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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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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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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17 00:33:03
第267章:韓國臣服

  當日,元邑侯韓普率領麾下元邑騎兵,立刻出城追擊逃亡的太后周氏與韓君韓佶。

  而此時,太后周氏已帶著長子韓佶與次子韓斐,在釐侯韓武的心腹護衛韓厚等人的保護下,乘坐馬車抵達了北燕郡境內,在經過「土垠(yin)」縣境後,抵達「海陽」。

  海陽,乃是北燕郡為數不多的港口之一,雖然韓國此前並未在此駐紮水軍,但倘若只是想弄一艘前往齊國的船隻,倒也並非是一件難事。

  在抵達海陽縣後,韓厚不敢過多停留,當即派人弄來一艘比較大的船隻,旋即將太后周氏與韓佶、韓斐兄弟二人請到了船上,除此之外,一同上船的還有來自宮內的幾名宮女、內侍,以及韓厚手底下的護衛們。

  海陽與齊國,只是相隔一個「北海」,因此從海陽乘船出港,只需徑直向南,便可抵達齊國沿海,既路程並不遠,亦不至於迷失方向。

  在乘船出海時,韓厚在心中暗暗祈禱,祈禱此行前往齊國,途中前往別撞見魏國的湖陵水軍。

  事實上,此時魏國湖陵水軍,有大半都在韓國的內河——也就是海河一帶,但也不能保證是否有湖陵水軍在海面上巡邏,畢竟據韓厚所知,在一個月之前,魏國湖陵水軍仍與他韓國鉅鹿守燕縐率領的殘存水軍,在北海境內交鋒。

  或許,上天果真沒有站在韓國這邊,好巧不巧,太后周氏乘坐的船隻,在駛出海陽後,沒過兩日,正巧就撞到了魏國湖陵水軍的船隊。

  當時,待遠遠看到那皆懸掛著魏字旗號的十幾艘虎式戰船與二十餘艘艨艟時,韓厚簡直要絕望。

  而此時,這支湖陵水軍也注意到了這艘船隻,派出兩艘虎式戰船、四艘艨艟圍了過來。

  『怎麼辦?』

  縱使是穩重如韓厚,此刻亦不禁有些六神無主。

  雖說他有心叫船伕強行衝過去,可問題是,對方那可是魏國的戰船啊,萬一強闖不成,反被魏軍擊沉,他日九泉之下他該如何向釐侯韓武交代?

  「莫輕舉妄動。」

  韓厚一邊下令船上的護衛們鎮定,一邊立刻轉身走入船艙,將這件事稟告太后周氏:「太后,前方發現魏國的水軍。」

  在聽到韓厚的稟告後,周氏亦難免有些慌亂,連聲說:「這可如何是好?」

  見此,韓厚便對周氏說道:「素傳魏軍治軍嚴明,甚少傷及無辜,事到如今,我等唯有喬裝成平民,或可騙過魏軍。」

  周氏連連點頭。

  見此,韓厚便立刻又回到夾板上。

  此時,那兩艘虎式戰船與四艘艨艟便圍住了船隻,正勒令船上的衛士將船帆收起。

  看著魏國戰船上那些可怕的拋石機與連弩,韓厚只得老老實實地照辦。

  旋即,兩艘虎式戰船一左一右將這艘船隻夾在當中。

  「爾等是何許人?」

  一名魏軍的將官跳上船隻,開口質問。

  見此,韓厚便假稱道:「我家主人是北燕郡人士,正準備前往齊國省親。」

  那名將官朝著船上左右瞧了瞧,見是一艘普通的船隻,心下不以為然,面無表情地說道:「叫船上的人都到甲板上集合。」

  形勢比人強,韓厚只得照辦,暗中派人請出太后周氏、新君韓佶以及公子韓斐。

  片刻後,船上的所有人都集中到了船板上。

  此時,只見那名將官的目光在周氏的臉上肆意的打量,口中問道:「這個小婦人,便是你口中的主人?」

  從旁,或有幾名魏軍士卒吹了吹口哨,用目光盯著周氏與其身旁的一干宮女,叫周氏的面龐不由地浮現緋紅之色。

  「是……」韓厚雖然心中惱怒,卻仍按捺下來,懇求道:「還請軍爺高抬貴手。」

  那名魏軍將官亦彷彿有些心動地盯著周氏等眾人,心中亦難免有些心猿意馬,但礙於魏國嚴明的軍紀,倒也沒敢做出欺男霸女的事來,只是過了一番眼癮。

  而就在這時,又有一艘虎式戰船駛了過來,且這艘虎式戰船的船頭,在其包裹鐵板的位置還銘刻著「成皋」兩字——顯然,這是湖陵水軍中魏將周奎所在的旗艦,成皋號。

  「他們是什麼人?」

  閒著無事的魏將周奎,站在船頭問道。

  不得不說,也算周氏、韓厚等一行人命不好,近兩日魏將周奎率領船隊出海,本是要搜捕燕縐的殘餘水軍,只可惜燕縐行蹤不定,周奎搜捕了兩日,也沒發現燕縐的蹤跡,於是乎乾脆就在這一帶候著,看看燕縐是否敢再來進攻。

  沒想到,卻意外撞見了韓國的太后與新君韓佶。

  「北燕郡人士?前往齊國省親?」

  周奎上下打量著甲板上的周氏,忽然搖頭說道:「此水域暫時封鎖,爾等從哪來,便回哪去吧!」

  事實上,他倒不是刻意為難周氏、韓厚等人,他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職責,封鎖北海海域上的消息而已,儘可能地不讓齊國得知目前韓國的真正處境——畢竟打敗韓國之後,湖陵水軍的下一個進攻目標,即是齊國。

  聽了周奎的話,韓厚不禁著急起來,懇求道:「這位將軍,且行個方便,感激不盡……」

  周奎聞言皺皺眉,不悅說道:「休要多話!即刻返航……」

  就在這時,有幾名負責搜查船艙的魏卒,從船艙內急匆匆地跑出來,將一個包裹遞給周奎:「將軍,您看這個……」

  周奎翻看了一下,愕然看到包裹內竟有韓國君主的印璽。

  此時,韓厚亦看到了周奎手中的印璽,心中暗叫不妙,一狠心,便欲衝到周奎面前,挾持這位魏國將領,反而還沒走出兩步,就被許多魏卒用軍弩給瞄準了。

  「別動!」那名將官厲聲喝道:「再敢踏前一步,就以襲擊我大魏軍卒的罪名格殺!」

  魏國的軍紀規定,士卒不得濫殺無辜,但倘若有人明顯表露敵意,也可以立殺之,並且判處無罪。

  看著對方殺氣騰騰的模樣,韓厚面皮抽搐了兩下,楞是沒敢動。

  此時,周奎看看手中的韓王印璽,再看看韓厚,旋即又將目光落在這艘船的『女主人』太后周氏身上,臉上逐漸露出幾許莫名的神色。

  他感覺,自己閒著沒事在海域上停泊,似乎是逮到了一條大魚的樣子。

  想了想,他對周氏問道:「小婦人,你果真只是北燕郡的民婦?」

  見自己一行人的身份或已暴露,周氏沒有辦法,只得將己方的身份和盤托出。

  聽聞此言,周奎心中大喜:他竟然逮到了準備逃跑的韓王然的妻兒,這簡直就是白給的功勞啊。

  想到這裡,他立刻示意附近的魏卒收起兵器,和顏悅色地安撫周氏,並且最終決定,親自將周氏一行人護送回薊城。

  期間,當周奎從周氏、韓厚口中得知薊城已向他魏軍投降時,他心中愈發興奮。

  半日後,周奎的一干戰船在泉州一帶登岸,隨後,周奎點了三百名魏卒,護送著周氏一行人前往薊城。

  沒想到,待等一行人經過「雍奴」的時候,正巧撞見元邑侯韓普與他的數百名騎兵。

  當時兩軍相逢,元邑侯韓普與魏將周奎都愣了一下,險些就引發誤會。

  這也難怪,畢竟元邑侯韓普並未見過魏將周奎,而周奎也不曉得元邑侯韓普早已投靠了他魏國,見一支騎兵打著「元邑」旗號急匆匆地趕來,驚地立刻就下令麾下魏卒準備應戰。

  好在元邑侯韓普看到了周奎軍中那偌大的「魏」字旗幟,為防止誤會,連忙親自出面交涉:「我乃元邑韓普,此番奉天策府右都尉張啟功張都尉的密令而來,不知前方究竟是哪路軍隊?」

  『天策府?張啟功?』

  魏將周奎聞言大感驚訝,遂親自出面,與元邑侯韓普相見。

  本來周奎心中還有些警惕,不過待等元邑侯韓普從懷中取出了張啟功的「天策府右都尉署」令牌後,周奎這才給予元邑侯韓普有所保留的信任。

  「原來是湖陵水軍的周奎將軍。」

  元邑侯韓普笑著打招呼。

  事實上,他其實並未過多聽說周奎的名聲,但這並不妨礙他與周奎打好關係,畢竟周奎怎麼說也是魏國排的上號的帶兵大將。

  在一番寒暄後,元邑侯韓普有些驚訝地說道:「據韓某所知,趙疆大人已對貴軍下令,命貴軍立刻補充食物與水,開拔前往齊國……周將軍還未收到將令?」

  周奎當然知道元邑侯韓普口中的趙疆,這是他魏國此番進攻韓國的「東路軍主帥」燕王趙疆,聞言笑著解釋道:「周某本在北海追擊燕縐,不曾想竟撞到了韓國的太后與新君,這不,正準備將其送往薊城……」

  「果真?!」

  一聽到自己苦苦追殺未果的太后周氏等人,竟在魏將周奎的隊伍中,元邑侯韓普心中頓時大喜,只見他將周奎請到遠處,壓低聲音說道:「周將軍,能否將周氏與韓佶、韓斐兄弟交給韓某?……並且,就當做此事從未發生過。」

  「……」

  周奎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元邑侯韓普。

  起初他以為元邑侯韓普是想搶功,可仔細想想,周奎並不認為元邑侯韓普這個降將會蠢到做出這種事,再聽到韓普那句「就當此事從未發生過」,周奎心中升起一個古怪的念頭:這韓普,不會是要弒殺君主吧?

  為了證實心中的猜測,周奎試探道:「這是……張都尉的意思?」

  元邑侯韓普點點頭,壓低聲音說道:「張都尉命我追上周氏與韓佶、韓斐兄弟……斬草除根!」說著,他學張啟功那般,做了一個手刀下劈的動作。

  「……」

  目視著元邑侯韓普,周奎暗暗嚥了嚥唾沫。

  他原以為抓到了韓王然的妻兒,這是大功一件,卻沒想到竟會發生這樣的變故。

  在一番猶豫後,周奎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原因很簡單,因為張啟功乃是天策府的右都尉,即是繼天將軍趙潤、參將翟璜、左都尉高括之後的「第四把手」,嚴格來說,張啟功甚至擁有著號令趙疆、韶虎、龐煥等一眾魏國上將的權力,權力非常之大。

  既然是張啟功的命令,周奎作為魏國的將領,就當無條件配合,除非他另外得到天策府前三位的授權。

  「周奎領命。」

  朝著元邑侯韓普抱了抱拳,周奎立刻下令麾下魏卒撤離。

  想想也是,既然元邑侯韓普奉張啟功的命令要殺死韓王然的妻兒,那麼,他魏國兵將就不宜出現在這裡,應當迅速撤離。

  就像元邑侯韓普所說的,權當這件事從未發生過。

  「周將軍?」

  見周奎無緣無故下令麾下魏卒後撤,韓厚隱隱感覺情況有點不對勁,連聲呼喊周奎,然而周奎卻充耳不聞,自顧自帶著兵將離開。

  旋即,元邑侯韓普麾下的騎兵,便將周氏一行人給團團圍住了。

  看著四周的騎兵,坐在馬上的太后周氏,亦意識到情況有點不對勁,下意識地將小兒子韓斐擁在懷中,而釐侯韓武的心腹護衛韓厚,則擋在韓君韓佶的坐騎前,目視著元邑侯韓普,厲聲喝道:「你是……元邑侯韓普?!」

  元邑侯韓普有些驚訝地看著韓厚,很意外地對方竟然得知自己的身份。

  不過他並沒有理會對方的意思,抬起手來,示意麾下的騎兵,將手中的軍弩對準了太后周氏一行人。

  見此,韓厚驚地眼珠都險些瞪出來,齜目罵道:「韓普!你這叛逆,賣國求榮投靠魏國不算,竟意欲弒君耶?!」說罷,他顧不得許多,指著新君韓佶對元邑侯韓普麾下的那些騎兵喊道:「諸位皆我大韓健兒,此乃我大韓新君,爾等莫非要助逆行兇,弒殺君主?」

  聽聞此言,韓普麾下的騎兵們面面相覷,看得出來有些震驚,但卻沒有一個人放下手中的軍弩。

  在旁,太后周氏亦好似明白了什麼,苦苦哀求元邑侯韓普。

  然而,元邑侯韓普卻無動於衷。

  原因有二,其一,他與韓王然有仇,畢竟韓王然當年殺了他視如父親一般的伯父康公韓虎;其二,此時他已攀附上了魏國重臣張啟功,張啟功暗中授意他殺死韓佶、韓斐兄弟,他又豈敢不從?

  看了一眼周氏那姣好的面容,韓普搖搖頭說道:「當年韓然不曾手下留情,今日我韓普……亦不必。」

  說罷,他一揮手,喝道:「放箭!」

  一聲令下,他麾下騎兵當即扣下手中軍弩的扳機。

  見此,韓厚齜目欲裂,大聲喊道:「保護太后、保護大王與公子!」

  旋即,他與那幾十名護衛,團團將周氏母子三人護在當中。

  「噗噗噗——」

  但聽一陣弩矢射穿人體的聲音響起,韓厚與其手下二十餘名護衛,皆為保護周氏與韓佶、韓斐母子三人而亡,而其餘,那些年輕宮女與可靠的內侍,亦在慘叫與哭聲中,紛紛中箭而亡。

  在此性命攸關之際,又驚又懼的太后周氏忽然福靈心至,想起夫君韓然臨死前的囑咐,大聲叫道:「元邑侯,本宮手中有先王親筆寫給魏王陛下的書信,你若敢加害我母子,魏王得知後必定饒不了你!」

  聽聞此言,元邑侯韓普為之一愣,立刻喝道:「等等!……都住手!」

  經他喝止,那數百名騎兵這才收起軍弩。

  此時,韓厚與那二十餘名忠心的護衛,皆為保護周氏母子三人而身中數箭,倒地而亡,從旁的宮女與內侍們,亦死傷慘重,只有兩名年輕的宮女僥倖只受了些輕傷,滿臉恐懼地癱坐在地,看著滿地的屍體。

  「當真?」元邑侯韓普皺著眉頭看向周氏。

  「是!」周氏雖心中恐懼,但此刻仍強裝鎮定說道:「你應該知道,先王與魏王陛下乃是至交,元邑侯你如今既投魏國,想來也不希望魏王陛下因此而怪罪你吧?」

  『……』

  元邑侯韓普聞言皺了皺眉。

  魏國重臣張啟功的授意,固然不好違背,但倘若這件事事關魏國的君主趙潤,這就值得元邑侯韓普三思而行了。

  想了想,元邑侯韓普最終還是決定將周氏、韓佶、韓斐母子三人秘密帶回薊城,請張啟功定奪——正如周氏所言,他可不希望因此被魏王趙潤記恨。

  次日,元邑侯韓普一行人堪堪返回薊城一帶。

  此時,他叫心腹看押著周氏母子三人,自己則立刻返回薊城,向張啟功稟報此事。

  而與此同時,張啟功正在城內的驛館,一邊翻閱韓國此前的各種政令,一邊等待著元邑侯韓普派人送來消息。

  片刻之後,元邑侯韓普便見到了張啟功。

  「君侯辦成了麼?」張啟功含糊其辭地問道。

  聽聞此言,韓普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說道:「張都尉,事情出了一點……變故。」說罷,他見張啟功面露疑惑之色,遂立刻解釋道:「韓某已抓到那三人,但……周氏卻說,她手中有韓然寫給魏王陛下的書信……我不敢妄動。」

  「……」

  張啟功聞言亦皺了皺眉。

  旋即,他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兩名黑鴉眾,在心中暗罵元邑侯韓普:你說你一刀殺了不就完了麼?偏偏要帶回來,還當著黑鴉眾的面揭露此事。

  不可否認,張啟功乃是黑鴉眾的上司,但從本質來說,黑鴉眾效忠的乃是魏王趙潤,卻不是張啟功——僅看幽鬼等黑鴉眾敢在張啟功面前沒大沒小,卻不敢在魏王趙潤面前有絲毫的無禮,便不難得知。

  這也是張啟功叫元邑侯韓普去追殺周氏母子三人,卻不派黑鴉眾的原因,因為無論是他亦或是黑鴉眾的首領陽佴,都知道韓王然與他魏國的君主趙潤有舊,並不一定會聽從命令,除非陽佴得到趙潤的授意。

  但如今元邑侯韓普在兩名黑鴉眾面前將此事說破,這件事就有點麻煩了。

  想了想,張啟功問道:「周氏母子現下在何處?」

  「正在城外林中監押。」

  「帶我去。」

  「是!」

  約大半個時辰後,張啟功在元邑侯韓普的指引下,來到了城外的林中,見到了韓然的正室周氏。

  他直接了當地對周氏說道:「在下張啟功,懇請夫人出示韓王的書信,予在下一觀。」

  周氏見元邑侯韓普亦對這個張啟功畢恭畢敬,心知對方必定不是等閒之輩,不敢抗拒,遂取出隨身攜帶的錦盒,將其中的書信交給了張啟功。

  張啟功接過書信後,私拆觀閱,旋即默然不語。

  他冒著日後會被君主趙潤責問的風險,私拆韓然給趙潤的書信,就是想看看韓然在信中寫了些什麼,倘若只是一些不打緊的話,他未必不敢冒著被趙潤問罪的風險,殺死周氏母子,杜絕後患。

  但是在看罷韓然的書信後,他便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知道,待等他魏國君主趙潤看到這份書信,必定會顧念舊情善待周氏母子,倘若他膽敢先斬後奏,殺死了周氏母子,那麼,趙潤日後必定會重懲於他。

  至於掩蓋書信這件事,張啟功連想都不敢想,畢竟他很清楚,別看君主趙潤對他非常信任,授予他莫大的權力,但這位君主的性格卻極其厭惡欺下瞞上這種事,倘若他張啟功膽敢有絲毫的隱瞞,甚至於陰奉陽違,那麼,縱使趙潤再看重他的才華,亦會棄而不用。

  從旁,元邑侯韓普看出了張啟功的猶豫,一邊在心下暗暗慶幸自己做出了明智的選擇,一邊小聲說道:「張大人,不若暫時將此母子三人關押,先派人呈稟魏王陛下,請陛下定奪。」

  聽聞此言,張啟功看著手中的書信,遲疑地點了點頭。

  雖然不可擅做主張加害周氏母子三人,但用「元邑政權」取代「薊城政權」,這還是沒問題的。

  在張啟功、北宮玉以及元邑侯韓普的運作下,年僅十餘歲的新君韓佶被廢,由那名傀儡君主「韓異」,正式登基,成為韓國的君主。

  期間,丞相張開地百般勸阻,終究未能使張啟功改變主意。

  至此,傳承了數百年的韓國,就此覆亡,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對魏國唯命是從的傀儡政權。

  值得一提的是,見大勢不可違,似張開地、韓奎等韓國的士卿官員,紛紛辭官、賦閒在家。

  十月十二日,韓國的傀儡新君「韓異」,請魏將趙疆擔任本國太尉,又拜魏臣張啟功為韓國的左丞相,元邑侯韓普為右丞相,且同時頒布詔令,昭告全國乃至全中原:他韓國從此退出「韓齊楚越四國聯盟」,且與魏國締結盟約,至此停止兵戈,再不征戰。

  至此,自魏興安六年八月至今,這場整整長達六年餘的「魏韓之爭」,終於落下帷幕。

  待等數月後,當世人得知此事後,大為震撼。

  儘管韓國並未亡國,但從本質來說,這個國家其實已經覆亡了,所謂君主韓異的新政權,不過是魏人扶持的傀儡而已。

  而這,注定將會使整個中原的局勢,以及中原各國的態度,出現翻天覆地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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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17 00:33:29
第268章:變局

  「唉……」

  當得知新任君主韓異頒布詔令宣稱魏韓兩國戰爭就此終結、且兩國關係轉為同盟時,已辭官的前韓國丞相張開地在自己府邸內喟然長嘆。

  他倒並非是不支持「重新與魏國締結盟約」這件事,問題在於他韓國的新任君主,只是魏人張啟功與叛臣元邑侯韓普擁立的傀儡而已,雖然國號依舊是「韓」,可本質上,卻被魏國牢牢控制。

  不多時,長子「張平」來到書房,見父親坐在椅子上長聲嘆息,在猶豫了一下後說道:「父親,元邑侯前來拜會。」

  張開地聞言皺了皺眉,眼眸中閃過幾絲惱色。

  原因無他,無非就是元邑侯韓普先是舉兵反叛、隨後投靠魏國,給予了原本就捉襟見肘的韓國以致命一擊,他韓國的敗亡,此人最起碼要負一半的責任。

  只可惜,元邑侯韓普傍上了魏人,無論是魏軍主帥趙疆,還是魏國重臣張啟功,都對元邑侯韓普『棄暗投明』的舉動大加讚賞,若是張開地所料不差的話,魏國肯定是不會動元邑侯韓普的。

  「請他到書房吧。」

  張開地在思忖半響後說道。

  沒辦法,如今在薊城,魏人隻手遮天,為了自己張氏一門考慮,張開地唯有虛與委蛇。

  片刻後,長子張平親自將元邑侯韓普迎到了書房。

  而此時,張開地亦忍著心中的不渝,勉強擠出幾分笑容在書房外迎候。

  事實上,他臉上的彆扭表情,元邑侯韓普看得清清楚楚,不過,韓普自己也明白他在這位前丞相心中的印象,倒也沒指望奢求什麼,笑著說明了來意:「張相,今日韓普前來,乃是希望張相重新出任,擔任我大韓的丞相職位。」

  『我大韓?』

  年近五旬的張開地,不動聲色地看著元邑侯韓普,心中卻在暗暗冷笑:你韓普當真還自認為自己是一名韓人麼?還自認為是韓氏王族子弟麼?

