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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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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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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19 01:36:24
第277章 三月

  「報!……河對岸有魏國軍隊試圖繞到我軍背後,觀旗號,疑似是河東守魏忌!」

  在攻城戰中,秦將王戩收到了這般的消息。

  『魏忌……』

  長信侯王戩轉頭看向大河,只見在河對岸,隱約可以看到一支魏國軍隊正迅速朝北而去。

  對於魏國現任的河東守魏忌,王戩可不陌生,畢竟想當初魏忌還在隴西時,他們彼此間就不止交鋒過多少回。

  當時的隴西魏國,攏共也就寥寥幾個使秦國感到棘手的將領,其中一個就是魏忌。

  『想不到,這麼快就要重新交手……』

  王戩心下暗暗說道。

  跟陽泉君嬴镹的想法類似,他亦對此感到有些遺憾,畢竟他對魏國的感覺還是蠻不錯的。

  不過與陽泉君嬴镹所不同的是,王戩可沒有似前者那般的多愁善感,既然咸陽那邊決定對魏國採取進攻,那他便不會有絲毫的猶豫,絕不會像陽泉君嬴镹那般糾結來糾結去——似武信侯公孫起,還有渭陽君嬴華,皆是如此。

  正在王戩暗自思忖時,遠處的河面上駛過十幾艘戰船,在為首的旗艦上,蒲阪尉聞續環抱雙手立於船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夏陽的攻防戰。

  『那是蒲阪尉聞續手底下的戰船麼?』

  王戩心中有些嘀咕,他懷疑魏忌、聞續二人,很有可能繞到他背後,去襲擊他的營寨。

  不過他並不擔心,因為今日只是對夏陽的試探性攻城而已,主要就是摸一摸夏陽城的虛實,因此王戩只帶了一半兵力,倒也無需擔心他的營寨會被魏忌、聞續二人偷襲。

  問題是……

  他將目光投向眼前的那座夏陽城,旋即微微皺了皺眉頭。

  原因無他,只是因為擔任首輪進攻的前軍,對夏陽城的壓迫力非常微小,絕大數士卒還未靠近城牆,就被城上魏軍發射的弩矢射死。

  雖說他這邊亦有兩個方陣足足三千餘名弩兵朝著夏陽城牆射擊,但還是無法有效地遏制城牆上的魏國弩兵——雙方士卒手中的軍弩,在射程上有顯著差距。

  「報!……兩千人將昌虎,被魏軍士卒射殺!」

  前來傳訊的士卒如是說道。

  「……」

  王戩愣了愣,皺著眉頭看向遠處的夏陽。

  兩千人將昌虎,乃是他麾下的猛將之一,亦是眼下負責攻打夏陽的前軍將領之一,不曾想竟如此輕易就戰死了。

  『是魏國的狙擊弩麼?』

  王戩皺著眉頭想道。

  據他所知,魏國有一種專門用來狙擊敵軍將領的遠程兵器,即狙擊弩,需要兩到三名魏卒操作,威力非常強勁,雖然整體的殺傷力比不過機關連弩,但倘若目標只是單體,這種弩具的威脅非常大。

  對於這種兵器,秦國當年也從魏國購置過一些,但很明顯,魏軍所使用的狙擊弩,威力比賣給他們秦軍的不止厲害了一星半點——主要是體現在瞄準精度方面。

  「砰砰砰——」

  秦軍陣列中的拋石車開始投入使用,拋射出一塊塊磨盤大小的石彈。

  但遺憾的是,由於王戩軍暫時只有二十餘架拋石車,卻操作拋石車的秦軍士卒又並未經過這類訓練,因此,這二十餘架拋石車對夏陽城造成的壓力,並不如王戩原先估計的那麼大。

  『看來夏陽是準備採取守勢,這樣的話……』

  王戩皺眉思忖著,旋即下令道:「傳令下去,撤兵。」

  說實話,其實長信侯王戩還想再看看夏陽的防守能力,但架不住夏陽的魏卒反擊能力實在太強勁,讓他麾下的兵卒受到了巨大損失,因此王戩才決定提前撤兵,畢竟夏陽守軍的大致實力,他基本上也瞭解地差不多了。

  「叮叮叮——」

  「叮叮叮——」

  伴隨著鳴鉦之聲,秦國的軍隊緩緩從夏陽城下撤離。

  見此,在夏陽的北城門城樓上,河東守魏忌的副將毛博、薛漿二人私下談論,他倆都覺得,今日秦將王戩對他夏陽城的進攻,著實顯得有些虎頭蛇尾。

  「估計是為試探我軍虛實而來。」毛博肯定道。

  薛漿點點頭,旋即目光投向城牆上的那些機關連弩,舔舔嘴唇說道:「話說回來,河西軍的軍費真是叫人眼紅啊,單單北邊城牆,便有四五十架連弩……國內曾笑傳司馬安將軍乃我大魏第三巨富,我本不信,不過就此番看來,雖不中亦不遠矣。」

  毛博聞言連連點頭,他河東軍,可不像河西軍這般奢侈。

  「對了,今日的戰事,寫封戰報送給魏忌大人以及司馬安將軍吧。」

  「唔,我去寫戰報,清理戰場善後的事交給你。」

  二人在商定之後,毛博回到城內的哨所寫戰報,而薛漿則監督麾下的士卒開啟城門,清理城外的屍體,並且將尚未損壞的箭矢等物回收至城內。

  兩個時辰後,秦將王戩率軍撤回大營,果不其然,此時魏將魏忌、聞續二人正在攻打他的營寨,雙方激戰了半個時辰,見王戩軍人多勢眾,魏忌、聞續二人這才選擇撤退。

  在擊退了魏軍的進犯後,王戩回到軍營內的帥帳,對照著地圖思考對策。

  今日的戰事,看似虎頭蛇尾,但王戩也從中看出了某些問題,比如說夏陽、汾陰、蒲阪三城的聯防,一旦他王戩率軍攻打夏陽,則汾陰的魏忌、蒲阪的聞續,會立刻率軍出擊,並不選擇與王戩硬碰硬,而是伺機進攻王戩的大營。

  而這意味著,魏忌對夏陽的高度信任,認為夏陽城足以阻擋他王戩一時,支撐到他魏忌與聞續攻陷他王戩的營寨。

  不過就今日王戩試探進攻夏陽的情況來看,夏陽的防禦能力的確非同小可,以至於他麾下軍隊今日在幾乎沒有對城池造成威脅的情況,就損失兩千三士卒,甚至於還有一名兩千人將被魏軍士卒射死。

  「不好打啊……」

  起身走到帳內的草榻旁,王戩枕著雙臂躺在上面,閉目養神。

  就今日所見,夏陽本來就是一座很難攻陷的堅城,再加上從旁還有魏忌、聞續二將的隨時側應,在這種情況下想要打下夏陽,雖不能說毫無可能,但著實非常困難。

  『有沒有辦法支開魏忌呢?』

  想到這裡,王戩的腦海中立刻就聯想到了西河通往河東的山道,但據他所知,在這條山道中佇立於一座叫做「北屈」的堅城,早些年當魏國還在跟韓國戰爭的時候,河東守魏忌便花了巨大精力修繕了這座山城,以至於當時雁門守李睦揮軍南下時,其副將李任最終被擋在北屈城外,無法對河東造成威脅。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忽然有一名護衛入帳稟報導:「將軍,紀東將軍回來了。」

