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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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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非10]美食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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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4 19:13:27 |只看該作者
卷一 下

080:逃生

  剛從梧桐鎮回來的宋春風,大老遠的便聞到了一股燒焦的味道。

  待到了自家門前,眼瞅著火勢熊熊的正東方,宋春風忽然就有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

  雖已入夜,但鎮子上的人東奔西走,手裡端著銅盆或提著木桶的比比皆是。

  這是……哪裡走水了嗎?

  下一刻,就見莊氏和李氏自院子裡衝了出來。

  「娘,嬸子,這是怎麼了!」宋春風見二人神色,直覺不妙,連忙上前問道。

  「鎮長家走水了!」莊氏一臉急色,聲音裡帶著不可查的顫抖。

  「怎麼會這樣?」宋春風望了一眼東方,驚異的瞪大了眼睛。

  李氏哭喊著道:「櫻櫻和你妹妹都在鎮長家給梁小姐慶生辰,還沒回來呢!」

  「什麼!」宋春風這次是真的被嚇到了!

  而後,二話不說便拔腿朝著火光處飛快地跑去。

  莊氏和李氏也皆是提著裙角飛奔而去。

  頭頂的夜空上,烏雲高聳堆積,黑雲翻湧間,忽然一陣轟隆隆的悶雷聲響了起來。

  宋春風不顧阻攔,已經衝進了火海中。

  「梁鎮長,是梁鎮長啊!」救火的百姓忽然喊道,指向衝出來的一道踉蹌身影。

  莊氏的心猛然揪起,腳步不受控制的就迎了上去。

  只見梁平身上的長袍已經被火燒得襤褸不堪,臉上更是沒有一處乾淨的地方,腳步虛浮的扶著一名小姑娘走了出來。

  「女兒啊!」

  人群中,忽然響起婦人的哭喊聲,下一刻,就見由梁平扶著逃出來的小姑娘衝向了那婦人的懷中,放聲大哭了起來。

  剎那間,梁平身邊就圍滿了人。

  這些人多是前來參宴的小姑娘們的家人,此刻無一不是滿臉驚憂的看著梁平,詢問裡面的情況如何。

  「還請大家放心,我在前院中找到了避火之處,孩子們都被安頓在那裡,暫時沒有危險……眼下,最重要的是儘早將火撲滅,有勞大家幫忙了!」梁平雖然遭受了這樣一場驚險,但好在沒有失去冷靜鎮定,組織著百姓們幫忙救火。

  百姓們聞聽孩子們還在裡面等著,當即更是不敢懈怠,紛紛取水撲火。

  「梁鎮長……可瞧見我家春風和春月了!還有一道兒來的櫻櫻!」李氏通身打著顫,紅著眼眶看向梁平。

  「大嫂放心,春風和春月都在前院地窖下避火,一時半刻沒有危險——」梁平出聲寬慰道。

  說來有些無奈,宋春風大義凜然的衝進火海,原本是抱得救人的英雄心態,誰料剛一進了前院,就被梁平給瞧見了,然後話也沒來得及說上一句,便被梁平塞入了地窖……

  眼下,宋春風正一臉灰敗的坐在被小姑娘們的哭泣聲所充斥的地窖裡。

  短短的時間裡,由救人者變成了等待被營救的人,這種顛覆性的身份轉變,讓少年人無從適應。

  李氏大大的鬆了口氣,莊氏卻聽出了不對。

  梁平說的是春風和春月……

  「那,櫻姐兒呢!」莊氏一臉緊張的看著梁平。

  梁平看了她一眼,而後便將目光投放到了大火中,嘆息道:「走水之時,櫻姐兒在後堂處……」

  說到這裡,梁平的眼神裡滿都是愧疚和自責。

  如果那孩子不是為了交給他玉簪,也不會去後堂。

  一發現走水,他就立即安排了孩子們去地窖,可當他衝去後堂之時,才發現後半座院子,根本沒有半分可以踏足的餘地……早已被大火覆蓋吞噬。

  「在後堂?這……你這是什麼意思?」莊氏一瞬一瞬的盯著梁平。

  李氏驀然抬頭看向後院——

  紅彤彤的火焰,隨著忽起的夜風發出呼呼的聲響,滔天的火苗舞動著,變幻著各種詭異的形狀,讓人望之生畏。

  而整座後院,在這種可怕的火勢下,甚至已經完全看不清原本的輪廓了……

  莊氏身子一晃,搖搖欲墜。

  梁平眼疾手快的一把將人扶住,「你別擔心,那孩子聰明伶俐,說不定躲在了哪處也不一定——」

  莊氏哽咽的搖著頭,道:「你誤會了!你根本不了解櫻姐兒,她根本……跟聰明伶俐沾不上邊兒啊!我可憐的孩子啊…」

  而且她的櫻姐兒何時經歷過這種事情!

  只怕早已嚇得動彈不得了吧……

  「話也不是你這樣說的……依照我看,櫻櫻在對待大事上可絕不是個沒主意的糊塗孩子,你不能總往壞處想!」李氏忙地出聲糾正莊氏的想法。

  話是這樣說,但李氏心裡根本沒底。

  畢竟那只是個孩子啊,在面臨這樣的火勢之時,能做出什麼自救的事情呢……

  聽著二人的對話,梁平臉色有些僵硬。

  總覺得在這個時候討論孩子聰明不聰明這個問題,好像有點不合時宜啊!

  「不行,我不能不管櫻姐兒……我要進去找她!」莊氏掙脫了梁平的攙扶,眼淚橫流的要衝進大火中。

  她只要一想到江櫻此刻正無助的待在某處,一個人面對著這樣的兇險,莊氏就彷彿一顆心被人緊緊的攥在了手心裡一樣,疼的要窒息過去!

  「你不能去!現在根本不能進人!」梁平連忙將人攔下。

  莊氏嘶喊著:「你放我進去!如果是你的孩子,你會怎麼辦!」

  梁平嘆了口氣,「文青還沒找到,如今生死未卜……」

  呃。

  莊氏噎了一下,而後便不管不顧的掙扎起來。

  她不管別人!

  她也做不到梁平這麼冷靜,她只知道她的櫻姐兒在等著人救!

  「姓梁的你快鬆開我!櫻姐兒要是有了什麼萬一,我跟你沒完!」莊氏情急之下,什麼都顧不得了,與梁平撕扯著。

  還別說,秀才出身的梁平還真的是撕扯不過她……

  三下五除二,梁平便落了下風,甚至臉上還被慌亂的莊氏撓出了幾道血印子。

  但梁平卻死活不願意放手,到最後甚至只有緊緊的抓住莊氏的一條胳膊,死死不撒手。

  李氏在一旁看著,覺得臉有些不合時宜的燒紅。

  她怎麼覺得……這神似於苦情男挽留絕情妻的情形這麼奇怪呢?

  察覺到這樣有損梁鎮長光明偉岸的形象,李氏不得已上前拉住了莊氏。

  雖然她很理解莊氏的心情,但是現在的情況……真的不是衝動行事的時候。

  被兩個人合力攔下的莊氏,心急如焚,偏生又沒辦法掙脫。

  這時,頭頂上一記響雷忽然炸起。

  緊隨著,便是冰涼的雨珠砸在了頭臉上。

  「下雨了!太好了,下雨了!」救火的百姓大喜道。

  「真是老天開眼啊…」

  而且看這雨勢,應當不會小!

  莊氏愣了愣,而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喃喃道:「櫻姐兒向來有福氣,肯定不會有事的……」

  「對,不會有事的!」李氏連忙附和道。

  聞訊冒雨趕來的晉起,望著面前被雨勢逐漸撲滅的大宅上方冒著的濃濃黑煙,身形不由一僵。

  這情形,跟前世一模一樣……

  鎮長的女兒生辰當日,家中忽然走水,前去參宴的小姑娘們藏身地窖躲過一劫,但是梁文青本人卻是不幸殞身火海。

  這種跟他無關的事情,他從來不打算理會。

  他不是救世主,甚至這一世,他都不確定能否將自己救贖——

  然而當他聽到江櫻也被困於火海中的那一刻,他什麼都來不及想,人已經衝到了這裡。

  所有來參宴的小姑娘們都平安無事,她應當也不會例外吧?

  但轉念一想,這個女人好像處處都充滿了意外……

  甚至她本人就是一個前世未曾出現過的意外……

  想到此處,晉起忽然有些不確定了。

  雖然之前,因為江櫻帶來了許多意外和改變,以至於讓他生出了要除掉她的心思,但是……現在他完全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想她死。

  他想要她完好無損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隨著被熄滅的火勢,越來越多的人衝進了燒焦的廢墟中救人。

  晉起在一旁看著,越來越多的人被從地窖中解救了出來。

  受了驚嚇的小姑娘們哭哭啼啼著,被家人們安慰著回了家。

  圍觀的人越來越少。

  四處找江櫻不得,莊氏簡直要發瘋了。

  找不到女兒的梁平,心也隨之越來越沉。

  女兒那性子,他是知道的,平素作威作福慣了,但實則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根本沒有自保的能力……

  望著燒得黑漆漆,只餘下了光禿大梁輪廓的四周,梁平忽然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莊氏和李氏、宋春風宋春月分頭找著人,喊著江櫻的名字。

  越來越大的雨勢,卻捲不走空氣中瀰漫的燒焦味。

  晉起立在雨中,片刻之後,腳步再也不受控制地朝著廢墟處奔走而去。

  可剛要靠近那片廢墟,卻敏銳的察覺到了來自身後的動靜。

  晉起驀然回過頭去。

  大雨中,一個搖搖晃晃的纖弱身影,搭扶著另一位身著粉衫的少女,舉步維艱的正朝著此處走來。

  「江櫻!」

  晉起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喊出來這個名字的,鬼使神差一般。

  而且,這口氣裡濃濃的驚喜與慶幸……又是怎麼回事!

  扶著昏迷的梁文青的江櫻,聞聲怔怔的抬起了頭來,露出一張已經辨不清原本面容的黑漆漆的臉頰。

  甩了甩頭,江櫻才隱約看清了朝著自己走來的少年人。

  是晉起……

  她現在已經不知自己身處何處,耳邊彷彿還是大火呼嘯的聲響,完全是靠著一股強大的求生毅力支撐到現在。

  此時此刻見到晉起,忽然就放心了下來。

  應當,沒事了吧?

  這個念頭一出現,只覺得眼前一黑,頓時便失去了意識。

  ※

  江櫻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晌午的事情。

  莊氏一見她醒了過來,當即雙手合十念起了阿彌陀佛。

  「奶娘……」江櫻艱難地開了口,聲音嘶啞。

  「沒事了,沒事了,別怕啊…」莊氏俯下身輕輕拍著江櫻的背。

  「奶娘,我……」

  「別擔心,奶娘給你檢查過了,沒有嚴重的燒傷,絕對不會留疤的,放心!」莊氏連忙地道,還好櫻姐兒身上只是一些擦傷而已,並沒有燒傷的痕跡,要不然的話,孩子肯定要有心結的。

  「不是的……奶娘……」江櫻困難地開口說道:「我好餓……」

  「……」莊氏看著床上的江櫻,心中五味雜陳。

  在經歷了這樣一場火海逃生之後,醒來的第一時間不是害怕恐懼,甚至不是關心自己的容貌是否受損,而是……喊餓?

  這到底是得有多麼強大的心理素質才能做得到啊!

  「奶娘這就給你把粥端來——」莊氏起身說道。

  「奶娘——」江櫻卻喊住了她。

  莊氏一回頭,就見江櫻紅著眼睛看著她。

  莊氏心裡一軟,同時也鬆了口氣——看來這孩子還是知道害怕的!她的櫻姐兒是正常的小姑娘!

  江櫻揉了揉因為被火熏過而格外酸疼的雙眼,一邊道:「奶娘,還要兩個包子。」

  現在的她,可不是一碗粥能餵得飽的。

  凌亂無比的莊氏,腳步近乎踉蹌的去了廚房。

  江櫻吃完了兩個香菇肉包子,一碟醬菜,又喝下了兩碗小米粥,終於覺得一顆心定了下來。

  填飽了肚子,江櫻覺得整個人都重新活過來了。

  這也是她為什麼一醒來就什麼都不問,第一件事就是要吃飯的原因——只有填飽了肚子,才有力氣去理順之前發生的事情。

  莊氏餘驚未了地說道:「當時可真的嚇壞奶娘了!」

  她那個時候真的在想,倘若她的櫻姐兒沒了,她只怕也活不成了。

  只是,這些話她不敢跟江櫻說,唯恐嚇到她。

  「好了奶娘,現在我不是好好的嗎?」江櫻拉起莊氏的手,安慰道。

  「我都聽梁平說了,當時你是為了把玉簪交給他所以才去了後堂……說起來這事都怪奶娘啊,如果不是我讓你還玉簪,你好好的待在前院藏在地窖裡,哪裡還會受這種九死一生的磨難……」莊氏說著,砰砰砰的捶起了自己的胸口,懊悔的不行。

  還好櫻姐兒發現了後院裡用來運東西的地道,僥倖逃了出去,如若不然,她真的死也贖不清這個罪過。

  「那只是碰巧罷了……」江櫻急忙攔住她『自殘』的動作。

  說來也巧,當時她衝去前院的時候,因為被烈火阻攔住而無法往前,只得往後退的時候,卻意外發現後堂院中有一個地道梯口,當時慌亂之下,她恐怕梁文青在井中堅持不了多久,便又將梁文青拉了出來,拖到了地道中去。

  這是所指的拖,真的是拖……

  因為當時的梁文青真的是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她只有拽著梁文青的胳膊拖行著,一面在黑漆漆的地道裡摸索前行。

  這也是為什麼出了地道的時候,梁文青已經進入了昏迷狀態的主要原因……

  想著當時那個情形,江櫻覺得畫面太美不敢看。

  可是,若不是有這個巧合在,只怕她和梁文青都要葬身火海了。

  莊氏壓抑了許多的情緒,大有一次性全部爆發出來的架勢,抱著江櫻低聲啜泣了起來,且哭聲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江櫻一面拍著莊氏比男子也不差的寬厚後背,一面說著安慰的話。

  誒?