  但礙於他張氏一門,縱使是張開地亦不敢得罪元邑侯韓普,於是,他故作不知地說道:「若是張某沒有記錯的話,張啟功張大人,不是已上任為丞相麼?……至於右相,張某記得是元邑侯您……」

  「那只是權宜之計而已。」

  元邑侯笑著擺擺手說道:「張大人乃是魏王的肱骨近臣,又如何能常年呆在薊城呢?事實上,正是那位張大人委託韓某前來拜訪張相,邀請再次出任丞相之職……」

  張開地聞言婉言拒絕道:「張某受申相舉薦,擔任丞相,但這些年來,張某深感才識與德品不足以擔任相職,只能……只能辜負張大人與元邑侯您的一番美意了。」

  聽聞此言,元邑侯韓普似笑非笑地看著張開地,在沉默了半響後,忽然換了一種口吻說道:「唔,索性韓某就直說吧……倘若韓某無法說服張相,那位張大人會親自前來邀請,而那位張大人的為人處世,呵呵……怎麼說呢,那位張大人並非是一個愛惜自己羽翼的人,這麼說張相明白了麼?」

  『……』

  張開地聞言面色微變。

  並不愛惜羽翼,指代張啟功並不在乎外界的名譽,因此這種人做起事來,往往心狠手辣。

  倘若張開地仗著他此前乃是韓國的前丞相,固執地拒絕張啟功的邀請,自認為後者礙於名聲不敢加害於他,但是元邑侯韓普此刻明顯是在暗示張開地:你錯了。

  猶豫了良久,張開地喟嘆道:「請容張某考慮一下。」

  元邑侯韓普當然明白,既張開地說出『考慮一下』的話來,就意味著他其實已經妥協了,只不過礙於面子,不好立刻答應而已。

  既然如此,他當然不會過於逼迫。

  事後,元邑侯韓普返回張啟功所居住的城內驛館,向後者回稟了邀請張開地出任丞相之位的結果:「張開地已被韓某說動,不過礙於面子,不肯立刻上任,怕是張都尉還需等待幾日。」

  「這倒無妨。」

  張啟功大度地擺擺手。

  他也明白,似張開地這等賢臣,被迫出任傀儡朝政的丞相,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倘若換做是他,絕對不肯接受這等羞辱。

  反正他父母早已過世,既無兄弟姐妹、又未婚娶生子,孑然一身,自是無需在意——但張開地不同,他上有老、下有小,為了張氏一門,張開地唯有妥協。

  當然,倘若張開地僅僅只是出於「妥協」的原因還肯出任相位,這亦不符合張啟功的心意,畢竟在張啟功看來,他魏國吞併韓國,最起碼也得經過幾年甚至十幾年的過渡期,倘若在此期間韓國內部一片混亂,這對於日後將吞併這個國家的魏國來說,也並非是一件好事。

  因此,張啟功決定到時候親自見見張開地,說服後者好好治理韓國內政,最起碼別讓國內變得一團糟。

  想了想,張啟功於當晚邀請張開地、張平父子到驛館一聚。

  張氏父子當然不敢拒絕,在黃昏時分便乘坐馬車來到了張啟功居住的驛館。

  當得知張啟功這位韓國的現任丞相,居然是住在驛館裡後,張開地的長子張平心下很是驚訝,忍不住說道:「那位張大人,看來也並非尋常人吶……」

  張開地默然不語。

  此時的他,已然得知張啟功在魏國的權勢——「天策府右都尉」,看似小小的都尉職銜,實際上卻是魏國在「對外諸事」方面排在第四位的實權重臣,論權力,甚至比魏將趙疆這位東路魏軍的主帥還要高。

  然而,似這等人物,在打下了他韓國的王都薊城後,居然只是住在驛館裡,這讓張開地對張啟功有些敬佩:此人,絕非貪財好利之輩。

  敬佩之餘,亦有些警惕,畢竟,但凡並非貪財好利,那麼,此人要嘛是大善,要嘛是大惡,絕非尋常人物。

  在見到張開地父子後,張啟功很是熱切,那笑容可掬的模樣,讓張平一陣嘀咕:乍看,不像是陰狠之輩啊。

  在彼此坐定之後,張開地試探張啟功道:「聽聞張大人舉薦張某為相,在下慚愧……亡國之臣,竟也值得張大人如此記掛。」

  聽聞此言,張啟功眉頭微微一皺,旋即笑著說道:「張相此言差矣。我大魏此番只是應元邑侯之請,意在使貴國順應大義,推翻韓武暴政,何在亡國之說?」

  張開地心中呵呵冷笑,故意說道:「即使如此,在下舉薦雁門守李睦將軍為相……」

  屋內的氣氛,隨著張開地的這句話稍稍凝固。

  李睦何須人,那可是「北原十豪」之首的韓國名將,說句難聽點的話,就算韓國此刻實際上已經被魏國控制,張啟功也不敢將李睦召回薊城——天曉得李睦被召回薊城擔任丞相後,會做出什麼事來?

  甚至於在張啟功看來,似李睦這等名將屬於是必須被肅清的那一類人——除非李睦肯歸順他魏國。

  「先飲酒吧。」張啟功突兀地岔開了話題。

  此後,張開地與張啟功二人默然飲酒,誰也沒有再說什麼,這讓坐在一旁的張平感到異常的壓抑。

  在足足過了一炷香工夫後,連飲幾杯酒水的張開地帶著酒意感慨道:「我大韓傳承數百年,至此覆亡……我輩臣子,實在無顏見歷代先王。」說罷,他對張啟功問道:「張大人,貴國將如何處置我國,懇請如實相告。」

  張啟功看了一眼張開地,心知敷衍之詞肯定騙不過這位韓國前丞相,雖避重就輕地說道:「這要待張某回國之後,奏請我國君主,請他定奪。」

  「……」張開地端著酒盞沉思了片刻,又問道:「貴國的軍隊,會一直駐守在薊城麼?」

  張啟功回答道:「韶虎將軍的魏武軍會分出一部分兵力駐守薊城,除此之外,則出兵駐守沮陽、漁陽,防止草原異族趁火打劫……至於我大魏其他軍隊,短期內或會就此撤離。」

  他的話,讓張啟功頗感意外。

  魏武軍駐守薊城,這並不出乎他意料,畢竟魏國打敗了他韓國,那是肯定要留下一支軍隊控制王都薊城的,讓張開地意外的是,魏軍居然準備分兵去駐守沮陽、漁陽,防止草原異族趁虛而入,掠殺兩郡的韓國子民——不得不說,這是相當仁義的決定。

  在又沉默了片刻後,張開地又問道:「張某聽說,數月前諸國聯軍已揮軍攻打貴國,卻不知趙疆大人是準備回援本土,還是……」

  聽聞此言,張啟功笑眯眯地反問道:「張相有何高見?可否不吝賜教?」

  「賜教不敢。」張開地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說道:「張某以為,趙疆大人不妨揮軍順勢攻打齊國,迫使齊國召回出征的軍隊,以此分裂諸國聯軍……」

  聽了這話,張啟功笑眯眯地點頭說道:「張相高見。」

  此後,張開地與張啟功二人又聊了一陣,主要是針對韓國此前的弊政。

  這是他張啟功個人的觀點:他認為,韓國在對待國內貴族勢力方面,態度過於疲軟,就好似十幾二十幾年的魏國似的,國內有許多礦山、湖澤、土地,皆被貴族勢力把持,使得朝廷處處受制。

  鑑於這一點,張啟功要求張開地在隨後出任韓國丞相後,逐步收回貴族勢力的特權——畢竟在張啟功看來,這些都是屬於他魏國的,豈能在容忍韓國的貴族繼續侵佔?

  說實話,此前張開地根本就沒有與張啟功談聊的心思,但張啟功提出的這個要求,卻正好激起他的興趣,要知道,無論是申不駭還是張開地,都極力希望打壓國內各大貴族,但奈何時機並不允許。

  他試探地詢問張啟功道:「張大人的意思是……」

  張啟功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反問張開地:「張相覺得,我大魏的政令優劣如何?」

  張開地愣了愣,在沉思了片刻後,讚譽道:「前所未有的仁政。」

  這倒不是恭維,張開地作為韓國的丞相,確實是覺得魏國的政令非常可取。

  其中最令他感到驚詫的,莫過於魏國政令中提出了「承包」這個概念,將國內的一個個工程承包給國內貴族勢力建設,既讓朝廷不花一個銅錢就完成了許多國內建設,又讓國內貴族勢力分到了利益,名副其實的雙贏舉措。

  而在撇開這一層後,魏國亦致力於加強民生,適當打壓貴族與世族,使國內各階層的矛盾看,控制在一個可調控的範圍內,這在張開地看來,確實是非常厲害。

  而此時,張啟功笑眯眯地說道:「張相滿意就好。……事實上,今日張某拜見了韓王陛下,韓王陛下已決定推行我大魏的政令。」

  『……』

  張開地有些驚愕地看向張啟功。

  說實話,他韓國此前的政令,確實有諸多弊端,不如魏國的政令完善,就比如在對待國內貴族的態度這方面,他韓國就不像魏國有底氣。

  倘若有魏國支持他薊城完善政令改革,事實上對於國家而言,倒也是一件好事,問題就在於,這個國家日後到底是「韓」,還是「魏」呢?

  要知道,政令,乃是一個國家的本質,是區別於其他國家的重要因素,倘若他韓國直接沿用了魏國的政令,這跟被魏國吞併又能有多大區別?——充其量只是保留了一個「韓」的國號,以及一個毫無權力可言的傀儡君主罷了。

  想到這裡,張開地便有些猶豫。

  見此,張啟功意味深長地說道:「張相,此乃利於萬名之舉。……國者,無民不立,無王不興。我國君主亦嘗言,先有民、才有國。足食、足兵、民信,即興邦之三法。……張相心中顧慮,張某多少亦能猜到,但張某以為,若大勢不可違,何不順應天時,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呢?……君主無論昏賢,只有一位,然而國民,卻有萬萬千千,不是麼?」

  『……』

  張開地神色複雜地看著張啟功。

  他聽得出來,張啟功這是在暗示他:韓國將來是否會被魏國吞併,這不是你能去干涉的。與其瞻前顧後,何不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比如改善國內子民。

  張開地被說得啞口無言。

  確實,此時他韓國,還有什麼跟魏國談條件的資格呢?暫且不說國力強弱的問題,關鍵是韓國再沒有似韓然這等君主,也沒有似韓武這等有骨氣的韓使王族子弟。

  在沉默了半響後,張開地面帶苦澀,勉強笑道:「張某一直以為張大人乃法家門徒,不曾想,對於儒學亦如此精通……」

  聽到這話,張啟功的面色稍稍有些不自然。

  沒錯,他剛才用來勸說張開地的言論,皆出自儒家言論。

  「閒時偶爾翻翻。」張啟功竭力表現出對儒家學術的不屑一顧。

  不過必須承認,方才張啟功用來勸說張開地的儒家言論,確實讓張開地有所意動——或者就像張啟功所暗示的那樣,既然明知大勢不可違,何不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使自己能不枉此生,無愧於國家以及同胞呢?

  忽然,張開地好似想到了什麼,表情古怪地看著張啟功,意味深長地說道:「張某原以為,張大人會善待那些此前投靠了貴國的望族……」

  他想到了那些陸陸續續向魏軍投誠的國內貴族。

  雖然聽出了小小的諷刺,但張啟功卻不以為然,微笑說道:「是故才請張相出任相位呀。」

  『……』

  張開地眼角忍不住抽搐了兩下。

  他再一次證實,眼前這個魏人,實乃狠辣之輩。

  晚上回到自己府邸,張平詢問張開地道:「父親當真要出任相位?」

  「別無辦法。」張開地搖了搖頭,嘆息說道:「張啟功此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若為父執意拒絕,想必他會設法使我妥協……索性最終都要妥協,何必使關係鬧僵?」

  張平聞言點了點頭。

  確實,除非他張氏一門準備殉國,否則,遲早是要向魏國低頭的。

  想到這裡,他遺憾地說道:「可惜那張啟功未聽信父親,將李睦將軍召回薊城為相……」

  『你當他傻啊?』

  張開地苦笑搖頭,當時他說這話,只是為了試探一下魏國是否有吞併他韓國的心思而已,豈是真的建議李睦出任相位?

  這種事魏人肯定不會同意的。

  「話說回來,父親為何要建議魏軍攻打齊國?」張平又問道,他也覺得,魏軍不救本土而攻打齊國,實屬最明智的上策。

  張開地聞言搖頭說道:「你莫以為天底下就只有你我父子是聰明人,若是為父所料不差的話,張啟功與趙疆,恐怕早就已決定順勢攻打齊、魯兩國,迫使齊魯兩國召回出征的軍隊……」

  張平這才恍然大悟。

  正如張開地所猜測的那樣,此番攻打韓國的東路魏軍,其實已在準備南下攻打齊國一事,甚至於,湖陵水軍早已提前一步出發。

  十月十五日前後,張啟功以「回國向君主覆命」為由,辭去相位,並叫韓王異這位傀儡君主啟用張開地為丞相,穩定韓國內部的局勢。

  韓王異當然不敢違抗,冊封張開地為相。

  此事,魏韓兩國的關係已經梳理地差不多了,於是,張啟功便將後續的事交給副手北宮玉,名義上是輔佐張開地,實則是監視後者。

  此後,張啟功便身懷韓王然的書信,在陽佴等黑鴉眾的保護下,帶著韓王然的妻兒,從津港坐船,返回魏國本土,準備向魏王趙潤稟告韓國之事。

  倒不是為了搶功,關鍵在於張啟功私拆了韓王然給趙潤的書信,因此有必要當面向他魏國的君主解釋清楚,以免這位君主因此在心中留下芥蒂。

  與此同期,燕王趙疆亦一邊派人日夜兼程將本國傳達捷報,一邊準備攻打齊國的事宜。

  他命上將韶虎率領魏武軍坐鎮薊城,自己則率領河內軍、鎮反軍、鄢陵軍,繼湖陵水軍之後,順勢南下進攻齊國。

  而韓王異,亦冊封元邑侯韓普為上將,命後者率領元邑軍協助魏軍討伐齊國。

  乍一看這彷彿是韓國為了緩和魏韓兩國的關係,但事實上,韓國此時早已失去了自主,只能聽命於魏人。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間韓王異亦以君主的名義,向太原郡與雁門郡送遞了兩份王令,命令太原守樂成與雁門守李睦就此停止與魏國的征戰。

  十月下旬,湖陵魏軍先行一步抵達齊國沿海。

  事實上,齊國早就防著湖陵水軍會去而復返,因此,齊將田耽在出征時並未攜帶舉國的兵力,他將一半的兵力留在了國內,由堂兄田武這位猛將統帥。

  但即便如此,湖陵水軍的抵達還是讓齊國人心惶惶。

  不過此時的齊國,尚未真正意識到他們究竟面臨著怎樣的絕境,待等到十一月初,當齊國派往韓國的細作,將韓國兵敗的消息送給齊國時,齊人這才感到驚恐。

  韓國兵敗,魏人扶持新君韓異,且這位新任韓君下詔退出「齊楚韓越四國聯盟」,更要命的是,在魏國此前討伐韓國的東路軍中,似趙疆的河內軍、龐煥的鎮反軍、屈塍的鄢陵軍,包括韓國右相元邑侯韓普所率領的十幾萬兵力,這攏共二十餘萬大軍,竟已在討伐他齊國的途中。

  「韓國這麼快就敗了?」

  在齊王宮內,齊王呂白與高傒、田諱、鮑叔、管重等人面面相覷。

  雖說此時已臨近初冬,因為天氣的關係,今年魏軍應該沒多少時間對他齊國造成什麼威脅,可來年怎麼辦?

  單單他齊國,未必擋得住魏韓兩國的二十幾萬聯軍啊。

  十一月,魏將趙疆率領的魏軍,尚未抵達齊國境內,而在此期間,齊國則積極備戰。

  然而與此同時,韓王異派人送出的王令,在當月相繼送到了太原郡與雁門郡。

  「薊城被魏將趙疆攻破了?」

  當收到王令後,太原守樂成這才知道,他韓國的王都薊城,早已被魏國的東路軍攻破。

  他心說,薊城都投降了,那我還抵抗什麼?

  於是乎,太原守樂成立刻獻城,向城外桓王趙宣麾下的北一軍投降。

  數日後,雁門守李睦亦收到了來自薊城的王令,大感震驚。

  震驚之餘,這位韓國名將立刻苦思破局之法。

  他希望能將國家,從魏人的控制下解脫出來。

  「或許,可以利用一下秦人……」

  在苦思半響後,他喃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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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17 00:33:56
第269章:變局(二)

  釐侯韓武亡故、王都薊城淪陷,韓氏王族正統出身的新君「韓佶」被廢,元邑侯韓普扶持了一個都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韓氏王族分支「韓異」為他韓國新任的國君,當雁門守李睦得知此事後,半響說不出話來。

  曾幾何時,他韓國是何等的強盛,西面壓制匈奴、林胡,北面壓制東胡、婁煩,西南擊敗魏國,東南與齊國爭雄,無疑是當世綜合實力最強的國家。

  然而,僅僅只是過去了五十年,韓國便淪落到今日這種地步,這讓李睦痛心疾首。

  他實在不明白,薊城王都那邊明明有樂弈、司馬尚、秦開、許歷、暴鳶、靳黈等將領,為何竟會敗在魏軍手中?

  要知道他此前收到的捷報,樂弈在上谷郡明明已擋住了魏軍,叫後者不得寸進——怎麼突然之間就敗了呢?

  憑著對樂弈的瞭解,李睦實在無法想像,樂弈在其麾下仍有十幾二十幾萬兵力的情況下,居然會敗在魏軍的手中。

  倒也並非輕視魏國的將領,但不可否認,在李睦眼裡,此番攻伐他韓國的魏軍將領中,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可力敵的名將或者名帥,似「魏公子潤」、「南梁王趙元佐」這兩位曾經給他韓國造成巨大威脅的統帥,此番根本就沒有出動,只有趙疆、韶虎、龐煥一流。

  雖說趙疆、韶虎、龐煥一流在當世也稱得上是擅戰的名將,但相比較樂弈,李睦顯然還是看好後者。

  「篤篤篤。」

  屋外傳來了叩門聲。

  「進來。」李睦沉聲說道。

  旋即,便有一名看似與李睦有幾分相像的將領走入屋內,手執一封書信說道:「父帥,秦將公孫起派人送來回信。」

  此人,乃是李睦的長子「李瑻(kun)」。

  李睦聞言眉梢一挑,沉聲說道:「取來我看。」

  見此,李瑻便將手中的書信遞給父親。

  拆開書信,李睦仔細觀閱信中內容,半響後微微點了點頭。

  在旁,李瑻欲言又止地看著父親,終究抵不住心中的好奇,問道:「父帥,您為何與秦軍的統帥通信?孩兒以為,這恐怕不太合適……」

  聽聞此言,李睦轉頭看了一眼兒子,惆悵說道:「非常時期……」

  正說著,屋外有一名士卒匆匆而來,奔入屋內抱拳說道:「李帥,李任將軍派人求見!」

  『李任?』

  李睦愣了愣,心中有些納悶。

  李任,乃是他的族弟。

  前一陣子,當得知太原郡被魏國的趙宣、姜鄙二將率軍攻打時,李睦遂派族弟李任率領五千騎兵、八千步卒前往支援,雖然這點兵力並不足以擊敗太原郡境內的十萬餘魏軍,但最起碼也能讓太原守樂成與陽邑侯韓徐等人的處境稍稍改善一些。

  可今日李任突然派人前來,莫非是太原郡的戰況有變?

  在召見李任派出的將領時,李睦心中暗自猜測道。

  片刻之後,便有一名將領大步走入屋內,朝著李睦抱拳說道:「李帥,大事不好,太原守樂成,他投降了!」

  「什麼?」李睦聞言一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見此,那名將領重複道:「此事千真萬確,李任將軍與末將,親眼看到晉陽開門獻降……是故,李任將軍特地派末將前來稟報此事。」

  『……』

  李睦張著嘴,半響回不過神來。

  太原守樂成……竟向魏軍投降了?

  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李睦突然想起了那份來自薊城的王令,心底不由地泛起幾分苦澀:想必是樂成也收到了薊城的王令,命令其停止抗拒。見此,樂成見大勢已去,就索性降了魏軍。

  「砰——」

  李睦的手,重重拍在面前的案几上。

  雖然他能夠理解,當時太原守樂成被魏將趙宣、姜鄙的十幾萬大軍圍攻,苦等援軍不至,心中究竟有多少絕望,但是,他依舊無法接受,樂成最終竟向魏軍投降。

  尤其是在此刻,為了達成某個目的而急需樂成相助的時候……

  「你等都退下,讓我靜一靜。」

  李睦有些疲倦地說道。

  「是!」

  長子李瑻與那名將領抱拳而退。

  數日後,李睦在「偏關」的關隘前,約秦軍主帥公孫起飲酒小聚。

  作為東道主,李睦早早就命人在關隘前一箭之地擺下了酒案,並叫長子李瑻與副將嚴奉二人作陪,僅他三人,恭候著秦軍主帥公孫起的到來。

  大約過了有一刻辰左右,五百名秦軍姍姍來遲,為首的將領,自然是秦軍主帥,公孫起。

  只見公孫起看了一眼關隘前的李睦等人,回顧左右說道:「爾等皆候在此地,不可造次。……王龁、王陵兩位將軍,且隨同某一同赴會。」

  「是!」

  王龁、王陵二將抱拳應道。

  數日前,當公孫起告知他二人,說是收到了雁門守李睦的書信,且李睦邀他到偏關前小聚的時候,王龁、王齡二將很是驚訝,畢竟雙方是敵非友,他們實在想不通李睦為何要送來書信相邀他們。

  『莫非其中有什麼詭計?』

  王龁皺了皺眉。

  但是仔細想想,他感覺李睦又並非是耍這種下三濫手段的人。

  懷著諸般心情,公孫起帶著王龁、王齡二將走向李睦三人——雙方都只有三人,很公平。

  「李將軍。」

  「公孫將軍。」

  在彼此見過禮後,公孫起在李睦的邀請下,在面前的案几前坐下。

  只見他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偏關」,忍不住讚道:「近下觀瞧,好一座雄關……」

  聽聞此言,王龁與王陵二將亦忍不住抬頭觀瞧,心下不由地泛起幾分怨念。

  無他,只是因為他們不止在這裡敗退過多少回,又犧牲了多少他秦國的健兒,這一切,都拜眼前這個叫做李睦的韓國將領所賜。

  而此時,公孫起已將目光從偏關轉到李睦身上,似笑非笑地說道:「前幾日得知李睦將軍邀某小聚,某心中著實好奇……不知李睦將軍邀我有何賜教?」說到這裡,他笑呵呵地又說道:「莫非李睦將軍終於看清雁門郡難以久守,欲主動投效我大秦?」

  聽了這話,李睦的長子李瑻與副將嚴奉臉上露出不悅之色,然而就在他二人就要張口說話的時候,卻見李睦抬手阻止了他倆,微笑著對公孫起說道:「公孫將軍此言差矣,我雁門郡,就算再守個十年八年,亦是無妨。」

  他這一句話,然而讓公孫起、王龁、王陵三將面色有些難看——你這是在諷刺我秦軍從始至終未曾對你雁門郡造成什麼威脅麼?

