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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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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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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23 01:40:08
第297章:聯軍潰敗

  「這個項孌,當真是天下少有的猛將。」

  在魏軍本陣處,天策府參將翟璜由衷地稱讚道。

  聽聞此言,魏王趙潤點點頭,目不轉睛地看著遠處仍在浴血奮戰、試圖殺出一條血路的項孌。

  他也沒有想到,在這種幾乎已沒有什麼機會殺他的情況下,項孌竟然不退反進,居然還想著單騎討殺他這位魏國的君主,借此扭轉不利的戰況。

  片刻前,在再次被魏軍團團包圍的情況下,項孌帶著他麾下僅剩的那六七十名騎兵,朝著趙潤所在的王車,發起了無畏的衝鋒。

  見此,附近在場的魏軍將領們大為震怒,暗罵項孌這個傢伙居然如此不知好歹,要知道在衛驕、上梁侯趙安定、周驥等將領們詳細率領援軍回援之後,此地的魏軍,已逐漸增長至近萬人。

  而項孌才多少人?除開他自己,不過就六七十名騎兵而已,而在這種絕境下,那項孌非但不率領騎兵嘗試突圍,在近萬魏軍徹底包圍他之前突圍逃逸,居然繼續衝擊虎賁禁衛,繼續衝擊他魏國君主趙潤所在的方向。

  這等狂妄之徒今日若是不死,恐他魏軍要顏面無存!

  想到這裡,似衛驕、周驥、上梁侯趙安定等將領們,紛紛催促麾下的士卒。

  「擒殺項孌!」

  「速速擒殺項孌!」

  「殺項孌者,職升三級!」

  在這些位將領的激勵下,這一帶的近萬魏卒們士氣大振,迅速朝著項孌一行人撲了上去。

  然而沒想到的是,縱使敵眾我寡,那項孌亦毫無驚慌,手中的長刀連番揮舞,在帶起一縷縷鮮血的時候,收割走一條條魏軍士卒的性命,眨眼工夫,便被他殺死了幾十名魏卒。

  然而他麾下的騎兵們,卻在無數魏卒的撲殺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減員,待等到項孌深陷虎賁禁衛的包圍時,他身後就只剩下四五名渾身是傷的騎兵。

  直到最後,就連最後一名騎兵,亦在項孌的背後倒下,臉上猶帶著自豪、不甘、擔憂的複雜神色。

  此時在虎賁禁衛們的包圍中,就只剩下項孌一人。

  可誰能想到,縱使是虎賁禁衛,此刻亦對眼前這個楚國的猛將,充滿了驚恐。

  原因無他,只是因為他們已有數十名同澤,死在了眼前這個怪物的手中。

  瞧見這一幕,魏王趙潤心中不禁感慨,得虧留守在他身邊的那五百名士卒,乃是禁衛軍當中的精銳,是名為虎賁禁衛的君主近衛,作戰能力並非尋常魏卒可比,否則,方才那項孌率領三百騎兵襲他本陣時,搞不好真會出現單騎討殺敵軍統帥的驚人一幕。

  不過眼下,那項孌也到此為止了,縱使他再勇武,也無法單憑一己之力,突破剩下四百餘名虎賁禁衛的包圍,更別說在虎賁禁衛的外側,還有許許多多等著圍殺項孌的魏卒們。

  「將軍不嘗試看看勸降麼?」

  天策府參將翟璜低聲對趙潤說道:「倘若這等猛將願意歸順我大魏……」

  趙潤看了一眼翟璜,反問道:「你覺得那項孌會願意歸順?」

  「呃……」

  翟璜面色一滯,抬頭望向遠處正在大口喘氣的項孌,旋即說道:「試試而已,萬一能成呢?」

  其實他也明白,似項孌這等自傲的猛將,又豈會做出投敵的舉動呢?

  只不過他覺得,似項孌這等猛將,若就這麼戰死在此,實在是太可惜了,是故他才有此一問。

  「項孌不會投降的。」

  趙潤微微搖了搖頭,不過,他最終還是允許了翟璜前去嘗試。

  可能是他內心中,亦希望能使項孌這樣的猛將臣服。

  在得到趙潤的允許後,翟璜撥馬上前,暫時下令制止了虎賁禁衛對項孌的圍攻,旋即他對項孌高聲喊道:「項孌將軍,我國君主十分欣賞將軍的神勇,倘若將軍肯解下兵甲,誠心歸順我大魏,我國君主必將將軍奉為座上賓。」

  渾身是血的項孌聞言扭頭看了一眼翟璜,哈哈大笑,旋即,竟再次撥馬上前,主動衝入了眾多虎賁禁衛當中。

  他,甚至懶得與翟璜多說。

  「太高傲了,這個項孌……」

  勸降失敗的翟璜搖了搖頭,旋即頓時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指著項孌對虎賁禁衛下令道:「圍而殺之!」

  一聲令下,虎賁禁衛們頓時再次湧向項孌,他們用手中鋒利的斬馬刀,狠狠刺向項孌。

  雖然項孌揮動手中的長柄戰刀,左揮右擋,但最終還是擋不住那麼多刺向自己的兵器,被一名虎賁禁衛的斬馬刀刺中了右腿。

  而他胯下的坐騎,更是被虎賁禁衛們亂刀戳死。

  在絕境之中,項孌大吼一聲,躍身下馬,旋身揮舞手中的長刀,生生又將周圍的虎賁禁衛逼退。

  在那短暫的空隙中,項孌低頭瞧了一眼跟隨他多年的愛馬,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後,見身後已再無一名活著的麾下兵將,縱使是他這等剛毅的猛將,眼眸中亦不免泛起幾分憂傷。

  而趁著這個時候,翟璜又高聲問道:「項孌將軍,何不考慮考慮翟某的良言?似將軍這等天下少有的猛將,戰隕此地,實在太可惜了……」

  然而,項孌還是沒有理睬他,只見他將右手手中的長柄戰刀杵在地上,減輕右腿受傷帶來的影響,同時他的左手抽出了腰間的佩劍,用劍尖指著前方的虎賁禁衛厲聲喝道:「來!再戰!」

  「……」

  虎賁禁衛們面面相覷。

  其實這些虎賁禁衛們心中篤信,篤信眼前這個項孌今日必死無疑——除非他願意歸順他們魏國。

  可是,眼前這個項孌,他依舊氣勢如虹,以至於虎賁禁衛們竟被其給鎮住了。

  『這傢伙……他是必死了吧?』

  『可為何這傢伙還有這般氣勢?』

  『難道他還有什麼仰仗?』

  虎賁禁衛們面面相覷,他們實在無法想像,在這種境況下,這個項孌為何還能有如此的氣勢?

  難道他認為,單憑他一人能夠殺盡這裡所有的魏軍士卒?

  這項孌,當真還有什麼仰仗麼?

  趙潤並不認為。

  以目前的局勢而言,別說聯軍那邊依然還是被侯聃、衛邵、桓虎等人給拖住了,縱使項末立刻就派來援軍,也趕不及救援其弟項孌。

  項孌若是不肯歸降魏國,他今日必死無疑!

  但很顯然,似項孌這等高傲的將領,是絕無可能投降魏國的。

  因此,趙潤當機立斷地吩咐道:「傳令下去,我軍沒有工夫在此與項孌糾纏,速速圍殺項孌,向聯軍進兵!」

  代替褚亨為趙潤駕馭王車的岑倡,聞言點點頭,厲聲喊道:「天將軍有令,令諸君立即圍殺項孌,隨後向聯軍進兵,不得耽擱!」

  聽聞此言,那些被項孌的氣勢給鎮住的虎賁禁衛們幡然醒悟,立刻又朝著項孌撲了上去。

  然而,項孌顯然不準備坐以待斃,只見他左手揮舞手中的利劍,右手手中的長柄戰刀,時而杵一下地面使身體向前邁進一步,時而奮力揮出,將一柄柄砍向自己的斬馬刀逼退,看似一瘸一拐,但實際上,卻仍是在艱難地趙潤所在的王車邁進。

  看到這一幕,魏軍兵將們無不動容。

  這不,待瞧見身邊有一名雒陽禁衛試圖用手中的軍弩偷襲項孌,衛驕一手按下了這名禁衛舉起的軍弩,目視著項孌微微搖了搖頭,淡淡說道:「他……支撐不了多久了……」

  確實,此時的項孌,早已氣喘吁吁,體力的大量消耗,再加上鮮血的流失,使得他所剩無幾的體力迅速流失。

  翟璜亦注意到了這一幕,吩咐左右準備好繩索,顯然,他還是沒有打消「生擒項孌、將其勸降」的念頭。

  在翟璜的命令下,虎賁禁衛們放緩了攻勢,他們借助己方人多的優勢,逐步消耗項孌的體力。

  項孌並不傻,一看這情況,就知道這些魏卒試圖將其生擒——否則,周圍的魏卒為何至今都不用軍弩射殺他?要知道他眼下,可幾乎沒有什麼餘力閃躲箭矢了。

  「砰!」

  他將右手手中的長柄戰刀狠狠杵在地上,哈哈大笑道:「世人皆道魏卒悍勇,然在我項孌看來,亦不外如是!……可嘆此地眾多魏卒,卻無一人能殺我項孌,哈哈哈哈,皆無膽鼠輩!」

  說到這裡,他用右手接過了左手的長劍。

  見此,翟璜心中一驚,連忙高喝道:「快!上前擒下他!」

  然而,翟璜的命令還是遲了一步,只見項孌將手中的利劍架在自己脖頸上,扭頭看了一眼來路,與站在遠處的褚亨對視了幾眼,嘴角揚起幾分莫名的笑容。

  『也就是這個莽夫,還算有點能耐,不過,亦非是我敵手,若非時機不予,我必能勝他……』

  想到這裡,項孌右手一劃,手中的利劍頓時割破了咽喉。

  在無數魏軍士卒震撼的注視下,項孌用最後的力氣,左手握住杵在地上的那柄長柄戰刀,右手拄著那柄利劍,就這麼站著,目視著前方的虎賁禁衛,帶著一臉輕蔑的笑容,從容地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片刻後,褚亨手持斬馬刀走上前,自己查看了一下項孌,卻見項孌已無了氣息。

  『唉!』

  褚亨暗自嘆了口氣。

  而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身背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他下意識轉頭一瞧,卻看到博西勒正快步走向此處,待走近項孌的屍身後,博西勒用手中的彎刀,狠狠斬向這具屍體。

  「啪!」

  褚亨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博西勒的右臂。

  博西勒掙扎了幾下,卻感覺抓住自己右臂的那隻大手紋絲不動,雖怒聲質問道:「褚統領,你做什麼?」

  褚亨沉著臉目視著博西勒,甕聲甕氣地說道:「你要做什麼?」

  只見博西勒怒聲說道:「我要用這廝的首級,祭奠我族戰士!」

  褚亨沉聲說道:「我不管你要做什麼,但不可動他的屍體……此人並非被你所殺,你無權動他屍身。」

  博西勒聞言大怒,但卻又不敢對眼前這個壯漢發作。

  畢竟眼前這個褚亨,那可是與項孌單打獨鬥幾十回合的莽將,就算不敵項孌,恐怕也相差不了多少。

  就在二人僵持之際,就聽到遠處傳來了一名虎賁禁衛的傳令:「天將軍有令,收斂項孌的屍體,待此戰過後,將其厚葬……這等豪傑,值得我軍對其心存敬意!」

  見此,褚亨這才徐徐放開了手,不過仍警惕著博西勒做出什麼侮辱項孌屍身的事來。

  博西勒終歸不敢違抗魏王趙潤的命令,聞言雖心中仍有不甘,但也只能放棄,悶悶不樂地率領麾下的羯角騎兵,殺向聯軍。

  此時,翟璜已策馬回到了魏王趙潤的王駕旁,與後者一同朝著項孌身隕的方向而來,待瞧見博西勒與褚亨發生衝突的那一幕後,翟璜對趙潤解釋道:「據末將所知,項孌曾在昌邑斬殺了博西勒將軍麾下的兩位萬夫長,是故博西勒將軍對項孌懷恨在心……」

  「你是覺得我會袒護褚亨麼?」

  趙潤笑著回了一句,旋即感慨地說道:「倘若是其他人,也就是任由博西勒去了,不過這個項孌,確實值得令人尊敬……其實憑他的勇武,在我軍尚未徹底將其包圍前,他完全可以顧自逃生的。」

  「是啊……」翟璜亦感慨地說道:「不過,倘若項孌逃了,那他,也就不是項孌了吧?」說罷,他搖了搖頭,遺憾地說道:「可惜了,這等猛將不願歸順我大魏,否則……」

  聽聞此言,趙潤微微點了點頭,不過倒未曾向翟璜這般感到遺憾,因為他本來就斷定,這項孌是絕對不肯歸降他魏國的,是注定無法勸降的人。

  對此,趙潤僅僅感到惋惜,惋惜於這世上又少了一位豪將。

  就像他當年惋惜壽陵君景舍時那樣。

  不過眼下可不是惋惜項孌的時候,只見趙潤深吸一口氣,正色說道:「項孌已伏誅,聯軍已失卻爪牙,此時正是我軍全軍進攻之時!……傳令下去,全軍進攻!」

  「是!」

  翟璜抱拳應命。

  其實這會兒,趙潤麾下三十幾萬魏軍,已有一半兵力正在猛攻聯軍,只有左翼中軍的朱桂、左翼後軍的成陵王趙燊這兩支,尚未被下達什麼命令。

  而待片刻之後,待朱桂與成陵王趙燊相繼收到趙潤這位天將軍的命令,二人立刻率領麾下所有兵力,朝著聯軍展開了進攻。

  而衛驕、周驥、上樑侯趙安定等人,則繼續率領麾下軍隊圍殺項孌麾下的昭關軍。

  不得不說,項孌的戰死,對昭關楚軍的影響極大,雖有將近四五成的楚軍士卒在得知主將項孌陣亡後,怒髮衝冠,發揮出了遠超方才的戰鬥力,但難免也有另外一半楚軍士卒,在得知項孌陣亡後,士氣跌落,再無鬥志。

  而此時在聯軍這邊,以項末軍為主力的楚國軍隊,仍在抗拒著侯聃、衛邵、桓虎等人的進攻。

  別看楚國軍隊人多勢眾,但由於魏軍所有的戰爭兵器都集中在侯聃軍,以至於楚軍人數雖說遠遠超過這邊的魏卒,卻也難以扭轉劣勢。

  正在雙方僵持之際,項末收到了麾下部將斗廉派人送來的消息:「報!魏軍的中軍與右翼,試圖包夾項孌將軍!」

  「什麼?」

  項末這才想起他弟弟項孌方才正率領孤軍殺向魏軍本陣,可問題是,眼下的他,只能堪堪壓制魏、衛、魯三方的軍隊,根本無力抽調軍隊去支援項孌。

  『但願他吉人天相。』

  項末眼下唯有為弟弟祈禱。

  但遺憾的是,項末的祈禱並未起到什麼效果,待等半個時辰後,就有敗卒奔回軍中,向項末傳遞了一個噩耗:「啟稟項末將軍,項孌將軍戰死,昭關軍被魏軍圍殺殆盡,眼下魏軍正揮軍向我大軍殺來!」

  聽到這個噩耗,項末只感覺眼前一黑,險些從戰馬上跌落下來。

  事實上,項孌是他的堂弟,可他們堂兄弟倆因為年紀相仿,從小一塊長大,感情比較親兄弟亦不遑多讓,項末實在不能接受,自幼一起長大的弟弟項孌,素來勇武、比他還要勇武的弟弟項孌,竟然會在這場仗中戰死。

  『唉……』

  項末長長嘆了口氣,滿心悲傷,原本欲與魏軍魚死網破的鬥志,也不知不覺間消散了許多。

  他對身邊的護衛吩咐道:「你等立刻前往中軍,轉告田耽將軍,叫他……隨時準備率軍撤退吧。這場仗,我方已經輸了,不需要再為此賠上一個齊國。」

  「是!」

  兩名護衛應聲而退。

  片刻後,齊國將領田耽便收到了項末的消息,他一方面感慨項末的守信與睿智,一方面亦為聯軍落到今日這種地步而心生感慨。

  他萬萬沒有想到,此番集韓、楚、齊、魯、越、衛等國對魏國的聯合討伐,最終竟然以被魏國各個擊破的結局而告終。

  田耽搖了搖頭,下令道:「傳令下去,且戰且退。」

  隨後不久,魏軍便大舉壓上,匯合魏將侯聃、衛將衛邵、魯將桓虎三人所率領的軍隊,對聯軍展開多面夾擊。

  大勢已去,縱使項末這位楚國三天柱竭盡全力呼籲麾下兵將奮戰,亦無法扭轉劣勢,在堅持了半個多時辰後,聯軍便被魏國的聯軍擊潰。

  見此,齊國將領田耽當機立斷,撇下楚越兩國的軍隊,立刻率軍撤往宋郡,試圖從宋郡撤回齊國本土。

  而項末率領的楚國軍隊,則頗為仁義地為田耽軍斷後,以免田耽軍亦覆亡在此,導致齊國被魏國攻破。

  黃昏前後,項末率領楚越敗軍撤往雍丘,而魏、衛、魯三國的聯軍則追趕不休,縱使天色已晚,不利於作戰,但卻仍不肯放鬆對聯軍的追擊。

  當晚,趙潤在雍丘的魏軍臨時駐紮地過夜。

  此時,忽有幾名青鴉眾來報:「陛下,趙疆大人,從齊國派人送來急信。」

  『四王兄?』

  趙潤愣了愣,接過那幾名青鴉眾手中的書信,拆開觀瞧,僅僅掃了一眼,便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陛下?」

  天策府參將翟璜在旁不解地問道。

  只見趙潤目視著手中的書信,皺著眉頭說道:「趙疆在信中言道,龐煥不知何故,於二月初擅自率領鎮反軍,不知所蹤,疑似返回國內……他叫朕需提高警惕,防止龐煥圖謀不軌。」

  「什麼?」

  翟璜聞言面色微變,小聲說道:「陛下,龐煥乃是南梁王的愛將,難道是南梁王……」

  趙潤思忖了片刻,淡淡說道:「南梁王還不至於蠢到這種地步。」

  說罷,他將手中的書信揉成一團,丟入了眼前的篝火當中,隨即拍拍手淡淡吩咐道:「此事誰也不得外傳。……眼下宜趁勝追擊,一口氣擊破退至雍丘的項末的殘軍。」

  「……是!」

  翟璜、褚亨、燕順、童信等人抱拳應道。

  『你想做什麼?南梁王?』

  看著眼前的篝火,趙潤暗自猜測。

  很顯然,南梁王趙元佐是打算做些什麼小動作,但於公於私、於情於理,趙潤都不相信南梁王趙元佐會在這種時候,做出對他魏國不利的事。

  畢竟那個傢伙,還是有他自己的底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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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23 01:40:20
第298章:追擊

  次日,魏、衛、魯三國的軍隊,繼續進攻楚越兩國的殘軍。

  而此時,魏王趙潤則在四百餘名虎賁禁衛的保護下,吊在己方聯軍的後頭,一邊遠遠眺望著追擊聯軍的進展,一邊聽著有關於昨晚自己軍隊攻陷聯軍大營的稟報。

  原來在昨日黃昏前後,當聯軍無奈撤退的時候,魏、衛、魯三國軍隊緊追不捨,一直攻到了聯軍的數十里聯營,逼得楚國上將項末無法憑藉營寨重組陣勢,只能繼續撤退,一路撤到了雍丘,以至於聯軍的數十里聯營,被魏軍所攻陷。

  不過說實話,在那聯軍的數十里聯營內,其實也沒有什麼趙潤看得上眼的東西,無非就是一些所剩無幾的糧草而已,不過可以預見的是,楚越兩國的軍隊在倉促撤退時並未帶上足夠的糧食,這對於即將撤回楚國的聯軍而言,恐怕是一場滅頂的災難。

  楚越聯軍目前唯一的生機,就足有一條路,即在撤退途中路徑宋郡時,在潁水郡以及宋郡,搶掠足夠多的糧食。

  而這,正是魏王趙潤不顧西垂秦國的進犯、不顧南梁王趙元佐私底下的小動作,也一定要徹底擊潰楚越聯軍的原因——宋郡可以遲些日子收復,但他不能坐視楚越聯軍對潁水郡以及宋郡的百姓,造成二次傷害。

  他要親眼看著項末身亡、看著楚越聯軍支離破碎,才會調兵前往三川。

  就在魏王趙潤親自帶隊追擊楚越聯軍的時候,忽然,跟隨在王車旁的副將翟璜有些驚訝地說道:「左前方那是魯國的軍隊麼?」

  趙潤順著翟璜所指的方向瞅了一眼,意味不明地淡淡一笑。

  而與此同時,在遠處那支正在追擊楚越聯軍的魯國軍隊中,主將季武正好似怨婦般向桓虎抱怨著。

  原來,桓虎雖然一度挾持了季武,但是並未加害於他,在昨晚當聯軍崩潰的時候,桓虎就派人通知衛邵,將季武給釋放了,使得季武得以返回軍中。

  對此,季武也詢問過桓虎:「桓將軍為何不趁機取季某性命,竊取季某麾下的曲阜軍?」

  桓虎很直白地回復季武道:「其一,桓某與季將軍並無冤仇,反而有些交情,不忍加害;其三,桓某初投魏國,為防止被人針對,自然要接納盟友;其三,桓某此番雖然幫助了魏國,但不可否認我與魏王趙潤有些矛盾,縱使他看在此番倒戈的功勞上赦免了桓某,也未必會坐視桓某趁機將曲阜軍佔為己有,或有可能提拔親近魏國的魯人接替季將軍留下的空缺,既然如此,桓某何必多此一舉?」

  這一番條理分明的剖析,聽得季武啞口無言,半響後才悶悶地說道:「你還真是個真小人,雖野心勃勃,卻也不屑作偽。」

  桓虎聞言哈哈大笑。

  就在他二人閒聊之際,忽見身旁有近衛提醒道:「兩位將軍,魏王趙潤的車駕來到了。」

  聽聞此言,季武與桓虎抬頭瞧了一眼遠處,果然瞧見魏王趙潤乘坐的那輛駟馬戰車,正在四百餘名虎賁禁衛的保護下,徐徐來到這片雍丘戰場。

  見此,季武心底不由有些發虛。

  彷彿是看穿了季武的心思,桓虎舔了舔嘴唇,輕笑著說道:「昨日追擊聯軍,尚能解釋為何不去拜見那位陛下,今日在這裡碰到,若再置之不理,未免就說不過去了……季武,你我與會會那位魏國的君主,如何?」

  「啊?這、這……」

  季武聞言心中慌亂,可是事已至此,他已沒有選擇的餘地,畢竟他已經『背叛』了齊魯聯盟、『背叛』了聯軍,唯有向魏國示好,才有可能保住他如今的地位,以及他季氏一門的所有。

  想到這裡,他在一番掙扎後咬了咬牙,露出一副彷彿視死如歸的神色,點頭說道:「那就……那就去見見那位魏王。」

  看到季武這幅模樣,桓虎好笑地寬慰道:「無需驚慌,你與趙潤又無仇怨,此番又為魏國立下了功勞,他又豈會為難你?他是大國的君主,縱使器量狹小,也必須裝出能包容天下的胸襟,更何況,趙潤本身就是一個器量很大的君主……」說到這裡,他眨了眨眼睛,舔舔嘴唇說道:「相比較你,事實上我應當更為不安,畢竟,我當年可是率郡襲擊過魏國先代君主的……」

  一聽這話,季武這才想起桓虎還有這麼一檔子事,下意識地朝著桓虎看來,但是卻意外地發現,桓虎臉上並無絲毫驚慌膽怯的表情。

  片刻之後,正當魏王趙潤正跟隨在旁的翟璜、介子鴟、張啟功等人談論有關於聯軍的事時,忽有傳令兵來報:「啟稟陛下,魯國的季武、桓虎,前來求見。」

  魏王趙潤聞言看了一眼遠處,果然瞧見季武、桓虎二人帶著區區幾騎護衛,正佇馬立於虎賁禁衛的陣型外圍。

  「膽子很大嘛,桓虎……」

  趙潤輕笑一聲,點點頭說道:「請他二人過來吧。」

  「是!」

  在得到了趙潤的允許後,保護王車的那一側的虎賁禁衛們,立刻讓出了一條通道,讓季武、桓虎二人通過。

  只見季武、桓虎二人帶著那幾名護衛來到趙潤的王車前,二人當即翻身下馬,單膝叩地,抱拳行禮:「外臣季武(桓虎),拜見魏王陛下。」

  「兩位將軍請起。」

  趙潤虛抬右手,示意二人起身,旋即,目視著有些膽怯、慌亂的季武,笑著寬慰道:「季武將軍深明大義,率領魯國軍隊棄暗投明,協助朕擊敗楚越聯軍,縱使將軍乃魯國的臣子,朕也要重重嘉獎。」

  聽聞此言,季武頓時心中大喜。

  此時他再次回想桓虎對他所說的話,覺得桓虎說得很對——他與魏王趙潤又沒有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魏王趙潤又豈會跟他一般見識呢?

