兩個人四目相對間,卻是齊齊地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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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5
發表於 2016-5-10 16:37:06 |只看該作者
303:大約我晚長

  江櫻穿著嫩蔥色的居家寬鬆襦裙,身上還披著條薄毯,盤腿坐在大大的圈椅中,面前的圓桌上有序的擺放著五六碟菜。

  此刻她正一手端著盛著滿滿一碗飯的白瓷碗,一手握著筷子,仰著腦袋呆呆地看著站在門框下的晉起,顯然是沒反應的過來,這個時辰晉起怎麼忽然出現在了她的房門外……

  然而一推開門便瞧見了一個吃貨毫無形象的盤坐在那兒,一個人還倒騰出了一桌子菜的晉起,內心的錯愕也並不比江櫻少。

  這都什麼時辰了,還在吃……

  且瞧這模樣,很有可能是自己另開了小灶。

  「你怎麼這麼餓?」晉起皺眉問道。

  「那個……」江櫻將口中的飯菜咽下,郝然道:「我晚上沒吃飽……」

  晉起微微瞠目。

  這話的意思是晚上已經吃過一頓了!

  結果回頭自己又單獨另做了一頓!

  「……晚上吃太多不好。」晉起滿眼無奈。

  江櫻一愣,後點頭道:「是啊。」

  晉起提步而入,轉身無聲的將門合上。

  可轉回身之後卻見……江櫻正伸手拿筷子去夾一塊紅燒茄子!然後在他的注視之下,心安理得的送入口中。

  晉起再度瞠目——這就是她的……「是啊」?!

  察覺到他看待異類的目光,江櫻頭也不抬的解釋道:「可我如今正是長身體的年紀……不能餓著的。」

  晉起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一句。

  「近兩年你已經沒再長過了。」

  江櫻握著筷子的手一抖,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

  晉大哥竟然這麼注意著她!

  那麼豈不是……

  片刻之後,沉甸甸地說道:「大約我晚長……」

  晉起嘴角一抽,遂也不再多說。

  畢竟為了吃能找出這麼多藉口來,也是難為她了。

  江櫻見他在桌邊坐了下來。收拾起因為那句『近兩年你已經沒有再長過了』而滋生起的挫敗感,決定化悲憤為食量,俗話說的好,吃得多才能長得多。

  「晉大哥,你要不要一起吃?」

  晉起想也沒想便搖頭拒絕。

  然而飯菜的濃郁香氣鑽入鼻間,再加上晚上沒來得及用晚飯……再加上剛巧有幾道他喜歡吃的菜……

  「那就嘗嘗吧。」

  跟方才果斷搖頭的動作衝撞在一起,顯得很有些勉強。

  「那我再取一副碗筷過來!」能有人陪著吃飯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江櫻滿面笑意地要起身。卻被晉起攔下了說道:「我自己去拿,你坐著吧——」

  江櫻也不同他推拒,笑瞇瞇地坐了回去。

  然而晉起剛轉身將門打開。卻聽身後的江櫻「啊」了一聲。

  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卻見她已經擱下碗筷,掀去身上的薄毯自椅上跳了下來。

  「又怎麼了?」晉起皺皺眉。

  「……咱們一起去廚房取碗筷吧。」江櫻疾步走過來,邊道:「我差點兒忘了廚房的小爐子裡還熬著羊肉湯呢!」

  晉起:「……」

  還熬了湯?

  「你吃的下嗎?」晉起一臉懷疑地看著她這副小身板。

  「吃得下啊!」江櫻一臉肯定的點頭。絲毫不以為恥的模樣,跨過門檻兒順手將門一關。便催促著晉起往廚房走,生怕湯熬乾了似得。

  路上不忘拿一臉意義深遠的表情解釋道:「若有個空瓶子,往裡頭放石頭子兒,放滿了之後還能倒些細沙進去。當你瞧著分明滿滿當當的不能再盛任何東西了,卻還能再倒幾碗水進去——」

  晉起起初聽覺得莫名其妙,聽罷卻又覺得的確在理。實則人生中許多事情都是如此,有時認為做不到。實際上卻只是沒有找對方式,或是為事情的表面所矇騙了。

  「哪裡聽來的道理?」晉起問。

  「吃出來的啊——」江櫻一臉老成的總結道:「大意就是說當我們吃東西的時候只要掌握好了順序,實際上能吃進去的東西要比我們想像中的要多很多……」

  晉起聽罷,一路失語。

  江櫻火急火燎的來到廚房,忙拿了塊濕毛巾去掀湯罐蓋,查看羊肉湯的現狀如何。

  「還好……」好在爐裡的炭近乎要燒盡了,故火小了許多,雖有些過稠了,但也不至於被熬乾。

  將湯罐從小爐子上小心翼翼地端下來,江櫻忙又放了些事先切好的香菜撒進去。

  晉起順勢打量了一下這個被收拾的十分乾淨的廚房。

  鍋碗瓢盆井井有條的擺放著,案板腳下的籮筐裡是看起來十分新鮮的蔬菜,窗邊掛著一串串火紅的乾辣椒和蒜頭。就連鍋灶前也收拾的十分利落。

  讓人一瞧便覺得廚房主人定是個十分細緻的人。

  可事實卻證明……

  晉起朝著那位正將胡蘿蔔切成細細的絲兒的身影看去——事實證明她只是個在對待吃食方面才會如此細緻的人……

  「好了!」江櫻將胡蘿蔔絲放入湯裡,拿勺子輕輕攪了攪,朝著晉起回頭一笑,眼睛都瞇了起來,道:「可香了!」

  望著她這幅因為即將要吃到想吃的東西而一臉傻樂的模樣,晉起幾乎是不自覺的就彎起了嘴角。

  他真是撿了個只知道吃的傻姑娘……

  但只要想想餘生將會是這樣的一個她陪在自己身邊一同度過,心底便會立即湧起無盡暖意,彷彿不管日後的路如何坎坷崎嶇,都不足為懼。

  可凡事必定有好壞兩面。

  人生的意義固然是全了,可晉起卻發覺,他似乎被傳染了……按著她那一套所謂的『次序』,他竟然吃了比平日裡要多兩倍的量!

  他向來是個自律的人,也不是貪圖口腹之慾的人。若無意外,三餐從來都是定時定量,像今日這樣大半夜的吃下去這麼多東西,還是頭一回……

  日後他會不會也變成一個跟她一樣的吃貨?

  吃了十成飽的晉起默默放下了筷子,內心藏著一抹隱憂。

  這邊江櫻也已經停筷。

  其實她平日裡倒也沒這麼能吃的。

  只是今日一早忙著準備及笄禮的事情,為了不在行禮的時候出岔子,連水都沒敢多喝。中午的時候因為及笄禮上的一場混亂大家都沒什麼胃口。下午聽聞宋春風說起外頭的傳言。心知自己欠下了謝氏一個人情,如何都覺得不安穩,以至於晚飯也沒能吃上幾口。

  後來準備早早睡了。卻不知腦子裡哪根筋又忽然搭上了,突然間便想通了,覺得橫豎也沒多大事兒,欠了人情找機會還了就是。又不是非得以身相許才行。

  結果這麼一想通,攢了一天的食慾便上來了。於是就有了眼下的這種情況。

  「對了晉大哥,你這麼晚過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湯足飯飽,江櫻問起了正事。

  晉起有著一瞬間的怔愣。

  ……吃一頓飯吃的。他竟然險些忘了自己前來的目的了……

  雖然也不是什麼太要緊的事,但在因為吃東西而拋到了一邊的前提之下,便讓人覺得很難接受了……

  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也會犯這種錯誤。

  江櫻見他擰著眉頭不說話,好像發生了很難容忍的事情一般。不由地便腦洞大開了。

  畢竟她已經弄清楚了晉大哥並未患有精分症,現下如此表情,必定事出有因。

  而想想近來發生的事情,最有可能的就是今日的及笄禮了。

  「晉大哥,今天在及笄禮上,你是不是覺得很丟臉?」心裡想著江櫻便問了出來。

  丟臉?

  「你又不曾做錯事,有什麼好丟臉的?」晉起反問她。

  江櫻一怔。

  接著又聽晉起說道:「再者說在座的賓客皆不認得我是誰,縱然我有意想為你丟臉怕也丟不起來。」

  江櫻又是一怔。

  誒,好像是這麼回事兒啊?