  就在王龁、王陵二人正要發作時,卻見李睦有和氣地說道:「三位將軍,今日李某邀三位將軍前來小聚,並無惡意,只是想告知三位一個消息……一個,重大的消息。」

  「哦?」

  公孫起聞言一愣,說道:「我洗耳恭聽。」

  只見李睦取出那份來自薊城的王令,正色說道:「李某剛剛收到我國王都派人送來的消息,方知,魏國的精銳軍隊,已經攻破我國王都……」

  『……』

  聽聞此言,公孫起、王龁、王陵三人面面相覷。

  「這不可能!」

  王龁失聲叫道。

  聽聞此言,李睦長吐一口氣,面無表情得說道:「王龁將軍,你覺得李睦會拿這種事開玩笑麼?」

  「……」

  王龁啞口無言,與公孫起、王陵互換了一個眼神。

  『這情況……與咸陽那邊送來的消息不符啊。』

  『咸陽那邊不是說,韓國抵擋住了魏國的軍隊,叫後者難以寸進麼?』

  『這到底怎麼回事?』

  公孫起、王龁、王陵三將心中有些不解。

  要知道,他們前一陣子還收到了來自王都咸陽的消息,據咸陽得到的可靠情報,魏國本土正遭受著諸國聯軍的猛攻,情況岌岌可危;而此前魏國派去攻伐韓國的軍隊,始終不見有什麼進展。

  怎麼突然間,韓國就被魏軍給攻陷了呢?

  抬手示意王龁、王陵二將稍安勿躁,公孫起皺著眉頭直視著李睦,沉聲問道:「此事當真?」

  「千真萬確。」李睦將收到的王令推到公孫起面前。

  見此,公孫起遂拿起王令,仔細觀瞧。

  說實話,他其實無法分辨這份王令是否屬實,畢竟那是韓國王都薊城派人送給李睦的王令,但他看李睦的神色,卻不像是作偽——更何況,他也不認為李睦會拿這種事說笑。

  「真是料想不到……」

  公孫起將手中的王令放回案几上,旋即目視著李睦,正色問道:「李睦將軍,為何要將如此重大的事告知在下?」

  李睦聞言笑道:「在下只是覺得,貴國理當得知此事,莫要被魏國蒙在鼓裡。」

  「哦?」

  公孫起聞言似笑非笑地說道:「李睦將軍認為,我國或被魏國給矇騙了?」

  聽聞此言,李睦正色說道:「自我大韓與魏宣戰起,公孫將軍與王戩王戩,就停止了對我雁門郡的進攻,隔岸觀火,其中用意,李某清楚地很……只是,諸國聯軍對魏國宣戰至今,且數月前,以楚國為首的諸國聯軍,卻已相繼攻下魏國的宋郡、潁水郡,此時的魏國,異常虛弱,李某實在不明白,為何公孫將軍與王戩將軍麾下的軍隊,還駐守在此地,而並未趁魏國虛弱,率軍攻之……」

  公孫起聞言淡淡說道:「秦魏兩國乃是盟國,魏國蒙難,我大秦豈能落井下石?」

  「話雖如此,可魏國強大一日,貴國就一日無法踏足中原。」李睦輕笑著說道。

  「……」

  公孫起臉上的笑容徐徐收起,看著李睦淡淡說道:「倘若李睦將軍的用意,只是為了離間秦魏兩國,在下就只能告辭了……」

  說罷,他作勢就要起身。

  見此,李睦也不阻攔,只是自顧自說道:「薊城已對魏國投降,且我國新任的君主,實則是魏人扶持的傀儡,若李睦所料不差的話,魏軍此刻,想必已從薊城撤兵,順勢南下,攻伐齊國……齊國負擔著諸國聯軍的糧草後勤,若齊國遭到重創,則攻伐魏國的諸國聯軍,雖有百萬之眾,亦頃刻間支離破碎,魏國可順勢將這場戰爭的勝利收入囊中。……從此之後,中原諸國再無人能當魏國的強盛,包括貴國。」

  「……」

  公孫起深深看了一眼李睦,最終還是帶著王龁、王陵二人返回軍營。

  他迫切希望與咸陽取得聯繫。

  他也不明白,咸陽那邊前一陣子明明下令他隨時做好「支援魏國」的準備,可按照李睦的說法,魏國根本不需要他們秦國的支援,這讓公孫起感到有點不對勁。

  難道咸陽……當真被魏國給誆騙了?

  回到軍營後,公孫起當即修書一封,命人日夜兼程送到王都咸陽。

  而與此同時,在秦國的王都咸陽,魏國的「秦妃」嬴瓔,夥同魏國使者唐沮,仍在極力拖延秦國。

  數日前,在魏國舊都大梁住了幾日後的嬴瓔,帶著彭重等一干護衛,再次回到咸陽,並且,帶來了魏王趙潤的『回復』。

  據嬴瓔口述,魏王趙潤認為秦國藉機索要三河的要求並不合理,只允許「借道」,也就是說,魏國允許秦國攻打中原諸國、藉機踏足中原,但是,河西、河東、河內三地,卻不會割讓給秦國。

  對此,秦王囘與秦國大庶長趙冉很不滿意。

  借道?

  萬一魏國日後卡死了三河之地怎麼辦?那秦國打下來的地盤,不是都會落入魏國的手中?

  在彼此即將談崩的時候,嬴瓔這才鬆口,說出她夫婿魏王趙潤的底線:即允許將上黨割讓給秦國。

  要知道,秦國目前已經佔據了「西河」,而西河的東邊即是韓國的「太原」,倘若魏國願意將「上黨郡」割讓給秦國的話,事實上秦國倒也能從「上黨郡」攻入中原——只是這條路,終究沒有河西、河東、河內這條通道來得便利而已。

  魏國的鬆口,讓秦王囘與趙冉面色稍霽。

  趙冉私底下對秦王囘說道:「魏王既然願意割讓上黨,想必是魏國此刻的處境非常不妙,既然如此,不若再對魏國施壓,迫使魏王將河西、河東、河內三地割讓給我大秦……」

  秦王囘深以為然。

  雖然秦王囘很欣賞魏王趙潤這個女婿,但欣賞歸欣賞,並不表示他會放棄他秦國的既得利益。

  甚至於說得難聽點,他巴不得魏國就此覆亡——畢竟一旦魏王覆亡,他女婿魏王趙潤或就只能借助他秦國的力量復國,這有可能為他秦國所用。

  那可是橫掃中原的魏公子潤啊……

  百年難得一見的雄主!

  甚至於在秦王囘看來,倘若他女婿趙潤肯割捨魏國,他甚至願意將他秦國的君主之位讓給這個女婿,因為他非常肯定,以他女婿趙潤的才能,倘若肯心甘情願治理他秦國,他秦國必定能成為中原的霸主,甚至於,一統中原。

  對此,他甚至還在私底下仔細考慮過,為了將女婿趙潤逼到他秦國,他是否應該坐視魏國覆亡?甚至於,暗中推波助瀾呢?

  當然,這也只是秦王囘的臆想罷了,一來魏國還不至於因此就覆亡,二來,他女婿趙潤,也不見得是那種隱忍一時的人——倘若魏國果真要覆亡,他女婿趙潤多半會陪同魏國而亡,而不會苟且偷生。

  一個在面臨百萬大軍進攻的情況下,毅然徵募二十萬兵卒御駕親征的豪傑,豈是會苟且偷生的人?

  想到這一層,秦王囘這才打消了這個念頭。

  十一月初三,秦王囘又一次在宮殿內邀女兒嬴瓔以及魏國的使者唐沮,商討「出兵報酬」一事。

  對於女兒嬴瓔那扭扭捏捏不肯將其夫婿最終底線說出來的做法,秦王囘亦感到有些氣惱,以至於有時候他忍不住在心中暗罵:這嫁出去的女兒,果真是潑出去的水,這有了男人後,在自己親生父親面前居然也是藏藏掖掖,你難道忘記為父當年是如何疼愛你的了麼?

  但嬴瓔終歸是自己最疼愛的女兒,縱使秦王囘心中氣惱,亦有些不忍去呵斥,只能好言相勸。

  「少君,這馬上就要入冬了……你再拖延下去,我大秦的軍隊,未必能在今年抵達魏國……」

  聽了父親的話,嬴瓔正色說道:「父王,非是女兒有意拖延,實在是父王與大庶長的要求,過於苛刻……一個上黨郡,難道還不足以滿足父王麼?據我所知,大秦的郡縣,沒有一個抵得上「上黨郡」富饒。」

  「但上黨終歸道路不暢……」與大庶長趙冉互換了一個眼神,秦王囘正色說道:「難道魏國就不需要一個共同出兵征討中原諸國的盟友麼?」

  嬴瓔笑著說道:「倘若大秦果真要助魏國征討中原諸國,可從河西、河東、河內借道,我相信我夫婿必會允許……」

  秦王囘為之啞然,有些鬱悶地看著自己以往最疼愛的女兒。

  而就在這時,忽有內侍在門外稟報導:「大王,武信侯送來急信。」

  『武信侯?公孫起?』

  秦王囘微微一愣,說道:「取來。」

  旋即,那名內侍便走入殿內,將手中的書信遞給秦王囘。

  秦王囘接過書信將其拆開,在粗略掃了兩眼後,原本還掛在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不見。

  見此,大庶長趙冉在旁驚疑問道:「大王,莫非發生了什麼變故?」

  然而,秦王囘並未理睬趙冉,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嬴瓔,眼眸中隱隱帶著幾分惱怒。

  只見他揚了揚手中的書信,目視著嬴瓔,沉聲說道:「少君,武信侯在心中告知寡人,說他前幾日與韓國的雁門守李睦小聚,李睦告知於他,魏國的軍隊,已攻破了韓國的王都薊城,韓人已對魏國稱臣……」

  『什麼?!』

  大庶長趙冉聞言亦是面色大變,旋即猛地轉頭看向嬴瓔,眼眸中浮現出幾絲難以置信之色。

  「……寡人還記得,你曾告訴寡人,說魏國的軍隊還被擋在鉅鹿郡,不得寸進……少君,這是怎麼回事?」秦王囘正色質問道。

  面對著父親的質問,嬴瓔心中一片平靜。

  事實上,在她乘坐船隻前來咸陽之前,她便已經得知她魏國軍隊在韓國取得大捷的消息,是故,她當然知道武信侯公孫起在信中所寫的乃是實情。

  在秦王囘的直視下,嬴瓔臉上忽然浮現幾分笑容,淡然地說道:「這個李睦……還真是多事。」

  此時她風輕雲淡的神色,與片刻之前『擔憂魏國』時簡直判若兩人。

  看著女兒的表情,秦王囘心中湧現諸般惱怒。

  「砰!」

  他的手重重拍在面前的案几上,手指著嬴瓔,整個人微微顫抖,顯然是氣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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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變局(三)

  整座宮殿內,鴉雀無聲,無論是秦國的大庶長趙冉,還是魏國的使者唐沮,亦或是伺候在殿內的內侍們,無不下意識屏住呼吸,偷眼觀瞧著秦王囘與其女兒嬴瓔的對視。

  不得不說,此時凝固的氣氛,縱使是魏國使者唐沮,亦是連大氣都不敢喘。

  良久之後,只見秦王囘逐漸平靜了下來,目視著嬴瓔,用微帶幾分嘆息的口吻說道:「少君,你太讓寡人失望了……」

  「……」

  嬴瓔抿了抿嘴唇,起初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她沒有也沒有說,就彷彿不曾聽到其父王的這句埋怨。

  她心中亦不好受,畢竟歸根到底,的確是她辜負了以往最疼愛她的父親的信任。

  「看來今日的商談,只能到此為止了……」

  她目視著秦王囘,拱手說道:「明日,我會再來拜訪父王……或者說,拜訪秦王陛下。」

  『……』

  聽到那句「秦王陛下」,秦王囘的心劇烈跳動了一下,雙手亦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頭。

  但他終究沒有發作,只是目視嬴瓔正色說道:「少君,你做了一個極其愚蠢的決定,你應該明白,寡人、以及我大秦,才是你在魏國的堅實後盾……」

  「不,父王。」

  嬴瓔聞言微笑著對秦王囘說道:「您的女婿,還有你的外孫,才是女兒在魏國的後盾。」

  「……」秦王囘張了張嘴,竟不知該說什麼。

  此時,只見嬴瓔轉身示意魏使唐沮道:「唐沮大人?」

  「哦哦。」

  唐沮如夢初醒,連忙起身向秦王囘與秦國大庶長趙冉告辭,緊跟著他魏國的秦妃嬴瓔,快步離開了宮殿,就彷彿,走得晚了秦王囘會下令將他們關押起來似的。

  目送著嬴瓔、唐沮二人邁步踏出宮殿外,秦王囘的臉上一陣陰晴不定。

  他忽然想起了這個女兒初生的時候。

  因為當時已冊立了儲君——即嬴瓔那位早年夭折的兄長,因此,當嬴瓔這位長女出生的時候,秦王囘歡喜地將其視為掌上明珠,呵護備至。

  數年後,待等嬴瓔的兄長不幸夭折,秦王囘為了穩定國人,不得已讓這個女兒化名「嬴嬰」,成為他秦國的儲君,至此,嬴瓔便當了秦國二十餘年的儲君。

  雖然主要是為了掩人耳目,掩蓋王室竟無子嗣的事實,秦王囘便將女兒嬴瓔當做真正的兒子般培養,時間一長,有時候就連秦王囘自己都忘了嬴瓔其實是女兒身,根本無法繼承他秦國的君主之位。

  沒想到,他如此疼愛的女兒,卻在多年之後,背叛了他這位父親,亦背叛了生她養她的國家,這讓秦王囘感到無比的心寒。

  但是,即便惱恨,即便心寒,秦王囘方才還是忍了下來,而並未喚來衛士,將這個背棄了國家、背棄了同胞的女兒關押起來——或者是因為,他實在疼愛這個女兒。

  「呵呵呵,哈哈哈哈——」

  非常突兀地,秦王囘哈哈大笑起來:「終日打雁,今日竟被一隻雛鷹啄瞎了雙目……」

  大庶長趙冉聽出秦王囘的笑聲中帶著濃濃的自嘲與嘆息,忍不住勸說道:「大王息怒,想必是魏王使了什麼法子,矇蔽了少君……不,我是說公主殿下。」

  「矇蔽?」

  秦王囘搖了搖頭,嘆息地說道:「若只是矇蔽就好了,可寡人觀少君方才的神色,分明是韓國之事瞭若指掌……」

  「大王。」趙冉在旁勸道:「事情或尚有迴旋餘地。」

  「但願吧……」

  秦王囘嘆了口氣,目視著大殿的殿門。

  不得不說,嬴瓔此番確實把秦國騙得很慘,如果不是嬴瓔穩住了秦國,秦國或會在今年的五六月就開始謀算魏國——無論是作為盟國藉機向魏國索要好處,還是趁魏國虛弱而落井下石。

  毫不誇張地說,當魏國三十幾萬精銳傾巢出動攻伐韓國、且本土卻被一百五十萬諸國聯軍進攻的情況下,倘若秦國對魏國落井下石,派出軍隊攻伐魏國的西境,介時魏國腹背受敵,必定覆亡,就算魏王趙潤乃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雄主亦無濟於事。

  可嬴瓔,卻為魏國爭取到了這彌足珍貴的半年時間。

  憑藉著這半年的時間差,魏國或能扭轉從這場戰爭爆發以來的所有劣勢,不但能使韓國臣服、使諸國聯軍敗退,還能使他秦國空歡喜一場,白白錯失「魏國虛弱」這千載難逢的時機。

  一想到這裡,秦王囘簡直心中滴血。

  他秦國「取代魏國、稱霸中原」的宏圖,就這麼被他的親生女兒給破壞了。

  「來人,請衛鞅前來。」

  在深吸了一口氣後,秦王囘命人傳喚左庶長衛鞅。

  說實話,衛鞅精於內政、擅長律法,不過卻並不擅長兵事,但不可否認,此人是當世傑出的智者、國士,對此番「對魏態度」這件事上,秦王囘需要聽取衛鞅的建議。

  約小半個時辰後,左庶長衛鞅匆匆來到殿內。

  在彼此見禮過後,秦王囘將女兒嬴瓔背棄國家的事告訴了衛鞅,聽得衛鞅亦大感驚詫。

  要知道,衛鞅乃是嬴瓔的授師,在嬴瓔成長的過程中,衛鞅一直擔當著良師的職責,盡心盡力教授著這位女兒身的儲君。

  當時在衛鞅看來,這位儲君殿下除了是女兒身這個『缺陷』外,既勤奮好學、又平易近人,實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儲君人選。

  相比之下,衛鞅如今在教授的儲君——即嬴瓔的弟弟「嬴逐」,就有諸多讓衛鞅感到不滿意的地方。

  就比如說,嬴逐性格內向憂鬱,不善言辭,且不願與人親近,使得這位儲君在王宮內,幾乎沒什麼『存在感』。

  至少在人脈、人緣方面,嬴逐遠遠不如他長姐嬴瓔——或者說『已故』的少君嬴嬰。

  然而這般出色的少君,竟然背棄了國家?

  當聽完秦王囘的講述後,衛鞅亦驚地說不出話來,待過神來後,連忙俯身告罪:「臣失職,請大王責罰。」

  「這不是你的過錯。」

  秦王囘嘆了口氣,同時在心中補了一句:要怪罪,也得怪罪他的女婿,那個叫做趙潤的混賬東西!

  擺擺手示意衛鞅重新坐回座位,秦王囘正色問道:「衛卿、趙卿,依你二人之見,如今我大秦……該如何對待魏國?」說罷,他彷彿是想到了他那個可惡的女婿,恨恨說道:「寡人就直截了當地說了,是否應該立刻對魏國採取措施?」

  「這……」

  衛鞅捋著鬍鬚沉思了片刻,不敢貿然給出回復,轉頭問道大庶長趙冉道:「趙冉大人,在下對兵事不甚瞭解,能否讓在下聽聽趙冉大人的意見。」

  「唔。」趙冉點點頭,開始剖析當前的局勢:「如今看來,魏國應該已使韓國臣服,我若是那幾支魏軍的統帥,此時必定揮軍南下攻伐齊國,截斷諸國聯軍的糧草……齊國若有閃失,則魏國境內的百萬餘諸國聯軍,將在頃刻間瓦解。倘我大秦按兵不動,魏國極有可能在這場戰爭中重創中原諸國……」

  說到這裡,他好似又想到了什麼,搖搖頭又補充道:「依我看來,這場戰爭,無異於是中原諸國最後的掙扎,倘若此番能聚眾擊垮魏國,則中原再次恢復曾經諸國鼎立的局面,但倘若魏國取勝……恐怕中原諸國日後難以再組織聯軍,征討魏國,反而會被魏國逐個擊破。此番韓國覆亡,下一個恐怕就是齊魯,再然後是楚國……介時,恐怕我大秦,亦阻擋不了魏國的強盛。」

  衛鞅聞言點了點頭,問道:「那若是我大秦……參戰呢?」

  「對魏國宣戰麼?」大庶長趙冉看了一眼衛鞅,繼續分析道:「從少君的態度不難看出,魏國根本不指望我大秦的幫助,甚至於,魏國對我大秦還有所防範,不希望我大秦蹚這趟渾水……若我大秦要採取措施,恐怕唯有藉機對魏國宣戰,但……」他砸了咂嘴,倍感遺憾地說道:「因為少君的關係,我大秦耽誤了半年光景,兼之眼下又臨近冬季,縱使此刻驟然對魏國宣戰,我國的軍隊亦無法在今年年底前攻到魏國本土,只能等待來年……問題是,來年開春魏韓聯軍必定猛攻齊國,致使齊國只能採取自保,無法在負擔諸國聯軍的糧草事宜,介時,諸國聯軍空有百萬餘之眾,亦恐怕會被魏王擊潰……」

  『……』

  聽聞此言,秦王囘倍感疲倦地揉了揉眉骨。

  不得不說,大庶長趙冉對局勢的分析非常到位,簡直是一針見血。

  倘若說在半年前,魏國只能小心翼翼地哄著他秦國,那麼,在這半年之後,待魏國臣服了韓國之後,魏國再也無需與他秦國虛與委蛇——因為魏國基本上已經掌握了這場戰爭的主動。

  別看百萬餘諸國聯軍仍在魏國境內興風作浪,但最遲到明年開春,這百萬大軍立刻完蛋。

  而他秦國的處境,此時亦變得非常尷尬。

  白白被耽擱了半年光景的秦國,此刻彷彿無論採取什麼措施,都無法再有效地限制魏國去取得這場戰爭的勝利。

  難道真要徹底淪為這場曠世之戰的旁觀者?