  想到這裡,他心中憂慮盡去,連忙說道:「能為魏王陛下效力,是季武的福分。……末將不敢奢求賞賜,只求魏王陛下能赦免我季……我國此前與貴國為敵之罪。」

  趙潤聞言心中微微一動,臉上卻不動聲色地說道:「朕記下了。」

  從旁,目前仍擔任著介子鴟身邊打雜隨從的張啟功,在聽到季武的話後,亦忍不住多瞧了季武兩眼,誰讓季武方才失言透露了一個迅速呢?——相比較魯國,他更在意的,是他季氏一族。

  在察覺到此事後,張啟功就暗暗將季武劃入了「能夠招攬利用」的範疇,反之,倘若季武對魯國王室忠心不二,那張啟功就得考慮日後是不是要想辦法先除掉這個傢伙了。

  當然,鑑於他剛剛被魏王趙潤給教訓過,相信他暫時也不敢做出太出格的事。

  總而言之,季武的事,就被魏王趙潤輕輕地揭過了——事實上季武其實也沒什麼事。

  不過隨即,待等趙潤將視線投向桓虎時,在場所有人都能感覺到氣氛出現了變化。

  「桓虎……」

  目視著桓虎,趙潤臉上露出不可捉摸的笑容,輕聲說道:「這是你與朕第三回見面吧?」

  「似乎如此,魏王陛下。」桓虎微笑著說道。

  趙潤眼眸閃過幾絲異色,淡笑著問道:「還記得前兩回是在何處相見麼?」

  桓虎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其實在末將的記憶中,末將只與魏王陛下見過一面,即是魏王陛下當時率領商水軍圍剿末將的時候……倘若說還有一次的話,那麼只有可能是在成皋了……在末將率領一隊騎卒襲擊貴國營地的時候……」

  聽聞此言,趙潤車駕旁的燕順、童信等人,紛紛用驚訝的目光看著桓虎,旋即,這份驚訝就轉變成了敵意。

  這讓季武都不由地為桓虎捏一把冷汗。

  不過反觀桓虎,卻無絲毫的畏懼之色,依舊迎著魏王趙潤的視線,從容自若——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

  良久,趙潤長長吐了口氣,點點頭說道:「朕也沒有想到,當年那名率領數百騎寇襲擊先王與朕營地的惡寇,今日卻為我大魏立下了大功……說吧,桓虎,你想要什麼樣的賞賜?」

  聽聞此言,桓虎毫不猶豫地說道:「末將並無所求,只願為魏王效力。雖大魏人才濟濟,但桓某相信,以桓某的能力,定能有助於大魏,助魏王實現霸業!」

  「你很自負嘛。」

  趙潤不由地輕笑起來。

  不過說實話,他對桓虎的感覺還不錯——雖然當年彼此確實有恩怨,且桓虎當初當著趙潤的面斬殺了王皇后的弟弟王瑔,讓自認為可以鎮住這個惡寇的趙潤顏面大失,但那麼多年過去了,當年的恩恩怨怨,事實上也早已褪色地差不多了,更何況,這桓虎確確實實是一個人才,相比較楚國的三天柱項末不遑多讓,論能力,絲毫不弱於司馬安、龐煥、韶虎等他魏國的上將。

  似這般,趙潤又豈會將桓虎的投誠拒之門外?

  要知道,他與諸國的戰爭,可並非就此結束了——他昨日那番對天下諸國的宣戰,可不僅僅只是說說而已。

  為了使魏國長治久安,再不復那年復一年的戰爭,趙潤已對中原諸國起了殺心。

  而目前,韓國已被他魏國所控制,可以置之不理;魯國,也隨著季武、桓虎等人的倒戈,而變得對魏國毫無威脅;但是齊國、楚國,這兩者卻仍是魏國的威脅。

  雖然目前因為秦國的原因,在加上魏國自身在這場戰爭中的損耗,使得趙潤暫時無力攻伐齊楚兩國,但他遲早會出兵齊楚,介時,桓虎這個將才,或許就能起到奇效。

  想到這裡,趙潤點了點頭,對桓虎說道:「雖你往日有率眾襲擊先王的不赦之罪,但鑑於你今日為我大魏立下了功勞,朕便姑且赦免你以往的罪行,撤回對你的懸賞。……不過,倘若你日後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危害了我大魏的利益,朕還是不會輕饒你,明白麼?」

  「多謝陛下寬宏。」桓虎抱拳謝道。

  旋即,趙潤便當著桓虎的面,對介子鴟囑咐道:「介子,待此戰徹底結束之後,叫刑部撤銷對桓虎的懸賞。……哦,還有陳狩。」

  介子鴟看了一眼桓虎,躬身應道:「臣遵命。」

  見此,趙潤囑咐駕車的褚亨繼續駕馭王車向前,同時示意桓虎、季武二人在旁跟隨,彷彿已將二人視為了他魏國的臣子——這讓季武感覺有點不適應。

  「桓虎,你覺得聯軍接下來會有什麼舉動?」

  途中,趙潤隨口問道。

  聽聞此言,桓虎正色說道:「以末將看來,聯軍已無反擊之力。……昨日黃昏前,末將看到齊國的田耽,率領其麾下軍隊撤離了戰場,眼下聯軍那邊,就只剩下楚國軍隊,外加吳起的數萬東甌軍……」

  「田耽果真撇下了楚國軍隊?你親眼所見?」趙潤有些驚訝地問道。

  「是的,陛下。」桓虎點了點頭,隨即皺著眉頭說道:「不過,與其說是田耽撇下了楚越聯軍,更像是他與楚軍早有協議……至少末將看到,當田耽率軍撤離時,項末麾下的軍隊甚至還為其斷後……末將覺得,很有可能是項末不希望田耽麾下的軍隊盡數折損在此,以至於齊國因此而淪喪,是故默許田耽撤兵回國……」

  趙潤思忖了一下,旋即微微點了點頭,意味不明地說道:「這個項末,他的眼光還是相當卓越的……」

  說這話時,他心底稍稍有些遺憾,畢竟,倘若田耽率領的十幾萬齊國軍隊此番被魏軍永遠留在此地,齊國就很有可能會被趙疆、屈塍等人攻破——而倘若齊國覆亡,單單剩下一個楚國,那他魏國日後就輕鬆多了。

  但遺憾的是,項末作為楚國的上將,他也預測到了這一點,是故,不惜犧牲自己麾下的軍隊來為田耽斷後,從這一點足以說明,項末絕非是拘泥於一城一地得失的將領,他是一位具有優秀眼光的統帥之才——楚王熊拓不用項末擔任主帥,而委任了那個什麼楚水君,實在是莫大的失策。

  至少在趙潤看來,十個楚水君綁在一起,也及不上項末。

  當然,也正因為如此,趙潤縱使心底欣賞項末,也必須讓這位楚國的上將,隕落在雍丘——似這等優秀的將才繼續活在世上,只會對魏國日後攻伐楚國造成阻礙,而且是莫大的阻礙。

  想到這裡,趙潤沉聲對桓虎說道:「桓虎,擊潰聯軍,拿下項末的首級,朕就封你為我大魏的上將!」

  聽到如此直白的命令,桓虎舔了舔嘴唇,輕笑道:「很直白的命令……末將遵命!」

  片刻後,看著桓虎、季武二人騎馬離去,介子鴟在旁說道:「陛下,臣觀桓虎此人,桀驁不馴,陛下若重用他,需有所防範。」

  「不需要。」

  趙潤淡淡說道:「桓虎此人,雖然沾染了一身匪氣,但為人卻很識時務,只要朕尚在,他就絕不敢懷有異心……」說到這裡,他見介子鴟還欲說些什麼,便笑著說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倘若對這個桓虎,朕也要百般顧忌,又如何能吸引天下人投奔我大魏?」

  聽聞此言,介子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陛下英明。」

  此時,介子鴟身邊的張啟功面色訕訕地說道:「陛下,既聯軍已潰敗,微臣是否已能官復原職……」

  說實話,對於是否官復原職,張啟功其實並不看重。

  畢竟他真正的權能,也就是他手底下那些黑鴉眾,魏王趙潤並未將其剝奪——就算是此時此刻,他依然能號令麾下的黑鴉眾。

  問題是,給介子鴟打下手,這實在是讓他備受煎熬。

  畢竟介子鴟與他,一個是儒家的門面,一個是法家的門面,法家的代表人物給儒家的代表人物打下手,這會讓整個法家抬不起頭來——畢竟儒法兩家,可是有著無法調和的學術矛盾與政治矛盾的。

  在聽到張啟功的懇求後,附近的魏國官員與虎賁禁衛們,皆暗自憋著笑。

  畢竟張啟功以往是頗具威嚴的一個人,很難想像這位竟會有低聲下氣懇求陛下的一日。

  在聽了張啟功的話後,趙潤饒有興致地看了前者兩眼,慢條斯理地說道:「雖說聯軍潰敗在即,不過朕覺得,這麼短的時間,怕是不足以叫愛卿對某些事銘記於心吧?」

  聽聞此言,張啟功連忙說道:「陛下,臣必定將今日的教訓銘記於心,再不敢擅做主張。」

  『再不敢擅做主張?話還是別說得這麼滿……』

  趙潤聞言暗自搖了搖頭,不是很相信張啟功的承諾。

  畢竟張啟功是一個極其急功近利的人,這就注定他日後還是會犯下類似的過錯,只不過,他並非是為了一己之力而已。

  不過轉念一想,趙潤又覺得對張啟功稍作懲戒就足夠了——至少保證在短時間內這傢伙不至於犯下類似的過錯就行了,畢竟張啟功怎麼說也是位比朝廷六部尚書的重臣,並且還是法家的新晉領袖,若懲戒地狠了,很有可能會引起一連串的反應。

  比如說,助漲了朝中儒家勢力的氣焰,這也是趙潤要杜絕的。

  畢竟儒家一旦膨脹,同樣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想到這裡,趙潤點點頭說道:「罷了,既然你已認識到過錯,對你的小懲就到此為止吧。……另外,朕有事叫你去做。」

  聽聞此言,張啟功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連忙躬身說道:「請陛下吩咐。」

  只見趙潤沉吟了片刻,沉聲說道:「倘若朕所料不差的話,韓國的李睦,目前正在率軍攻打薊城,試圖使韓國脫離我大魏的掌控……」

  「陛下的意思是,叫臣設法剷除李睦?」

  「不!」趙潤搖了搖頭,正色說道:「你只需將「我大魏擊敗諸國聯軍」的消息,送到薊城,薊城自會想辦法剷除李睦。……另外,似秦開、司馬尚、許歷、樂弈等韓國的將領,目前多半閒置在家,朕命你設法招攬這些位將領,記住,不許危言恐嚇,朕要他們甘心歸順我大魏。」

  「臣遵命!」

  張啟功拱手應道。

  此時,趙潤放眼眺望前面己方軍隊追擊楚越聯軍的戰況。

  他知道,此番最多就是將楚越聯軍擊潰,卻無力反攻楚國與齊國,畢竟他魏國西側還有秦國的威脅。

  但假以時日,他必定揮軍兩國。

  為了那一天,他必須提前做好準備。

  比如說,網羅韓國的名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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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鬧劇

  時間回溯到三月二十五日,此時的魏王趙潤,尚未借助季武、桓虎、陳狩等人的臨陣倒戈而在戰場上擊潰聯軍,而這會兒,魏國上將龐煥,卻已率領著四萬餘鎮反軍,悄無聲息地返回了河內郡,徑直前往魏國的王都,雒陽。

  途中,龐煥把鎮反軍交給同為南梁王趙元佐宗衛出身的副將「楊彧」,帶著另外同是宗衛的將領「蒙濼」,喬裝打扮,率先潛回雒陽。

  平心而論,以雒陽曾經的防禦力量而言,龐煥、蒙濼二人是根本不可能喬裝改扮潛回王都的,因為守衛王都的幾大軍隊,都是直接聽令於魏王趙潤的人,哪怕是宗府轄下宗衛羽林郎這唯一的例外,亦只聽命於魏王。

  只不過,自從魏王趙潤將這邊的五萬雒陽禁衛軍抽調之後,這座王都的守備力量就異常空虛了。

  當時,偌大的雒陽,只剩下雒陽尉、安平侯趙郯手下的兵卒,以及宗府的宗衛羽林郎。

  甚至於在今年開春之後,就連安平侯趙郯亦率領其微不足道的幾千名士卒,前往三川郡的西部駐守,防止秦國在攻伐河西、河東受阻的情況下,轉道攻伐三川郡。

  當然,單憑安平侯趙郯手中那點兵力,倘若秦國果真率軍猛攻,那自然是抵擋不住的,但這最起碼能讓朝廷提前得知危機。

  於是乎,雒陽城內的防守力量,就只剩下了宗衛羽林郎,滿打滿算僅兩千餘兵卒。

  三月二十七日,即在魏王趙潤擊敗諸國聯軍的前一日,龐煥、蒙濼二人喬裝潛回了王都雒陽,徑直前往南梁王府,拜見這位效忠的王爺。

  『終於來了麼。』

  在見到龐煥、蒙濼二人後,南梁王趙元佐心下暗暗感慨了一番,旋即便問道:「你等回國,可曾被人得知?」

  聽聞此言,龐煥便對南梁王趙元佐說道:「回稟王爺,末將等人從齊國撤兵時,留下了四五千兵卒矇蔽趙疆,只是不知能矇騙多久……」

  他此時並不知道,燕王趙疆的緊急書信,將於明日黃昏後,就送至魏王趙潤的手中。

  「……還有城內的黑鴉、青鴉。」

  部將蒙濼,在旁補充了一句。

  聽聞此言,南梁王趙元佐的目光稍稍閃爍了一下,旋即沉聲說道:「黑鴉眾目前大多都在韓國,不必在意。天策府左都尉高括麾下的青鴉,目前亦因為關注著河西、河東以及大梁那邊的戰況,應該不會刻意盯著你等……」

  「唔。」

  龐煥微微點了點頭,旋即詢問南梁王道:「王爺,不知您寫信令我等撤兵回國,究竟所為何事?」

  在詢問此事時,龐煥、蒙濼二人不禁稍稍有些緊張。

  今年年初的時候,龐煥還在齊國邊境駐軍,等著開春後隨同燕王趙疆的軍隊一同攻伐齊國,卻不曾想卻收到了南梁王趙元佐的書信,後者在信中命他設法矇蔽趙疆,率領大部分的鎮反軍返回國內。

  當時龐煥便有不好的猜測,但他最終還是咬牙接受了南梁王趙元佐的指令,留下四五千士卒矇蔽燕王趙疆,旋即率領鎮反軍火速返回國內。

  而在返回國內的途中,似龐煥、楊彧、蒙濼等人,私底下亦有所猜測,猜測南梁王趙元佐命他們率軍回國的目的。

  但得出的結論,都讓龐煥、蒙濼、楊彧等人感到緊張。

  要知道,如今的魏國,早已不再是曾經的魏國,君主趙潤的權威無人能夠抗拒,甚至於,不敢抗拒。

  縱使是蒙濼這位曾經連魏國先王趙偲都怎麼不放在眼裡的匹夫,在魏王趙潤面前,亦難免會感到拘束,下意識地心生恭順,無他,只是因為魏王趙潤實在是太強勢了,是魏國有史以來最強勢的君主。

  「此事不急,等人齊了再說。」南梁王趙元佐隨口說了句,然後自顧自看書。

  大約過了有一盞茶工夫,有南梁府上的下人到書房來稟告道:「王爺,殿下來了。」

  『殿下?』

  龐煥、蒙濼等人聞言一愣,下意識地就聯想到了目前還被宗府圈禁的、且在十幾年前被剝奪了慶王爵位的趙弘信。

  他們心下暗暗驚訝:王爺與慶王殿下和解了?

  可是片刻之後,當他們看到頤王趙弘殷邁步走入書房的時候,他們驚地無以復加,連呼吸都為之一滯。

  龐煥的謀略不下於韶虎,而蒙濼亦絕非只是單純的莽夫,他倆在看到頤王趙弘殷出現在南梁王府時,豈還會猜不到自家王爺欲圖謀的事?

  對視一眼,龐煥、蒙濼二人暗暗叫苦。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自家王爺至今居然還在跟頤王趙弘殷私下聯繫。

  頤王趙弘殷那是什麼人?那是上一代的廢太子趙元伷的兒子——唔,事實上也有可能是魏國前任君主趙元偲的兒子,反正這事是一筆糊塗賬,就連趙元偲這個當事人當時也吃不準。

  不過這事問題不大,畢竟當代魏國君主趙潤的胸襟頗大,問題在於,頤王趙弘殷曾做出過密謀篡位的事,還因此害得慶王趙弘信背負了那次叛亂的首惡之罪,非但丟了爵位被削為庶民,且至今還被宗府圈禁著。

  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蒙濼,龐煥趕緊抱拳對頤王趙弘殷說道:「龐煥,見過世子。」

  從旁,此時這才反應過來的蒙濼,亦朝著頤王趙弘殷抱了抱拳,不過這其中究竟有幾分真心,那就無從得知了。

  「兩位將軍有禮了。」

  頤王趙弘殷輕笑著向龐煥、蒙濼二人拱手回禮。

  此時,南梁王趙元佐微笑著問道:「弘殷,你準備地如何了?」

  趙弘殷聞言趕緊說道:「回稟三伯的話,小侄早已派人聯繫了金緒等人,他在信中言道,他已派一兩千人潛入雒陽……」

  『……』

  龐煥的眼皮跳了跳。

  或許絕大多數人對「金緒」這個人並不瞭解,但龐煥作為曾經某些事的參與者之一,他豈會不知金緒是誰?

  那可是蕭鸞的左右手,肱骨心腹,蕭鸞對他比對北宮玉等人還要信任。

  據龐煥所知,自從蕭鸞伏誅之後,金緒就從此銷聲匿跡,龐煥曾以為此人蓋頭換名從此隱姓埋名了,可今日一瞧,這金緒竟不知何時又與頤王趙弘殷取得了聯繫。

  由於心中過於震驚,以至於南梁王趙元佐與頤王趙弘殷接下來的對話,龐煥都沒有聽進去幾分。

  待一炷香工夫後,待等頤王趙弘殷離開之後,龐煥急忙勸阻南梁王道:「王爺,您莫非還欲助趙弘殷奪位?」

  聽聞此言,南梁王趙元佐微笑著問道:「你有什麼異議麼?」

  龐煥壓低聲音說道:「王爺,今日不同往日。……當年「三王之亂」,只因陛下……當時的肅王殿下假傳死訊,才使得叛軍有那等聲勢,而現如今,那一位在國內權勢滔天,國內上下無不對其臣服,王爺此時助趙弘殷叛亂,怕是……怕是不會成功。」

  「不會成功麼?」南梁王趙元佐聞言微微一笑,淡淡說道:「那就好。」

  『誒?』

  龐煥聞言竟不知該說什麼,而在旁的蒙濼,更是早已目瞪口呆。

  他們實在不懂眼前這位王爺究竟在想什麼?——莫非是老糊塗了?

  就當他倆在心中揣測南梁王趙元佐時,就聽這位王爺幽幽說道:「趙潤此人,比起其父更為狠辣,但同時,相比較其父亦更為仁慈……蕭鸞伏誅之後,金緒領著殘餘的蕭氏餘孽,與趙弘殷私下接觸,彼此都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可他們豈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皆在高括的監視之下,只不過,趙弘殷尚未邁出那叛亂的一步,是故,高括也並未動手罷了。……趙潤確實有容人之量,或者說,他根本沒有將趙弘殷放在眼裡,倘若趙弘殷能安分守己,趙潤亦不介意讓他榮華一生……」

  「那您……」

  蒙濼聽糊塗了,心說既然君主趙潤與左都尉高括都防著趙弘殷,您為何還要蹚這趟渾水?

