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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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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非10]美食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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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4 19:25:24 |只看該作者
090:救人也要看臉

  方才還在嘆氣感慨少爺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下一刻就立馬變了歡喜臉,提醒她今日是河燈節。

  江櫻深深覺得,她跟不上阿祿的思維。
  
  「今日好像是河燈節吧?」阿祿跟江櫻確認道。

  江櫻點頭,「是。」

  今日一早來上工的時候,宋春月和宋春風就已經跟她說好了,今晚幾人一起去放河燈。

  「那今晚,咱們跟著少爺一起去放河燈吧?」阿祿高興地說道,又朝江櫻問道,「你覺得好不好?」

  「好是挺好的……」江櫻困難地說道,「可是你覺得,少爺他會去嗎?」

  「咱們可以勸著少爺去啊。」

  「咱們……?」江櫻看著阿祿,有一種被強拉下水的感覺。

  阿祿怔了怔,瞪大了眼睛一臉單純地反問道:「那不然,你想自己去勸嗎?」

  他這種你怎麼能這麼自私霸道,怎麼這麼不給我機會的眼神,算是哪門子的嫉妒啊!

  「不,咱們一起吧……」江櫻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來。

  阿祿這才滿意。

  臨放工前,完全不抱希望的江櫻,跟著阿祿一起來到了韓呈機的書房。

  「放河燈?」聽罷二人的話,韓呈機嘴角抽了一下。

  難道他看著像是會參加這種無聊的活動的人嗎?

  「是啊少爺,放河燈,還能許願呢!」阿祿完全沒意識到韓呈機身上散發出的濃濃的嫌棄之意。

  這下連江櫻都聽不下去了。

  許願……

  這種事情,真的能成功引起大少爺的興緻嗎?

  這也太低估大少爺了。

  至少要說些『河燈節上有許多貌美的小娘子』之類的話,才附和常理吧。

  「那便去吧。」韓呈機掃了江櫻和阿祿一眼,說道。

  什麼?

  江櫻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原來憂鬱而冰冷的大少爺……竟然相信許願這種事情?

  「下去準備吧。」韓呈機發話道。

  江櫻扶了扶快要掉下來的下巴,退出了書房。

  半個時辰後,以大少爺韓呈機為首的問梨苑放河燈小組,準備出發了。

  江櫻跟宋春月打好了招呼,約定在目的地見。

  阿祿趕著馬車,朝著護城河而去。

  馬車中,韓呈機閉目養著神,青央則是在做著河燈,江櫻在一旁看著,打打下手。

  青央的手很巧,一朵漂亮精緻的荷花燈誕生在她手中。

  「之前沒放過河燈嗎?」青央笑問道。

  江櫻搖搖頭,「連城沒有河燈節。」

  青央瞭然的點了頭,又含笑說道:「在我們肅州,女子們都是會折河燈的,折什麼漂亮花樣兒的都有,等到了護城河,你便能瞧見了。」

  江櫻笑著說好。

  「這個送你,到時候許願用。」青央將剛折好的一隻七彩蓮花燈遞給江櫻。

  「謝謝青央姐姐——」江櫻接過,見青央已經停了手,便問道:「青央姐姐,你不許願嗎?」

  「已經折了三朵了,你一朵,我一朵,阿祿一朵,不是剛好嗎?」青央不解的看向江櫻,那眼神裡滿都是『你不會連三個數都不識得吧』的懷疑。

  江櫻一愣,看了一眼對面閉目假寐的韓呈機,低聲提醒道:「青央姐姐,還有少爺呢。」

  「嗯?」青央皺皺眉。

  「少爺要許願的。」江櫻進一步解釋道。

  「什……麼?」青央驚詫了。

  少爺,要放河燈,還要許願?

  韓呈機眼皮一抖,緩緩睜開了雙眼。

  「少爺,您真的要許願嗎?」青央看著韓呈機。

  江櫻大約是已經經歷過了先前的驚詫,現如今已經相當之淡定。

  「折一盞吧……」韓呈機道。

  青央目瞪口呆的應了一聲,而後便陷入了深深的憂慮中。誰能來告訴她,少爺這是怎麼了啊…

  馬車繼而又行駛了半個時辰左右,便來到了肅州護城河。

  藍布油壁馬車緩緩停下。

  不少人下意識的望了過來。

  只見馬車中,先是下來了兩個丫鬟打扮模樣的少女,著黃衫的女子稍年長些,身姿亭亭玉立,長相清麗無雙。

  而稍年幼些的那個,身著荷青色半臂對襟月白色百褶裙,未褪去嬰兒圓的臉蛋嬌憨可人。

  一時間,不少人心中開始好奇起來,不知這家的主人,又是何等樣貌?

  這時卻見,那趕馬的小廝抬出了一架輪椅。

  其後才從馬車中扶出了一位墨髮高束,身著玉石藍錦袍的少年人。

  少年人五官猶如冰雕,冷然而尊貴。

  眼瞧著那少年被扶著坐到了輪椅之上,眾人無不是唏噓嘆息。

  這麼好一個公子哥兒,竟然是個殘疾……

  青央臉色微慍,韓呈機卻像是毫無察覺周遭的人投來的惋惜目光。

  江櫻放眼望去,只見護城河兩畔,皆是被花燈照耀的通明透亮,宛若白晝。

  行人們或三五成群的結伴慢行,或是彎身在河沿放燈,更有孩童們嬉笑著穿梭在人群當中,唱著聽不大清晰的童謠。

  然而要說最美的景色,還要數此刻漂浮著各色花燈的廣闊河面。

  乍地一看,宛如無數點點螢光,點綴在平滑光潔的深藍色緞布之上。

  江櫻不禁被這種熱鬧的氣氛感染了幾分,一邊跟著阿祿和青央往前走,一邊在人群中搜尋著宋春風和宋春月的身影。

  四處看了一遍不得,想來或許是二人還沒到。

  「少爺,咱們也去放燈吧!」阿祿臉上滿滿都是興奮,讓江櫻和青央看的一愣一愣的。

  這洋溢著的少女心……是怎麼回事?

  二人又下意識的看向韓呈機。

  韓呈機覺得,自從他表示出要放河燈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被當成異類了。

  他當時只是忽然想起了幼年之時,母親帶他來護城河放河燈的事情,順口答應下來罷了。

  久不出門參加放河燈活動的韓少爺和少年阿祿,顯然已經跟外界的習俗脫節了不少。

  現下放眼望去,河畔邊放河燈是皆是年輕的小娘子們,再者就是年幼的稚童,哪裡有大家公子樂顛顛的跑去放河燈的。

  看向一臉期待的阿祿,韓呈機感到一陣無力。

  「拿去一併放了吧。」最終,韓呈機交出了河燈。

  阿祿微微一愣,而後便樂不可支,接過河燈便朝著河邊跑了過去。

  顯然這貨是不可能意識到男子放河燈有什麼不妥之處了。

  望向擠在一群花花綠綠的小娘子軍之中、小心翼翼地將河燈放入水中的阿祿,青央和江櫻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個成語——不忍直視。

  「少爺,都放好了,奴才還許了願呢!連帶著少爺那份兒也幫著一起許了!」阿祿跑了回來,一臉的笑。

  許願這回事,還有別人幫著許的說法嗎?

  覺察到周圍的人投來的奇怪眼神,韓呈機已經不想搭理阿祿了。

  阿祿恍若未覺,一面推著韓呈機往前走,一面催促著青央和江櫻也快去放河燈。

  「咱們也過去吧。」青央拉了江櫻,朝著河沿走去。

  阿祿推著韓呈機,不緊不慢的跟了過去。

  由於放河燈的人較多,江櫻在離青央十餘步外,才算找到了落腳處。

  取出蓮花燈,用火摺子將短蠟點燃,江櫻便往河面伸出了手。

  這時,忽然覺察到有人重重的碰了自己的胳膊一下,江櫻手臂一晃,河燈便墜入了水中,沒幾下火光便被水熄滅了。

  江櫻不悅的皺眉,剛轉過頭去想瞧瞧是誰碰了自己,下一刻,卻覺有人在背後推了自己一把,不及反應,腳下打滑,整個人就朝著河中撲了下去!

  「救命!」

  落水聲並著江櫻驚慌的喊聲忽然響起。

  「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啊!」

  周圍的小娘子們嚇得花容失色,紛紛站起了身,手足無措的喊著人。

  瞧著在手中若隱若現的荷青色,青央眉頭一跳,連忙在人群中看了一眼,果然沒瞧見江櫻的身影!

  「少爺不好了,阿櫻落水了!」

  韓呈機面色一冷,遂不及阿祿反應,便自己轉著輪椅朝著河沿而去。

  「少爺!」阿祿連忙跟上。

  這時,河邊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卻沒人敢下河救人。

  要知道這可是護城河,不僅河水極深,而且水流又急,很有可能人沒救上來,自己反倒上不了岸了!

  「是個小娘子啊…」人群中,一個身著竹月色祥雲暗紋圓領長袍的少年郎,一臉興味的看著水中掙扎的身影。

  端看那若隱若現的面容,竟似出水芙蓉一般。

  少年心頭一熱,頓時丟下了白紙扇,扯開腰間玉帶,迅速的脫下了外袍。

  「少,少爺,你這是……作何?」身邊小廝驚恐的看著自家少爺。

  少爺不會是要在這個時候犯渾吧!這麼多人都看著呢!

  「快讓開,本少爺要英雄救美了!」少年人揚聲喊道。

  周圍的人紛紛讓開了一條道兒,目光緊緊隨著僅著了素白中衣黑色長靴的少年郎。

  噗通一聲,少年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真是遇見好心人了……」周圍的人不由贊道。

  雖然大部分人沒有膽識去做英雄,但這並不妨礙大家對英雄的崇拜與讚賞。

  卻有一名少女驚奇地說道:「二姐你快看,那不是方才調戲你的登徒子嗎!竟然下水救人了!」

  什麼?

  眾人看向水中的那個白色身影,心情一時間變得複雜了。

  該不是,看人家小姑娘長得不錯,才冒險下去救人的吧?

  天吶,這個世道難道已經淪落到了連救人也要看臉的地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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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發表於 2016-5-4 19:25:38 |只看該作者
091:此人有病吧

  原本已經快要喪失意識的江櫻,這回隱隱瞧見有人在朝著自己的方向迅速的遊了過來,心中希望頓起,竭力的抬起了頭。

  「救,命……」

  離得近了,少年終於看清了在水中掙扎的那張面孔。

  散落下來的青絲在水中舞動,更襯得一張臉脫俗而乾淨。

  「啊呀!」

  少年人忽然驚叫一聲,驟然瞪大的眼睛要比見了鬼還要恐懼。

  而後,在眾人緊張的目光下,忽然轉回了頭,奮力朝著岸邊游去。

  這種突如其來的神轉折,讓岸邊眾人驚呆了。

  卻不成想,更令人膛目結舌的還在後面。

  同一刻,一位錦衣華服的公子跳入了水中。

  青央和阿祿嚇得面無血色,「少爺!」

  阿祿水性極差,卻也顧不得許多,跟著跳了下去。

  如果少爺真的出事,他也不用活了!

  「救命!」一聲高呼傳來,卻並非來自那落水的女子。

  而是,最先跳下去救人、現在正往回遊的少年。

  見他面色痛苦,奮力揮舞著雙手的模樣,人群中有人驚道:「不好了,此人大約是腿抽筋了!」

  這是因為游的太急,再加上太害怕的緣故。

  少年的小廝一聽這話,嚇得立即跳入河中,去救自家受驚的少爺了。

  「哥,那不是櫻櫻吧?」剛過來的宋春月,本是帶著看熱鬧的心思,一瞧見水中的影子,頓時嚇得魂不附體。

  「哥,那好像真的是——哥!」宋春月這回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宋春風已經噗通一聲跳了下去。

  「謔!又跳下去一個!」

  望著接二連三的跳水救人的混亂場景,人群中沸騰的厲害,越來越多的人前來圍觀。

  人群中,一個不起眼的女子身影,瞧見著混亂的場面,微微一皺眉頭,而後便離開了人群。

  原本以為極簡單的一件事情,沒想到竟然發展到了這個地步。

  還是先回去跟主人稟報吧。

  江櫻意識遊離之間,忽然覺察到有一隻大手攬住了自己。

  奮力的睜開眼睛,入目是一張極其模糊的臉,但端看那輪廓,江櫻隱隱認出了是誰。

  「少,少爺……」江櫻咳出了兩口水。

  「別怕,我救你上去。」韓呈機眉心緊皺,擁著江櫻朝岸上游去。

  阿祿和宋春風已經來至二人身邊,有水性極佳的宋春風在,幾人很快便上了岸。

  另一邊,最先下水的少年人,也被自家小廝拖著上了岸。

  「少爺您沒事兒吧!」小廝拍打著少年的背,無法理解為什麼少爺方才忽然折返,並且嚇成了那副模樣。

  「快,阿福,咱們快走……」少年急慌慌地說道,顧不得還在抽筋的腿。

  小廝茫然的不行,下意識地朝那被救上岸的小娘子看去,赫然瞪大了眼睛。

  竟然是……江家二小姐啊!