  秦王囘的面色有些難看。

  他無法想像,在這場中原各國打地如火如荼的曠世之戰中,他秦國卻因為決策的失誤而導致從始至終毫無建樹,不曾協助魏國,亦不曾限制魏國,眼睜睜看著魏國「以一敵五」擊敗中國諸國,這豈不是會讓他秦國成為全中原的笑柄?

  更關鍵的是,一旦魏國戰勝了中原諸國,它必定會變得比曾經更加強大,這也就意味著,他秦國將繼續被魏國擋在中原之地以外。

  他秦國那「踏足中原、稱霸中原」的戰略,將再次被迫擱淺。

  還記得魏洪德二十一年的時候,秦國就嘗試踏足中原,但很遺憾,秦國的軍隊當時遭到了魏公子潤的阻擊。

  在那場讓無數秦人記憶猶新的「一日戰役」中,魏公子潤率領強大的魏軍,在短短一日之間覆滅了秦國二十萬軍隊,令秦國的「東進」戰略,首次遭到挫敗。

  從當日這場戰爭至今,秦國被魏國擋在東進路線上已長達十七年。

  在此期間,秦國曾再次與魏國爭鋒,在「五方伐魏戰役」中毅然出兵,結果卻被魏公子潤千里奔襲打到了王都咸陽城下。

  此後,秦國亦曾與魏國締結盟約,並讓秦王囘最疼愛的女兒嬴瓔嫁給魏公子潤——也就是如今的魏王趙潤。

  總而言之,秦國等候了足足十七年,才等來魏國變得虛弱的這一刻。

  卻沒想到,只因錯信了嬴瓔,導致這千載萬逢的良機從指縫間溜走。

  別看秦王囘方才並未對女兒嬴瓔發作,但這並不代表他心中不氣惱,事實上,他恨不得提刀將那個徹底拐走她女兒的女婿給殺了——雖然他其實很欣賞那位女婿。

  『打?還是不打?』

  秦王囘猶豫不決。

  理智告訴他,似眼下這等境況,最佳的策略應該是向魏國示好,挽回此前與女婿的裂痕,借出兵相助魏國的名義,儘可能地掠奪既得利益,畢竟說已被魏國所攻佔的韓國的土地,亦或是齊國、魯國、楚國等等。

  但是這樣一來,最根本的問題仍舊未能解決,即魏國並未像預期的那樣被削弱,它依然強盛,且依然彷彿大山一般阻擋在他秦國的東進路線上。

  而由此,又牽出了一個更為嚴重的問題:就像大庶長趙冉所說的,當他日中原諸國皆無法阻擋魏國的強盛時,他秦國將何去何從?

  雖說秦魏兩國間有聯姻之親,但倘若魏國果真順勢吞併了韓、齊、魯、楚、越等中原諸國,介時的魏國,是否會對他秦國造成威脅呢?

  就算這一代的君主趙潤顧唸著兩國的情誼,那麼,下一代的魏國君主呢?下下一代的魏國君主呢?

  更何況,在國家利益面前,秦王囘亦不保證他女婿趙潤會顧念兩國的情誼——頂多顧念一下趙嬴兩族彼此的情誼罷了。

  『必須使魏國得到削弱!』

  當晚,在苦苦思索了數個時辰後,秦王囘終於做出了決定:迫於魏國他日強盛到使他秦國倍感壓力的可能性,必須在此刻打斷魏國的勢頭。

  次日清晨,秦王囘召來大庶長趙冉,吩咐後者道:「你即刻叫嬴華、贏镹設法停止與西羌的戰爭,率軍前往河套,再命公孫起,率軍趕赴河西……」

  聽聞此言,大庶長趙冉面色微變,驚詫問道:「大王的意思是,對魏國用兵?」

  秦王囘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見此,大庶長趙冉的面色亦是變得更為嚴肅,他凝聲問道:「不知以什麼名義呢?」

  所謂出兵要講究師出有名,更何況秦魏兩國還是盟國,若秦國貿然對魏國不宣而戰,勢必會遭到世人的指責與聲討,這對秦國的聲譽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而尷尬的是,目前秦國並沒有魏國的把柄或口實。

  聽了趙冉的話,秦王囘沉聲說道:「以「魏國不義」的名義拿下河西、河套……至於具體的罪名,日後再說!」

  「……」

  大庶長趙冉張了張嘴,一時間竟說不出來話。

  先用兵,再想具體的罪名?

  見趙冉似乎面露猶豫之色,秦王囘沉聲說道:「此戰,關乎魏國的國運,事實上亦關乎我大秦的國運,若此戰能擊敗魏國,我大秦自有辦法令魏國承認『不義』,反之,則我大秦日後必定被魏國所制。」

  聽聞此言,大庶長趙冉心中一震,連忙點頭。

  就在這時,殿外走入一名內侍,躬身稟報導:「大王,公主求見。」

  「請她進來。」

  秦王囘一邊吩咐那名內侍,一邊叮囑趙冉道:「寡人穩住少君,卿可速速前去籌備,切記,勿要使魏國提前得知。」

  「是!」趙冉躬身而退。

  片刻後,嬴瓔果然在那名內侍的帶領下,來到了殿內。

  「都退下。」

  示意殿內的所有內侍都退出了殿外,秦王囘目視著嬴瓔,不悅地說道:「你這不孝之女,還來做什麼?昨日將寡人氣地還不夠麼?」

  他故意裝出不悅的樣子——其實倒也無需假裝,事實上他此刻心中仍在生嬴瓔的氣,只是不忍呵斥責罵而已,充其量也就是抱怨幾句、發發牢騷。

  「趙冉大人還未來麼?」

  嬴瓔瞧了瞧殿內,見殿內此時已無外人,便好言哄道:「父王,昨日是女兒的不是,女兒在此向您告罪。女兒只是不忍此生最愛的兩個男人彼此仇視而已……」

  「哼!」秦王囘不悅地哼了哼。

  他此時豈還會看不出,在女兒的心中,他這位父親明顯不如其夫婿趙潤。

  說實話,這讓秦王囘很不是滋味。

  「父王,反正事已至此,父王何不順應大勢呢?」

  「順應大勢?難道你要寡人像韓國新繼位的庸主那般,對魏國俯首稱臣不成?」

  「父王您說得哪裡話,女兒的夫婿,亦是您的女婿……您此前不是還很欣賞他的麼?」

  「那只是此前!」

  「父王——」

  「……」看了一眼女兒,秦王囘長嘆一口氣,故意說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虧寡人此前對你諸般疼愛……罷了罷了,此前的種種商談,就此撤銷吧。」

  聽到這話,嬴瓔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父王的意思是?」

  只見秦王囘嘆了口氣,說道:「寡人老了,不復當年氣盛,既然魏國已勝券在握,寡人也只能……」說到這裡,他瞪了一眼嬴瓔,沒好氣地說道:「拜你這不孝女所賜,寡人如今還得想想如何向寡人那女婿示好……」

  「父王……」聽到這話,嬴瓔難免也有些尷尬。

  此時,秦王囘擺擺手說道:「罷了,不說這個了,你在咸陽多住些日子,多陪陪你母后吧,你這些年在魏國,你母后對你怪想念的……」

  見秦王囘似乎默認了此事,嬴瓔感到意外的驚喜,在與前者聊了一陣後,便歡喜地前往王宮,陪伴她母后去了。

  她並沒有注意到,目送著她離去背影的秦王囘,臉上的笑容卻逐漸收了起來。

  數日後,就當嬴瓔在咸陽宮陪伴她母后時,秦王囘的王令陸續送遞了渭陽君嬴華、陽泉君贏镹,以及武信侯公孫起與長信侯王戩等秦國諸將手中。

  十一月中旬,武信侯公孫起從雁門郡的「偏關」一帶撤兵,南下往河套而去。

  而此時,韓國的雁門守李睦,則一直派人盯著公孫起的大軍,待得知公孫起率軍從偏關一帶撤離,似乎是徑直往河套而去,他心中大喜。

  在他看來,此時公孫起麾下的秦軍直奔河套而去,多半是奪取魏國的河套地區,這意味著秦國或將對魏國開戰——這跟他的離間毫無關係,只是秦國深知不可坐視魏國繼續坐大而已。

  「來人,速速打探西河境內王戩軍的動靜!」

  「是!」

  當日,李睦立刻派人偵查駐軍於西河的秦將王戩,看看這位秦國猛將,又有什麼樣的舉動。

  數日後,李睦收到消息,得知王戩正在西河收攏麾下的兵馬,且籌備糧草之事,他心下越發欣喜。

  當得知薊城淪陷的消息後,李睦恨不得立刻提兵殺回薊城,匡復國家。

  但他知道,單憑他此刻麾下的這點兵力,根本不足以解救已被魏國控制的國家。

  他必須借助另外一股強大的力量,也就是秦國。

  在他看來,倘若秦軍能對魏國的河西、河東兩地造成足夠大的威脅,那麼,多半就能迫使魏將趙宣麾下的北一軍,從太原郡撤兵,回援河西、河東,此時,他才有機會收復太原郡。

  『先順勢收復太原,此後可借秦國之勢,或攻取上黨、或收復邯鄲、代郡,我大韓境內的魏國軍隊,此時應該大多已揮軍伐齊,我收攏雁門、太原、代郡三地之兵,或可直取薊城,匡復國家……』

  李睦暗暗想道。

  此時他唯一顧慮的,便只有韓王然與釐侯韓武一同冊立的,新君韓佶的下落。

  王室正統出身的韓佶,那才是他甘願效忠的君主,而並非是韓異那個被魏人扶持起來的傀儡。

  世人皆以為韓國已然覆亡,但或許,這個國家仍存有一線生機。

  因為這個國家,還有李睦這位對國家、對王室忠心耿耿的名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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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18 01:36:44
第271章:變局(四)

  時間回溯到十一月,即韓國王都薊城向魏軍投降大概半個月,被派往薊城的青鴉眾頭領「鴉九」,日夜兼程將韓國臣服的好消息送到了大梁,送到了魏王趙潤的手中。

  此時,「秦妃嬴瓔」正在二次前往秦國與之交涉的途中,趙潤遂一邊派人向這位愛妃傳達這個喜訊,一邊傳召此刻部署在大梁防線上的諸魏國將領。

  十一月初一的下午,魏王趙潤於大梁王宮內的宣政殿,聚攏眾將。

  當時站在殿內左側的,有成陵王趙燊、趙瑞父子,上樑侯趙安定、趙贖父子,還有安平侯趙郯等姬趙氏王族子弟,除此之外便是衛驕、何苗、朱桂等宗衛出身的魏將。

  而右側,則是大梁城內官員,包括侯聃、周驥等梁郡將領。

  針對今日君主將諸將召到大梁王宮,諸人都感到十分納悶,畢竟雖說眼下已臨近寒冬,但誰也不能肯定諸國聯軍是否還會對他魏軍發動攻勢,是故,按理來說不應當將諸人召到一起才對。

  莫非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諸人在心中暗暗猜測道。

  就在殿內諸人患得患失之際,坐在王位上的趙潤終於開口說道:「今日召見諸君,實為傳達一件喜訊……據青鴉眾送來的消息,這月月初,韓國已向我大魏投降,魏韓之戰,終究以我大魏的勝利而告終!」

  聽聞此言,殿內諸人先是一愣,旋即一個個激動地難以自己。

  「此乃天大喜訊!」

  「韓國終究向我大魏臣服!」

  「整整六年餘……」

  「哈哈,韓國既敗,燕王麾下大軍相信不日就能支援這邊戰事,那些可惡的諸國聯軍,死到臨頭了!」

  縱使是年近六旬的成陵王趙燊,亦激動地滿臉漲紅,驚喜地攥緊了拳頭。

  見殿內諸人激動地竟在君主面前失態,內朝大臣介子鴟咳嗽一聲,提醒道:「諸位,諸位?」

  殿內諸人聞言,這才意識到自己等人的失態,連忙向君主告罪。

  見此,趙潤擺擺手笑道:「無妨、無妨,朕傳召諸位前來,正是欲與諸位共同慶賀……」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又正色說道:「但,朕希望諸位暫時將這份喜悅藏在心底,畢竟這場仗還未真正結束,百萬諸國聯軍,仍在我大梁一帶虎視眈眈,且潁水郡、宋郡兩地,亦仍在諸國聯軍的掌控下……眼下,還未到真正可以慶賀的時候。」

  聽聞此言,殿內諸人陸陸續續收起了心中的歡喜,一臉嚴肅地點著頭。

  不過相比較前幾日,他們對取得這場勝利的信心,又足了幾分。

  一炷香工夫後,殿內諸人陸續退散,皆回到各自的職崗。

  雖說趙潤今日只是為了向諸人傳達一個消息,便叫諸人聚集到大梁王宮,但諸人心中卻非常滿足。

  就比如說侯聃,他騎馬狂奔二十餘里趕到大梁,難道就只是為了聽這一個好消息?

  然而,侯聃卻滿足的認為:別說二十餘里,就算是兩百里也值了!

  當日,趙潤將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上樑侯趙安定等掌兵的趙氏王貴,以及衛驕、周驥、侯聃等將領留了下來,在宣政殿的偏殿與他們商議接下來的戰略。

  說是商議戰略,但事實上,只是趙潤想趁此機會與趙燊、趙郯、趙安定等人交流一下情報,畢竟,雖說這些位統率軍隊的將領也會陸續向大梁發送戰報,但這些戰報內,未必能讓趙潤清楚瞭解他想要瞭解的情況。

  「臣這邊倒是問題不大。」

  率先開口的乃是成陵王趙燊,負責的防區乃是「東山王陵」一帶。

  根據成陵王趙燊的描述,諸國聯軍對東山一帶的攻勢是最為薄弱的,不過想想也是,畢竟東山一帶除了有魏國歷代君主的王陵外,其實並沒有什麼關鍵性的建築,確實沒有必要為此花什麼精力。

  「唔。」

  趙潤聞言點了點頭,旋即轉頭問侯聃道:「侯聃,冶城的情況如何?……據你前一陣子在戰報中所述,聯軍對冶城的攻勢非常兇猛。」

  「是的。」

  侯聃抱了抱拳,隨即輕笑著說道:「總的來說還好,我冶城的機關萬萬千千,又有諸多戰爭兵器,只要糧、水不被聯軍切斷,短期內諸國聯軍應該無法真正威脅到我冶城……」

  『我冶城?』

  已升任為大梁禁衛軍總統領的魏將周驥,聞言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侯聃,心下暗暗嘀咕:你是我大梁禁衛軍的副統領,又不是冶城的衛軍。

  而侯聃卻並未注意到周驥那古怪的眼神,猶用自豪中帶著幾分興奮的口吻說道:「目前我冶城正在加緊打造戰車,鑑於倉庫內的礦石儲量日漸減少,我冶城主要還是以打造武罡車為主,截止當前已新造近三百餘輛,皆派人送到了雒陽禁衛軍那邊,交割於何苗、朱桂兩位將軍。」

  「唔。」

  趙潤點了點頭,此事他已經聽雒陽禁衛軍的總統領衛驕說過,並且,雒陽禁衛軍在這兩個月內數次擊退諸國聯軍,冶城打造的那些戰車,著實是功不可沒。

  「冶城城內的猛火油,還有多少儲量?」趙潤又問道。

  「這個……」

  侯聃猶豫了一下,訕訕說道:「我冶城為了自保,動用了不少猛火油,雖幾度叫諸國聯軍無功而返,但也……」頓了頓,他回答了趙潤的提問:「幾乎所剩無幾。」

  「這樣啊……」

  趙潤點了點頭,也不在意。

  事實上他也只是隨口問問而已,倒也不至於會動用此物。

  不可否認,猛火油,也就是石油,乃是魏國一件秘而不宣的大殺器,但石油燃燒後的雜質對土壤的危害性太大,在這種污染面前,鹽鹼地根本算不了什麼。

  所以說,這種武器能少用還是少用為妙,尤其是本土作戰的時候。

  然而話說回來,待等日後他魏國全面反攻,卻攻到楚國、齊國、越國等地時,他卻不介意讓這些國家嘗嘗猛火油的威力。

  不過,這也是日後的事了。

  「也就是說,目前諸國聯軍的主要進攻方向,還是衛驕、周驥、侯聃你們三人負責的防區。」趙潤點點頭說道。

  「是的,陛下。」衛驕、周驥、侯聃三人點頭應道。

  他們三人負責的防區,分別是大梁、冶城、以及兩座城池之間的魏軍聯營——其中,大梁一帶由周驥把守,冶城一帶由侯聃防衛,至於衛驕,則率領五萬雒陽禁衛軍,佔據兩座城池之間的空地,建造了十幾里的聯營。

  所謂的大梁防線,即是指大梁到冶城的這片魏軍防區。

  「……諸國聯軍當中,數項孌以及其麾下的兵將最為悍勇。」

  在趙潤的示意下,衛驕開口講述他對諸國聯軍內各營軍隊的大致印象:「正如末將在戰報中所述,項孌的昭關軍,讓末將不由地聯想到了伍忌將軍的商水軍……」

  聽聞此言,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人皆有些吃驚地看著衛驕,前者皺著眉頭問道:「楚軍,焉能與商水軍相提並論?」

  不怪他如此吃驚,畢竟商水軍在魏國的名氣非常大——可能它在魏人的地位始終不如魏武軍,但這並不妨礙商水軍被稱為魏國第一精銳。

  當然,這所謂的「魏國第一精銳」,必須得將「魏公子潤」算在其中,不然,商水軍的實力難免要大打折扣。

  可話說回來,就算沒有「魏公子潤」,魏國上將伍忌率領的商水軍,亦是非常強勁的精銳。

  趙潤曾經執掌商水軍時,喜歡用計,就像齊國將領田耽所說的那樣,趙潤會在己方勢大的時候故意示弱,引誘敵軍;倘若是在己方處於弱勢的時候,則反其道而行,先打出氣勢來,使敵軍畏懼。

  但近幾年魏將伍忌執掌下的商水軍,卻與最初的商水軍截然不同,彷彿從上到下充斥著一股莽勁,碰到敵軍,不管是強是弱,反正就是先打了再說。

  這不,據前一陣子沈彧從商水郡送來的消息所說,平輿君熊琥麾下的軍隊,就是這樣被商水軍打地滿地找牙,若非熊琥又從楚東徵調了十幾萬糧募兵,堪堪擋住了商水軍,兼之商水郡的背後又有楚國壽陵君景雲的進攻,搞不好,平輿君熊琥麾下的軍隊早已經被商水軍給擊潰了。

  「伍忌……麼?」

  趙潤聞言沉思了片刻。

  他並不懷疑楚國亦能誕生一支實力堪比商水軍的軍隊,畢竟商水軍的士卒,原本就是楚人出身,雖說這些年來商水軍亦在商水郡境內徵募士卒,但別忘了,商水郡的魏人,十有八九都是投奔魏國的楚人。

  這就說明,其實楚人並不比魏人羸弱,只不過大多數的楚國士卒其實並未經過嚴格的訓練,又沒有配備優良的兵器,導致大部分楚國士卒在戰場上無法發揮潛力,這才顯得楚軍相對弱小。

  但楚將項孌與其麾下的昭關軍卻不同,這支軍隊一直處在楚越邊境,是楚國曾經征討越國的主力軍,常年與越人交戰,當然要強過楚國的其他軍隊,這就好比韓國的軍隊,明明作為王師的邯鄲軍,卻遠不如雁門軍、太原軍、代郡軍、北燕軍、上谷軍等邊防駐軍強勁。

  「威脅很大麼?」

  趙潤皺眉詢問衛驕道。

  衛驕點了點頭,說道:「昭關楚軍的裝備很精良,士卒亦訓練有素,不過最難纏的,還是項孌與他麾下的一支大約五百人左右的騎兵。我雒陽禁軍倒是還好,但「義勇軍」……由於作戰時陣型渙散,幾次被項孌率領騎兵討殺了將領……」

  他口中的義勇軍,即是指那二十餘萬民兵與遊俠。

  「……項孌的武力非常驚人,末將曾看好幾名遊俠,將其提拔為將官,但幾乎都被這個項孌給斬殺了……更可恨的是,不知怎麼回事,項孌對箭矢、弩矢非常警覺,末將幾次派士卒用狙擊弩朝他射箭,但都被他躲了過去。」衛驕有些鬱悶地說道。

  『大概是因為越人擅長飛矢武器,項孌在與越國軍隊的交鋒中磨礪出了這方面的警覺吧。』

  暗自點了點頭,趙潤微皺著眉頭說道:「如你所言,看來得想辦法除掉這個項孌……」

  「正是。」衛驕正色說道:「依末將之見,若能除掉項孌,則諸國聯軍的進攻力度,怕是立減三成威力。……至少在末將看來,項末、項培、田耽、季武等人,皆不如項孌勇武。」

  「唔。」

  趙潤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當日,趙潤詳細地向諸將詢問了諸國聯軍的情報。

  此時細數魏軍與諸國聯軍的兵力對比,諸國聯軍在相繼分兵佔領了宋郡與潁水郡後,只剩下百萬左右駐紮在魏國的梁郡周邊。

  雖然趙潤在率領大軍初至大梁的那一日,曾讓諸國聯軍嘗到了敗仗的滋味,且此後雙方亦多多少少爆發了一些戰事,讓諸國聯軍陸續出現了兵力上的損傷,但總的來說,聯軍在大梁附近的兵力,仍然維持在百萬左右。

  但這並不影響魏軍的士氣,因為魏軍這邊,雖然亦陸陸續續出現死傷,但總兵力,卻反而有所增長。

  原來,潁水郡雖然被諸國聯軍攻陷,但郡內仍然有不少英勇反抗的義軍以及地方縣軍,當這些魏國的健兒得知他們魏國的君主趙潤竟御駕親征,親自在大梁抵抗諸國聯軍的進攻時,遂紛紛自發向大梁聚集,這使得趙潤麾下的總兵力,從最初的約三十萬,逐漸增加到三十五萬,且仍在持續增加。