  相比之下,龐煥好似隱隱猜到了幾分,試探道:「王爺,您莫非是為了……慶王?」

  「……」

  趙元佐沒有直接了當回答龐煥,只是感慨地說道:「今年正月,弘信的長子滿十歲了,其子,本該能繼承王爵,被人稱為世子,然而……」

  「弘信殿下的長子滿十歲?」蒙濼驚訝地問道:「弘信殿下邀請您了?」

  「……」趙元佐沉默了半響,搖頭說道:「並沒有。……就連八竿子打不著的趙勝,都收到了那份請帖,唯獨我……不曾收到。」

  在龐煥責怪的眼神中,蒙濼縮了縮脖子,他也意識到,自己提了一個非常愚蠢的問題。

  趙元佐沒有責怪蒙濼的插嘴,自顧自繼續說道:「自盈兒出嫁後,府內更為寂靜,我嘗反思,這一生可曾愧對何人?我不曾愧對太子(趙元伷),是我能做的,我都竭盡所能,事不能成,過不在我,而在天數;亦不曾愧對六弟(趙元俼),他設法將我從南梁召回,本就心存私心,縱使他最後落得那樣的下場,也只怪他輕信蕭鸞,過不在我。唯獨弘信……我虧對他。」

  看著頗有些唏噓的趙元佐,龐煥心中亦是感慨。

  要知道,慶王趙弘信當年是非常憧憬眼前這位王爺的,就像當年肅王趙潤憧憬怡王趙元俼那般,只不過,怡王趙元俼從始至終都不曾加害過肅王趙潤,但南梁王趙元佐,卻曾經親手將憧憬他的慶王趙弘信推入了火坑,自那之後,趙弘信與趙元佐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此時,龐煥已經大致弄懂了趙元佐的目的,試探著問道:「王爺,若是末將沒有猜錯的話,您是要效仿當年之事,借此讓弘信殿下恢復爵位麼?」

  「姑且這麼認為吧。」

  南梁王趙元佐點點頭說道。

  而事實上,趙弘信能否借這件事恢復爵位,他並不在意,他只希望,在他所剩無幾的餘生,能與趙弘信化解當年的矛盾。

  別人都道他趙元佐心狠手辣,可人上了歲數,縱使是他趙元佐,也希望膝下有兒孫在——哪怕那並非真的是他的兒孫。

  「此事我已安排妥當了。」

  南梁王趙元佐淡淡說道:「此次,留守天策府的高括,包括他手底下的青鴉,都不會出面阻攔我等,相反,他還會幫我等安撫朝廷,免得朝廷那邊出現什麼變故……餘下的,就靠我等自己了。」

  說到這裡,他注視著龐煥與蒙濼二人,問道:「龐煥、蒙濼,你二人可願滿足我最後的心願?」

  聽聞此言,龐煥與蒙濼頓時面色一正,抱拳說道:「王爺說得哪裡話,我等此生願為王爺效死,死亦無悔!」

  「好、好!」

  南梁王趙元佐笑著點了點頭。

  此時,龐煥開口建議道:「王爺,此事要不要先跟那位陛下透露一下?免得……」

  南梁王趙元佐聞言搖了搖頭,淡淡說道:「不好說……」

  「不好說?」龐煥有些不明白了:「為何不好說?」

  只見南梁王趙元佐語氣莫名地說道:「此番所幸,趙弘殷心中早有不滿,因這些年來被天策府、宗府監視而心懷恐懼、心懷怨恨,是故我派人聯繫他時,一拍即合。……事實上,就算他心怯,我就算用繩索綁著他,亦要叫他坐實謀反作亂的罪名,似這樣的話,你覺得合適對那位陛下言及麼?」

  『……』

  看著南梁王趙元佐面色自若的模樣,縱使龐煥、蒙濼早就瞭解這位王爺心性,亦不由地眼角一陣抽搐。

  良久,龐煥壓低聲音說道:「可是,若不提前跟那位陛下打聲招呼,他若以為我等真的造反,那……」

  南梁王趙元佐搖了搖頭,淡淡說道:「我從未做過有損於我大魏利益的事,為此,我甚至放棄了當年對趙元偲的復仇……趙潤應該知道此事。再者,他如今率領大軍在大梁與諸國聯軍決戰,我亦不希望因為此事使他分心……」

  『說什麼不希望使那位陛下分心,您是怕那位陛下制止您吧?』

  龐煥心下苦笑連連。

  而此時,就聽南梁王趙元佐繼續說道:「此事結束之後,你等立刻馳援三川郡的西部。……趙潤雖雄才偉略,但性格還是過於急躁,比五弟(禹王趙元佲)還要急躁,此番都被諸國聯軍打到大梁了,他居然還敢叫舉國的精銳去進攻韓國……也虧得上蒼護佑,韓國敗亡,臣服於我大魏。……嘖嘖,過猶不及,他難道還想在這場仗中,連同齊國一起攻陷?擺著西邊秦國的威脅不顧,亦不顧百萬諸國聯軍仍在大梁,居然仍打算先覆亡齊國,實在是過猶不及……不過,這也給了你等一個『恕罪』的機會。」

  說著,他目視著龐煥,正色說道:「秦國的軍隊目前在河西、河東被司馬安、魏忌等人擋得死死的,在這種情況下,秦國勢必會改變戰術,進攻三川郡……目前三川郡毫無抵擋之力,你等結束當前之事後,立刻率軍前往西部,與安平侯趙郯合兵,擋住進犯的秦軍,保全雒陽,此天大之功,可抵你等「無詔撤軍」的罪行,縱使趙潤心中不悅,也不至於會將你們如何……」

  聽著南梁王趙元佐的話,龐煥與蒙濼由衷感慨:這位王爺,依舊還是當年那位洞若觀火的王爺。

  唯一的區別,或許僅僅在於因為上了年紀,心中的戾氣稍減,不復當年那般陰狠。

  「王爺放心,此事就包在我二人身上。」

  龐煥、蒙濼二人抱拳應道。

  兩日後,鎮反軍突然出現在大梁城下,卻不知怎麼得就奪取了東、南兩處城門的控制權。

  得知此事後,朝廷震動、內朝震動,內朝首輔、禮部尚書杜宥難以置信,怒罵道:「南梁王竟不顧國家,欲在我大魏生死存亡之際謀反作亂?!」

  然而,就在朝廷萬分驚慌之際,天策府左都尉高括卻派人安撫了朝廷,暗示朝廷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左都尉大人,您這是……」

  杜宥私底下詢問高括。

  說實話,鎮反軍攻打雒陽,青鴉眾卻未事先察覺到不對勁,向朝廷示警,這本來就讓杜宥感到懷疑,而如今,高括親自出面,示意朝廷按兵不動、靜觀其變,這更加坐實了杜宥的判斷——天策府左都尉高括,默許了南梁王趙元佐以及鎮反軍的行為。

  當然,杜宥不會懷疑高括會有什麼私心,畢竟宗衛的忠誠舉目共睹,他只是覺得不解,不解於高括為何會這麼做,並且,南梁王趙元佐他又想做什麼?

  「此事杜宥大人就不必費心了,杜宥大人只要知道,雒陽絕不會因此而亂,這就足夠了。」

  高括打了個哈哈,沒有向杜宥解釋。

  其實也不好解釋,他要怎麼解釋?

  說趙弘殷這個至今仍在跟蕭氏餘孽眉來眼去的傢伙,我瞧著他很不爽,既然南梁王趙元佐要設計此人,我不妨順水推舟助他一臂之力?趁機剷除這個隱患?

  拜託,頤王趙弘殷怎麼說也是趙氏一族的王貴,並且魏王趙潤曾經叮囑過,除非趙弘殷確實做出了謀反的舉動,否則,不得拘捕。——難道他還敢違背君主的命令?

  索性就趁著這次機會,叫南梁王趙元佐剷除了頤王趙弘殷得了,反正最後一切的罪行,都會由南梁王趙元佐背負,與他高括無關。

  唔……最慘就是被他魏國的君主趙潤痛罵一頓,像張啟功那樣,受到『此生難忘』的教訓。

  鑑於天策府左都尉高括的暗中相助,再加上朝廷的旁觀,這使得當日叛亂的時候,頤王趙弘殷毫不費力地就率領鎮反軍與蕭氏餘孽殺到了王宮。

  此時此刻的頤王趙弘殷,心中莫名振奮,因為南梁王趙元佐已經替他計畫好了一切:待等攻陷王宮後,就立刻以魏國君主的名義與秦國和解,相信只要滿足秦國的要求,秦國必定會支持他成為魏國的君主。

  縱使這君主的得來名不正、言不順,那有如何?

  只要有秦國相助,他未必不能抵擋住趙潤的反撲。

  然而,就當他心情振奮地攻到王宮時,卻忽然發現,已被削職為庶民的趙弘信,卻不知為何站在宮門前。

  「你怎麼會在這裡?」

  在命令麾下軍隊停止前軍後,趙弘殷不解地看著趙弘信。

  此時,就見趙弘信詭譎地一笑,指著趙弘殷喝道:「鎮反軍聽令,頤王趙殷謀反作亂,給我拿下他!」

  趙弘殷聞言先是一樂,旋即,就感覺情況有點不對勁,因為他身背後的鎮反軍兵將們,一個個沉默不語。

  「你、你們……」

  趙弘殷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龐煥,卻發現龐煥等將領們此刻正用冷淡的目光看著他。

  「喂,老七。」

  遠處的趙弘信指了指自己,笑著說道:「發現沒有,你我的立場,整個調換過來了。」

  「……」

  趙弘殷面色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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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23 01:41:16
第300章:四月

  此時的魏王趙潤,尚且不知雒陽發生了那般鬧劇,他仍在雍丘一帶緊咬著楚國上將項末的敗軍,試圖使這支楚越聯軍覆亡在此,重現當年楚國壽陵君景舍敗亡於雍丘的那一幕。

  三月末,在聯軍被魏、衛、魯三國軍隊擊垮之後,楚國上將項末領著殘兵退到了雍丘,駐軍於「杞縣」。

  不得不說,此時的楚越聯軍,確實已到了覆亡的邊緣:退兵,不敢退,因為有博西勒的四萬餘羯角騎兵在旁虎視眈眈,一旦楚越聯軍大規模撤兵,必將被羯角騎兵趁勢攻打;可死守「杞縣」吧,楚越聯軍又幾乎無糧可守。

  雖說在身處絕境之時,就連項末也只能默許麾下士卒搶掠雍丘、杞縣一帶的魏國百姓,但搶掠回來的那丁點糧食,根本不足以養活幾十萬楚越聯軍。

  四月初,由於軍中缺糧、且幾乎已看不到絲毫勝利的希望,在楚越聯軍當中,糧募兵出現大量逃亡的跡象,幾乎每日都有數以千計的糧募兵趁夜逃亡。

  但很可惜,這些糧募兵十之七八都慘死在羯角騎兵的獵殺下,只有小部分人僥倖逃得一命,倉皇逃回楚國。

  值得一提的是,羯角騎兵在獵殺那些糧募兵時,遵從了此前魏國君主趙潤的誓言,在事後清理戰場時,將楚國糧募兵的首級統統割了下來,帶回「杞縣」一帶,在杞縣城內城外那些楚國士卒的眼皮底下,堆砌了一座座的京觀,以這份血腥警告整個天下:這即是與魏國為敵的下場!

  看著城外那一座座京觀,楚越聯軍士氣暴跌,因為誰也不敢保證,日後他們的首級,是否也會被魏國軍隊築成京觀。

  四月初五,在大勢已去的情況下,楚國上將項末派人與魏王趙潤聯繫,懇求雙方罷戰言和。

  具體交涉如下:楚越聯軍盡數退出潁水郡與宋郡,且楚國承認此戰戰敗,並在之後向魏國賠付戰爭賠款,以這些條件來換取,當項末率領殘餘兵力撤回楚國時,魏軍不予追擊。

  說實話,在並未得到楚王熊拓允許的情況下,以「國」的名義向魏國提出交涉、承認戰敗,縱使項末乃是楚國的三天柱之一,也未免有踰越的嫌疑。

  不難猜測,倘若魏國當真答應了項末的交涉,項末勢必將成為楚國的罪人——哪怕這場仗的罪責其實並不在他,他也難辭其咎,誰讓他出頭與魏國交涉呢?

  但為了保護麾下的正規軍,項末願意背負這個責任。

  然而遺憾的是,魏王趙潤並沒有答應楚軍的建議——他非但沒有答應,甚至於,就連項末派往魏軍的使者,也被魏王趙潤當場下令斬殺。

  魏王趙潤只留了一名活口,命其返回杞縣轉告項末、項培等人:「我大魏已對中原諸國宣戰,順者昌、逆者亡,再無第三條路!」

  在聽聞魏王趙潤的豪言後,似項末、項培等人又驚又怒。

  驚的是,魏王趙潤這次似乎真的對他楚國起了殺心,怒的是,魏王趙潤將他數十萬楚越聯軍視為無物。

  次日,項末聽取了鄣陽君熊整的建議,又派了幾名將官擔任使者,前往魏軍的營寨,警告魏王趙潤:「杞縣城內尚有千戶百姓。」

  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結果當日下午,魏王趙潤就命桓虎押著在前兩日戰爭中投降的萬餘楚軍俘虜,前往杞縣,旋即在杞縣城外,當著城內城外無數楚軍士卒的面,一個接一個地砍下首級,足足殺了數千人,從晌午一直殺到黃昏。

  看到魏軍如此強勢,佔據杞縣的楚軍士卒,竟不敢加害城內的魏人。

  魏王軟硬不吃,這可如何是好?

  項末苦思對策,卻毫無破局之法,只能跟魏軍在雍丘、杞縣一帶繼續僵持。

  『註:如果真的是現實的話,楚越聯軍若想要扳回劣勢,不排除會把城內的魏人當做乾糧,叫士卒們飽食一頓,再與魏軍拚個你死我活,哪怕雙方同歸於盡。畢竟這是事關魏楚兩國國運的戰爭,楚國將領極有可能狠下殺手。但考慮到某些規定條例,不允許寫得這麼黑暗,那就只能讓楚越聯軍因為斷糧而立刻潰敗了。』

  四月初八,由於糧草告罄,楚越聯軍實在撐不住了,無奈之下,項末唯有與新陽君項培、越國將領吳起等人商議突圍。

  項末心中也清楚,想要將麾下的楚越聯軍全部帶回楚國,這已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奢望,因此,他只求儘可能地保存己方的兵力,避免像當年的壽陵君景舍那樣,將百萬大軍全部葬送。

  為此,他對項培、吳起等人說道:「撤兵時,兩位且率領麾下士卒火速撤回楚東,途中休要耽擱,我留下為諸位斷後。」

  聽聞此言,楚軍將領皆頗為震驚,連連勸說項末。

  要知道,項末那可是三天柱之一,豈能留下斷後?——畢竟以目前的形式而言,留下斷後的兵將,那是肯定只有死路一條。

  面對諸將的勸說,項末面露微笑地搖了搖頭:「項某主意已決,諸位不必再勸。」

  項末想得很明白,幾十萬楚越聯軍一起撤回楚國,那是肯定會遭到魏軍的沿途追殺的,要命的是,魏軍在這片戰場有四萬餘羯角騎兵,只要這四萬餘騎兵死死咬住楚越聯軍,幾十萬楚越聯軍恐怕只有死路一條。

  與其如此,項末認為還不如自己留下斷後,相信以他項末的名聲,定能吸引絕大多數的魏軍對他展開攻勢,從而減弱對項培、吳起等人的追擊。

  沒辦法,聯軍中除了楚水君,就屬他項末地位最高、職務最高,而楚水君,早在聯軍潰敗的那一日,就已丟下聯軍逃回楚國去了——在這種情況下,若他項末不出面想辦法減少損失,恐怕他幾十萬楚越兩軍,難有幾人能活著逃回楚國。

  見項末執意如此,楚軍諸將也唯有聽令行事,可能其中有些人會因此暗暗竊喜,就比如鄣陽君熊整、彭蠡君熊益等熊氏王族貴胄。

  別看他們此時仍留在聯軍當中,彷彿頗有膽氣的樣子,可事實上,他們只不過是忌憚羯角騎兵而已,要不是羯角騎兵這段時間一直在杞縣周邊遊蕩,看到有楚國的逃兵就將其擊殺,恐怕鄣陽君熊整與彭蠡君熊益等楚國熊氏王族貴胄,早就丟下聯軍與自己麾下的軍隊逃回楚國了,哪還會留在杞縣擔驚受怕?

  包括前幾日在聯軍潰敗的當日,響應項末那「與魏軍魚死網破」將令的,其實也只有他麾下的軍隊,以及新陽君項培、越國將領吳起等小部分而已,像鄣陽君熊整、彭蠡君熊益這種,當時只顧著近衛保護自己逃走,哪裡顧得上下令,叫麾下的軍卒與魏軍決一死戰?——退一步說,縱使他們在逃走前下了令亦無濟於事,主將都逃跑了,其麾下的軍卒又能有什麼鬥志?

  四月初九的凌晨,在天色尚未大亮時,除項末所率領的符離軍外,其餘楚越聯軍開始撤離,向東撤向宋郡方向。

  巡邏的羯角騎兵立刻就將這件事稟告了魏王趙潤。

  得知此事後,魏王趙潤立刻下令麾下魏、衛、魯三國軍隊追擊聯軍,沒想到在經過杞縣時,卻遭到了項末的阻擊。

  「項末這是要犧牲自己,儘可能保全聯軍麼?」

  當發現項末絲毫沒有要撤退的意思時,縱使趙潤亦不由地心生感慨。

  正如項末所猜測的,魏王趙潤對他的「興趣」更大,在魏王趙潤的指示下,魏軍一分為二,由魏將博西勒率領四萬餘羯角騎兵追擊聯軍,而其餘魏國將領,包括魯國的季武、桓虎、陳狩,還有衛國的衛邵、衛鄖、衛振等人,則將杞縣四面圍定,利用近幾日打造的攻城器械,開始攻城。

  項末率領符離軍堅守城池三日,且期間多次夜襲魏營,只可惜,最終還是無法阻止魏軍攻陷杞縣,收復了這座失城。

  魏昭武三年四月十二日,魏王趙潤率軍攻杞縣,楚將項末堅守三日,最終還是被魏軍攻破城池。

  破城之日,項末身先士卒斬殺數十名魏卒,後因重傷明知必死,遂在魏軍攻破城池時,為了不被魏軍生擒,而拔劍自刎。

  平心而論,項孌雖然號稱是楚國第一猛將,但此人的陣亡,卻遠遠不及其兄長項末的陣亡對楚國的影響更大。

  就好比當年,哪怕同為三天柱之一,但邸陽君熊商的陣亡,對楚國的影響遠不及壽陵君景舍的自刎一樣。畢竟似熊商、項孌等人,雖作戰悍勇,但本質卻仍是將才,而壽陵君景舍、上將軍項末,卻是統帥之才,自然不可相提並論。

  收復杞縣後,魏王趙潤有感於項末對楚國的忠義,下令將他與其弟項孌一同厚葬,但是對於項末麾下的符離軍士卒俘虜,趙潤卻沒有過多的仁慈,他依舊沿用了「順者昌、逆者亡」的那一套:選擇歸順魏國的,則網開一面,統統充軍;不願歸順的,則就地處死。

  結果,越有七成左右的符離軍俘虜不願歸順魏國,魏王趙潤便命桓虎統統將其處死,致使數萬名符離軍士卒被處死,鮮血染紅了杞縣城外的土地。

  這一日,世人終於見到了魏王趙潤暴虐的一面,一聲令下,數萬名俘虜人頭落地。

  可能是被魏王趙潤暴虐的一面給嚇到了,以至於當衛邵、衛鄖、衛振三人在杞縣之戰結束後拜見這位魏國君主時,心中頗為忐忑。

  畢竟,他們幾個那可是協助聯軍攻打過大梁的,縱使此番倒戈相助魏國擊敗了聯軍,他們也不敢保證眼前這位魏國的君主,是否會饒恕他們。

  就當他們戰戰兢兢之際,忽聽魏王趙潤怒斥一聲:「混賬!」

  聽聞此言,嚇得衛邵、衛鄖、衛振三人渾身一抖擻,幾乎要叩地乞求饒恕。

  可沒想到的是,魏王趙潤在怒罵了那一句後,卻淡淡對他們說道:「三位將軍迷途知返,朕深感欣慰,朕已命季武、桓虎追擊聯軍,收復宋郡,三位若是願意協助我大魏的話,就跟季武、桓虎幾位將軍一同前往吧。……朕這裡還有點事,就不多留三位了。」

  衛邵、衛鄖、衛振三人面面相覷,此時他們才注意到,魏王趙潤手中攥著一封書信。

  可能方才趙潤那句「混賬」,是衝著這封信說的。

  衛邵等人猜對了,趙潤那句「混賬」,確實是因為這封書信。

  其實在召見衛邵三人的時候,趙潤曾打算好好敲打敲打這三人,畢竟三人雖說在這場仗中為魏國立下了功勞,但這亦無法挽回衛國軍隊當初協助聯軍攻打大梁時所做的殺戮,只不過,在三人來到之前,趙潤恰好收到了天策府左都尉高括的書信,一看信中的內容,他頓時氣地火冒三丈,是故,哪裡還有閒心敲打衛邵等人,隨便說了幾句就將他們打發了。

  反正無論是季武,還是衛邵、衛鄖、衛振,只要他們聰明的話,日後就應該順應大勢,堅定地站在魏國這邊,因此敲打不敲打,其實意義倒也不大。

  當晚,魏王趙潤授命衛驕全權處理善後之事,旋即帶著四百餘虎賁禁衛,連夜趕回梁郡,在梁郡的博浪沙河港乘坐船隻,返回雒陽。

  四月十六日,魏王趙潤便帶著介子鴟以及四百餘名虎賁禁衛,率先返回雒陽。

  待進城一瞧,城內依舊是他離開時的氛圍,似乎『鎮反軍反叛』一事,並未對這座王都造成什麼影響。

  然而,這絲毫不能減退趙潤心中的慍怒。

  他連王宮都沒有回,就直接帶著四百餘名虎賁禁衛殺到了天策府,在天策府的主殿大堂怒喝一聲:「叫高括、種招二人滾來見朕!」

  片刻後,高括、種招二人聞訊而來,且面色不禁有些忐忑,待瞧見君主趙潤正面色不善地坐在殿內的主位上時,他二人心中咯噔一下,連忙抱拳施禮:「臣高括(種招),拜見陛下。」

  見此,趙潤一拍桌案,怒道:「似這等天大之事,你二人竟敢擅做主張?!」

  在旁,已在途中得知情況的介子鴟,亦暗暗搖頭,心說高括、種招這二人膽子也太大了,居然敢瞞著他魏國的君主,與南梁王趙元佐那種人合作——雖然結果非但不差反而對國家有利。

  見趙潤一臉慍怒,高括連忙叩地解釋道:「陛下息怒,臣絕無隱瞞陛下的意思。……南梁王暗中命龐煥率軍回都,此事臣亦不知情,直到鎮反軍撤回河內時,臣這才得悉,遂立刻與南梁王對質,當時臣才得知南梁王的意圖……」

  趙潤聞言抖了抖手中的書信,慍怒說道:「可你這封信,卻是在事後才寫的!……高括、種招,你二人跟在朕身邊,也有二十餘年了吧?朕今日才知曉,原來你二人的膽子居然這麼大,連南梁王趙元佐那種人,你二人也敢與他合作,這叫什麼?這叫與虎謀皮懂麼?!……別人不清楚南梁王與先王的恩怨,難道你二人還不清楚麼?萬一他順水推舟,佔了雒陽、圖謀造反,我看你二人如何挽回!」

  「南梁王不可能會造反的……」高括低聲嘟囔道。

  見此,趙潤眼睛一瞪。

  平心而論,趙潤當然知道南梁王不可能會造反,這也是他在收到趙疆的預警書信後置之不理的緣由。

  南梁王趙元佐為何不可能造反?

  原因很簡單,因為魏國目前的局勢不允許。

  如今的魏國,雖然說可能仍有個別人士在背地裡痛罵趙潤這位君主的,但總得來說,趙潤還是很得「民心」的,這個民心,也包括魏國國內貴族勢力對他的擁護——畢竟魏國朝廷推行的「承包制度」,讓國內的貴族們也從中獲利了嘛。

  王族、貴族因此擁護趙潤,而士族,趙潤大力推行考舉,使得士族的大勢大增,甚至於已隱隱呈現凌駕於王族(不包括趙潤這一系)與貴族兩者勢力之上,簡單地說,是趙潤在暗中支持士族,似如此,士族又豈會不擁護這位君主?

  再說平民,這個階級就更不必多說了,趙潤在先王趙偲的仁政基礎上,合理調控國內的財富流動,減少平民階級的負擔,再加上他那赫赫的威望,魏人對趙潤那是極為擁護的——從去年趙潤變相徵兵的一紙罪己詔,單單三川郡就有二三十萬平民誓死跟隨,便不難看出趙潤在魏國的威望。

  總結這種種,趙潤在魏國的威望空前之高,遠勝魏國歷代君主,在這種情況下,似南梁王趙元佐這等聰慧之才,他會覺得有機會謀反作亂?

  其他暫且不說,就單單說在鎮反軍內,只要魏王趙潤將南梁王趙元佐定為叛臣,你看那五萬鎮反軍,到最後還會剩下多少人願意跟隨南梁王趙元佐。

  兩者的地位,早已並非在一個檔次了。

  這也是趙潤迄今為止仍在重用楊彧、龐煥、蒙濼、陳疾,因為這幾人,包括南梁王趙元佐在內,都威脅不到他。

  可雖說趙潤心知肚明,但這話從高括嘴裡說出來,還是讓他慍怒不已。

  他怒斥道:「你怎麼就斷定南梁王就不會反?你是他肚裡的蛔蟲麼?!」

  「陛下息怒……」

  高括偷偷看了一眼趙潤,縮著腦袋小聲說道:「此並非臣妄斷,而是此事前前後後皆在臣的掌控之下……南梁王趙元佐此生摯愛,即其夫人,還有早些年嫁給天水魏氏家主魏罃之子魏嗣的女兒趙盈,此母女二人,包括魏罃、魏嗣二人,自南梁王當日對臣言及了那件事後,就一直在青鴉眾的監控下,除此之外,似龐煥、楊彧、蒙濼、陳疾等人的家眷,亦都在臣的掌控之下,甚至於,在鎮反軍發難的當日,南梁王也按照他的承諾,自願接受臣的監控。除此以外還有鎮反軍兵卒們的家眷,臣亦曾派人監視著,甚至還請調了宗衛羽林郎……倘若南梁王果真有什麼不軌,臣一來可用以上所述制約他與他手下的人馬,二來,臣作為天策府左都尉,有權力指認南梁王為叛臣……」

  「……」

  趙潤目視著高括,面色稍霽。

  見此,高括又正色說道:「陛下,臣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默許了南梁王的行為。……首先,頤王趙弘殷此人,至今為止仍在暗中與蕭氏餘孽糾纏不清,臣以為,此乃禍害,雖然陛下看在兄弟的親份上不忍加害,但如今既然南梁王與趙弘信都想剷除趙弘殷,何不順水推舟,解決這個禍患呢?其次,雖蕭鸞已伏誅,但其黨羽金緒,仍在暗中圖謀不軌,雖然其黨羽現如今已不多,但正所謂小疾不治、終成大患,倘若有機會將其誘出,一網打盡,何樂而不為?其三,正如陛下所言,南梁王趙元佐本身亦是一個禍患,包括楊彧、龐煥、蒙濼、陳疾等人,而現如今,南梁王擅自越權調兵,而龐煥、楊彧、蒙濼、陳疾等人,則無詔撤兵,哪怕南梁王為龐煥等人留下了一條生路,陛下亦可以借這個口實,收回鎮反軍的兵權,只要拿回鎮反軍,南梁王一黨,從此不足慮。……因此臣以為,此乃百利而無一害。」

  『……』

  趙弘潤目不轉睛注視著高括。

  平心而論,從國家利益的角度來說,高括的選擇並沒有錯,堪稱是一石三鳥,倘若他趙潤處在高括的立場上,也會這麼做。

  更別說,高括也並非盲目聽信南梁王趙元佐,他手中隨時有反制的手段。

  唯一的疏漏是,高括沒有及時通知他!