  怪不得!

  怪不得少爺嚇慘了。

  這是得趕緊走了,如若不然她又來糾纏少爺可如何是好!

  主僕二人以一種詭異的速度,逃離了人群。

  甚至就連起先脫下的衣袍,也未來得及去撿。

  「櫻櫻,你沒事吧!」宋春月跑了過來,晃著江櫻的肩膀。

  江櫻被她的大力晃得咳出了好大幾口河水。

  望著圍著自己的青央阿祿,春風春月還有韓呈機,被灌了不少水的江櫻,覺得大腦一時間有些昏沉而迷糊。

  「沒事吧?」韓呈機看著她,目色有幾分緊張。

  幾年前的今天,溫梨就是這樣,在他眼前離去的。

  這種感覺,令他感到恐懼。

  「少,少爺……」江櫻困難地發聲。

  韓呈機越發覺得眼前的情形跟當年如出一轍,一時間神經都繃得緊緊的,看著費力睜開眼睛的江櫻。

  這時,在眾人的注視下,就聽江櫻艱難地問道:「少爺,原來,原來你是可以走路的啊,還可以游水呢……」

  韓呈機原本緊張的神色,頓時崩塌無形。

  一干人不住的抽著嘴角。

  這真的是現在的重點嗎!

  很好,看來她已經沒事了。

  韓呈機剎那間便恢復了以往冰涼的神色,好像方才的緊張,從來不曾在他的臉上出現過。

  「送她回去吧——」韓呈機對宋春月和宋春風說道。

  宋春月忙不迭點著頭,雖說現在天氣不算太冷,但渾身濕透還是極容易著涼的。

  青央擔憂地看向韓呈機,和阿祿一起將人扶到了輪椅上。

  少爺的腿雖然不至於完全殘疾,但卻是不能久站的。

  「小姐,方才那落水的好像是江櫻啊。」阿玉對梁文青說道。

  「還用你說,你當我瞎嗎!」梁文青皺著眉,想著方才宋春風跳入河中去救江櫻的畫面,眼睛忽然就是一亮。

  片刻之後,剛剛安靜下來的人群,再次喧鬧了起來。

  「快看,又有一位姑娘落水了!」

  「小姐!」阿玉瞪大了眼睛驚呼道。

  小姐怎麼忽然落水了!

  宋春風和宋春月扶著江櫻經過,聽到喊聲,幾聲轉頭望去。

  就見梁文青正竭力在水中掙扎著——

  「梁小姐也掉河裡了!」宋春月驚異地道。

  宋春風乾脆當沒瞧見,扶著昏昏沉沉的江櫻離開了人群。

  「我家小姐是桃花鎮鎮長家的小姐,請大家救救我家小姐,我家老爺必有厚報!」阿玉哭喊著跟岸上的人說道。

  話音剛落,就聽噗通幾聲,已有幾個漢子跳了下去。

  梁文青望著一干爭相朝著她游過來的人們,頓時猶如五雷轟頂一般。

  「你們,你們別過來!」梁文青失聲叫道,一面奮力朝岸邊游去。

  所以結果就是,梁小姐撇開一眾相救之人,自己爬上了岸。

  「會游水還喊救命!」

  「此人有病吧,啊!」

  眾人紛紛拿看待精神失常之人的目光看著渾身濕淋淋的梁文青。

  「要你們管啊!」梁文青憤憤地吼道。

  見她如此,眾人多是鄙夷的搖著頭離去了。

  「小姐您沒事兒吧,嚇死奴婢了!」阿玉拿帕子給梁文青擦拭著臉上的水珠,一面紅著眼睛道。

  梁文青看著她,氣不打一處來,「回去再跟你算帳!」

  她真是養了一個比豬還笨的丫鬟!

  另一邊,嚇得面無血色的阿祿驅車趕回了韓府。

  一進了問梨苑,青央便吩咐著丫鬟去熬薑湯,準備熱水,阿祿則是跑去前院請大夫過來。

  一時間,問梨苑上下忙成一團。

  韓呈機身子骨本來就差的很,常年都離不了藥碗藥浴,平時天氣稍微差些,伺候著的丫鬟們都得加倍小心,生怕韓呈機會有什麼不適,更遑論是落水這樣大的事情了!

  路上得了韓呈機的交待,青央和阿祿都將嘴巴閉的死死的,只說是不慎落水,並未提及江櫻。

  但大少爺落水的消息,還是傳遍了整座韓府。

  韓旭今日剛從明光寺回來,身子不見半分好轉,被伺候著用罷了晚飯便躺回了上,此刻聽得韓呈機落水的消息,強撐著要起身,卻被曲氏攔下,勸道:「老爺您可萬不能受了涼氣,呈機那邊我且先去看看,倘若有什麼事情再讓人通稟給老爺,老爺首先的是要保重身子啊——」

  韓旭被她一番話說得冷靜了許多,再加上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故也不再強撐,一面躺回上,一面催促著曲氏快些過去看看。

  曲氏便帶著貼身丫鬟急匆匆的趕去了問梨苑。

  她只是安排了人想不著痕跡的把那個丫頭除掉,豈料竟然陰差陽錯的讓韓呈機跟著落了水。

  韓呈機是大房唯一的子嗣,她就是再不喜歡,但也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懷著繁雜的心思,曲氏來到了問梨苑。

  得了韓呈機的允,青玥適才將人請了進去。

  在外面等了好大會兒的曲氏,面上不見異色,心裡卻如同結了冰。

  試問在這種時候,哪個母親探望兒子,還須得以如此方式來通稟?這分明是……根本沒將她當做母親來看待!

  曲氏整了整臉色,擺出一副緊張的模樣走了進來。

  「你這孩子,怎麼如此不小心?」曲氏問罷,又朝著阿祿等人一陣訓斥,「你們是怎麼做事的!竟然讓少爺落了水!倘若少爺有了一星半點的閃失,你們可承擔的起!」

  韓呈機倚靠在迎枕上,冷眼看著。

  做戲做了這麼多年,她也真的不容易。

  「你們下去吧。」韓呈機對阿祿青央等人吩咐道。

  一干下人們應是,緩步退了出去。

  曲氏感受到了一絲不平靜,面上卻不露痕跡地柔聲問道:「你跟母親說說,這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這件事情或許別人不知道,但其中的原委,早有人稟告了她。

  「母親是在明知故問嗎。」

  慢走了一步的阿祿,聽到這句話,身子僵直了片刻,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

  「你這是在說什麼話?」曲氏望著臉色蒼白到讓人感覺不到一絲人氣兒的韓呈機,唇邊慈愛的笑容,略有些掛不住了。

  「這樣的事情,我不希望再發生第三次。」韓呈機看著曲氏,目沉如水。

  「什麼……第三次?」曲氏疑惑地看著韓呈機,心中打著鼓。

  這麼說,他都已經知道了嗎?

  包括前一次的投毒之事……

  不,或許知道了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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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4 19:25:50 |只看該作者
092:脫衣事件

  望著那雙如同浸在寒冰裡的黑眸,曲氏第一次生出了無法掌控的感覺。

  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對所有的事情都不聞不問的孩子,竟然知道了這麼多事情?

  還有,聽回稟的人跟她說,他的腿已經能夠站起來了!

  這又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她很想知道!

  但是她不能問。

  不然只會暴露今晚的事情是她一手安排的——

  有些事情,不管韓呈機怎麼說,她都是斷然不能承認的。

  「母親見你應當是累了,方才問過了大夫,說並不大礙,只是接下來的幾日不要隨意出去走動,且寬心靜養些時日,莫讓老爺再操心了。」曲氏竭力維持著聲音裡的平靜。

  但再對上那雙眼睛,她幾乎是腳步虛浮著離開了問梨苑。

  一回到房中,曲氏便喚來了崔婆子。

  一身灰衣藍裙的崔婆子走了過來,一進來瞧見曲氏面如土色的模樣,不免被駭了一跳。

  「夫人,您這是怎麼了?」崔婆子心中疑惑,這不是去看大少爺了嗎,難道是大少爺這一落水真落出什麼事情來了?

  曲氏抬手屏退了房中的丫鬟。

  「崔媽媽,他都知道了……」

  「夫人您的意思是……」崔媽媽臉色一變,問道:「您是說大少爺知道當年之事了?」

  曲氏搖了搖頭,緩聲道,「是那姓江的丫頭的事情……」

  崔媽媽即刻便鬆了口氣,「夫人,您多慮了。就算大少爺真的知道了,那也不過只是一個低賤的丫頭而已,大少爺豈會為了她跟夫人您翻臉。」

  「不……你沒瞧見他看我的那種眼神……」曲氏餘驚未了的想著,怔怔地道:「我越想越覺得,他可能知道的不單單是這一件事情……」

  「當年知道此事的下人,都被滅了口,大少爺那時還年幼,哪裡可能會知道。」想到當年那位韓大夫人的事情,崔媽媽心裡略有些發虛。

  除了她之外,誰也不知道曲氏是怎麼成為如今的大夫人的。

  「夫人,您先壓一壓驚。」崔媽媽捧了一盞熱茶,遞與曲氏。

  曲氏接過,冰涼的手指這才逐漸恢復了暖意。

  方才是她太過不冷靜了……

  大概真的是她自己在嚇自己罷了。

  見曲氏恢復了冷靜,崔媽媽這才又說道:「現如今最要緊的是那姓江的丫頭的事情,大少爺既已察覺,那夫人倒不如順著少爺的意……打消少爺的疑心。」

  「順著他的意?」曲氏冷笑一聲說道:「難不成讓她一個低賤的丫頭進門不成?」

  今晚韓呈機冒險救人的事情,越發讓曲氏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說不準真的是對那丫頭動了心思!

  「夫人——」崔媽媽無奈地嘆了口氣,她是看著曲氏長大的,對她的性子再了解不過,要說曲氏最讓她操心的一點,要是她這副過於狠辣的性子——但凡是對自己可能會存有一絲威脅的人,便要下手除掉。

  「就算他的心不能給桃姐兒,那也決計不能給別人!」曲氏頓聲道,眼神凌厲。

  她深知這一點的重要性,所以才會對江櫻如此忌諱反感。

  「夫人,縱然少爺真的對那丫頭有幾分心意,也只是一時起興罷了。表小姐樣貌才情樣樣出眾,性格也是活潑伶俐,豈會比不過那個小丫頭?」崔媽媽意味深長的說道,「再者說了,那日後的事情,誰又說的準呢?夫人萬不能因小失大。」

  曲氏聽罷這番話,稍一深思之後,眼中的凌厲之色緩緩消退。

  是的,以後的事情,誰能說得准……

  良久之後,曲氏道:「確是我太蠢了。」

  「夫人也只是一時沒想通這個理兒罷了。」崔媽媽說罷又笑著提醒道,「算一算,表小姐今年……也該來肅州看看夫人了。」

  曲氏想到那個孩子那一雙月牙般的眼睛,心情頓時好了許多。

  「那小蹄子的事情,便交給你去辦罷。」曲氏吩咐道,片刻之後又目含嘲弄地說道:「記得事先給大少爺透一透意思,讓他知道我的好。」

  崔媽媽笑著應了一聲是。

  ※※

  另一頭,渾身濕透的江櫻回到了家中。

  卻無奈發現,家門鎖的死死的。

  就連宋家的院門,亦是閉的不能再緊。

  「我娘和嬸子定是去八仙鎮看戲去了!」宋春月皺眉說道。

  年年花燈節,八仙鎮都會請來戲班子,燈市上多是年輕的男女和孩童,像莊氏和李氏這種過了那個年紀的人,多是去了八仙鎮看戲,不愛去護城河湊那個熱鬧。

  二人顯是沒料到江櫻幾人會這麼早回來,故鎖起門聽戲去了。

  「你們在這兒等著,我這就趕車去八仙鎮!」宋春風忙地道,見江櫻已是冷的瑟瑟發抖,想脫下衣服給她,卻發覺自己的衣服也是濕淋淋的,故也只得做了罷。

  眼瞧著宋春風火急火燎的跳上了駕座離去,宋春月擰眉道:「去八仙鎮就是趕車,來回也得一個多時辰。」

  「沒事……」江櫻咧嘴一笑,臉色卻越發蒼白起來。

  夜風呼呼作響,透過濕透的衣裳鑽進皮膚裡,讓江櫻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這樣還說沒事?」握住江櫻一隻手,宋春月被掌心裡冰涼的觸感嚇了一跳,急道:「這樣下去可不行,回頭非得生病不可!」

  濕漉漉的在這兒吹冷風,加之江櫻之前的身子骨就嬌弱,少不得要病上一常

  「你先把外面這件脫了,然後穿上我的——」宋春月說罷也不管江櫻的意見,伸手就去脫江櫻外面那件荷青色半臂對襟,一面罵罵咧咧地說道:「也不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的撞了你,出門忘記帶眼珠子了不成?」

  雖然裡衣還是濕的,但換上她的乾衣,至少能擋一擋風。

  江櫻被宋春月過於迅猛的動作給弄傻了,一時未能反應的過來。

  可是,就在宋春月剛將江櫻的半臂給扒拉下來的時候,聽到動靜出來的晉起,推開了院門。

  聽到開門的聲音,宋春月手上的動作一頓。

  二人下意識的扭頭看了過去。

  晉起望著此刻上身只著了一件白色裡衣的江櫻,傻眼了。

  按理來說這本也不算什麼大事,可壞就壞在,浸濕過的中衣緊緊的貼在了皮膚上,少女胸前還不甚明顯的起伏,此刻被勾勒的清清楚楚。甚至,還隱約可見內裡著了一件淡紫色的肚兜……

  晉起只覺得騰的一下,耳根燒紅了。

  真是沒想到她竟然已經厚顏無恥到可以在外面脫衣服的程度了!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江櫻詭異的讀懂了他眼神的意思,忙結舌解釋道。

  不對!這個時候她有什麼可解釋的,作為一個女子,吃虧的可是她啊!