  聽聞此言,王戩立刻坐起,點頭說道:「叫他進來。」

  旋即,便有一名將領邁步走入帳內,向王戩抱拳行禮。

  紀東,乃王戩麾下鐵鷹騎兵的三千人將,今日王戩在決定嘗試攻打夏陽時,便叫這位部將率領兩千餘鐵鷹騎兵繞過夏陽,朝著南邊的「合陽」而去,想看看魏軍的整體防區是否存在什麼漏洞。

  「情況如何……唔,你臉上怎麼了?」

  剛剛問了一句,王戩便注意到了紀東臉上的一道創痕,好似是被什麼鋒利物什割傷的痕跡。

  「是胡騎。」

  紀東摸了摸臉頰,解釋道:「末將率領騎兵前往合陽時,正好碰到一隊胡騎,雖末將並無與他們糾纏的意思,但那些傢伙,卻吹響號角引來了附近的胡騎,襲擊末將與麾下的將士……」

  「胡騎……莫非是給司馬安放牧羊群的那些胡奴?」王戩驚訝地問道。

  據他所知,河西守司馬安麾下除了河西軍以外,其實還有一股勢力,即其當年在三川郡收服的那數萬奴隸,後來司馬安調任河西后,那數萬奴隸亦跟著司馬安來到河西,主要負責給河西軍放牧牛羊——倘若說曾經強大的羯族人,如今已淪落為魏國的看門犬,那麼這些胡戎,就是司馬安的牧羊犬。

  納悶的是,司馬安對待這些胡戎奴隸並不友善,甚至於堪稱凶惡,只給予了那些人最基本的生活所需,也不曉得那些胡戎為何對司馬安那般忠心。

  「既然碰到了司馬安的牧羊犬,這就說明,合陽一帶有河西軍的牧場……」

  王戩喃喃自語著,彷彿在思考是否要派兵偷襲那些牧場。

  但經過仔細考慮後,他還是放棄了,因為偷襲那些牧場對河西的格局並無太大影響,更何況,司馬安的『牧羊犬』人數比他麾下鐵鷹騎兵多得多,沒必要自己去找不痛快。

  更重要的是,待等他秦軍日後攻陷河西,那些牧場會成為他秦國的主要設施,因此王戩也不想去摧毀。

  在思忖了片刻,王戩最終決定,先放緩對夏陽城的進攻,加緊打造攻城器械,同時,派人從西河進攻壺口山的「北屈」,看看是否能從那邊打開局面。

  至於對河西、河東的全面總攻,他暫時沒有這個能力,需要等武信侯公孫起率領大軍抵達這一帶。

  當晚,身在頻陽的魏將司馬安,亦收到了他手底下那些『牧羊騎兵』的稟告,得知他們在合陽一帶,與王戩麾下的鐵鷹騎兵有過一次交鋒。

  「主人,秦國的這支騎兵很厲害,合陽那邊損失了三百多個弟兄……」

  在司馬安的面前,一名穿著羊皮襖的壯漢單膝跪在地上,低著頭恭恭敬敬地說道。

  司馬安瞥了一眼在旁正咧嘴偷笑的麾下部將龐猛,面無表情地說道:「圖勒,我說過很多回了,叫我將軍……再不濟,郡守也成,我乃大魏的上將,並非是你等那什麼……酋長。」

  「是,主人。」那名叫做圖勒的胡人恭敬地說道。

  見此,司馬安面色一板。

  還沒等他開口,圖勒身後幾名胡戎就嚇地瑟瑟發抖。

  見此,司馬安反而有些不忍心了,揮揮手說道:「行了行了,我知曉了,你等先退下吧,我對你等的要求只有一個,守好牧場……退下吧。」

  「是,主人。」

  圖勒一行人趕緊躬身而退。

  此時,龐猛、聶剴等諸將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

  司馬安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這些混賬東西,隨即長長吐了口氣,皺眉說道:「我有這麼嚇人麼?」

  話音剛落,就見龐猛豎起大拇指,咧嘴笑道:「將軍,您可是我大魏名氣最大的將領啊,尤其是對於這些異族來說……」

  司馬安聞言心中著實鬱悶。

  他知道龐猛指的是什麼,無非就是因為小說家學派那本《軼談》所致,在這本書內,他雖然被形容成足智多謀的名將,但那些小說家的混蛋,也給他增加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所謂經歷,說他曾屠殺了烏須部落幾十萬人,不論男女老幼,又說他最喜飲人血等等。

  該死的!

  當年的烏須王庭,滿打滿算就只有幾千人,就算加上該部落的軍隊也只有兩萬餘,哪來幾十萬人給他屠殺?還說什麼啃食人肉、飲用人血,簡直不可理喻!

  「都怪那些混賬!」

  司馬安壓低聲音罵道。

  見此,聶剴笑著說道:「小說家那群人,最喜譁眾取寵,若非他們筆下的故事荒誕離奇,又哪來那麼多的人去看?話說回來,雖將軍被形容成吃人的怪物,但正因為如此,那些胡戎奴隸才會如此溫順啊……」

  說實話,若非聶剴最後忍不住笑出了聲,這個理由其實也挺信服的。

  「報!」

  隨著一聲通報,一名士卒走入屋內,將一封書信遞給司馬安,恭敬說道:「將軍,此乃夏陽那邊送來的戰報。」

  見此,司馬安心中一緊,當即拆開戰報觀瞧,當看到戰報中所述,夏陽無驚無險地擊退了秦將王戩的進攻後,他這才放下心來。

  「殺敵過兩千,自損三百餘……魏忌的河東軍,不可小覷啊。」他點點頭稱讚道。

  龐猛聞言不屑一顧地說道:「彼是守城,又有諸多戰爭兵器,擊退王戩軍又有何難?若換我到夏陽,這會兒早就摘下王戩的首級了……」

  司馬安瞥了一眼龐猛,暗暗搖頭,正是因為龐猛自負勇力,他早前才不敢叫龐猛單獨把守頻陽,因此派聶剴來輔佐他。

  「重泉有白方鳴在,夏陽有魏忌的軍隊……這兩邊暫時不必擔憂。」

  說到這裡,司馬安長長吐了口氣。

  平心而論,此刻他河西郡的戰況並不激烈,但這只是因為武信侯公孫起的軍隊尚未抵達這一帶,待等公孫起率軍抵達,恐怕河西郡這邊,就不會似眼下這般平靜了。

  前幾日,他派麾下將領樂逡率領千餘河西騎兵,前往上郡——他無力支援上郡,但這並不妨礙他派樂逡去上郡,看看那邊的防守情況。如此一來,縱使武信侯公孫起率軍攻下了上郡,他這邊也能提前有所防範。