  這才是趙潤慍怒的地方。

  他要鎮反軍的兵權有屁用?不過只是五萬人編制的軍隊而已,他趙潤當年之所以讓龐煥取代南梁王趙元佐執掌鎮反軍,無非就是想將南梁王趙元佐與龐煥等人繼續綁在魏國軍方,為他魏國效力。

  他趙潤要拿回鎮反軍,需要什麼藉口麼?

  一紙詔書足以!誰敢不從?!

  以金緒為首的蕭氏餘孽?自蕭鸞死後,蕭氏餘孽純粹淪落為陰溝裡的老鼠,連冒頭都要小心翼翼,再無當年的氣焰,根本不足為慮。

  反過來說,留著這些人來,他趙潤時不時還能看看,是否有什麼人跟這幫蕭氏餘孽搭幫結夥。

  至於老七趙弘殷,那純粹就是趙潤看在彼此兄弟一場、且前者乃是玉瓏公主同胞兄弟的份上網開一面——否則,他豈是不清楚趙弘殷其實才是「三王叛亂」幕後的主謀?

  「哼!」趙潤重哼一聲,斥道:「先利用南梁王,剷除趙弘殷與蕭氏餘孽,然後回手再剷除南梁王一夥,好一招借刀殺人、過河拆橋啊。……高括,似這等計策,你是用得越來越順手了啊,若非朕還認得你這張臉,朕還以為是張啟功站在跟前呢!」

  「臣……臣知罪。」

  「……」

  看著跪在跟前的高括、種招二人,趙潤沉思道:「一個有意矇蔽,一個知情不報。……高括、種招,你二人說說,朕究竟該怎麼罰你等為好?」

  欺君罔上,按律當斬,但倘若這會兒有人勸諫趙潤斬了高括、種招,相信趙潤會先斬了勸諫的那個。

  畢竟,既忠誠又有能力的臣子,自古以來又有幾個君主果真會將其處死?最多也不過是貶到一個不毛之地作為懲戒,過些年再將其召回來罷了。

  但就像那句話說的,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一定要罰,而且要重罰,罰到這些不安分的傢伙一輩子都刻骨銘心。

  「……」

  看著眼前這位君主臉上逐漸浮現的幾分莫名的冷笑,高括、種招二人只感覺頭皮發麻。

  這個笑容,他們太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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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24 18:26:11
第300章:四月(二)

  在教訓過高括、種招二人後,趙潤先回到了王宮,向太后沈氏報了平安,免得沈氏為他擔驚受怕,畢竟沈太后終歸也早已年過半百,且身體狀況向來不好。

  在見到趙潤後,沈太后驚喜之餘,亦不忘責怪高括、種招二人:「陛下回都這麼大的事,高括、種招他二人怎麼不派人向本宮傳個訊呢,本宮也好提前叫人準備一些酒菜……」

  按理來說,趙潤這位君主返回王都,高括、種招二人那是肯定會派人通知沈太后的,但這次有些例外,畢竟趙潤是在回城後立刻就殺到了天策府,將高括、種招二人喚到跟前劈頭蓋臉地痛罵了一頓,在這種情況下,高括、種招二人哪顧得上派人知會沈太后。

  「……陛下突然返回王都,莫非是因為什麼變故麼?」沈太后不解地問道。

  事實上確實如此,雖說楚國上將項末已故、且楚越聯軍也已潰敗,但仍有些善後工作需要趙潤來處理,若非南梁王趙元佐與高括等人鬧出的這件事,他這會恐怕還在大梁一帶,最起碼也得再留個三五日的。

  不過這些真相,卻不好在沈太后面前敘說,倒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趙潤從來不會將他所遇到的煩心事告訴沈太后,免得沈太后為他擔憂。

  在沈太后面前,他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的。

  就比如眼下,趙潤笑著說道:「母后放心,兒子已擊敗了諸國聯軍,這場仗,我大魏大獲全勝!」

  「太好了。」沈太后聞言捂著心口,一臉歡喜地連聲說著諸如「祖宗保佑、先王保佑」之類的話。

  與沈太后聊了一會兒,且許下了今晚會在延福宮用飯的承諾後,趙潤便離開了王宮,直奔南梁王府。

  可沒想到,待等趙潤來到南梁王府時,卻聽府上的門人說南梁王趙元佐並不在府上。

  「南梁王去哪了?」

  趙潤詢問南梁王府的門人,卻見後者恭敬地回答道:「回稟陛下,王爺去宗府了。」

  『宗府?

  趙潤皺了皺眉,又帶著褚亨以及一隊虎賁禁衛,直奔宗府。

  來到宗府,讓褚亨叫了門,宗令趙勝立刻聞訊迎了出來,面朝趙潤拱手拜道:「不知陛下駕到,臣有失遠迎,還望陛下恕罪。」

  趙潤擺了擺手,示意繇諸君趙勝不必多禮,旋即他問道:「南梁王在府內?」

  繇諸君趙勝本想問問大梁那邊的戰況,不過聽眼前這位君主沉著臉問出這麼一句,心下頓時一凜,頗有些不知所措。

  畢竟南梁王趙元佐與天策府左都尉高括二人合謀的事,他宗府亦有所牽扯。

  想想也是,畢竟宗府的宗衛羽林郎,雖然迄今為止也只有兩三千人的數量,但卻是魏國唯一不屬於天策府掌管的軍隊,高括想要調動宗衛羽林郎,就必須得到宗正趙元儼與宗令繇諸君趙勝二人當中至少一人的授權。

  而最近幾年,宗正趙元儼由於年事已高,宗府內上上下下的事基本上都是繇諸君趙勝與趙元儼的長子趙弘旻在操辦,而前幾日高括借用宗衛羽林郎,亦是得到了繇諸君趙勝的授權。

  倘若眼前這位君主因此而震怒,繇諸君趙勝也脫離不開干係。

  不過趙潤並沒有懲戒繇諸君趙勝的想法,畢竟繇諸君趙勝的性格與生活態度,與六王叔趙元俼頗為類似,皆是並非熱衷於權力爭奪而致力於享樂的人,這類人幾乎可以說是無害的,即便在這件事中受到牽連,趙潤也相信只是趙勝抵不住高括的懇求而已。

  畢竟高括怎麼說也是天策府的左都尉,手中權力非常之大,就比如這次,倘若高括覺得秦國軍隊很有可能進攻三川郡,為此主動將龐煥的鎮反軍調回國內,其實這並不算踰越,因為天策府本來就是為對外戰爭而設的特殊府衙,而左都尉高括,本身就有調度魏國國內任何一支軍隊的權力。

  高括只需是在下達此令的同時,派人通知趙潤即可。

  當然,雖說此舉不算踰越,但「調回鎮反軍」一事究竟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那就要看具體情況了。假如高括的此舉確確實實擋住了秦國的進攻,那麼,他會受到趙潤的嘉獎;反之,則受到責罵。

  僅此而已。

  但前提是,必須在去做這件事的同時,派人給趙潤送信,而不是等到結果都出來了,才派人給趙潤傳信。

  所謂的欺君暫時不說,前者趙潤還能有機會在高括犯下錯誤後將這道錯誤的命令追回,而後者,基本上是無法挽回了。

  就比如這次那位『被畏罪自殺』的頤王趙弘殷。

  倘若趙潤事先得知的話,至少能保住這個兄弟一條性命,而不是被高括借南梁王趙元佐的手,將這個隱患給趁機剷除了。

  至於眼前這位繇諸君趙勝,其實趙潤倒也想過敲打敲打,不過仔細想想,繇諸君趙勝本來就是一個很本分的人,再加上宗府的權限也早已被趙潤削得不成樣子了,抓著這事,其實也沒什麼意義。

  想到這裡,趙潤便又重複問道:「南梁王在宗府麼?」

  繇諸君趙勝並非愚笨之人,見眼前這位君主不打算追究他,心中鬆了口氣,連忙恭敬地回道:「確實在宗府,不過,卻是在後邊……在圈禁趙信殿下的府裡。」

  趙潤愣了愣,旋即立刻明白過來,點點頭說道:「給朕帶路。」

  「遵命。」

  趙勝自然不敢違抗,親自領著趙潤,來到了相隔不遠的一座宅子,即圈禁趙信的宅邸。

  而與此同時,南梁王趙元佐正在圈禁趙信的這座宅邸內,在府裡的後院書房,教授趙信那年紀已滿十歲的兒子趙謙習字。

  期間,尚且年幼的趙謙好奇地詢問南梁王趙元佐:「三叔公,您與我父親曾經有過爭執麼?」

  「為何這麼問?」南梁王趙元佐面帶微笑地問道。

  趙謙想了想說道:「明明您與我父親關係那麼好,可是我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您……上回我的誕日,家父也沒有邀請您。」

  南梁王趙元佐聞言沉默了片刻,旋即摸著眼前這個小傢伙的腦袋,微笑著說道:「確實,三叔公與你父親,曾經確實有過一些矛盾,但如今已經和解了。……不說這個了,待你完成今日的課程,三叔公帶你到城內轉轉,好麼?」

  「嗯嗯。」年幼的趙謙使勁地點頭,旋即怯生生地問道:「可以帶上小妹麼?」

  「當然。」南梁王趙元佐笑呵呵地說道。

  看著南梁王趙元佐此刻那面帶微笑的模樣,怕是誰也無法相信,這個陰狠比之張啟功都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男人,居然也會露出這般慈祥和藹的笑容。

  這不,此時已來到書房門外的趙潤,就瞧見了南梁王趙元佐此刻臉上的笑容,這讓他有些難以置信:那當真是南梁王趙元佐麼?假的吧?

  似乎是注意到了書房外的趙潤,南梁王趙元佐抬起頭來,旋即便看到了立於門外的趙潤。

  此時,趙潤已邁步走入書房。

  「陛下?」正在習字的小傢伙亦注意到了趙潤,睜大了眼睛,連忙放下手中的毛筆,像模像樣地拱手拜道:「小子拜見陛下。」

  「不必拘束。」趙潤亦面帶微笑著摸了摸趙謙的頭髮,轉頭看著小傢伙寫的字,見那些字確實寫得不錯,遂稱讚了幾句,讓趙謙不由地眉開眼笑。

  此後,趙潤這才轉頭看向南梁王趙元佐。

  南梁王趙元佐會意,在點點頭後對趙謙說道:「謙兒,你且在書房繼續練字,三叔公與陛下有些事要談談。」

  「嗯。」趙謙點點頭,又回到書桌後去了。

  看著南梁王趙元佐叮囑完趙謙,趙潤便邁步走出了書房,也並未走遠,就在書房外庭院裡的石桌旁坐了下來。

  「坐吧。」見南梁王趙元佐站在自己面前,趙潤指了指石桌對過的石凳。

  「多謝陛下。」南梁王趙元佐拱了拱手,便在趙潤的對面坐了下來,與後者一樣,面朝著書房而坐。

  「趙五跟你和解了?」趙潤問道。

  他口中的趙五,即是被削了慶王爵位的趙弘信。

  「姑且算是吧。」南梁王趙元佐微微點了點頭。

  聽聞此言,趙潤輕哼一聲,語氣莫名地說道:「就為這和解,你不惜叫龐煥將鎮反軍盡數調回雒陽?還為此害死了老七?……嘖嘖嘖,趙弘殷怕是萬萬也沒有想到,你會設計害他。……『畏罪自刎』,呵呵!」

  平心而論,雖說彼此兄弟一場,但趙潤與頤王趙弘殷並沒有多少感情可言。

  當年趙潤從趙信的口中得知了「三王之亂」的經過,得知了頤王趙弘殷才是這件事背後的真正主謀,卻並未將此事揭穿,也只是看在玉瓏公主的面子上,保趙弘殷一條性命罷了——否則,似趙弘殷「勾結蕭逆、算計手足」的種種行為,縱使是宗府也不會包庇他。

  似乎是聽出了趙潤話中的諷刺意味,南梁王趙元佐在沉默了半響後,正色說道:「不錯,趙弘殷是被我下令所殺,但這卻是高括的意思。……是他想趁機剷除趙弘殷這個隱患,且叫我為此背負責任,才肯與我合謀。你要怪,就去怪他吧。」

  「我已經懲戒過他了。」

  趙潤瞥了一眼南梁王趙元佐,旋即好奇問道:「為何這麼做?」

  「什麼?」南梁王趙元佐似乎有些不解。

  見此,趙潤便解釋道:「你應該知道,你擅自用私信命龐煥等人率領鎮反軍返回雒陽,就等於斷送了楊彧、龐煥、蒙濼、陳疾四人的前程,縱使你替他們想好了退路,使他們能在朕這邊『將功贖罪』,免除一死,但朝廷與天策府,依舊不會將此事揭過。……沒有朕的命令,沒有天策府的調令,龐煥等人膽敢擅自撤軍,縱使他們能將功贖罪,似這等將領,日後也斷無可能再掌兵了。……這等於是,你生生將鎮反軍的兵權拱手相讓,交還給朕。……值得麼?不惜犧牲四個手握兵權的宗衛的前程,甚至於就連你自己,亦逃不開干係,就只是為了替趙五報復當年之事?」

  南梁王趙元佐沉默了片刻,這才徐徐說道:「此事之前,我已詢問過龐煥等人,他們對此皆無怨言……呵,怎麼可能會有怨言呢?倘若他們在意權勢,當年又豈會跟隨我一同被流放南梁十七年?至於鎮反軍交還予你,呵呵,這支軍隊的兵權在你或者在我手中,其實也並不太大的區別,不是麼?當今國內,誰敢抗拒您這位一國之君呢?」

  「那麼你自己呢?」趙潤眯了眯眼睛,語氣莫名地說道:「據朕所知,高括隨時準備過河拆橋,將一切的罪責都推到你身上,朕想,以你的城府,未必猜不到高括的心思吧?」

  南梁王趙元佐聞言自嘲般搖了搖頭,旋即,他稍稍昂起頭,一臉唏噓的追憶道:「當年,元俼設法將我從南梁召回大梁,他固然有他的私心,而我,亦有我的目的……」說著,他看了一眼趙潤,毫不隱瞞地說道:「即報復你過世的父王。」

  「……」

  趙潤眉頭微微一皺,不過卻未曾插話打斷,畢竟這件事他早就知道,之所以稍稍皺眉,也只是因為南梁王趙元佐提及此事而已。

  「蕭鸞的所作所為,我是清楚的。你無需指責我與他同流合污,事實上,我與蕭鸞的目的並不一致。……他是為了傾覆我大魏,而我,僅僅只針對你父王,以及你五叔。」

  「哦?」

  趙潤饒有興致地看了一眼南梁王趙元佐,問道:「這就是你當初在中陽行宮『背叛』了蕭鸞的原因?」

  「背叛?」南梁王趙元佐輕哼一聲,淡淡說道:「他視我趙氏一族為仇寇,一心想要傾覆我大魏,我身為趙氏子弟,豈會當真與他合謀?又和談什麼背叛不背叛。……不過是當時蕭逆勢大,難以抗衡而已。既然難以抗衡,索性就順勢而為,借蕭鸞之手,讓你父王坐實昏君之名,卻也不錯。」

  「……」趙潤深深看了一眼南梁王趙元佐。

  他很早就察覺到,南梁王趙元佐做事頗為違和,一邊與蕭氏暗中勾結,試圖使他魏國變得動盪,讓他過世的父王趙偲背負昏君的罵名,但在足以影響魏國國運的關鍵時候,南梁王趙元佐卻又果斷地『背叛』了蕭逆——當年中陽行宮那一晚,倘若南梁王趙元佐亦舉兵反叛的話,可能他魏國早已覆亡,又豈還有今時今日。

  「說到對你父王的報復……」南梁王趙元佐頓了頓,旋即又接著用惆悵的語氣說道:「其實我還來不及籌劃……比如你當年被圍困上黨,事後說我按兵不動、見死不救,呵呵,你孤軍深入,誤中韓軍埋伏,這也怪得了我麼?」

  「那山陽之事又怎麼說?」趙潤淡淡問道。

  南梁王趙元佐聞言沉默了片刻,說道:「當時我需要時間,需要有人拖延韓國的軍隊,僅此而已。我並不知你能請來秦國的援軍,是故,有些事只得做最壞的打算。……哪怕用趙疆,來拖延時間,拖到韓國後院著火。」說著,他看了一眼趙潤,見趙潤似乎並不是很相信,遂又說道:「你無須懷疑,若我當真要對你兄弟幾人下手,叫你父王嘗到痛失愛子的痛苦,我有很多機會那樣做,但事實上,我並沒有。」

  「包括你當年協助趙弘殷那次?」趙潤譏諷道。

  「那是因為你假傳死訊。」南梁王趙元佐意味深長地說道:「雍王趙譽,我並不覺得他能使我大魏變得強盛,至少在我看來,趙殷的心計、城府,皆不遜色於趙譽,既然如此,叫趙殷取代趙譽,叫你父王在臨終前亦不得痛快,何樂而不為?」

  「……」趙潤盯著南梁王趙元佐看了半響,緩緩說道:「看來,你是真的時日無多了,是故毫無顧忌,敢在我面前說這樣的話。」

  南梁王趙元佐聞言輕笑了兩聲,旋即惆悵地說道:「是啊,最近一年,確實是越來越力不從心了……你父王死了,你五叔也死了,有時我忍不住在想,我回大梁究竟是來做什麼的?還來不及有所報復,痛恨的人就過世了,而是還是死得毫無遺憾……」

  「……」

  看著一臉惆悵的趙元佐,趙潤默然不語。

  其實他在看在眼裡,自從他父王趙偲與五叔趙佲相繼過世之後,南梁王趙元佐就像換了個人似的,逐漸變得消沉。

  「……沒能來得及向你父王施加報復,就讓他毫無遺憾地安然過世,這固然是一件很遺憾的事,不過他死在我前面,總算是也能稍稍彌補我心中的遺憾。相比之下,我心中仍有一樁憾事……」

  趙潤自然知道南梁王趙元佐指的是趙信,聞言淡淡說道:「為了趙五,你竟會對老七痛下殺手……這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南梁王沉默了片刻,旋即說道:「三王之亂時,我對太子(趙元伷)已仁至義盡,我已不欠他們父子,唯獨欠弘信……弘信那小子,當初我覺得他挺煩人的,眼高手低、自以為是,就他這樣,還妄想成為我大魏的君主?別說是你,就算雍王趙譽……不不,他連雍王趙譽都不如,充其量就是跟趙弘禮平起平坐罷了,但……」

  說著這話時,南梁王趙元佐的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三王之亂」的最後階段,當趙弘信意識到自己只是被推出來的擋箭牌後,他那難以置信、甚至於失望到絕望的眼神。

  在這十幾年來,南梁王趙元佐時不時地就會夢到這一幕。

  正如他所說的,他這一生,並無虧欠任何人,唯獨虧欠一個叫做趙弘信的煩人小子,這個煩人的小子,當年是那樣的憧憬他,而他,卻親手將其推入了陰謀的火坑。

  「……無論如何,一切都已經結束了。頤王趙弘殷也好、慶王趙弘信也罷,從我始、由我終。從今往後,再沒有上一代的恩怨積弊,包括……我。」

  說著,南梁王趙元佐灑脫地看著趙潤,彷彿已卸下了心中一切的負擔,任由眼前這位君主處置。

  「三叔公……」

  此時,書房門口傳來趙謙怯生生的詢問:「三叔公,您跟陛下……談好了麼?我……我做完功課了……咱們……咱們還去城內玩耍嗎?」

  聽聞此言,南梁王趙元佐轉頭看向站在書房門口的趙謙,臉上露出幾許微笑,旋即,他又轉頭對趙潤說道:「倘若陛下暫時還未考慮好如何處置老臣,且容老臣先行告退。」

  「……」

  深深看了幾眼趙元佐,旋即又瞥了一眼站在書房門口一臉期待的趙謙,趙潤緩緩地點了點頭。

  在離開這座圈禁趙弘信的府邸時,趙潤只感覺心煩意亂,他隨口詢問近衛大將褚亨道:「褚亨,你說,朕該如何處置南梁王、龐煥等人?」

  褚亨聞言抓了抓頭髮,甕聲甕氣地說道:「卑職以為,有過就罰、有功就賞……」

  這話,聽得在旁的燕順、童信二人暗暗搖頭:這不跟沒說一樣嘛?

  然而,魏王趙潤聽了這話,卻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說道:「你說得不錯,應當如此……燕順。」

  「卑職在。」燕順抱拳應道。

  「知會垂拱殿,令其擬詔,鑑於南梁王擅自召回龐煥等將與鎮反軍,有違國法,著削除王爵,貶為庶民。另,趙信……平定頤王叛亂有功,特此免除餘下的圈禁之刑。……頤王趙殷,身為趙氏子弟,卻罔顧國家的危難,圖謀造反,罪在不赦,不過鑑於其已畏罪自殺,便不再追究餘眾,著宗府派人贍養其家眷……」

  等了許久不見下文,燕順試探著問道:「那……龐煥等幾位將軍呢?」

  趙潤沉思了片刻,說道:「對龐煥等人的處置,暫且擱置。」

  鑑於此刻尚且不知已率領鎮反軍前往三川郡西部的龐煥等人,是否會如南梁王趙元佐所猜測的那樣碰到進犯的秦國軍隊,又是否能將功贖罪,趙潤暫且擱置對龐煥等人的具體處置。

  但無論如何,似龐煥、楊彧、蒙濼、陳疾四人,他日後都不會再用,縱使龐煥等人此番立下天大的功勞。

  相信這一點,無論是南梁王趙元佐,還是龐煥等人本身,他們也都心中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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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24 18:26:56
第302章:夏

  事實證明,南梁王趙元佐不愧是魏國數一數二的統帥。

  哦,事實上這位已被魏王趙潤削了爵位,但不管怎麼樣,他判斷地非常精準。正如他所預料的,在四月初的時候,當秦國發現在己國軍隊短時間內無法在河西、河東兩郡打開局面的時候,果然選擇了兵出三川郡,自咸陽出兵,過灞水、經驪山,直奔華陰。

  而此時,雒陽尉、安平侯趙郯,已率領約三四千數量的軍隊,進駐了函谷,即當年在「一日戰役」中趙潤戰勝秦少君嬴瓔的地點。

  安平侯趙郯的這三四千軍隊,確切地說,根本不算是在天策府轄下掛名的正軍,充其量就是掛靠在「雒陽禁衛」的名下,平日裡主要負責巡視雒陽城內東市、西市等幾個市集治安,防止有人滋事、鬥毆、偷竊等等,根本談不上有多少戰力可言。

  因此,安平侯趙郯在率軍抵達函谷的當日,就命令麾下的這些士卒砍伐林木,在函谷一帶構築防禦。

  他頗有自知之明,在他看來,倘若秦國果真進攻三川郡,憑他手底下這數千烏合之眾,絕非是秦國軍隊的對手,因此,像什麼「擊敗秦國軍隊」這種痴人說夢就算了,能守一日是一日,若能守到諸國聯軍被他魏國的君主趙潤擊敗,亦或是說守到燕王趙疆率領凱旋之師返回國內,那他就是此戰最大的功臣之一。

  四月十六日前後,秦軍出現在函谷的西側,兵力並不算多,據安平侯趙郯派出去的人手探查所得到的情報,這路秦軍人數大概五六萬左右,正軍約佔一半,其餘大概應該就是黥面軍——跟楚國的糧募兵類似,但戰鬥力與士氣卻有天壤之別。

  儘管秦國出兵三川郡的兵力比預測的少上許多,但對於安平侯趙郯來說依舊壓力巨大,畢竟他麾下僅三四千幾乎從未上過戰場的烏合之眾而已。

  然而安平侯趙郯沒有想到的是,在臨近四月中旬時,龐煥、蒙濼等將領突然率領將近四萬的鎮反軍馳援函谷,記得在得知鎮反軍到來消息之後,安平侯趙郯簡直感覺不可思議。

  畢竟據趙郯所知,龐煥、蒙濼等人所率領的鎮反軍,此刻應該還在山東(泰山以東)一帶攻伐齊國才對,如何竟會出現在函谷?