  「那……你為何中途走掉了?」江櫻又問道。

  不明白就要問,這是晉大哥教她的,自然要學以致用。

  「若我不走,謝氏如何能來?」

  江櫻微微瞪大眼睛「啊」了一聲,盯著晉起看了好一會兒。

  「……是晉大哥告訴了晉夫人?」

  就算不是他親口說的,但也一定是他派人暗中傳達的消息。

  晉起看著她沒有說話,表情算是默認了。

  「我就說……她怎麼知道我在祖宅裡辦的及笄禮……」江櫻喃喃道:「可說來說去,我還是欠了她一個人情……」

  「你欠她什麼。」晉起淡淡地說道:「如此反倒是成全了她一番算計。」

  「可若不是晉夫人,我在及笄禮上同人起爭執的事情一定傳的人盡皆知了。」

  「這同她也沒什麼太大的干連。」晉起看著她,皺了皺眉問道:「……你該不是還不知道今日為你添笄的老夫人是什麼人吧?」

  不然怎麼會如此糾結著說是欠下了謝氏的人情。

  外間的傳言,其實謝氏只佔了極小一部分的作用——

  他之所以讓人引謝氏過去,不過是想拖延一二,好讓孔先生請的幾位夫人能有足夠的時間前往。

  畢竟就算是王母娘娘去了,若是沒人瞧見,消息也斷然傳不出去。

  「姓狄的那位夫人?」江櫻點頭道:「我知道啊,我聽先生說,她是狄叔同父異母的嫡長姐。」

  說到此處,一臉的八卦和驚嘆,將椅子往晉起旁邊挪了挪,興緻勃勃地說道:「真沒想到原來狄叔也是士族人家出來的公子呢……我聽先生說,狄叔也是在清波館裡長大的,當年是因為狄家形勢不好,家中的幾位公子都寄養在了別家,而因狄叔的母親與先生的母親是手帕之交,便將狄叔留在了清波館內——後來狄家穩定下來,狄叔的母親卻因病去世了,而狄叔在清波館內待的習慣了,卻也不願再回狄家……」

  晉起一臉無感的看著她。

  江櫻又靠的近了些,聲音極低的說道:「可石大哥跟我說……狄叔母親的死似乎同狄家有關,所以狄叔才不願再回狄家。這麼多年以來也未同狄家有過來往,只偶爾見一見狄姑姑。」

  晉起:「……這些內宅之事你倒是探聽的清楚。可是知道狄姑姑究竟是什麼人嗎?」

  江櫻猶豫了片刻,有些為難地說道:「我知道啊…寡婦嗎?」

  她總覺得『寡婦』這個稱呼有些不太好聽。

  「……她確實是個寡婦。」晉起一字一頓地說道:「可她的前夫,是當朝先皇。」

  「啊?!」

  江櫻霎時間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晉起。

  ……這個前夫,也太不一般了吧?

  「所以……狄姑姑竟然是被先皇貶出宮的嬪妃嗎?還是做了太妃之後出的宮?」

  「是狄姑姑自己出的宮,只留給了先皇一封合離書。」

  江櫻再度深深地震驚了……

  當她以為這必定是狄姑姑生平所做的最吊炸天的一件事情的時候,卻又聽晉起說起了狄姑姑年輕時的經歷。

  聽完晉起平靜的敘述完,江櫻簡直已經對這位巾幗不讓鬚眉都無法形容的傳奇女子五體投地了!

  士族出身,傾城之貌,曠世奇才,絕頂謀略,敢愛敢恨……

  江櫻內心的崇拜之情久久無法平復。

  崇拜過後,更多的卻是悲涼。

  這樣一個無可挑剔的女子,卻竟也沒能過得幸福,深情被負,孤獨至老。

  對於女子而言,最大的榮耀從來都不是一座座被征服的城池,不是至高無上的地位,也不是受人倚重的名聲,而是一個和和美美的家。

  晉起見她表情略顯悲戚,出言打破,道:「所以今日你最該感謝的人不是謝氏,對於謝氏而言,她從中得到的反而更多。你不需覺得虧欠。」

  江櫻還未從對狄姑姑的同情中完全收回神思,聞言只點了點頭。

  「今日我讓人去查了郭氏的底細。」晉起又道。

  江櫻便又點頭。

  晉起沒繼續說話,只盯著她看。

  江櫻繼續犯了會兒懵,抬起頭卻見他還在看著自己,不解問道:「……怎麼了?」

  「我讓人去查了郭氏。」晉起重複道。

  「啊…」江櫻驀然回過神來,「郭氏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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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6
發表於 2016-5-10 16:37:19 |只看該作者
304:耳光

  「今日贈你桃核手串的人。」晉起面無表情的說道,江櫻卻察覺到了他語氣裡隱隱的諷刺……

  都用上「贈」這個字了。

  這是在嫌她對自己的事情太過不上心了,太不長腦子了吧?

  江櫻不好意思地笑著說道:「原來她姓郭啊…」忙又將注意力轉移開來,問道:「那晉大哥你查出什麼來了嗎?」

  今日梁平從季大人那裡回來之後將情況大致同她說了一遍,而莊氏卻稱她未曾給此人送過帖……

  如此一來,婦人在公堂上的供詞顯然是站不住腳的。

  所以她對此事也很不解。

  不料卻聽晉起答道:「其實她在及笄禮上已經將此行的目的說的很明白了。」

  江櫻聞言默了默,有些無奈地看著晉起,「晉大哥……」

  臉上分明寫著這樣一句話:你明知道我蠢,卻還非要採取這種迂迴的聊天方式不是自找沒趣嗎?

  晉起讀懂她眼中的意思,也默了一下,自我檢討了一番承認是自己做的不對,不該試著在她面前賣弄智商,遂乾脆直截了當地說道:「她之所以為難於你,實際上就是為了你的二叔江世品——」

  「……為了二叔……鳴不平嗎?」江櫻詫異地道:「為什麼?」

  且不說江世品這牢坐的根本沒有不平之處,就算有,這毫不相干的婦人又為何會為他做出如此不理智、卻早有準備的事情來?

  若只是普通的關係,根本不至於如此。

  可若是不簡單的關係,她在原主的記憶裡卻根本找不出這樣一個同她二叔相熟的女人來。

  更何況當時那婦人的眼神,像是恨她恨的不輕。

  「因為她對你二叔有意。」晉起平靜說道。

  百思不得其解的江櫻聞言被驚的目瞪口呆。

  ……這婦人對她二叔有意?!

  弄了半天,竟是為了這個!

  敢不敢有點新意,敢不敢有點內涵!

  她設想過許多種結果,卻沒料到竟會是同風月二字有關……

  畢竟她的二叔,從裡到外實在也不像是能跟這些感情糾紛牽扯在一起的風流人物……

  她絕對沒有刻意貶低之意,不過是發表一下個人的看法而已……沒別的,她真的只是太震驚了。

  「據我調查來的消息得知。她之前原是城外崔家鎮上的姑娘,因曾偶然得江世品所救,故情根深種,然而當時你二叔已有家室。而她家中又訂下了親事,便很不情願的成親了。」晉起說起這種話題來,也不知是形象問題還是口氣的緣故,使人聽起來就像是在說著十分嚴肅緊要的話題,與八卦全然扯不上關係。

  江櫻卻聽的入神。且為之驚嘆——這麼短的時間內,晉大哥就把人家的老底兒查的清清楚楚,且連這些稱得上隱晦的陳年往事都知道的如此詳細,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這得需要一個怎樣縝密且強大的關係網啊…

  「後來她跟著夫家去了外地,做些小本營生,多年來都未再回過崔家鎮。」

  晉起似乎很受用於她的崇拜眼神,說起來越發透著一股神定氣閒,「然而三年前她丈夫因病過世,她一人撐著生意見越發不景氣,便變賣了產業帶著積蓄和一雙兒女於去年年初回了京。」

  江櫻聽的臉色幾經變化。到了此處問道:「然後就跑回來找我二叔來了?」

  這少說也得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吧?

  若真是如此,倒也真是……夠長情的。

  只是苦了她那位早死的丈夫,十多年來枕邊人心中裝著的別的男人……

  晉起看了她一眼,見她一臉的唏噓感嘆,解釋道:「她原本是回鄉尋望父母的,豈料父母也已經不在了,兄嫂又不願接納她一個外嫁的寡女帶著孩子。舉目無親之下——」

  聽到此處,江櫻不受控制地便打斷了晉起的話,「所以到這個時候她又想到我二叔了???」

  這倒是比隔了十多年一直念念不忘的那個版本來的更具有現實感一點。

  「你當是在讀戲摺子?」晉起皺眉看了她一眼,道:「……舉目無親之下。她欲改嫁。」

  江櫻愣住了。

  設想一次次得到否定的感覺不太好,但卻不得不承認這種發展才最符合現實,貼近生活。

  「當時江世品喪妻已過百日,因緣巧合之下。二人經媒婆的安排見了面……」

  「這媒婆……跟她有仇嗎?」江櫻滿臉較真的問道。

  她知道她的著重點不對,但將人介紹給她那位嗜賭成性,逼死妻女,名聲臭的能熏透好幾條街的二叔,這媒婆竟也不怕折福……

  可轉念一想,現如今適逢亂世。一個帶著兩個孩子的寡婦要再嫁,確非易事。

  收錢做事看人下碟的媒婆這麼做,似乎也沒那麼難解釋了。

  晉起見她不停的自我肯定,又幾番自我否定,再自我說服的莫測表情,只覺得根本沒有辦法安安靜靜,正正常常的說事情……

  而餘下的事情發展既在情理之中,卻又在江櫻的預料之外。

  ——郭氏認出了江世品,既驚又喜,又對著當年的恩人一陣感謝。時隔多年再見到當年情竇初開的對象,且對方是獨自一人,這實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而江世品早已忘了曾有這麼一茬,但活了半輩子頭一次被人當作好人,當作英雄來看的感覺,真的太好了。

  或許是他有意想留住這種感覺,所以在接下來的日子裡,縱然自己過著的生活十分清貧,卻也力所能及的接濟著郭氏。

  但卻絕口不曾提起要娶郭氏的話。

  這種心態其實並不難理解,稍一換位思考便能理解江世品懷揣的矛盾。

  他想找個普通的婆娘過日子,哪怕這個女人嫌惡唾棄他曾經的作為,可也無妨,只要能搭夥過日子就成。

  可偏偏郭氏不是。

  郭氏拿他當好人,當英雄,而他為此也一直努力將最好的一面給她看,可他明白,他總不能一輩子這麼騙著她。

  但他沒勇氣打破這個僵局。他想一直只做郭氏心中的那個好人。

  事實證明他的確也做到了。

  郭氏十分信任他,不管別人怎麼說都認定是訛傳,是詆毀,比之她所聽到的。她自然是更相信她親眼看到的。

  「如此一說,她豈不是早早就盯上我了……」江櫻訝然道。

  算一算二叔入獄的時間,距今已經是有大半年了。

  「可她為什麼直到今日才找上門來?」江櫻不解地皺了皺眉。

  拖延症患者嗎?