  不過至今為止,樂逡尚未派人送來「上郡陷落」的消息。

  這是一個好消息。

  唯一遺憾的是,地處河套地區中心的「原中要塞」,魏武軍曾經駐軍的城池,還是被武信侯公孫起的軍隊攻佔了。

  就跟陽泉君嬴镹騙取櫟陽、蓮勺的情況差不多,原中要塞根本不知秦國已對他魏國開戰,以至於當公孫起率領大軍抵達原中要塞後,幾乎不費什麼力氣,便拿下了這座要塞,切斷了朔方、銀川、九原、雲中四個邊郡與魏國的聯繫。

  今年二月初,秦將公孫起率領十幾萬軍隊揮軍向南,順勢奪取「闕縣」、「林中」、「膚施」等沿途城池,雖然在去年年末到今年年初的時候,司馬安便已派騎卒將「秦國背棄盟約」的消息送往上郡的這些城池,使這些城池提高警惕,但由於駐守河套的魏武軍被調離,上郡根本擋不住秦軍的攻勢,最多堅守個兩三日,就被人多勢眾的秦軍攻破了城池。

  在收到「闕縣」、「林中」、「膚施」相繼失陷的消息後,司馬安雖心中憤懣,但也無可奈何,畢竟他手中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分兵支援上郡,以至於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上郡被秦軍所佔據。

  但奇怪的是,秦國的武信侯公孫起在打下「膚施」後,並未急著繼續向南逼迫河西——司馬安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總之,公孫起的軍隊放緩了攻勢,也不曉得究竟是什麼原因。

  其實很簡單,因為公孫起遭到了進攻。

  確切地說,是他留守原中要塞的軍隊,遭到了魏國雲中守廉駁的進攻。

  說起這事,倒也有些好笑,因為起因在於公孫起攻陷雲中要塞後,導致城內有一批供給於雲中郡的酒水被截下了。

  於是乎,當廉駁在雲中喝完了城內庫藏的酒水後,苦熬苦等,等了半個月也不見雲中要塞送來酒水,在郡腹大發脾氣:原中要塞那幫人在搞什麼?至今還未送來酒水?!

  於是,他派人到原中要塞催促,試圖勒令原中要塞盡快將拖欠他雲中郡的酒水運來,沒想到,傳訊的騎兵到了原中要塞一瞧,愕然發現這座曾經豎起著「魏」字以及「魏武軍」旗幟的城池,此刻居然懸掛著「秦」字的旗幟。

  這名傳訊騎兵找到了在當地放牧羊群的部落,這些部落皆是當初臣服於魏國的草原部落,自然不敢隱瞞,便向那名傳訊騎兵透露了真相:去年年末時,秦國的軍隊不知怎麼回事,對原中要塞採取了進攻。

  聽聞此事後,這名傳訊騎兵又驚又怒,連忙趕馬返回雲中郡,將這件事稟告郡守廉駁。

  當時廉駁得知此事後,心中第一反應是:秦國的武信侯公孫起?他娘的就是因為你,使老子半個多月喝不到酒水?

  在此之後,才是「秦國為何要攻佔原中要塞?」的念頭。

  「將軍,這可如何是好?」廉駁的副將當時詢問前者。

  廉駁在經過了足足一個呼吸的深思熟慮後,最終決定攻打原中要塞。

  別說秦國佔據了原中要塞,就算是魏武軍敢剋扣他的酒水,他都敢率軍打過去!

  「給九原的馮頲送個信,叫他出兵配合!」

  在派出了一名信使後,廉駁當日便提麾下兵馬,反攻原中要塞。

  數日後,九原的郡守馮頲收到了廉駁的書信,心中大感驚訝:這好端端的,秦國的軍隊為何攻佔原中要塞呢?

  但既然秦軍表露了敵意,他自然要協助廉駁奪回原中要塞——因為他如今是一名魏國的將領,絕對不是因為他畏懼廉駁,不敢違背後者的命令。

  在出兵之前,馮頲亦派人送信給朔方郡的守將趙成岳,即禹王趙元佲的次子。

  趙成岳在收到書信後,勃然大怒,在留下了一部分兵力防守陰山、陽山一帶後,亦提兵與廉駁匯合,反攻原中要塞。

  三月上旬,朔方、九原、雲中三郡的兵力,在原中要塞的北面匯合,廉駁當仁不讓地自命為統領三郡兵馬的大將,並取得了趙成岳與馮頲的認可——趙成岳是因為知道廉駁的勇武,自認不如,而馮頲嘛,他在廉駁面前,連大聲說話都不敢,又豈敢違背後者的意思。

  也不曉得是因為酒癮難耐、迫切想奪回原中要塞,還是因為苦等數年後終於等到了報答趙潤的機會,廉駁此番在攻打原中要塞時堪稱竭盡全力。

  尤其是在三月初九的這一日,廉駁親自上陣,參與攻城,斬殺了公孫起留下守衛原中要塞的秦將段武,重新奪回了這座要塞。

  數日後,當武信侯公孫起在攻下膚施後,收到了來自原中要塞的消息,此時他這才得知,原中要塞竟然被廉駁、馮頲、趙成岳等人給奪了回去。

  「這下麻煩了……」

  公孫起在得知這個消息後滿臉驚愕。

  他原本是打算攻下河套後,以河套為後方糧倉,進兵攻打河西,沒想到,雲中、九原、朔方的魏國駐邊軍隊在他大軍撤離要塞後,竟奪回了要塞。

  這下好了,他反被夾在河西軍與河套軍的中間……

  怎麼辦?

  究竟是回軍重新攻打原中要塞,驅逐廉駁、馮頲、趙成岳等人,還是繼續進兵攻打河西?

  武信侯公孫起猶豫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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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三月(二)

  三月初十,廉駁攜趙成岳、馮頲二人,掃蕩了原中要塞內的殘餘秦國士卒,基本上收復了這座要塞。

  在下令士卒清理要塞、安撫要塞內的魏武軍眷屬後,趙成岳與馮頲結伴走到要塞內的道路上。

  期間,他一邊打量著要塞內的建築,一邊感慨地說道:「想不到,短短三日便可攻破要塞……我以為最起碼還需幾日。」

  的確,河套地區的原中要塞,當初在建造時,就是以十萬人規模的要塞建造,城牆都用磚石、水泥修砌,再加上城內的各種戰爭兵器,這座要塞的防禦力度恐怕不亞於雒陽。

  若非魏武軍被調走,導致這座要塞防守兵力嚴重不足,再加上秦國軍隊不宣而戰,打了守城的魏軍一個措手不及,似這等要塞,縱使武信侯公孫起圍住要塞展開猛攻,也未必能在廉駁、馮頲、趙成岳等人趕到之前攻克這座要塞。

  而事實是,秦國的公孫起到了原中要塞後,設法騙取了要塞內守軍的信任,隨即驟然發難,導致駐守這座要塞的近三千餘魏武軍士卒,在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的狀況下遭到了秦軍的攻擊,在短短半日內就丟掉了這座要塞。