  正因為心中不解,安平侯趙郯遂在見到龐煥、蒙濼等將領時,詢問了這個問題。

  龐煥向趙郯做出了解釋,不過卻略過了「誘反頤王趙弘殷」這樁事,只說是南梁王趙元佐考慮到秦國或有可能從三川郡這邊出兵,便叫天策府左都尉高括向鎮反軍下了命令,反正在龐煥等人率軍前來函谷時,高括確實給他們補了一道調令。

  在確認過那份調令的真實性後,安平侯趙郯立即便將函谷的防務委託給了龐煥。

  平心而論,安平侯趙郯其實也是趙氏王族當中頗有能力的族人,但相比較龐煥這等將領,趙郯自忖還是不如對方,於是便將函谷的防務交給龐煥,他來給龐煥以及鎮反軍打下手。

  反正在趙郯看來,只要能擋住秦國的軍隊,保護雒陽不受秦國軍隊的進犯,這份天大的軍功,應該足夠他跟龐煥等人分的。

  四月下旬,秦國軍隊兵臨函谷,對函谷狹道發起了進攻,卻遭龐煥、蒙濼所率領的鎮反軍擊退。

  在旁瞧著這場仗的激烈程度,安平侯趙郯暗道僥倖,因為他覺得,若非鎮反軍支援及時,否則他恐怕當真守不住函谷幾日,畢竟秦國的軍卒,論悍勇完全不遜色於魏卒,可不是像楚、齊、魯等國的軍隊可以比擬的。

  戰後,安平侯趙郯親筆寫了戰報,命人送回雒陽。

  雖然他有心弄點軍功,但即便主戰方乃是鎮反軍,他自然也不好將自己吹噓地太過火,只是在戰報中稍微提了兩句,以此向雒陽表示,這次擊退秦國軍隊,亦有他安平侯趙郯的一份功勞。

  記得在送出這份戰報前,安平侯趙郯還曾將這份戰報給龐煥過目,免得龐煥誤會他搶功什麼的,不過出乎他意料的他,龐煥等人對此似乎並不看重。

  說實話,龐煥、蒙濼等人這次還真不看重,因為他們也有自知之明——他們在沒有得到君主趙潤或天策府調令的情況下,擅自因為南梁王趙元佐的書信就從齊國退兵,這已注定他們的統兵生涯將到此為止。

  因此有沒有軍功什麼的,對於他們來說意義已經不大。

  倘若他們此番擊退了秦國軍隊,可能還能保留一條性命,否則,那還真不如索性戰死在沙場上為妙,這樣還能博一個好名聲——倘若他們果真為了國家戰死沙場,縱使他們此前犯下了那樣的罪行,君主趙潤多半也會將此事揭過不提,給他們留一個好名聲。

  四月末,安平侯趙郯的戰報送到了雒陽,送到了魏王趙潤手中。

  當時,趙潤端詳著這份戰報良久,最終將其放在一旁。

  此時,這場堪稱「第二次中原大戰」的曠世之戰,局勢已逐漸變得鮮明。

  勝利方無疑正是他魏國。

  此番他魏國,在東邊的正面戰場,先後覆亡韓國、擊敗諸國聯軍,並策反衛、魯兩國的帶兵大將;而在西邊的戰場,雖說最終還是無法避免秦國對他魏國開戰,但考慮到秦國軍隊目前還是沒能對他魏國造成巨大壓力,足可謂是大獲全勝。

  記得在收到安平侯趙郯的戰報前,魏王趙潤剛剛收到了衛國君主衛費的國書,衛王費在信中一個勁地講述他絕非是當真背叛魏國,而是當時收到了楚水君的威脅云云,總而言之,就是變相地乞求趙潤的寬恕,免得趙潤事後追究衛國的責任,而將他從衛國君主的寶座上踹下去——事實上,趙潤完全有這個能力。

  說實話,趙潤這次對衛王費真的很惱怒。

  因為事實上,衛國其實能在這場戰爭中貢獻力量的——衛國雖然小,但事實上並非沒有軍隊,就比如濮陽軍,這是一支具有魏國軍隊制式裝備的軍隊,雖不及魏國的正規軍,但相比較趙潤當時臨時徵募的那三十萬義勇兵,那足可以稱為精銳。

  但就是因為衛王費貪生怕死,被「諸國聯軍聯合伐魏」的聲勢給嚇住了,不敢表明立場支持魏國,結果後來受到了楚水君的威脅,以至於衛國軍隊後來被逼無奈,被迫成為了聯軍的一員,反而給魏國的大梁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威脅。

  正因為如此,趙潤對衛王費挺惱火的,甚至對此想過將衛費從衛國君主的位置上踹下去,讓養子衛雲成為衛國的新君。

  但這件事,卻遭到了介子鴟的阻攔。

  介子鴟認為,衛王費越昏庸,衛國的人才,才會源源不斷地流向魏國,而衛國的民心,也會逐漸偏向魏國,這有利於他魏國日後吞併衛國、統一中原。

  反之,倘若趙潤扶持其養子衛雲,憑衛雲他那「衛公子瑜之子」的身份,定能得到絕大多數衛人的擁護,介時,他魏國就不好再吞併衛國了——當代不能,趙潤總不能傾吞其養子衛雲的國家吧?而下一代也不能,因為魏國儲君趙衛與衛雲如今是義兄弟。

  這就足足耽誤了兩代人的時間。

  因此介子鴟建議,依舊放著衛王費不動,假如衛王費日後老死了,不妨讓衛公子玠成為衛君,因為衛公子玠與其父一樣愚昧、一樣貪圖享樂,這有利於魏國日後吞併衛國。

  趙潤思忖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將養子衛雲召來,問問後者的想法。

  畢竟,一來衛雲是他的養子,有些事他不能做得太過分,否則人言可畏;二來,就如今的衛國而言,再給它一百年也沒有資格爭奪霸主地位,因此完全不足以成為魏國的敵人。

  待衛雲來到甘露殿的書房後,趙潤將衛國目前的情況告訴了衛雲,並詢問後者的看法。

  當時衛雲卻說道:「世人都說,家父亡故之後,衛國已瀕臨覆亡,遲早會被大魏兼併。孩兒的才能遠不如兩位父親大人,無力支撐衛國成為大魏的助力,願大魏得到「濟陰」、「東郡」、「東平」三地後,能變得更為強盛。……兒臣恭祝父王能統一中原諸國,成就史無前例的霸業。」

  趙潤聽了很是驚訝,在反覆詢問衛雲後,才確認這是衛雲的真心話。

  待等衛雲返回自己府邸後,將這件事告訴母親陳氏,以及祖母大衛姬,當時,其母陳氏吃驚地問道:「魏王既隱晦許你衛君之位,我兒何不順勢應下,繼承你生父的遺志,何故要推脫?」

  衛雲搖搖頭說道:「魏王乃孩兒養父,若孩兒應下衛君之職,則父與子平起平坐,這不合禮數,此乃其一;其二,孩兒的授師介子大人,與公羊郝等幾位大人,推崇《公羊論》的大一統學論,認為大魏正合天數,應當順勢奪取天下,一統中原,若孩兒繼承衛君之位,恐日後遲早會被大魏所針對,縱使義父、義弟(趙衛)兩代不會奪取衛國,亦難保日後。……既然如此,索性就提早確定君臣名分,使衛國降格成為大魏的郡國,介時孩兒可成為郡王,且不至於復有被大魏針對的危險。」

  陳氏不清楚其中的道道,但大衛姬卻對此類事頗為瞭解,聞言輕笑著說道:「這是介子鴟教你的麼?」

  說罷,她也不等衛雲回復,點點頭說道:「介子鴟確有私心,但不能否認,這無論對於衛國、還是對於我等,都是極好的結局,雖孫兒日後會被降為郡王,但勝在並無隱患,我衛氏一門,日後尚能在衛國……或者說衛郡,享盡榮華。」

  「孫兒也是這麼認為的。」衛雲恭敬地對祖母說道。

  而與此同時,趙潤召見了介子鴟,將衛雲的回復告訴了後者,並詢問後者:「介子,是你教衛雲的麼?」

  介子鴟沒有否認,拱手說道:「臣認為,此舉對於我大魏、對於衛國、對於世子(衛雲),都是極好的結局。」

  趙潤點了點頭。

  其實這件事並不難解決,最難的莫過於衛雲的心意,但既然衛雲自己已經同意,那這件事就沒有問題了——至於衛王費?那是誰?

  在思忖了一下,趙潤對介子鴟說道:「封衛雲為濮陽侯,食邑濮陽,其中具體,由內朝自行商議擬定,切記,徐徐而圖,莫要引起衛人的反感。」

  「臣遵命。」介子鴟躬身而退。

  待等介子鴟離開之後,趙潤緩緩走到那張放置著中原地圖的案几旁,目視著那份地圖。

  既然衛雲已經許諾,衛國就等同於已經是魏國的一部分——哪怕目前暫時還屬於衛王費。

  包括韓國,這個曾經在齊王呂僖過世後一躍成為中原最強的國家,亦遲早會被他魏國所吞併。

  似這般,中原就少了兩個國家。

  剩下還有齊、魯、楚三國。

  在這三個國家中,魯國距離被他魏國吞併,怕是也相距不遠,畢竟就連季武、桓虎這兩位執掌魯國軍隊的將領都已經暗中投靠了魏國,縱使現任的魯王公輸興持有反對意見又能怎樣?

  像齊楚兩國求援?

  呵,齊國目前仍在被趙疆率軍攻伐,雖然短時間內不至於會有覆亡的危險,但應該也沒有什麼餘力支援魯國,而楚國此番攻伐魏國戰敗,最起碼損失了幾十萬的兵卒,甚至於,項末、項孌二將皆戰死於沙場,相信楚國亦是元氣大傷。

  在這種情況下,縱使齊楚兩國意識到他魏國將順勢吞併魯國,恐怕也無能為力。

  五月初,楚越聯軍逃向宋郡,衛邵、衛鄖、衛振率領衛國軍隊,與魯國的季武、桓虎、陳狩等人一同,協助魏國將領衛驕收復宋郡。

  而此時,曾駐軍在潁水郡南部的楚壽陵君景雲,亦得知了諸國聯軍在雍丘遭到慘敗的消息,大驚失色,立刻率領麾下軍隊撤離,不曾想,卻被魏國的商水軍抓住機會,狠狠追殺了一番。

  而此時在商水郡的南部,平輿君熊琥麾下的兵力,已然被商水軍打得潰不成軍。

  至此,楚國全線敗退。

  其實這個時候,商水軍仍有能力反攻楚東,只是考慮到這場戰爭他魏國亦損失巨大、且西邊仍面臨著秦國的攻勢,商水軍便沒有順勢攻打楚國,而是致力於清除、驅逐潁水郡境內的楚軍散兵,收復各縣,且恢復這些縣城的農田、水渠等設施,同時加緊春種,看看是否還能趕上春耕。

  畢竟,就算這場仗魏國打贏了,但若是因此耽誤了一年的農耕,這亦是無法估量的損失。

  就今年而言,宋郡的田地,農活基本上算是耽擱了,縱使當地宋人在被楚軍佔領的情況下,仍種植了一些作物,但相信收成也根本不足以與往年相比。

  潁水郡亦是如此。

  除此之外,其他幾個郡的春耕情況,皆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了戰爭的影響,這就使得魏國雒陽朝廷必須未雨綢繆,盡快統計國內的餘糧,分到各個郡,免得到時候他魏國雖然打贏了這場戰爭,但卻因為戰後各郡缺糧,而導致出現大批餓死的人。

  五月中旬時,魏衛魯三國的軍隊,陸陸續續收復定陶、乘氏、己氏等縣,此後,三國聯軍兵分兩路,由季武、桓虎等人率領的魯國軍隊,幫助魏將何苗、朱桂等人,收復昌邑、任城方向的失土,而魏將衛驕,則率領大軍收復睢陽等與楚國相鄰的縣城,並在這些縣城留下駐守兵力,重造防禦設施。

  至於追擊新陽君項培、越國將領吳起等人率領的楚越聯軍殘部,魏國目前也顧不上了——主要是追擊楚越聯軍的殘部弊大於利,畢竟魏國目前當務之急乃是盡快收復失地,恢復農田,看看能不能種點糧食稍稍彌補錯過春耕所帶來的損失,哪還顧得上追擊楚越聯軍的敗軍。

  臨近六月時,魯國將領季武、桓虎、陳狩等人,相助魏將何苗、朱桂二人收復「任城」。

  此時,季武將麾下的軍隊交給桓虎、陳狩二人代掌,自己帶著一隊護衛返回曲阜。

  說實話,季武一開始並未想過投靠魏國,他只是被桓虎給坑了,以至於他率領的軍隊在關鍵的那場決戰中,陰差陽錯地倒向了魏國,給楚越聯軍造成了致命的一擊。

  但既然大錯已經鑄成,季武也只能將錯就錯了,畢竟就算是他也看得出來,在諸國聯軍敗北之後,將再無任何國家能夠限制魏國變得更加強盛,既然橫豎都招架不住,還不如就像桓虎所說的那樣,趁著魏王趙潤對他有那麼一些好感的時候,果斷投靠魏國。

  唯一的尷尬是,他父親季叔乃是魯國的忠臣,且一生都在為國家出力,而季武作為季叔的次子,卻做出了『背國投敵』的行為,這必將有損於季氏一門的聲譽。

  對此,桓虎給季武出了個主意:單單你我投靠魏國,固然會被魯人罵做叛臣,但倘若能說服君主公輸興投靠魏國,那就沒有他季武、桓虎什麼過錯了。

  季武深以為然,於是在協助魏軍收復任城後,立刻就踏上了返回曲阜的旅程,勸說君主公輸興投靠魏國。

  至於君主公輸興會不會乖乖就範,季武倒也並不擔心,畢竟諸國聯軍戰敗,齊楚兩國暫時只能自保,若魏國鐵了心要覆亡魯國,魯國根本招架不住——只要從這方面著手,相信公輸興還是會聽從他的勸說的。

  畢竟公輸興也並非是那種野心勃勃、且有遠大抱負的君主。

  六月初二,季武返回了曲阜。

  而這會兒,魯國已經得知了諸國聯軍戰敗的消息,國內上下害怕魏國的報復,人心惶惶。

  相比較國人,魯王公輸興得知地更多,畢竟他亦有派人關注聯軍的戰況,並且,齊國的田耽在撤軍返回齊國時路經魯國,將「桓虎、陳狩二人背叛聯軍、倒戈魏國」的情況派人告訴了魯王公輸興,勸後者提早做好防備,雖然就算提早防備,也頂不了什麼大用。

  在接見季武之時,魯王公輸興詢問了聯軍戰敗的具體過程,並質問季武,其與桓虎是否已經背叛魯國。

  季武也不隱瞞,遂將桓虎的所作所為告訴了公輸興,包括他輕信桓虎,結果在決戰時被桓虎以及衛國的衛邵等人挾持,被逼無奈,眼睜睜看著麾下的軍隊倒戈於魏國,對聯軍造成了致命的一擊。

  公輸興聞言悵然長嘆,其實這會兒無論季武、桓虎是否已經投靠魏國,對於他魯國而言,其實差別並不是很大了,因為橫豎都招架不住魏國日後的報復。

  見君主搖頭嘆息,季武便趁機說道:「雖然是行差踏錯,但錯有錯著,魏王對於我魯軍棄暗投明之舉頗為欣賞,大王何不順勢投靠魏國。」

  公輸興搖搖頭說道:「恐守不住祖宗基業。」

  季武聞言奉勸道:「眼下諸國慘敗,再無人能擋魏國的鋒芒,大王此時投靠魏國,日後尚能保住曲阜作為采邑,但倘若大王執意要繼續與齊國對抗魏國,恐怕日後將死無葬身之地。……別說魏國的趙疆、屈塍等人目前就在山東(泰山以東)一帶,單單桓虎、陳狩二人,我魯國就難以招架。」

  公輸興沉思了許久,最後咬牙說道:「最起碼,得允許寡人保留曲阜作為食邑。」

  季武聞言心中大喜,連聲說道:「魏王乃大度之人,必定會允許大王的要求。」

  當日,公輸興便寫下了國書,托季武派人送到魏國的王都雒陽。

  在收到這份國書後,魏王趙潤頗為歡喜,當即就命朝廷派使者回復魯王公輸興。

  相比較能兵不血刃地吞併魯國,將曲阜賜予魯王公輸興作為采邑又算得了什麼?

  就在他萬分歡喜時,他收到了張啟功從韓國王都薊城派人送來的消息。

  在看到那份書信後,趙潤長長嘆了口氣。

  「果然啊……」

  他一臉惋惜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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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萬中僅一的希望

  時間回溯到魏昭武三年三月中旬,韓國將領、雁門守李睦在太原晉陽勸說當時已投魏國的太原守樂成與陽邑侯韓徐不成,與二人分道揚鑣,在河陽邑招募了許多兵卒後,便率領著這些兵卒徑直前往代郡。

  代郡,曾是韓國受北方草原民族侵襲比較嚴重的郡土之一,直到「劇辛」的出現,才使得代郡在與外族的戰爭中逐漸取得優勢。

  待等代郡守劇辛戰死山陽之後,司馬尚取代劇辛,成為了代郡的郡守。

  司馬尚論武力或稍稍不如劇辛,但是在統帥軍隊方面,比之劇辛卻有過之而無不及,代郡在司馬尚的治理下,依舊能維持迄今為止的和平。

  但遺憾的是,在「第四次魏韓戰爭」中,由於司馬尚的堂弟司馬弢被魏國的將領趙疆策反,導致釐侯韓武對司馬尚心生了懷疑,最終,司馬尚連同當時上谷防線的主帥樂弈一同被勒令返回薊城。

  此舉導致樂弈、司馬尚二人心灰意冷,前者返回北燕隱居,後者則再也不見音信。

  至此,代郡成為無人鎮守的韓國郡土。

  好在「司馬尚被革職」的消息還未傳到草原,是故,當雁門守李睦率領軍隊進駐代郡時,這片郡土仍維持著和平,至少草原民族暫時還未趁虛而入。

  代郡並非是那種土地肥沃適宜種植的地方,但卻亦是天然的牧場,前代郡守司馬尚除了在郡內放牧戰馬以外,也會圈養一些山羊,作為軍隊的肉食原料。

  四月初,雁門守李睦率軍進駐「北平邑」,一邊徵募兵力,一邊派人探尋司馬尚,看看能否找到司馬尚,說服後者支持他匡扶國家的計畫。

  但很可惜的是,他最終也沒有在代郡找到司馬尚的行蹤,似乎後者在被釐侯韓武召回薊城後,並未再返回代郡,而是孤身回到了邯鄲北郡的下曲陽,與家人團聚,不再過問外界之事。

  鑑於下曲陽如今被元邑侯韓普麾下的軍隊駐守著,雁門守李睦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只是派人送了一封書信到下曲陽,設法將其交給司馬尚,希望後者能看在大義的份上,助他一臂之力。

  事實上,司馬尚目前確實身在下曲陽,在家眷居住在一起。

  在收到雁門守李睦的書信後,司馬尚在自家宅邸的書房沉思了許久,但最終,他還是並未被李睦的書信所打動。

  其中原因有公私兩方面:於公來說,目前韓國上下已逐漸認可了「韓異政權」的統治,儘管這位名為韓異的君主實則只是魏人與元邑侯韓普扶持的傀儡,但由於目前的薊城朝廷以韓異的名義昭告全國,宣告停止了與魏國的戰爭,並且做出了一系列親善魏國的舉動,比如與魏國結盟、推行魏國的政令等等,這使得韓國的民眾待遇有所提高,因此,也使得韓異這位傀儡君主在韓人心中的地位逐步上升。

  就像太原守樂成曾經勸告李睦時所說的,韓國的平民可不懂什麼所謂的正統,在他們看來,誰能終止一度令韓國經濟奔潰的「魏韓戰爭」,減少民眾肩負的壓力,誰就是明君,至於這位明君究竟是韓然、韓佶這樣的王室正統,還是韓異這種被魏國扶持的傀儡,實際上對於韓國平民來說意義並不大。

  而如今,傀儡君主韓異已逐漸取得了民心,且韓國上下也已逐漸適應了與魏國停止戰爭、和睦為鄰的大致方針,此時雁門守李睦試圖重新挑起魏韓兩國的戰爭,這在司馬尚看來注定得不到民眾的支持——至少在邯鄲郡、鉅鹿郡、上谷郡等地,國內的韓人基本上是不會支持李睦的。

  至於從私心方面來說,司馬尚的堂弟司馬弢,如今在魏國將領趙疆麾下聽用,別看曾經是司馬尚庇護堂弟司馬弢,可現如今,司馬尚反過來得受司馬弢庇護——當然,這主要是因為司馬尚至今為止還是不願意投靠魏國。

  在這種情況下,司馬尚自然不希望給堂弟司馬弢帶來麻煩,畢竟據他所知,魏將趙疆非常欣賞他堂弟司馬弢的忠義與武力。

  於是在經過反覆思忖後,司馬尚親筆寫了一封回信,派人送給雁門守李睦,勸告李睦莫要「逆人心而為」,畢竟「魏韓和睦為鄰」,才是他韓國現階段的處國方針。

  四月中旬,雁門守李睦收到了司馬尚的回信,在看完書信後頗為失望,因為繼太原守樂成與陽邑侯韓徐之後,代郡守司馬尚,亦拒絕了他的提議,並反過來勸告他。

  這讓李睦感到頗為孤獨。

  好在他的長子李瑻、副將嚴奉,以及族弟李任等人,皆堅定不移地支持他的提議。

  四月下旬,雁門守李睦陸續在「北平邑」、「東安陽」、「平舒」、「代」等幾座縣城徵募兵卒,使麾下軍隊逐漸增長到將近二十萬。

  本來,雁門守李睦曾打算從「代縣」徑直向東,進入上谷郡,經「沮陽」、「居庸關」,進逼薊城。

  可沒想到,提前派出去打探情報的士卒卻說,此時在沮陽一帶,有魏將韶虎的五萬魏武軍駐守著,且這些魏卒打著「韓之友軍」的名號,致力於巡邏邊境,震懾草原民族。

  在得知此事後,雁門守李睦微微皺了皺眉。

  雖然他對魏國的某些行為頗為反感,但魏將韶虎的舉動,卻讓李睦感到由衷的敬佩。

  畢竟這一層,是他都還未料想到的。

  在想了想之後,雁門守李睦派人前往沮陽,邀請魏將韶虎在城外相見。

  而與此同時,駐守在沮陽的魏將韶虎,亦得到了消息,得知雁門守李睦聚集將近二十萬軍隊,兵臨上谷郡與代郡的邊界,這讓他如臨大敵之餘,亦感覺有點莫名其妙:魏韓戰爭都已經結束了,雁門守李睦這是要做什麼?