  想到這裡,江櫻連忙抱臂護在胸前。

  宋春月也瞬間驚醒過來,闊步一邁,擋在了江櫻身前,並怒道:「非禮勿視!」

  晉起:「……」

  請問是他主動想看的嗎!

  被兩個人拿防色狼一般的眼神盯著的少年,深深的憤怒了。

  晉起豁然轉身,嘭的一下帶上了兩扇門。

  「別怕,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看到……」宋春月拍著江櫻的肩安慰道。

  一抬頭,卻見這貨已經恢復了平靜的神色!

  宋春月深深的震驚了。

  這真的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反應嗎?

  江櫻畢竟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人,穿個中衣見人不覺得是件多麼羞恥的事情,只是覺得比較失禮罷了,方才護胸的動作,也是因為氣氛使然,現在那股氣氛不見了,便隨之釋然了。

  宋春月卻沒有辦法釋然。

  畢竟這衣服,是她脫下來的……

  「你放心,這件事情如果他敢說出去的話,我一定不會放過他的!」宋春月一副近似於要殺人滅口的表情。

  晉起會說出去?江櫻覺得這個假設壓根兒不可能發生……

  回到了房中的晉起,耳邊的餘熱方漸漸消退了下去。

  兩世為人,這還是頭一回嘗到了臉紅的滋味。

  他方才就不該出去!

  眼前卻又閃過江櫻披散著頭髮,渾身上下滴著水珠在風中瑟縮的模樣。

  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難道她下河摸魚去了嗎!

  晉起覺得胸中怒意更盛,但腦海裡卻出現了一個想法:要不要將人喊進來換件衣裳,擦一擦?

  想到方才二人看自己的眼神,晉起頓時覺得自己的腦袋被驢踢了。

  看了一眼就這樣了,要再請人進來換衣,指不定要把他當成什麼人呢!

  再者說了,他一個獨居的男子,如此也太不合禮數了……他倒無所謂,可她畢竟是個女子,傳出去未免遭人詬病。

  想到此處,晉起去了內間,取了一件長袍出來。

  可剛走了兩步,卻又折返了回去。

  並非是打消念頭了,而是又重新翻找出了一件秋冬時節才穿的著的夾棉長衣……

  院門再度被打開,宋春月警惕無比的看了過去。

  晉起大步走來,將手中的衣裳和一塊乾淨的毛巾塞到了江櫻手裡。

  看著一臉怔怔的江櫻,少年覺得如果不說些什麼,似乎顯得他這麼做太突兀了。

  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到什麼合適的措辭,最後乾脆丟下了一句:「明日還我。」

  望著揚長而去的晉起,又低頭看了看懷中的衣物,江櫻的心情一陣複雜。

  這次,大腦反常的沒有出現『晉起似乎又犯病了』以及『他的病情會不會又加重了』諸如此類的想法,而是亂作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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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4 19:26:06 |只看該作者
093:想不想娶

  「哼,算他還有點同情心!」宋春月撇了撇嘴,拿過江櫻手中的毛巾,幫著她擦拭了一番。

  待將水珠子都攢的差不多了,才又給江櫻披上夾棉長衣。

  宋春月打量著被包裹在男子冬衣裡縮著脖子,看起來分外滑稽的江櫻,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卻不見江櫻有任何反應。

  「喂,你怎麼了?」宋春月疑惑地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江櫻驀然回過神來,忙搖著頭道:「沒,沒什麼……」

  宋春月只當她是冷的,便又抬手幫她攏了攏衣服。

  衣服上似乎有一股淡淡的皂角薄荷味,清新又好聞,輕輕一嗅,便能鑽進心肺裡似得。

  四肢逐漸的在恢復知覺,這股暖意,卻好似是從心房處產生,繼而緩緩流入四肢百骸。

  這種感覺,還挺奇怪的……

  ※

  問梨苑。

  夜涼如水,明月行走於層雲之間,時隱時現。

  守在書房外的阿祿,探頭瞇著一隻眼睛,從門縫裡看了一眼書房內的情形。

  幾乎是意料之中的,少爺還是維持著一開始的姿勢,坐在書案後,目光定在書桌上攤開了的畫軸之上。

  不用看,阿祿也知道,那幅畫上畫的定是那位名叫溫梨的青衣少女抱著當時還處在幼崽期的白宵,站在梨樹下的情景。

  阿祿在心裡嘆了口氣,而後伸手輕叩了兩下房門,恭聲提醒道:「少爺,已經快要丑時了,您該回房歇息了。」

  雖然萬幸的是,大夫說這次落水並無大礙,但這麼熬夜,無疑是對身體沒有任何好處的。

  「嗯。」

  得了韓呈機一聲輕應之後,阿祿方推門而入。

  進去之後,竟見韓呈機扶著書桌自己站了起來!

  少年欣長的身形,不住的顫抖著,眉間神色隱忍。

  然而泛白的臉色,卻顯而易見他此刻在承受著怎樣的痛苦。

  「少爺!」阿祿大驚,忙跑上前攙扶。

  「阿祿,你說我這腿,真的會有痊癒的一日嗎?」韓呈機的口氣忽然帶上了嘲弄。

  「肯定會的!少爺可千萬不能灰心啊——」阿祿連忙道,一邊小心翼翼的將韓呈機扶坐到了輪椅上。

  韓呈機聽罷,似是笑了一聲。

  一雙眼睛,卻猶如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阿祿眼眶微紅,推著韓呈機出了書房。

  書房外,稀薄的月光灑在青石小路上,兩側的白玉蘭樹在月光下,顯得分外皎潔安靜。

  阿祿推著韓呈機緩緩的行走著,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

  「有話要說?」已經平復下來的韓呈機,出聲問道。

  阿祿詫異了一下。

  少爺是怎麼瞧出來的?

  他確實有話想說、想問。

  「少爺,奴才今日犯了個錯……」阿祿停下了推行的動作,原地駐足,垂著頭說道:「今日您與大夫人談話之時,奴才聽到了……」

  一開始是無意的,可後來……便是有心了。

  「嗯。」韓呈機面色無波。

  阿祿有些意外韓呈機沒有冷臉。

  雖說少爺對他和阿莫都是極信任的,幾乎沒什麼事情是瞞著他們的,但是偷聽這種事情,少爺聽了十有八九還是要生氣的。

  所以少爺這種反應,實在是……太罕見了。

  但轉念一想,貌似少爺今晚在護城河的舉動,才是最大的罕見。

  他雖然對很多事情都不大懂,但自認為還是很懂少爺的。

  比如,少爺這麼多年來,縱然跟大夫人不親近,但也不曾在大夫人面前,洩露過任何心思。

  但今日……

  是為了免去阿櫻日後再遭威脅,所以才跟大夫人攤開了說嗎?

  見韓呈機沒有要生氣的樣子,阿祿才敢繼續說道:「少爺今日之所以以身犯險去救阿櫻,是因為早就知道此事是大夫人安排,不想阿櫻被無辜牽連進來,還是,還是因為……」

  「什麼?」見他停下不說,韓呈機問道。

  「還是因為阿櫻跟溫梨姑娘……有些相似……」阿祿說完這句話,整個人都繃直了。

  溫梨這個名字,在問梨苑中,早已成為了大忌。

  良久,也沒聽到韓呈機的回答。

  阿祿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又闖禍了。

  明明知道不該問的,好奇心這東西真是要不得……

  這時卻聽韓呈機寡淡的聲音響起,說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阿祿怔住了。

  他沒料到少爺竟然會這麼回答。

  少爺也會有不清楚自己心意的一天嗎?

  那少爺……是不是喜歡阿櫻的呢?

  但這句話,是阿祿無論如何,也沒有膽量問出來的。

  ※※

  次日。

  江櫻得幸沒有因寒而染病,今日正常的過來上了工。

  自從她從原主手中把這具嬌弱的身體『接手』之後,還是較為注重鍛煉和飲食調養的,也興許是心寬,像之前那樣三日一小病,半月一大病的情況,卻是再也沒出現過了。

  果然人家都說,一副良好的心態,對身體健康至關重要。

  江櫻伺候完白宵大人用完了早飯之後,青央過來了雲霄院。

  「謝謝青央姐姐關心,我沒事。」聽罷青央一番關切的話,江櫻笑著說道。

  「如此便好,真是老天保佑,昨個兒那情況,當真是兇險,可嚇壞我了,當時怪只怪自己不會游水,不能下去救你。」青央慶幸的說道。

  說到這兒,江櫻便看著青央問道:「對了,青央姐姐,昨晚你有瞧見我是如何落水的嗎?」

  仔細回想起當時的情形,與其說是被撞下去的,她更覺得好像是……被人推下去的。

  可誰要推她下水呢?

  青央聽江櫻這樣問,臉上的笑意淡了淡,點頭道:「我當時剛巧瞧見了,是兩位姑娘只顧著嬉鬧沒注意腳下,腳下打滑不小心撞到了你——」

  韓呈機交待過,不能將真相告知阿櫻,她也是沒辦法。

  「這樣啊。」江櫻瞭然的點著了頭。

  既然青央都瞧見了,想是不會錯的。

  看來是她想的太多了。

  「少爺沒事兒吧?」心裡的疑惑解開了,江櫻問起了韓呈機的情況。

  雖然今早從其它的小丫鬟們口中已經得知韓呈機沒有大礙,可是終究沒有從青央這裡得到的回答來的可靠。

  畢竟昨日大少爺是為了救她才跳下了河中,理所應當的她應該多上心些。

  「放心吧,大少爺他沒事。」青央說道。

  江櫻這才算徹底放心。

  此時,韓府裡一直照料韓呈機的丁大夫正為韓呈機看脈。

  「如此一來……竟是因禍得福了!」年逾花甲的丁大夫驚嘆出聲。

  「自從昨夜下半夜開始,便覺得氣息順暢了許多。」韓呈機道。

  「前朝名醫唐勝遺留下來的筆記中曾有記載以寒攻毒之術,只是少爺您的身子過於虛弱,此法又無人印證過,故也沒敢貿然施用,不料昨夜落水浸了些許寒氣,竟是意外疏通了些許少爺體內這些年來淤積的副毒——」丁大夫說道。

  這裡所指的副毒,乃是當年他為了給韓呈機保命,動用了毒性極大的藥物,以至於雖是保住了一條命,餘毒卻在身體中淤積了下來。

  「如此看來,此法可行……」丁大夫的眼睛越來越亮,「少爺痊癒指日可待了!」

  韓呈機自然聽得到丁大夫這話是有著安慰的成分在。

  他渾身上下數不清的病症,和這一雙半殘廢的腿,要說痊癒,談何容易?