  「直接找上門來砍你一刀解氣?」晉起看著她問道,眼中多多少少有些驚奇……不得不承認,這貨的腦子是真的一點兒彎都不會轉的那一種。

  江櫻聽得傻了一下。後才恍然過來。

  是啊,畢竟不是人人都是奶娘……

  毀了她的及笄禮,可是要比拿刀砍她一頓來得更加解氣。

  加之砍死人是要償命的,而攪和一場及笄禮,縱然情節惡劣卻頂多只是坐上幾個月的牢。

  如此一想,竟是十分明智的一種做法。

  「那也蟄伏的夠久的……」江櫻口氣複雜地說道:「我一直以為報復這種事情是一鼓作氣勢如虎,再而衰三而竭的。此事過了這麼久,又非什麼深仇大恨,換作我怕是早就洩了氣了……」

  雖然這麼說顯得極其沒骨氣,但她天生就是這樣一副性子。

  有仇當場便報。若沒那個能力報,往後一拖時間一長,便會淡上許多……縱然她自己也十分無奈,卻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晉起聞言嘴角一抽,道:「若人人都是你那還得了。」

  但那個郭氏,確實也沒精明冷靜到那種程度。

  怕是她自己,都已經記不得是偶然之中受了誰的指引,才萌生出了在及笄禮上鬧事的想法。

  他之前也未曾料到這一世江櫻的出現,無形之中竟然改變了這麼多人。

  「真沒想到竟然是這麼一回事。」江櫻沒注意到晉起微微湧動的眼神,自顧自地回顧了一番事情的前因後果。緊緊皺著眉頭說道:「這麼一來,我竟也沒辦法好好的去厭恨這個郭氏了……歸根結底,她不過是對我存有誤會,沒能去正視我二叔之前的為人。」

  「原諒她了?」

  江櫻卻又搖頭:「倒也不能……縱然情有可原。但也是因為她自己沒弄清情況而犯的錯。」

  晉起聞言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

  說來也怪,她雖然不聰明,卻總能很好的明辨是非,把握好中間的界限,做事待人皆是如此。

  既不盲目信奉原則對錯,也不過分精明。

  笨的人憑自己的感覺去判斷是非。聰明的人用腦子去辨認對錯,而她卻是按著自己心中的一套準則來處事,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只懂得將事情規規矩矩的剖析開來,正的就是正,反的只是反,從不混為一談。

  晉起望著江櫻的眼神越發柔中帶笑,江櫻卻思襯著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才最為妥當。

  二人一室,桌上的飯菜還殘著餘香,外間夜色已濃的化不開,房中卻溫暖備至。

  晉起伸手為自己倒了一盞茶水,瞧見桌上未收拾的碗碟,倏地之間,心底莫名升騰起了一種難掩的溫馨感與歸屬感。

  這種感覺來的十分突然卻洶湧。

  望著托腮瞇著眼睛凝想的江櫻,他忽然很想……立即把她娶回去,真真正正的在一起,日後的每一個日日夜夜,都能如此時這般同餐對坐,飯後她聽他說著事情,偶爾沒有腦子的打上一兩句岔。

  「晉大哥啊…」默默想了一會兒的江櫻,忽然微微轉過了臉來看向晉起。

  「嗯。」晉起應答一聲,聲音出奇的溫柔。

  「我睏了。」江櫻邊說還邊打了個哈欠。

  她這人晚上不能想事,一費腦子就容易犯睏,尤其是吃得很飽的情況下。

  對上那雙打完哈欠之後帶著一層霧氣的眼睛,晉起只覺得滿腔的柔情碎了一地……

  靜看了她片刻之後,撩袍起身道:「……那我先回去了。」

  江櫻點頭,起身欲相送。

  起身的間隙目光落在未曾收拾的飯桌上,又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而後抬起頭來看著晉起。

  晉起:「……」

  這麼看著他幹什麼?

  「晉大哥。你著不著急回去?」江櫻一臉試探地問道。

  「不著急。」晉起想也不想便搖頭答道,說完之後卻又意識到自己搖頭搖的未免也太快了,看起來就好像是……很想再多留一會兒似得?

  「那好。」江櫻忽然笑了,這種笑讓晉起莫名感到不安。緊接著便見她伸出細嫩的食指,指向飯桌,道:「那你幫我把這些給收拾了再回去吧?」

  晉起看著她,臉上是大寫著的『什麼』兩個字。

  讓他去洗碗?

  他像是做這些事情的人嗎!

  這大半夜的他已經莫名其妙的陪著吃了一頓飯了,總不可能再稀里糊塗的洗一堆碗?

  ……

  一炷香後。洗完了碗碟將手擦乾的晉起,懷著複雜的心情離開了梁宅。

  ……

  此刻夜已極深,晉國公府內卻仍是一派燈火通明,恍若白晝。

  「夫人,老爺讓人回來傳話說他今晚歇在西院那邊……讓您早些歇著,不必等他了。」守在正院院前的丫鬟見謝氏從外面回來,一面迎了上去行禮一面低聲說道。

  謝氏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帶著丫鬟進了院中。

  謝氏看起來心情並不算十分好,卻不像是因為晉餘明歇在了妾室那裡的緣故。

  家族間的利益聯姻,讓她對晉餘明從一開始便無情意可言。只要晉餘明不過分打破後宅平衡,隨他怎麼做,同她沒有半分關係。

  她是生不出兒子來,但同樣的,那些妾也不敢妄想能生出庶子。

  「去給夫人準備沐浴要用的熱水。」謝氏身側的綠衣丫鬟對守在房中等候的小丫鬟吩咐道。

  幾個小丫鬟應是,連忙下去準備了。

  「夫人今日該是乏得緊了,待會兒沐浴完便早些歇著吧。」綠衣丫鬟見謝氏在椅上坐下,忙行到其身後捏肩。

  謝氏伸手示意她不必捏了,吩咐道:「去意蘭閣請表姑娘過來一趟。」

  「現在?」丫鬟訝然,看了看滴漏上的時辰。輕聲道:「表姑娘該是已經歇下了吧?」

  然而卻聽謝氏加重了口氣道:「讓她立刻來見我——」

  綠衣丫鬟一愣,而後忙地應下,也沒敢吩咐底下的小丫鬟去辦,而是自己親力親為地跑去了意蘭閣。

  約是有半個時辰。謝佳柔方在丫鬟畫眉的陪同下姍姍來遲。

  一來意蘭閣距正院確實不近,二來謝佳柔原本已經歇下。

  謝佳柔剛一來到房中,謝氏便摒退了房裡伺候的丫鬟。

  畫眉也隨著一干丫鬟退了出去。

  「不知姨母深夜找我過來,是有什麼要緊事?」謝佳柔不解地問道。

  謝氏卻未作答,自椅上起身,幾步來到謝佳柔面前。二話不說揚起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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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7
發表於 2016-5-10 16:37:33 |只看該作者
305:委屈

  「姨母……」

  完全沒有防備的謝佳柔捂著疼的發燙的臉頰,被嚇得花容失色。

  「枉我向來認為你聰穎懂事,明白事理……豈料此番你竟然做出如此糊塗之事!」謝氏臉上冷意沉沉,是極少會在人前露出的怒容。

  「……我並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竟惹得姨母動此大怒?」謝佳柔不知是因委屈還是何故,身形微微顫慄著,一雙眼睛霎時間已是通紅。

  「我且問你……年前臘月初你派百靈暗中出府去了榆樹衚衕一趟,交待她去做了什麼事情!」謝氏厲聲問道。

  謝佳柔脊背一冷,眼神卻不閃不躲地否認道:「百靈是姨母早年賜給我的丫鬟,她父母健在,就住在榆樹衚衕裡,她每月初都會回家探親有何不妥?」

  「探親?」謝氏陡然冷笑了一聲,眼底無不怒然且悲痛地說道:「你做事向來謹慎倒是真的,可你真拿姨母當傻子不成?還是你當真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事到如今,你竟還全然不知悔改,莫不是我這些年來對你的教導你全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謝佳柔微微轉過了臉去,望著燭台上微微晃動著的火苗,冷清的薄唇抿的緊緊的。

  謝氏話說到這個份上,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任何解釋的餘地。

  「你可曾想過你這樣做的後果!倘若真叫你如願以償,毀了江櫻的及笄禮,那姨母之前為此所做的努力等同全部都要付諸東流!」

  晉家不是官宦,而是士族——而士族怎麼會娶一位在及笄禮上蒙了塵的女子進門做未來的主母!