  「是啊。」

  馮頲亦點了點頭。

  他亦覺得他們此番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收復這座要塞著實有些僥倖。

  別看武信侯公孫起留下的秦軍士卒並不多,只有約六千名秦國正軍,但若是這六千名士卒借助要塞城牆上的戰爭兵器、據城死守,此番魏軍非但要損失慘重,亦別想在短短三日內收復要塞。

  事實上,其實在攻打這座要塞的首日,馮頲就覺得很納悶。

  他發現,守城的秦軍,居然沒有動用多少戰爭兵器,直到方才他與朔方守趙成岳登上要塞的城牆視察,這才發現,城牆上安裝的那些精密的魏連弩、拋石機等戰爭兵器,皆早已被人為地破壞。

  並且從摧毀痕跡的新舊判斷,不像是秦軍今日摧毀的,若是沒有猜錯的話,肯定是防守這座要塞的那三千魏武軍兵將,在意識到這座要塞要保不住的時候,連忙摧毀了這些戰爭兵器,免得他日他魏國軍隊收復這座要塞時,這些戰爭兵器成為殺害他魏軍士卒的幫凶。

  「我還是不明白,秦國的公孫起為何會攻擊原中要塞。……這究竟是他個人的決定,抑或是秦國?」

  趙成岳皺著眉頭說道。

  馮頲聞言嗤笑道:「顯然是秦國。公孫起作為秦國的臣子,豈會、又豈會罔顧秦王的命令?必然是秦王命他這麼做,他才敢這麼做。」

  「可這說不通啊……」

  趙成岳皺著眉頭說道:「秦國這些年來與我大魏頗為和睦,據我所知,並非產生什麼糾紛,何以秦王會叫公孫起攻打我國?」

  「這個我也不清楚。」

  馮頲搖了搖頭。

  終歸,他們所在的朔方、九原,距離魏國本土還是太遠了,以至於有很多消息傳遞不便。

  就比如說,他們甚至還不清楚韓國早已向他魏國臣服——自然,也猜不到秦國背棄盟約的原因。

  「先找到廉駁將軍吧,商量看看接下來怎麼辦。」

  「唔。」

  於是乎,二人遂來到了要塞內的倉庫。

  此時在要塞北部的倉庫內,雲中守廉駁正抓著一罈酒坐在一張長凳上,一邊喝酒,一邊面色地冷淡地看著不遠處。

  只見在不遠處,他的副將俞奚,正拷打著幾名秦軍的將官,拷問「秦國為何對他魏國用兵」、以及「除了武信侯公孫起外秦國究竟還有哪幾路軍隊參與攻打魏國行動」等等的情報。

  「廉駁將軍。」

  遠遠地,趙成岳向廉駁打了聲招呼。

  廉駁抬頭看了一眼,點點頭,旋即招呼從旁的士卒取來一罈酒。

  「拷問出結果了麼?」

  待走近後,趙成岳開口問了一句,旋即有些呆懵地看著一名士卒將一罈酒端到他面前。

  廉駁長長吐了口氣,沉聲說道:「壞消息是,公孫起進攻原中要塞,並非是他擅做主張,而是秦國王都咸陽的意思……也就是說,是秦王囘的王命。」

  趙成岳皺著眉頭與馮頲對視一眼,旋即問道:「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廉駁聞言哈哈大笑道:「好消息是,城內倉庫中的酒水儲藏,秦軍絲毫未動,只是搬走了一些兵械與糧草……」

  「廉駁將軍!」趙成岳有點無語了。

  見此,廉駁又哈哈笑了三聲,旋即收斂笑容,正色說道:「沒有什麼好消息,只有更壞的消息。……此番秦國攻打大魏的,並非只有武信侯公孫起這一路兵馬,還有西河的長信侯王戩,以及秦國國內的陽泉君嬴镹跟渭陽君嬴華,除此之外,秦國七成以上的將領,皆參與了這場攻伐我大魏的行動。」他抬頭看了一眼趙成岳,甕聲甕氣地說道:「秦國並非小打小鬧。」

  趙成岳皺著眉頭看了一眼遠處正在拷打幾名秦國將領的俞奚,問道:「是那幾人所言?」

  「啊。」廉駁捧著酒罈灌了一口酒,心不在焉地說道:「有一個叫做王奮的,不知是秦將王陵還是王龁的族人,抵受不住拷打就招了……」

  「那俞副將他……」趙成岳有些驚愕地說道。

  廉駁瞥了一眼他副將俞奚那邊,隨口說道:「俞奚想知道公孫起的進兵路線……我在旁瞧了一宿,看樣子那幾人是真不清楚。」

  『一宿?』

  趙成岳轉頭看向廉駁身背後十幾個東倒西歪的空酒罈,心下暗暗咋舌。

  此時遠處那幾名遭受拷打秦將,他們的慘叫聲已越來越弱,不多時,廉駁的副將俞奚走了過來,聳聳肩說道:「又昏過去了。……看樣子,那幾個傢伙是確實不清楚公孫起的進兵路線。」

  趙成岳打量了幾眼俞奚,感覺這俞奚看似文縐縐彷彿一名儒將,可下起狠手來卻毫不含糊。

  「將軍,眼下我等該如何是好?」

  在跟趙成岳、馮頲二人打過招呼後,俞奚詢問廉駁道。

  廉駁聞言說道:「雖然不清楚秦國為何對我大魏宣戰,但既然秦國已表現敵意,那即是敵人……趙潤制定的魏軍軍規,有一條很合我心意,若有人打了我,那就一定要打回去!」說到這裡,他摸了摸下巴,饒有興致地說道:「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廉某倒是也想與其過過招……」

  『……這才是你真正的想法吧?』

  九原守馮頲在心中暗暗嘀咕道。

  他可是知道,這些年廉駁在雲中郡可是憋壞了,誰讓雲中郡北邊的胡戎那般不禁打呢。

  趙成岳忽略了廉駁直呼他魏國君主的舉動,一來他知道廉駁並無惡意,二來,他也知道他魏國君主趙潤很欣賞廉駁,給予了他很多優待,就比如說專門供給廉駁的酒水。

  在聽了廉駁的話後,趙成岳皺眉問道:「廉駁將軍的意思是,追擊公孫起?」

  「唔。」廉駁點點頭,說道:「雖然不清楚究竟,但既然明確得知公孫起欲攻打河西、河東,廉某就不能坐視不理……」說到這裡,他轉頭看向趙成岳,說道:「趙岳將軍,你就先撤回朔方,莫要叫草原的胡戎趁虛而入,我與馮頲率軍追擊秦軍。」

  「這……」

  趙成岳聞言猶豫了一下,雖然他也想跟隨廉駁追擊公孫起,但正如廉駁所言,在河套地區的幾個區當中,就屬他朔方郡頻繁遭到境外胡戎的襲擊,說實話,他還真有些放心。

  他想了想,說道:「趙某自然相信廉駁將軍的能力,只是,廉駁將軍與馮頲將軍,你二人麾下兵力合到一處,也只有三萬餘兵力,貿然追擊公孫起的大軍……」

  他指的是此刻廉駁與馮頲麾下的兵力,畢竟這兩位自然不會將雲中與九原的駐軍全部調來,否則豈不是會令北境的防線崩潰,使草原上的胡戎趁虛而入。

  「無妨。」

  廉駁擺擺手,說道:「原中要塞附近,亦有幾個臣服的草原部落,我決定征辟這些胡戎為兵。」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罵道:「這幫傢伙,長著眼睛也不曉得是幹嘛用的,秦軍在他們眼皮底下佔據了要塞,卻沒有一個人向我等傳遞警訊……要嘛一個個全是瞎子,要嘛這幫傢伙居心叵測……」