  但是,至少有了很可觀的希望不是嗎。

  如丁大夫所言,此次他當真是……因禍得福。

  「此事暫且不必告訴父親。」

  丁大夫聞言怔了怔,而後恭聲應下。

  -----

  正芝院。

  房中時不時地傳出一陣中年男人的輕咳。

  著翠綠色纏枝花刻絲褙子的曲氏坐在頭,看著韓旭皺眉將一碗藥汁飲下,忙遞去了帕子。

  看著韓旭將嘴角的藥汁擦去,曲氏才盈盈笑道:「老爺,昨個兒我去明光寺求了個籤。」

  「哦?」韓旭今日的面色看起來尚可,他又向來信這個,便順口問道:「求到了什麼籤?」

  「是一支上上籤呢。妾身又找了濟光大師解了籤文,大師說乃是時來運轉、否極泰來之意——」曲氏舒展著嘴角,柔聲說道,「今日老爺的身子顯是好了些,看來這籤果真靈驗。」

  韓旭眼睛一亮,臉上便有了笑意。

  他這個身子,實在病的太久了。

  手頭上有著太多的事情要做,可空有一副雄心壯志,沒有一副能支持的身子骨,什麼都是空談。

  「但妾身以為,要想徹底趕走楣氣,最好的法子還是辦場喜事沖一沖……」看了一眼韓旭的臉色,曲氏又道:「說起來咱們府裡,可是太久都沒有辦過喜事了呢。」

  韓旭頗為認同的點了點頭。

  他不是傻子,經曲氏這麼一提,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兒子身上。

  韓呈機身子不佳,子嗣問題一直是韓旭心頭的一根刺。

  他並非專橫之人,也並不是想將韓家家主之位一直攥在手心裡,更不是提防二房,只是二弟韓榮的性子,實在是難擔大責。

  而三弟是庶出,士族沒有庶出的家主這麼一說。

  除非是嫡系子嗣無出斷後的情況下,方能接了庶子過繼培養。

  「沖一沖也好。說起來,呈機也是到了該娶妻的年紀了。」韓旭說到此處,略有些煩憂,「可要找一個年紀相當,又門當戶對的……實屬不易。」

  士族人家,歷來有著士庶不通婚的規矩。

  正妻只能從士族小姐中挑選,而庶人只能為妾。

  「正妻自然是要慢慢挑選,不能急於一時。妾身倒想著,不如先給呈機納一房妾,正妻之事再從長計議——」曲氏滴水不漏地說道,完全沒將自己心目中正妻的人選說出來。

  她知道,若是她表示出已經物色好了人選,韓旭會認為她太過私做主張。

  面前這個人,是如何忌諱這些,曲氏是清楚的。

  倒不如,等桃姐兒來了之後,再水到渠成的提起此事。

  一提到妾室,韓旭便渾不在意了,只道交給曲氏去辦。

  曲氏應下,一面卻又覺得便宜了江櫻。

  做韓家的妾,她也配嗎?

  只是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

  因為講求風骨,規矩重重的士族家中不存在通房這個說法,除了正妻,便只能是妾室了。

  -----

  在崔婆子有意的透露下,曲氏要替韓呈機納江櫻為妾的心思,巧妙的傳遞到了阿祿這裡。

  阿祿得知後,眼睛瞪的不能再圓。

  圓圓的娃娃臉上,寫滿了驚異。

  可震驚過後,阿祿便想明白了大夫人的用心。

  大夫人這是想藉此打消少爺對她的疑心吧?

  想到這裡,阿祿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大夫人哪裡會知道,少爺對她存有的並非是疑心,而是十足的確定。二人之間的關係,明顯是少爺在暗,大夫人在明。

  呃,可當務之急,是要先將此事告訴少爺才行。

  阿祿一溜煙兒跑去了書房。

  累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阿祿卻被告知,韓呈機移步去了青竹堂。

  於是,阿祿只得折身跑去了青竹堂。

  青竹堂內,一身鴉青色素面刻絲直裰的韓呈機一人坐於棋盤後,一人執了黑白子,獨自『對弈』著。肘邊小几上,龜紋白玉大肚瓶中,斜斜插放著幾支文心蘭。

  兩名丫鬟守在外間的山水圖屏風後,安靜的就跟不存在似得。

  本是分外安靜美好的一幕,卻被氣喘吁吁跑了進來的阿祿突兀地打破。

  阿祿得了允進來之後,便迫不及待地將此事告知了韓呈機。

  那遊走於棋盤上那素白修長的手指,忽地一頓。

  韓呈機望著手指間的黑子,目光微微湧動著。

  曲氏又在自作聰明了。

  但是……心底忽起的一層漣漪,又該解釋為什麼?

  說到底,還是因為那幾分相似吧。

  「少爺,奴才認為如果您覺得此事不妥,那還是趁早跟大夫人說明的好,以免以後麻煩。」阿祿邊說邊仔細小心觀察著韓呈機的臉色。

  韓呈機會怎麼選擇,阿祿心裡一點譜兒也沒有。

  昨日韓呈機的那句『我也不知道』,讓本就不怎麼會推斷的阿祿覺得十分茫然。

  他不清楚少爺對阿櫻,現如今究竟是怎樣的一番心思。

  至於想不想娶,就更加難以猜測了。

  韓呈機的目光固定在了棋盤之上,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阿祿開始懷疑少爺方才是不是沒聽清他的話、以及糾結著要不要重新再說一遍的時候,韓呈機緩緩地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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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被疑斷袖

  「我不想勉強她。」

  韓呈機手中黑子落定,發出清脆的聲響。

  阿祿被這個意料之外的答案驚呆了。

  不想勉強她……

  那麼,是不是就等於說,少爺他是喜歡阿櫻的呢?

  阿祿為此欣喜不已。

  這麼多年以來,他跟在少爺身邊,最大的願望其實不是看著少爺達成那個心願,而是希望能有一個人走進少爺的心裡,將他從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泥沼中拉出來,重新站在陽光下面——

  「那奴才去問問阿櫻!」阿祿迫不及待地說道。

  韓呈機沒有說話,像是默許了。

  阿祿高興的轉身欲走。

  卻忽然聽身後傳來一道清冷中帶著幾分不確定的聲音,囑咐道:「你……莫要嚇到她。」

  阿祿稍愣之後,點頭應下。

  走出去的時候,臉上的笑意越發的濃了。

  他覺得自己雖然有很多事情都不大懂,但也絕非是真的笨,該怎樣旁敲側擊的詢問,他還是會的……吧?

  就這樣,阿祿來到了雲霄院。

  江櫻正揮著剪刀修剪著拔高的草。

  灑掃的下人們也在各處有條不紊的忙活著。

  而白宵,一隻好命的心機虎,在大家已經投入了工作的時候,它正懶洋洋的躺在草地上,曬著柔和的日光浴。

  「阿櫻——」

  收拾草屑的江櫻聽到有人在喊自己,轉頭望去。

  就見阿祿站在不遠處衝她笑著招手。

  白宵聽到有人在喊它的飼養員,下意識的看了過去,見是阿祿,才又重新躺好。

  上次江櫻被喊去管事處一整天,也沒見人回來,從那之後,但凡有陌生人來找江櫻,白宵便會格外警惕,儼然將看緊飼養員當成了日常任務。

  江櫻拍了拍手上的草屑,朝著阿祿走了過去。

  「昨日落水沒傷風吧?」阿祿一臉關切地問。

  「沒有——」江櫻笑著搖頭,卻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件帶著皂角味道的棉衣。

  「那就好。」阿祿說完這仨字兒,便是呵呵一陣傻笑。

  完了,剛才應該在路上措好辭的……

  江櫻看著呵呵個不停的阿祿,有些擔憂地問道:「你沒事兒吧……」

  「沒,沒事……」阿祿又笑了兩聲,遂道:「我有些話想問一問你。」

  江櫻點點頭,仔細觀察著阿祿變了又變的臉色。

  明明昨個兒落水的是她,怎麼眼下的情況更像是阿祿的腦袋進了水呢?

  「阿櫻啊…你覺得咱們少爺怎麼樣?」阿祿總算是找回了神智,勉強展開了計劃。

  江櫻下意識的點點頭,「少爺很好。」

  單從他數次為自己解圍的事情上來說,江櫻便覺得這是個很難得的好主子。

  雖然陰鬱了些,但這畢竟只是人家的性格而已。不同的經歷,自然會造就不一樣的性格。

  「你覺得少爺很好啊…」阿祿喜形於色,又問道:「那你覺得少爺,長得好不好看?」

  江櫻聽罷驚呆了。

  這種話題,不是應該是兩個小丫鬟在一起羞怯無比的拿來討論嗎?

  怎麼阿祿也這麼感興趣?

  而且……這還用問嗎!

  「少爺長得好看,這不是……公認的事實嗎?」江櫻覺得今天的阿祿真的像是吃錯藥了,雖然這孩子平時也偶爾脫線,但像今日這樣完全脫離了正常,還是頭一回。

  「是吧!」阿祿一副我就知道你也這麼認為的表情,而後又笑道:「少爺昨個兒救了你,你是不是該做些什麼……報答報答少爺?」

  「做些什麼……」江櫻恍然的點點頭,「我明白了。」

  「很好。」阿祿看著一臉瞭然的江櫻,頭一次覺得這丫頭其實還是很聰明的。

  出了雲霄院的阿祿,大有一種凱旋而歸的架勢。

  少爺如果知道他做的這麼好,一定會誇讚他的吧?

  既然阿櫻沒有意見,那可真是皆大歡喜了。

  至於阿祿為什麼這麼肯定江櫻的想法,原因如下——

  一個女子覺得對方很好,又覺得對方長得很好看,何況對方還是地位尊崇的韓家嫡長子,再加之對方對自己有救命之恩,恰巧她又有著要報答對方的想法,那麼結果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從未體驗過男女之情的阿祿,就是這樣認為的。

  為了印證自己的想法,他還試用了換位思考法,如果換做自己是阿櫻的話,會怎麼做?

  結果,深思熟慮過後的阿祿得出了一個字——嫁。

  歡喜的阿祿回到青竹堂,把自己得出的結果告知了韓呈機,「少爺,奴才試探過了,阿櫻她對此事沒有意見!」

  韓呈機望著棋盤上的平局,有那麼一瞬間的怔愣。

  她沒有意見?

  韓呈機忽然說不上來此刻心裡是什麼感覺。

  等待阿祿回話的這半個時辰裡,他一半希望江櫻會反對,一半又希望……她會就此答應。

  她那副天然呆的模樣,想來根本還不清楚男女之情吧?

  縱然是答應了下來,考慮的也定都是外因。

  而他,作為一個清醒者,分明知道這樣對她來說太不公平,但卻又矛盾而自私的期待著,能有一個這樣的人一直陪在自己身邊。

  這樣一個,身上有著溫梨的影子的人,陪在身邊。

  ※※

  未時初,江櫻提著一個梨木雕花三層食盒,來到了韓呈機的書房。

  守在書房外的阿祿,一見江櫻過來,立馬兒就笑著迎了上去,又見江櫻手中提著的東西,笑的越發深刻,問道:「來給少爺送吃的?」

  江櫻笑著點頭,伸手將食盒遞了過去,道:「要麻煩你幫我送進去了。」

  今日阿祿提示她要『做些什麼』,她便做了些點心和小菜過來。

  阿祿一聽便是搖頭,「既然是你親自做的,那你自個兒拿進去給少爺,不是更好嗎?」

  江櫻聽了,也覺得是這個理兒。

  既然來都來了,不如進去道句謝吧。

  得了韓呈機的允,阿祿替江櫻推開了房門。

  看著江櫻提著食盒走了進去,阿祿的眼睛笑的瞇成了一道縫兒。

  上午他才透露出這個意思,下午就來送吃的了,看來她真的是聽懂了。

  殊不知,二人所想的『做些什麼』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概念。

  兩個各想各的人,都還覺得心情挺不錯的……

  江櫻進去的時候,韓呈機正坐在書桌前執筆寫著什麼東西,聽她進來,並未抬頭。

  直到江櫻說明來意,「少爺,這是奴婢做的幾樣兒糕點和小菜,您嘗嘗——」

  韓呈機這才將筆擱下,朝她望了過來,並說道:「拿過來吧。」

  江櫻笑著走近,先是將一碟擺成梅花狀的薄荷香糕端了出來,再是一碟豌豆黃,其次再有一碟涼拌金針菇,和一份開胃醃蘿蔔。

  都是極簡單的,但卻很對韓呈機的胃口。

  中午吃的有些油膩,現在嘗嘗這些開胃爽口的,倒是正合心意。

  將最後一籠冒著熱氣的小籠包也擺了上去之後,江櫻方開口說道:「昨天晚上多謝少爺救了我。」

  韓呈機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麼。

  那稚嫩的臉上,都是感激的神色。

  可也僅僅只是……感激罷了。

  並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自在。

  如此看來,想必阿祿所謂的試探,她根本不曾聽明白吧……

  江櫻覺察到韓呈機一直在盯著自己看,略覺得有些不自在。

  倒不是覺得不好意思,而是……每當少爺這麼看著她的時候,她似乎都能從少爺的眼睛裡,看到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就好像,他就是在看著另外一個她一樣……

  這種莫名的感受,讓江櫻覺得十分違和。

  「你下去吧。」韓呈機收回放在江櫻臉上的目光,淡淡地說道。

  江櫻撇去心中的異樣感受,應了一聲是,退出了書房去,並將門合上。

  江櫻離去之後,韓呈機喚了阿祿進來。

  「少爺,您有什麼吩咐嗎?」阿祿瞧了一眼桌上沒動的吃食,出聲問道。

  「去告訴大夫人,此事不用她來插手。」

  什麼?