  此後沒過兩日,韶虎便收到了李睦的書信,後者邀請他到城外相見。

  韶虎欣然接受了李睦的邀請,畢竟李睦的品德眾所周知,絕非是那種會耍弄陰謀詭計的小人,再者,他也想當面問問究竟,看看李睦究竟想做什麼。

  四月二十三日,雁門守李睦率領軍隊抵達了沮陽,得知此事後,魏將韶虎僅帶著十幾名護衛出城與李睦相見,並提前在城外擺設了一桌酒席。

  「韶將軍。」

  「李將軍。」

  在韶虎與李睦相繼見禮之後,二人對面而坐。

  眾所周知,李睦雖然並非是滴酒不沾的人,但不可否認歷來卻很少飲酒,不過這次,卻是他主動舉杯向韶虎敬酒,原因只是因為韶虎帶著魏卒駐守沮陽,並且在邊塞一帶巡視示威,威懾草原民族,防止後者趁虛而入侵襲韓國。

  「慚愧,縱使李某此番亦未曾想到草原或有可能趁機進犯上谷,多虧韶虎將軍代為駐守,威懾草原,避免上谷之民遭到草原的侵擾。……李睦謹以杯中之酒,敬將軍。」

  韶虎聞言恍然大悟,在與李睦一同喝了一杯後,微笑著解釋道:「韶某慚愧,事實上,非是韶某能預測此事,實是釐侯韓武臨終前的囑託。」說著,他便將釐侯韓武的長子韓馳所傳達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李睦。

  聽完了韶虎的講述後,李睦悵然長嘆。

  在他看來,釐侯韓武在最關鍵的時候,中了魏人的離間計,竟調回樂弈與司馬尚二人,而叫騎劫、趙蔥、顏聚三將取代那二人,實是大不應該,倘若不是這昏招,魏軍未必能攻陷上谷郡。

  不過想到釐侯韓武在最後仍在抗爭,甚至於,在意識到大勢已去的情況下,仍作為「韓然政權」的臣子自刎而亡,這讓李睦對釐侯韓武心生敬意,且忍不住在心中感慨:釐侯韓武,不愧是韓王簡這位明君的獨子,雖做出了使韓國衰弱的抉擇,但最終仍不失忠義,至少比投靠魏國的太原守樂成、陽邑侯韓徐等人,更讓他李睦感到尊敬。

  在閒聊幾句之後,韶虎亦試探著詢問了李睦為何率領大軍至此的原因。

  可能是敬重韶虎的為人,李睦在稍稍猶豫之後,透露了自己的真實意圖:「我欲率軍勤王,匡扶國家。」

  聽聞此言,韶虎心中一驚,連忙勸說道:「李睦將軍,魏韓兩國已平息戰事,李睦將軍又何必再輕起戰火?」

  李睦聞言搖了搖頭,正色說道:「韶虎將軍,明人不做暗事,我大韓現如今的君主韓異,你我都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雖將軍仁義,駐軍沮陽,使上谷百姓避免被草原侵擾,但李睦還是要說,貴國欲傾吞我大韓之心,世人皆知,我李睦深受兩代君主的器重,又豈能視國家破碎於不顧?」

  說到這裡,他抬頭對韶虎說道:「韶虎將軍,李睦敬重你,在此許下承諾,無論韶虎將軍接下來是否會阻止李某,李某皆會對將軍與將軍麾下的兵卒留一絲情面,縱使魏軍敗退,李睦亦絕不追擊。」

  『……

  韶虎聞言微微皺了皺眉。

  說實話,李睦這話讓他有些不高興,就彷彿李睦吃定他麾下四五萬魏武軍並非是他對手似的,但考慮到對方乃是韓國第一名將李睦,且麾下有將近二十萬的雁門、太原、代郡三地之兵,韶虎最終還是沒有拒絕李睦的『善意』。

  這可能也是因為他心中覺得,若兩軍當真廝殺起來,他未必會是李睦的對手的關係。

  在沉思了片刻後,韶虎搖搖頭說道:「李睦將軍,恕韶某直言,你引兵欲攻薊城,乃取死之道。……或許韶某與麾下魏武軍未必是將軍的對手,但事實上,將軍就算擊敗了韶某,難道就能改變貴國目前的大勢麼?並非韶某誇大,我大魏有幾十萬擅戰精銳,似我麾下魏武軍這等軍隊,我大魏比比皆是,伍忌的商水軍、屈塍的鄢陵軍、趙疆的河內軍、龐煥的鎮反軍、姜鄙的上黨軍、魏忌的河東軍、司馬安的河西軍,不過這些軍隊皆非關鍵,關鍵在於,我大魏的君主,乃是當世的雄主,他不會容忍李睦將軍觸犯他的決定。……倘若李睦將軍攻陷薊城,驅逐了貴國現任的君主韓異,這無疑是向我大魏傳達了一個「再次宣戰」的訊號,皆時,李睦將軍將成為魏韓兩國共同的敵人,雖天下之大,恐亦無將軍容身之地。」

  李睦聞言沉默了許久,良久後正色說道:「只要我李睦還未死,我大韓,就不會淪為貴國砧板上的魚肉!」

  此後,韶虎又勸說了幾回,但可惜李睦主意已決,聽不進勸。

  在告別李睦返回沮陽之後,韶虎立刻派人通知薊城,將「雁門守李睦引兵來犯」的消息,告訴韓國的丞相張開地,畢竟單憑他韶虎麾下四萬餘魏武軍,若想擋住李睦,就必須得到薊城方面的支持。

  沮陽,距離薊城並不遠,也就兩三百里地而已,韶虎派出的使者快馬加鞭,在三日工夫內,便將消息傳到薊城。

  在收到魏將韶虎派人送來的消息後,韓國丞相張開地亦是頗感震驚。

  縱使他也沒有想到,雁門守李睦此番居然會率領大軍前來,試圖匡扶這個國家。

  問題是,此事能成麼?

  在思忖了一番後,張開地立刻派兒子張平找來「治粟內史韓奎」。

  如今的薊城政權,在刨除掉韓王韓異這個不管事的傀儡後,韓國朝廷上上下下,都是張開地、韓奎,以及張啟功的副手北宮玉這三人在主持。

  約半個時辰後,韓奎聞訊而來,張開地遂將前者請到內室詳談。

  在內室中,張開地將「雁門守李睦引兵犯境、試圖匡扶國家」的消息告訴了韓奎,讓韓奎亦大感意外。

  畢竟自從釐侯韓武自刎而亡後,韓國朝野已經放棄了再跟魏國抗爭,甚至於,許多朝中大臣、國內貴族,早已紛紛投靠魏國,這些人心中都清楚:韓已覆亡!

  可是這會兒,李睦的行為,卻讓張開地、韓奎這等依舊心向國家的臣子,看到了些許希望。

  「韓奎大人,您怎麼看?」張開地問道。

  韓奎沉思了片刻,說道:「韶虎派人傳達此事,想必是因為他沒有自信戰勝李睦……但是,韶虎與他麾下的魏武軍,其實並非整件事的關鍵,縱使李睦能夠擊敗韶虎又如何?這只會激起魏王的憤怒,惹來魏國的報復……若魏韓兩國再起戰爭,恐國內將民不聊生。除非……」

  「除非?」

  「除非魏國戰敗於諸國聯軍。」韓奎眯了眯眼睛,壓低聲音說道:「倘若魏國此番在與諸國聯軍的戰爭中戰敗,那麼,你我不妨暗助李睦……」

  「可是,韓佶公子已被張啟功帶回了魏國……」張開地皺眉說道。

  「這不是問題。」

  韓奎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只要魏國此番敗於諸國聯軍手中,你我大可尋求齊王的幫助,使齊國聯合楚國對魏國施壓,逼迫魏國交還公子佶……我想在那種情況下,魏國又豈敢冒著其國家覆亡的危險,加害韓佶公子?」

  張開地聞言沉思了片刻,點點頭附和說道:「不錯,魏國與諸國聯軍的戰爭,才是整件事的關鍵。倘若魏國戰敗,我大韓尚有復興的機會,但倘若魏國戰勝諸國聯軍……」他看了一眼韓奎。

  韓奎沉默了。

  原因很簡單,因為魏國假如戰勝了諸國聯軍,那麼,縱使李睦攻陷了薊城、放逐了現任君主韓異,這亦無濟於事,相反,還會遭到魏國的報復。

  在一番商議後,張開地派長子張平帶著他的書信前往沮陽。

  而與此同時,張啟功的副手北宮玉,亦得知了「雁門守李睦引兵來犯」的消息。

  甚至於在此之後,他亦得到了手下黑鴉眾的稟報:韓相張開地秘密邀請治粟內史韓奎過府,不知有何企圖。

  「還能有什麼企圖呢?」

  北宮玉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作為曾經蕭逆首領蕭鸞的左右手,北宮玉的心智與謀略皆屬上等,是故才會被張啟功所器重,成為後者的副手。

  比如此刻,北宮玉立刻就猜到了張開地、韓奎等人的心思,不過他並沒有去點破的意思。

  因為沒有意義。

  縱使對像是雁門守李睦這位韓國首屈一指的名將又如何?縱使李睦麾下有將近二十萬兵卒又如何?

  現如今魏韓兩國的局勢,是李睦能夠影響的麼?

  不!

  雁門守李睦根本不足以影響天下大勢,整件事的關鍵,還是在於他魏國本身。

  只要他魏國能在與諸國聯軍的戰爭中取得優勝——哪怕是力保不敗,韓國這邊就絕對不敢做出什麼事,除非張開地、韓奎打算成為整個韓國的罪人,且為此葬送掉他們的家族。

  「當真不需要派人警告張開地、韓奎二人麼?」

  黑鴉眾的首領陽佴在得知此事後對北宮玉問道。

  北宮玉篤信地搖了搖頭:「不需要。……單憑韶虎的魏武軍,未必能擋住李睦,既然明知擋不住,又何必白白犧牲我國士卒的性命呢?……這件事很簡單,若我大魏在與諸國聯軍的戰爭中戰敗,那麼,我大魏無暇顧及韓國,自然也阻止不了李睦以及薊城;反之,若是我大魏擊敗了諸國聯軍,那麼無需我等動手,薊城這邊,自會解決李睦……」

  說到這裡,他略帶感慨地說道:「可惜了李睦這等豪將,竟成為隨時都會被遺棄的棋子,也不曉得他自己是否意識到這一點。」

  說罷,他對陽佴吩咐道:「陽佴首領且立刻派人通知韶虎,令其無須阻止李睦,靜觀其變即可。」

  「唔。」陽佴點了點頭。

  如此又過了三五日,韶虎得到了北宮玉的授意,駐軍沮陽按兵不動。

  而此時,李睦亦接見了丞相張開地的長子張平,收到了前者的書信,前者在信中隱晦地暗示李睦:倘若魏國勢弱,薊城自會支持李睦;反之,則希望李睦莫要因此記恨他們。

  看完這封書信後,李睦默然不語。

  薊城並未全力支持他,這讓他感到有些失望,但事實上,此事李睦亦早有預料。

  他此番引兵前來薊城,不就是為了博取那萬中之一的一線希望,將所有的籌碼都賭在「魏國會敗於諸國聯軍」這件事上麼?

  但遺憾的是,上蒼似乎並沒有因為雁門守李睦對韓國的忠誠而給予一些憐憫,在五月中旬的末尾,張啟功在經過月餘的跋涉後,抵達了韓國的都城薊城,向韓王異稟達了一件喜訊:魏昭武三年三月二十八日,魏王趙潤親率三十萬大軍,擊敗諸國聯軍;且,衛、魯兩國軍隊臨陣倒戈,協助魏軍。

  對於韓王異這位傀儡君主來說,這固然是一個喜訊,畢竟只有魏國強大,他才能繼續成為韓國的君主,哪怕只是名義上的君主。

  但是對於丞相張開地、治粟內史韓奎等仍然忠於國家的臣子而言,這卻是最大的噩耗。

  衛魯兩國軍隊倒戈?

  魏王趙潤親率大軍擊潰諸國聯軍?

  擊潰?!

  張開地、韓奎等人簡直難以置信,因為局面比他們預測的更加糟糕——魏國在並未付出多大代價的情況下,就擊潰了諸國聯軍!

  「張某聽說,雁門守李睦率領大軍進犯上谷郡?可有此事?」

  在離開王宮時,張啟功故意找上了張開地、韓奎二人,假意詢問此事。

  聽聞此言,韓奎立刻說道:「正如張大人所言,確有此事,不過,此乃李睦獨斷獨行,絕非薊城的教唆。」

  「在下自然相信韓奎大人。」張啟功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張某只希望魏韓兩國眼下的和睦,莫要因為某個不識時務的人而受到影響。」

  張開地與韓奎對視一眼,拱手說道:「請張大人給予我等一點時間,我二人必會解決此事。」

  張啟功一聽就知道,張開地所謂的「一點時間」,不過是此人不相信他片面之詞,因此希望自行打探魏國與諸國聯軍交戰的結果。

  張啟功對此並不在意,畢竟他可是親眼目的了他魏國君主趙潤將諸國聯軍擊潰的盛舉——事實上,他此番前來薊城,主要是為了招攬樂弈、司馬尚、秦開、許歷、燕縐等將領,而非是因為李睦而來。

  這才是他魏國君主趙潤給他的『將功贖罪』的機會。

  「那就全權委託兩位了。」

  朝著張開地與韓奎拱了拱手,張啟功面帶微笑地離開。

  見張啟功如此鎮定,張開地與韓奎心下暗自嘆息:看來,魏國多半是真的戰勝了諸國聯軍,否則,這張啟功不會如此從容鎮定。

  而就這意味著,他們必須在魏國發難之前,解決『雁門守李睦引兵作亂』這件事。

  所謂的解決,即逼死李睦。

  唯李睦一死,才能揭過此事,避免魏國因此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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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24 18:27:50
第304章:李睦之死

  正因為魏國與諸國聯軍的戰爭,乃是重中之重,是故,早前薊城亦暗中派人前往魏國,監察這兩方勢力的最後勝敗。

  因此,繼張啟功抵達薊城後沒過幾日,薊城派往魏國的細作,亦陸陸續續將魏國近期的消息送回了韓國王都,那些密信中所述,與張啟功所言一般無二:衛魯臨陣倒戈,魏國擊潰聯軍。

  在反覆確認了密信的真實性後,韓國丞相張開地悵然長嘆。

  雖然此前張啟功那勝券在握的模樣,已讓張開地、韓奎二人意識到了大勢已難以更改的殘酷,但他還是希望那只是張啟功的詭計——比如說魏國其實並未戰勝聯軍,張啟功只是強裝鎮定什麼的。

  但那些細作送來密信,卻打破了張開地心底的希望。

  「或許這就是天數啊!」

  張開地在府上書房長嘆了一番,親筆寫下一封書信,派長子張平將其送到沮陽一帶,交給雁門守李睦。

  這封書信,通篇只有一行字:已經證實,衛、魯兩軍臨陣倒戈,助魏王擊敗諸國聯軍。

  數日後,身在沮陽一帶的雁門守李睦,收到了張開地的這份書信,在看完書信後,久久不語。

  原因很簡單,因為局勢比他預測的還要糟糕。

  『衛魯兩國軍隊竟然臨陣倒戈?!

  捏著手中這份書信,雁門守李睦的雙手都在顫抖。

  他完全不能理解,衛魯兩國的軍隊為何會倒向魏國——相比較之下,衛國的軍隊倒戈稍稍能讓李睦釋懷,畢竟魏衛兩國和睦為鄰近百年,可魯國的軍隊為何會倒向魏國?魯國不應該是堅定地站在齊國那邊麼?

  齊魯利害一致,這是世人公認的呀,魏王趙潤究竟使了什麼手段,竟令魯國軍隊背叛了齊國?

  李睦實在想不明白。

  不過次事的他,已無暇去思忖那些,畢竟此刻他面前亦擺著一個重大的選擇:繼續,或者放棄。

  繼續,即在「魏國已擊敗諸國聯軍、且有衛魯兩國軍隊倒戈魏國」的情況下,繼續施行他那匡扶國家的計畫。

  但可以預見,此舉必定會引來魏國的報復,再次點燃魏韓兩國的戰爭,介時,他李睦就不再是拯救國家的英雄,而是將這個國家繼續推向更黑暗的深淵的罪人。

  可是放棄,這就意味著韓國遲早將成為魏國的腹中餐,被後者傾吞,再沒有人能夠扭轉局勢。

  猶豫不決的李睦,召來了長子李瑻、副將嚴奉、族弟李任以及麾下其餘將領,將信中的噩耗告訴了諸將,想聽聽這些人的意見。

  當得知「魏國已擊敗諸國聯軍」後,李瑻、嚴奉、李任以及其餘將領皆露出了震撼之色,面面相覷,久久不能言語。

  要知道,他們此番罔顧薊城的命令,擅自起兵勤王,堵的就是「魏國敗於諸國聯軍」這萬中之一的機會,可沒想到,上天並沒有庇護他韓國,魏國竟然戰勝了諸國聯軍,這可如何是好?

  難道只能地灰溜溜地解散軍隊,乞求那位魏王的寬恕麼?

  豈能如此!

  「砰!」

  李睦的族弟李任用手一錘面前的案几,咬著牙說道:「事已至此,豈有半途而廢之說?」說罷,他轉頭面向李睦,沉聲說道:「族兄,事不宜遲,當立刻率軍攻打薊城!」

  聽聞此言,帥帳內或有將領遲疑地問道:「可是魏國那邊……」

  李任打斷了那人的話,沉聲說道:「我就不信魏國毫無損失就能戰勝諸國聯軍!」他環視了帳內諸將,最終將目光定格在族兄李睦身上,沉聲說道:「魏國與我大韓在邊境駐軍僵持六年,隨後又遭到諸國聯軍的進攻,甚至於,族兄成功地挑起了魏國與秦國的戰爭,末將認為,當前的局勢雖說萬般不利,但仔細想想,其實仍有迴旋餘地。」

  聽了這話,李睦的眼神一陣閃爍。

  事實上,李任說得並沒有錯,魏國此番與韓國、與諸國聯軍、與秦國三線開戰,國力消耗空前之大,縱使眼下魏國擊敗了諸國聯軍,但若是所料不差的話,魏國接下來應該會將戰爭重心放在西邊的秦國身上,而不是他韓國——哪怕他李睦攻陷了薊城,使韓國重新脫離了魏國的掌控。

  為何?

  原因說來令人感到悲傷,只是因為現如今他韓國對魏國的威脅,遠遠不及秦國對魏國的威脅來的大。

  而這樣一來,他韓國就有了喘息之機。

  『……秦國絕非弱國,而魏國此番因為三線作戰,國力消耗空前巨大,未必能在短時間內擊敗秦國……若是秦國能支撐到今年年底的話,半年時間……半年時間我大韓未必不能重新打造上谷防線!

  李睦越想越覺得這件事大有可圖,遂立刻親筆寫了一封信,派人送到薊城,送到丞相張開地的手中。

  數日後,張開地收到了書信,拆信觀瞧。

  在看完李睦的信中建議後,張開地猶豫不決,遂又請來治粟內史韓奎,與後者商議。

  在將韓奎請到內室後,張開地出示了李睦的書信,語氣莫名地說道:「李睦將軍仍未放棄,他建議我薊城派使者前往秦國,取得秦國的支持……他在信中寫道,若是秦國能拖住魏國至少半年,他可利用這段時間重新打造上谷防線,韓奎大人,你怎麼看?」

  韓奎靜靜地看完了李睦的書信,隨即黯然嘆了口氣,反問張開地道:「張相,您覺得秦國能夠戰勝魏國麼?」

  聽聞此言,張開地渾身一震。

  他這才意識到,無論是李睦也好、他方才也罷,都忽略了一個關鍵問題:縱使秦國能暫時拖住魏國又怎樣?秦國能擊敗現如今的魏國麼?

  要知道,半年前的魏國,就已經是憑藉一己之力,同時應戰韓、齊、楚、衛、魯、越六個中原國家,匪夷所思的是,在這種不利的局面下,魏國硬生生扳回了優勢,取得了最後的勝利。

  而現如今,衛、魯兩國的軍隊已倒戈魏國,齊國正在被魏將趙疆、屈塍攻打,楚國正在即將遭到魏國報復的情況下瑟瑟發抖,單憑秦國一己之力,能夠戰勝魏國這個龐然大物呢?

  秦國,一個連雁門郡都打不下的國家。

  「當真毫無希望了麼?」張開地澀聲問道。

  韓奎默然地搖了搖頭:「李睦說得輕鬆,用半年時間重新打造上谷防線……拿什麼打造?用他麾下那號稱二十萬大軍的軍隊麼?你我都猜得到,那只是一幫散兵游勇而已,連最基本的武器裝備都不齊全,我猜真正可用的兵卒,恐怕只有兩三萬人吧……」

  「兵器甲冑可以打造……」張開地澀聲說道。

  「拿什麼打造?」韓奎看了一眼張開地,語氣莫名地說道:「國庫早就告罄,近兩年來全靠國內貴族世家的獻金維持,而現如今,那幫人一個個早已投靠了魏國,誰會願意繼續貢獻財物?」

  頓了頓,韓奎繼續說道:「更何況,邯鄲、鉅鹿、上谷等地的國人早已厭倦戰爭,雖然李睦能在雁門、太原、代郡等地徵募到近二十萬人,但他注定得不到邯鄲、鉅鹿、上谷、漁陽等幾個郡的支持……」

  事實上,韓奎還有一點沒有說明,那就是魏人——似張啟功、北宮玉這些魏人,會眼睜睜看著李睦攻陷薊城而無動於衷?

  他敢打賭,只要他們膽敢默許此事,勢必會遭到張啟功等人的陰謀算計。

  他韓奎,還有眼前的張開地,皆是拖家帶口的人,在明知希望渺茫的情況下,可不願意陪著那李睦步入死路,甚至為此連累家人。

  「可是李睦將軍仍不願放棄,這可又如何是好?」張開地皺著眉頭問道。

  韓奎沉默了片刻,正色說道:「先以私人書信勸告李睦吧,倘若李睦執意……唉,那就讓咱們那位君主出面吧。」說到這裡,他嘴角微微揚起,帶著幾分譏諷說道:「反正,他熱衷於當魏人扶持的傀儡君主,不是麼?想來也不會在意後人罵他什麼。」

  張開地聞言亦沉默了片刻,最終嘆息著點了點頭。

  又過數日,李睦收到了韓相張開地的回信,一封讓他非常失望的回信。

  張開地在信中指出了李睦那些建議的漏洞,堅持認為秦國並非是魏國的對手,倘若他李睦欲繼續挑起魏韓兩國的戰爭,則必將成為千千萬萬韓人所痛恨的對象。

  在這封信的最後,張開地勸說李睦放棄心中的執念,解散軍隊,前往薊城,如此,他薊城尚能懇求魏國的君主,寬恕李睦的行為。

  當時,李睦的長子李瑻亦看到了這封信,大怒道:「父帥,張開地、韓奎二人,明擺著於明哲保身,父帥何必與他們囉嗦?孩兒認為,當立刻進兵攻打薊城!」

  聞訊而來的副將嚴奉、族弟李任,亦紛紛勸說李睦立刻進兵薊城。

  在眾人的勸說下,李睦終於決定向薊城進兵。

  次日,李睦率領那近二十萬軍隊經過沮陽,前往居庸關。

  此時的居庸關,亦由魏將韶虎麾下的魏武軍把持著。

  在得知李睦進兵的消息後,魏將韶虎大為震驚。

  要知道,他前幾日剛剛收到來自張啟功派人送來的消息,得知他魏國已經戰勝了諸國聯軍,為此,他還在沮陽城內與麾下的將領們慶賀了一番。

  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這種情況下,雁門守李睦居然還敢進兵薊城——這李睦,當真不怕他魏國的報復麼?

  『這可怎麼辦呢……

  在猶豫了半響後,魏將韶虎想起了北宮玉那道「按兵不動」的命令,在一番遲疑後,立刻派人前往居庸關,勒令駐守在居庸關的魏卒棄關,任由李睦的軍隊過境——因為就像北宮玉所說的,反正橫豎都擋不住李睦的二十萬大軍,沒必要讓魏武軍在這裡白白犧牲,叫薊城自行解決李睦即可。

  魏將韶虎的放水,讓李睦的軍隊兵不血刃就通過了居庸關,逼近了「昌平邑」。

  在得知這個消息後,丞相張開地與治粟內史韓奎黯然長嘆:這位勇武兼備的李睦將軍,最終還是選擇了一條不歸之路。

  事到如今,有關於李睦的消息已經無法掩蓋,就連韓國的傀儡君主韓異,亦得知了此事。

  不得不說,韓國現任的君主韓異,他雖然是魏人扶持的傀儡君主,但這並不表示他就沒有權力,因為似張啟功、北宮玉等魏人需要借助他的名義,徐徐使韓國逐漸併入魏國,而這,就是他的仰仗。

  在私底下,韓異早就得到了張啟功的許諾,得知日後魏國會封他一個郡王的位子,讓他繼續享受榮華富貴——眼下能過足君主的癮,日後還能成為魏王冊封的郡王,韓異有什麼理由反抗魏國?