  聽聞此言,馮頲忍不住說道:「也有可能是他們真的不清楚的。那些草原人的習慣,冬季基本上是閉門不……」剛說到這,他忽然看到廉駁瞥了他一眼,當即改口說道:「話說回來,那些牧民在我河套安居,理當為我大魏所用。」

  他所說牧民,乃是早些年陸陸續續臣服於魏國的草原部落族人,起初只有鮮卑,但後來陸陸續續地,亦有烏桓、月氏等許多弱小的草原民族投靠魏國。

  遵從魏王趙潤的決定,魏國庇護這些願意臣服的草原民族,而相對地,這些草原民族則為魏國所用,非但平日裡需要為魏國放牧牛羊戰馬,在必要情況下,魏軍亦有權無條件征辟這些草原民族的戰士——這是河套地區諸草原部落與魏國簽署的約定。

  三月中旬,魏將廉駁收復原中要塞,下令征辟附近一帶的部落,準備追擊秦將公孫起,而與此同時,雁門守李睦派出的探子已打探到桓王趙宣已率領北一軍從晉陽撤兵,遂立刻率領三千雁門步騎,徑直來到太原郡北部的河陽邑,試圖聯合陽邑侯韓徐,奪回晉陽。

  然而,他恐怕不會想到,陽邑侯韓徐,此時已然被早已投靠魏國的樂成,請到了晉陽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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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道不同不相為謀

  魏昭武三年的正月,當桓王趙宣基本控制了晉陽後,他想起了太原郡境內除了太原守樂成以外的另外一位擅戰將領,陽邑侯韓徐,遂親筆寫了一封招攬的書信,派人送往河陽邑,交予陽邑侯韓徐。

  晉陽距離河陽邑並不遠,充其量也就是百里左右的距離而已,但因為大雪封路,送信的魏卒花了七八日光景,這才勉勉強強在二月上旬將書信送到陽邑侯韓徐手中。

  當時,陽邑侯韓徐正在河陽邑收攏敗兵,這倒不是為了擊退進犯太原郡的魏卒,事實上,這段時間他也感覺很迷茫。

  本來嘛,魏將姜鄙攻陷了他的封邑「陽邑」,而桓王趙宣又在猛攻晉陽,雖說太原韓軍的劣勢極大,但至少目的是明確的,即想辦法扭轉劣勢,驅逐進犯的魏軍。

  可沒想到的是,他韓國的王都薊城,居然在被魏將趙疆、韶虎、龐煥等人攻陷後,擁立了新的君主韓異,且這位新君駭然又頒布了詔令,結束了與魏國的戰爭。

  本來這場仗就已經是異常艱難,現如今,連王都跟新君都向魏國臣服了,那還打什麼?

  於是乎,太原守樂成立刻向魏國的桓王趙宣投降,而陽邑侯韓徐呢,則帶著殘兵撤到了河陽邑,基本上可以說放棄抵抗了。

  或許,若非陽邑侯韓徐乃是韓氏王族分家子弟,說不定他也向魏國投降了,他之所以沒這麼做,可能只是抹不開身為王族子弟的面子而已。

  可沒想到,桓王趙宣卻向他遞出了善意,派人送來了一封書信,通篇意思大概就是,所謂良禽擇木而棲,似你這般的賢才,倘若能投效我國,定能有更大的作為云云。

  在仔細看罷這篇招攬的書信後,陽邑侯韓徐心中頗為糾結。

  雖然有些不甘與惋惜,但是他確實也覺得,他韓國已經徹底完蛋了:賢君韓然病故、釐侯韓武自刎,國內再沒有人能承擔起「抗拒魏國」的重任,這不,就連王都薊城也臣服了,擁立了魏國扶持的傀儡君主韓異。

  不可否認,他韓國名義上尚未覆亡,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個國家已名存實亡,既然如此,何不像樂成那般,順應大勢,投效魏國呢?

  要知道,無論是魏國還是魏王趙潤,並不虧待有能力的他國人士。

  可即便如此,陽邑侯韓徐還是沒踏出投效魏國的這一步,因為他心中尚有諸般顧慮。

  名聲,還有封邑與爵位,這些都是他需要考慮的事物。

  待等二月中旬,桓王趙宣率領北一軍撤離了晉陽,前往支援河東郡,降將樂成繼續治理晉陽,他派人向陽邑侯韓徐送出了一封熟悉。

  二月末,陽邑侯韓徐收到了樂成的書信,樂成在書信中告訴他,桓王趙宣已率領北一軍撤離太原,他樂成依舊是晉陽的守將——這讓陽邑侯韓徐感到十分意外。

  按理來說,降將前幾年應該是不被信任的才對,然而這樂成,居然依舊坐據晉陽?

  在猶豫了半響後,陽邑侯韓徐決定接受樂成的邀請,前往晉陽看看究竟——就像樂成所勸說的,先不急著拿定主意,你親自來晉陽看看再做決定。

  於是乎,當日陽邑侯韓徐點了五百名士卒,一路來到了晉陽城。

  他並不懷疑這是桓王趙宣聯合樂成企圖賺殺他的詭計,因為魏國沒有這個必要——在眼下這種局勢下,倘若桓王趙宣還設下詭計賺殺他這個韓國的將領,那趙宣這個魏王趙潤的弟弟,就是全天下頭號蠢材。

  帶著五百名兵卒緩緩靠近晉陽城,陽邑侯韓徐仔細打量這座城池。

  讓他格外在意的是,晉陽城城牆上所豎起的旗幟,居然還是「韓」字旗幟,就彷彿桓王趙宣在攻佔了這座城池後,並未打算將其劃入魏國的地盤。

  當然,這只是騙騙韓國民眾的,至少在陽邑侯韓徐看來,眼下他韓國,不過是魏人砧板上的魚肉,只要魏國有這個意思,縱使王都薊城也得懸掛魏國的旗幟——這根本毫無意義。

  「轟隆隆——」

  伴隨著城門開啟的巨響,晉陽守將樂成帶著一隊兵卒前來迎接陽邑侯韓徐。

  在彼此見面後,陽邑侯韓徐頗為感慨,畢竟前幾個月前,他與樂成還是並肩戰鬥、抗拒魏軍的同僚,可現如今,儘管樂成身上還是穿著他韓國式樣的甲冑,但實際上卻已搖身一變成為了魏國的將領。