  阿祿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少爺,您的意思是……不納阿櫻了嗎?」阿祿不知道這是怎麼了,怎麼來送趟吃的,還送出問題來了呢?難道是……做的不好吃嗎?

  不對,少爺怎麼可能是這麼膚淺的人!

  阿祿這邊心思百轉,急得不行。

  「還不過去?」韓呈機眼中一凜,嚇得阿祿忙地應是,再也不敢多說半字,退出了書房,朝著正芝院去了。

  曲氏那邊得到消息,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肯為了救那個丫頭如此冒險,怎麼會不願意納妾呢?

  真的越來越看不透他了。

  「崔媽媽,你說他是不是不想領我這個情,所以才不同意?」曲氏想來想去,只能想到這個可能了。

  「哪兒能啊…」崔婆子忙寬慰道,「依奴婢來看,說不準真是咱們會錯意了,大少爺對那丫頭根本瞧不上眼呢!這不是好事嗎——」

  「好事固然是好事……可他如今已到了娶親的年紀,這般看誰都瞧不上眼,實在是……」曲氏不知想到了什麼,眉頭緊緊皺起,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崔媽媽福至心靈,忙搖頭道:「這不可能,大少爺豈會是斷袖之人?夫人您就別多想了,這斷然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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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5:你跟蹤我!

  什麼?

  斷,斷袖?

  饒是曲氏,臉色也不禁一陣扭曲,道:「我何時說他斷袖了……」

  崔媽媽一噎,面上不由地漲紅了。

  好吧,看來懷疑大少爺斷袖的人,只是她自己而已……

  看來以後不能聽那些個小丫頭瞎扯外面的事情了!

  她一大把年紀,有著這種思想,這……實在是丟人啊。

  曲氏無奈地看了崔媽媽一眼。

  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連崔媽媽都開始不正常了。

  就連這什麼斷袖,竟也能想的出來。

  她只是覺得,韓呈機是真的一顆心都放心了那個溫梨身上。

  這麼多年,竟然一點空兒都沒騰出來給別人,一點兒也不願意騰出來給別人。

  如此,對她即將到來的桃姐兒來說,也不知是好還是壞。

  ---

  書房裡,韓呈機毫無預兆的打了個噴嚏。

  阿祿見了連忙跑過去將窗子闔上。

  窗外是金烏西沉,餘霞漫天的晚景。

  專心看著手中密函的韓呈機,只怕做夢也想不到自己莫名其妙的被疑為了斷袖。

  同樣的,並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莫名經歷了一場為不為妾的風波的江櫻,今日放工後,並未直接跟著宋春月和李氏一道回家,而是在清平居門前下了車。

  孔弗讓人傳了信給她,讓她過來陪著下一局棋,還說有樣好東西要贈與她。

  江櫻滿懷好奇的來到了清平居大堂。

  小廝已對她眼熟,見狀忙就面上帶笑的迎了上來。

  然而,江櫻卻意外在大堂中,遇見了一個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面的人——原主痴迷的那位方家大郎、方昕遠。

  二人錯愕的對視了片刻,方昕遠的臉色頓時拉了下來。

  「你……你怎麼會在這兒?」方昕遠赫然瞪著一雙眼睛,表情驚恐不可名狀。

  待那份驚恐稍稍退卻了一些之後,便被厭惡所替代。

  江櫻將他的臉色神情看在眼中,無奈嘆了一句原主眼拙的厲害。

  一個避自己如毒蠍的登徒子,究竟有什麼好值得喜歡的?甚至,還為了這樣一個人自縊。

  想來對方聽到她出事的時候,有的也只是高興吧?

  江櫻一面為原主嘆息了一番,一面將方昕遠上下打量了一遍,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原主乃是個顏控。

  眼前這人,除了長得好看些,好似真沒其它優點了吧?

  「你,你看什麼看!」方昕遠一把拉過旁邊的阿福擋在身前,一副受到了莫大羞辱的模樣。

  江櫻一頭黑線。

  「我警告你,你若是再膽敢跟蹤我,就休怪我對你不客氣了!」方昕遠瞪著江櫻威脅道。

  江櫻覺得頭頂上落下的黑線快要將她埋沒了……

  少年,你自我感覺這麼好,真的沒問題嗎?

  「方公子儘管放心,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見著方公子。」江櫻沒再去看方昕遠,舉步往前走去。

  「你騙誰呢!你如果不是跟蹤我,怎麼會一個人來這種地方?」方昕遠覺得這小娘子變了,變得會扯謊了。

  據他打聽來的消息,說她現在在刺史府做丫鬟,一個丫鬟,來清平居作何?買菜嗎!

  這不是明擺著撒謊嗎?

  可就在這時,方昕遠忽聽身後傳來一道年輕男子的聲音,帶著笑意說道:「江姑娘來了,師傅等了好大會兒了呢——」

  方昕遠轉過頭去。

  就見江櫻和那身著竹綠色長衫的男子邊說著話,邊進了後院。

  方昕遠凌亂了片刻。

  合著她真的是來找人的啊?

  「公子,看來這回您真的是誤會江姑娘了。」阿福在一旁訕訕地道,想到方才自家公子說的那些話,不禁感到有些丟人。

  方昕遠咳了一聲,眼神幾度閃躲,甩開手中的摺扇飛快的扇了幾下,遂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算她今日不是刻意跟蹤我的,難保以後不會跟蹤我!之前她在連城對本少爺所做的那些事情,難道你都忘了不成——」

  阿福尷尬的抿了抿嘴,不說話了。

  「不行,我這就回去寫信告訴我爹,我要回去——有她在,這肅州我是真的待不下去了!」方昕遠一臉苦惱和急切,腳步匆匆的出了清平居。

  阿福連忙追了上去,一邊道:「少爺不行啊,老爺說了,除非您在肅州的分號藥行做出成績來,要不然的話,回了連城老太爺肯定要拿拐杖打死您的!」

  只聽前面傳來少年漸行漸遠、卻帶著絲絲哽咽的聲音控訴道:「祖父和我爹這是要逼死我啊…」

  阿福也不禁為自家少爺掬了一把辛酸淚。

  再說來到了孔先生這裡的江櫻。

  一進門兒,孔先生就歡歡喜喜地說道,「你這丫頭可算來了,快來瞧瞧,我給你準備了什麼好東西!」

  見孔弗一臉高興,江櫻心中的期待更深了。

  「石青,去將昨個兒華兄送我的那個鍋子取過來!」孔弗朝石青吩咐道。

  鍋子?

  狄叔驚呆了,合著華老爺千里迢迢讓人運送過來的禮物,竟是一口鍋?

  為什麼他覺得不正常的人不止是先生一個了,華老爺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受到隔空傳染的……

  不同於狄叔的想法,江櫻一聽鍋子倆字,便更是來了興趣。

  「我跟你說啊,這鍋可不是平常用的那些鍋,是我一個舊交,特意讓人從西陵帶過來的——」孔弗一臉炫耀的表情,簡直閃瞎了狄叔的老眼。

  「不是平常用的鍋?」江櫻越聽越好奇,這時正巧見石青從裡間走了出來。

  「瞧瞧,就是這個東西!」孔弗指著石青端出來的鍋說道,「我研究了許久也沒研究出是怎麼用的,想想你在這方面應當懂得更多些——」

  狄叔聽到這裡,看了一眼江櫻,眼中難得出現了贊同的神色——是吧,她也就在吃的方面懂的多而已!

  江櫻的眼睛已經看直了。

  這,這不是火鍋嗎?

  數了數層數,竟是足足有五層——

  狄叔瞧見了這東西,表示再加個蓋用來做香爐倒是體面的。

  「可認得這東西?」一旁的孔弗朝江櫻問道。

  江櫻點點頭,一邊手指著火鍋一邊說道:「先生您看,這第一層可以用來做火鍋,第二層可以做串烤,第三可以用來做乾鍋,第四層呢可以煮粥熬湯,第五層還可以用來蒸菜或蒸些小包子呢——」

  說著說著,江櫻不由地咽了口口水。

  反應過來之後正覺得尷尬的時候,卻發覺,在咽口水的……不是她一個人。

  除了她之外,還有孔弗和石青。

  狄叔雖沒饞到這種地步,卻也聽得一愣一愣的。

  就這麼一個跟寶塔似得怪東西,竟有這麼多用處?

  「妙啊!」孔弗不由地贊道,但頓了頓,遂又問道:「江丫頭,你方才說這第一層可以用來做什麼……火鍋?那是什麼東西?」

  江櫻想了想,答道:「燒一鍋水加上調料,用來涮菜涮肉吃。」

  這個解釋,似乎有些蒼白?

  孔弗狄叔和石青三人聽罷表示想像不出來那該是怎樣的味道……

  「這樣吧,江丫頭你把這鍋拿回去,等過幾日你得了閒,咱們就吃這火鍋,如何?」孔弗說道,畢竟這鍋留在他這兒,也沒人會用。而且他堅信,這丫頭的手藝一定不會讓他失望的。

  江櫻應了一聲好,痛痛快快的就答應了。

  事實上,在事關吃的事情這一方面上,她總是格外的痛快。

  看著面前笑瞇瞇的老人,江櫻心裡那叫一個高興。

  能有一個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研究各種好吃的,實在是太幸福了好嗎!

  由於外頭天色已晚,孔弗並沒留江櫻再陪他下棋,而是吩咐了下人,趕車將江櫻送回了桃花鎮。

  於是,江櫻抱著一個五層的銅鍋回了家。

  「你可算回來了,你去哪兒了?咿,這是什麼東西?」梁文青瞧見江櫻的身影,疾步走了過來,一通埋怨之後瞧見了江櫻懷中抱著的東西,一臉的無解。

  「做吃的用的。」江櫻笑著解釋了一句,邊往院裡走,邊問道:「梁小姐來找我何事?」

  「誒!你先別進去,我有話要跟你說!」梁文青一把將江櫻揪了回來。

  「什麼事?」江櫻被她拉著退到了院門外,抱著一口鍋就這麼看著梁文青。

  「來,咱們看看這些!」梁文青從懷中抽出一卷畫軸來。

  江櫻這才發現,梁文青抱了一滿懷畫軸——

  不及江櫻反應,她就攤開了一副,並介紹道:「你看,這是咱們鎮子上陸大夫的三兒子,今年十五歲,跟你正合適——樣貌也是很不錯的!」

  江櫻藉著門前掛著的燈籠散發出的微弱光線看了過去,頓時就抽了嘴角。

  她不是個外貌控,可是……這位兄台圓滾滾的身形擺在那裡,別說樣貌了,就連年紀她都無從分辨了!

  她真的很想問問梁文青,究竟是從哪裡看出來樣貌不錯的……

  「不滿意啊?」梁文青看了一眼江櫻怪異的臉色,繼而又抽出了一卷,「那再看看這個,這個家世不錯,是鳳凰鎮上李員外的兒子——」

  江櫻呆若木雞的看著喋喋不休的梁文青。

  他女兒這麼搶媒婆的生意,梁鎮長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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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4 19:26:47 |只看該作者
096:挖寶小能手白宵

  「剩下的這些我也就不多說了,個個都是不錯的,我為了讓人畫這些像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呢!這樣吧,你拿回去仔細看看,看上了哪個儘管跟我說!」梁文青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表情,一股腦兒的就將畫卷全塞給了江櫻。

  「梁小姐,上回我已經說過了,我真的沒有這個打算……」江櫻無奈地道。

  而且這樣同時相看這麼多的『優異公子』,她何德何能啊…

  「不要緊,你就當早作打算,選夫婿這種事情,可是要趁早的,不然就只能挑別人剩下的了!」梁文青苦口婆心地勸道。

  看著熱情到了這個田地的梁文青,江櫻哪裡能猜不透她的心思。

  這傻姑娘,為了春風也真是沒有她不敢做的了。

  可是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哪兒有那麼容易。

  想到這裡,江櫻心裡不免對梁文青產生了幾分同情,剛想開口勸上兩句,卻被梁文青搶在了前頭,道:「我再不回去我爹該擔心了,你回去慢慢看,我先走了啊!」

  「等等!畫像——」江櫻連忙喊住她。

  「你留著慢慢看!」梁文青應了一聲,人已經走遠了。

  看著梁文青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黑暗中,江櫻不由嘆了口氣。

  再低頭一瞧懷中抱著一大堆的畫卷,頓感無力。

  由於懷裡還抱著一口大鍋的緣故,江櫻一轉身,堆在上頭的畫卷便劈哩啪啦的掉了一地,個別的還散開了來。

  江櫻騰不出手去整理,便率先將鍋送回了屋裡,再折身回來撿拾。

  可當她再度出來的時候,卻發現,地上早已被收拾的一乾二淨。

  而原本橫在地上的畫卷,此刻正整齊的待在晉起手中。

  江櫻臉色頓時就僵住了。

  這人要不要出現的這麼『及時』啊?