  更何況據他所知,那位雁門守李睦,可是口口聲聲稱他為「偽君」的。

  這根本無需考慮嘛!

  於是乎,韓異罕見地擺出了君主的架勢,派人下了王令,勒令李睦解散軍隊,孤身赴薊城問罪。

  然而讓韓異震怒的是,李睦軍根本不將他的王令放在眼裡,以至於他一連發了數道王令,李睦軍都沒有絲毫要解散的意思。

  憤懣之餘,韓異將張開地、韓奎召到跟前,勒令二人盡快想辦法剷除李睦。

  而此時,張啟功、北宮玉二人亦得知了此事,心下大為驚訝,就連他們也沒有想到,這個李睦居然如此不識好歹。

  當日,張啟功向韓王韓異獻了一道毒計:雖然薊城無法左右李睦的行為,但韓國國內的百姓,卻能阻止李睦。

  他建議韓王異下詔,挑唆韓人聲討李睦,徹底將李睦打成「不尊王令」、「圖謀不軌」、「欲再次挑起魏韓戰爭」的陰謀小人。

  韓王異聞言大為欣喜,當即按照張啟功的建議下達詔書。

  短短半日間,薊城城內的韓人便得知了此事,這些韓人在朝廷的誘導下,對雁門守李睦這位曾經北原十豪之首表現出極為的憤慨:明明魏國已經停止與我國的戰爭,且許下承諾會幫助我國恢復經濟,何以你李睦還要挑起魏韓兩國的戰爭?甚至於,公然詆毀像韓異那般的明君?

  在這件事中,韓國國內的貴族、世家,亦紛紛站在薊城朝廷這邊,或者說站在魏國的立場上,共同抵制雁門守李睦。

  或許是這些人普遍覺得,這個國家已經毫無希望,因此,他們不希望因為李睦而再次引起魏韓兩國的戰爭,使他們的利益受到損失。

  數日後,隨著這個消息逐漸傳開,越來越多的人都開始抵制李睦:貴族與世家勢力,是為了維護他們的利益;而平民階級,則是厭惡戰爭,不希望再與魏國開戰。

  堂堂的雁門守李睦,北原十豪之首,韓國數一數二的名將,彷彿一下子就成為了萬夫所指的罪人。

  甚至於到最後,就連李睦徵募的那近二十萬軍隊中,亦陸陸續續出現了逃兵。

  在此期間,當李睦的族弟李任抓到幾名逃兵,質問他們為何要逃走時,那些逃兵振振有詞地說道:「我等此前跟隨李睦將軍,是因為李睦將軍說他要拯救這個國家,而現如今,國內的同胞聯合起來抵制我軍,這豈不說明,錯的是李睦將軍?恕我等無法再跟隨!」

  聽聞此言,李任大為震怒,恨不得當場斬殺了那幾些逃兵,只可惜,卻被聞訊而來的李睦給阻止了。

  「或許,錯的當真是我李睦吧……」

  李睦環視著週遭的兵卒,眼見這些人因為近日的謠言,對他產生了懷疑,他心中悵然長嘆。

  他忽然想起了太原守樂成曾經奉勸過他的話:若你執意而行,終有一日,你會成為魏韓兩國的眼中釘,雖天下之大,亦無你李睦容身之地!

  當時,李睦只顧著憤慨樂成那投靠魏國的行為,而現在反過來想想,或許真被樂成給料中了。

  「想走的人,都走吧……」

  在嘆息地留下一句話後,李睦返回了自己的帥帳。

  待回到帥帳後,他的心情仍無法平靜下來。

  他實在不明白,為何沒有人願意陪同他拯救這個國家呢?

  難道自韓王然、釐侯韓武過世之後,這個國家就徹底喪失了勇氣、喪失了尊嚴麼?

  李睦靜靜地坐在帳內,腦海中回憶著與韓王起、韓王然兩代君主接觸的點點滴滴,心中頗不是滋味。

  說實話,韓王起談不上雄主,但他至少將其兄韓王簡留下的國家治理地井井有條,而韓王然,更是李睦所認可的雄主之姿,在無數個夜晚,他曾無數次夢到他輔佐韓王然,使得這個國家變得越來越強大,可現實卻是……

  「將軍……」

  不知過了多久,副將嚴奉撩帳而入,看著李睦欲言又止。

  彷彿是猜到了嚴奉的心思,李睦惆悵地問道:「走了多少人?」

  嚴奉沉默了片刻,這才小聲說道:「迄今為止,最起碼走了……三萬餘人。」

  「僅僅只是兩三日,就有三萬餘人……棄我而去麼?按照這麼算下來,再過個幾日,二十萬大軍怕是會散得一個不剩了……」

  李睦惆悵地搖了搖頭,旋即竟呵呵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滿了悲涼。

  見此,副將嚴奉正色說道:「將軍,至少我雁門軍,絕不會棄將軍而去!」

  李睦深深看了一眼嚴奉,重重點了點頭:「我知道。」

  說罷,他眼中神色閃爍了一番,吩咐道:「你先退下吧,容我靜一靜。」

  「是!」嚴奉依令而退。

  看著嚴奉退離帳外,李睦沉默了片刻,旋即目光投向了擺在桌案上的佩劍。

  在端詳片刻後,他站起身來,走向帳外,對帳外的守卒吩咐道:「去取一壺酒來。」

  聽聞此言,帳外是守卒面面相覷。

  畢竟李睦雖說不算滴酒不沾,但歷來卻很少飲酒,尤其是在軍營中飲酒,這簡直就是史無前例。

  但既然這位將軍吩咐,帳外守卒還是依言取來一壺酒。

  隨後,在無人的帥帳內,李睦獨自一人默默地斟酒,旋即默默地杯中的酒水飲盡。

  「咳咳……還是喝不慣吶,呵。」

  在被酒水嗆了一下後,李睦自嘲地搖了搖頭,旋即抽出了案几上的那柄佩劍,用抹布細心擦拭。

  『是我太狂妄了啊,妄圖拯救這個國家……

  將鋒利的寶劍橫在脖頸處,李睦緩緩閉上了眼睛,腦海中浮現韓王起、韓王然兩代君主的容貌。

  『……李睦無能,無力挽救這個國家,有愧先王。

  「嗤——」

  鋒利的利劍,割破了咽喉,頃刻間鮮血迸現。

  可能是在帳外聽到了動靜,帳外的守卒撩帳窺視,驚駭地看到李睦竟在帳內引頸自刎,大驚失色,連忙向少將軍李瑻、副將嚴奉以及李睦的族弟李任等人稟報。

  片刻之後,待李瑻、嚴奉、李任三人趕到,卻見李睦早已沒了氣息。

  「懦夫誤國……釐侯韓武之後,朝中再無男兒!」

  李睦的長子李瑻憤憤地罵了句,竟拔出腰間的陪劍,正色說道:「我父子願為大韓之臣而亡,不願為魏臣而生!」

  說罷,李瑻亦引頸自刎。

  「少將軍!」

  嚴奉、李任大驚失色,下意識邁步上前,但是在聽到李瑻的話後,卻又不知為何停下了腳步。

  在彼此對視了一眼後,嚴奉、李任二人亦拔劍自刎。

  當日,在得知李睦自刎而亡後,雁門軍士卒竟有約三成兵將自刎,為李睦殉死。

  此事,縱使是後來薊城朝廷得知之後,亦大感震驚。

  魏昭武三年六月初二,雁門守李睦抵不住韓國各方階級的懷疑與聲討,在王室、貴族、世族、平民等各階級勢力皆不認可他行為的情況下,黯然神傷,遂在軍營中自刎而亡。

  這位對韓國赤膽忠誠的名將,最終竟在無人支持他的情況下黯然而亡,實在是令人感嘆。

  李睦的死,意味著韓國真正地,就此覆亡。

  至此之後,再無任何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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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24 18:28:13
第305章:遊說

  雁門守李睦自刎的消息,很快就送回了薊城,使得知此事後的丞相張開地、治粟內史韓奎等朝臣為之默然。

  同時傳回薊城的,還有李睦長子李瑻的辭世豪言,比如「願為大韓之臣而亡,不願為魏臣而生」、「懦夫誤國」、以及「釐侯韓武之後、朝中再無男兒」等等,這令薊城朝廷許多士卿感到羞慚不已。

  不過更多的人,則是在私底下誹議李睦,認為李睦不名形勢、不知進退,說他「說到底只是一名帶兵的莽將而已」,這些人,無疑就是韓國國內那些為保護自己利益的貴族、世家階級。

  反而是張啟功、北宮玉、陽佴等魏人,覺得雁門守李睦是一位無可爭議的英雄。

  「若是這位名將肯歸順我大魏就好了……」

  在得知李睦父子自刎而亡的消息後,北宮玉一臉惋惜地感慨道:「李睦,是一位值得令人敬重的人。」

  聽聞此言,張啟功輕笑著說道:「你我一邊做小人之舉,挑起輿論逼死李睦,一邊又說李睦是真英雄……呵呵,不覺得此事有些諷刺麼?」

  「非也!」

  北宮玉正色說道:「張都尉與在下挑起輿論逼死李睦,只是因為李睦的存在有阻於我大魏暗中操控韓國,這並不妨礙卑職認為李睦是一位真英雄……兩者豈能混淆?」

  說到這裡時,北宮玉不禁想到了他魏國的君主趙潤。

  他最敬佩君主趙潤的,即是這位君主的坦蕩——當年趙潤殺蕭鸞時就說得很清楚,此乃私怨!

  因此,雖然蕭鸞一度被割下首級供在先王趙偲的靈廟,但事後,趙潤還是下令將蕭鸞合屍安葬,葬在南燕,墓碑上銘刻「南燕侯世子蕭鸞」的字樣。

  北宮玉覺得,可能在魏王趙潤的心底,他亦對蕭鸞走到與魏國對立的局面心存幾分惋惜。

  聽了北宮玉的話,張啟功淡淡一笑。

  平心而論,張啟功對李睦並沒有太多惋惜——李睦固然是一位英雄,但這位英雄注定不會為魏國所用,那麼,對於『功利心』極強的張啟功而言,李睦毫無價值。

  與其有空感慨「李睦這等英雄竟落得這種下場」,還不如想想如何招攬秦開、樂弈、燕縐等將領,盡快完成將功贖罪,返回雒陽。

  想到這裡,他轉頭詢問黑鴉眾的首領陽佴道:「陽佴首領,張某叫你打探的事,你打探的如何了?」

  陽佴聞言遂說道:「基本上打探的差不多了。……暴鳶、靳黈二人,前者隱居在韓王然的王陵附近,後者則居住在薊城。……樂弈返回了北燕郡的「陽樂」,燕縐目前隱居在北燕郡的「海陽」,許歷隱居在上谷郡的「涿縣」、司馬尚隱居在「上曲陽」。其餘將領,似公仲朋、田苓等等,大多隱居在上谷郡境內。」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本記載以上將領具體地址的小冊子,將其遞給張啟功。

  其實以上所述的這些將領,除了樂弈、司馬尚、燕縐以外,其餘都曾在上谷戰役中被魏軍俘虜,但因為後來魏軍為了避免遭到韓人的厭惡與抵抗,打出了「魏韓和睦」的旗號,是故,秦開等將領遂被魏軍所釋放。

  在當時大局已定的情況下,似秦開等將領在被釋放後,並沒有再跟魏軍作對,而是一個個地隱居了起來——可能是他們不願在韓王異這個魏人扶持的傀儡君主手下為臣。

  除了漁陽守秦開,他是當時唯一一位仍願意在韓王異治下為臣的將領,不過看他當時那句「願此生駐守漁陽」的懇請,想來這位將領恐怕也並非是真的希望輔佐韓王異,只不過是不希望草原上的異族見他韓國虛弱而趁機進犯罷了。

  接過了這本小冊子,張啟功隨便翻看了兩眼。

  在旁,北宮玉好奇地問道:「陛下果真是欲招攬這幾位韓國的將領?」

  「唔。」張啟功點了點頭。

  在他看來,那所謂的給他將功贖罪的機會,不過就是他魏國君主隨口一說罷了,就算他張啟功此前並未犯下欺君的錯過,相信那位君主還是會讓他來設法招攬這幾位韓國的將領。

  至於其中原因,恐怕只有一個,即他魏國的君主趙潤,此番徹底對中原諸國起了殺意,欲兵吞諸國、一通中原。

  為此,他魏國自然得竭盡所能地網路天下有能力的將領。

  當張啟功將心中的猜測跟北宮玉與陽佴一說,後二者均感覺心情激動。

  畢竟,兵吞諸國、一統中原,這可是前所未有的武功啊!

  而讓他們感到激動的是,這個迄今為止從沒有人能夠做到、甚至無人敢將其說出口的宏偉目標,他魏國目前確確實實是有希望達成的,絕非是空洞的奢望。

  一想到這裡,三人便忍不住有些激動。

  不過話說回來,似暴鳶、靳黈、燕縐、許歷、樂弈等韓國的將領,未見得就願意歸順他魏國,更要命的是,此番魏王趙潤還特地叮囑過張啟功,叫他不得用危言恐嚇之類的手段,這讓張啟功感覺有些束手束腳。

  要知道他最擅長的勸說方式,就是用對方家眷的性命威脅——將刀在其妻兒脖子上一擱,直接了當地問一句:你願不願降?

  倘若對方願降,那就皆大歡喜;反之,倘若對方不願歸降,那麼此人對於張啟功來說,也就跟李睦的價值類似,縱使一刀宰了、將其屠盡滿門,他張啟功也不會有所惋惜。

  但很遺憾,他魏國的君主趙潤這次禁止他這麼做。

  不過在得知此事後,陽佴卻笑著說道:「張都尉當初可以策反陽邑侯韓普,相信亦能勸服暴鳶、樂弈等將領。」

  聽了這話,張啟功的心情很是複雜。

  策反陽邑侯韓普,這固然是他的得意之舉,可問題是,他當初勸說陽邑侯韓普的那番話,卻是截自儒家學術,因此,縱使心中得意,張啟功亦有些不情願提起此事,免得旁人誤會他法家竟不如儒家實用。

  不過這次為了將功贖罪,他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總不能他堂堂法家子弟的門面,繼續給介子鴟打下手吧?

  當日,張啟功與北宮玉合計了一番,由北宮玉前去勸說暴鳶、靳黈、許歷、司馬尚等在上谷郡境內隱居的將領,而他張啟功則立刻啟程向東,勸說樂弈、秦開、燕縐這三位目前隱居在北燕郡的將領。

  除了地域的差異以外,也是考慮到這幾位將領的價值——在這些位韓國將領中,最具招攬價值的,莫過於樂弈、司馬尚、燕縐、秦開這四位。

  次日,張啟功派人將記載「李睦、李瑻父子自刎而亡」消息的書信,火速送往大梁或者雒陽,交予他魏國的君主趙潤手中。

  隨後,他帶著一隊黑鴉眾,啟程前往漁陽,勸說韓將秦開。

  在他看來,在秦開、樂弈、燕縐三人當中,秦開應該是最容易勸說的,因為這位將軍心繫漁陽,心繫中原是否會被草原所趁虛而入,只要對症下藥,不怕秦開不乖乖就範。

  事實證明,張啟功看人還是相當準的。

  幾日後,待張啟功見到秦開,向後者表述了魏王趙潤的招攬之意後,秦開稍一猶豫,便點頭同意了。

  不過秦開也提出了他的要求,即鎮守韓國北疆,無論是為了韓國,還是為了魏國,亦或是為了整個中原。

  對於秦開提出的這個條件,張啟功當然不會拒絕。

  要知道,邊境戎患,一直都是韓國的後顧之憂,倘若當初沒有林胡、東胡、匈奴、婁煩、赤狄、白狄等諸草原民族牽制了韓國的駐邊軍隊,韓國未必會在於齊國爭奪中原霸主的戰爭中戰敗。

  而現如今,韓國名存實亡,不久之後或將徐徐被魏國所吞併,那麼,北方的戎患,自然而然也會成為魏國的頭等大事。

  倘若有秦開這等名將坐鎮在北方邊境,魏國便能更加專注於中原內部與諸國的戰爭。

  當日,在張啟功的暗示下,秦開遂寫下了一份表示向魏國效忠、向魏王趙潤效忠的書信,委託張啟功日後帶回魏國,交予魏王趙潤。

  雖然這份彷彿『契約』的效忠書乍看並不牢靠,但張啟功倒不在意。

  畢竟有雁門守李睦這個前車之鑑在,相信秦開絕不會再嘗試類似的行為——無論他真正的想法如何,只要他守好邊疆,令草原異族不敢進犯中原,這在張啟功看來就已經足夠了。

  次日,張啟功在秦開的相送下離開了漁陽,徑直前往北燕郡的「海陽」,拜訪鉅鹿守燕縐。

  燕縐此人,很了不得,此人在魏韓戰爭中,曾率領麾下的鉅鹿水軍,摧毀了魏國湖陵水軍至少二十艘戰船,就連虎式戰船都被摧毀了六七艘,在魏韓兩國水軍實力相差懸殊的情況下,燕縐能給予湖陵水軍如此重創,足可見此人在水戰中的能力。

  更要緊的是,燕縐非但擅長指揮水戰,還是一位懂得治民的郡守,曾經的鉅鹿郡,就被燕縐治理得井井有條。

  與魏國的體制有所不同,似燕縐、李睦、秦開、樂弈,包括曾經的上谷守馬奢,皆是文武兼備的將領,比魏國的姜鄙、伍忌、趙疆、龐煥這種只懂得打仗的將領,才能高出不少,想來也只有魏忌、司馬安、韶虎等人,才能與這幾位北原豪將相提並論。

  根據黑鴉眾打探的情報,鉅鹿守燕縐目前隱居在海陽縣的港口,除了燕縐本人以外,這裡還駐紮著他麾下的鉅鹿水軍殘部。

  原來,自魏將李岌、蔡擒虎、周奎等人率領湖陵水軍復攻齊國之後,燕縐就帶著麾下的殘存水軍,偷偷來到了海陽。

  至於目的,可能燕縐自己也頗為迷茫,畢竟那時張啟功與元邑侯韓普已扶持了韓異登基,並昭告全國停止了魏韓戰爭,想來燕縐在得知此事後,亦有些不知所措。

  總的來說,張啟功與燕縐見面的過程還算平和,雖然燕縐心中對魏國或有百般的怨憤,但考慮到他的家眷皆在薊城——本來是在鉅鹿,不過樂弈在撤至上谷郡時,將燕縐的家眷帶到了薊城——且目前薊城實際上就在魏國的掌控下,燕縐不敢過於得罪張啟功,充其量就是在對話時出言諷刺一番罷了。

  但遺憾的是,似張啟功這等人物,豈會將這些尋常的諷刺放在心上?只要達成目的,就算燕縐將唾沫吐在張啟功臉上,相信這位毒士也能做到若無其事、唾面自乾。

  話說回來,招攬燕縐,可就要比招攬秦開難多了,不過張啟功亦有辦法,他用「雁門守李睦父子被逼自盡」這件事作為例子來勸說燕縐,徹底打碎燕縐對這個國家僅存的一絲希望。

  不得不說,當得知了雁門守李睦那試圖匡扶國家的舉動、且最終被逼自盡的消息後,鉅鹿守燕縐既震驚又感慨。

  他帶著幾分感慨諷刺道:「這難道不是你們魏人的陰謀麼?」

  張啟功亦不否認,輕笑著說道:「此非陰謀,而是陽謀。所謂陽謀,即順應大勢,因勢設計,讓對方縱使明知是計亦難以脫身。……那麼在這件事中,何謂『勢』呢?即人心思定!……貴族、世家,為保一己私利而拒絕戰爭;平民亦因常年飽受戰亂之苦而拒絕戰爭。韓國上下,皆希望結束戰亂,然而李睦卻逆大勢而行,故而落得這個下場。……是故,並非是我魏人逼死了李睦,而是貴國上上下下各基層的人,逼死了李睦。」

  燕縐聞言默然不語。

  事實上張啟功說得確實有幾分道理:雖然那道毒計是他獻給韓王異的沒錯,可若沒有韓國上上下下各階級勢力的人給予配合,單憑張啟功那一張嘴,又豈能順利地逼死李睦呢?

  「是故在下會說「韓國已亡」,因為這偌大的國家,竟只有李睦一人還在抗爭,而讓人匪夷所思的是,這位欲拯救國家的英雄,卻反過來被他欲拯救的人給逼死了,燕縐將軍……這遠比你方才諷刺在下的那些話,更顯得諷刺意味吧?」張啟功微笑著說道。

  「……」

  鉅鹿守燕縐看了一眼張啟功,不知該說些什麼。

  因為正如張啟功所言,自韓王然與釐侯韓武相繼過世後,韓國舉國彷彿就只剩下李睦還在抗爭——包括他燕縐,雖率領殘兵駐紮在海陽縣,卻也只是感慨國運的坎坷,並沒有想過號召北燕郡的國人聯合起來匡扶國家。

  這或許也是因為在燕縐的心底,這個國家已經無法拯救的關係吧。

  可能在此之前仍有一線生機,但,雁門守李睦的過世,使得這最後的一線生機亦蕩然無存。

  「良禽擇木而棲,相信燕縐將軍亦覺得貴國如今的君主韓異不過是一介傀儡,是故不願輔佐,但是我大魏的君主,相信是值得燕縐將軍輔佐的雄主吧?……那是一位胸襟豁達、包容萬民的賢明君主,張某堅信,縱使有朝一日我大魏傾吞了貴國,我國君主亦會將韓人視為子民……於公於私,張某實在想不出,燕縐將軍有什麼理由拒絕我國君主的招攬。」張啟功正氣地說道。

  「……」燕縐被說得啞口無言。

  因為正如張啟功所言,魏國的君主趙潤,那是一位胸襟豁達、對萬民一視同仁的賢君,別說韓國現任的君主韓異,就算是韓王然,也未必能及得上趙潤,因此,魏國吞併他韓國,對於絕大多數的韓人而言,未必有害。

  這是公。

  而於私來說,魏國君主趙潤亦是一位極具個人魅力的君主——雖然謠傳魏王趙潤性格霸道,但只要是見過這位魏君的人都知道,這位魏國君主的霸道,基本上只針對敵人,至於對待自己的臣子,這位君主素來是平易近人,尤其是對待治下的百姓,那簡直可以說是護短。

  雖然過分的護短也並非值得提倡,但從這一點其實也能說明,魏國君主趙潤是確確實實地將治下的民眾視為了子民。

  再加上張啟功傳達魏王趙潤的承諾、即對他燕縐許諾的那些待遇,就像張啟功所說的,縱使燕縐也想不出什麼拒絕這份善意的理由——韓國已注定覆亡,且韓民並不會因此被魏國迫害,在這種情況下,為何不能投靠魏國,在那位君主麾下施展本領呢?