  不得不說,「君王趙潤御駕親征」這件事,實在是給予了魏人莫大的勇氣。

  在得到了約五萬的新生軍後,趙潤命衛驕、周驥加緊對麾下士卒的操練,並選拔其中的佼佼者,編入「雒陽禁衛軍」,作為抗拒諸國聯軍的主力。

  而另外的二十幾萬民兵與遊俠,則全部編為「義勇軍」,作為雒陽禁衛軍的協從軍,協助後者抵抗諸國聯軍。

  也不曉得是魏國民風彪悍所致,亦或魏人大多都是天生的戰士,總之在近兩個月魏軍與諸國聯軍的戰事後,許多此前從未有過戰場經驗的民兵或者遊俠,在鮮血與死亡的磨礪下,迅速成長,陸續蛻變為合格的士卒,以至於諸國聯軍雖在兵力上佔據絕對優勢,但卻始終無法攻破魏軍的「大梁防線」。

  當然,其中冶城的貢獻舉足輕重,冶城的工匠們日夜趕工,為魏軍打造了不計其數的戰車與軍備,逐漸將那二十幾萬民兵武裝起來,甚至就連梁郡的婦孺,亦貢獻了自己微薄的力量,或為士卒縫補甲冑,或為軍隊製造箭矢、弩矢,所謂萬眾一心、眾志成城,莫過於此。

  正是這個原因,使得諸國聯軍在近兩個月內毫無建樹,雖然在此期間,似楚國的項孌、項末以及齊國的田耽、越國的吳起等人,一次又一次率領軍隊進攻魏軍,試圖打開局面,但就總得來說,這些位將領的攻勢,皆被魏軍給擋了回去。

  不可否認,近兩個月魏軍與諸國聯軍的交鋒,異常激烈,有時候一日之間會有幾個戰場同時爆發不同程度的戰事,但若問對於魏軍來說是否凶險,說實話,還真是遠遠達不到凶險的程度——魏軍的堅韌,一次又一次地挫敗了聯軍的進攻。

  除此之外,趙潤派往潁水郡的兩萬餘騎兵——即呂牧、穆青、祿巴隆、孟良、烏兀等人所統帥的兩萬川雒騎兵,亦與博西勒的四萬餘羯角騎兵取得了聯繫。

  據穆青派人送來的消息稱,當他們率領騎兵抵達安陵一帶時,非常遺憾地,安陵城已被楚國壽陵君景雲的軍隊攻破,當時壽陵君景雲據城而守,讓兩萬餘魏軍的騎兵無功而返。

  在這種情況下,兩萬餘魏國騎兵分兵,由穆青率領三千餘禁衛騎兵前往尋找博西勒的人馬,而呂牧則與川雒聯盟的諸族長們,率領那兩萬餘川雒騎兵騷擾楚國軍隊,設法切斷楚壽陵君景雲的糧道。

  楚壽陵君景雲麾下,僅有十幾萬兵馬,且其中正軍的比例僅僅只有兩三成,這就注定這支楚軍會被兩萬餘川雒騎兵所壓制。

  遺憾的是,騎兵終歸是不適合用來攻城,因此,當楚壽陵君景雲轉攻為守、採取守勢時,兩萬餘川雒騎兵也難以得到什麼突破性的進展。

  無奈之餘,呂牧便率領那兩萬餘川雒騎兵突破了楚軍的防線,前往商水郡,與沈彧、伍忌等人合兵一處,使得商水郡的實力大增。

  不誇張地說,眼下的商水郡,郡內軍隊的戰鬥能力,比較大梁這邊恐怕也相差無幾。

  當晚,待等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以及侯聃、衛驕等人相繼告退之後,趙潤獨自一人坐在宮內的甘露殿,思量著麾下魏軍與諸國聯軍的實力對比。

  也不曉得是因為他「御駕親征」的激勵,還是「大梁城戰役」的慘烈刺激到了他麾下的魏軍,以至於他麾下三十萬兵將,在無需他設計的情況下,便擋住了百萬餘諸國聯軍——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此前從未奢想過這場仗以寡敵眾的戰事,居然是這般『有驚無險』。

  『……如今韓國已然臣服,若我所料不差的話,四哥(趙疆)他們定會挾裹韓國的降軍,順勢南下攻伐齊國,不管能否使齊國臣服,但相信定能切斷齊國供給於聯軍的糧草,如此一來,楚水君麾下百萬大軍必定潰散……唔,待等來年來春,楚水君必定採取猛攻,只要到時候擋住這撥攻勢,則諸國聯軍再也掀不起風浪,介時,我大魏便可順勢反攻……』

  想到這裡,趙潤心中亦莫名的振奮。

  就在這時,宗衛褚亨走入殿內,稟告道:「陛下,秦妃娘娘派人送來急信。」

  「唔?」

  趙潤聞言心中咯噔一下。

  不可否認,當韓國向他魏國臣服之後,這在趙潤看來,他魏國等同於已經提前掌握了這場仗的勝利。

  但前提是,秦國不介入其中。

  趙潤最擔心的,就是秦國得悉了嬴瓔隱瞞的真相,導致秦國惱羞成怒,對他魏國動武,這對於魏國來說,可是一樁極其麻煩的事——打敗了韓國,卻惹惱了秦國,他魏國所掌握的主動,或將因此而失去。

  「讓他進來。」

  趙潤沉聲說道。

  片刻後,便有一名青鴉眾走入殿內,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遞給趙潤。

  趙潤接過書信拆開觀瞧,在掃了兩眼後惆悵說道:「唉,秦國終歸還是得悉了……這個李睦。」

  「陛下?」褚亨驚訝地問道:「發生了何事?」

  只見趙潤皺著眉頭說道:「雖韓國已向我大魏臣服,但李睦卻仍未死心。……據少君在信中所述,李睦故意將薊城臣服於我大魏的事洩露給秦國的公孫起,使得秦國得知了我大魏在韓國的勝勢……」

  「李睦?他為何要怎麼做?」褚亨驚訝不解地問道。

  「哼!」趙潤輕哼一聲,淡淡說道:「無非就是想借秦國之勢,力挽狂瀾挽救其國罷了……」

  他一眼就看穿了李睦的用意。

  「那、那秦國是什麼反應?」褚亨睜大眼睛問道,憨憨地問道:「陛下與秦妃娘娘欺騙了秦王,秦王不會惱羞成怒,出兵攻打我大魏吧?」

  只見趙潤掃了一眼信中的內容,淡淡說道:「據少君在信中所言,朕的那位岳丈大人,起初非常惱怒,但次日,似乎是默認了此事,還說什麼,如今唯有想辦法對我大魏示好……」

  褚亨聞言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臉上露出幾分笑容,歡喜地說道:「如此就好,看來秦國不至於會攻打我大魏……」

  「不!」

  趙潤打斷了褚亨的話,面無表情地說道:「朕的那位岳丈大人,可不是如此輕易就會妥協的人……少君被騙了,秦國即將對我大魏用兵!」

  褚亨張著嘴,不知所措。

  當即,趙潤便召來了幾名青鴉眾,吩咐他們道:「爾等速速前往河西、河東,叫司馬安與魏忌做好防禦秦軍的準備,切記警告他們,休要輕信秦軍那「助我大魏退敵」的謊言!……速去!」

  「是!」幾名青鴉眾應聲而退。

  看著那幾名青鴉眾迅速離去的背影,趙潤有些惆悵地吐了口氣。

  雖說因為嬴瓔的關係,秦國並未在他魏國最艱難的時候倒戈一擊,但秦國於此時對他魏國用兵,亦極其削減了韓國臣服後對魏國的有利局面。

  明年開春,他魏國必須搶在秦國攻入三川郡之前,擊敗諸國聯軍,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但願司馬安與魏忌能儘可能地拖延秦軍……』

  趙潤暗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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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18 01:37:23
第272章:偷襲

  魏國河西郡,它東起「蒲阪津」、西至「櫟(yuè)陽」,北接梁山、東連大河,乃是魏國除梁郡以外地域最小的郡土,面積僅相當於半個衛國,但是它的戰略意義卻非常重要——它是魏國提防秦國的第一道防線。

  在百餘年甚至更早的時候,這片河西之地被胡戎所佔據,且戎人在這片土地上建了一座城,自號「大荔」,即成為早先魏人口稱的「西戎」。

  當然,在百餘年前,這些生活在河西之地上的胡戎,早已並非當年純粹的大荔戎人,隨著歲月的變遷,這裡逐漸充斥越來越多的胡戎,於是魏國後來以「河西雜胡」泛指。

  時間往前倒推幾十年,魏國與河西胡戎的矛盾亦不嚴重,雖偶爾也有河西戎人侵犯魏國河東郡搶掠的例子,但並不頻繁。

  因為當時河西胡戎有兩股強勁的對手,其一乃是三川的羯族人,其二便是秦國。

  當年三川境內的羯族部落,其部落內的胡人奴隸,其中有一半就是河西的胡戎——而剩下的,則基本上就是魏人、楚人、或者巴人。

  對於當年強大的羯族人來說,他們擁有三川這片廣闊而肥沃的土地,他們只需要捕捉奴隸,無論是用來替他們放牧羊群,還是戰爭。

  但不同於三川的羯族人,秦國對河西的渴求,則是河西這片土地——因為河西正好處於秦國的「東進路線」上,是秦國為了達成「踏足中原」戰略的必經之路。

  但由於當時秦國正陷入「西境戰場」的泥潭,暫時並未對河西大規模用兵。

  所謂的西境戰場,即「隴西魏氏」、「西垂諸羌」以及「秦嶺之國」這三股勢力的爭鋒,這是一場間斷性持續了將近二十年的戰爭。

  最終,隴西魏氏率先被秦國擊敗,餘下的隴西魏氏族人,在中原魏國的幫助下,東遷至魏國境內,隨後在魏國紮根居住下來,諸如繇諸君趙勝、臨洮君魏忌,還有姜鄙、侯聃等魏將,皆出自隴西魏氏氏國。

  在隴西魏氏被覆滅之後,西境諸羌也很快被秦國擊敗——由於秦國的戰略目標並非是「西進」而是「東進」,因此,秦國決定趁著勝勢與西境諸羌言和,將主要精力放在東面。

  在西境暫時已無威脅的情況下,秦國開始對河西用兵。

  值得一提的是,在隴西魏氏搖搖欲墜的時候,秦國便已經做到了「東征」的準備,如今魏國的秦妃嬴瓔,亦是那次刺探三川以及魏國的情報時,結識了當時的肅王趙潤,也即是她日後的夫婿。

  數年後,待等秦國徹底消化了隴西郡,便立刻揮軍東進。

  當時,秦國選擇了雙管齊下的戰術,由秦國當時的儲君「秦少君嬴瓔」與秦將王龁等人率軍進攻三川,由長信侯王戩進攻河西,試圖一口氣攻下河西、三川兩地,為「東進中原」打下堅實基礎。

  沒想到,秦少君嬴瓔此番進兵,遭到了她日後的夫婿魏公子潤的阻擊,一場讓秦國目瞪口呆的「函谷一日戰役」,徹底葬送了二十萬秦軍,讓秦國的第一次東進戰略就此擱淺。

  而此時在河西,秦將王戩倒是通過武力臣服了居住在那片土地上的河西胡戎,正準備順勢攻打魏國的河東郡,但由於秦少君嬴瓔的全軍潰敗,使得王戩軍中途停止了對河東郡的進攻,將麾下軍隊退回「大荔城」。

  不久之後,秦國王都咸陽改「大荔城」為「臨魏」,並大力增固這座城池,將這座城池視為日後進攻魏國的橋頭堡。

  這使得在秦魏兩國第二次交鋒時,也就是在「五方伐魏」期間,秦軍很快地就攻到了魏國的河東郡,使河東郡當時呈現魏、韓、秦三方勢力爭搶的紛亂。

  而另外一方面,秦國則派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等將領,大舉進攻三川。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在這場魏國處於絕對劣勢的戰爭中,魏公子潤與他當時的副將司馬安,以摧枯拉朽之勢,迅速掃滅了當時三川的羯角部落,並在後來與秦軍的戰爭中,在那年冬季,在三日內奔襲八百里,甩掉了武信侯公孫起的軍隊,一路打到了秦國的王都,逼得秦王囘當時差點動員全國與魏公子潤展開一場不死不休的戰爭。

  好在最終,由於當時魏國君主趙偲的示好,以及秦少君嬴瓔的和解,秦魏兩國就此停戰,且從此締結了盟約。

  隨後,在趙潤率領魏秦聯軍回援本土的期間,路徑河西,河西胡戎紛紛投降。

  在此期間,趙潤與秦國達成了協議,將河西走廊一分為二,以「櫟陽」為分界,西部歸秦國,東部歸魏國,至此,櫟陽至蒲阪津的這片土地,歸屬魏國所有。

  數年後,魏國調司馬安擔任河西守、坐鎮「臨魏」,從此,河西郡既成為魏國連接河套地區的中轉,亦成為魏國提防秦國的第一道防線,雖然郡土面積並不大,但從戰略考慮卻意義深遠。

  魏昭武二年十一月末,天降大雪。

  此時中原再度回歸平靜,魏將趙疆因為天氣的關係尚未攻打至齊國,而在魏國舊都大梁那邊,魏王趙潤所率領的魏軍與諸國聯軍的戰爭,亦早已停歇。

  而相比較那兩塊戰場,河西郡則更為安寧,這使得河西守司馬安,顯得有些無所事事。

  說起司馬安,近些年曾有人笑稱,說魏國的巨富當數這三位:其一是魏王趙潤,其二是安陵巨富文少伯,其三則是司馬安。

  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笑談,那是因為司馬安當年在跟隨趙潤征討三川郡時,因「百羊滅敵」的軼事而收攏了一批羯族與烏須部落的奴隸,整整有數萬人。

  待等後來司馬安被調到河西擔任郡守後,這些奴隸亦跟隨他來到了河西,幫助司馬安共同建設河西——正因為如此,司馬安被笑稱是魏國最大的奴隸主,誰讓魏國除了朝廷以外,就屬他手底下的奴隸最多呢。

  等到數年後,待等魏國朝廷下令逐步減少地方軍的軍餉,且叫地方軍自籌錢糧之後,司馬安憑藉著這數萬奴隸為他放牧牛羊,非但輕而易舉地養活了河西軍,還屢次出錢購置了冶城打造的種種戰爭兵器以及制式軍備,叫魏國其餘地方軍隊恨地牙癢癢。

  然而沒辦法,誰讓河西軍富地流油呢。

  在魏國分劃各軍的區域後,縱使在魏國第一梯隊精銳軍,亦逐漸拉開距離。

  「河西」的河西軍、「河套」的魏武軍、「安邑」的北一軍、「上黨」的上黨軍、「商水」的商水軍,等等等等,這些魏國精銳軍隊,幾乎都擁有了各自的屯田放牧之地,可因為地域的差距,各軍的收入亦難免有所差別。

  最富的當然是禁衛軍,不管是雒陽禁衛還是大梁禁衛,畢竟它是王師,直屬魏王趙潤;而其次,就是司馬安的河西軍、韶虎的魏武軍、以及伍忌的商水軍,畢竟前兩者分別有河西、河套兩片天然牧場的便利,而商水軍,則有商水市的利潤。

  這三支地方軍隊,皆是冶城軍備訂單上的常客,讓其餘軍隊眼紅不已。

  因此這些年來,或有人在趙潤面前進讒,但趙潤卻不以為然,因為他太瞭解司馬安的性格了。

  根據天策府左都尉高括的打探,司馬安雖然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國內屈指可數的大富豪,但他的本心卻絲毫未曾動搖,依舊每日身穿甲冑,一日三餐亦是粗茶淡飯,唯獨在給河西軍下訂單的時候,這位上將軍非常捨得,幾乎是件件兵器都像禁衛軍看齊。

  綸氏部落的族長祿巴隆因為暴富後享盡奢華的生活而導致逐漸失去了戰士的體魄,但司馬安卻不同,嚴於律己的他,非但自己從來不穿奢華的綾羅綢緞,還禁止他的兒子、甚至是河西軍的兵將穿戴這些奢華的衣服。

  在他看來,士卒就得穿戴甲冑,刀劍不離身,隨時做好為國家捐軀的準備,這才是稱得上是一名優秀的魏卒。

  不得不說,天下諸國軍隊中,屬魏軍軍紀最嚴,而在魏軍當中,就屬河內軍最嚴格——這是一支全盤繼承了碭山軍軍紀的軍隊。

  十二月初,天降大雪,然而在臨魏城城外,駐守此城的河西軍,卻冒著嚴寒在城外操練。

  只見那一名名面無表情的河內軍士卒,毫無顧及地在雪地中摸爬滾打,儘管這裡有整整數千人,但卻沒有一個人抱怨。

  而司馬安作為河西軍的軍主,此時亦環抱雙臂站在雪地中,面色冷峻地凝視著麾下士卒的操練事宜。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隊騎兵從遠處而來,為首一員魏將笑著與司馬安打招呼。

  此人叫做「季鄢」,乃是碭山軍的老人——當時司馬安麾下最倚重的兩員騎兵,其中一人便是季鄢,而另外一人,叫做樂逡。

  當年季鄢、樂逡共同執掌碭山軍僅有的兩千餘騎兵,可今時今日,因為有地利之便,河西軍的騎兵營已然擴充到了五千人,由當年的碭山軍獵騎營騎卒擔任將官,實力非常強勁,絕不亞於魏國其他的騎兵。

  「季鄢?」

  注意到季鄢的接近,司馬安轉頭瞧了幾眼,朝著季鄢點點頭問道:「有何情況麼?」

  此時季鄢早已翻身下馬,聳聳肩說道:「並無異狀。」

  看到季鄢聳肩的舉動,司馬安有些不悅,當即低聲斥道:「不可學白方鳴那廝!」

  白方鳴,與蒲阪尉聞續一樣,皆是司馬安當年器重的副將,不過相比較穩重的聞續,白方鳴性格輕佻恣意,這讓司馬安非常不喜,因此,他當年才推舉了聞續出任蒲阪令,調到河東守魏忌麾下擔任副將。

  季鄢早就清楚這位老上司的性格,聞言立刻告了罪,旋即將話題轉移到他今日的見聞上:「途中末將得知,北面的牧場,有一排牧屋被積雪壓塌了,導致一批牛羊被冰雪凍死……」

  聽聞此言,司馬安皺著眉頭說道:「竟有此事?該地守備幹什麼吃的?」

  他倒不是心疼那些牛羊,只是他知道,他魏國目前尚未滿足對耕牛的需求,因此,作為魏國幾個供輸耕牛的天然牧場之一,河西郡每年獻給國家不少耕牛,損失一頭司馬安都感到心疼。

  當然,他最擔心的還是戰馬,因此他立刻詢問了有關於戰馬的損失。

  「戰馬倒是還好……至今為止,據末將所知大概只損失了數十匹而已。」

  季鄢搓了搓雙手,旋即吸了口冷氣說道:「也不怪那些人,誰曉得今年的雪會比往年更大……」

  「哼!」

  司馬安冷哼一聲,面無表情地說道:「若是提前有所防範,就不會有這等無謂的損失!……瀆職者,仗四十!」

  季鄢面色訕訕地賠笑,旋即小心翼翼地說道:「將軍,近期天氣過於寒冷,可否先記著,等到來年開春在一併處罰?」

  聽聞此言,司馬安上下打量了幾眼季鄢,平淡問道:「那瀆職者,是你的親眷?」

  「不是不是,末將豈敢徇私?」季鄢連忙解釋,隨即壓低聲音說道:「是我軍戰亡士卒之子……」

  司馬安聞言沉默了片刻,隨即沉聲說道:「仗二十,記到來年開春,若再有下次,雙倍處罰!」

  「是是是……」

  季鄢陪著笑連連點頭。

  旋即,他轉頭目視著那些正在接受操練的士卒們,感慨地說道:「當年那群小崽子,如今一個個也長大成人了……」

  聽聞此言,司馬安冷漠的臉龐上稍稍露出幾許溫情。

  天下軍隊,無有不出現傷亡者,無論當年的碭山軍、還是如今的河內軍,皆不例外,幸運的是,如今他魏國富強了,且君主趙潤對軍卒格外優厚,使得曾經那些戰亡士卒的子嗣,皆能得到照顧,逐漸長大成人。

  當看到那些曾經的小崽子繼承了其父的遺志,待長大成人後毅然投身他河內軍,司馬安由衷地感到自豪。

  早操過後,那數千河內軍士卒陸續回城,此時,司馬安與季鄢並肩走入城內。

  期間,季鄢忍不住說道:「也不知大梁那邊的戰事如何了……」

  聽聞此言,司馬安的面色沉了下來。

  別看他當初曾與趙潤鬧過很大矛盾,但後來,他非但逐漸認可了後者,還堅定地認為,這是一位注定會使他魏國變得越來越強大的雄主。

  正因為如此,當司馬安前一陣子得知君主趙潤竟選擇御駕親征、前往大梁抵禦百萬餘諸國聯軍時,心下很是震驚。

  「朝廷諸大臣怎能坐視陛下親身犯險?!」當時司馬安大驚叫道。

  不可否認,司馬安亦對大梁的處境感到憂心,但相比較之下,他更擔心他魏國的君主。

  宋郡淪陷、潁水郡淪陷,這算得了什麼?他魏國尚有精銳軍隊可以收復失地!

  反之,倘若失去了那位君主,那才是萬劫不復!