  看著背上還背著弓箭的晉起,江櫻這才明白,他大致是剛從山上回來。

  「你的?」昏暗的光線下,晉起看著江櫻問道。

  「也不算是我的……」江櫻訕訕地回答道。

  「那究竟是不是你的?」

  江櫻沉默了會兒,思考了其中的利害關係。

  她若認了,晉起會怎麼看她呢?

  私藏眾多男子畫像……

  光是這麼個罪名,江櫻便覺得無力承受了。

  於是,干脆心一橫,抬頭果斷的搖頭說道:「不是我的。」

  「那怎會在你家門口?」晉起這次顯得反常的執著,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之勢。

  「是梁小姐丟在這兒的!」江櫻一臉我真的沒有在說謊的表情看著晉起。

  其實,她這麼說,真的不算是在說謊吧?

  這本就是梁文青硬塞給她的。

  想到這裡,江櫻的底氣越發的足了,一雙晶亮如玉石般的黑眼睛裡,寫滿了肯定。

  晉起收回視線來,而後將畫卷塞還給了她。

  江櫻慌了,以為他是不信自己,忙又解釋道:「我都說了,這些東西不是我的——」

  晉起垂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問道:「那你覺得我抱著這些男子畫像回去,很合適嗎?」

  江櫻怔了一下。

  想像了一下晉起抱著一堆男子畫像回家翻看的情形,不由自主的就打了個寒噤。

  畫面太美……

  見晉起轉身欲走,江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來,忙喊住了他,道:「晉公子你先等等,我去取衣服出來還你——」

  晉起聽罷沒有回頭,卻止住了腳步。

  江櫻忙跑回院中,把畫卷擱下,拿了今早洗過的棉衣走了出來。

  「昨晚謝謝你。」江櫻將衣物遞了過去,笑著說道。

  「舉手之勞。」晉起將棉衣接過,便闊步朝著家門前走去。

  江櫻躊躇了一會兒,忽然就對著他的背影來了一句:「我一定會把那些畫像還給梁小姐的。」

  這是在重複證明這些東西真的不是她的……

  晉起開鎖的動作一頓,而後輕輕嗯了一聲,推門進了院中。

  江櫻也折回了自家院裡,聽莊氏招呼著她進去吃飯,江櫻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她剛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解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生怕他誤會似得?

  想來自己又非那些臉皮薄的小姑娘,怎麼忽然多了這些顧慮?

  不就是幾卷畫像嗎?

  江櫻越想越覺得自己好像哪裡變得不正常了。

  要說從什麼時候起……好似是從昨晚落水之後,披上了那件棉衣之後?

  可究竟是棉衣有問題,還是她被水給泡傻了?

  江櫻苦惱望天。

  ※※

  半月後,十月初。

  隨著天氣的逐漸變涼,白宵的精神頭兒一日比一日來的要旺盛。

  它向來怕熱,現如今秋高氣爽,自然是歡喜的很,成日沉迷於抓蟋蟀,樂此不疲。

  且被它抓到的蟋蟀,皆難逃一死,兇殘動物的本性,由此暴露無遺。

  江櫻瞧著被灑掃的下人掃出來的數百隻蟋蟀屍體,唏噓之餘更覺得欣慰——照這個勢頭下去,雲霄院裡的除蟲工作,就無需她來操心了。

  這時,殺蟲小能手白宵忽然跑了過來。

  白宵來到江櫻跟前,昂起了毛茸茸的腦袋。

  江櫻定睛一瞧,就見它嘴裡銜著一塊沾滿了泥土的東西。

  「這是什麼東西?」江櫻疑惑不已。

  就見白宵對她晃了晃腦袋。

  江櫻見狀,適才將東西拿了過來,用帕子將上面的泥土擦拭乾凈之後,竟是一塊質地通透的白玉。

  白玉約有幼童的巴掌大小,其上纏繞著她看不懂的圖騰,但總覺得好似在哪兒見過。

  江櫻皺眉想了想,片刻之後便頓悟了過來。

  這是韓府的家徽!

  忙又仔細瞧了瞧,果見被圖騰圍起的中央,刻著一個隸體的「韓」字。

  想來是個令牌之類的東西。

  江櫻想了想,打算將此玉交給韓呈機。

  既是韓家的東西,又是白宵在韓家挖到的,那理所當然是要上交的。

  江櫻嘉獎的摸了摸白宵的腦袋,道:「等我回來給你做紅燒獅子頭吃!」

  瞬間從殺蟲小能手變成了挖寶小能手的白宵,歡快的仰頭吼了一聲,抖了抖毛,目送著江櫻出了雲霄院。

  江櫻來到前院,沒見著韓呈機,卻瞧見了百無聊賴蹲在樹下看螞蟻搬家的阿祿。

  聽到江櫻的喊聲,阿祿忙地站起了身來。

  「阿櫻你怎麼過來了?」阿祿走過去問道,江櫻平時若非有事或被韓呈機傳喚,是不會來這裡的。

  「白宵撿到了這個,我看著應當挺貴重的,便想著交給少爺——」

  阿祿便問道:「什麼東西,我瞧瞧。」

  江櫻將手中的白玉遞了過去。

  阿祿接過,只瞧了一眼,頓時就瞪大了眼睛,「這……」

  「在哪兒撿到的?」阿祿強壓下心口的震驚,看著江櫻問道。

  江櫻如實答道,「雲霄院裡。」

  「好……我,我這就去告訴老爺和少爺!」阿祿面色澎湃的丟下這句話,便飛也似的跑走了。

  江櫻也沒在此久留,見阿祿離開,自己也回了雲霄院。

  正芝院,書房。

  韓旭正和韓呈機談話。

  臥床近一個月的韓旭,近來身子漸好,已能下活動。

  今日,特意讓人請了兒子過來談事。

  「父親說的是西北那邊的遊民?」聽罷韓旭的一番話,韓呈機皺眉問道。

  「什麼遊民,那分明是亂民——」韓旭冷哼一聲說道。

  西北遊民分割為眾多大小部落,為了搶奪領地多年來征戰不斷,而近年來一支顏姓部落在吞併其它小部落的過程中,不斷壯大,今年年初不僅自封了王,更是拒絕了往年來的朝貢。

  「不過是趁著如今朝廷自顧不暇,分身乏術罷了。」韓呈機面色疏冷地說道,「但西北蠻人兇悍蠻橫,不到萬不得已之時,暫時不宜為敵。」

  韓旭贊同的點頭,而後又道:「但若他們不長眼睛自己撞上來,我韓家也絕不會怕了他!」

  蠻人兇悍是一方面,無知更是一方面,他們百年內未曾涉足中原,對中原了解甚少,正所謂無知者無畏,天曉得這幫蠻人會做出什麼來。

  韓呈機對韓旭的話不置與否,垂了眸子吃茶。

  韓旭望著自己這唯一的兒子,心中感慨頗多。

  這個兒子除了身子羸弱之外,各方面他都滿意的很,沉著冷靜足智多謀,更難得的是,做事從不心軟——這是一個世族掌權人,不可或許的一點。

  顯然他也具備了這一點,或許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才讓兒子對他疏離至此。

  可世事焉能兩全……

  但目光掃到兒子座下的輪椅,韓旭眼中仍是一痛。

  說到底,還是當年他太過於疏忽兒子了。

  父子二人各懷心事,一時間書房內安靜備至。

  直到外面的僕人言辭清晰的稟道,說問梨苑裡來了人。

  韓旭出聲允了之後,方有僕人輕推開了書房的門,片刻之後,阿祿垂首恭敬的行了進來。

  但見他雖是垂著頭,卻仍然難掩激動之色的模樣,韓呈機不動聲色的問道:「來此何事?」

  「老爺,少爺……阿櫻撿到了這個——」阿祿雙手捧著那塊白玉,顫巍巍地送到韓呈機眼前。

  韓呈機看罷,目中微驚,示意阿祿交給韓旭,一邊問道:「父親,不知這可是十年前丟失的掌家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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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7:驚為天人

  十年前祖父將傳家玉牌交給了父親,卻遭了黑衣人盜取,結果被發現,黑衣人被擊殺身亡,玉牌卻不翼而飛。

  「什麼?快拿來我看看!」韓旭忙正色道。

  韓呈機目含思索,這塊玉牌代表著韓家家主的地位,為了不讓族內有心人當做話柄,這件事情被韓旭瞞了下來,知道的人僅僅只有韓旭和韓呈機身邊的衷僕。

  但尋找玉牌,一直都是韓旭心上的一件大事,這玉牌若是落到有心人手上,後果不堪設想。

  一見韓旭露出激動無比的神色,韓呈機心裡便有了數。

  看來這玉牌,是真的了。

  「在何處找到的?!」韓旭確定了真偽之後,便朝阿祿問道。

  「回老爺,是飼養白宵的小丫頭在雲霄院裡無意之中發現的。」阿祿答道。

  韓旭聽罷喃喃道,「雲霄院?怪不得……當年四處搜尋,也未找到此玉。」

  十年前的雲霄院,是一大片竹林,五年前才被砍伐乾淨,落了一座小院上去。

  「那丫鬟叫什麼名字?回頭一定重重的賞!」韓旭高興的眉開眼笑,胸中的鬱結頓時消散了開來。

  ---

  韓呈機從正芝院回來之後,便命人喊來了江櫻。

  一聽大少爺要賞賜自己,江櫻一臉茫然。

  她怎麼不知道自己立什麼功了?

  阿祿覺得有些無奈,忙在一旁提醒她,「今個兒你不是撿了塊玉牌嗎?那是……那是少爺自幼把玩的東西,丟了之後,少爺一夜夜的哭,這麼多年一直沒找到,你既幫少爺尋了回來,少爺賞你不是應該的嗎?」阿祿自是不能將這玉牌真正的用途說出來,隨口編造了一個謊話。

  至於一夜夜的哭,純屬是為了顯得逼真一些。

  只是,似乎……大少爺並不怎麼喜歡啊?

  阿祿看著韓呈機變動了一下的臉色,略有些心虛。

  江櫻在聽到那句少爺一夜夜的哭之後,也是呆住了。

  縱然是想像力一直不算匱乏的她,卻也實在是想像不出來那種畫面……

  韓呈機看了一眼她的臉色,似怕江櫻繼續在這個問題上深想下去,岔開了她的注意力,問道:「想要什麼賞賜?」

  這句話剛一問了出來之後,韓呈機立馬便覺得自己是多此一問了。

  眼前忽然就閃過那次江櫻一臉為難的請求把賞賜換成銀子的畫面……

  然而這次,卻見她想也沒想就搖了頭,解釋道:「少爺誤會了,那塊玉牌不是奴婢撿到的,是……是白宵撿到的。」

  她並不知道這玉牌的重要性,再加上江櫻認為,這既是白宵撿到的,而白宵又屬於韓呈機的私有寵物,所以這事兒說來說去都是韓呈機的事兒,壓根兒就跟她扯不上關係。

  於是,直神經的江櫻,從一開始就不曾抱有邀賞的心態。

  她是喜歡銀子,但也不是沒有原則的喜歡。

  阿祿驚奇的看著她。

  這種好事,別人往自己身上攬還來不及呢,她怎麼偏生要往外推?

  而且,白宵撿到東西?這個說法的可信度,實在是太低了好嗎!