  這走向好像不對啊…

  怎麼成了她安慰奶娘了?她應該是被安慰的那個才對吧!

  於是,當宋春風趕回來的時候,瞧見的就是這副違和的情形。

  宋春風尷尬的咳了幾聲。

  莊氏這才堪堪回神,擦著眼淚招呼著宋春風過來坐。

  「櫻櫻,我買了你愛吃的荷葉雞——」宋春風獻寶似得將手中油紙袋裝的荷葉雞遞了過去。

  一想到昨個兒他沒能英雄救美,宋春風便覺得心裡很不是滋味。

  「謝謝……」江櫻接過荷葉雞,聞了一口之後便道:「我剛吃完飯,先放一旁。」

  宋春風點點頭,然後問道:「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沒事兒,都好好的。」

  宋春風聞聽便鬆一口氣,咧嘴笑了。

  只要櫻櫻平安無事,能不能英雄救美……好像也不是那麼重要了呢。

  近申時。

  情緒已經平復了下來的莊氏,正給院子裡的小菜園澆水。

  因為要照顧江櫻的緣故,今日她便沒有出去做生意。

  至於韓府那邊,自有李氏和宋春月幫江櫻告假。

  莊氏拿葫蘆製成的水舀子一溝溝的澆著菜地。

  這時,卻忽然聽見有人叩門。

  莊氏停下手上的動作,朝著門外看去。

  門並沒有關,來人只是出於禮貌虛叩了兩下而已。

  此刻,一身素灰色長衫站在門口的梁平,正望著莊氏微微笑著。

  莊氏略微走了一下神,而後才忙地將水舀子丟回木桶中,直起了身子。

  「有事嗎?」莊氏問道,口氣有些不太自在。

  想到昨日火海旁,梁平拚死拉著她的情形,莊氏就覺得十分尷尬。

  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我來看看櫻姐兒怎麼樣了——」梁平雙手提著藥材和補品一類的東西,笑著說道,「這回真的是多虧了她,要不然文青這孩子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說罷,梁平朝身後看了一眼,沉聲道:「還不過來——」

  藏在梁平身後的梁文青,這才亦步亦趨地走了出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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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4 19:13:42 |只看該作者
081:人命

  梁文青抬頭望向莊氏,眼神顯然不怎麼友好。

  但一想到昨日江櫻救了她的事情,面色便略顯得有些糾結了。

  莊氏猶豫了片刻之後,方道:「那你們進來吧。」

  江櫻此刻正靠在頭看書,微微皺著眉,一副聚精會神的模樣。

  梁平一個大男人自然是不方便進去,便和莊氏待在了外屋,讓梁文青一個人進去道謝。

  梁文青一走進來,就瞧見江櫻一臉認真的在看著書。

  梁文青愣了愣,沒想到江櫻還這麼好學。

  離的再近些,才發現那本書上赫然印著四個大字——梁氏菜譜。

  梁文青翻了個白眼,見江櫻彷彿根本沒注意到她進來,便重重的咳嗽了兩聲。

  江櫻這才回神,轉頭瞧見梁文青站在一旁,不由地愣了愣。

  她怎麼來了?

  而後,瞧見了梁文青臉上的青紫,臉部表情稍稍扭曲了一下。

  想必這都是在地道裡被她拖行之時,磕碰到的吧?

  梁文青將江櫻的臉色變幻看在眼裡,不禁有些氣結——她這是什麼反應啊!

  一想到昨日在江櫻面前丟人的模樣,梁文青不由地又洩氣了。

  那般出醜,真是夠了……

  梁文青自己找了張椅子,在江櫻床頭外側的窗子下坐好。

  江櫻有些茫然地問道,「梁小姐,有事嗎?」

  一進來什麼都不說,瞪了她幾眼,搬了張椅子坐那不打算走了……

  原諒她真的是猜不透這小姑娘千迴百轉的心思。

  「我……我是來……道謝的。」梁文青低下頭去,揪著衣角說道:「昨天晚上,謝謝你……救了我。」

  江櫻怔了怔,而後不以為意地道:「你說這個啊,不用謝我,當時那種情況,換做任何人都不會拋下你不管的。」

  是嗎?

  梁文青抬頭看向江櫻。

  救了她,不邀功,也沒有埋怨她當時拉著她不讓她走拖累她,更沒有任何想要她回報的意思……

  江櫻見她看過來,笑了笑。

  梁文青稚嫩的臉龐上閃過一絲不自在。

  其實,她好像……真的沒有自己之前想像的那麼討厭呢。

  送了她生辰禮物,在那種情況下,也沒有丟下她這個累贅自己走。

  如果換做是她,只怕……做不到吧?

  小姑娘想到此處,有些羞愧的垂下了眼瞼。

  江櫻不知道她的心思,此刻見梁文青發著呆不肯再說話,便就將目光重新投放到了手中的菜譜上。

  梁文青回過神來的時候,就見她捧著那本書換個半靠在枕頭上的姿勢,並且嘴裡念念有詞地在說著,「可是沒有孜然……根本做不出那種味道來啊…」

  梁文青正苦惱著找不到話題,此刻聽江櫻念叨這個,便下意識地問道:「孜然,是什麼東西?」

  江櫻想了想,道:「就是小茴香。」

  「小茴香……」梁文青眼睛轉了轉,忽然道:「這個東西我知道,我家老屋後院裡有這個!」

  是她娘親生前種下的,但不知道能用來做什麼。

  「真的啊?」江櫻大喜。

  梁文青點著頭說道:「等明日我帶一些過來給你。」

  江櫻忙地道謝,然後又道:「那回頭,我請你吃烤肉。」

  既然梁文青對她示了好,那她要有所表示才行。

  梁文青這才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方才跟江櫻說了什麼,尷尬了一下之後,便恢復了以往的倨傲,道:「到時候再說吧……」

  江櫻也不勉強,便點了頭。

  梁文青沒有再多待下去,隨意找了個藉口就起身走了。

  走出堂屋的時候,正見梁平和莊氏在院子裡說著話。

  梁文青不自覺的停下了腳步,皺眉看著二人。

  「玉簪已經還給你了,我跟你之間……就當做從沒認識過吧。」莊氏的目光不知落在何處,口氣決絕。

  「當年的事情是我不對……可你去了連城之後便沒了音訊,我輾轉聽別人說你已經嫁了人……我母親又以死相逼,我不得已之下才成了親——萍娘,你真的就不肯原諒我嗎?」梁平看著莊氏說道,眼睛裡是梁文青從沒有瞧見過的柔情。

  她娘親去世之後,父親一直都沒有再另娶,她一直以為是因為父親對她的娘親念念不忘……

  不料,他念念不忘的,竟是另外一個女人。

  梁文青只覺得心下憤懣非常,委屈的緊,眼眶一紅,什麼都沒有多說,便跑了出去。

  「文青!」梁平望著從眼前飛奔而過的女兒,忙出聲喊道。

  「你先去看看吧。」莊氏轉過頭,無奈的閉上了眼睛。

  現在他們兩個人之間,實在是隔了太多的人和事了。

  梁平又道了一句對不起,這才追了出去。

  莊氏抬頭望著因為一場大火過後,而霧蒙蒙的天空,眼神有些渙散。

  那玉簪她還了回去,但是感情,豈能輕易說還就能還的回去的。

  ---

  直到吃晚飯的時候,江櫻才被莊氏允許下了床。

  休息了一天一夜,江櫻覺得在火海裡逃生之時耗費的體力,全部都補充了回來。

  晚飯後,江櫻去了宋家。

  宋春風不知又跑去了哪裡,家裡只有李氏和宋春月母女倆。

  江櫻來到屋裡,剛說上兩句話,凳子還沒捂熱,就被宋春月給趕著回去休息了。

  「明日你不是要去上工的嗎,那還不早些回去歇著!」

  江櫻聞聽欲哭無淚,她都歇了一整日了好不好……

  宋春月卻不管那麼多,直接將人從凳子上提了起來。

  二人走到院外,宋春月才出言責怪道:「你說你當時怎麼那麼傻啊!」

  江櫻怔了怔,不明白宋春月這是什麼意思。

  宋春月氣結道:「昨晚上那種情況,你幹什麼還要救梁文青!」

  江櫻這才恍然過來,解釋道:「當時情況危急——」

  「你既然知道情況危急,就更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救人上面了!更何況,梁文青她哪裡值得你救!」宋春月越說越氣。

  「可我也不好眼睜睜看著她沒命……」江櫻苦笑道,不管再怎麼說,梁文青也不算壞,只是一個孩子罷了。

  當時那種感覺她說不清楚,但她相信,不管換做是誰,就算是宋春月,當時也肯定不會置之不理。

  只有身臨其境,才能體會那種感覺。

  她不是聖母,但最對生命最基本的敬畏之心卻是有的。

  梁文青只是個孩子,並非大奸大惡之人。

  「好!就你說得對,是我不近人情,行了吧!」宋春月氣的一跺腳,轉臉便跑回了院子裡。

  「春月!我不是那個意思!」江櫻連忙解釋道,剛欲追過去,卻聽嘭的一聲,宋春月摔上了大門。

  這暴脾氣……

  江櫻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得抬腳往家走去,想著明日再跟宋春月解釋。

  一轉過身,卻見晉起正站在不遠處看著她。

  江櫻忽然想起,昨日她體力不支倒下去之前,看到的最後一個人,是晉起。

  這麼說的話,他也去救火了吧?

  江櫻覺得這個人好像越來越熱心腸了。

  「沒事了?」晉起站在一棵高大的香椿樹下,昏暗的夜色中,看不清表情。

  江櫻笑著搖搖頭,「沒事了。」

  晉起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看了江櫻一眼之後,便轉身回了院裡。

  他真的是中邪了。

  等在這裡,就為了問她一句有沒有事?

  這種廢話,他竟然也問的出口了……

  他本想質問她為什麼去梁家,那日他問她是否跟梁文青熟識,她分明說不熟的!

  不熟還去了別人家吃飯,不熟還救了人家?

  這個蠢女人,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險些沒命!

  晉起簡直覺得自己一肚子的火沒處撒!

  江櫻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忽然覺得今日的晉起有些不對勁,但又實在想不起哪裡不對勁。

  最後,江櫻只能歸咎於不對勁的是自己,可能是今日睡的太多的緣故。

  ※

  次日,問梨苑。

  青央青舒等人,一見到江櫻,第一反應便是將人從上到下打量一遍。

  打量過後,便俱是一副『好在人沒燒壞』的慶幸表情。

  昨日宋春月過來傳話的時候,她們可都嚇壞了。

  那樣一場大火,想想都讓人膽戰心驚。

  前天晚上,她們也都瞧見了正東方桃花鎮的方向,半邊天被燒得通紅——

  接受了大傢伙的慰問之後,江櫻便看望白宵大人去了。

  江櫻一進了院子,就見白宵從洞裡飛奔了出來,一陣風一樣,片刻就跑到了她跟前。

  這要是換做之前,這麼一條大蟲朝著她飛奔過來,只怕她早就嚇昏過去了,可日積月累的相處下,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方式,現如今在她眼中,白宵跟一隻貓……好似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分別了。

  白宵圍著她好一會兒蹭,才肯停下來。

  這時,送虎食的兩個下人過來了。

  江櫻便隨口問道:「昨日白宵可有好好吃東西嗎?」

  其中一人便搖頭道,「昨日少爺也沒在府中,任由誰來勸都不肯吃。」

  江櫻不在的時候,它最是容易鬧脾氣,不吃飯更有常有的事情。更何況連韓呈機也沒在,它若肯老實聽話,那才奇怪了。

  江櫻看了一眼盤中油膩膩的肥肉塊,不禁皺了眉。

  自打從她照顧白宵以來,便格外重視它的飲食搭配問題,比如晨早,是絕對不能吃這麼油膩的大肥肉的。

  一日日的,白宵倒也養成了習慣。

  果然,白宵過來聞了一聞,便嫌棄的別開了臉。

  兩個下人對視一眼,嘴角不禁抽了抽。

  這年頭連老虎都講求葷素搭配了嗎!