  「樂將軍。」在糾結了片刻後,陽邑侯韓徐選擇了最通用的稱呼。

  反觀樂成,倒是很熱切,走上來抓住韓徐的手臂,笑著說道:「樂某原以為你早兩日就會前來晉陽,是故早早便置備了酒菜……來,你我進城再細說。」

  陽邑侯韓徐點點頭,跟著樂成進了城。

  進城時,韓徐仔細打量城內的境況,他發現,被魏軍攻佔後的晉陽城,與先前似乎並無太大的區別。

  「趙宣……果真率軍撤離了?為何?」他忍不住問道。

  樂成聞言也不瞞著韓徐,解釋道:「似乎是秦國背棄了與魏國的盟約,對魏國不宣而戰,是故趙宣率領北一軍前往支援河東。」

  「秦國進攻魏國?這是為何?」陽邑侯韓徐驚訝地問道。

  「還能是什麼?」樂成撇了撇嘴,輕笑說道:「趙疆、韶虎、龐煥那幫人,去年就打下了薊城,你猜他們下一步會去何處?」

  「齊國?」陽邑侯韓徐在稍微思忖了一下後說道。

  「不止齊國,還有魯國。」樂成聞言笑著說道:「魏軍南下,齊魯兩國必先求自保,哪裡還顧得上攻伐魏國?介時諸國聯軍崩離潰散,縱使不被魏國趁機反攻,也很難再有什麼作為……中原諸國,已阻擋不了魏國,你說秦國得知此事後,是否會心中不安呢?」

  「這倒也是……」陽邑侯韓徐恍然地點點頭。

  「不過這與你我無關。」樂成拉著陽邑侯韓徐的手,笑著說道:「我已命人在府裡備好酒水,今日趁此機會,需飲得盡心。」

  陽邑侯韓徐微微點了點頭。

  片刻之後,樂成便領著韓徐來到了城內的城守府,待二人在偏廳就坐之後,樂成吩咐府上的下人送上酒菜。

  待酒過三巡後,陽邑侯韓徐終於忍不住詢問樂成道:「樂成大人,你跟韓某透個底,你當真是投效魏國了?還是說,是虛與委蛇,等待時機?」

  樂成端著酒盞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韓徐,輕笑說道:「大王病故、釐侯自刎,薊城的張開地、韓奎等人,亦臣服了魏國,擁立了新君……我等待什麼時機?」

  陽邑侯韓徐聞言長長嘆了口氣,他此時方才認定,眼前這位北原十豪,確確實實已投靠了魏國。

  可能是見已說到這個話題,樂成趁機勸說韓徐道:「韓徐大人,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魏國稱霸中原已成定居,非是人力所能抗拒,你何不順應大勢呢?……魏國的桓王趙宣在離開前曾對我說,只要你願意投效魏國,他自會叫姜鄙將陽邑拱手奉還……」

  韓徐聞言嗤笑一聲,搖搖頭說道:「少拿這個誆我,我入城時見城上尚有我大韓的旗幟,便知魏國暫時並不打算吞併我國,無論我是否投效魏國,待過些時日,魏軍還是會將陽邑奉還,這有什麼區別?」

  「區別大了。」樂成搖了搖頭,淡淡說道:「你的爵位與封邑,受制於薊城,而薊城受制於魏國,就如你所言,魏國暫時還未打算吞併大韓,可過些年呢?……待等時機成熟,魏國會放過這塊已到嘴邊的肥肉麼?介時,依然還是韓國將領的你,是否還能在魏國留有一席之地,保住你的爵位與封邑呢?」

  「……」陽邑侯韓徐啞口無言。

  見此,樂成端起酒壺替韓徐斟滿了酒,壓低聲音勸道:「反正都是遲早的事,何必因為瞻前顧後,錯失了良機?」

  陽邑侯韓徐微微點了點頭,忽然,他詢問樂成道:「招攬韓某,是那趙宣的意思吧?為何你如此上心?他許諾了你什麼好處麼?」

  「非也。」樂成搖了搖頭說道:「雖說投靠魏國乃無奈之舉,但你我未必不能在魏國出人頭地……但作為降將,終歸有諸般不便,因此我希望能有個相互照應的人。你我在太原共事多年,舍你其誰?」

  「原來如此。」陽邑侯韓徐恍然大悟。

  他點點頭說道:「讓我考慮考慮。」

  說罷,他便不再說話,只是一杯一杯地灌著酒水,在心中權衡著利弊。

  見此,樂成也不逼迫,因為他知道韓徐其實已經動搖,過不了幾日,他就能派人向桓王趙宣送遞「韓徐降服」的好消息。

  桓王趙宣越賞識他的能力,他在晉陽這邊就越發穩固,再加上日後還有陽邑侯韓徐在旁協助,他樂成未必不能成為魏國的一地郡守。

  而與此同時,雁門守李睦已率領三千步騎,來到了河陽邑,卻發現陽邑侯韓徐並不在城內,而是在前幾日前往了晉陽。

  李睦當即皺起了眉頭。

  雖然他已經得知桓王趙宣率領北一軍撤離太原郡,但在他看來,晉陽尚且屬於被魏軍攻佔的城池,陽邑侯韓徐此時前往晉陽,這可不是什麼好預兆。

  「走!前往晉陽!」

  在思忖了片刻後,李睦亦下令前往晉陽。

  此後幾日,李睦率領那三千步騎前往晉陽,而樂成與韓徐二人,則每日在晉陽城內喝酒閒聊。

  此時的韓徐,基本上已被樂成說服。

  這一日,就當樂成與韓徐在城內喝酒時,忽然有士卒前來稟報導:「兩位將軍,城北發現雁門軍的蹤跡。」

  聽聞此言,樂成與韓徐心中皆是一愣,遂立刻結伴來到城北的城樓上,眺望城外。

  果不其然,只見在距離城池大概兩三里的地方,確實佇立著一支軍隊,目前兩三千人左右,不知意欲為何。

  「李睦的雁門軍?此時雁門軍來我太原做什麼?」

  韓徐有些不解。

  樂成搖搖頭,亦感覺有些困惑。

  忽然,他手指著城外遠處,驚訝地說:「那幾騎中為首的……不會就是李睦吧?」

  韓徐聞言眯著眼睛仔細觀瞧,不過心中卻不大肯定。

  而事實上,樂成看到的那幾名騎兵中,還真有李睦與他兒子李瑻。

  父子倆此時正遠遠觀望著晉陽城,看著城上飄揚的「韓」字旗幟,心中亦有些摸不著頭腦。

  「父帥,不是說太原守樂成已獻出晉陽向魏軍投降了麼,何以晉陽城上還懸掛著我大韓的旗幟?」長子李瑻不解地問道。

  「……」李睦亦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低聲說道:「走近看看,小心。」

  片刻後,李睦父子帶著幾騎護衛,徐徐靠近了晉陽。

  此時,城樓上的樂成、韓徐二人,也已看清了李睦,心中大感驚訝:果真是李睦?他來晉陽做什麼?