  「這還只是其一,其二若是讓孔先生查出了此事是你所為……後果更是不堪設想!你又可知你姨夫甚至是晉公為了拉攏孔先生。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與心力!孔先生如此寵溺這位孫女兒,從當初她在府中受了阿覓一番委屈,阿覓甚至要上門親自負荊請罪便可見一斑!而若其及笄禮被毀,你當孔先生會息事寧人嗎?此等天大的損失,怕是你我同死一百次也無法彌補得回來!」

  好在她一覺察到不對勁,當即讓人去暗下查問了……若叫他人率先得知了真相,結果可想而知!

  謝氏越說越覺得後怕。到了最後更是一字一頓:「而晉家到時又焉能容得下你!怕不光是你。就連我在內,也不可能摘的乾乾淨淨!甚至還會將我們謝家牽扯進去,你可知你究竟做了怎樣的糊塗事!」

  「這些又同我有何干連!」

  一直沉默著的謝佳柔。聽到謝氏此番訓斥,似忍無可忍一般忽然開了口,憤然若泣地質問道:「謝家?你眼中只有謝家和你自己!你何曾站在我的角度上設想過!旁人只當我自幼得幸留在晉家,乃是無上的榮幸。可我這些年來過得究竟是什麼樣的生活,旁人不清楚。難道你也不曾瞧見嗎!」

  「我承認是我讓人會給郭氏吹了耳旁風,暗引她去江櫻的及笄禮上鬧事,我這麼做就是為了不讓晉覓如願!像他這種人根本沒有資格攀上孔先生再承接晉家大業!若他日後真的執掌晉家,我同你才真的是永無立足之地了!」

  「佳柔……」謝氏搖著頭凝聲說道:「晉家待你我皆已不薄!」

  在這樣的世道之中。聽其他的那些像她們這種半沒落士族出身的女子相比,她們已是大幸。

  這些年來她活的何嘗不艱辛?可她沒有別的選擇——

  她亦沒想到謝佳柔竟存有如此偏激極端的想法,甚至她一時不查。她便做出了這樣的蠢事來……!

  謝佳柔卻冷笑了開來,淚珠在眼眶中來回的打轉。一瞬不瞬地看著謝氏說道:「不薄?呵……姨母,晉家從未將我放在眼中,晉覓三番兩次欺侮於我,將我視同賤物,這些就是你所說的待我不薄?而當初在我母親臨死之前,信誓旦旦的說要護我安好的姨母你……又為我做了什麼?除了不聞不問和一心想著如何討好晉覓之外又為我做過什麼!」

  她是委屈的。

  她從來都是委屈的!

  只是她從來都沒有辦法說出來而已!

  「……阿覓他是未來的晉家之主,你同他硬碰硬又有什麼好處?」謝氏的表情少了幾分怒氣,卻越發複雜難解起來,或也有幾分愧疚,但更多的是無奈。

  女子立足於士族當中,謝佳柔這種不肯屈就的性格註定要比別人活的更加艱難。

  「說得對……你有你的難處!」謝佳柔神色冷然而諷刺,聲音因過於激動的緣故甚至有些發顫:「可我又有什麼錯?我沒有理由要去分擔你的難處!要為你的難處而處處被人輕視啊…你既知你自己的身份,既知自己日後要走的路……當初就不該將我帶來晉家!讓我過上這種噩夢一般的日子!」

  謝氏從沒想到她一手帶大的外甥女有朝一日竟會對她說出這種誅心的話來,她甚至有一瞬間的恍然,恍然間,她又重新回到了長姐過世的那一天,長姐滿臉是淚眼中卻是解脫,將那隻稚弱的小手交到她的手中。

  這些年來,這個情形時常會重現在她的腦海中,卻無一次如這回這般清晰。

  彷彿就在昨天……

  「佳柔……姨母承認近年來對你的照看有些不如從前,可姨母之所以這麼做,是不想見你像謝家族中的那些女孩子一樣,落得嫁入沒落世家甚至是庶人的下場…且這些日子以來,我亦暗中觀察瞭然之這個孩子,他同阿覓不一樣,有著自己的主張,日後定也有自己的打算。」

  謝氏不知是在安慰謝佳柔,還是有意填補自己內心的愧疚感,眼神溫和且堅定地說道:「你放心,日後不管晉家如何,姨母都不會拋下你不管的……」

  縱然她意識到了晉家待晉起不尋常的態度。但她仍不能做到真正意義上的放棄謝佳柔,但同樣的,她也無法完完全全的護住謝佳柔不受風浪,作為一個長輩她能做的……只有盡力二字了。

  別說謝佳柔了,就是她自己這條命,都早已算不得是自己的了。

  「可我再也沒辦法信你了。」謝佳柔的聲音輕了許多,卻仍舊微微戰慄著。她對謝氏說道:「五年前你我都心知肚明我日後要嫁的人是晉覓。而去年身份不明的二表哥回府,我便忽然又成了一枚全然不同的棋子,你說什麼我做什麼。可結果當真也是諷刺,這位二表哥竟也瞧我不上,大約是覺得我不知羞恥的貼上去的做派太過惹人厭煩了吧?」

  說到此處,淚水已經潺潺流淌而出。沿著秀美的臉頰一串串的滑落。

  「所以姨母……你總是按著晉家的意思,你自己的意思來安置我。卻從未過問我是否情願。而我一直聽從著你的話,卻也沒能活得很好,反而過得這麼糟糕……」謝佳柔抬手抹了一把眼淚,閉了閉通紅的眼睛。低低地說道:「我寧可像謝家族中的姐妹那樣過活,卻也好過當下活的這般卑賤,時常做出一些連自己都覺得厭惡的事情……」

  「佳柔……」饒是精明理智如謝氏。此時竟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只有怔怔地站在原處。看著謝佳柔轉身推開房門,緩步行了出去。

  她讓人喊謝佳柔過來之前,並未料到最終會是這樣一番情形。

  被支的遠遠的畫眉其實隱約也聽到了房中的動靜,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但想來夫人這麼晚讓姑娘過來,臉色又算不上好,應是出了什麼事情。於是便一直掛心注意著房裡的動靜,此刻見謝佳柔推開門走了出來,連忙便迎了上去。

  「姑娘。」

  畫眉小跑著走近,不作防之下卻瞧見了謝佳柔狼狽的臉龐上不僅有著淚痕,竟還赫然留有一記通紅的掌營—

  「……姑娘這是……」畫眉大駭,看了一眼房門洞開著的正房,忙又收回目光看著面無表情的謝佳柔。

  二夫人……竟然對姑娘動了手?

  天哪……這,這是為了什麼啊!

  「不用跟上來。」

  謝佳柔冷冷地說道。

  「姑娘……」畫眉頓時間好像只會說這兩個字了,不知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的她面上滿是驚慌與擔憂。

  「別跟著我!」

  謝佳柔見她還在亦步亦趨,聲音驀然提高,帶著冷冷的怒意,驚的畫眉趕忙俯首稱「是」,當即後退了幾步,卻也不敢真的讓謝佳柔一個人走,只是等謝佳柔走的稍微遠了些,再小心翼翼地遠遠的跟著。

  謝佳柔開始是慢慢的走著,後來變成疾行,最後甚至迎著冷冷的夜風跑了起來。

  作為一個恪守禮儀的世家女,她從來沒有這樣失態的奔跑過,可此時,她想將這一些累人的規矩都拋開,她迫不及待的想逃離這個讓她窒息的地方!

  畫眉抬起頭來的時候,視線中已經不見了謝佳柔的身影。

  「姑娘!姑娘?」畫眉驚慌起來,卻又不敢喊得太高聲,額頭頓時冒起了一層層細細的冷汗,原地失措了片刻之後,忙握緊了手中的燈籠疾步朝四處尋找而去。

  ……

  濃濃的夜色中,謝佳柔不知自己究竟跑了多久,耳邊的寒風刺得她浸了淚水的臉頰既疼又癢,四肢皆已麻木。

  她最終在一座石橋邊停了下來,雙手無力的扶著橋邊的石欄,張大了嘴巴呼吸著帶著寒霜氣的冷風。

  持久的奔跑之後驟然停下,讓她的心臟一陣劇烈的跳動,頭腦亦跟著嗡嗡作響,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景象才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此時的她已經冷靜了許多,且忽然發現,不知自己現下身處何方。

  縱然她自幼養在晉家,卻多是足不出閣的,更何況晉國公府佔地之大,此處又連燈都沒點上一盞,顯然不像是平日裡經常會有人走動的樣子。

  左右環顧了一番,也未瞧見畫眉的身影。

  情緒歸情緒,但到底還是個養在深閨裡的女子,不管在哪裡一直有丫鬟陪伴伺候在側的她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

  於是,謝表姑娘有些慌了。

  偏偏就在此時,還有一道男聲忽然傳來,滿帶著戒備的意味,問:「誰在那裡?」

  謝佳柔一驚,豁然轉過頭望去。

  那男子腳步極輕且快,她竟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她身後!