  只可惜他遠在臨魏,距離大梁有近千里之遙,根本沒辦法勸阻,更何況,他受命守衛臨魏,提防秦國。

  「說起秦國……據說秦妃已有數次前往咸陽,與秦王交涉,也不知秦國目前究竟是什麼態度。」季鄢好奇地問道。

  「……」

  司馬安一言不發。

  在整個河西郡,他是唯一知曉君主趙潤全盤戰略計畫的人,因此,就讓前一陣子白方鳴、季鄢等麾下部將困惑於秦國為何不遲遲派兵,支援他魏國抵擋諸國聯軍時,司馬安從未表露過自己什麼看法。

  因為他知道,他魏國的君主根本就沒想過要秦國的援軍。

  只是這些心裡話他不好說,畢竟萬一洩露出去,極有可能導致秦國惱羞成怒——此時的他,並不知曉秦國其實已經得知了真相。

  回到郡府,司馬安用罷早飯,然後便在書房翻閱兵書。

  每當拿起那幾本兵書時,他就忍不住有些想笑,因為這些兵書的著者,有好幾本是跟他一輩徐殷、朱亥、百里跋等人。

  在這三位曾經的同僚所著的兵書中,他最熱衷於翻閱朱亥所寫的兵書——倒不是因為他覺得朱亥寫得好,而是他要挑刺。

  記得前兩年,他就從朱亥的兵書中挑出了幾個模棱兩可的漏洞,對此他專門寫了一封信,將其中錯誤仔仔細細地寫在紙上,專門派人送到朱亥的府上去噁心後者。

  沒過多久,他就收到了朱亥的回信,信中一大串污穢不堪的罵詞,但是司馬安看完非但不惱,反而哈哈大笑,因為他不難想像,那個蠢材在收到他的書信後,究竟是怎樣一副難看的神色。

  「就朱亥那種貨色,居然也有臉寫書,陛下真是太寬容了……」

  一邊嘀咕著,司馬安翻閱著朱亥的兵書。

  可能是經過了上次的教訓所致,朱亥的這本《兵圖註解》,寫地非常詳細而且縝密,以至於司馬安粗略看了一遍,竟找不到什麼可以攻殲朱亥的漏洞。

  這讓他有些氣惱。

  就在他仔細琢磨這本兵書時,忽然有個聲音在書房外叫道:「將軍!將軍!櫟陽失守!櫟陽失守!」

  「……」

  司馬安愣了愣,放下手中兵書站起身來,打開房門詢問那名被他護衛攔下的士卒:「你……方才說什麼?」

  他此時才意識到,站在書房外的那名士卒,似乎是一名曲侯(五百人將)。

  「末將乃鄔婁將軍麾下曲侯,四日前,秦國的陽泉君贏镹率軍偷襲了櫟陽。……當時秦軍打著支援我國的名義,在經過櫟陽時藉口糧草未至,向我櫟陽討要糧草,鄔婁將軍遂開城派人向秦軍送糧,不曾想秦軍竟驟然發動攻勢,奪了城池……」

  「什麼?」

  司馬安聞言面色頓變,皺眉問道:「鄔婁呢?」

  那名曲侯抱了抱拳,低聲說道:「鄔婁將軍幾無防備,被秦軍兵將所擒,生死不知……」

  「這個蠢材!」

  司馬安恨恨地罵道。

  鄔婁乃是碭山軍出身的老人,曾經乃是聞續帳下的副將,雖然稱不上多麼勇武,但勝在做事仔細,是故,司馬安派他駐守櫟陽。

  沒想到,竟然如此輕易就被秦軍奪了城池。

  在深深吸了口氣後,司馬安逐漸冷靜下來。

  其實他也明白,這事也不怪鄔婁,畢竟目前魏秦兩國仍是同盟關係,誰想到秦國竟然會不宣而戰,向其盟國動兵呢?——這令司馬安也有些驚詫,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秦國不顧其國家的聲譽,對他魏國不宣而戰。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在他腦海中閃過一瞬。

  畢竟他此時可顧不上思考這些。

  只見他立刻下令道:「傳令下去,全城戒嚴,準備與秦軍交戰!……另,速速派人至「頻陽」、「蓮勺」、「重泉」,叫白方鳴、龐猛、聶剴、馬祿等人提高警惕,休要被秦軍……」

  剛說到這,就見遠處又奔來一名士卒,在看到站在書房外的司馬安後,大驚失色地喊道:「將軍,大事不好,「蓮勺」被秦陽泉君贏镹攻陷……」

  『……娘的!』

  素來沉得住氣的司馬安,此刻心中又驚又怒。

  驚的是,這場仗還未打,他河西郡就有兩座縣城被秦軍偷襲得手,且不知是否還有後續;怒的是,秦人竟選擇不宣而戰、興不義之兵。

  「卑鄙!」

  在怒罵了一聲後,他回身到書房取來隨身佩劍,旋即大步邁出書房。

  「傳我令,命城內諸將於一刻辰之內,到議廳商議戰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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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戛止

  『……是我的失職,我應該下達更明確的命令。』

  在下達了「臨魏全城戒嚴」的命令後,河西守司馬安暗自責怪的想到。

  事實上,他早從他魏國君主趙潤的密信中,得知了「秦國或將對魏國用兵」的可能,但他並未將這件事告訴麾下的部將,畢竟這種事一旦洩露,反而會引起秦國的懷疑。

  是故,司馬安只是下達了一個頗為含糊的命令,簡單來說就是:雖秦國目前是我魏國的盟友,但也要有所警惕,倘若秦國先表露出敵意,則立刻採取措施云云。

  不過有一點他倒是三令五申反覆提及過的,那就是一切以守住城池為主。

  倒不是司馬安拘泥於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他非常清楚他麾下軍隊的守城能力——似櫟陽、蓮勺等縣城,皆有足夠用來防守的兵力與戰爭兵器,縱使是秦軍四下圍住猛攻,也絕對沒可能在其他河西郡城池派軍支援前將城池攻克。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秦國此番居然是不宣而戰,並且在十二月的深冬實施了詐城的戰術,導致櫟陽、蓮勺兩城的魏軍在幾無防備的情況下被秦軍騙奪了城池。

  而與此同時,正被司馬安咒罵不已的秦軍先鋒、陽泉君嬴镹,在騙取了蓮勺後,正迅速率軍前往「重泉」。

  在策馬趕路的途中,陽泉君嬴镹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不由地再次回想起,櫟陽、蓮勺兩地的魏軍士卒在被他欺騙後那彷彿是看待背叛者的眼神,這讓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這是一場不義的戰爭啊。』

  陽泉君嬴镹在心中暗暗說道。

  近一個月前,當他收到咸陽的命令後,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咸陽竟然命令他率軍攻打魏國?而且還是不宣而戰?

  別看他在騙取櫟陽、蓮勺時,曾在該城魏軍兵將的憤怒質問下,大喊諸如「魏國不義」的藉口,但說實話,就連他也不知道魏國的『不義』究竟體現在什麼方面。

  至少在他看來,魏國已經足夠仁義了,魏秦兩國近些年來的貿易,使他秦國的經濟迅速增長,除此之外,魏國教授了他們開發梯田,教授他們鍛造開採礦石、鍛造兵械,如今秦國國內的工匠,幾乎十有八九都在魏國的冶城學習過,當過魏國工匠的徒弟甚至是徒孫。

  近兩年,他秦國的軍隊與西境的諸多羌胡再度爆發衝突,且一度佔據上風,其中,魏國的貢獻功不可沒。

  就他個人而言,於公於私他都不願與那友好且強大的魏國為敵。

  但沒有辦法,這是咸陽的命令,是他秦國君主嬴囘的命令。

  『還不知日後該如何向少君解釋……』

  一想到此時還住在咸陽的堂侄女嬴瓔尚被蒙在鼓裡,陽泉君嬴镹就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別看他與嬴瓔只是堂叔與堂侄女的關係,但因為這些年來,陽泉君嬴镹曾頻繁作為秦國的代表出使魏國,因此,他與嬴瓔的關係非常親近,對魏國的印象亦是極好。

  在嬴氏王族中,就屬他與藍田君贏謫與魏國的關係最好。

  然而,王令難違,有些事並非是他不願去做就能拒絕的。

  「君侯,前方便是「重泉」了。」

  策馬在陽泉君嬴镹身邊的護衛騎,指著前方提醒道。

  陽泉君嬴镹抬起頭來,瞧了幾眼遠方那座城池的輪廓。

  對於河西郡,他毫不陌生,別說他很清楚前方那座「重泉」城的城守乃是河西守司馬安麾下的愛將白方鳴,甚至於,他曾經與這位魏將的關係頗好,後者時常偷偷宰殺他們河西軍放牧的羊群來邀請他喝酒。

  包括櫟陽的鄔婁、蓮勺的聶剴,皆是以往並不陌生的魏將。

  一想到櫟陽守將鄔婁在城門被他騙取後大聲怒罵,陽泉君嬴镹心中便忍不住嘆了口氣。

  因為當時正是他以舊日的交情騙取了鄔婁的信任,以至於鄔婁在發現自己被騙後,寧死不肯成為階下囚,自己撞上附近秦軍士卒手中的兵器而亡,徹底斷了陽泉君嬴镹希望借鄔婁的嘴兵不血刃拿下櫟陽的打算。

  正是這個變故,導致渭陽君嬴華麾下的軍隊目前還在櫟陽、蓮勺兩地,與城內的河西軍魏卒做殊死廝殺,並未與陽泉君嬴镹同行,詐取重泉。

  『此時,想來白方鳴已得知櫟陽、蓮勺兩地被我軍詐取之事……』

  陽泉君嬴镹在心中暗暗想道。

  但他仍有應對的戰術——事實上在他們秦軍動手之前,大庶長趙冉已經制定了一系列的戰術,保證他秦國軍隊能在這種根本不適合戰爭的寒冬,詐取魏國河西郡的數座城池,將戰線一口氣推到「臨魏」,以便於來年開春後,他秦國軍隊能以更佔優勢的局面對魏國採取攻勢。

  「命姜慶按計畫行動。」

  他下令道。

  他口中的姜慶,乃是他麾下的兩千人將,乃是他騙取重泉的關鍵。

  在騙取櫟陽、蓮勺兩城時,陽泉君嬴镹是打著「軍糧供應不及」的藉口,但由於騙取了城門後,兩座城池內的河西軍魏國兵將皆毫不例外的選擇了城內巷戰,試圖奪回城門,絲毫沒有逃逸甚至投降的意思,這極大地拖延了秦軍的日程。

  因此,陽泉君嬴镹在算了算時間後,認為此時重泉守將白方鳴或已得知了「秦軍偷襲櫟陽、蓮勺兩城」的消息,便決定叫兩千人將姜慶與其麾下的士卒,穿戴河西軍的甲冑,假冒從蓮勺撤向重泉的魏卒,伺機騙取重泉。

  為了更加真實,到時候他會率領秦軍追趕姜慶,騙得重泉城打開城門。

  「殺啊——」

  「追上他們!」

  鑑於重泉縣已近在咫尺,陽泉君嬴镹麾下的秦軍開始演戲,扮演成秦軍追殺潰逃魏軍的樣子,試圖騙過重泉。

  而此時,重泉守將白方鳴,就在西城門的城樓上,等待著敵情。

  正如陽泉君嬴镹所猜測的那樣,早在兩日前,便有櫟陽、蓮勺兩城的將官,將「秦軍不宣而戰、偷襲城池」的消息送到重泉——當時那些河西軍的哨騎甚至根本沒有入城,只是在城門下喊了幾通,警告上城樓上的友軍士卒,便立刻朝著東邊而去,大概是向臨魏城傳達警訊去了。

  自那之後,魏將白方鳴便將自己的住所搬到了西城門的城樓,平日裡嗜酒如命、已多次被司馬安點名批評的他,此刻酒也不喝了,就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指揮著城內的魏卒加緊做好禦敵的準備。

  「將軍,西側出現異狀!」

  城樓上的魏卒,很快就注意到了西邊的動靜,連忙說道:「好似有一支秦國軍隊,正在追趕我河西軍的同澤……」

  此時,白方鳴懶洋洋地坐在懶椅上,閒著沒事用鋒利的佩劍打磨著自己的指甲,聞言抬起頭來,嘴角露出幾許古怪的笑容。

  「讓我來瞅瞅。」

  將手中鋒利的寶劍插入劍鞘,白方鳴站起身來,走到牆垛旁,右手搭在眼眉處,眺望著遠處。

  只是看了半響,他也沒有做出什麼指示,只是在嘴裡發出「唔唔唔」之類的無意義的聲音。

  見此,他身邊有一名將官忍不住說道:「將軍,我軍的將士正在被秦軍追殺,您難道就這麼袖手旁觀麼?」

  「……」白方鳴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那名將官,輕笑道:「你怎麼知道,那正被秦軍追殺的,乃是我河西軍的士卒?」

  「呃?」那將官愣了愣,隨即指著遠處說道:「那不是有我河西軍的旗幟……」

  白方鳴搖了搖頭,淡淡說道:「旗幟也好、甲冑也罷,都不是什麼足以叫人信服的東西。需知櫟陽、蓮勺兩城皆已被秦軍奪取,誰敢保證秦軍不會穿著我河西軍的甲冑,騙取城池呢?」說罷,他又看了一眼城外那被白茫茫積雪所覆蓋的城郊,暗自撇了撇嘴。

  臘月寒冬不利於戰爭,這是自古以來的共識,除非採取進攻的一方有什麼詭計或者仗持,就拿眼下來說,白方鳴瞧見了城外遠處那「秦軍追擊他河西軍」的一幕,心中立刻就聯想到,那支正被秦軍追擊的『河西軍』,是否會是秦軍假扮?

  不得不說,白方鳴如此敏銳,不愧是司馬安的副將。

  不過想想也是,這廝平日裡恣意妄為,一次又一次觸犯河西軍的軍規且屢教不改,可即便如此,司馬安還是沒有擼掉這廝的副將之職,可想而知,這個傢伙必有過人之處。

  「稍安勿躁,靜觀其變。」

  白方鳴淡淡吩咐道。

  見此這位將軍主意已決,城牆上的河西軍兵將們也沒有辦法,只能心急如焚地看著城外的『友軍』,在秦國軍隊的追殺下一個個倒在沿途。

  漸漸地,秦將姜慶等人假冒的河西軍兵將,已逐漸接近城池,且向城上的魏軍求救:「我軍身後的乃至陽泉君嬴镹,請城上的兄弟給予援助……」

  聽聞此言,城樓上的河西軍兵將,皆紛紛轉頭看向白方鳴,卻見白方鳴舔了舔嘴唇,一臉莫名笑容地看著城下,笑著說道:「那位兄弟,城上的弟兄已準備好射擊,且叫你麾下的士卒將秦軍引到一箭之地內……」

  『……』

  假扮魏軍的秦將姜慶聞言愣了一下。

  這什麼情況?

  按照他對魏國軍隊的瞭解,這會兒城內的魏軍應該只會出現兩個可能:要嘛城內立刻殺出一支軍隊,援救他們這支『友軍』;要嘛,就開啟城門,放他們入內。

  然而重泉城內的魏軍倒好,居然叫他引誘秦軍靠近城牆?

  喂,你沒看到我們只剩下兩百餘人了麼?有沒有人性啊!

  想到這裡,他怒聲斥道:「你是何人?沒看到我等正在被秦軍追殺麼?速速開啟城門……」

  話音剛落,就見白方鳴站在城上不急不緩地說道:「我乃重泉守將,白方鳴!……你是哪個營的?」

  一聽對方居然就是重泉的守將,秦將姜慶心中嚇了一跳,連忙又示弱懇請道:「白、白方將軍,末將乃是鄔婁將軍麾下千人將……我軍被秦軍一路追殺,整整追殺了兩日,實在是堅持不住了,還請白方將軍給予援手。」

  『……』

  白方鳴聞言輕笑一聲,因為在他聽來,城外這個傢伙的解釋簡直就是漏洞百出。

  陽泉君嬴镹是什麼人?

  那是秦國的上將,軍權相當於他魏國的司馬安、韶虎、伍忌、龐煥等上將,似這等大人物,在奪取了櫟陽、蓮勺後,不順勢騙取他重泉,吃飽了撐著來追殺你一個小小千人將所率領的步卒?還鍥而不捨地追殺了整整兩日——這簡直連三歲小兒都騙不了。

  想了想,白方鳴並未拆穿對方的謊言,順著對方的話說道:「好吧,我打開城門,放你等入內。」

  他的話,叫秦將姜慶心中大喜。

  然而姜慶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白方鳴在說完那些話後,轉身對身後的護衛下令道:「叫士卒們準備好機關連弩。」

  是的,富得流油的河西軍,在每座城池內都有數量不小的連弩等戰爭兵器。

  「轟隆隆——」

  在轟隆聲中,重泉的西城門徐徐開啟。

  見此,秦將姜慶心中大喜,揮手下令道:「快,快入城!」

  他看似在催促其麾下的『魏卒』,但實際上,卻是在提醒追趕他們的秦軍士卒,以至於秦軍士卒緊跟著他們湧入了城內。

  「似這般膽怯懦弱之徒,會是我河西軍的將士?」

  瞥了一眼立刻逃入城內的姜慶那些人,白方鳴撇嘴嘀咕道。

  聽聞此言,城樓上河西軍兵將們暗暗點頭。

  方才,在白方鳴示意那名千人將(姜慶)將秦軍引到他重泉的射擊範圍,然而對方卻百般推脫懇求時,城樓上的河西軍兵將們就已經感覺到不對勁了。

  要知道,他河西軍最講究「令行禁止」,司馬安根本不會容忍麾下的兵將有抗命的情況,你可以說河西軍是魏國最不懂得變通的軍隊,但它絕對是最遵守軍規、最遵守將令的軍隊——哪怕是明知必死的命令,士卒也必需硬著頭皮上。

  河西軍沒有懦夫,膽小之人,就乖乖到牧場放牧牛羊!

  然而那個千人將,居然敢違抗白方鳴將軍的指示,這種人怎麼可能會是他河西軍的將士?

  片刻後,待等秦將姜慶領著秦卒衝到城門洞內後,他這才發現,迎面竟是整整一排已上好了弩矢的機關連弩。

  那尖銳的矢簇,讓他一陣毛骨悚然。

  「噗噗噗——」

  「噗噗噗——」

  伴隨著一陣尖銳物洞穿軀體的滲人響動,城內那一整排的機關連弩迅猛地發射弩矢。

  可憐那些此刻擁擠在城門洞內的秦國士卒們,根本沒有躲避的空間,便被那些可怕的戰爭兵器射地千瘡百孔。

  看到這一幕,遠遠觀瞧城門口一帶動靜的陽泉君嬴镹,臉上露出幾許意外,以及幾許苦笑。

  『……果然沒有那麼容易啊。』

  他暗自苦笑道。

  就在這時,他聽到對面城樓上,好似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嬴镹?嬴镹?我知道你小子在……」

  「那個傢伙……」

  陽泉君嬴镹一聽就知道是魏將白方鳴,遂策馬上前,猶自嘴硬地說道:「白方將軍可真是下手不留情啊,縱使是己方的將士,亦毫不留情地將其射殺……」

  「我方將士?別開玩笑了。」

  只見白方鳴雙手撐在城牆上,看著陽泉君嬴镹笑呵呵地說道:「你真以為,靠這種粗劣的詐術,就能騙得過我?你別忘了,當初咱們賭錢的時候,你可從來沒有贏過……」

  「呃……」

  陽泉君嬴镹聞言面色一滯。

  因為事實正如白方鳴所言,當初他們聚在一起喝酒賭博的時候,他從來都沒有贏過前者,以至於當時嬴镹十分納悶:這個白方鳴到底是什麼出身,怎麼就那麼精通賭術呢?

  『不不不,眼下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他搖了搖頭,將心中這些胡思亂想的想法拋之腦後。

  而此時,白方鳴卻目視著城下的陽泉君嬴镹,頗為失望地說道:「陽泉君,前幾日聽說你率軍襲擊了我櫟陽、蓮勺兩地時,我還有些懷疑,不曾想當真是你……還記得我當年那番話麼?若你是賓朋,我會用最好的酒來招待你,縱使為你等觸犯軍規,偷偷宰殺司馬將軍的羊群作為菜餚亦無不可;但倘若你是敵人……」說到這裡,他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冷冷說道:「那招待你等的,就只有冰冷的刀劍與銳利的箭矢!」

  「……」

  抬頭看著白方鳴,陽泉君嬴镹心中忍不住苦笑了一聲。

  很遺憾,大庶長趙冉設計的詐計,並沒能騙過白方鳴這位司馬安的副將,以至於他秦國終究無法在今年奪取「重泉」,否則,來年開春後的局勢,會變得更為有利——因為重泉的東邊,就是魏將司馬安坐鎮的「臨魏」。

  「撤!」

  陽泉君嬴镹果斷地下令撤退,因為在這種寒冬臘月,他麾下的秦軍士卒根本沒辦法強攻重泉,既然詭計失敗,那就只有撤兵,等來年開春再說。

  在聽到陽泉君嬴镹下達的撤退命令後,雪地上那些『被殺害的魏卒』,亦紛紛站起身來,自覺有些丟臉的回歸了嬴镹麾下的秦軍行列。

  『……別以為這樣就結束了。此時,我大秦的武信侯公孫起,正率領大軍攻取河套的「原中要塞」,不出意料的話,河套中部此時已被武信侯的軍隊攻取,待等來年,公孫起便會揮軍南下,進攻河西……而介時,長信侯王戩麾下的軍隊,亦對進攻河東,牽制河東守魏忌的兵馬……』

  目視著城樓,陽泉君嬴镹嘴唇微動,在腦海中將他秦國的戰略部署全盤過了一遍,彷彿這樣能夠警告對面的白方鳴,使後者有所防備,也使他心中的愧疚能稍減幾分。

  是的,並不支持這場不義戰爭的他,恨不得將他秦國的戰略通通告訴對面的魏將,但作為秦國的上將,作為嬴氏王族子弟,他又無法割捨本國的利益。

  最終,他什麼都沒有說,默默地率領麾下士卒撤回蓮勺——因為無需再繼續向東了,魏軍已有所防備,注定他秦軍無法在不利於征戰的冬季,再有什麼作為。

  目視著陽泉君嬴镹的軍隊徐徐撤離,白方鳴微微皺了皺眉。

  在他印象中,陽泉君嬴镹也是一個非常驕傲的人,然而今日,他明明開口嘲諷了對方,可對方居然不還嘴,這讓他有些意外。

  就彷彿,陽泉君嬴镹亦感覺心中有愧,無法辯解什麼。

  「真可惜啊……」

  目送著秦軍徐徐撤離,白方鳴喃喃說道。

  他原以為,魏秦兩國締結盟約十餘年,不至於這麼快就兵戈相向,沒想到,秦國還是背棄了他們曾經的盟約。

  兩日後,司馬安親自率軍來到了重泉,見白方鳴識破了秦軍的詭計,心下大喜。

  雖然白方鳴這個副將在平日大多數情況下都很混蛋,但在關鍵時候,還是很靠得住的,不枉他網開一面,至今都沒有將這個混賬的軍職擼下去。

  「將軍,秦國不宣而戰,我軍該處以什麼態度?」白方鳴一本正經地詢問道。

  只見司馬安長長吐了口氣,沉聲說道:「陛下此前有言,若秦國背棄盟約,進攻我大魏,則我軍亦無需手下留情……待來年開春,令各營進攻秦軍,奪回櫟陽、蓮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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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歲末

  數日後,司馬安收到了他魏國君主趙潤於大梁派青鴉眾送去的消息,心下暗暗嘆息。

  他心想,若是這幾名青鴉眾能早幾日將這個警訊送到河西就好了,如此一來,櫟陽、蓮勺兩城或許就能保全下來。

  但他也明白此事怪不得那幾名青鴉眾,畢竟「臨魏」距離大梁有近乎千里之遙,而秦國的王城咸陽距離臨魏卻僅有兩百餘里,更兼之眼下正是寒冬,冰雪封路、河道亦凍結,那幾名青鴉眾能在十幾日內將這個警訊送到臨魏,這已經是拼了老命,他不能再奢求更多。

  要怪,就怪他當初對麾下諸將下達命令太過於含糊,還不如直接索性就告訴那些將領:莫要相信秦國!