  白宵再這樣被養下去,難保不會成精啊…

  「你們把這些拿下去吧,我自己去廚房給它重新做。然後告訴做菜的人,以後白宵的早飯,不要這麼油膩的東西——」江櫻見白宵沒有胃口,便對二人說道。

  兩人應下,便將東西給抬走了。

  「我去給你做雞脯肉,乖乖等我回來。」江櫻拍了拍白宵的腦袋,去了小廚房。

  端著兩盆肉食離開的兩個下人,尋了個沒人的地方,坐了下來。

  「它倒還挑三揀四的,這樣的好東西,竟還不吃……」

  「嘿嘿,它不吃咱們吃唄!這肉可乾淨著呢,比平時給咱們吃的都要乾淨!」

  「對,趕緊的,趁熱吃……」

  頭頂樹枝上的一隻雀兒,似乎不滿二人的吃相,嫌棄的飛走了。

  一個時辰後。

  「什麼,可看清了?」青央聽得小丫鬟的話,面色煞白。

  小丫鬟顯然被嚇得不輕,說話都在顫抖,「奴婢,奴婢看的清清楚楚……那兩個人,就躺在雲霄院的後牆根兒……吐著白沫,可嚇人了……」

  青央畢竟是大丫鬟,要沉穩些,定了定神,便道:「我帶人過去看看,此事可還有別人知道?」

  「奴婢,奴婢不知道……」小丫鬟連連搖頭。

  「我知道了。」青央點點頭,而後臉色一冷,對小丫鬟說道:「記得管好你的嘴——」

  小丫鬟嚇得忙應是。

  帶了兩個家丁,青央面色沉沉的朝著雲霄院而去。

  雲霄院便是關著白宵的那座小院。

  現在問梨苑裡出了人命,而韓呈機又不在府中,暫時還是不要讓其它人知道的好,以免傳到了其它院子裡,徒惹麻煩。

  來到小丫鬟說的地方,青央果然瞧見兩個家丁橫躺在地。

  讓人去探了氣息,鼻下已是冰涼一片……

  「看來這肉裡有毒……」一個家丁驚道,指著旁邊幾隻將死未死的家雀兒。

  青央瞧見二人身邊被打翻的肉盆,眼皮忽然一陣狂跳,囑咐了家丁在這裡看著,自己則是急匆匆的進了雲霄院。

  院子裡草地上,江櫻正拿毛刷給白宵刷著毛。

  白宵四爪朝外,肚皮貼在草地上,趴在那裡一臉享受的模樣。

  青央臉色一陣扭曲,卻是鬆了一口氣。

  看來白宵沒事。

  「青央姐姐,你怎麼來了?」江櫻看到了青央,出聲問道。

  見青央臉色很不對勁,她便放下了毛刷,走了過去。

  白宵不滿的吐了口氣,卻沒有起身,好整以暇的躺在那裡曬太陽。

  「什麼?死,死了?」江櫻聽完青央的話,驚愕的瞪大了眼睛。

  不久前過來給白宵送吃食的那兩個人……竟然突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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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發表於 2016-5-4 19:13:55 |只看該作者
082:盤問

  「應當是今早給白宵送來的那盆肉裡,被人下了毒。」青央說到這裡,臉色不能再冷。

  是誰竟然要跟一隻老虎過不去?

  會是曾經被白宵傷過的人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範圍可就太大了……

  江櫻大驚之餘,連忙朝白宵的方向看了一眼,喃喃道:「還好它不願意吃肥肉,我又去廚房給它另做了……」

  不過,這樣說的話,好像對那兩個代替了白宵死去的家丁,有些不太公平……

  可見,太貪吃也是不行的。

  江櫻擰眉道:「到底是誰想要害白宵呢?」

  「這件事情我會去處理,你先在這好好看著白宵,我去廚房一趟。」

  「好。」江櫻點頭,目送著青央疾步離開了雲霄院。

  回頭看向在草地上滾來滾去的白宵,江櫻嘆了口氣。

  真是年少不知愁啊。

  出了這件事情,問梨苑裡所有的人都被青央禁了足不準外出。

  雖然大多數人尚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一時間,還是鬧得人心惶惶。

  韓呈機要明日才能回來,她雖然為大丫鬟,但也只是一個丫鬟,能做的只是先將局面控制住,餘下的,要等韓呈機回來之後再做定奪。

  可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事情竟然傳入了大夫人曲氏的耳中。

  時值正午,曲氏親自帶了管事范九來了問梨苑。

  青央和青舒聞聽,連忙將人迎去了正堂。

  「聽說院子裡死了兩個下人,可是真的?」曲氏聲音平緩地問道,口氣就像是死了兩隻螞蟻那麼平淡。

  「回大夫人,正是。」青央垂首答道。

  「老爺和大少爺去了明光寺祈福,問梨苑裡出了這樣的事情,怎麼沒派個人去通知我呢?」曲氏的口氣還是那樣的平淡,但卻叫青央不自覺的打了個寒噤。

  整了整神色,青央含笑道:「回大夫人,橫豎不過是兩個低等下人罷了,再加上事情還未調查清楚,奴婢便沒敢叨擾大夫人。」

  話是這樣說,但她之所以讓人瞞住消息,最大的目的便是想要在韓呈機回來之前,瞞住曲氏。

  大少爺最忌諱的就是大夫人插手問梨苑的事情,這一點,四個大丫鬟都很清楚。

  可沒想到,終究還是傳到曲氏耳朵裡去了。

  「是嗎。」曲氏涼涼的笑了笑,而後道:「可既然事情出在大少爺的院子裡,我又知曉了,總不能不理會,不然老爺回來後若是得知,只怕又要不高興了——你將事情的大概經過,同我說一遍罷。」

  「是……」青央聽到這裡,便知道攔不住了。

  只得儘可能簡要的將大概說了一遍給曲氏聽。

  「這麼說,問題是出在了白宵的飯食上面?」曲氏眉間閃過一抹思索。

  范九在旁邊接話道,「大夫人,此事肯定是衝著白宵去的!」

  一屋子的下人聞言齊齊翻了個白眼——這不是說廢話嗎!瞎子都看出來了好嗎?

  范九說罷也後悔了,尷尬的咳嗽了兩聲。

  「凡是經手白宵飯食的下人,都喊過來。」曲氏做事向來利落。

  這是要親自審問嗎?

  青舒在一旁悄悄地撇了嘴,心道大夫人平時哪裡會理會這些事情,還不是想在下人面前顯示她多重視大少爺嗎?

  平時找不到機會,現在大少爺不在府裡,可算被她逮到機會了……

  可是大少爺回來以後,又該不高興了。

  青央聞聽猶豫了片刻,只得應了一句「是」。

  既然大夫人開了口,她這個做下人的,也沒有多說話的資格。

  不多時,負責白宵的吃食的三名僕人,都被帶了上來。

  「見過大夫人……」三名身材肥胖的男人上前行禮,無一不是膽戰心驚。

  「今天早上那盆要餵白宵的肉,可是你們做的?」曲氏接過丫鬟遞來的茶盅,看也不看三人一眼。

  三人跪在原地不敢起身,抖著聲音應是。

  「那盆肉裡被投了毒,想必跟你三人脫不了干係。」

  曲氏斬釘截鐵的聲音,讓三人嚇得臉上血色褪盡。

  這位大夫人的行事作風,他們是知道的!

  雖然看起來跟凌厲狠辣扯不上半點關係,但這副平淡如水的面容下,卻藏著一副誰也不能違背反駁的冷硬性子——

  「大夫人,奴才冤枉啊!奴才負責白宵的吃食已經有三年了,從來沒有過差錯!」

  「此事奴才敢用人頭擔保,真的跟奴才沒有關係!」

  「還請大夫人明察!」

  三人紛紛磕頭喊冤,聲音驚惶。

  片刻,面前那整塊大理石砌成的地磚上就見了紅。

  曲氏雲淡風輕的掃了不停喊冤的三個人一眼,而後眉間閃過些許疑惑,朝青央問詢道:「我記得,可是有一個小丫頭專門負責白宵的飲食起居的?」

  青央眼底顏色一變,而後應道:「正是。」

  「那怎麼沒將她一同請過來?」

  青央沉默片刻,方道:「奴婢以為,這盆有毒的肉食既然是被她給攔下的,那應當跟此事沒有關聯。」

  「哦?」曲氏似笑非笑的看著青央,「我可不這麼認為,這盆有毒的肉,不見得一定是衝著白宵去的吧——」

  「大夫人,那更加不可能跟櫻櫻有關了!」青舒性急,聽曲氏懷疑到江櫻頭上,連忙站出來辯道。

  曲氏冷冷瞥了她一眼,「莫不是大少爺平時就教你們這樣不懂規矩嗎?」

  青舒縮了縮脖子,下一刻,卻是將腰板挺得更直了。

  怪不得大少爺不喜歡大夫人呢!

  這是他們問梨苑的事情,才不需要她來多管!

  青央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上前將青舒扯了回來,一邊讓人去喊了江櫻過來。

  「青央姐姐!」青舒不可置信的看著青央。

  卻見青央對她緩緩搖了搖頭。

  青舒對青央的話向來深信不疑,自己也知道不能明著開罪大夫人,故只能緊緊咬著下唇,站在原地皺緊了眉。

  很快,江櫻就被帶過來了。

  一瞧見她,跪在地上的其中一個臉上長著黑斑的僕人便道:「那盆肉送出去之前根本沒有任何問題,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動了手腳!」

  初來的江櫻聽了這句話之後,表示不淡定了。

  沒有證據全憑想像,就這麼指認她,真的合適嗎?

  餘下的兩個人卻是低了低頭,沒有說話。

  畢竟沒證據,總不能為了開脫就胡言亂語,污衊他人。

  江櫻沒有理會那個僕人的話,上前跟曲氏行禮,輕聲道:「奴婢江櫻,見過大夫人。」

  曲氏的目光在江櫻身上停留了片刻之後,便問道:「那盆肉裡有毒的事情,你事先可知情?」

  「奴婢不知。」江櫻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

  「你既不知,為何不讓白宵吃下那盆肉。」曲氏靜靜的觀察著江櫻的臉色。

  「白宵晨早不愛吃肥肉。」江櫻如實道,「昨日奴婢因事未來上工,聽聞白宵一整日都沒吃東西,今早廚房裡的人卻端來了這樣一大盆肥肉,想也知道白宵不會吃的——」

  「以前白宵一直都是這麼吃的!」地上跪著的其中一個僕人瞪了江櫻一眼。

  「可是近月來白宵晨早一直吃的是清淡的燉雞肉。」江櫻看著三人,臉上滿都是『別狡辯了,你們就是在偷懶』的意味。

  三人被堵了個死,默默咽下一口血。

  曲氏眼角一陣跳動。

  這小姑娘到底是什麼人?在這種關頭,她的注意力竟然還在別人偷懶沒伺候好白宵這上頭?

  這真的不是本次審問的重點好不好!

  青央在一旁,也是端著一臉的黑線。

  她怎麼覺得,不管是什麼事情,只要跟這貨沾了邊兒,事情發展的趨勢總會變得越來越歪呢……

  「你的意思是,你是覺得這盆肉過於油膩,所以才沒有讓白宵吃?」曲氏看著江櫻,那眼神彷彿在說,別瞎扯了,哪兒有老虎不愛吃油膩的。

  江櫻眼中顏色一聚。

  青舒還沒什麼感覺,但青央卻是覺察到了這句話裡暗藏的危機。

  怎麼覺得大夫人這話,好像在給阿櫻下套似得?

  如果她說是,那接下來等著她的會不會是,這丫頭分明是在說謊,實在可疑諸如此類的?

  驀然朝江櫻看去,想給她使個眼色,卻見江櫻的眼睛仍舊是放在前面的大理石地磚上。

  默了一默之後,江櫻答曰:「回大夫人,不是奴婢沒讓白宵吃,而是白宵它自己不願意吃。」

  青央大大的舒了一口氣。

  看向江櫻的眼神,不禁有了一絲變化。

  平時看這丫頭不是很聰明,但難能可貴的是,在任何時候彷彿都不見慌亂,只有不慌亂,才能做出最準確的應對,一旦亂了陣腳,便會處處出錯。

  青央姐姐,您確定您想表達的是臨危不亂,而不是……神經遲鈍嗎?

  其實很多事情江櫻只是當時感覺不到太害怕,反而是事後才會後知後覺,可事後往往都用在吃東西壓驚上面了,故這個後知後覺,也就顯得不值一提了……

  曲氏暗暗收緊了袖中的手指。

  好一個滴水不漏的回答。

  但她可沒這麼多的時間跟這些下人耗。

  她不過是出面發個話罷了。

  「此事定是跟你們脫不了干係,既然你們各自都有為自己開脫的說法,那麼——」曲氏看著江櫻和那三名僕人,道:「范管事,把人帶下去吧,仔細的盤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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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4 19:14:08 |只看該作者
083:三個吃貨

  青央聞言,赫然瞪大了眼睛。

  看來大夫人是打定了主意,要將這件事情管到底了!

  依照大夫人的性子,只怕她根本不會重視真相,她重視的只是幫大少爺『分憂解難』罷了。

  幾個下人而已,她定是寧可錯殺也不要錯放的!

  青央太了解曲氏的作風,當即就跪了下去,垂首道:「大夫人,此事不妨等少爺回來之後,再做定奪!」

  「這種小事,難道還要留著煩大少爺嗎。」曲氏冷眼看著跪在地上的青央。

  問梨苑,真是養了一幫不得了的下人丫鬟呢。

  「大夫人,此事定跟阿櫻無關,還請大夫人不要為難阿櫻!」青舒才不管那些曲折,徑直說出了內心的想法。

  「放肆!」范九呵斥道,「大夫人豈會刻意為難誰!」

  青舒一皺眉,眼見就要上前。

  卻被江櫻猛然拉住了衣角。

  轉過頭去,就見江櫻對她搖了頭,說道:「青舒姐姐放心,我相信大夫人一定會秉公處理此事的。」

  「你……」青舒將餘下不便開口的話咽下,急的脖子都紅了。

  大夫人怎會在意一個下人的死活!