  韓呈機看著她,見她臉上確實沒有一絲一毫作假的神色,適才收回了視線。

  「那你先下去吧。」韓呈機面上淡然無波,心裡卻在思襯著,回頭再好好想想賞她些什麼別的東西好。

  不知韓呈機的心思,江櫻應了一聲「是」,便退了出去。

  臨出去之前,恰巧遇見了青央和青舒二人走了進來。

  幾人笑著輕聲打了招呼之後,江櫻方抬腳走了出去。

  青央和青舒則是進了屋內。

  「少爺,雲州的表少爺和表小姐來了,夫人老爺讓您過去花廳一趟。」青央上前稟道。

  阿祿聽了思索了一下。

  前些日子就聽說大夫人娘家的外甥和外甥女要過來小住,算一算日子是該到了。

  「少爺,咱們過去吧?」阿祿看著韓呈機問道。

  韓呈機雖不喜與人來往,但總不至於失了禮數,再者反正反正等會兒用午飯,也還是要見面的,便點了頭。

  於是,阿祿推著韓呈機,青央和青舒跟在後頭出了問梨苑,直接朝了花廳而去。

  剛近了花廳,便聽到一串銀鈴般的少女笑聲,清脆悅耳卻陌生非常。

  府裡的姑娘們多被調教的沉默高雅,鮮少會在人前笑出聲兒來。

  想來該是那位雲州來的表小姐了。

  花廳中,除了韓旭和曲氏之外,二房和三房也都在,各房的哥兒姐兒亦是一個不少。

  見韓呈機進來,眾人的視線紛紛移了過去。

  曲氏身邊坐著的粉衣少女,亦是下意識的舉目看了過去。

  少年端坐在輪椅上,眉目疏冷,五官卻俊美到了極致,尤其是一雙滴墨黑眸,宛若一汪深邃的湖泊,帶著說不出的蠱惑,一身淺月白色長袍,更是襯得整個人不染塵埃,仿若只需一陣清風,便要化風而去。

  只這一眼,粉衣少女便不自覺的呆住了。

  「陽哥兒,桃姐兒,這就是你們的大表哥了。」曲氏含笑介紹道。

  「大表哥。」十一二歲的大眼睛錦袍少年出聲喊道。

  「大表哥……」曲向桃聲音有些緩慢,好在及時回了神,不至於出醜。

  韓呈機淡淡的「嗯」了一聲,眼尾的餘光掃過曲氏姐弟二人之時,身形卻驀然僵住了。

  曲氏見狀,滿意的勾了勾唇角。

  果然……

  阿祿和青央青舒都發現了少爺的異樣,隨著韓呈機的目光望去,阿祿和青央皆是齊齊怔住。青舒經過短暫的迷茫之後,更是忍不住低呼了出聲。

  本想再瞧一眼大表哥的曲向桃微一抬頭,正巧撞見了韓呈機的目光,四目相對之際,曲向桃心口處砰砰的跳了起來,連忙就收回了視線,卻還是沒控制住紅了耳根。

  在來之前,她的父母就跟她透露出,姑母有意將她許給那位素未謀面的大表哥。

  對方是大房獨子,未來更是韓家的掌權人,這樣尊貴顯赫的背景,放眼天下又有幾個人?

  她雲州曲家雖也是士族,但跟韓家卻是遠遠不能相提並論,聽父母說,若非是姑母嫁入了韓家做填房,只怕曲家在雲州根本無法維持如今的地位,那是父親第一次露出不如人的表情,告訴她,其實她們曲家金碧輝煌的外衣下,真正的底蘊並不比那些近年來衰落下來的破落士族要深厚多少。

  父母的耳提面命,讓曲向桃意識到自己此行的重要性。

  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甘心,她大好的年紀,艷壓雲州的美貌,怎能配給一個瘸子呢?

  這一路上,她暗下不知道偷偷抹了多少眼淚。

  但卻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位患有腿疾的大表哥,竟是這樣一幅謫仙模樣。

  不比她見過的任何一個男子差。

  不,或者更應該說,她見過的任何一個男子,都不足以跟眼前的大表哥相提並論。

  況且,她還記得姑母說過了,大表哥的腿是有望痊癒的。

  現如今見了這樣的韓呈機,曲向桃心中卻生出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想法——這樣的大表哥,縱然一輩子站不起來,配自己也是綽綽有餘的吧?

  在這樣的人面前,幾乎是不自覺的,就卑微到了泥土裡。

  少女心中積壓了多日的委屈,忽然就煙消雲散了。

  曲氏在一旁悄悄地將外甥女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

  再如何眼高於頂,終究卻也只是個心思單純懵懂的小姑娘罷了。

  乍然之下,見到這樣驚為天人的韓呈機,縱然不至於傾心託付,但少不了要觸動一番少女心弦。

  終究這世間,最能蠱惑人心的,永遠都是這副皮囊而已。

  心思單純的桃姐兒是這樣,這位清冷深沉的大少爺,看來也是呢……

  ---

  午飯後,江櫻帶著白宵在院子裡步伐緩慢的散著步。

  白宵有些不情不願,但還是乖乖的跟在江櫻後頭走著。

  江櫻原本也不樂意逼著它,可這貨因為天氣涼爽下來的緣故,胃口越來越好,飯量越來越大,且回回吃完就睡,因為不消化的原因,經常鬧得肚子不舒服。

  為了不讓它變成一頭豬,江櫻這才有了每日飯後,帶著這傢伙散步消食的習慣。

  繞著雲霄院走了兩圈,江櫻這才放了白宵去曬太陽。

  自己也剛坐下,就見阿祿來了雲霄院。

  阿祿說明了來意,原是韓呈機讓江櫻帶著白宵去一趟前院涼亭。

  之前便說了,韓呈機若在府中,日日都會見一回白宵。

  江櫻聽了點頭,把剛剛才得以歇息的白宵召喚了過來,白宵表示有些不開心。

  阿祿的眼神略有些複雜,不可查的嘆了口氣,「咱們走吧。」

  「白宵——」江櫻應了阿祿一聲好,喊了一聲懶洋洋不怎麼願意動彈的白宵。

  白宵有些蔫蔫兒的跟了上來。

  阿祿看在眼中,竟沒像往常那般出聲打趣白宵。

  江櫻見他表情亦不歡快,便問了一句,「怎麼了?」

  阿祿怔了怔,而後連忙搖頭,笑著掩飾道:「沒什麼,咱們快些過去吧,別讓少爺等急了——」

  江櫻見狀,也不好再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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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8:虎口誤傷

  阿祿望著前方的路,心思卻飄得遠了。

  少爺對表小姐的態度,真的十分不同。

  平時不願近人的少爺,竟一口答應了帶著表小姐和表少爺在府裡四下轉了一圈,而且當表小姐表示從大夫人那裡得知少爺餵養了一隻虎而十分好奇之時,少爺更是直接命他去了雲霄院,把白宵帶來。

  他知道,少爺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為表小姐同溫梨十分相像的緣故。

  跟阿櫻的神似不同,表小姐渾身上下都像極了溫梨,特別是那雙眼睛,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只是當年的溫梨更為青澀稚嫩。

  想一想,若是溫梨還活著的話,恰巧就是表小姐這個年紀、和這種容貌吧?

  如果換做他是少爺,大抵也會如此。

  也罷,只要少爺能夠開心,怎樣都好。
  
  對阿祿曲折的心思一無所知的江櫻,跟著阿祿帶著白宵,來到了前院。

  近涼亭前,就見亭中坐著三個人,青妏帶著幾個小丫鬟伺候在側。

  「大表哥,那就是你養的白虎吧!」亭中坐著的紫衣小少年,圓鼓鼓的臉頰上滿都是驚異和好奇,手指向亭外。

  韓呈機微一點頭。

  阿祿和江櫻上前行禮。

  聽阿祿行禮時提了表少爺和表小姐,江櫻一頓之後,遂也跟著道:「見過表少爺,表小姐。」

  阿祿這才後知後覺到自己的過失,一路上只顧著發呆和想事情,竟都忘了告訴阿櫻這事了。

  好在這回阿櫻蠢的也不是太厲害……

  阿祿在心裡念了句佛,才上前說道:「少爺,白宵帶過來了。」

  話音剛落,就聽那粉絲少女訝異中又帶著欣喜的聲音問道:「大表哥,白宵就是這白虎的名字嗎?」

  韓呈機嗯了一聲。

  江櫻聽得這道清脆悅耳的少女聲音,好奇地往上抬了抬眼睛。

  入目先是一雙黃鸝鳥的青色緞鞋,再是淡金色軟紗裙,上罩一件粉色窄袖梅花扣對襟,袖口和領口處著淡青色的藤蔓,再往上瞧,一張桃心臉,可愛而精緻。

  特別是那雙眼睛,又大又圓,眨動間十分靈動狡黠。

  江櫻只是掃了一眼,沒敢過多打量,卻也不由在心裡讚歎了一句:真是好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美人。

  此刻,就聽那小美人開口說道:「大表哥,我可以摸一摸白宵嗎?」

  這聲音本就好聽,再加上口氣裡的請求,就連江櫻這個局外人,都不由覺得無法拒絕。

  果然,韓呈機點頭允許了。

  曲向桃歡快的道了句「謝謝表哥」,便起身提裙從亭中走了出來。

  她身後的小少年曲向陽,見狀也跟了出來。

  姐弟二人來到亭外,卻不敢太靠近白宵。

  原本離得遠就覺得十分害怕了,現如今就在跟前,萬獸之王的氣勢撲面而來,更是讓人望而生畏。

  「它不會咬人的吧?」曲向桃沖江櫻和阿祿問道。

  「不一定的。」

  「不會的。」

  兩道聲音同時想起。

  阿祿和江櫻面面相覷了。

  阿祿一臉錯愕的看著江櫻,心道什麼叫不一定的,你這不是在嚇唬人表小姐嗎?

  江櫻尷尬地別了別臉。

  這樣一顯,倒真的在像她在嚇唬小姑娘似得。

  可是,白宵會咬人這是實情啊…

  說一隻老虎不會咬人,這符合常理嗎?

  韓呈機聽到江櫻的回答時,也是嘴角一抽。

  曲家姐弟顯然被江櫻那句「不一定」給嚇到了,齊齊轉頭看向亭中的韓呈機。

  「小心些便不會的。」韓呈機無奈地說道。

  如果不是對方先招惹了白宵、或是白宵看對方格外不順眼的情況下,它是不會傷人的。

  按理來說,依照曲向桃跟溫梨的相似程度,白宵應當會十分喜歡她才對,哪裡還會去傷人。

  聽韓呈機說不會傷人,姐弟二人這才稍稍放心了些。

  曲向陽畢竟是男孩子,要更膽大一些,頭一個伸出了手,卻沒敢碰白宵的頭,只輕輕撫了撫白宵的背上的毛,便飛快地收回了手來。

  白宵一臉無感的站在江櫻身邊。

  「姐姐,它真的不咬人!」曲向陽興奮的不行,等回了家他一定要告訴爹和小夥伴們,他摸到活生生的老虎了!

  有弟弟試過了在先,曲向桃總算是徹徹底底放了心。

  她上前了兩步,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手。

  那躍躍欲試、小心翼翼的小表情,就是江櫻看了,也覺得心裡酥酥麻麻的,就像心口處被一根狗尾巴草輕輕的撓著似得。

  不對,為什麼是狗尾巴草呢……

  江櫻為自己這不上檔次的感知比喻感到羞愧。

  可是,下一刻她的思緒就被耳邊陡然響起的小姑娘的驚叫聲給打斷了。

  隨之而來的,還有白宵的一聲低吼。

  一轉臉,竟見是白宵忽然變了臉,張開了嘴巴朝著曲向桃咬去!

  「表小姐小心!」阿祿連忙喊道,曲向陽在一旁嚇得一個趔趄,癱坐在地驚恐的哭喊了一聲「姐姐!」

  韓呈機臉色亦是大變,莫論其他,就論倘若白宵咬傷了曲向桃,實在是不好交代。

  然而眾人心思百轉卻也不過是一息間的事情,眼見著白宵就要撲到曲向桃之時,忽然就見一道青豆色的身影飛快的擋在了曲向桃身前——

  「阿櫻!」阿祿嚇破了嗓子,連忙上前去攔,卻已是來不及了。

  也是這時候他忽然發現,在他的心裡,阿櫻的安危要比表小姐來的重要許多——

  一聲悶哼響起,江櫻被白宵的大力直直撞倒在地。

  「阿櫻——」青妏也顧不得許多,飛快的從亭中行出。

  見韓呈機自己轉動了輪椅,兩名婢女連忙上前推行。

  「少爺,阿櫻受傷了!」阿祿慌張地道。

  韓呈機望去,果見江櫻拿右手捂著的左臂處,正不停的往外湧著猩紅的血。

  青妏連忙移開她的手,取出了帕子裹在傷處,然而不過片刻,就被溫熱的鮮血浸透。

  見江櫻緊咬著牙關沒喊疼的模樣,韓呈機目色一深,朝著身側的丫鬟喝道:「還不快去請大夫!」

  「是,是……」婢女慌張地應下,提著裙角匆忙離去。

  「送表小姐和表少爺回去壓驚——」韓呈機確定曲向桃和曲向陽沒事之後,開口吩咐道。

  受了這樣的驚嚇,姐弟二人哪裡還有心思去看老虎、看大表哥,二人各自被一名丫鬟扶著,深一腳淺一腳的離開了前院。

  因為失血過多的緣故,江櫻逐漸覺得頭腦發暈,臨昏迷前,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看吧,她就說,是『不一定的』……

  白宵似乎意識到自己傷了江櫻,想上前去,卻又不敢,只有站在原處低聲嗚咽著,可憐巴巴的耷拉著腦袋,一副認錯的模樣。

  韓呈機看了它一眼,眼神裡飽含的責備,讓白宵的頭低的更低了。

  見狀,韓呈機不解的皺了皺眉。

  哪次它傷了人,都不曾見它這副模樣,看來是真的不想傷到江櫻。

  但是,對於跟溫梨有十中之一相似的江櫻,它都如此溫順,為何會對有十中之九相似的曲向桃,如此排斥呢?