  當日,司馬安親筆寫了一封戰報,將當前他河西郡的局勢一五一十地寫在戰報中,委託那幾名青鴉眾再帶回大梁,送到他魏國君主趙潤手中。

  做完這事後,他便在書房內對照著河西郡的地圖深思起來,思索著對應秦國軍隊的對策。

  櫟陽、蓮勺兩座城池被秦國詐取,這對於河西軍來說最直觀的損失,無疑就是失去了約八千名士卒與兩百餘的機關連弩,以及戰車等其餘相關戰爭兵器。

  不誇張地說,秦國這次的詐城偷襲行動,讓河西軍損失了近四分之一的力量,非常要命。

  那可是八千名全副武裝的魏卒啊!

  縱使是與秦國的軍隊打仗,後者恐怕最起碼也要付出接近兩倍數量的士卒傷亡——當然,這不是說秦卒不如魏卒悍勇,而是指兩軍的軍備仍有一定的差距。

  而現下,秦軍在奪取櫟陽、蓮勺兩座城時所受到的損失,肯定遠遠不到兩倍數量的兵力傷亡,甚至於很有可能,秦軍的損失還沒有魏軍的損失多。

  一想到這裡,司馬安的心情就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難道我老了麼?再無當年的銳氣?』

  司馬安捫心自問。

  要知道換做在十幾年前,他的警惕心決不至於犯下這種過失,更不會將寄希望於「但願秦國莫要做出錯誤決定、派遣軍隊攻打他魏國」,那時的他,會強硬地對待秦國。

  什麼「怕秦國得知我大魏在提防它而惱羞成怒」?秦國膽敢放肆,那時的他就會主動採取攻勢,管他同盟不同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可十幾年後的他,手段卻變得越來越溫和,滿腦子都是「等真正遭受了攻擊後再打回去」的想法,這簡直不像是曾被稱之為「屠夫」的他。

  『或許是國家日漸強盛,使我逐漸失去了當初的那種危機感……』

  深深吸了口氣,司馬安用冰冷刺骨的冷水洗了把臉,振作精神開始思考對秦軍的反擊。

  雖然他河西軍這一下就損失了接近四分之一的力量,但餘下四分之三的力量,未嘗沒有能力與秦國的軍隊一戰,畢竟河西軍的軍備,在魏國諸軍隊中那可是數一數二的。

  當然,前提是秦國的軍隊不會過多。

  「說起秦國的軍隊……」

  對照著那份大魏以及周邊鄰國大概地圖,司馬安微微皺了皺眉。

  因為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既然秦國的陽泉君嬴镹已對他魏國採取了攻勢,那麼,秦國其他幾路的軍隊,豈有不緊跟的道理?

  如此一來,問題就來了:在北地(定襄)的秦將公孫起,以及在西河的秦將王戩,他們是否也已在為攻打他魏國而籌備呢?

  或者,已經採取了行動?

  看了一眼地圖上「朔方郡」、「九原」、「上郡」的邊界,司馬安深深皺起了眉頭。

  曾經的河套地區,如今已被魏國劃分為「朔方」、「九原」、「雲中」、「銀川」、「上郡」五個郡區,當年為了徹底掌控這片區域,魏王趙潤命魏武軍坐鎮此地,並在河套的中央,也就是朔方、九原、上郡三者的交匯處,建造了一座要塞,即「原中要塞」。

  魏將韶虎,曾坐鎮原中要塞,支援朔方、九原、雲中、銀川等幾個邊境郡土,協助這些郡的守將擊退那些試圖奪回河套的異族,但問題是,如今魏武軍早已被調到了韓國,原中要塞守備空虛,司馬安實在不相信,秦將公孫起會放棄攻佔原中要塞。

  『麻煩了……』

  司馬安皺起了眉頭,徐徐吐了口氣。

  原中要塞倘若失陷,就意味著朔方、九原、雲中、銀川等幾個郡被截斷了與魏國本土的聯繫,很有可能被秦軍各個擊破。

  『不不不,公孫起應該不至於會進攻朔方、九原、雲中、銀川等地,倘若沒有料錯的話,他在攻取原中要塞後,必定會立刻揮軍南下……對,傷敵十指不如斷敵一指,為了爭取時間對我大魏造成更大的壓力,他主要的進攻對象,應該是我河西……』

  想到這裡,他將目光投向他河西郡的縣城「頻陽」上,因為頻陽正是聯繫上郡與河西兩個郡的陸路要道,無論秦國是想染指河套地區,還是再進一步將河西郡亦掌握在手中,頻陽都是勢必要攻取的戰略之地。

  此時此刻,司馬安感到由衷慶幸,慶幸於他那不怎麼靠譜的副將白方鳴,在重泉縣識破了陽泉君嬴镹的詭計,挫敗了秦國的陰謀,否則,倘若連重泉縣亦被秦國所奪取,那麼秦國順勢就會攻取頻陽,切斷河西郡與上郡的聯繫——不像眼下,司馬安還能派人去警告上郡境內各縣的守將。

  雖說在魏武軍全部被調離河套的情況下,縱使司馬安提前派人預警,亦無法避免上郡境內似「雕陰」、「膚施」等幾座城池的陷落,但最起碼能讓這幾座城池避免像櫟陽、蓮勺一樣,丟的那麼輕易。

  『還有西河的王戩……』

  司馬安將目光投向地圖上的西河。

  西河(郡),嚴格意義上來說仍是韓國的土地,在魏國尚未攻取河套,並且河套平原上的林胡、匈奴等異族尚未被魏國驅逐的時候,西河是作為太原軍的前線戰場而存在——前韓國太原守廉駁,曾多次在西河與林胡、匈奴交手。

  但後來待等魏國佔據了河套平原,且韓國一而再、再而三地敗在了魏國手中後,西河就被韓國戰略放棄了,以至於如今被秦國的王戩佔據,王戩曾在這片土地上,從側翼進攻雁門郡,試圖與公孫起對雁門郡展開兩面夾擊,但遺憾的是,雁門郡的地利天然佔據優勢,王戩在「呂梁」經營了數年,也沒能攻破「婁煩關」,直接威脅到雁門郡。

  『……若王戩軍亦採取攻勢,他勢必會南下進攻河東,一方面牽制魏忌,一方面切斷河東與我河西的聯繫,好各個擊破……』

  司馬安暗暗想道。

  不得不說,雖說司馬安早已年過五旬,體能各方面都日漸衰弱,但他的戰略眼光卻絲毫未受影響,立刻就洞悉了秦國的大致戰略。

  當即,司馬安便寫了幾封書信,立刻派人送往河東的「汾陰」,以及上郡的「雕陰」、「膚施」等地。

  臨魏跟河東的汾陰,非常接近,只需來到臨魏城東側的蒲阪津,在這座港口乘船前往汾陰即可,平日裡只需一日就足以,不過鑑於當前的天氣,河東守魏忌,在兩日後才收到了司馬安的書信。

  當時,河東守魏忌在看罷司馬安的書信後,心情著實有些複雜。

  『秦國終究是與我大魏決裂了……』

  他站起身來走到屋內的窗口,負背雙手望著窗外的雪景,不過腦海中卻回憶著曾經在隴西時跟秦國軍隊廝殺的一幕幕。

  跟司馬安一樣,魏忌亦毫不畏懼秦國的軍隊,甚至於,他內心深處其實更傾向於魏國對秦國宣戰,好讓他率領魏國的軍隊,向秦國報復當年隴西覆亡的仇恨——別看他前些年一度跟秦國的將領有說有笑,那只是對於「魏秦和睦」的妥協而已,在內心深處,他依舊無法忘卻心中那段仇恨。

  唔,用仇恨倒也有些過,更確切的形容應該是不甘。

  當即,魏忌便將汾陰令寇正,以及毛博、薛漿兩位愛將請了過來,一同商議對策。

  片刻後,寇正與毛博、薛漿二人詳細來到了魏忌的府上,後者將三人請到了書房,並出示了河西守司馬安的書信。

  一瞧信中內容,寇正面色頓變,又驚又怒:「秦國竟不宣而戰,對我大魏用兵?!」

  毛博、薛漿二人也感覺有點詫異,不解問道:「秦國乃我大魏盟國,何故竟會興此不義之兵?」

  「這或許跟趙疆、韶虎等人擊敗了韓國有關……」

  臨洮君魏忌沉思道。

  因為信息傳輸不便,魏忌前幾日剛剛收到來自雒陽的消息,還是天策府左都尉高括轄下的青鴉眾冒著冰雪送來的喜訊,否則若是走朝廷的渠道,恐怕這會河東還不知他魏國已戰勝韓國。

  「秦國怕我大魏因此坐大?」

  寇正皺著眉頭問道。

  「呵呵。」臨洮君魏忌笑了兩聲,說道:「前幾個月,陛下御駕親征,在大梁擋住了百萬諸國聯軍,令天下為之震驚,如今,趙疆、韶虎、龐煥等幾位將軍擊敗韓國,或將回援、或將順勢攻打齊國,這場仗,我大魏已立於不敗之地。……換我是秦人,我也會感到憂心。」

  寇正微微皺了皺眉,思忖了一下,稍稍點了點頭。

  作為魏國中上層的官員,並且還是內朝的候補,寇正當然看得出如今的天下大勢:只要他魏國扛過這一劫,他魏國將勢不可擋。

  顯然秦國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生怕魏國過於強大、最終對他秦國造成威脅,是故在魏國即將取得勝利的時候,火急火燎地進攻魏國,試圖借此削弱魏國,使中原的格局恢復舊日的平衡。

  「郡守大人打算如何應對?」

  在理清思路後,寇正詢問魏忌道。

  魏忌稍稍思忖了一下,隨即說道:「西河到我河東,無非就只有水陸這兩條路,要嘛沿西河南下,要嘛就走山道。壺口山上有「北屈」堅城可擋秦軍,唯獨水路這邊,不好抵擋,是故我決定分兵「夏陽」……」

  夏陽,乃是河西郡境內的城池,恰好與汾陰隔河相望,雖然司馬安此刻並未要求援軍,但為了大局考慮,魏忌還是決定提前將自己麾下的軍隊派過去,在夏陽卡死秦將王戩南下的道路——除非秦軍打造大批的船隻運輸士卒,否則,夏陽是王戩的必經之路。

  說到這裡,他轉頭看向毛博、薛漿二人,吩咐道:「我叫你二人前來,就是希望你二人駐軍夏陽……」

  「遵命!」毛博、薛漿二將抱拳領命。

  此時,魏忌又轉頭看向寇正說道:「除此之外,我還會下令蒲阪尉聞續將軍率領水軍封鎖河道,寇大人,你看這樣部署是否妥當?」

  他口中的「水軍」,其實也並非是正規的水軍,只是蒲阪尉聞續手底下的幾十艘普通舊式戰船而已,以往主要是用來打擊走私黑商的,不過倒也可以一用。

  寇正聞言想了想,說道:「郡守大人,下官覺得此事應當告知桓王。」

  聽聞此言,魏忌皺眉說道:「向桓王請援?」

  他有些遲疑,一來是是因為桓王趙宣與其麾下的北一軍,目前正在太原郡的治地晉陽,為魏韓兩國的戰爭收尾,二來,他這個河東守,並沒有指揮北一軍的權限。

  畢竟桓王趙宣乃是魏王趙潤的兄弟,雖然其封邑在「安邑」,但魏忌並沒有指揮前者的權限。

  見魏忌似乎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寇正連忙解釋道:「下官的意思,將此事告知桓王,讓桓王自行定奪即可。……如今韓國已敗,桓王麾下的北一軍,其實無需全部駐紮在太原,想來桓王在得知秦國興不義之兵後,會立刻派兵來援。」

  「唔。」魏忌點點頭,當即修書一封,派人送往太原郡的晉陽,交給桓王趙宣。

  而與此同時,暫住在秦國王都咸陽的嬴瓔,已經感覺到情況有點不對勁。

  作為出嫁的女兒,在夫家過年這是俗禮——她原本打算先回雒陽,接上趙興、趙安兄妹倆,帶著他們前往大梁,跟她的夫婿趙潤團聚,沒想到,當她提出此事時,她的母親卻不知為何不肯放她走,死活要她留在咸陽過年。

  還說什麼,自出嫁後再沒有回娘家過年云云。

  起初嬴瓔並未考慮太多,只是婉言拒絕,說自己的兒女在雒陽、自己的丈夫在大梁,她這個出嫁的女兒,孤身一人在娘家過年,這實在過於寂寞。

  但她的母親卻不知為何硬要強留她在咸陽。

  這讓嬴瓔感覺情況有點不對勁,因為她母親從未強迫過她。

  在她的逼問下,她的母親終於透露了實情:是他的父王命其將她這個女兒留在大梁。

  得知此事後,嬴瓔越發感覺情況不對勁——她原以為是母親過於想念她,是故這段日子以各種理由留她在咸陽,卻不曾想,居然是她父王的授意。

  『為何?』

  嬴瓔的腦海中閃過一個疑問,旋即,心中便有種不好的預感。

  當即,她召來忠心的護衛長彭重,對後者說道:「你我立刻準備回國。」

  彭重點點頭,便召集了諸護衛,帶著嬴瓔準備離開咸陽宮。

  結果,還沒等他們離開咸陽宮,就被宮內的衛士團團圍住。

  當時彭重怒道:「此乃大王的大公主,魏王的后妃,爾等安敢無禮?」

  然而,那些宮衛卻恭敬而後毫不退讓地說道:「大王有令,嬴瓔公主不得擅離王宮!」

  見此,嬴瓔越發肯定自己的判斷。

  她知道彭重等人不是那諸多宮衛的對手,因此制止了彭重,帶著後者前去質問她父王秦王囘。

  沒想到,秦王囘很乾脆地承認了她猜想了那件事:「不錯,寡人已下令公孫起、王戩、嬴镹、嬴華等人率軍進攻魏國,近期秦魏兩國並不會平靜,你暫且留在咸陽……」

  嬴瓔簡直難以置信:「父王,您……您騙我?」

  「有其父必有其女,不是麼?」秦王囘笑呵呵地說道。

  嬴瓔滿臉鐵青,在狠狠瞪了一眼父親後,說道:「我要回雒陽!」

  「不可!」

  秦王囘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其實這會兒,強留嬴瓔已經毫無必要,因為秦國已經按照大庶長趙冉安排的戰術,順利騙取了櫟陽、蓮勺兩座城池,雖然很遺憾於沒能騙取重泉、頻陽,但也算是完成了一半,待等來年開春,能夠以很大的優勢攻打河西郡的魏將司馬安。

  此時就算將嬴瓔放回魏國,也沒什麼。

  只是秦王囘考慮到目前外面仍然是冰雪封路,且開春後秦魏兩國即將展開一場惡戰,生怕女兒出現什麼閃失,是故才強留嬴瓔在咸陽。

  「父王!」嬴瓔怒道:「興兒、安兒仍在雒陽!」

  秦王囘淡淡說道:「興兒乃魏國的公子,安兒乃魏國公主,你無需擔心……」

  看得出來,相比較對外孫、外孫女的喜愛,其實秦王囘最重視的,還是嬴瓔這個女兒。

  「你就安心留在咸陽,等這件事過去。」

  他平靜地說道。

  「安心?女兒如何安心?我的父王,正興兵攻打我夫婿的國家……這叫我如何安心?」

  一聽這話,嬴瓔氣急而笑。

  聽聞此言,秦王囘沉默了片刻,正色說道:「你放心吧,魏國絕不會因此而覆亡,寡人亦沒有覆亡魏國的心思,寡人只是希望能削弱魏國幾分,使中原恢復舊日那般的平衡……待等我大秦攻克河套、河西、河東、上黨等地,自會與魏國和解,介時,寡人會派人送你回趙潤身邊。」

  嬴瓔聽得冷笑不止,冷笑之餘,亦忍不住暗暗嘆息。

  她一直以來竭力想避免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她的丈夫趙潤,自然乃是自古以來少有的雄主,而她的父王嬴囘,亦是有志於使秦國踏足中原、稱霸中原的君主,這翁婿之間,注定會起衝突。

  這天下太小,容不得兩位志在天下的君王。

  「來啊,送公主回宮殿歇息。」

  秦王囘招來了衛士,明擺著要軟禁嬴瓔。

  目視著秦王囘,嬴瓔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大魏,是不會與大秦和解的,父王。……您選擇了開啟這場戰爭,但您注定無法掌控這場戰爭何時結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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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昭武三年

  轉過年來,中原迎來了新年,魏國亦迎來了昭武三年。

  由於當前魏國仍在跟中原諸國交戰,因此,國內慶賀新年的氣氛並不濃郁,想來魏人還是比較擔心這場戰爭的走向。

  因為內朝的存在,縱使魏王趙潤此時遠在大梁並不在雒陽,但這絲毫不影響雒陽朝廷的正常運作,朝廷六部仍正常運作,區別僅在於官員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惶恐與不安。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段期間,禮部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為了激勵國內的魏人聯合起來幫助國家度過這場劫難,禮部的官員們將各個戰場的戰報,無論勝敗皆刊印在紙張上,分發給目前仍在魏國手中的城池,讓國內的魏人們能明確得知交戰的過程。

  唯一的例外,就是「秦國背棄盟約、不宣而戰」這件事。

  這件事,禮部尚書杜宥思忖了許久,還是沒敢將其刊印出來,因為在他看來,此前百萬餘諸國聯軍的攻伐,已經令國人繃緊了神經,如今好不容易在絕境中看到幾許勝利的曙光,他魏國的盟國秦國卻又反水來攻打他們,他無法想像國人在得知這個噩耗後,會使國家出現怎樣的動盪。

  因此,禮部尚書杜宥最終還是派人前往大梁,向他魏國的君主趙潤請示,在信使還會回來之前,他不敢輕舉妄動。

  但是朝廷內部,包括垂拱殿內朝,卻已展開了針對秦國的好幾場商討。

  不過說實話,似這幾場商討,其實意義並不大,因為他魏國的軍隊,目前已經全部投入戰場,甚至於在三川郡與潁水郡的北部,有二十餘萬接近三十萬的青壯年毅然投入軍隊,保家衛國,雒陽朝廷,實在沒有什麼可支援河西、河東的援軍了。

  倒是統帥這方面,朝廷還有最後一個選擇,即南梁王趙元佐。

  是否要派南梁王趙元佐前往河西、河東兩郡指揮當地的魏軍抵擋秦國的軍隊,這成為了內朝的主要商討話題。

  在這一點上,內朝官員各執己見。

  似杜宥、李粱、藺玉陽等人,皆不支持啟用南梁王趙元佐,因為南梁王趙元佐這個人實在過於危險,在有選擇餘地的情況下,還是不啟用此人為好。

  再者,自禹王趙元佲過世之後,南梁王趙元佐的精神就每況愈下,未必有精力指揮與秦國的戰爭——這也正是南梁王趙元佐並未作為「討韓主帥」的根本原因。

  而徐貫、虞子啟等內朝大臣則認為,河西的司馬安、河東的魏忌,相比較南梁王趙元佐終歸是遜色了一些,哪怕就是不給南梁王趙元佐兵權,只是讓他以參軍的身份去提點司馬安與魏忌,也總好過讓這位傑出的統帥之才閒賦在家吧?