  在她們這些主子的眼裡,有時候求得不是真相,只是個說得過去的說法罷了!

  更何況是這個向來不將下人當人看待的大夫人……

  江櫻看了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三個人,沒有多說任何。

  既然要審,那便審一審吧。

  青央幾人勸阻不得,曲氏已經施施然的率先離去了。

  而後,范九才讓人帶著三個僕人和江櫻去了管事間。

  「青央姐姐,現在怎麼辦!」待人一走光,青舒便紅了眼睛看向青央。

  江櫻在問梨苑雖然也才幾個月的時間,但青舒早已經把她當成了極好的朋友來看待。

  青央目光沉了沉,道:「讓人給大少爺送信,告知情況。」

  縱然少爺不可能連夜趕回,但至少明日少爺回府的時候,心裡能有個數兒。

  「再讓人去管事間守著,審問歸審問,萬不能讓那起子狗腿子胡來!」

  青舒一個勁兒的點頭,當即下去吩咐了。

  ※

  西山銜落日,天邊緋麗的晚霞堆砌變幻著各種形狀。

  韓府後門外,李氏和宋春月正等在那裡。

  今日宋春風大約是有事,並沒有過來接人。

  「櫻櫻怎麼還沒出來啊?」宋春月探頭往裡面瞧著。

  難道,是生她的氣了?

  想起昨天晚上自己說的那些話,宋春月內心十分的後悔。

  對於江櫻在火海中救了梁文青的事情,她今天想了想,是自己的反應太激烈了。

  但她也是因為擔心江櫻啊…

  而且她記得,櫻櫻平時好似不會這樣小氣的……

  「會不會是不回去了?」李氏道。

  興許是問梨苑裡有什麼事情絆住了腳,櫻櫻今晚不回去歇了也不一定。

  但轉念一想,倘若江櫻要留在韓府過夜,回回都是早早的就告訴她們不必等她。

  像今日這般不聲不響的不見人影,卻是頭一遭。

  想到此處,李氏便道:「這樣吧,咱們去問梨苑問一問——」

  宋春月也是這樣想的,聞言便點了頭,母女二人折身進了韓府,朝著問梨苑而去。

  待二人走到問梨苑的時候,天色已經大暗,韓府上下各處,相繼亮了燈火。

  問梨苑的門緊緊閉著。

  想到有關問梨苑的一些傳言,母女二人俱是有些害怕。

  但想了想,韓呈機並不在府中,宋春月這才壯起了膽子搖響了門環。

  不多時,就有院僕前來開了門。

  打量了一下李氏母女二人的穿著,僕人皺眉問道:「你們來問梨苑作何?」

  今天已經夠糟心的了,難道還有什麼其它事情嗎?

  李氏忙道:「我們是來問一問,這院子裡負責餵養白虎的小丫頭今日回不回家了——」

  餵養白虎的小丫頭……

  僕人顯然怔了怔,而後臉色有些奇怪地道,「她不在這裡。」

  「不在這裡?」宋春月奇道:「那在哪裡?」

  「在管事處……。」僕人含糊不清的答了一句,便抬手合上了院門,沒再給二人多問的機會。

  李氏和宋春月互看了一眼。

  好端端的怎麼會去了管事處?

  據她們所知,各院中的下人若非是犯了大事,都是各院自己處置,根本犯不著被叫去管事處……

  難道是出事了!

  「娘,咱們去看看!」宋春月眉心突突的跳了幾下,轉身便朝著管事處奔去。

  李氏緊跟著女兒,神色擔憂。

  待二人輾轉來到管事房,剛說明了來由,便被不客氣的阻在了外頭。

  「你說什麼?櫻櫻殺了人?這怎麼可能!」宋春月驚怒交加的看著面前的人。

  那僕人瞥了她一眼,道:「可能不可能不是我說了算的,現在范管事正在裡面審著呢,如果跟她沒關係的話,自然會放她出來的——走走走,別杵在這兒!」

  李氏和宋春月被他兩句話說的膽戰心驚。

  櫻櫻怎麼會被牽扯進了這麼嚴重的事情當中!

  唯恐江櫻會在裡面受到什麼不可想像的委屈,宋春月不管不顧的便要衝進去。

  卻被那身材高大的僕人一隻手給推了回來。

  李氏驚得連忙一把扶住女兒。

  「你們是哪個院子裡的?竟敢在管事處撒野!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僕人嘲弄的看了母女二人一眼,剛想再說什麼,卻聽身後有人喊他的名字。

  僕人離去之前,反覆交待了兩個粗使下人不要把人放進來。

  宋春月和李氏卻不肯就此離去。

  「娘,我們就在這兒等著,等到櫻櫻出來為止!」宋春月說道。

  李氏憂心忡忡的點著頭。

  管事處的一間暗房裡,被問過話的江櫻正和那兩個負責白宵飯食的男人坐在冷板凳上。

  另一個則是被喊去了外間盤問。

  江櫻記得,這最後一個被叫出去問話的人,正是那個在問梨苑的正堂中,一見她過來,二話不說便企圖將過錯推到她身上的那個臉上長著黑斑的男人。

  她是第一個被問話的,回來之後,便發覺了那黑斑男人似乎有些不對勁。

  呃,雖然黑斑男人這個臨時的稱呼,聽著也不怎麼對勁。

  對方明明在問梨苑裡表現的那麼害怕,那麼迫不及待的想要脫身,但在這暗房中,卻忽然平靜了很多。

  江櫻隱隱覺得,他在問梨苑的表現,好像是刻意做給眾人看似得。

  相比於黑斑男人的淡定,她身邊這兩位的表現,可謂是……慫到極致了。

  望著抱在一起嚇得瑟瑟發抖、哭天喊地的兩個大男人,江櫻覺得有些難為情。

  「兩位大叔——」江櫻伸出手輕輕拍了一下離自己近一些的一位,出聲喊道。

  任由他們這樣下去的話,只怕大家都要死在這裡了。

  既然她能肯定食物裡的毒不是她下的,那麼想來,問題就應當是出在這三個人身上了,縱然跟他們三個無關,但他們一定知道一些蛛絲馬跡。

  只是可能因為太過恐慌,顧不得去細想。

  誰知她伸出去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去,就被那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一把握住了,江櫻呆了呆,只見對方飽含熱淚地看著她,道:「小姑娘,大叔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江櫻直覺不會是什麼好事,而且她這種處境都自顧不暇了,哪裡還有心思會幫別人。

  想到此,便果斷搖了頭。

  沒有把握的事情,乾脆從一開始就不要給別人希望來得好。

  見她一臉果決的拒絕了自己,男人不由地傻了,下意識的就停下了抽噎的動作。

  另一位也呆住了。

  不是說小姑娘們都是又單純又心軟的天使嗎!

  江櫻嘆了口氣,將手從一臉呆滯的男人手中抽了回來。

  片刻之後,男人忽然覺得手心裡多了什麼東西。

  低下頭去,只見掌心裡赫然多了一個包子。

  「大叔,你們先冷靜冷靜,把肚子填飽吧。」江櫻將手中的包子遞給了另外一個男人。

  而後,便在二人猶反應不過來的目光下,一口一口的啃起了白嫩嫩的包子。

  兩個男人繼續怔愣了片刻之後,也跟著吃了起來。

  看守著幾人的小廝聽見裡頭哭聲漸止,好奇的探了頭過來,猝不及防的就看到了這麼一幕——三個人坐在那裡,正安安靜靜的低頭吃著包子!

  小廝面部一陣劇烈的抽搐。

  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有心思吃東西!

  說好的這些人被嚇一嚇就六神無主,哭著喊著求饒呢!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管事處的威嚴竟然如此不濟了?

  這些人肯定是被嚇傻了……小廝強自說服著自己,轉回了頭不想再多看一眼。

  吃完了包子之後,江櫻打算問一問這兩個已經冷靜下來的人,今天給白宵做飯的時候,有沒有發生什麼異常的事情。

  這一點,至關重要。

  她相信肯定會留有蛛絲馬跡的。

  江櫻正了正臉色,開了口,「兩位大叔——」

  「還有嗎?」

  二人俱拿一副沒吃飽的表情看著她。

  被打斷的江櫻,原本一臉的正色出現了裂痕。

  這都是些什麼人啊!

  剛才還一副哭爹喊娘的慘象,怎麼轉眼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吃東西這麼一件事!

  在這種情況下,真的有辦法好好合作,共謀脫身之策嗎?

  江櫻覺得艱難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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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4 19:14:20 |只看該作者
084:該誰謝誰

  一個時辰之後。

  范九踏著濃濃的夜色,腳步匆匆地來到了正芝院。

  「大夫人,范管事過來了。」紫明輕撩起珠簾,對在美人榻上的曲氏稟道。

  這要換做平時,大晚上的范九過來她定要驚異一番,可今日,是出了事情的……

  紫明想起那張圓鼓鼓笑瞇瞇的稚嫩臉龐,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希望那丫頭可以平安無事吧。

  曲氏讓人請了范九去了外間。

  又屏退了紫明等人,身邊只留了崔婆子一個。

  「事情可都辦妥了?」曲氏問道。

  范九面有難色,道:「大夫人,只怕……得要放人了。」

  曲氏向來擅長遮掩神色,故此刻聽范九這麼說,也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冷笑道:「我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范管事竟然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妥了?」

  不問原因,不理經過,她看的只是結果。

  范九脊背一涼,連忙解釋道:「一開始都是妥妥噹噹的,審完李復便沒問題了,可誰知那小丫頭和另外兩個忽然提起了李五的事情!說要讓李五過來對質……可您也知道,李五哪裡還能前來對質!」

  為了不留下證據,人都給弄死了,要怎麼對質!

  可要是現在把李五的死訊拿出來說事,不是擺明了是畏罪自盡嗎?剛好就給其他人洗脫嫌疑了!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原本見那廚房裡的倆人嚇得已經魂不守舍了,豈料一轉眼竟然冷靜了下來,而且想到了疑點!

  準備這件事情之前,是刻意調查過的,說這姓田的兄弟二人,是出了名兒的愚笨,除了偷吃和偷懶之外是什麼都不會的。

  可這短短的時間便要刨出了真相,又是怎麼回事?

  「難道你連幾個下人的嘴都堵不上嗎?」曲氏眼中寒光一閃,冷聲道。

  「可是……大少爺院子裡的幾個人,都在一旁聽著呢,根本瞞不住啊…」范九簡直想哭了,如果沒有旁人在,就算那幾個人說破了天,他也有把握把事情給做好。

  原本這麼簡單的事情,竟跟中了邪似得,越來越麻煩!

  本來不過是想毒死那隻虎,將過失推到那小丫頭身上了事,誰知不光牽扯進了兩條人命,現在還發展到了這步田地。

  這是一開始完全沒有料想到的!

  聽到這裡,曲氏暗暗咬了牙。

  「大夫人您看,現在要怎麼辦?」范九急問道,要知道管事處那邊,一大堆的人都等著呢,不管如何,總得有個能糊弄的過去的說法才行啊。

  「怎麼辦?我倒要問一問你,是怎麼辦事的——」曲氏的面色猶如浸了寒冰似得。

  「奴才……奴才實在沒想到,這事兒會這麼邪乎啊!」范九磕頭求饒,一面為自己辯解著。

  在韓府這麼多年,裡裡外外的他給大夫人辦了不少見不得光的事,類似於今日這種也不是頭一樁了,可從來都沒遇見過這種情況。

  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大夫人會忽然看這個不起眼的小丫頭不順眼了。

  就在這時,外頭守著的心腹丫鬟,忽然進來稟道:「大夫人,大少爺回來了!」

  「什麼!」曲氏驚得一愣神。

  崔婆子也是瞪大了眼睛——大少爺怎麼會這個時候回來了?

  范九一聽這話,嚇得直打哆嗦。

  管事處那邊的事情還吊著呢,大少爺這個時候回來,若是問起,他連個像樣的說法兒都沒有!

  「大夫人,那小蹄子來日再收拾也不晚,奴才還是先將人給放了吧!萬一讓大少爺懷疑到了夫人您這裡,可就大大不妙了啊!」縱然是在這個時候,范九依然能擺出一副全心全意為曲氏著想的模樣。

  崔婆子也贊同地說道:「夫人,萬不能以小失大了。」

  曲氏已經定了神,掩去眼中的煩躁,吩咐道:「將事情推到李五身上,把他們給放了,至於大少爺那邊,你知道該怎麼說——」

  「是,是,奴才這就去!」范九連聲應道,轉身就要出去。

  「還有——」曲氏又喊住了他。

  范九凝神聽著。

  「李復不能留著,做的乾淨些。」

  「是。」范九應下。

  李復從一開始便是不能留的。

  他跟李五乃是堂兄弟,若叫他得知了李五已死,必定會洩露出不該洩露的東西。

  待范九安排好了一切,急匆匆的回到了管事處之時,韓呈機已經帶著青央和阿祿早他一步到了。

  范九驚異大少爺竟然親自前來之餘,更是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讚,還好自己及早做出了選擇……

  「范管事。」管事廳中,韓呈機坐在輪椅上,眼中蒙著一層朦朧的寒霜。

  「大少爺有什麼事情讓人吩咐奴才一事兒就是了,怎麼還親自過來了呢。」范九臉上陪著笑。

  韓呈機卻完全不買他的帳,冷聲質問道:「范管事當真是越來越有能耐了,竟不知,我問梨苑的事情,也須得你來插手。」

  范九臉上的笑僵住了。

  這事兒可都是大夫人讓他幹的!