  就在他們發愣之際,就聽李睦在城外喊道:「城內何人主事?」

  樂成與韓徐對視一眼,在略微商議了一下後,樂成高聲回道:「李睦將軍,別來無恙。」

  『樂成?』

  李睦聽出了樂成的聲音,皺著眉頭抬頭觀瞧,果然看到了樂成,以及在後者身旁的陽邑侯韓徐。

  在略一思忖後,李睦懇切地說道:「樂將軍、韓徐將軍,得見兩位安然無恙,李睦幸甚。」

  「多謝李睦將軍記掛。」

  樂成哈哈一笑,旋即抱拳說道:「李睦將軍遠道而來,不知所為何事?」

  李睦沉思了片刻,說道:「李某有大事要與兩位商量……」

  「大事?」

  韓徐與樂成對視一眼,均有些不解。

  但即便如此,他倆還是走出了城,與李睦父子相見。

  在一番寒暄後,樂成笑著說道:「李將軍遠道而來,可願賞臉到城內一同吃些酒菜?」

  李睦深深打量了幾眼樂成、韓徐,點頭說道:「善!」

  見此,李睦的長子李瑻下意識地阻止了父親,臉上神色慾言又止:「父帥……」

  很顯然,李瑻是因為樂成早前開啟城門向魏國投降一事,對樂成頗不信任。

  「無妨。」李睦搖了搖頭,給了長子一個鎮定的眼神。

  「……」

  樂成當然看到了李瑻臉上的神色,心中頓時恍然,不過倒也不在意。

  畢竟若是可能的話,他還想勸說李睦投效魏國呢,如此一來,他們幾人日後在魏國相互依靠,地位自然更為穩固。

  片刻後,僅李睦父子與幾名騎兵護衛,在樂成與韓徐的相邀下進了城。

  在回到郡守府後,樂成一邊招呼李睦父子就坐,一邊吩咐府上的僕從置備酒菜,不多會,酒菜便陸續端了上來。

  在彼此喝了一杯酒後,李睦伸手摀住了酒樽,微笑說道:「李某不勝酒力,僅以此一杯敬兩位,還望兩位莫要見怪。」

  樂成與韓徐都知道李睦平日裡非常嚴格地控制自己的飲酒,聞言倒也不感覺詫異。

  韓徐問道:「李將軍,不知您今日造訪晉陽,所為何事?」

  李睦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將心中的計畫全盤托出,因為他非常希望得到樂成、韓徐二人的支持:「我希望兩位能遵從大義,與李某合兵一處,匡扶國家。」

  「……」

  樂成、韓徐聞言一愣,竟有些面面相覷。

  良久,陽邑侯韓徐這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李將軍,不知您口中的「匡扶國家」,指的是……」

  「薊城!」

  李睦沉聲說道。

  旋即,他轉頭看向樂成,正色說道:「我兒對樂成將軍投降魏軍之事心存顧慮,但李某並非不明事理之人,亦明白樂成將軍當時所面臨的絕境……眼下,進犯我大韓本土的魏軍,正南下攻伐齊國,桓王趙宣,亦撤兵返回河東,此時的魏國,尚未擊退諸國聯軍,又被陷於與秦國的戰爭,兩位,這是你我匡扶國家、收復失地的大好時機啊!」

  「……」

  陽邑侯韓徐驚愕地看著李睦,縱使他也感到驚奇,在他認為他韓國已名存實亡的時候,眼前這位雁門守,居然還未放棄希望,試圖力挽狂瀾……

  只是,這事可能麼?

  在韓徐心中驚訝之際,樂成亦倍感驚奇地打量著李睦。

  『桓王趙宣撤兵才堪堪一個月,這遠在雁門郡的李睦,卻得知了此事,甚至於,連秦國已與魏國開戰之事也清清楚楚,難道這李睦……』

  樂成感到很驚奇。

  要知道秦國進攻魏國這事,還是桓王趙宣告訴他的,否則他根本不知情,何以遠在雁門郡的李睦,卻彷彿對此事頗為瞭解?

  想到這裡,他故意試探道:「李睦將軍,你如何知曉秦國對魏國開戰?」

  李睦看了一眼樂成,亦不隱瞞,如實說道:「去年入冬前,正是李某將我大韓當前的境況,告知了秦將公孫起……」

  『這個李睦……』

  樂成與韓徐對視一眼,皆為李睦的膽大包天而感到震驚。

  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說,正是李睦一手挑起了秦國與魏國的戰爭。

  想到這裡,樂成立刻就打消了勸說李睦投效魏國的打算,一來是他看出李睦絕不會投效魏國,二來,李睦的所作所為,必定被魏國所惡——這簡直就是在找死啊!

  為自己考慮,樂成覺得自己還是跟這個李睦劃清界限為妙。

  想到這裡,他笑著說道:「李睦將軍,大韓與魏國的戰爭,已經結束了。您又何必……」

  「那只是韓異偽君的矯詔!」

  李睦義正言辭地說道:「韓異此人,乃是魏人扶持的傀儡,仗魏人之勢竊取了王權,名不正、言不順,如此豈能令人信服?」說到這裡,他用飽含期待的目光看著樂成與韓徐,誠懇說道:「李某懇請兩位遵從大義,協助李某!」

  「這……」

  與韓徐對視一眼,樂成隱晦地推脫道:「我晉陽眼下不過萬餘兵力,韓徐大人手底下,亦不過數千兵馬,縱使我二人與李將軍合兵一處,怕是也不足以影響大局……」

  「此事李某已有考量。……眼下魏國暫時無力顧忌我大韓,我等只需聚集雁門、太原、代郡三地之兵,直取薊城!」李睦正色說道。

  然而他這番話,非但無法說服早已打定主意投靠魏國的樂成,甚至連陽邑侯韓徐都說服不了。

  韓徐忍不住勸道:「李將軍,縱使奪回了薊城,亦無法改變當今的大局啊。……除非秦國或諸國聯軍擊敗魏國,使魏國遭受重創,否則,似李將軍這般舉動,怕是只會惹來魏國的怒火。到時候魏人惡你,薊城以及國人,怕是也……」

  在旁,樂成心中暗自冷笑。

  陽邑侯韓徐的說法非常婉轉,但倘若直白點說,李睦的這個決定,說實話相當討人嫌。

  至少在樂成看來,李睦的這個決定,注定不會有太多的人去擁護。

  原因很簡單,因為韓國各階層勢力,都不會擁護。

  從韓國民眾的角度來說,「與魏國停戰」是韓人這些年來最渴望的事,倘若能與魏國締結盟約,借助魏國的力量恢復他韓國的經濟,這簡直就是天大的喜訊。

  儘管樂成、韓徐這邊尚未收到相關的消息,但是在上谷郡、邯鄲郡、鉅鹿郡那邊,由於新君韓異下詔『促進』了韓國與魏國的結盟,以至於這位名不正言不順的君主,此時已被韓人稱呼為明君——雖然韓異在這件事上,其實並就沒有處過哪怕一份力量。

  再從韓國國內貴族勢力,以及薊城的韓國官員的角度來說,他們亦默認了與現如今的這個結果,原因很簡單,因為這些貴族、世家,早已經改換門庭、或者正準備改換門庭投靠魏國,結果李睦這會兒跳出來說要匡扶國家,有幾人會去理睬?