  爭論了許久之後,內朝大臣們決定先探探南梁王趙元佐的口風,順便看看他目前的身體狀況。

  為此,禮部尚書杜宥請來了宗府的宗正趙元儼,以及宗令繇諸君趙勝,托這兩位去看望趙元佐。

  趙元儼與趙勝接受了杜宥的託付,在正月初十這一日,一同去看望了南梁王趙元佐。

  南梁王府離宗府並不遠,事實上可以說是緊挨著宗府,只相隔兩條小巷而已,倒不是趙潤有意叫宗府監視著南梁王府,只不過是雒陽當初在規劃時,專門劃出了一塊城東的土地,作為趙氏王貴的府邸。

  像領著雒陽尉俸祿的安平侯趙郯,還有繇諸君趙勝,包括隴西魏氏,基本上都住在城東的這片區域,並非尋常百姓可以靠近。

  乘坐馬車結伴來到了南梁府後,趙元儼與趙勝下了馬車,敲響了王府的大門。

  此時,南梁王趙元佐正站在其書房外的池塘旁,看著那一池的冰水。

  對此,府內的下人很是納悶,畢竟池內並沒有魚,但不知為何,南梁王趙元佐卻總是喜歡站在水池旁發呆,卻時常一站就是大半個時辰。

  就像這會兒,趙元佐就負背雙手站在水池旁,默然地看著池中的冰水,彷彿能看出花來。

  不多時,有一名僕人急匆匆來報:「王爺,宗府的宗正大人與宗令大人,前來拜訪。」

  「唔,請他們進來。」

  趙元佐淡淡說道。

  片刻之後,趙元儼與趙勝二人便在那名僕從的指引下來到了這邊。

  當看到趙元佐站在水池旁時,趙元儼心下暗暗嘆了口氣。

  他覺得,這是趙元佐在想念當年親手被其溺死的兒子,終歸這位三弟也已上了年紀,膝下無兒,唯一的女兒趙盈,早些年也嫁給了天水魏氏家主魏罃的兒子魏嗣,使得這座王府變得更為冷清。

  「元佐。」他率先打破了水池旁的寂靜。

  「兄長,還有……趙勝大人。」趙元佐扭過頭來,平靜地朝著趙元儼與趙勝點了點頭。

  趙元儼走近了趙元佐,看著水池嘆息道:「你的這座王府,實在是過於冷靜了,盈兒那丫頭不是生了一個兒子麼,何不過繼過來,繼承香火呢?……當今陛下,又不在意這個。」

  南梁王趙元佐聞言嗤笑了一聲。

  確實,不同於他的兄弟趙元偲,當今他魏國的君主趙潤,根本就不忌憚他,自然也不會在意他有沒有子嗣,只是南梁王趙元佐自己沒往這方面想而已。

  「南梁王……這是很光彩的王號麼?」

  趙元佐淡淡地回答兄長道。

  趙元儼愣了一下,不知該如何接話。

  的確,對於趙元佐來說,南梁王確實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王號,相反是一種恥辱,一種失敗,一種痛苦的回憶。

  見趙元儼無言以對,趙元佐自行岔開了話題:「宗府如今很閒麼,以至於兩位結伴而來?」

  聽聞此言,趙元儼亦忍不住苦笑著搖了搖頭。

  不可否認,他宗府近些年來確實很閒,幾乎都快被朝廷擠得沒權了,比方說管教族內子弟這塊,往年趙氏子弟犯了國法,都是由宗府管教,如今,刑部取締了趙氏王貴這方面的特權——雖然還不至於直接處死趙氏子弟,但宗府失去了這方面的權柄也是不爭的事實。

  沒辦法,士族的勢力越來越龐大,王族的勢力相對衰弱,只剩下趙燊、趙安定、趙郯等極其少的趙氏子弟還執掌著權柄。

  「是因為秦國的事。」趙元儼直接了當地說出了來意。

  趙元佐看了幾眼趙元儼,將後者與趙勝請到書房,隨口說道:「那位陛下的意思?」

  「不,是朝廷的意思。」趙元儼解釋道。

  趙元佐聞言點了點頭,隨即沉聲說道:「河西有司馬安,河東有魏忌,朝廷暫時無需擔心什麼,他二人足以拖延秦國軍隊一段時間,縱使派我前去,也未必能做的更好,再者,我目前的身體狀況,也無法長時間支撐……」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其實這場仗的關鍵,還是在於大梁那邊,若那位陛下能盡快在開春後擊退諸國聯軍最後的掙扎,則秦國那邊問題不大,反之,無論做什麼都是徒勞。」

  見趙元佐說得這麼直白,趙元儼與趙勝對視一眼,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

  良久,趙元儼無奈說道:「那愚兄就如此回稟杜宥大人?」

  趙元佐微微點了點頭。

  片刻後,趙元儼與趙勝起身告辭,趙元佐目送著他們離去。

  事實上,南梁王趙元佐的身體狀況,雖說每況愈下,但還不至於像他所說的那樣差,只不過,他有一個不能離開雒陽的原因罷了。

  忽然,趙元儼好似想到了什麼,站住了腳步回身說道:「對了,弘信的長子今年滿十歲了,元佐你可知曉?」

  他口中的弘信,即趙潤那位被削了王爵的兄弟,慶王趙信,本在小黃縣被圈禁,但因為諸國聯軍大舉進攻的關係,前幾個月被帶回了雒陽,宗府專門修繕了一座府邸,繼續圈禁這位當初犯下了謀反之罪的魏公子。

  「……」

  趙元佐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神色也變得有些不自然,勉強擠出幾絲淡淡笑容道:「此子,與我已有十餘年不曾來往……」

  『……這難道不是因為弘信被圈禁的關係麼?還是說這其中……』

  趙元儼隱隱意識到自己似乎提起了一件不該提的事,尷尬地打了個哈哈,趕緊帶著趙勝離開了。

  也難怪他感覺納悶,畢竟慶王弘信當年與南梁王趙元佐是非常親近的。

  看著趙元儼離去的背影,趙元佐負背雙手,轉頭看向書房外的水池。

  『……若我兒當年未死,其子怕是也該到十歲了吧?他會有兩個兒子麼?就像弘信那小子……』

  他似這般想道。

  良久,他自嘲著搖了搖頭,旋即,眼眸中神色逐漸變得堅定而陰冷。

  『我時日無多,眼下,就唯獨這最後一樁心事……』

  想到這裡,他即刻返回書房,親筆寫了一封書信,旋即喚來幾名從鎮反軍中退伍的府上護衛,吩咐他們道:「你等速速帶著這封信前往齊國一帶,交給龐煥。」

  「是!」

  那幾名府上護衛抱拳而去。

  隨後,趙元佐重新走到書房外,負背雙手看著眼前的雪景。

  『……趙潤在大梁尚未擊敗諸國聯軍,而秦國卻於此時興兵攻伐我大魏……這,或許是個不錯的機會?』

  「呵。」

  他意味不明地輕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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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趙宣回援

  魏昭武三年二月初三,河東守魏忌派出的信使,這才艱難地抵達了太原郡的晉陽,準備將前者的書信遞交於桓王趙宣。

  此時,桓王趙宣正在晉陽城內的郡守府,跟參將周昪,以及張驁、李蒙、方朔等將領商議對晉陽乃至太原郡的規劃。

  其實簡單地說,就是如何以魏國的利益去發展晉陽而已,畢竟如今韓國以韓王韓異為首的薊城新政權,不過就是魏人扶持的傀儡政權而已,怎麼可能會向魏國討要回太原郡呢?

  只不過考慮到眼下魏韓兩國又重新締結盟約,為了照顧韓人的情緒,魏國這才宣稱被魏軍攻陷的韓國領土仍然歸韓國所有,而事實上上,這只是一個名義而已。

  去年十一歲的時候,太原守樂成正是『看到』了這一點,索性就開門獻城、投降了桓王趙宣,因為他覺得這個國家已經絲毫沒有希望了,與其守著這樣的韓國,還不如識相點投降魏國,憑藉他「北原十豪」、「太原守樂成」的名號,難道還不能在魏國混個將軍當當麼?

  果不其然,當日樂成開門投降的時候,桓王趙宣大感驚喜,要知道他與樂成已幾次交手過,很清楚這位韓國名將的能力,似這等猛將投效他魏國,簡直就是莫大的喜事。

  當然,考慮到樂成的忠誠問題,在軍師參將周昪的建議下,桓王趙宣還是解除了樂成的兵權——如何處理樂成麾下僅剩的那萬餘太原軍士卒,這也是近幾日來趙宣等人在考慮的一件事。

  首先,將其打散編入北一軍,這是萬萬不可的,畢竟魏韓兩國打了那麼多年,兩方的士卒對彼此都有仇恨,將萬餘太原韓軍編入五六萬北一軍當中,無異於是在一鍋沸騰的油當中倒入了一盆冷水——搞不好連鍋子都要炸了。

  但是,就這麼將其解散嘛,桓王趙宣又覺得頗為可惜。

  畢竟太原軍,那可也是非常具有戰鬥力的韓國駐邊軍隊,尤其是如今剩下的那萬餘太原軍,那是經歷過殘酷惡戰而存活下來的士卒,稱得上精銳二字。

  就這麼令其解散,實在可惜。

  再者,解散這萬餘太原軍後,這些從戰場上走下來的老卒,在家中無所事事,或許還會引起郡內治安的混亂。

  所以說,問題很麻煩。

  而在商議這件事的期間,降將樂成卻絲毫沒有發表意見的意思,但凡桓王趙宣詢問他意見,這位豪將總是以「一切由桓王定奪」這類話來推脫——大概也是考慮到自己剛剛投降魏軍,還未取得桓王一系人馬的信任,是故還是低調點為好。

  正聊著,忽然屋外走入一名北一軍將官,抱拳說道:「桓王,有幾名士卒自稱是河東守魏忌大人手底下的兵卒,在府外求見,說是魏忌大人派他們送重要書信給您。」

  「魏忌?」

  桓王趙宣微微一愣,點頭說道:「請他們進來。」

  片刻之後,便有幾名士卒來到了府內議事廳,為首一名隊率面朝趙宣說道:「桓王,魏忌大人命我等送書信給您。」

  說罷,他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雙手呈上。

  見此,離那名隊率最近的將領方朔將書信接過,隨即遞到趙宣手中。

  在眾目睽睽之下,桓王趙宣拆開書信掃了兩眼,一時間面色驟變。

  瞧見這一幕,軍師參將周昪立刻猜到這封信的內容必定極其關鍵,否則趙宣不至於露出那樣的表情。

  他略一思忖,環顧在座的諸位將領說道:「今日的議會,就到此為止吧,諸位暫且退下吧。」

  這一番話,說得張驁、李蒙、方朔等一干趙宣的宗衛們面面相覷。

  要知道他們那可是趙宣的宗衛,跟隨這位王爺二十餘年,有必要因為一封書信而迴避麼?

  忽然,李蒙瞥了一眼在座的降將樂成,心中頓時恍然:很顯然,周昪並非是有意叫他們這些宗衛迴避,他只是信不過降將樂成,可單獨叫後者迴避,又顯得太過於針對,不利於籠絡這位從韓國投奔他們魏國的將領,於是,周昪索性就叫所有人一起迴避,完美地解決了樂成或會面臨的尷尬。

  『不愧是周昪!』

  張驁、李蒙二人對視一眼,笑著站起身來,與降將樂成打招呼道:「樂成將軍?」

  「……」

  樂成點點頭,亦站起身來,在離開前有意無意地看了幾眼周昪,隨即微笑著抱拳說道:「桓王、周參將,那末將等便就此告退了。」

  他亦猜到了周昪的意思,不過並無反感,甚至於還稍微有些感激,畢竟倘若當真只有他一個人被要求迴避,就算他不會因此惱羞成怒而背棄魏軍,但面子上終歸也不好看不是?

  「唔,你等都暫且退下吧。」

  坐在主位上的桓王趙宣,此時亦點點頭說道。

  片刻之後,待等諸將陸續離開,軍師參將周昪這才走到桓王趙宣身邊,問道:「桓王,不知魏忌大人在信中究竟寫了些,使你面色大變?」

  聽聞此言,桓王趙宣索性將手中的書信隨手遞給了周昪,用帶著幾分怒意的口吻說道:「是秦國……去年歲末,秦國對我大魏不宣而戰,興不義之兵,詐取了河西守司馬安大人治下的櫟陽、蓮勺兩城……」

  「什麼?!」

  周昪聞言亦面色驟變,趕緊仔細觀閱手中的書信。

  然而,信中內容卻與桓王趙宣所述一模一樣:秦國,對他魏國開戰了!

  「怎麼會……」

  周昪喃喃自語。

  他很難想像秦國竟然會對他魏國不宣而戰,要知道近十幾年前,魏秦兩國的關係那可是非常親密的。

  更何況,秦國出嫁的公主贏瓔,前幾年還為他魏國君主趙潤誕下了一兒一女,且那名男嬰趙興,剛剛出生就被封為「商君」,坐享商水這個封邑——那可是繁華的商水縣啊,他魏國境內論繁華及得上商水縣的,絕對不超過一隻手。

  秦國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以至於對他魏國不宣而戰。

  要知道,近二十幾年來爆發過四次戰爭的魏韓兩國,在開戰時都要知會對方一聲,免得被天下人指責,卻沒想到,秦國這個他魏國的盟國,居然不宣而戰,借此詐取了櫟陽、蓮勺兩座城池。

  『……著實卑鄙!』

  周昪在心中暗罵一句,旋即再次將注意力投注在手中這封書信上。

  在仔仔細細觀閱了信件的通篇內容後,他沉吟道:「雖魏忌大人並未在信中要求我等,但觀他信中的意思,多半是希望我等能助他一臂之力……」

  「唔。」

  桓王趙宣點了點頭,順著周昪的話繼續說道:「問題是晉陽這邊……」

  晉陽這邊的遺留問題,主要有三個。

  其一,便是樂成麾下的萬餘太原軍,趙宣還未考慮到如何安置這些軍卒。

  其二,雖樂成投降他魏軍,但陽邑侯韓徐,卻尚未歸順。

  根據上黨守姜鄙派人送來的消息,在去年的深秋,陽邑侯韓徐率領殘兵退到了太原郡北部的「河陽邑」。

  本來嘛,趙宣是想過乘勝追擊的,但因為魏韓兩國目前重新締結了一份對他魏國有利的盟約,因此,他自然不好再對陽邑侯韓徐趕盡殺絕。

  相反,他在新年前後還曾派人送了一封信給韓徐,希望韓徐能像樂成一樣歸順他魏國。

  由於天氣的關係,趙宣暫時還未收到陽邑侯韓徐的答覆。

  其三,在攻陷晉陽之後,趙宣曾在城內那些投誠於他魏軍的世族中,提拔了一些親善他魏國的韓人出任晉陽的官員,對於這幫人,他目前還不是很信任。

  「周昪,你怎麼看?」趙宣詢問周昪道。

  周昪想了想,回答道:「向河東派遣援軍,這點毋庸置疑,終歸太原郡並非十足是我大魏的領土,但河西、河東兩郡卻是,豈容秦國的軍隊肆意侵佔?需要考慮的問題,無非是派多少兵力的問題……」

  說罷,他稍一沉思,便立刻接著說道:「卑職建議桓王全軍支援河東。畢竟,在陛下御駕親征之後,京畿(三川郡)的守備異常空虛,倘若被秦國趁機鑽了空子,或會引起天大的動盪……」

  「唔。」趙宣點點頭。

  事實上他也是這麼認為的。

  問題是……

  「那晉陽這邊怎麼辦?」他皺著眉頭問道。

  只見周昪沉思了片刻,忽然建議道:「桓王,您不妨恢復樂成的兵權,繼續叫他執掌太原軍……」

  趙宣聞言愣了愣,旋即立刻就醒悟過來,壓低聲音說道:「你的意思是,借此試探試探樂成?」

  周昪點了點頭,說道:「樂成死守晉陽數月,直到他認為晉陽注定守不住時,他這才獻城投降,是故卑職對他並不信任,只是看在他乃韓國名將的份上,棄之可惜,是故默許桓王將其籠絡至麾下……如今,既然我軍無法駐守於晉陽,不如借此機會看看,樂成當初投降我軍,究竟有幾分真心。順便,此舉也可理解為施恩於樂成,表明桓王您對他的信任……」

  「好!」

  桓王趙宣滿意地點了點頭。

  當日下午,趙宣再次召集諸將在議事廳商議。

  期間,他對降將樂成說道:「樂成,河東的魏忌大人,懇請本王率軍援助,是故,本王決定撤走麾下所有軍隊,至於晉陽這邊……本王決定繼續委任你為城守,治理這座城池,至於你原先麾下那過萬太原軍,本王亦重新將其交予你。你意下如何?」

  聽聞此言,屋內諸將都是一愣。

  而作為當事人的樂成,更是一臉的驚詫。

  他原本以為投靠桓王趙宣之後,最起碼也得過得一年半載,慢慢培養這位王爺對自己的信任,才有可能逐漸恢復當初他在韓國時的地位,沒想到,今日桓王趙宣竟說出這樣的話來。

  在沉默了片刻後,樂成試探問道:「桓王,恕末將斗膽問一句,究竟發生了何事,以至於河東的魏忌大人,懇請桓王您的援助?」

  桓王趙宣聞言瞥了一眼軍事參將周昪,見周昪在略一遲疑後微微點了點頭,遂淡淡說道:「沒什麼,不過是秦國不甘寂寞,不願錯過這場曠世之戰,是故興兵攻打我大魏罷了。」

  這一番話,聽得屋內諸將皆是面色驟變。

  「什麼?」

  「秦國居然……」

  「怎麼會……」

  見諸將議論紛紛,趙宣抬手示意諸將安靜下來,旋即目視著樂成。

  『秦國對魏宣戰?這……可能麼?』

  樂成心下亦頗感驚奇。

  要知道據他所知,秦魏兩國可是鐵錚錚的盟國啊。

  「樂成將軍,你以下如何?」趙宣再次問道。

  樂成心下暗暗思考。

  如今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其一,便是跟隨桓王趙宣前往河東,抵抗秦國軍隊,通過戰功在取得趙宣的信任,順便證明自己的能力;其二,便是接受桓王趙宣的任命,恢復當年坐鎮晉陽的生活,只不過,當年他是韓國的將領,可如今嘛,他不得不順從大勢,以新晉魏將的身份坐鎮在這座城池。

  想了想,他假意說道:「桓王,末將願跟隨桓王前往河東,抵抗秦國的軍隊,至於晉陽……」他轉頭看向張驁、李蒙二將,笑著說道:「末將以為,張驁、李蒙兩位將軍,比末將更適合坐鎮晉陽。」

  『……』

  張驁、李蒙對視一眼,笑而不語。

  倘若不是樂成投降,晉陽十有八九就是他倆其中之一坐鎮,畢竟他倆在趙宣身邊諸宗衛將領當中的地位,就相當於魏王趙潤宗衛中的沈彧、衛驕二人。

  但是他倆在觀察了軍師參將周昪的態度,見其微笑不語,心中頓時明白了幾分,擺擺手說道:「樂成將軍過謙了,樂成將軍坐鎮晉陽十餘載,唯有你鎮守此地,才可使郡內的民眾心安……」

  此時,樂成也注意到了周昪的態度,心中一動,索性就接受了趙宣的委任:「承蒙桓王信任末將,末將唯有肝腦塗地,以報答這份恩情。」

  趙宣笑著說道:「將軍無需如此,只要將軍真心為我大魏效力,無論是王兄還是本王,皆不會虧待將軍。」

  「是是。」

  樂成連連稱是。

  此時的他,多多少少已看出這是周昪想藉機測試他,但他並不介意,相反,他感到非常慶幸,畢竟有兵權跟沒兵權,這可是有天壤之別的。

  事後,趙宣又叮囑樂成道:「前一陣子,本王派人送信給陽邑侯,他至今還未給本王回復,也不曉得是否收到了本王的書信,樂將軍與他在太原郡共事多年,記得替本王勸勸陽邑侯……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

  「末將明白,請桓王放心。」

  樂成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證道。

  當晚,桓王趙宣親筆寫了一封回信,命士卒日夜兼程送往河東,交給河東守魏忌,告知後者他會盡快率領北一軍回援的消息。

  此後數日,北一軍便忙碌於撤兵之事,在一切準備就緒後,終在二月十二日前後,徐徐撤離晉陽,返回河東。

  在回程的路上,宗衛長張驁詢問周昪道:「周參將,您是想借此測試那樂成麼?」

  周昪微微一笑,沒有回答,畢竟這是擺在明面上的事,相信就算是樂成自己也非常清楚。

  在得到了周昪的肯定後,李蒙在旁說道:「會不會過於……」他頓了頓,又說道:「倘若樂成背棄,那太原豈不是……」

  周昪聞言笑著說道:「李將軍無需擔憂,須知,如今的韓王韓異,乃是趙疆大人與張啟功那廝扶持的君主,憑我對張啟功的瞭解,此人陰險狡詐,相信那韓王,不過就是一扯線木偶罷了……既然韓國注定已不可能脫離我大魏的掌控,縱使樂成反了,又能怎樣?單憑他一個太原郡,能做什麼?……甚至於,只要他敢背棄我方,趁機攻打我大魏,不用咱們出手,薊城的那位新韓王,自會將其打為「破壞魏韓兩國和睦」的叛逆,到時候,雖天下之大,也絕無那樂成的容身之地!……不過我相信,以樂成那為人處世的圓滑,不至於會做出那種愚蠢的舉動。」

  「高見!」

  張驁與李蒙信服地點了點頭。

  周昪微微一笑,隨即又說道:「不過為了謹慎起見,待過幾日路過界山一帶時,還是分出一部分兵力駐守「祁縣」為妙,扼守要沖,如此一來,縱使樂成背棄,短時間內亦無法影響到河東的局勢。」

  「善!」

  張驁與李蒙再次點頭。

  數日後,河東守魏忌收到了桓王趙宣的回信,得知後者即將率盡北一軍趕回河東支援,頓時心中大定。

  二月中旬,河西、河東兩郡的的冰雪逐漸消融,雖然還不明顯。

  見此,河西守司馬安,與河東守魏忌,皆提高了警惕。

  想想也知道,一旦天氣轉暖,秦國的軍隊勢必會立刻採取攻勢。

  果不其然,二月二十五日前後,秦國的軍隊陸續從西側向「蓮勺」調度,根據河西魏騎打探得知的消息,此時在蓮勺城一帶,已陸陸續續聚攏了數萬兵力,並且這伙秦軍趁著天氣轉暖,已經在就近砍伐林木,打造攻城器械。

  在得知此事後,司馬安一邊下令給副將白方鳴,命其務必守好「重泉」,而另外一邊,他決定親自防守「頻陽」——若他所料不差的話,秦國的武信侯公孫起,將會從上郡揮軍南下,攻打「頻陽」。

  值得一提的是,在司馬安部署防禦的期間,他忽然收到了來自「夏陽」的消息。

  說是河東守魏忌,派其麾下毛博、薛漿二將增防了「夏陽」,示意夏陽守將彭垣率領駐軍與他司馬安匯合。

  鑑於河西軍軍規森嚴,哪怕這是河東守魏忌的意思,彭垣亦不敢妄動,遂派人前來請示司馬安。

  「這個魏忌……多事!」

  在得知此事後,司馬安有些不悅地哼了哼,就當他的副將以為他會拒絕河東守魏忌時,沒想到司馬安卻下令召回了夏陽的軍隊。

  二月下旬,司馬安將麾下河西軍系的士卒部署在「頻陽」、「重泉」一帶,而河東守魏忌,則將其麾下河東軍系,部署在「汾陰」、「夏陽」一帶,這兩位魏國的郡守,皆做好了抵擋秦國軍隊的準備。

  二月二十九日,河西郡風平浪靜,反而是河東郡,曾駐軍西河的秦將王戩,突然率軍出現在夏陽縣的北部,且在那裡駐紮營寨。

  昭武三年三月初九,秦國將領長信侯王戩,率領數萬大軍攻打夏陽,由此打響了「秦魏之戰」的首場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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