  但是,這句話他不能說,除非他是嫌命長了。

  「大少爺您實在是言重了……奴才也只是盡自己的本分罷了,大少爺不在府中,問梨苑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為了大少爺日後的安危著想,奴才不得不這麼做,思慮不周之處,還請大少爺恕罪……」范九不愧是老奸巨猾,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

  阿祿聞言朝天翻了個大白眼。

  這樣違心的話他竟也說的出來!

  青央則是冷冷的看著范九,眼底含著不外洩的鄙夷。

  「那不知道範管事查的如何了?」韓呈機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反倒讓范九心裡愈發的害怕了。

  他攥了攥袖中發顫的手指,再又鬆開,才又道:「根據幾個人提出來的線索,奴才也認為李五有著最大的嫌疑,所以方才奴才親自帶人去找了李五,誰知他竟早一步自盡了!照此看來,李五定是因為之前被白宵抓傷,而懷恨在心,所以才蓄意在白宵的吃食中投了毒!」

  是個很合理的說法。

  李五先前被白宵傷了眼睛,自是恨不得它死的。

  若說李復答應與他裡應外合是為了那十兩銀子的話,那麼李五當初之所以會一口答應了范九的安排,便是因為被白宵傷了眼睛,苦於沒有機會報復。

  但他不知道的是,勿論事成與否,從一開始,范九就沒有準備留他性命。

  「既是如此,我院中的其他人,范管事打算什麼時候放出來。」韓呈機似乎沒有一絲意外,早就料到范九會這麼回答一樣。

  范九忙地道,「奴才這就放人,這就放人!」

  說罷,便吩咐了手底下的人把江櫻和李復還有田家兩兄弟給放了出來。

  江櫻不知道裡頭有這麼多的事情,一聽要放她回去,好大一會兒也沒想明白是怎麼回事。

  不是說去找李五過來對質嗎?

  這還沒瞧見人影呢,怎麼就要把他們無罪釋放了呢?

  這麼想著,便問了出來。

  帶他們出去的小廝也是不知情的,但方才聽到了范九和韓呈機的對話,便道了一句:「李五已經畏罪自盡了。」

  江櫻驚訝了一下,而後便瞭然了。

  田家兄弟對視了一眼,也沒再說什麼。

  反倒是李復,一聽堂兄畏罪自盡了,立刻就變了臉色,惶恐不已。

  但轉念一想,如果李五供出了他,他現在也不可能被放出去了,便稍稍鬆了口氣,但一顆心,卻是繃得緊緊的。

  都怪這死丫頭!

  如果不是她,想來這件事情可以順順利利的進行下去的!

  全被她給攪和了!

  江櫻邊跟著幾人往外走,邊覺察到了背後有人在拿憤恨的冷眼看著她。

  江櫻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自盡了的李五跟這件事情有著直接關聯,想必這個黑斑男人,也多多少少的摻和了一些吧?

  他從一開始,就表現的太明顯了。

  讓人想忽視都難。

  但現在不是在問梨苑,她不相信范九,倒不如等韓呈機回來之後,找個機會把想法透露給他,讓少爺來處理。

  江櫻並不知道,韓呈機已經回來了。

  「小櫻啊。」從被釋放的喜悅中回過神的田家老大笑著喊了江櫻一句。

  「田大叔,都說了別喊我小櫻了。」對於這個稱呼,江櫻真的是無力吐槽了。

  這總讓她覺得自己是百變小櫻女主角啊…

  「你如果要謝我的話,就不用了,說起來我還要謝謝兩位大叔呢,如果不是兩位大叔想到了李五的可疑之處,這件事情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得以解決。」

  可是……

  這兩位圓滾滾的大叔拿一副『你真的該好好謝謝我們』的表情看著她,是怎麼回事?

  這種謝不謝的事情,難道不是該你謙我讓的嗎?

  田大搖頭嘆息道,「如果不是我們今早給白宵燉了大肥肉的話,白宵現在肯定已經沒命了……」

  「是啊,白宵如果死了,你只怕也沒辦法在問梨苑待下去了。」

  兄弟倆一替一句的說道。

  江櫻聽得目瞪口呆,「照你們這麼說,我得好好謝謝你們偷了懶?」

  所以,短短的時間裡,她已經成功的從一個幫了他們脫身的恩人變成了受惠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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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發表於 2016-5-4 19:14:33 |只看該作者
085:夜上牆頭

  江櫻在心裡怒吼著——請問這是什麼邏輯啊!

  田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倒也不用太費事,請我們倆吃頓東西就扯平了——上回我聽廚房的柳大娘說你的紅燒裡脊做的很好吃……」

  「還有方才吃的那包子,也挺不錯的!就是冷掉了……」田大一副回味無窮的樣子。

  江櫻看著兩個人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深深地咽了一口血,看向二人的眼神中,顯然是在傳達著這樣一句真切的問候——請問,你們還能再不要臉一些嗎?

  江櫻懷著被坑了一頓飯的惆悵心情,被帶到了管事正廳。

  這才瞧見,正廳裡有著許多熟悉的面孔。

  正拿安慰的眼神看著她的青央,瞇著眼睛對她笑的阿祿,還有大少爺。

  大少爺提前回來了?

  韓呈機朝她看了過來,見她毫髮未傷,方道:「回去吧。」

  阿祿應了聲是,轉動了輪椅。

  江櫻跟在青央身後,出了管事大廳。

  「櫻櫻!」

  一直等在外面的宋春月看到江櫻出來,連忙撲了上去,一把握住了江櫻的手臂。

  李氏也連忙走了過來。

  二人確認江櫻沒事之後,才算放了心。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李氏拍了拍江櫻的手背,笑道。

  「你要嚇死我了……」宋春月的口氣卻是有些哽咽,眼睛也略微的紅了起來。

  江櫻心底不禁一軟,忙道:「你別哭,我沒事兒!」

  想到昨晚宋春月跟自己鬧脾氣的事情,江櫻嘴角微微彎了起來——縱然前一刻在鬧脾氣,但下一刻一旦聽到對方有危險,便是全心全意的記掛著,想來這便是閨蜜吧。

  抬眼見韓呈機和阿祿停了下來等在前面,江櫻交待了宋春月和李氏先等片刻,自己則是朝著韓呈機走了過去。

  「大少爺。」江櫻走近了,對韓呈機一行禮,而後道:「多謝大少爺。」

  「不必謝我,我並沒幫你什麼。」韓呈機淡淡地說道。

  知道韓呈機這說一不二,不喜別人反駁的性子,江櫻便笑了笑,沒再多廢話。

  但心裡,卻是明白的。

  若不是韓呈機及時趕回,就算她和田大田二想到了李五的可疑之處,這件事也絕不可能這麼快得以解決。

  又聽韓呈機說道:「因為有些急事要辦,所以才提早回了府。」

  阿祿和青央聽得呆住了。

  少爺這句話裡所充斥著的欲蓋彌彰和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到底是怎麼回事?

  肯定是他們的錯覺!

  江櫻聽罷瞭然的笑了笑,隨後說道:「那大少爺早些歇息,奴婢就先回去了。」

  不及韓呈機開口,青央便擔憂地說道:「這麼晚了,走夜路太不安全,不若今晚就歇在府裡吧?」

  「是啊,別回去了。」阿祿也道。

  江櫻擺著手拒絕道:「沒事,有嬸子和春月陪我一起回去。」

  這個時候,奶娘只怕急的不行了。

  「備輛馬車。」韓呈機對阿祿吩咐道。

  「啊?」阿祿覺得話題轉的太快,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待反應過來之後,忙不迭應下,「奴才這就去!」

  「多謝大少爺。」江櫻稍愣了片刻之後,便彎腰道了謝,並沒有過多的推辭,在問梨苑待了這麼久,韓呈機的性格,她也多少摸清了一些。

  「明日留在家中歇息,隔日再來上工。」韓呈機又道。

  「好的。」江櫻點頭應著,吃力不討好的話不打算多問半句。

  韓呈機看了她一眼,垂下眸微微勾起了唇角。

  不錯,好像變聰明了。

  ※※

  江櫻三人,被韓府的馬車送著回了桃花鎮。

  一下馬車,就見莊氏等在門前翹首以盼。

  「奶娘——」江櫻喚了莊氏一聲。

  莊氏臉上即刻便是一喜,朝著江櫻疾步走了過來。

  李氏和宋春月回了自家院中,莊氏也拉著江櫻朝家中走去。

  一面走,一面問江櫻怎麼回來的這樣晚。

  為防莊氏擔心,江櫻便藉口說府裡臨時有些事情走不開,便回來的晚了。

  關於這一點,路上的時候她已經跟李氏和宋春月達成了共識。

  莊氏舒了口氣,沒再多問,只道:「還沒吃飯吧?飯菜都在鍋裡給你熱著呢,你先去淨手——」

  江櫻笑瞇瞇地點頭,心道還是奶娘最懂她,知道她此刻最需要的是什麼。

  淨完手坐在飯桌旁的江櫻,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今天自己經歷了怎樣危險的事情。

  稍有不慎,只怕她就吃不著今天的晚飯了。

  這樣想著,便將內心的驚怕化為了飯量,而這麼做的結果就是——吃撐了。

  江櫻有意活動活動,便把收拾廚房的活計從莊氏手中搶了過來。

  江櫻把一切收拾好了之後,將廚房裡的油燈吹熄,出來的時候,卻見莊氏正坐在堂屋的小桌旁,一手托腮發著呆。

  她臉上那類似於揣著少女心事的表情,讓江櫻暗暗咋舌。

  「收拾完了?」莊氏聽到動靜,驀然回神。

  江櫻點頭,「奶娘——」

  話剛出口,卻忽然就被莊氏出聲打斷,「我剛才啊,什麼都沒想!所以你別問了,快去歇息吧!」

  「……」江櫻呆住了。

  她真的沒想問什麼啊…

  畢竟,這麼顯而易見的事情還用問嗎?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跟梁鎮長有關——

  她雖然不聰明,但正常人的推理能力她還是具備的好嗎?

  「我先去睡了,實在睏得緊。」莊氏似乎真的怕江櫻開口詢問,連忙站了起來。

  江櫻真的沒從她的臉上看到一個睏的緊的人該有的表情……

  目送著目光閃躲的莊氏起身回了房,江櫻不由地嘆了一口氣。

  莊氏和梁鎮長的事情,她從李氏那裡隱約得知了大概,據說是二人年少之時便兩情相悅,但梁鎮長的父母看不起出身低微且父母雙亡的莊氏,堅決不肯同意這門親事。後來,梁平甚至生出了要帶莊氏私奔的想法,但是可能是表現的太明顯,以至於在還沒來得及實施之前,便被父母扼殺在了搖籃裡——至此,梁鎮長便開始了被關在家裡不準出門的日子。

  後來,梁家便有人傳了口信過來,大意是梁平要與莊氏一刀兩斷的意思,讓她及早嫁人,不要再繼續耽擱下去。

  莊氏卻不信,跑去梁家鬧了好幾次,卻也沒鬧出個結果來,反倒累的名聲盡損。

  彼時,江世筠行商偶經肅州,跟江櫻的生母吳氏一見鍾情,據說吳家正愁著性子暴躁、過於不省心的女兒嫁不出去,故對江世筠這個送上門來的外地女婿十分中意,當即便做主了二人的親事。

  莊氏跟吳氏乃是手帕之交,情同姐妹,再加上當時的莊氏心灰意冷,索性便跟著江世筠夫婦一同上了京。

  十幾年過去,事情便發展到了現在這樣。

  江櫻當時聽罷這些,只覺得一大盆狗血叩了下來。

  而後,又不禁感概奶娘的情路之坎坷。

  照這樣說來,二人也真是一對苦命鴛鴦。

  其實要江櫻說的話,她還是很贊同莊氏和梁鎮長能重新走到一起的,畢竟蹉跎了這麼多年,再相逢之時,還有機會可以彌補過往的遺憾,實在是一件很難得的事情。

  但她也只是單方面的美好幻想罷了,長輩的事情,輪不到她一個孩子來瞎摻和。

  而且莊氏,顯然是有心結。

  至於能不能解的開,還得看以後了。

  江櫻撇開了腦海裡的思緒,抬眼瞧見屋外月色正好,便走了出去。

  可能是因為晚上吃得太多,到了這個時辰,竟是半分睏意也無。

  院子裡各處皆被月色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銀輝,靜謐美好。

  江櫻坐在院中的石墩上,仰頭欣賞著夏日裡格外璀璨的星空。

  靜下心來,江櫻打算著手理一理今日之事的經過。

  從事情的結果來看,應當是李五記恨白宵抓傷了他的眼睛,所以才在白宵的飯食中投了毒,但不巧的是,白宵早上不願意吃過於油膩之物,陰差陽錯,反倒害死了兩個送食的家丁。

  但李五自從抓傷了眼睛之後,便被調去了庫房處,出於彌補,便讓他做些簡單的差事,但他一個庫房小廝能跑去廚房下毒沒被人瞧見,且還是在眼睛極不好用的情況下……

  江櫻怎麼想怎麼覺得,單憑他一己之力想要達到目的不被人發現,幾乎是不可能的。

  難道是……

  江櫻腦海裡忽然閃現了那個異常的黑斑男人——

  江櫻頓時就瞪大了眼睛!