  可一想到韓王然與釐侯韓武,燕縐心底仍難免有些遲疑。

  他忽然問道:「張都尉許燕某他日能重新打造一支強大的水軍,莫非是貴國日後要與齊楚兩國交兵,報復諸國聯軍伐魏之舉?」

  張啟功思忖了一下,旋即搖搖頭說道:「並非是報復,只是我國君主認為,中原之所以戰亂頻繁,原因就在於諸國林立,近十年來,包括我大魏在內,各國戰亂不斷,各國子民皆飽受戰火侵害,是故,為徹底根除戰亂,我國君主欲一統中原,使中原內部再無紛爭。」

  說著,他忍著心中的不適與不快,將介子鴟與公羊郝那一套「大一統」思想講述給燕縐,聽得燕縐肅然起敬。

  「以戰止戈……麼?」

  鉅鹿燕縐喃喃自語了一句,旋即遲疑說道:「請……請容燕縐考慮一番。」

  張啟功並不在意,聞言點頭說道:「將軍且好生考慮,若是將軍願為終止中原的戰亂貢獻一份力量,使我中原從此再無內耗紛爭,將軍不妨前往我大魏的王城雒陽,相信,若我國君主得知燕縐將軍投奔,必定會親自出迎。」

  「張大人言重了……」

  一改方才對張啟功的惡劣態度,鉅鹿守燕縐訕訕說道。

  當日告別了燕縐,張啟功於次日再次啟程向東,前往「陽樂」。

  雖然起初燕縐的態度並不友好,但張啟功相信他已說動了這位將領。

  剩下的,就只有樂弈了。

  一想到樂弈,張啟功心中便有些犯嘀咕。

  原因很簡單,因為當初正是他出了一招毒計,害死了莊公韓庚,借此離間了釐侯韓武與樂弈二人。

  此番前往陽樂,張啟功亦忍不住擔心他是否會被樂弈所殺。

  但考慮樂弈是魏王趙潤重點點名的招攬對象,張啟功最終還是硬著頭皮到了陽樂,並且向樂弈的府邸投遞了拜帖。

  果不其然,張啟功當日的離間計,並沒能瞞過樂弈的耳目,以至於在見到樂弈後,後者的第一句話便是詢問張啟功當日那招離間計:「當初可是張先生設計,離間釐侯韓武與樂某?」

  「是。」張啟功硬著頭皮說道。

  「莊公,亦是張先生手底下的人所加害?」

  「呃……是。」張啟功硬著頭皮承認,旋即,不等樂弈發難便開口說道:「樂將軍恕罪,實是……」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樂弈抬手給打斷了:「樂某可以投效魏國,但我有一個條件。」

  縱使是張啟功也沒想到,理應是最難勸說的樂弈,居然答應地這般爽快。

  他連忙說道:「不知將軍有何要求?」

  只見樂弈看了一眼張啟功,神色漠然地說道:「先前之戰,事關兩國存亡,樂某可以理解先生無所不用其極的舉措,雖樂某有心殺先生為莊公報仇,但唯恐因此牽連世子……既然眼下魏國已成大勢,非我等可以抗拒,樂某只要求先生想辦法讓世子取得一個封位,許他一片富饒的封邑,則樂弈願為魏王所驅。」

  「世子……莫非是莊公之子?」張啟功小心翼翼地問道。

  樂弈漠然地點了點頭,問道:「不知先生是否答應?」

  「此事容易。」張啟功連忙點頭。

  用一片封邑,就能換取樂弈這等名將為魏國所用,這簡直就是天大的便宜。

  他有些驚訝地打量樂弈,同樣是韓國最冷靜、最擅長用兵的統帥,但樂弈與雁門守李睦二人的態度,卻是天壤之別。

  彷彿是看穿了張啟功的心思,樂弈淡然說道:「當日釐侯韓武撤掉我的軍職時,我對王室,已屬仁至義盡,如今唯一不能割捨的,便只有莊公的後人……若魏王肯許其富貴,樂某願為魏國所驅。」

  「合情合理。」張啟功點頭讚道。

  魏昭武三年夏秋,魏使張啟功,成功勸降秦開、燕縐、樂弈三位韓國名將。

  而他的副手北宮玉,亦說服了許歷、司馬尚、靳黈、公仲朋、田苓等將領,唯獨暴鳶以腿傷復發為由,婉言拒絕了北宮玉的勸說。

  但不管怎麼說,此行還是非常順利,就連張啟功本人,也沒有想到此行居然會這麼順利。

  他猜測,可能是「雁門守李睦一心救國卻反被國人所逼死」這件事,沉重地打擊了這些位將領的信念,使他們徹底放棄了挽救這個國家的心思。

  因為,根本辦不到。

  魏昭武三年深秋,張啟功再次啟程返回魏國。

  而此時的魏國,仍在跟秦國的軍隊殊死相搏,彼此僵持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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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25 01:38:20
第306章:入秋

  七月,即張啟功、北宮玉正在勸說樂弈、秦開等韓國將領投效魏國的同時,在魏國宋郡這邊,由魏將衛驕、衛將衛邵、以及魯將桓虎三人所率領的魏、衛、魯三國聯軍,也已基本上收復了宋郡全境。

  七月初四,魏國禮部左侍郎朱瑾,帶著魏王趙潤親筆所書的國書,抵達了魯國的王都曲阜,主持「魯王納降」的事宜。

  未避免魯王公輸興誤以為受到了侮辱,禮部左侍郎朱瑾在見到前者時解釋道:「此番本該是杜宥大人親自前來,奈何杜宥大人年勢已高,卻近階段身體並不康泰,是故由朱某代為前來,還望魯王陛下莫要見怪。」

  「豈敢豈敢,朱大人言重了。」魯王公輸興連聲說道。

  平心而論,此時此刻的公輸興,哪有什麼與魏國談條件的資格,畢竟他國中兩位執掌兵馬的上將季武、桓虎都已經投奔了魏國,他這個君主之位,說實話已經沒有什麼權威可言。

  更何況,朱瑾乃是魏國禮部尚書杜宥矚意的下任尚書人選,放在其他國家妥妥的未來上卿身份,魯王公輸興又豈會感到什麼侮辱。

  最關鍵的是,魯王公輸興此刻最在意的,根本不是接見的規格,而是實際的利益,即魏王趙潤是否答應將曲阜冊封給他公輸一氏作為封邑。

  想到這裡,他小心翼翼地詢問朱瑾道:「朱大人,且不知魏王陛下他……是否同意了小王的懇請?」

  朱瑾聞言連忙說道:「魯王陛下放心,您所提出的條件,我國君主已允諾。」說著,他從懷中取出魏王趙潤親筆所書的國書,遞給魯王公輸興。

  魯王公輸興連忙接過國書仔細觀瞧,只見在國書中,魏王趙潤明確給出了他公輸興投奔魏國後所能享受到的規格待遇,比如說,按照公輸興的要求,將曲阜城分給後者作為采邑。

  而事實上,魏王趙潤許諾給公輸興的「封國」面積,並不僅僅只有曲阜,除此之外還包括「鄒縣」、「汶陽」、「卞邑」等地,面積佔原先「魯郡」的一半以上。

  「這……」魯王公輸興吃驚地看著朱瑾。

  此時,卻見左侍郎朱瑾眨了眨眼睛,輕笑著說道:「傳達我國君主的原話……堂堂一國之主,若僅僅只有曲阜一城作為采邑,這未免亦太過寒酸了。」

  「……」魯王公輸興張著嘴半響,旋即長長吐了口氣。

  其實從客觀角度來說,魏王趙潤只是將一部分他魯國的土地冊封給他作為采邑而已,根本談不上是什麼大度,但不知為何,魯王公輸興此刻卻有種莫名的感動。

  尤其是在看待國書中其餘的優待款項後,他心中這份感動變得愈發的強烈。

  國書中所寫,公輸一族即「魯國(曲阜邑)」的主人,世世代代皆可傳承,城內的賦稅,皆交予公輸一氏,除此之外,公輸一族還有權籌建一支不超過八百人的護衛隊,且受到魏國的庇護等等。

  可以說,除了必須推行魏國的政令外,魯王公輸興在曲阜城的地位,比較以往幾乎不變,堪稱是國中之國。

  唯一的區別,即魯國至今起成為魏國的臣屬國,魯王公輸興,也將作為魏國的郡王一階,成為魏王的臣子。

  雖然這麼說確實有點奇怪,但公輸興必須承認,魏王趙潤確實是一位寬宏大度的君主。

  「敢問國主對這些條件是否滿意?」朱瑾試探著問道。

  魯王公輸興聞言點了點頭,旋即問道:「不知納獻之事,具體如何操辦?」

  朱瑾聞言說道:「其他別無強求,不過按照禮數,還是希望國主親自到我大魏的都城雒陽覲見我國君主。」

  「合情合理。」魯王公輸興點點頭。

  見此,朱瑾遂又說道:「正巧桓虎將軍正準備蒙召前往雒陽,不如國主就與桓虎將軍通行,可否?」

  一聽到桓虎的名字,魯王公輸興心中難免有些不適。

  畢竟按照季武當初所講述的經過,正是桓虎從中耍弄陰謀,要挾季武以及魯國軍臨陣倒戈,致使諸國聯軍在那場關鍵性的決戰中敗北,也使得他魯國不得不臣服魏國,降格為臣屬國。

  不過事已至此,魯王公輸興也對那桓虎無可奈何。

  話說回來,桓虎對外好歹是他魯國的舊臣,倒也不至於加害於他,有桓虎在旁護衛,魯王公輸興倒也無需擔心前往魏國的途中遭到強盜、山賊一流的傷害。

  「那就這麼說定了。」朱瑾歡喜地說道。

  當日,朱瑾便派人向桓虎傳訊,要求桓虎在率軍前往他魏國王都雒陽的同時,順帶捎上魯王公輸興。

  而與此同時,桓虎正在宋郡的任城,與魏將衛驕,以及魯國的季武,商議有關於駐軍的事宜。

  桓虎原以為他能得到一個類似「宋郡守」之類的職務,但沒想到的是,魏國的天策府,卻命他率軍前往魏國三川郡。

  在詢問了魏將衛驕後,桓虎這才知道,原來魏王趙潤當日之所以應楚水君的邀戰,其原因是秦國當時已對魏國開戰的關係。

  在得知此事後,他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衛驕將軍此番並不打算率軍前往齊國,協助趙疆、屈塍那幾位將軍……」

  說實話,衛驕對桓虎的印象不是那麼好,但考慮到桓虎這次的確是為他魏國作出了巨大的貢獻,且魏王趙潤已決定授予桓虎「上將」的職務,衛驕倒也勉強能將桓虎視為自己人。

  「攻伐齊國之事,無需著急。此戰之後,無論齊國也好、楚國也罷,皆再不是我大魏的敵手……相比之下,西垂秦國的威脅更大。陛下下令召桓將軍率軍前往雒陽,想必是器重將軍的謀略與勇武,希望將軍能在與秦國的戰爭中建立功勛,再次為國家做出貢獻。」衛驕很公式化地說道。

  「姑且就讓齊楚再苟延殘喘一陣麼?嘿嘿嘿嘿。」桓虎摸著下頜的鬍鬚,好奇問道:「秦國的軍隊很強麼?」

  聽聞此言,衛驕正色說道:「目前我大魏正與秦國開戰的將領,有臨洮君魏忌、河西守司馬安、桓王趙宣,據我所知,陛下還準備調派幾人過去,除桓虎將軍以外,還有商水軍的伍忌、上黨軍的姜鄙……」

  這幾個名字一說,桓虎臉上的笑容徐徐收起,連帶著他身旁的陳狩,臉上亦露出了吃驚之色,不敢相信地問道:「秦國,當真強勁到這種地步?」

  衛驕點點頭說道:「到時候你等就知道了。」

  大約十日之後,魯王公輸興與魏國禮部侍郎朱瑾,來到了任城,旋即在衛驕、桓虎、陳狩三人所率領的魏魯聯軍的保護下,浩浩蕩蕩前往魏國的王都雒陽。

  而魯國的將領季武,則搖身一變成為魏將,被衛驕委派到薛城一帶駐守。

  說實話,衛驕根本不信眼下的齊國或者楚國,仍有復攻他魏國的兵力,但是考慮魯國剛剛併入他魏國,理當留下一支軍隊駐守邊境,於是衛驕就選擇了季武。

  畢竟季武作為舊魯的將領,在魯、薛一帶都享有一定的威望,但其本身,卻並沒有多大的本領,這種人最適合用在駐守某地——至於像桓虎、陳狩這等猛將,當然要調到最需要他們的地方,對於如今的魏國來說,即是河西、河東、三川這三個與秦軍作戰的戰場。

  而與此同時,在魏國的商水郡,魏將沈彧、伍忌等人,包括先前率領數萬川雒騎兵突破楚壽陵君景雲封鎖、突入商水郡的魏將呂牧、穆青等人,亦已收到了天策府的調令。

  說起來,這次魏國與中原諸國的決戰,商水郡這邊是最不起眼的,別說無法跟魏王趙潤親自督戰的「大梁戰場」相提並論,就連趙疆、屈塍、韶虎等人也比不上,畢竟後者怎麼說也有攻陷韓國的功勞——雖然這份功勞,從本質上來說張啟功一人就得分走一半。

  但反過來說,商水郡這邊也並非毫無建樹,至少,楚平輿君熊琥所率領的楚東軍隊,已被商水軍徹底打殘,然後就是楚壽陵君景雲的軍隊,照這樣算下來,其實商水郡這邊亦殲滅了楚國最起碼三十萬的軍隊,只可惜,這份軍功仍無法與魏王趙潤、燕王趙疆等人相提並論。

  在看罷天策府的調令後,魏將沈彧留下穀梁葳、巫馬焦等幾名商水軍的將領駐守當地,下令呂牧、穆青、伍忌,以及烏兀、祿巴隆等一系列川雒聯盟族長,包括他自身,即日返回雒陽,投入與秦國的戰爭。

  因為商水軍是步兵,而呂牧、穆青、烏兀、祿巴隆等人率領的卻是騎兵,因此,呂牧等人撇下商水軍先行。

  八月初,呂牧、穆青二人率先領著兩三千雒陽禁衛騎兵,率先抵達雒陽。

  在經過雒陽的東城門時,穆青眼尖,指著城門洞外一隊魏卒對呂牧說道:「呂牧,你看那。」

  「唔?」

  呂牧起初不解,順著穆青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旋即便看到高括、種招兩位他們的好兄弟,此刻竟穿著一般魏卒的甲冑站在城門口充當衛士,最讓人忍俊不禁的是,這二人的脖子後面,還各豎著一塊木牌,一個寫著「我不該先斬後奏」,一個寫著「我不該知情不報」。

  「噗哈哈哈——」

  穆青跨坐在馬上捧腹大笑,雖然他也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但一看高括、種招二人此刻『淒慘』的下場,他立馬就能猜到,這兩個傢伙,保準是做出了什麼讓他們那位殿下(趙潤)不快的事,否則,以高括、種招二人今時今日的地位,有誰能讓他落到這種境地?

  「過去瞧瞧。」

  在旁的呂牧,亦憋著笑策馬上前。

  「好咧。」

  穆青壞笑一聲,徐徐策馬來到低著頭的高括、種招二人面前,故意用馬鞭輕輕點了點二人的肩膀,若無其事地說道:「你們二人,看著有點眼生啊,抬起頭來讓我穆青大爺瞅瞅仔細。」

  『這個混蛋!

  低著頭的高括、種招二人在心中大罵。

  其實他們老遠就看到了穆青、呂牧二人,當時他們心中已知情況不妙。

  說實話,自從被魏王趙潤貶到城門口擔任守衛,還各自背著一塊讓人感覺好笑的木牌,高括、種招二人可以說是將這輩子能丟的臉全丟盡了。

  種招還好,在野認得他的人並不多,可高括,那可是深交三教九流的人啊,大梁、雒陽兩地的遊俠、地痞口中的「高爺」,指的就是高括。

  可以想像,當那些城內的遊俠、地痞瞧見他們所憧憬的「高爺」,竟然背著一塊木牌站在城門口值守,可想而知那究竟是怎樣的場面。

  而事實上,這還不算最丟人的,最丟人的,莫過於被熟悉的人看到,就比如穆青、呂牧這兩位好兄弟。

  呃……沒錯,真的是好兄弟。

  在高括、種招二人暗自罵罵咧咧之餘,就見跨坐在馬背上的穆青故作不耐煩地說道:「喂,你們兩個,沒聽到本將軍的話麼?抬起頭來!」

  『混蛋啊……

  眼角餘光瞥見穆青、呂牧身後的雒陽禁衛軍騎兵亦好奇地將頭轉向了這邊,高括、種招二人心中恨得咬牙切齒。

  但正所謂形式比人強,他們只得老老實實地抬起頭,帶著幾分討好的笑容看向穆青,並小聲說道:「穆青,好兄弟,別聲張……」

  「嘿嘿。」

  穆青壞笑一聲,故意提高嗓門驚呼道:「咦?這不是我的好兄長,天策府左都尉高括與尉丞種招兩位哥哥嘛……怎麼淪落到來城門口值崗了?」

  『天策府左都尉?

  『高括大人與種招大人?

  在聽到穆青的驚呼後,跟在穆青、呂牧二人身背後的那一隊雒陽禁衛軍騎兵,下意識地圍了上來,彷彿是瞧見了什麼稀罕物似的,瞅著高括、種招二人一陣猛瞧。

  而從旁,那些正欲出城或者進城的百姓,此刻亦駐足觀瞧,並好奇地四下詢問,詢問有關於天策府、左都尉之類的詞。

  這讓高括、種招二人的面色漲地通紅。

  「王八羔子,你要逼我跟你同歸於盡麼?」高括瞪視著穆青,咬牙切齒地低聲罵道。

  穆青壞笑著舔了舔嘴唇,原本還欲捉弄高括、種招二人幾句,在旁,呂牧拍了拍他的手臂,憋著笑說道:「好了好了,點到為止,待會真打起來了。……你倆要是真打起來了,也怪丟人的。」

  說罷,他翻身下馬,笑著問高括、種招二人道:「怎麼回事?當初咱陛下口口聲聲要把穆青丟到游馬軍去拾馬糞,那也只是說說而已,怎麼輪到你二人,還真被貶了?犯什麼事了?」

  高括與種招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指了指他們脖子後豎著的那塊牌子。

  「唔唔。」

  呂牧憋著笑點了點頭:「一個先斬後奏,一個知情不報,唔唔,大致我是清楚了……具體是什麼事呢?當初穆青那小子那樣放肆,都沒落到你二人這種下場。」

  高括嘆了口氣,遂將他與南梁王趙元佐同謀的事告訴了穆青與呂牧,只聽得穆青、呂牧目瞪口呆,倒吸一口冷氣。

  「南梁王趙元佐?那種人……你都敢與他合謀?而且還是合謀那種事?怪不得咱陛下要重懲你二人,這實在是,自作孽不可活!」呂牧用歎為觀止的口氣搖搖頭說道。

  「自作孽不可活啊。」穆青在旁嘖嘖有聲的幫腔著,或者說,是幸災樂禍。

  『這話就你沒資格說!

  高括、種招二人瞪了一眼穆青,就連呂牧都用異樣的目光看了一眼穆青。

  他們還不清楚彼此麼?

  在十名宗衛當中,年紀最小的穆青,絕對是最作死的那個。

  就說一件事就足以證明穆青的作死程度,他敢拿自家殿下的身高開玩笑!

  舉國上下,朝野內外,誰敢拿魏王趙潤的身高說笑?

  這絕對是禁忌中的禁忌啊!

  然而,穆青敢。

  所以說,這廝至今還沒被魏王趙潤丟到游馬軍拾馬糞,反而成為了雒陽禁衛軍的將軍之一,這也著實是一大奇蹟。

  「你們這是準備進宮覲見陛下麼?」高括詢問呂牧道。

  「是啊。」呂牧點點頭,旋即表情古怪地解釋道:「我二人前一陣子收到了天策府的調令,大概陛下是準備將我等調到西邊與秦國交戰……」說到這裡,他也忍不住揶揄道:「怎麼,你倆不知情?」

  高括聞言翻了翻白眼。

  就跟當初張啟功受罰時一樣,雖然他高括、種招二人被魏王趙潤貶到東城門值崗,但青鴉眾仍會將國內的種種消息稟告他倆。

  當然,暫時他倆也只有知情權,如今的天策府,被魏王趙潤親掌著,這種局面大概要維持到高括、種招二人官復原職之後。

  「好兄弟。」

  一手一個勾住穆青、呂牧二人的脖子,高括壓低聲音懇求道:「待會你倆覲見陛下的時候,麻煩替我跟種招說說好話……我跟你們說,我倆現在是連值崗的士卒都不如,值崗的士卒好歹還有換班,可咱二人,卻是從早站到晚,還要背著兩塊丟臉的木牌……好兄弟,幫幫忙,待會覲見陛下時替咱倆說說好話,就說我二人已認識到錯誤了,以後絕不會再犯。」

  「這個……不好辦啊。」呂牧打著官腔道。

  雖然他沒有穆青、周朴那麼腹黑,但眼瞅著自己兩位好兄弟此刻的模樣,他也覺得挺歡樂的。

  「事成之後,兄弟我必有重謝。」高括壓低聲音在穆青、呂牧二人耳邊說了幾句。

  穆青、呂牧二人對視一眼,這才稍稍點頭:「先說好,咱們到時候順口一提,至於陛下肯不肯就此饒恕你們,與咱們無關,你許下的承諾……」

  「我懂我懂。」高括連聲說道。

  而與此同時,在王宮的垂拱殿內,魏王趙潤正在與內朝諸大臣商議對待秦國的方針。

  期間,趙潤的情緒不是很好,一方面固然是因為秦國,而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內朝首輔、禮部尚書杜宥抱病一事。

  這些年來,趙潤作為君主之所以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除了有內朝幫襯以外,主要還是仰仗杜宥這位老臣。

  在趙潤的印象中,杜宥是一位鐵骨錚錚的臣子,是那種「正氣凜然、萬邪不侵」的臣子,然而這次杜宥的抱病,卻讓趙潤忽然意識到,這位老臣終歸也已年過六旬,再不復二十幾年前那般康泰。

  前天晚上,趙潤親自去杜宥的府上看望這位老臣,在杜宥的臥榻前懺悔,因為據御醫所言,這位杜大人之所以病倒,一方面是因為年老體衰,而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積勞成疾——誰讓趙潤為了偷懶,將政務通通丟給了內朝呢?

  這讓趙潤頗感過意不去。

  「陛下?陛下?」

  介子鴟的輕喚,打斷了趙潤的回憶。

  「……」趙潤環視了一眼殿內,最終將目光投在杜宥那張案几上。

  見此,殿內諸大臣頓時恍然,連聲說道:「陛下無須擔憂杜宥大人,杜宥大人老當益壯,定能盡快康復。」

  趙潤點了點頭,旋即歉意地看向介子鴟,示意道:「介子,你接著說。」

  介子鴟自然不會介意這位君主方才的走神,聞言繼續說道:「正如臣方才所言,臣支持陛下不與秦國言和的決定,但就目前我大魏的國力來說,臣不建議與秦國擴大戰爭,一方面,我國的國力無法負擔起再一場的戰爭,另一方面,相比較秦國,臣認為應當加緊對齊、楚兩國的施壓,不予其喘息之機……」

  「介子大人此言差矣!」

  內朝大臣徐貫開口說道:「諸國新敗,且魯、衛、韓三國已倒向我大魏,只剩下齊、楚、越三國,就算齊楚兩國日後聯合,亦注定不能抗拒我大魏的雄兵,甚至於,倘若有充足的錢糧,我大魏此番就能趁勝進兵,可偏偏就是錢糧不足,因此錯失進兵的機會……而秦國,雖軍隊勇猛,但國力卻不足以與我大魏相提並論。臣建議,我大魏應當將重心放在恢復韓、衛、魯三地經濟方面,尤其是韓地,一旦韓地能恢復經濟,足以牽制齊國或者秦國,臣建議,我大魏不如假意與秦國言和,致力於恢復國力,臣以為只需五年,我大魏便可遠遠撇下秦、齊、楚、越,介時,縱使我大魏兩線開戰,亦無人能擋。」

  聽聞此言,內朝大臣李粱皺眉說道:「徐大人的策略雖佳,但陛下在大梁時已對天下諸國宣戰,難道要陛下收回那一番話麼?」

  「這……」徐貫頓時語塞。

  看著內朝大臣們眾說紛壇,趙潤亦若有所思。

  雖然他以天策府的名義又調來了幾支軍隊,但說實話,他也明白此時不宜與秦國擴大戰爭。

  這不是打不打得過的問題,而是是否值得。

  既然只需五年的發展就能用硬實力碾壓秦國,又何必在此刻急著與秦國決戰呢?

  只是,他摸不清他那位老岳丈,即秦國君主嬴囘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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