  定睛一看,卻還有些眼熟。

  「表姑娘?」巡夜的宋元駒愣了。

  而後表情十分玩味地問,「不知表姑娘深夜來雲起院外徘徊……是為何事?」

  這位表姑娘對他家主子是怎麼個情況他不確定,但去年送東西送的的確夠勤快。

  而這大半夜的又來了這兒……實在讓人無法不多想。

  謝佳柔瞬間懂了他的意思,冷冷的面容上浮現一抹紅,好在此處光線極暗讓人看不真切。

  謝佳柔沒說話,微微仰了下巴看向別處,已恢復了一貫的清冷倨傲。

  宋元駒無奈失笑,也不再多做詢問,只忽然伸手從懷中取出一物,上前幾步遞到了謝佳柔面前。

  「這可是表姑娘的東西?」

  謝佳柔這才不甚情願的低下頭去看。

  這一瞧,卻是頓時驚住了!

  這不是上元節那日……她不慎遺失的貼身玉佩嗎!

  「……你從何處得來的?」謝佳柔赫然抬起頭來看著宋元駒。

  如此近距離一瞧,宋元駒才總算看到她臉上的狼藉淚痕,與未施脂粉的模樣。

  愣神的功夫,忽覺手上一輕,玉佩被人抽走。

  宋元駒不禁又笑了,解釋道:「偶然在府裡撿到的,一直想還給表姑娘,但府中人多嘴雜,怕給表姑娘帶來不便,遂才想著哪日偶遇再親手交還來的妥當一些。」

  聽他考慮的如此周全,謝佳柔本欲質問的話便說不出口了,口氣卻越發戒備起來,直直地看著面前的男子問道:「你想要什麼?」

  她不信這世上有平白無故的好心。

  宋元駒再次失笑,一臉無奈地道:「我若真想要些什麼,還需等到今日?」

  謝佳柔皺眉看著他。

  「若真有條件可提,我倒希望表姑娘不要再深夜抹著一臉淚水來雲起院附近晃悠,若叫旁人瞧見了,怕是於表姑娘還有二公子都不好。」宋元駒唇邊笑意淺淺,似在玩笑卻又透著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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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8
發表於 2016-5-10 16:37:48 |只看該作者
306:這堵牆被你承包了

  「你……」謝佳柔暗暗咬緊了牙。

  深夜來此晃悠?

  他當她是什麼人了!

  鬼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從未接觸過宋元駒這類人的謝佳柔難得的被人氣的在心裡沒了形象,當即握著手中玉佩便要離去。

  「表姑娘這是要回意蘭閣?」宋元駒淡淡地說道:「可姑娘好似走反方向了。」

  謝佳柔聞言氣血一陣上湧,臉色紅如朝霞,強自提上來一口氣折回了回來,埋頭向前走去。

  真是難堪!

  望著謝佳柔按著自己所指的方向疾步離去,宋元駒摸了摸鼻子,唇角洩露出一抹笑意,遂也就此離去,未有再多做停留。

  ……今個兒這夜巡的,倒是比往日有趣兒的多了。

  「姑娘,姑娘……!」

  畫眉的聲音自背後傳來,謝佳柔心底一陣鬆氣,隨之停下了腳步。

  「姑娘……姑娘隨奴婢回去吧?」畫眉跟上謝佳柔,低聲央求道。

  「嗯。」謝佳柔提步,臉色已經恢復了平靜。

  心中卻想著,今日既同謝氏把話說開了,以後的日子怕是要過得更為艱難了。

  但她並不擔心她讓人暗中引導郭氏去鬧事的事情會被抖出來,因為謝氏不會容許。

  她的姨母,向來將謝家的榮辱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

  只是沒想到的是,她這個小小的動作竟然也沒能瞞得過謝氏。

  更沒想到的是,反而讓那個江櫻因禍得福——

  思緒間,卻聽畫眉在一側提醒道:「姑娘,咱們回去的話,不是走這條路。」

  謝佳柔腳下一滯。

  畫眉一手提著近乎要燃完的燈籠。一手指向身後的方向,道:「應該是走這條路才對。」

  謝佳柔聞言,眼前彷彿閃過方才那雙帶著玩味與不羈的眼睛,心底頓時升騰起了一陣從未有過的憤懣與窘迫。

  那個人竟然耍了她?

  真是……莫名其妙,又豈有此理!

  ……

  次日,江櫻總算領會到了昨日她的及笄禮,在京城究竟是引起了怎樣的一番轟動。

  昨日或許是消息傳得還不夠透。而經過一整夜的發酵。今日終於呈現出了最為膨脹的狀態,只要有一個人伸出手指輕輕一戳,整個便轟然炸開了——

  按照現代人的說法就是。江櫻覺得她一夜之間忽然火了。

  據說現在上到宮闈,下到茶館兒,到處都在討論她昨日的及笄禮。

  「孔先生,狄姑姑。還有晉夫人……宰相夫人和君蘭院了的虞先生……全都去了!嘖嘖……這得是什麼樣兒的面子啊?」

  「是不是真的?孔先生與晉夫人都還好說,可狄姑姑啊…都多少年不曾出過君蘭院了?該不是看錯了吧!」

  「我家婆娘親眼看見的豈能有假!」

  「那這小姑娘究竟是誰……這麼神通廣大?之前竟然一回也沒聽說過——」

  「……我聽說在席上。孔先生將這小姑娘稱為『孫女兒』,該不就是前段時間傳得火熱的那個消息吧?」

  「你是說孔先生要收乾孫女兒的事情?」

  「都隔了這麼久了……也沒個準話兒,當初還以為是訛傳呢!」

  「我聽說好像是這小姑娘去年生了場重病,才給耽擱了……」

  也有人嗤之以鼻道:「說的跟真的一樣。好像你們一個個兒都親眼瞧見了似得!」

  然而各種猜測與流言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五日之後的二月二,龍抬頭當日。清波館裡便傳出了準確的消息——二月十五,孔先生將在孔家祠堂舉行認親儀式。認下一位名喚江櫻的小姑娘為乾孫女兒。

  此番消息一經傳出,無可避免的又在京城內外掀起了一層軒然大波來,不管是文人界,還是各方權勢,幾乎是一夜之間,皆將炯炯目光對準了住在榆樹衚衕裡那位小姑娘。

  江櫻有些惶然。

  近日來登門造訪的人幾乎是絡繹不絕。

  雖然打著拜訪梁平的名號的進門的文人賓客們直接提出要見家中姑娘不太合適,但賓客們卻多數都很喜歡帶上夫人或閨女一起登門造訪,自己在前廳跟梁平瞎嘮,女眷便跟著莊氏逛逛花園子什麼的,只要稍微順帶著提上一句,自然也沒有藏著不讓人見的道理。

  可若這些人單單只是想結識一二,混個臉熟還且罷了,但江櫻逐漸地發現,這些夫人們的動機,似乎與謝氏大有不謀而合而之勢——言語間總會偶爾提及到家中的兒子如何俊秀、英勇,更有甚者直接把兒子帶上門來了!

  對此,江櫻起初也是非常震驚的。

  震驚之餘,不免還覺得不被尊重了。

  在她一無所知的前提下,直接把人帶來了,雖說沒有明言,但目的顯而易見——這不是等同『被相親』了嗎?

  「這樣下去總歸不是個辦法……」晚飯的時候,梁平趁機談了談他對這種現象的看法,「這些人多是進不了清波館的門檻兒,這才想著通過櫻姐兒這兒跟先生搭上關係,且多是一些……」梁平說到此處,沉吟了一下,但終究還是直言道:「且多是才疏學淺之輩,整體素質也堪憂。」

  若真是有著不得了的見識和文才,估計也多是不屑通過這種方法來接近孔先生了。

  江櫻扒了口飯,點了點頭。

  不是她對才疏學淺之人有偏見,她自個兒也不算什麼才女,才疏學淺事小,因為自己別有目的而打攪到別人,是不是就有些不對了?