  並不是因為這個真相多麼的出人意料,而是她忽然發現……右側的牆頭上,赫然坐著一個人!

  江櫻頓時嚇得站起了身。

  卻見對方饒有興緻的打量著她,問道:「你怎麼不叫?」

  一般的小姑娘被嚇到之後,第一個反應不是該失聲尖叫嗎?

  江櫻被問的一怔。

  是啊,她剛才怎麼沒叫?

  可能是因為一半的腦子在想事情,一半的腦子在驚慌,所以一時間沒有多餘的思維來支配其它……

  可是如果現在叫的話,好像太晚了?

  喂,這好像不是重點吧!

  「哈哈哈……」牆頭上的男人忽然笑了起來,像是發現了什麼極有趣的事情,而後朝江櫻問道:「你不記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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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4 19:14:47 |只看該作者
086:哪兒來的香味

  江櫻藉著月光將人打量了一遍,一臉茫然。

  不認識,沒見過。

  卻見男子忽然抽出了一把劍,搭在自己的肩窩處敲了敲。

  江櫻愣了一下之後,恍然了過來。

  原來是他……

  這把劍,她是極有印象的。

  那晚,就是這樣橫在自己的脖子旁。

  只是沒有想到的是,幾日下來,他竟一直住在晉起家中。

  「近日一直在養傷,還沒找到機會跟你道謝——」宋元駒笑著道。

  「……道謝?」

  江櫻臉色有幾分古怪,當晚的情況,她被人拿劍指著,對方重傷昏迷過去……這怎麼說,都好似跟道謝二字扯不上關係吧?

  「那晚若非你驚動了恩公,我只怕已經沒命了。」

  江櫻默然了片刻,忽然就成了搭線的中間人,這種感覺是怎麼回事?

  宋元駒直起身道:「不早了,我先回去歇息了,你接著賞月。」

  江櫻僵硬地點點頭,總覺得這景象有幾分違和。

  為什麼她要跟一個幾日前拿劍指著她的陌生人,以這麼和諧平靜的方式交談著?

  「我姓宋,你以後可以喊我宋大哥。」跳下牆之前,宋元駒扭頭揚唇一笑。

  「嗯,宋大哥。」

  喂,她到底在說什麼啊!

  為什麼要喊他宋大哥?

  ※

  次日早,江櫻起床穿戴好之後,才猛然記起來昨晚韓呈機跟她說的話——今日不必去上工。

  思及此,江櫻便去了廚房準備早飯。

  準備到一半的時候,莊氏起了身。

  「今日就不出去了。昨個兒有官兵過來過,說近來三日不許在街邊擺攤,想來是來了什麼大人物要四處瞧瞧罷……」吃飯的時候,莊氏跟江櫻說。

  附近的幾個鎮子,連帶著肅州城裡,這幾日都是戒嚴的狀態,除了鋪面之外,小販們都被勒令不許擺攤。

  江櫻聽了就點點頭,也沒太在意,一勺一勺的吃著玉米粥。

  飯後,江櫻閒來無事,將院中的小菜園澆了一遍水。

  然後發現前幾日梁文青送來的小茴香,已經曬乾了。

  待磨成粉,當做孜然粉來用,味道差不了多少。

  思及此,江櫻忽然就有了吃烤肉的想法。

  正巧今日奶娘和她都無事可做。

  在吃東西這方面,江櫻向來是言出必行的,跟莊氏商量過後,便開始著手準備食材了。

  食材備好之後,江櫻在院中轉悠著,打算自製一個建議的烤架。

  莊氏問清了她的要求之後,單手一指院中角落,道:「不如就用那個吧!」

  江櫻順著莊氏所指的方向瞧去,看到了一個……青石牛槽。

  「抬出來刷洗乾淨,在裡頭添上柴火,好用著呢!」

  江櫻聽了笑道:「用炭好些。」

  柴火燒出來的火勢不如炭火來的穩定,更適合燒烤。

  「那我去把牛槽搬過來——」莊氏說話間,已經擼起了袖子。

  江櫻忙地上前幫忙,心裡有些沒底,覺得就憑她和奶娘兩個人,要搬動這麼個大牛槽,只怕有些困難。

  可結果……

  江櫻望著莊氏以氣吞山河之勢,一個人就將牛槽搬了起來且健步如飛的模樣,深深的震驚了。

  她知道奶娘力氣大,可不知道竟然是到了堪稱神力的地步!

  江櫻忽然就有了一種,從所未有的安全感。

  桃花鎮集市大街上,半天都不見一個行人,冷清非常。

  一輛青布馬車平緩的駛來。

  車廂中,一身深灰素色廣袖布袍的孔弗透過一側的小窗朝外看了一眼,不禁暗暗皺眉。

  這一上午,從肅州城出來,接連過了三個鎮子,不外乎都是這副冷清的模樣。

  石青嘆道:「韓刺史真是煞費苦心。」

  狄叔撇撇嘴,「先生出來就是想了解一番各處的風土人情,他倒好,恨不得將能走動的活物都給戒嚴了才好,如此還有什麼風土人情可瞧?」

  石青看了一眼嘴上從不饒人的狄叔,訕訕地笑了一聲。

  韓刺史這麼做,確實是太過了。

  「應當不是韓刺史的意思。」孔弗無奈地笑了一聲。

  韓旭從不會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而且韓刺史抱病在身,據說去了城外明光寺祈福。

  若非如此,只怕二老爺韓榮也做不得主,讓二房的公子韓呈明前來陪行。

  說曹操曹操到,這時就聽得馬車外傳來了少年恭謹的聲音,說道:「孔先生,眼下已是到了正午,該是用午飯了。這桃花鎮地方太小,沒有上的了檯面的酒樓,不若折回城中,由晚輩尋一處酒樓設宴招待先生——」

  這聲音雖是恭謹,但說話人的臉上,已是盛滿了不耐煩。

  真是不理解這所謂的聖人,為何非要來這等窮鄉僻壤,他騎馬跟在後頭,可是吃了一路的塵土!

  少年人正煩心不已,卻聽馬車中傳出了孔弗的聲音,「老夫還想四處看看,韓二公子不妨先帶隨從回府罷。」

  韓呈明一聽這話,臉色頓時就變了,竭力維持住聲音裡的笑意,道:「怎可如此,晚輩既然說過了要好生招待先生,怎能一人回城?」

  「說的好像不是死皮賴臉非要跟來似得……」狄叔低聲嘟囔了一句,石青聽了竭力忍笑。

  孔弗顯然不吃韓呈明這一套,依舊是笑呵呵的儒雅模樣,道了一句:「無妨,今日老夫應當不回城中,還要勞煩韓二公子代老夫謝過韓二老爺的好意才是。」

  韓府的一干隨從們,都覺得這話裡似乎含了些趕人的意思。

  都說這位孔先生從不會將人分為貴賤兩等,主張是乃是眾生平等,若是得了他青眼的,就是草莽匹夫,他也樂意相交。反之,但凡是他覺得,縱然是世家家主,也不會理會,眼下看來,好像當真如此。

  韓呈明不過是剛過十四歲的少年,又是自幼養尊處優,何時受過這等待遇,韓呈明臉色幾變,最終還是衝著馬車一抱拳,道:「既是如此,那晚輩便先行告辭了!」

  說罷,便調轉了馬頭,帶著一群隨從們揚塵而去。

  孔弗依舊是一副含笑的模樣,石青卻是暗暗搖頭。

  晉家韓家兩家的公子,怎地都養成了這麼一副性子……

  說是名門之後,卻是越發的沒用名門之風了。

  倒還比不過那位……

  石青腦海裡忽然就閃過那雙蔚藍色的眼睛。

  那樣的談吐和穩重,才是他想找的人。

  只是,終究是敵不過晉韓兩家的滔天勢力……

  石青惋惜非常地嘆了口氣,目光不經意的往外投放而去,霎時間,眼睛就亮了起來,「師傅,您看那不是晉公子嗎?」

  「晉公子不是回京了嗎?」狄叔疑惑地說道。

  晉覓臨走前那副忿忿不平的嘴臉,他可還記得清清楚楚的呢。

  「不是,是那位晉公子!」石青忙道。

  孔弗抬眼瞧去,果見不遠處的當鋪前,走出來了一位身材欣長卻身著簡易短褐的少年人。

  「師傅,說起來已是許久未見晉公子了,不妨一敘!」石青顯得格外興奮。

  狄叔無奈地看了石青一眼。

  石青有大智,比之其師兄也完全不遜色,有著助英雄謀天下的夙願,但偏生對這麼一個名不經傳,要啥沒啥的少年人格外投緣。

  偏偏先生還笑著跟他說,石青有一雙慧眼。

  孔弗已命了車夫停馬。

  石青一下了車,便朝著前方的身影喚道:「晉公子請留步!」

  晉起聽出了對方的聲音,面色從容的回過頭去,見孔先生也在,便拱手施禮。

  「不必多禮。」孔弗笑呵呵的虛扶一把。

  「來之前就在想,晉公子好似就住在桃花鎮上,沒想到真的就遇著了,當真是巧的很。」石青笑著說道。

  晉起微微一笑,沒有多言,但渾身的氣勢,卻是收斂的乾乾淨淨,讓人感受不到半分傲慢。

  石青越發覺得眼前的人實在不凡,眼睛越發的亮了。

  孔弗說明了來意,是想了解一番當地的風土人情,做州志之用,話罷又問晉起可有閒空,帶他四處走走。

  晉起自是樂意。

  一行人便徒步而行,馬夫牽著馬車不緊不慢的跟在身後。

  偶爾有行人瞧見,也只是嘆一句馬車罕見,並未認出孔弗是誰。

  孔弗的名字舉國上下無人不知,但真正見過他的,卻少之又少。只是許多讀書人,家中會高懸畫像,用以膜拜之用。

  桃花鎮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一行人逛了小半個時辰,狄叔眼瞧著孔弗額角冒了汗,便提議道:「先生,不若先歇息片刻,吃杯茶水吧。」

  石青道:「既然來了,不如去晉公子家中小坐片刻,不知晉公子介意與否?」

  狄叔聞言嘴角一抽——他怎麼覺得石青越來越不要臉了呢!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你還問人家介意與否?

  晉起聞言便道:「若孔先生不嫌寒舍粗陋——」

  「無妨,無妨。」孔弗笑笑點頭。

  然而行了百十來步,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石青忙問:「師傅,怎麼了?」

  狄叔和晉起也下意識的跟著停步。

  只見孔弗面帶疑惑的吸了吸鼻子,而後在幾人茫然的注視下,正色道:「哪裡來的香味兒……」

  狄叔的面孔一陣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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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4 19:24:40 |只看該作者
087:自我懷疑的少年

  石青不禁偷偷翻了個白眼,雖然,雖然他也聞到了……

  外人只當孔先生是一副超凡脫俗的聖人模樣,可只有他和狄叔知道,自家先生在吃的方面,可是跟脫俗扯不上半點關係的——

  石青尷尬地看向晉起。

  終於,他在少年人的臉上看到了一絲不平靜。

  殊不知,晉起臉色出現變化的原因是——宋元駒一手提著兩隻兔子,一手拎著三隻野雞,興沖沖地走進了隔壁院子,是怎麼回事!

  晉起沒有辦法欺騙自己宋元駒是走錯門了。

  可是他分明才出去了半天的時間而已,誰能告訴他這期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可是快要到晉公子的住處了?」石青問道。

  晉起回神,指向前方,「便是前面了。」

  幾人便繼續往前走。

  越是往前,香味便越是濃重。

  狄叔也開始覺得……真的是很香,聞著就令人食指大動。

  這時,就見不遠處有兩位少女並肩走來。

  「我可告訴你啊,我只是恰好還沒有用飯而已,再加上你非要我來,所以我才賞個臉——我才不是想吃你做的什麼烤肉。」梁文青努著嘴解釋道。

  江櫻忍笑稱是。

  這小姑娘,傲嬌起來也真的是沒誰了。

  她之所以去請梁文青,是為的答謝梁文青贈了茴香與她。

  孔弗幾人聽到說話聲,下意識的舉目望去,便認出了正走來的江櫻。

  「這不是……江姑娘嗎!」石青驚喜地道。

  孔弗也覺得意外,看向晉起的目光裡帶著詢問。

  「我同她是鄰居……」晉起解釋了一句。

  孔弗瞭然的點頭,眼瞧著江櫻看到了自己,微笑著頷首。

  江櫻意外萬分,直到確認眼前的人的確是孔弗無疑,才出了聲,「孔先生!」

  「江丫頭。」孔弗和藹的笑著。

  「孔先生怎會來此?」江櫻一面走,一面問道。

  「閒來無事,四處走走而已……剛巧碰見了晉公子,便想著過來歇一歇腳。」孔弗笑著道。

  石青笑了兩聲,道:「到現在都還沒吃午飯呢。」

  喂,他剛剛說了什麼?

  說完這句話,石青自己都震驚了。

  狄叔更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才好——這種要蹭飯的暗示,實在是太明顯了好嗎!