  難道,一開始就是他會錯意了嗎。

  或許白宵喜歡江櫻,實則跟溫梨根本沒有干連。

  ---

  江櫻醒來的時候,不知自己身處何處。

  放眼四周瞧了瞧,又看了看自己身下的羅漢床,勉強辨認了出來,自己應當是在青竹堂。

  動了動身子,左臂處傳來錐心的痛感。

  江櫻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氣,眉頭瞬間成了囧字形。

  這才想起昏迷前所發生的事情。

  還好她機智,關鍵時刻拿出了胳膊頂去擋白宵,若不然,只怕自己這張臉就要花了。

  只是不知道白宵怎麼樣了?

  少爺有沒有罰它?

  雖然它最終也沒有傷到表小姐,但也是個傷人未遂,依照少爺對表小姐的態度來說,八成是會罰它的。

  想到這裡,江櫻躺不住了,掀開身上的三色絨毯,右手支撐著身子就坐了起來。

  可剛一直起身,就隱隱聽得外頭有人在說話。

  聽聲音,好像是青央和青舒。

  江櫻沒怎麼在意,低頭一隻手穿著鞋子。

  就在穿鞋的間隙,她從二人的談話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算是看明白了,少爺這是一見了表小姐就不管阿櫻了,阿櫻為了表小姐受了這麼重的傷,他看也不過來看一眼!」青舒憤憤地說道。

  江櫻訝然的張大了嘴巴,連提鞋的動作都給忘了。

  首先,她可不是因為要救表小姐啊!

  她真的沒有這種捨己為陌生人的大無畏精神,那時候她只是認為白宵如果傷了表小姐肯定會遭到重罰,甚至老爺夫人一聲令下,她的白宵就活不成了,但傷她就不同了,她橫豎只是個下人,沒人會那麼在意——雖然這個想法真的很妄自菲薄,但沒辦法,這就是事實。

  而且重點是!青舒這番話,活活把她當成了一個怨婦啊!

  她只是一個丫鬟而已,大少爺為什麼要緊張的來親自看她?

  天吶,她跟少爺之間,什麼時候開始竟然變得如此複雜了嗎?

  她自己都不知道!

  可江櫻沒想到,更猛烈的話還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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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論替代品間的關係

  聽罷了青舒的話,青央嘆氣道:「你也別這麼說,你該知道的,少爺當初之所以對阿櫻另眼相待,還不是因為阿櫻長得像……」說到此處,青央頓了頓沒有提及那個名字,繼而接著道:「但你也瞧見了,表小姐那副模樣,活脫脫就像是另一個她……少爺一時如此,也是人之常情。」

  長得像誰……?

  江櫻聽出了關鍵。

  怪不得,怪不得她時常覺得,少爺在看她的時候,好像是在看著另外一個人。

  所以說,這麼久以來,她是被當成一個替代品嗎?

  而現在,有了更為相像的替代品來替代她,所以她這個替代品就被拋棄了?

  好像有些繞口……

  這替代品之間的關係,也真是夠亂的。

  青舒說的這些,她從來都不知道。成日待在一起的阿祿和青央青舒,也從來沒有告訴過她。

  江櫻表情略有些僵硬,心口處更是不由自主地湧現了一種十分憋悶的感受。

  外面的談話還在繼續。

  「我自是知道,只是替阿櫻覺得委屈罷了,自從阿櫻來了問梨苑之後,前前後後因為少爺,平白受了多少委屈啊…竟還被大夫人盯上了,那次被大夫人冤枉帶去管事處且不說了,上回燈市上被人推落水,可險些要了她的性命!」青舒素來藏不住話,一股腦兒的將這些話全都給倒了出來。

  「你快別說了!」青央被她嚇了一跳,連忙出聲制止道:「這些話若是傳了出去,看少爺還怎麼能留你!你這張嘴,也是時候該好好管管了!」

  若非當時少爺交待她的時候,被青舒無意間聽到了,這些事情她是如何也不敢對直性子的青舒說的。

  「我……我就是覺著咱們問梨苑對不住阿櫻罷了……」青央自覺失言,語氣便弱了下來。但一想到那丫頭什麼也不知道,平日裡盡心竭力的做事,一做了好吃的就送來給她們分享、臉上時時刻刻都掛著笑的樣子,青舒便是一陣心疼。

  雖然她向來敬重少爺,但這回少爺的做法,實在讓青舒不認同。

  畢竟事情的起源,就是因為少爺。

  若非是少爺對阿櫻表現出了特別,大夫人也不會看阿櫻不順眼。

  她們這些家生子也就罷了,祖祖輩輩都靠著韓家吃飯,生是韓家的人,死是韓家的鬼。

  可阿櫻不一樣。

  她不是賣身的丫鬟,卻因為少爺個人的原因,被莫名的牽扯進了這麼多事情當中,而且一直被蒙在鼓裡。

  「不說了……我去看看阿櫻醒了沒有。」青舒自知主子的事情她也沒資格多說什麼,只得垮著一張臉轉身進了屋。

  臨踏過門檻前,不由嘆了一口氣。

  然而一抬頭,卻見江櫻還維持著彎腰穿鞋的動作,臉上的神色是過度震驚過的錯愕。

  「阿櫻,你,你醒了……」青舒的聲音有些僵硬,眼底俱是一派慌亂的神色。

  阿櫻該不是……都聽到了吧?

  想到這個可能,青舒腳下更是不由自主的踉蹌了一下。

  後面走進來的青央,看見二人這副模樣,頓時白了臉。

  肯定是聽到了。

  「阿櫻,你別聽我們方才說的……」青央蒼白無力的解釋道,向來沉穩的她,此刻也全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江櫻將鞋子提好,抬起了頭來。

  平素那猶如一汪清泉般澄澈的眼睛,此刻卻蒙上了一層令人看不清晰的薄霧。

  被這雙眼睛看著,青央和青舒二人,不由地都生出了幾分愧疚。

  任誰知道自己被身邊信任的人瞞了那麼久,只怕都是極不好受的。

  「阿櫻,你聽我說,這些事情不是我不告訴你,而是……」青央嘆了口氣,餘下的話不言而喻。

  「我知道,兩位姐姐都有自己的難處。」江櫻輕聲說道。

  再如何,青央和青舒也只是韓府的下人罷了。

  「那你……」青央猶猶豫豫地看著江櫻,道:「你也莫要怪少爺,少爺他也並非有意——」

  「青央姐姐!」青舒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你就別跟阿櫻說這些了,怎麼選是阿櫻她自個兒的事兒!」

  青央處處為少爺考慮她沒有意見,但好歹也要考慮一下阿櫻的感受吧?

  青舒說完這句話,心情更為複雜,扭身便跑出了青竹堂。

  「這……」青央獨自站在原處,一時間尷尬無比。

  躊躇了半晌,也只能說道:「你這胳膊大夫看過了,傷了筋骨但並不嚴重,用的都是頂好的藥材,這石膏也頂多十來天便可拆了……少爺交待了,讓你回去好好養著傷,等把傷養好了再來上工也不遲……」

  江櫻點了點頭,終是開口說了話,卻是道:「青央姐姐,我想去看看白宵。」

  青央微微一愣之後,點頭說好。

  白宵被關回了雲霄院,並被勒令三日不許吃飯。

  待江櫻來到雲霄院之時,一推開院門,竟見白宵就蹲坐在門後,似在等著她回來一樣。

  抬頭見是江櫻,白宵立馬兒就站了起來,原本是要衝過來的架勢,卻到一半的時候,忽然又停住了,不敢再往前,只睜著一雙委屈的藍眼睛看著江櫻。

  青央想到今日之事皆是因為白宵傷了江櫻才惹出來的,不管是對阿櫻還是對少爺,實在都不好交代,一時間,不免就帶了些怒氣訓斥道:「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使性子傷人了!」

  白宵低頭嗚咽了一聲。

  江櫻走上前去,在它面前蹲了下來,伸出完好的右手摟著白宵的脖子,笑著說道:「不怪白宵,當時它見著是我,已經要收力了,若不是它盡力收了力氣,只怕我現在這條胳膊已經沒了。」

  青央聽了有些尷尬,也知道自己方才指責白宵有些失當了。

  畢竟只是一隻畜生罷了,與其怨怪它,更應該在自身上找一找問題。

  白宵似乎明白江櫻在這個時候還在為自己說話,一時間更是愧疚的不行,乾脆將腦袋埋進了江櫻的懷中,似又在害怕碰到江櫻的傷口,只輕輕蹭了兩下。

  「下次切記不要隨便傷人了。」江櫻拍了拍白宵的頭。

  白宵乖順的不吭氣。

  江櫻跟它靜靜待了一會兒,才離了雲霄院。

  直到江櫻出府之前,也沒有提及大少爺,只是交待青央在少爺面前說說情,關於罰白宵的事情,一天就足夠了。

  像白宵這種肉食動物,三天的話很難撐的,只怕到時候會因為飢餓的原因再度傷人,反倒更不好了。

  青央聽了答應下來,並私自做主讓人備了輛馬車送江櫻回去。

  江櫻並沒有拒絕,畢竟就她現在的情況來說,要走回桃花鎮,太過不現實。

  馬車滾滾,漸漸駛離了肅州主城。

  在桃花鎮鎮口的時候,江櫻便讓車夫停下了馬車。

  來到市集上,遠遠地便瞧見莊氏正在顧著糕點攤,不知是跟一個年級相當的婦人說了什麼,仰臉大笑了起來。

  莊氏笑的時候,總是跟溫婉扯不上關係的,她向來鍾愛仰起臉張大嘴巴竭力所能的大笑,所以縱然身處集市,江櫻也能清晰的聽到她的笑聲。

  只是這尋常的一幕,此刻卻叫江櫻覺得分外溫馨。

  被瞞了這麼久,她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好在她還有全心全意愛護著她的奶娘。

  「奶娘——」江櫻一面走近,一面喚了莊氏。

  莊氏連忙扭頭看來,就見一身嫩蔥色衫子的江櫻在不遠處衝著她甜甜的笑。

  「怎麼現在回來了!」莊氏把攤子丟給了方大和方二,幾步走了過來。

  「呀!你這胳膊是怎麼了!」莊氏離近了才看到江櫻的左胳膊上手肘上下的部位,包著厚厚傷布,縱是如此,也能聞言一股濃濃的草藥味。

  「你這孩子,還笑呢!傻了吧?」莊氏見江櫻就笑著看她不肯說話,又因集市太吵沒有多問,只嗔怪的瞪了她一眼,便急急的帶著人回了家,把攤子交給了方大和方二來顧。

  方大和方二滿口應下,目送著莊氏和江櫻走遠。

  「哥,你看阿櫻那手是怎麼了啊?」方二問道。

  方大搖了搖頭,猜測道:「大概是被狗咬了吧……」

  方二:「……」

  #

  江櫻回到家之後,莊氏便是一陣盤問。

  江櫻沒有細說,只道是不小心碰傷了,在韓府裡已有大夫料理過,靜養些時日便沒什麼大問題了。

  莊氏這才放心下來,卻還是沒忍住皺眉說道:「這韓府好固然是好,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回回你去上工,我這心裡總是覺得不安生,生怕你一不小心惹了禍或是被人給算計了……」

  說完這句話,又覺得自己太烏鴉嘴了,就連連的呸了幾聲。

  江櫻聽完這番話,望著莊氏,忽然就微微的笑了。

  莊氏擔憂的望著江櫻,這孩子,怎麼又笑了……

  怎麼覺得比起胳膊被傷,她覺著更像是腦子受了嚴重的創傷呢?

  莊氏懷疑的探了探江櫻的額頭,確定沒發燒,這才說道:「你先去裡頭躺會兒,奶娘出去買隻雞,晚上給你熬雞湯補一補!」

  江櫻聽了點頭,什麼都沒有說,轉身進了房。

  莊氏望著她的背影,喃喃道:「這孩子到底是怎麼了……」

  總覺得不單單像是只受了傷那麼簡單。

  莊氏打定了主意,等李氏回來好好問問今個兒發生了什麼事情,這才出門買老母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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