  反正她是這樣覺著的。

  「說實話我也忍了好幾日了!」莊氏「啪」的一下將筷子放下,似被梁平的話點著了話頭兒,一副實在不能再忍的表情說道:「一個接著一個來,把我給忙的一雙鞋底子到現在沒時間納!甚至還有臉皮厚的人到了飯點兒也不肯走,擺明了是想留下來吃飯。我卻又不好意思直接趕人……誰家也不在乎這點兒飯,但真也叫人覺得鬧心的不行!」

  「蹭飯就算了,還有帶著兒子過來的!連我都覺得太過失禮,偏生她們一個個兒的還理所當然的不得了!拿櫻姐兒當什麼了!況且……明擺著那麼醜的一個兒子,還非得給誇的上了天去,大白天的當我們都瞎了不成?」莊氏越說越氣憤。

  江櫻正將一口湯送入口中,剛巧聽到這句話險些被嗆住。

  「好了好了。你也別氣了。」梁平笑著安慰道:「櫻姐兒都沒說什麼呢。你倒是氣壞了。」

  「她是沒說什麼!」梁文青聽到此處抬起頭來翻了個白眼說道:「昨日一位夫人帶著閨女和兒子一起去的後花園想要見她,結果她帶了白宵出來,險些沒將那公子給嚇尿在當場。瞧那模樣,怕是再也不敢過來了!」

  江櫻輕咳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承認帶著白宵去見客實在太不禮貌,但尊重這種事兒。總該是相互的。

  有仇當場報不論大小,這樣也省得回了頭她琢磨來琢磨去。琢磨的自己不痛快。

  人,貴在自知……

  「哎……」梁平倒也沒有指責江櫻這種行為對是不對,只笑著嘆了一口氣,而後說道:「既然橫豎鬧的不開心。那自明日起,咱們便閉門謝客吧。」

  「那對外頭怎麼說?」莊氏問道。

  畢竟現在也算半個公眾人物了,消息又是剛傳出來。一大堆人的目光都盯在這兒呢,若做的太不妥當會連帶著讓孔先生臉上無光。

  「就說櫻姐兒要忙著準備認親儀式。無暇分心,大家的祝賀我們替她心領了便是。」梁平隨口說道。

  聽著隨口,細一琢磨,卻是不能再好了。

  江櫻當即長舒了一口氣,近幾日來因為要應付各路人馬而略有些緊繃的神經,也很自然地放鬆了下來。

  可事實證明,她這個人好像不適合太放鬆……

  因為這貨一放鬆下來,便又忍不住吃撐了。

  本想幫著奶娘洗碗刷鍋順帶著活動活動,然而眼見著梁平已先下手為強,江櫻也不好厚著臉皮再跟過去做電燈泡。

  最後也只有回了院子裡散一散步。

  白宵也還沒睡,跟在她身後慢悠悠地踱著步,時不時地張開滿口利齒的大嘴打個哈欠,看起來十分地具有威脅力,原本毛茸茸呆萌的形象,也總是會在此刻崩塌。

  「知道我要過來?」

  隨著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一道黑影躍入了院子裡。

  江櫻訝然望去,正是幾日未見的晉起。

  江櫻完全不覺得晉少年把翻牆這一行為當成了家常便飯有什麼不妥,欣喜地走過去,且毫不臉紅的點了點頭。

  實際上她哪兒知道晉起會過來……她只是吃撐了睡不著而已!

  但如果這樣能讓晉大哥覺得兩個人之間多多少少有些心有靈犀的話,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白宵看了晉起一眼,默默地轉身回了房睡覺去。

  雖然是好吃懶做的一隻虎,但也很有堅決不能做電燈泡的覺悟……

  「我聽石大哥說晉大哥這幾日去了軍營?」江櫻上下打量了晉起一通,確定人沒黑也沒瘦,才放心下心來。

  「嗯,剛回來。」晉起口氣溫和,望著面前還不到他肩頭位置的江櫻,深藍色的眸子在朦朦朧朧的夜色裡顯得尤為惑人心神,似乎只一眼,便會使人深陷其中。

  在這樣一雙眼睛的注視之下,江櫻的聲音不由也變得深情款款,她問道:「那你晚飯吃了嗎?」

  晉起嘴角一抽,道:「吃過了。」

  「我也吃過了,不小心吃撐了……」江櫻一臉郝然的笑。

  晉起無奈的看著她,「上次不是同你說過了嗎,晚飯不宜吃得太飽。」

  「可不是說好了……我正在長身體的嗎?」

  晉起一愣。

  他什麼時候同她說好這種奇怪的東西了?

  確定不是她自己跟自己說好的?

  而且,總覺得正常情侶間的聊天方式不該是這樣的?

  江櫻見他忽然沉默,默默反省了一下,繼而說道:「長身體也不是頓頓吃撐才能達到目的,我這樣做確實不對,日後我會注意的……」

  然而話還沒落音,就覺被面前忽然靠近的高大身影籠罩住,再一眨眼,已被晉起單手擁入了懷中。

  江櫻眨了眨眼睛。

  不是正在談論吃撐的問題嗎……怎麼一點兒鋪墊都沒有?

  這恍惚的瞬間,卻聽得一聲悶哼自身後響起。

  這不是晉大哥的聲音!

  她院子裡……還有別人!

  「出來——」晉起鬆開江櫻,行至她身前,將其護在身後,冷然地看向江櫻平日侍弄著的小花圃。

  果然有一道黑影自半人高的花叢後現了身,一手捂著受傷的臂膀,緩緩地走了出來。

  「……怎麼是你?」晉起難得的震驚了。

  江櫻在晉起身後探出一個腦袋去瞧,卻一時沒能認出對方是誰。

  「你的防範心未免太重了……我剛從外面跳進來,你看都不看就丟了匕首過來……」對方邊走近邊道,不知為何,這有些埋怨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卻好似半點兒情緒都不帶。

  江櫻皺了皺眉。

  這種不帶情緒的口氣……好熟悉啊。

  「我若非是察覺到你身上沒有殺意,怕就不止是劃破你的胳膊那麼簡單了。」晉起冷著臉,卻費解地問道:「你鬼鬼祟祟的跟著我作何?」

  「我……我不是跟著你過來的。」男子扯下頭上的黑色風帽,露出一張戴著面具的臉來。

  「應王子!」

  江櫻總算是將人認出來了!

  「什麼?」晉起口氣驟然一冷,印證道:「不是跟著我過來的?」

  冬烈顯得十分窘迫,這是在人前從來不曾有的,卻還是直截了當地開了口,對江櫻說道:「實不相瞞……此行,我是為了找江櫻姑娘而來。」

  江櫻錯愕地看著他。

  大半夜的……請不要說出這麼容易令人誤會的話好嗎!

  晉起臉色越發的沉。

  他早就看出來了,這小子沒安好心!

  難道是上一回揍得不夠?

  竟然越發囂張,幹出半夜翻牆而入這種事情來了!

  這堵牆豈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翻的?

  江櫻察覺到身前晉起的情緒變化,安撫似地輕輕拍了拍晉起的背,彷彿在說,是是是,這堵牆已經被你承包了,快消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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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9
發表於 2016-5-10 16:38:04 |只看該作者
307:借刀一看

  「我此行前來並無冒犯之意,若有打攪之處還望江姑娘見諒……」感受到那逼人的氣勢,冬烈甚至不敢去看晉起,眼神只落在江櫻身上。

  心裡卻在犯嘀咕,我大半夜的過來若是叫圖謀不軌的話,那你同作為一個外人,又是男子,又能好的到哪裡去?

  不覺得冒犯嗎?

  誒?

  這種發自內心最深處隱隱不滿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那你又為何翻牆而入……」江櫻滿臉複雜地看著冬烈。

  那種莫名的觸動又來了。

  「實不相瞞,在下此行前來,是為了……跟姑娘借樣東西一看——」冬烈也不多做掩飾,徑直開了口說道。

  畢竟這半月以來,此行已非是他第一次來梁家了……

  前面幾次是探路,後面幾次便是在找東西了。

  可跑了四五次,均一無所獲。

  若非迫不得己,他也不想用這種直接的方式來打擾她。

  江櫻微微一愣,問道:「不知應王子要跟我借什麼東西?」

  「借什麼東西需得深更半夜翻牆才能借得?」晉起看著他,眼中儘是疑色。

  主觀的不高興是一方面,可他還覺得,這個據說沒了記憶,還一直以面具示人的應王子,在面對江櫻之時,其態度尤為反常。

  就像是原本無悲無喜的一個人,在她面前卻忽然變得鮮活了起來。

  ……這其中怕不可能什麼原因都沒有的。

  晉起的目光鎖在冬烈臉上,然因其帶著面具的緣故,只能從一雙隱在夜色中的深藍色眼睛裡隱隱判斷出些許情緒。

  或因此時這種對立的情形太過尷尬,冬烈眼中滿是窘迫,卻又藏著一抹說不清的忐忑。

  「……其實我早就想來見江姑娘一面了。只是若白日裡前來,人多眼雜恐會給姑娘帶來不便。」冬烈解釋道。

  江櫻微微露出恍然之色來。

  哦,原來是這樣啊…

  晉起卻問道:「既應王子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前來有諸多不便,那為何不能交給手下的人來辦?」

  堂堂一個西陵王子,難道連幾個信得過的心腹都沒有嗎?

  也對啊!

  江櫻再度恍然。

  ……沒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就這樣左右不定的變換著立場…

  「不……」冬烈卻搖頭,口氣複雜地說道:「此事說來複雜,無法交由別人代辦……」

  快被繞暈的江櫻趁著還有些清醒。忙問道:「說到現在。那你倒是說究竟是什麼事情?你又要同我借什麼東西?」

  「我想……跟江姑娘借刀一看!」

  「……」

  冬烈面色堅毅肯定的說完這句話之後,四周靜了一靜。

  晉起皺眉看著他。

  借刀?