  孔先生不愧是孔先生,依舊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臉色不見半分變動。

  江櫻笑著道:「既如此,孔先生若不嫌棄,不如就留此一同吃頓便飯吧?」

  「那我便厚顏叨擾了。」孔弗臉上的笑意越發的濃了。

  晉起在一旁已是滿頭黑線——孔先生臉上這種我就等你這句話呢的表情,到底算怎麼回事?

  為什麼他有一種,不管是誰,只要是跟這個女人牽扯到了一起,就會變得不正常的感覺……

  梁文青不認得孔弗是哪個,但見江櫻態度恭敬,便就沒說其它。

  一行人被請著進了院兒。

  莊氏正忙活著烤雞翅,宋元駒則是在井邊剝洗著野雞和野兔。

  晉起嘴角不禁一抽,這副情形,當真是毫無違和感……

  宋元駒瞧見了他,一個勁兒的擺手,道:「表弟,快來幫忙!」

  表弟這個稱呼,乃是為了不讓外人發現宋元駒的身份可疑,臨時編造出來的。

  在眾人目光的注視下,臨時表弟晉起十分不情願的走了過去。

  莊氏見多了幾個人,忙迎了上去。

  江櫻在中間簡單的介紹了一遍。

  莊氏顯然也沒有意識到眼前這個素衣老人是那個名揚天下的孔先生,故也沒有太多拘束,熱情的招呼著幾人坐。

  孔弗和石青圍著牛槽看了一遍,嘖嘖稱奇。

  拿這個架上鐵條用來烤東西,倒真的是頭一回見呢。

  「等會兒留下來一同吃飯吧?」井邊,宋元駒跟晉起說道。

  晉起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這種好像宋元駒是這家的主人的感覺,算怎麼回事?

  他前世怎麼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宋元駒,竟然是這麼的厚顏無恥?

  「方才我吃了一塊兒,那味道當真的獨特!」宋元駒豎起大拇指,一臉的垂涎。

  晉起利落的收拾完一隻野兔,道:「所以你特意去抓了野雞野兔過來?」

  宋元駒乾笑了兩聲說道:「總沒有白吃白喝的道理。」

  晉起忽然不想說話了。

  難道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他家白吃白喝的那位,不是他宋元駒嗎?

  「宋大哥,晉公子——」一道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

  宋元駒應了一聲。

  晉起轉過頭,只見是江櫻端著一盆青菜走了過來。

  宋大哥……

  他們兩個人竟然已經這麼熟悉了嗎?

  再想想那句晉公子,晉起忽然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

  明明是他們認識的更早更久好嗎?

  少年垂下頭,三下五除二的就將另一隻兔皮給扒了下來。

  「不是烤肉吃嗎,還洗菜做什麼?」宋元駒笑著問江櫻。

  江櫻看了一眼晉起,解釋道:「晉公子不吃葷——」

  晉起微微一愣,抬起頭來看她。

  目光交匯處,江櫻笑了笑,晉起卻飛快的轉過了頭去。

  他什麼時候,說要留下來吃飯了?

  不過,既然她煞費苦心的準備了,那他就勉為其難的留下來吧。

  宋元駒眼中閃過一抹興味,而後又奇道:「菜也可以烤著吃?」

  「當然了。」江櫻一邊洗著菜,一邊說道。

  像這些菇類、茄子、韭菜、玉米之類的,用來燒烤都是很好的。

  另外,江櫻又去準備了一些豆腐之類的素食。

  待一切準備就緒之後,江櫻就開始幫著莊氏著手烤了起來。

  烤兔肉的時候,在上面刷了一層蜂蜜,再用毛刷塗上提前做好的燒烤醬,一層孜然粉撒下去,香味兒濃郁撲鼻。

  「色香味俱全——」望著面前碟子裡盛放著的金黃色烤兔肉,孔弗忍不住讚歎道。

  狄叔忍不住笑了,「先生,您還沒嘗呢,怎麼就知道色香味俱全了……」

  「一看便知了!」孔弗說話間,咬了一口下去。

  這絕對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烤肉!

  其餘的人也隨之嘗了一口,紛紛露出驚嘆的表情。

  縱然是梁文青,也顧不上再去維持臉上倨傲的表情了,一大塊兔腿肉吃下去,覺得意猶未盡。

  想要開口再要,卻覺得有些丟人……

  正猶豫不定間,卻見一隻大雞翅落在了自己面前的碟中。

  梁文青一抬頭,就見江櫻正笑著跟她說,「這雞翅烤出來可要比兔肉還好吃呢,你試試。」

  梁文青默了一默,最後也沒再說什麼不合時宜的話,低下了頭吃了起來。

  「這烤過的蔬菜,我還從沒吃過呢!一定要嘗嘗——」宋元駒笑哈哈地說道,說話間,已經伸出了筷子。

  一口烤金針菇入了口,宋元駒含糊不清地贊了句好吃。

  眾人也從沒吃過燒烤的蔬菜,一時間皆是新奇的不得了,紛紛不客氣的伸出了手中的筷子。

  晉起在一旁看的心焦。

  這分明是特意烤給他吃的好不好?

  這些人,會不會太不客氣了?

  不自覺的,晉起就加快了吃東西的速度。

  飯飽之後,他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護食行為,似乎十分的不妥……

  他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小氣了?

  他重生後的目標可不是跟人爭吃食啊!

  有點出息好不好!

  少年開始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中……

  飯後,一行人移至了堂屋小坐。

  「這茶是我自己在後山採來晾曬成的,比不得那些好茶,孔先生不要嫌棄。」江櫻提著茶壺走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沒有料到孔先生會來家裡,也沒準備什麼像樣兒的好茶。

  這些茶是她按照現代的法子來曬成的散茶,她是喝的慣,就是不知孔先生能否喝的慣了。

  「無妨,正巧嘗個新鮮。」對於這個小丫頭的手藝,孔弗現在是充滿了信任的。

  一口茶吃下去,果真與平常所吃的團茶和餅茶有著很大的不同。

  那一股清冽之感,飯後飲用,格外的爽口。

  宋元駒也覺得妙,一杯吃罷,乾脆自己提來茶壺斟了一杯。

  「還要嗎?」見晉起杯中也見了底,宋元駒順口一問。

  「要。」在沒來得及思考之前,晉起已經伸出了手中的杯盞。

  宋元駒微微一愣之後,而後哈哈笑了兩聲。

  在宋元駒嘲笑的目光中,晉起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沒救了……

  幾人坐著說了半個時辰的話,孔弗忽然興起,要江櫻陪他下棋。

  「上回說讓你回去照著棋譜多加練習,得空去清平居陪我下棋,怎地一等這麼些時日,也沒瞧見你過去?」孔弗生怕江櫻不依似得,先點出了江櫻的『罪狀』。

  江櫻訕訕笑了兩聲,翻找出來了一個陳舊的棋盤。

  宋元駒不感興趣,乾脆回去睡午覺去了。

  晉起留了下來。

  他給自己找了一個很上檯面的藉口——他是帶著孔先生過來的人,孔先生沒走,他自然是不能貿然離場,為免失了禮儀,故只能留下,在一旁觀棋。

  梁文青暗暗嗤之以鼻。

  她可不信江櫻會下什麼棋……

  窮苦人家的孩子,有幾個會下棋的?

  就算略懂一些,但這位先生,雖然她不知道其身份,但打眼一瞧,便知道不會是個簡單的人物。

  此刻,梁文青忽然發現,她並沒有太多想看江櫻鬧笑話的心思,反倒有些擔心她丟了人……

  呃,她可是自己的頭號情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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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4 19:24:54 |只看該作者
088:他是我的

  可接下來,對弈的局面,讓梁文青大為吃驚。

  江櫻的棋藝,竟然……比之她爹梁平也不差半分。

  再有一刻鐘過去,梁文青更是覺得……她爹應當也不是江櫻的對手。

  梁文青忽而就有些惆悵了。

  原本以為一個處處不如她的情敵,結果卻是她太自以為是了。

  「看來那本棋譜,你是真的仔細研究過了。」孔弗捋了捋花白的山羊鬍,眼中含著滿意的神色。

  江櫻笑了笑。

  她沒事的時候,是琢磨了幾次。

  晉起卻覺出了不對勁。

  那本棋譜,當日江櫻便贈與她了,她何來的研究?

  眼前忽然閃過少女臉上掛著明麗的笑容,對他說「我過目不忘」的情形。

  難道是真的……?

  晉起看向一臉專註把注意力全都放在棋盤上的江櫻,覺得不太能接受,一個大多數時間都在犯二的人,竟然擁有著過目不忘的能力……

  但想想,這個女人可不單單擁有著這麼一項優勢。

  得天獨厚的運氣,更是好的離譜。

  別的不談,且說一個年紀小小的女子,又有誰能有這份殊榮,得了孔先生的青眼,共坐對弈。

  普天之下,只怕找不出第二個來了吧?

  不得不說,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別人費盡心機也求不來的東西,偏生就能落在無心插柳之人手中。

  他沒有這樣的好運氣,所以他要傾盡所能,來與命運博弈。

  「倘若你輸了,下次我可還要過來吃烤肉。」孔弗含笑說道,邊又落下一字。

  江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裡還來的倘若,晚輩已經輸了……」

  幾人忙定神往棋盤上看去。

  與方才的勢均力敵相比,如今棋盤上的局勢,顯然已經分出了高下。

  石青看了看,說道:「江姑娘能有此造詣已是難得至極,我回回同師傅對弈,可還比不得江姑娘一半呢,平日裡若非我百般糾纏,師傅可向來不屑與我下棋的——」

  孔弗朗笑了幾聲,算是認可了石青的話。

  江櫻聽出石青是在安慰於她,便也跟著笑了笑。

  其實,她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能贏孔先生。

  原主在棋藝上雖然精通,但也絕對跟天才扯不上干係,若非是得幸看過了《甄之遠手札》,在韓府裡又經常陪著大少爺下棋練手,只怕連眼下一半的時間也撐不了。

  孔弗看了一眼面色從容的江櫻,含笑著點了頭。

  不錯,輸了就是輸了,輸的足夠坦然。

  孔先生並沒有往更深一層想去——有時候足夠坦然,是須得建立在臉皮夠厚的基礎上的。

  輸掉的江櫻,卻成功的勾起了孔先生下棋的興緻。

  江櫻作為手下敗將,自然是滿足不了孔先生獨孤求敗的心境。

  石青,更不必提了。

  至於狄叔,就當沒他這個人吧。

  所以,孔先生的目光就這麼落在了晉少年的身上。

  晉起輕咳了兩聲,起身道:「晚輩陪先生下上一局。」

  江櫻見狀,便給晉起讓出了位置。

  晉起盤腿而坐。

  孔先生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晉起微一欠身,執子先行,落子之音清脆而果伐。

  二人之間,似乎縈繞著某種無形的氣場,方圓之內,自成乾坤。

  江櫻微微詫異了片刻之後,遂也明白了自己方才那一局棋下的,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一比,實在是不值一提。

  晉起與孔弗的這局棋下的,二人面上俱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可在一旁觀棋的石青和江櫻,臉色可謂是精彩紛呈。

  梁文青走了過來,扯了扯江櫻的衣袖。

  江櫻沒敢出聲打破安靜,只拿詢問的目光看著梁文青。

  梁文青給了她一個複雜的眼神,而後率先朝著院外走了出去。

  江櫻稍作猶豫,起身跟了出去。

  「怎麼了?」到了院外,江櫻朝著梁文青問道。

  「我……有話想跟你說。」梁文青來到香樟樹下站定,看著江櫻說道,口氣中隱含著些許猶豫。

  江櫻點頭,示意她說。

  梁文青撇去面上的猶豫之色,鼓起了勇氣說道:「之前,是我不好……不該因為你跟春風走的近,便那樣對你,對不起。」

  江櫻意外了一下,而後便搖頭道:「沒關係,我並未放在心上。」

  她早就看出來了,這小姑娘就是愛面子,加上嬌生慣養的緣故,性格有些不好,但心眼和三觀還是挺正的。

  「真的?」聽江櫻說沒放在心上,梁文青狐疑的看著她。

  她之前做了那麼多為難她的事情,說了那麼多不好聽的話……

  「嗯。」江櫻笑著點頭。

  梁文青眼底飛快的閃過一抹慚愧之色。

  「謝謝你……」梁文青不自覺的垂下了頭,再沒了半分往日裡的張揚和自得。

  江櫻反倒覺得有些不習慣了,正欲出言安慰小姑娘兩句,卻忽然聽梁文青說道:「看在你救過我一次的份上,我以後不會再為難你了,但是……春風他是我的,我是絕對不會讓給你的。所以我勸你,還是趁早死心吧——」

  江櫻嘴角一抽。

  她怎麼不記得她什麼時候表現出,要跟梁文青搶宋春風的意思了?

  「你誤會了,我對春風的感情,與你的不同。」江櫻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

  「什麼意思?」梁文青抬起了頭。

  「我對春風,只是朋友和家人之間的喜歡而已。」江櫻笑著說道。

  「真的……?」梁文青覺得不可置信。

  她的春風,不僅長得好看,人又仗義,而且還會武功,這麼好的男子,竟然會有人不動心嗎?