  就這就是他所說的……無比複雜、無法交由別人來辦的事情?

  看來這人不光是失憶那麼簡單,怕是精神多半也不太正常吧?

  試問大晚上的翻牆入戶。結果就是為了……借一把刀,這種事情哪個正常人能幹的出來?

  他之前怎麼沒發現這位應王子竟還有這樣『奇特』的一面……

  江櫻也是呆住,但她所想的卻與晉起的腹誹全然不同。

  大半夜的院子裡闖入一個半生不熟的男子,目的竟是為了跟她借刀……這一事實的確讓她深感震驚。但她最為在意的卻是……這個應王子為什麼要跟她借刀?

  又想跟她借哪一把刀!

  難道是……

  迎著二人各異的目光,冬烈又補充了一句:「我想借江姑娘家中的菜刀一看。」

  什麼!

  竟然真是衝著她的菜刀來的?

  難道這人知道什麼嗎……

  江櫻頓時戒備起來。出於潛意實道:「我不能借給你……」

  怪了……!

  竟然直接說出了口,都不知道掩飾一二!

  她雖然一直很蠢,卻也並未蠢到這種程度好嗎?

  江櫻為自己的反應感到震驚。

  「為何?」冬烈問。

  江櫻一噎。

  對啊,為什麼呢?

  一把菜刀而已!

  好像不太好解釋啊…

  情急之下。江櫻也不知是腦子裡那根神經不受控制跳了出來主導,面色複雜地說道:「菜刀是必不可少的,借給你我們拿什麼吃飯……」

  難道這就是……自己說的謊。跪著也要圓完?

  冬烈默然了片刻,忙道:「姑娘請放心。在下只想看上一眼……並無竊取奪搶之心。」

  「那也不行……現在太晚了。」江櫻依然搖頭,言辭卻因緊張而更為混亂起來。

  這種緊張並非只是因為害怕菜刀的秘密被人發現,而是另一種說不清的不安。

  這種感覺自打從第一次見到冬烈便有了,只是一次比一次來的強烈。

  至今竟然已經使她語無倫次了!

  站在二人中間的晉起深深的凌亂著……

  他切身經歷目睹了怎麼的一幕?

  二人真的只是在討論一把菜刀還是他出現了幻聽?

  原諒他,他真的無法理解用這種語言方式來交流的人究竟是抱著怎樣的心態。

  拿對方……當傻子嗎?

  可對方偏偏還一無所察,一本正經的應對?

  所謂物以類聚,指的是不是這個?

  此時,卻忽覺背後的江櫻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似有求救的意思。

  晉起皺了皺眉,遂看向一臉堅持的冬烈。

  雖然他不知道冬烈為何堅持要看她家的菜刀,也不知她為何不肯將菜刀拿出來給冬烈看,更不知自己為何一回城就捲入了這種荒唐的僵持當中……但他好歹知道,只要她不願意,那就沒有必要再談下去了。

  「應王子想要什麼菜刀儘管跟府裡的下人吩咐。堂堂一個晉國公府難道還找不到一把菜刀?竟犯得上讓應王子半夜潛入女子宅院??」

  赤裸裸的敵視與冷冷的口氣可謂是半點『表兄弟情誼』都不講。

  但這並沒有什麼用處……

  因此當一切建立在一把菜刀的前提之下,這情形是怎麼瞧怎麼奇怪……

  「我……想找的是一把玄鐵菜刀。」冬烈猶猶豫豫地說道。

  說來荒唐,自打從他記起自己從劍虎口下救下了西陵王后和冬珠之後,睡夢中最常出現的竟是一把玄鐵菜刀……而最熟悉的場景便是,在一間幽暗的祠堂裡,林立的牌位下方供著一隻黑色的匣子,匣子是鎖起來的。夢中他不顧一切的想將匣子打開。那種迫切而焦急的感覺無法形容,而當他終於將匣子打開之後,卻是一把泛著幽幽暗光的玄鐵菜刀。

  既然多次出現。想來並非巧合。

  所以他想,這把不止一次出現的玄鐵菜刀,大有可能是同他之前的經歷有著密切的關連——

  而自從他來到連城之後,唯一能勾起別樣情緒的人和事。幾乎都是同面前這個小姑娘有關了。

  似乎是有一種莫名的力量在牽引著他,彷彿真相就在她的身上。等著他來撥開迷霧。

  幾乎是出於一種……不受控制的本能。

  「玄鐵菜刀雖然稀有,卻也並不難找,應王子既然想要,明日我便讓下人送幾把過去。」晉起一派從容地說道。眸中神色卻微微變了變。

  江櫻經常貼身帶著的那一把菜刀,隱約記得好像就是玄鐵製成的。
 
  「可是……」晉起將話說到這個份上,冬烈自然也聽的出來自己若再糾纏逗留。便是太過沒眼色了,可他卻不能就這樣一無所獲的走掉。

  但他心中所想。卻又無法直接傾吐。

  縱是說了,怕也無人肯信。

  再加上事關西陵皇室,若非在已經得到確認的情形下,他根本不能貿然如實相告。

  「……不知江姑娘家中可有一把玄鐵菜刀?」冬烈不死心地問,目光鎖在江櫻臉上,顯得十分執著。

  而自打聽到『玄鐵菜刀』四個字開始便暗暗冒出了一層冷汗的江櫻,聞言想也不想便搖頭,謊稱道:「並無。」

  做人要坦誠是沒錯,卻也要懂得明哲保身。

  若她手中的菜刀只是一把普通的菜刀便罷了,可她很清楚,這把玄鐵菜刀裡的秘密註定不能示於人前。

  而冬烈此行前來的目的乾脆直接,甚至直言自己就是衝著她的玄鐵菜刀來的,雖然她尚且不知他是否知道了什麼,但謹慎一些無疑是十分必要的。

  冬烈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

  氣氛有著短暫的沉默。

  「那的確是我唐突了……打攪之處,江姑娘勿怪。」冬烈終也沒有再說其它。

  「……」江櫻沒說話,只微微一點頭,目光卻顯得格外謹慎。

  冬烈又在原地站了會兒,最後衝著江櫻和晉起一抱拳,轉了身離去——翻牆去了。

  怎麼來的怎麼走……也是個講究前後一致的少年。

  見其身影融入了夜色,視線之內一片漆黑,江櫻堪堪回過神來,卻覺有些恍惚。

  彷彿方才冬烈的出現只是一場幻覺。

  晉起看了她一眼,道:「我有話跟你說。」

  話未落音便提步朝著亮著燈火的房間走去。

  片刻之後,江櫻跟了進去。

  正在火盆旁的氈毯上打算睡覺的白宵聽到動靜睜開沉沉的眼皮來,一瞧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了進去,愁的鼻孔裡出了陣兒熱氣。

  這倆人怎麼跟著它啊?

  它都擺明立場不打擾了!

  白宵的藍眼珠兒滴溜溜地轉了兩圈,卻因舒服的實在不願意挪窩,遂乾脆直接閉上眼睛裝沒看到,睡起了自己的覺。

  「你總帶在身上的那把菜刀有什麼淵源沒有?」剛一行入房中,晉起便問道。

  江櫻猶豫了一下,終還是輕輕點頭。

  一來,既然晉大哥都已經知道了她穿越者的身份,那麼二人之間。自然也沒有什麼是不能坦誠相告的了。

  二來則是……依照她的智商想瞞住晉起,也太過不切實際。

  既然沒必要,便也不願去費這個力氣。

  「我這把玄鐵菜刀是祖上傳下來的,而且有些不簡單。」江櫻說著取出菜刀來,握在手中遞了出去。

  動作不能再直截了當……

  然後她就在晉起臉上見到了極為罕見的驚異表情。

  晉起看著忽然出現在面前的玄鐵菜刀,有一刻的怔愣。

  ?

  完全沒有看到她是怎麼拿出來的……?

  見晉起拿驚惑的表情看著自己,江櫻倒顯得十分淡定了。一瞬間。二人之間似乎是角色被互換了一般。

  「我之所以能隨身帶著這把菜刀,是因為它能與我融為一體,憑藉我的意念驅使。」江櫻一臉平靜的說道。

  「……」晉起微微睜大了眼睛看著她。一臉匪夷所思,並且有一瞬間的失語。

  他承認,他真的是被刷新認知觀念了。

  江櫻當著他的面演示了一番如何將菜刀融入手中,又如何憑空取出。末了並有些興沖沖地問道:「是不是很神奇?」

  一臉的『終於有機會跟人分享這麼神奇的事情了』的既視感。

  奶娘是知道的,但奶娘第一次見她演示的時候被嚇昏了。根本不曾留給她與之分享心得的機會。

  晉起徹底的凌亂了。

  她憑什麼認定了他可以淡定到親眼目睹這近乎妖異的一幕還會有心思去感到很神奇!

  難道就因為他是重生的?!