  梁文青越想越覺得,這根本不可能啊。

  可是姑娘,這真的只是你一個人的看法而已……

  梁文青緊緊的盯著江櫻的眼睛,似乎要將她看穿一樣。

  茂密青翠的香樟樹下,少女圓潤白皙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梨渦隱現,一雙眸子像是水墨裡勾畫出來的一般,黑亮而純粹,不見一絲雜質。

  她好像,真的不是在說謊呢……

  梁文青眼睛動了動,而後忽然問道,「那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江櫻想都沒想便搖了頭。

  她雖然沒有過喜歡誰的經歷,但喜歡和不喜歡她還是分得清的。

  「那你喜歡什麼樣子的男子?」梁文青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道:「不如這樣吧,你告訴我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子,我來給你物色,我爹認識許多青年才俊呢!」

  江櫻呆了。

  這算怎麼回事啊?

  可下一刻,梁文青又皺了皺眉頭,苦惱地說道:「不過,他們不一定看得上你啊…」

  江櫻默默吐了一口血。

  她這是被嫌棄了?

  「但你也不要太自卑,其實……你還是不錯的。」梁文青安慰道,「你懂得做吃的,又很會下棋,長得也還過得去……雖然跟我是沒法兒比,但是在咱們桃花鎮上,真的也還算不錯了。」

  江櫻艱難地解釋道:「我真的……沒有自卑。」

  「那你跟我說說,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子?」

  江櫻強忍住扶額的慾望,搖頭道:「梁小姐,關於這個問題,咱們還是日後再說吧。」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這兒又沒別人!你扭捏什麼呢?」梁文青認為江櫻是在害臊。

  百般無奈,急於逃脫的江櫻,眼風一掃,正巧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春風回來了!」江櫻急忙指著梁文青身後說道。

  梁文青眼睛一亮,當即就拋棄了江櫻,朝著宋春風小跑了過去。

  方才還好好的一個姑娘,不過是十餘步的時間,來到宋春風面前之時,已經紅了雙眼。

  沒有一點點防備的宋春風被忽然出現在眼前的梁文青,嚇了好大一跳。

  「春風,這幾天你都去哪兒了?我到處找不到你,你知道前幾日我家中走水的事情嗎?我差點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真的是嚇壞了……」在心上人面前,梁文青委屈的哽咽了。

  「你怎麼在這兒……」宋春風邊說邊往後退。

  梁文青二話不說,紅著眼睛就朝著宋春風懷裡撲了過去。

  江櫻在一旁簡直看傻眼了。

  這姑娘……當真是驚世駭俗啊!

  宋春風驚恐了,要比看到殺手的表情還要驚恐。

  「你不要碰我!」宋春風驚叫一聲,一把推開了梁文青。

  被推開的梁文青,原地怔愣了片刻之後,忽然由哽咽變成了嚎啕大哭。

  江櫻凌亂了好大一會兒,決定遠離這場是非,默默轉身回了院中。

  跟外面的情形完全不同,院中,孔弗正開懷大笑。

  這是贏了?

  江櫻走了過去,打眼一瞧棋盤,錯愕的瞪大了雙眼。

  竟然是……平局!

  「孔先生承讓了。」晉起含笑施禮。

  「晉公子謙虛了……」孔弗的笑容裡帶著幾分深意。

  石青看著晉起,心中的激動溢於言表。

  他以後要追隨的主公,當如是!

  江櫻望向晉起的目光,不由地也帶上了幾分欽慕。

  沒想到晉起的棋藝,竟然已經到了跟孔先生不相上下的地步。

  孔先生棋藝超群,自是令人欽佩的,但總歸有一半的功勞要歸功於大半輩子的磨礪;但晉起,年紀尚輕便有此造詣,才是更為難得。

  感受到江櫻的目光,晉起唇邊笑意微顯。

  沒錯,晉少年又在無法自控的沾沾自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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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4 19:25:07 |只看該作者
089:大肆整頓

  當晚,江櫻得知了梁家走水的原因所在。

  據官府調查,竟是辦養豬場的凌家所為。

  原來是凌家氣不過梁平當日不僅沒幫著凌夫人,反倒讓她出了醜,而後更是將人告到了官府的事情,從而把梁平給記恨上了。

  並且,梁平為防凌家再來找莊氏的麻煩,與梧桐鎮的鎮長提及了此事,梧桐鎮鎮長跟凌家關係本就不善,再加上有梁平這番話,便暗下調查起了凌家的養豬場,還別說,這一查,真的查出了許多貓膩。

  凌家至此後,光景便一日不如一日。

  凌大富懷恨在心,便事先買通了梁家的僕從,這才有了梁文青生辰宴上的縱火事件。

  宋春月聽罷,激動的將凌家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什麼時候這麼偏向梁家了,平日也沒見你這樣罵過誰……」宋春風在一旁嗤之以鼻道。

  「我哪裡是幫著梁家,這還不是因為當日我也在梁家嗎,我可險些沒命了!」宋春月越想越氣憤。

  宋春風咽了口唾沫,不再說話了。

  好吧,是他將自家妹妹想的太熱心了。

  李氏和江櫻,卻是暗暗打量著莊氏的臉色。

  其實,這件事情真的要從頭說起的話,梁平之所以會得罪凌家,其原因顯然是為了莊氏。

  莊氏不傻,自然也清楚這一點。

  一時間,只覺得心中五味繁雜。

  原本是想斬斷關係的人,冥冥之中,卻好似越來越糾纏不清了。

  梁鎮長家走水的消息一經傳開,桃花鎮上便開始沸騰了。

  眾人無不是唾罵凌大富的卑鄙陰毒。

  但轉念一想,被凌大富買通的僕人都已經招了供,就算是凌大富說破了天也逃脫不了這個罪名,餘下的事情自有官府來辦,百姓們這才覺得十分解氣。

  晉起卻陷入了深思。

  前世的凌家也是在同一日走了水,但起因並不是凌家,而是梁平曾得罪過的一幫亡命之徒,後來也是幾日之後便被緝拿歸案。

  因為前世的這個時候,莊氏早已因為高燒昏迷在路上,無人救治身亡,根本沒有後來那出要浸豬籠的事情。

  更別提凌家因此記恨上樑平了。

  看來這一世,真的有很多事情都發生改變了。

  他要更謹慎一些才行。

  「恩公。」

  宋元駒走了過來,臉上沒了那種在外人面前的放蕩不羈,對晉起,也顯得格外尊重。

  晉起看著他肩上背著的包袱和手中的劍,問道:「要走了?」

  宋元駒一笑,點頭說道:「傷已經養好了,肅州對於我來說,實在不是久留之地。」

  晉起點頭,又問宋元駒日後有什麼打算。

  「暫且沒有打算,想回臨平老家看看。這麼多年跟著福王大軍四處征戰,已有近兩年沒有回家探望過雙親了。」提到年邁的父母,宋元駒臉上滿都是愧疚。

  「也好。」

  宋元駒朝著晉起一拱手,面色鄭重地說道:「救命之恩,宋元駒沒齒難忘,恩公他日若有事用得上我,只管讓人去臨平傳話,宋元駒定當萬死不辭!」

  宋元駒重情重義,這一點,從上一世他為了救命恩人濟王死守廬陽,便能看得出來。

  「宋兄若心有抱負未展,來年夏至,可去連城晉家尋我。」

  「連城晉家……」宋元駒眼中閃過驚異,看向晉起的目光,也變得深邃了許多。

  他一早便覺察出了,面前的人根本不像是山野少年。

  只是,他怎麼篤定晉家那樣的大世家,肯收他入麾下?

  這麼自信嗎?

  不過眼前的人,的確是有這個能力的。

  宋元駒沒有多問,卻是滿口應下。

  「那便在此辭過,來年再聚。」宋元駒拱手作禮。

  晉起抱拳還禮,「珍重。」

  宋元駒點頭轉身,幾個起落,身影便消失在了濃濃黑夜中。

  ※※

  今日,江櫻按時來了韓府上工。

  一路走進問梨苑,總覺得府裡的氣氛有些古怪的沉寂。

  待進了問梨苑,便發現了許多嶄新的面孔,古怪的感覺更是有增無減。

  江櫻來到雲霄院之後,和往常一樣的時辰,便有兩名看著眼生,十二三歲的小家丁送來了白宵的早食。

  看了一眼,江櫻不由地笑了。

  看來田大和田二是接受教訓了,竟然沒有再偷懶,將大肥肉換成了白雞肉。

  這句話剛在心裡落音,就聽來送食的家丁說道,「田大叔讓我告訴姐姐,別忘了他們的紅燒裡脊和豆皮包子。」

  江櫻翻了個白眼,「知道了,得空我去廚房給他們做。」

  餵完了白宵之後,江櫻又帶著他喝了水。

  兩個灑掃的粗使丫鬟來了雲霄院,一面灑掃著,一面低聲交談著什麼。

  「聽說那李復的死相可慘了……還有紀家一大家子,嘖嘖,別提有多可憐了……」

  「這算什麼,那十來個被亂棍活活打死的丫鬟才可憐呢……我聽前院的幾個姐姐說,昨個兒夜裡,聽到鬼魂在哭呢……」

  「好了好了,快別說了,越說我越的慌……」

  江櫻隱隱聽到了一些,驚的不行。

  昨天問梨苑裡,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

  怎麼忽然,死了這麼多人……

  得空去了前院,江櫻找到了青舒。

  青舒先是呸了一聲,才道:「他們死的也不冤枉,平時就瞧著這些人不規矩,早該整頓整頓了!李五的事情,可不就是一個教訓嗎?」

  跟江櫻不同,青舒自幼養在韓府,對這種打死下人的事情早已司空見慣。

  而且青舒認為,既然是少爺下的命令,那他們必然是有著非死不可的錯處。

  江櫻怔怔的點了頭。

  她並沒長著一副聖母心腸,對這些人也談不上有什麼同情,她只是覺得這件事情,似乎有些不尋常。

  少爺真的是因為李五的事情,才決定要整頓問梨苑嗎?

  江櫻想不出來,畢竟她對韓家和韓呈機,都了解的太少。

  但是了解的太多,有時候也不見得就是好事吧?

  既然跟她無關,那便不要多想了。

  「別害怕,沒什麼好怕的……」青舒見江櫻臉色幾變,以為她是嚇到了,便拍了拍江櫻的肩,安慰道。

  一面又想著,好在少爺有先見之明,特意交代了阿櫻昨日不用來上工,要不然真讓她親眼瞧見了那活活將人打死的情形,只怕非得嚇的魔怔了不可。

  江櫻點點頭,也沒有多解釋什麼。

  午飯過後,雲霄裡來了個眼生的小丫鬟。

  「少爺讓姐姐領著白宵去梨林走走。」小丫鬟不過是十二三歲的模樣,聲音脆生生的,一口一個姐姐,十分討喜。

  江櫻還以笑臉,點頭道:「知道了。」

  韓呈機如果在府裡的話,幾乎日日都要見上白宵一次,有時是他過來雲霄院,更多的時候是讓江櫻帶著白宵去梨林或是青竹堂。

  江櫻領著白宵出了雲霄院。

  一路上,下人們紛紛避讓,有多遠躲多遠。

  這讓江櫻有一種『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的感覺……

  不對,她才不是狐狗!

  江櫻撇開這個奇怪的想法,帶著白宵來到了梨林。

  由於韓呈機喜好清淨,林中裡並無多餘的下人出沒。

  周遭靜謐,只有風拂過枝葉的沙沙聲響,還有白宵時不時的吐氣聲。

  一人一虎來到了梨林深處。

  江櫻瞧見了不遠處坐在輪椅上的韓呈機,和伺候在一旁的阿祿。

  韓呈機今日著了一身素白長衫,冠髮所用亦是白的無暇的羊脂玉冠,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黑的要滴出墨一般的眼睛,猶如一口古井,深不見底,沒有任何起伏。就是這樣毫無表情的一張臉,相比於平素那個臉上總帶著疏冷的韓呈機,反倒更叫江櫻覺得害怕。

  眼前的韓呈機,似乎格外的陰鬱。

  下意識的,她停在了五步開外的距離,沒敢再靠近。

  白宵竟也跟通人性似得,沒有像往常那般,直接朝著韓呈機跑過去。

  韓呈機聽到動靜,緩緩轉過了頭來。

  對上那雙盛滿了陰冷氣息的眼睛,江櫻沒出息的抖了一下。

  「白宵,過來。」韓呈機道。

  白宵猶猶怨去。

  韓呈機一隻手撫在白宵的頭頂,每一下,似乎都格外用心。

  白宵比之江櫻,也沒有多大出息,嚇得不敢動彈,虎軀繃得緊緊的。

  片刻後,韓呈機自己轉動了椅輪。

  「不用跟來。」

  阿祿垂首應了聲:「是。」

  轉著輪椅的韓呈機朝著梨林更深處而去,白宵緩步跟在後面。

  「你別怕……因為今日是少爺一個朋友的祭日,所以少爺才這樣……」韓呈機走後,阿祿跟江櫻說道,只是隱去了溫梨的名字。

  朋友的祭日?

  江櫻望著逐漸消失在綠林深處的韓呈機,心道,那想必是,很重要的朋友吧。

  「哎……」耳邊不停的傳來阿祿的嘆氣聲。

  江櫻被他嘆的頭都大了。

  「少爺這樣總不是個辦法……」阿祿撓撓頭,十分憂心地說道。

  每年夫人和溫梨的祭日,都是少爺最難熬的時候。

  少爺待在府裡,只會想到過往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如果能出去散散心,分散一下注意力,想必會好上一些。

  阿祿想到這裡,眼睛忽然一亮,道:「對了,今晚是河燈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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