  可他分明還是個有血有肉,有喜有怒活生生的正常人?

  「裡面還有座菜園呢,一年四季都能吃上新鮮可口的菜,可好了……」江櫻獻寶似的將菜刀又往晉起面前遞了遞。

  晉起強自平復著內心的驚異感。面色複雜地點了點頭。

  有時候人是這樣的,別人認為你是什麼人,你便會成為什麼樣子的人。

  江櫻以為他一點兒都不害怕。他便努力的讓自己看起來一點兒也不怕,到了最後倒也真的不怕了。

  畢竟嚴格來說。他自己本身也是個『異物』——晉少年是這樣說服自己的。

  「這個秘密還有別人知道嗎?」已經平靜了下來的晉起一臉嚴肅的問道。

  「就只有你和奶娘知道了。」說完頓了一下,看了看在氈毯上烤著火睡著了的白霄,補充道:「還有白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是它的窩。

  「切記不要再同任何人提起。」晉起說罷又強調道:「記住,是任何人。」

  此事比不得她是穿越來的這種虛無飄渺的言論,這種看得見摸得著,卻無法用常理來解釋的東西,一旦為人所知,必定會以妖異論之。

  「嗯,我知道的。」江櫻點頭,並不忘小小得瑟了一下,笑著說道:「這麼長時間,就連晉大哥你不也未曾發覺不對勁嗎?」

  越是不尋常的事情,便越是沒人肯往上面想。

  若非是露出很大的馬腳來,要被人發覺,實際上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見她這幅自以為是的小模樣,晉起不禁在心底失笑,面上卻仍舊是一派嚴肅的神色,反問她道:「那你倒是告訴我,冬烈是如何得知你有一把玄鐵菜刀的?」

  一提到這個,江櫻立馬醒了神。

  臉上的笑意也頓時僵住了。

  對啊…

  瞧瞧她這可憐可悲的腦容量,一顧著說菜刀的事情,竟然都自行把這麼重要的事情擠出腦子外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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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0 16:38:15 |只看該作者
308:牡丹花會

  「我也不知道……我同他統共也沒見過幾次,且次次晉大哥你都在場。」江櫻一臉不解地道:「按理來說,他不該知道菜刀的事情的啊…」

  她壓根兒都沒在他面前亮過菜刀?

  實在奇怪的很……

  「也許他之前便見過這把菜刀。」晉起說道。

  「沒有。」江櫻一臉肯定的搖頭。

  她敢確定,自己從未在冬烈面前把菜刀拿出來過。

  卻聽晉起說道:「我說的之前,可能是四五年前,或是更久。」

  更久之前?
 
  「……應王子不是第一次來風國嗎?」江櫻聽得懵了。

  晉起目光爍爍地看著她,搖了搖頭,道了句,「未必。」

  江櫻越發不解。

  「……」晉起欲言又止了片刻,最終卻是道:「此事你不必擾心,我來查一查。」

  通過今晚這樁看似有些荒唐無稽的借刀事件,他心中忽然閃現了一個猜測。

  再聯想到已知的一些訊息和線索,竟是越發的坐實了他的猜測。

  可在事情尚且未得到確定之前,為防結果有出入,還是暫且不要告訴她的好,以免到時反倒會讓她失望。

  ……

  三日後,江櫻收到了一張精緻的銀紋印牡丹花的香帖。

  自打及笄禮後,她的名聲被遠揚了出去,幾乎日日都能收到一摞夫人小姐們的帖柬,有邀請她去府上做客的,有邀請她同去詩會的,更有甚者是邀請她去城外寺廟上香祈願的,或是去戲樓聽曲兒。可謂是什麼藉口也找的出來,時常令江櫻哭笑不得。

  可她心知這些約是不能赴的,一來她萬不能厚此薄彼,二來,這些場合也實非她所能習慣的。

  所以皆客氣地一一回帖婉拒了。

  而今日收到的這張精緻的牡丹香帖,卻是出自晉國公府,夫人謝氏之手。

  帖上寫明是邀她參加五日後的牡丹花會。

  牡丹花會是連城一年一度的牡丹盛會。連城的牡丹天下聞名。尤其是晉家在南城外的牡丹園最負盛名,園中牡丹比別處的花期甚至要早上十餘日之久,現如今春色初顯。據說已是含苞待放之態。

  只是南城牡丹園是晉家所有,尋常人未有允示根本不得入內,如今花期將至,眾人皆想嘗看新鮮。甚至有些愛好風雅的年輕學子們,搭夥搬了長梯過去。爬上牆頭只為瞧一眼園內牡丹的長勢。

  估摸著關於今年的牡丹又要提前開了的消息,便是從這夥人嘴裡宣揚出來的。

  只是之前眾人皆以為是不可信的謠傳,而如今牡丹帖都發下來了,看來果真是應了這個花期再度提早的「謠傳」。

  「晉夫人讓人送來的?」一側的梁文青見著牡丹貼。霎時間眼睛都亮了。

  牡丹帖的名單是由晉家每任當家主母來擬定的,主要是派給京中一些家世不錯,或是有些才名聲名的小姐夫人們。

  「連城的牡丹最為有名。頭一撥兒的更是新鮮……你帶我一道兒去吧!」梁文青一臉雀躍地挽住了江櫻的手臂。

  「哪兒有那麼了不得……」江櫻哭笑不得地說道:「我院子裡也種了幾株,今早瞧了瞧。似乎也就要開了,你要賞看還是要折幾朵,儘管去就是了,何必非要去湊這個熱鬧?」

  她院子裡的牡丹是從空間菜園裡移植出來的,長勢又好又快。

  梁文青卻不信,只一個勁兒的搖晃著江櫻的胳膊,並道:「帖子都給你送來了,為什麼不去?這牡丹花帖素來是千金難求的,晉夫人給你下帖,那是看重你呀……你若不去,那不光是折了人家的顏面,還有一片心意啊——」

  江櫻複雜地看著她。

  這姑娘為了去玩兒也是費盡了口舌與心力?

  可是梁文青不知道,她與謝氏之間的隱晦糾葛。

  「去吧去吧,就當給人家一個面子,上回你及笄禮上,晉夫人可是幫你解了大圍了!」梁文青還在孜孜不倦的勸說著。

  江櫻聽的耳朵都要生繭子了,卻也不敢就此答應梁文青,只能敷衍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咱們容後再說罷,離花會還有好幾日呢。」

  梁文青哪裡聽不出來她口氣裡的迂迴,顯然是真的無意赴會,不過拿來搪塞她罷了。

  這姑娘白了江櫻一眼,咕噥道:「真是掃興,好好的一件事情你還考慮個什麼勁兒啊…」

  江櫻看她一眼,卻也不知該如何跟這個頭腦簡單的姑娘說清這裡頭的人情曲折。

  好在梁文青雖然愛玩,卻也並非是不顧及別人的性子,眼下見江櫻不說話,便悶悶不樂地說道:「我是弄不清楚你成日在瞎琢磨什麼事情,罷了罷了,既然你真的不想去,那不去便是了……再晚個十來日,估計清波館的那十幾株牡丹也該開了……」

  說罷便起了身離去。

  雖然不再堅持,但顯然是被折了興緻。

  江櫻卻覺心中十分熨帖。

  梁文青好新鮮,愛湊熱鬧出風頭兒,彷彿是與生俱來的天性,但她肯為了一個尚且不知道為何的原因妥協,卻完全是看在閨蜜間的信任上了。

  是以江櫻對著她的背影笑道:「不用十來日,趕明兒我就送你房裡幾朵當簪子使——」

  「嘁!」梁文青不屑的連頭也不肯回,徑直跨出了門檻去。

  見她離去,江櫻臉上的笑卻漸漸地收了,望著手中熏過香的銀紋牡丹帖,微微皺起了眉。

  梁文青方才的話雖然有些言過其實,但也有跡可循。

  不管怎麼說,謝氏在及笄禮上幫了她的忙是一樁事實。

  可她確實又不願往這種場合上湊,更加不願因此同晉家越走越近。

  這些繁雜的人情世故,她向來是頭痛的。

  況且她並不知曉晉大哥究竟有著怎樣的打算,更不知該如何配合他,或是怎麼做至少不會給他添麻煩。

  江櫻想了想,最終決定與其一個人在這兒瞎猜測,倒不如直接找晉大哥問一問。

  凡事要多溝通,多交流,才能少走彎路。

  江櫻一本正經的想著,遂將帖子收好在懷中,自椅上起身。

  起身的一剎那,頓時有了一種「終於找到了一個正當的理由去見晉大哥了」的竊喜感……

  晉起今日在清波館與孔弗談事,江櫻是提前便知曉的,故直奔了清波館。

  來到清波館,果然見到了晉起。

  晉起聽她說完謝氏讓人送去了牡丹帖的事情,只不置可否地說道:「想去便去,無關緊要之事。」

  既不反對也不贊成。

  江櫻點點頭,道:「那我就不去了。」

  她本也沒什麼興趣,既然晉大哥說了無關緊要,那便不去了罷。

  不料晉起頓了頓之後,卻又忽然問道:「那日可有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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