  李睦,走上了一條與現如今韓國各階級利益相悖的道路,上至傀儡君主韓異,下至韓國的民眾,都不會樂意看到這位名將再次挑起韓國與魏國的戰火。

  李睦所謂的匡扶國家,在樂成看來純粹就是一個笑話而已。

  在魏國稱霸中原甚至吞併天下已成為既定大勢的情況下,你李睦單憑一己之力想要扭轉大局?

  倘若你是韓氏王族,那還則罷了,問題你只是一介臣子而已,根本不具備「號召眾人遵從大義」的資格。

  「恕樂某不能奉陪。」

  樂成冷著臉淡淡說道。

  原本想要說服李睦投效魏國好使彼此相互依靠的想法,早已被樂成拋之腦後。

  此時的他,迫切想要跟李睦劃清界限,免得日後被其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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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道不同不相為謀(二)

  『恕……不能奉陪?』

  李睦震驚地看著樂成,簡直難以想像樂成竟然會拒絕他的懇求。

  為何?

  這並非是他李睦一己之事啊,而是關乎整個國家啊!

  「樂成將軍……」

  「無需多言!」樂成抬手打斷了李睦的話,義正言辭地說道:「李睦將軍,大韓與魏國這場仗,從對峙到開戰再到結束,整整持續了六年……如今是第七年了,人心思定,雖然正如你所言,薊城的君主韓異,並非名正言順,但他促成了韓魏同盟,我認為,這是正確的主張。……你覺得你尚有反攻之力,那是因為你身在雁門郡,雁門郡有數座雄關可以抵擋秦、魏兩國的軍隊,但是其他郡呢?就拿我太原郡來說,去年前後遭到桓王趙宣與魏將姜鄙二人的夾攻,數萬將士只餘下過萬……呼!」他長吐一口氣,搖搖頭說道:「好不容易魏韓停戰,何必再次挑起戰事呢?」

  「……」李睦張了張嘴,竟不知該說什麼。

  在旁,他的長子李瑻聞言忍不住嘲諷道:「樂成將軍推三阻四,恐怕其中願意並非如樂成將軍所說的這般吧?」

  樂成聞言挑了挑眉毛,輕笑著問李瑻道:「那少將軍覺得是什麼原因呢?」

  只見李瑻冷哼一聲,說道:「想必是魏國許諾了樂成將軍諸般優待,以至於樂成將軍此刻心中早已沒有了故國……」

  「……」李睦微微皺眉,但在遲疑了一下後,竟是沒有呵斥長子李瑻,而是看向樂成,顯然他也是想弄清楚,樂成此刻到底是他韓國的將領,還是魏國的將領。

  在李睦、李瑻父子二人的注視下,樂成自嘲般搖了搖頭,隨即,他注視著李睦,沉聲說道:「李睦,想來你也已有所猜測,樂某索性也就把話說開,我與陽邑侯,在十餘萬魏軍的夾攻下,死守太原郡大半載,到最終落得個困守晉陽的局面。……可即便如此,當時我與韓徐大人仍在奮力抵抗魏軍,直到薊城那邊送來王令。我自忖這已經對得起先王(韓王然)、對得起釐侯韓武了……這個國家已經完了,連王都薊城的士卿都臣服了魏國,我樂成為何不能為自己考慮,投效魏國,換取出路?少將軍不必用那樣的眼神看我,至少在我看來,我問心無愧。」

  聽聞此言,陽邑侯韓徐在旁微微點頭。

  見此,李睦愈發心冷,用微微顫抖的聲音問道:「陽邑侯,難道你也是這般認為的麼?」

  看著李睦那難以置信的眼神,陽邑侯韓徐長長嘆了口氣。

  正如樂成所言,他們已經將所有能做的都做了,可是上天注定要使他韓國覆亡,他們又能怎樣?

  倘若韓王然還在世,倘若釐侯韓武還在世,他們多半還能咬緊牙關再支撐一段時日,可問題是,韓然、韓武相繼過世,他韓國,再沒有能匹敵魏王趙潤的雄主。

  國者,無民不立、無王不興,魏國有魏王趙潤那般的雄主,注定會日益強大;而他韓國,再失去了韓王然與韓武後,注定衰敗而亡——這即是天數!

  近幾日,在韓徐暫住於晉陽的這段時間內,他始終在思考一個問題,即這個國家是否還存在希望?

  在經過反覆思量後,他遺憾地得出結論:這個國家,已毫無希望。

  至少他看不到。

  事實上,陽邑侯韓徐覺得李睦的計畫有很大的機會實現,可那又怎樣?

  收復了薊城又如何?

  待等魏國解決諸國聯軍、解決秦國,勢必第一個復攻韓國,難道他韓國到時候就擋得住魏國的軍隊了?

  怎麼可能!

  別忘了,他韓國與魏國這場仗,從對峙到開戰再到結束,整整持續了六七年,那時的韓國尚且擋不住魏國,難道似眼下這般千瘡百孔的國家就辦得到?

  這才是陽邑侯韓徐不支持李睦的原因:他覺得李睦的這個計畫,毫無意義,根本無法改變局勢。

  倘若硬要說有那麼一絲絲的機會,除非魏國被諸國聯軍或秦國擊敗,且魏王趙潤這位雄主戰死,魏國陷入政權爭奪無力顧忌他韓國,這才有那麼一絲絲的機會。

  可問題是,攻陷了薊城的魏軍,今年即將攻打到齊魯兩國,齊魯兩國在力求自保的情況下,必定會召回攻伐魏國的軍隊——諸國聯軍的潰勢,已經清清楚楚擺在眼前!

  待魏國擊潰諸國聯軍後,它只需調轉槍頭擊敗秦國,便能取得這場仗最終的勝利,成為整個中原唯一的贏家。

  這天下的走勢,已經清清楚楚擺在面前了!

  韓徐實在不明白,何以李睦仍然覺得尚有機會匡扶國家,匡扶一個早已毫無希望的國家。

  搖了搖頭,陽邑侯韓徐勸說李睦道:「李睦將軍,國人思定,莫要再挑起戰爭了……」

  李睦深深看著樂成與韓徐,良久搖了搖頭,嘆息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值國家動盪不安,我輩當慷慨捐軀、為國盡忠,雖前途凶惡多舛,亦無所動搖……」

  說到這裡,他見樂成、韓徐默然不語,似乎並未被他所打動,他心下黯然地嘆了口氣,站起身來說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李某就此告辭。」

  說罷,他帶著長子李瑻,起身離去。

  約一炷香工夫後,李睦帶著長子李瑻以及幾名騎兵護衛,從薊城的北城門離開。

  在一個時辰前,他飽含著希望進了這座城池。

  然而一個時辰後,他滿懷著悲涼、失望、憤懣的情緒走出了城門。

  「想不到,樂成、韓徐二人,竟是這等貪生怕死、賣國求榮之輩!」長子李瑻憤憤地罵了幾句,旋即詢問父親道:「父帥,眼下我等該怎麼辦?」

  只見李睦扭頭看了一眼晉陽城,長長吐了口氣平靜了一下心神,旋即正色說道:「回河陽邑,想必那一帶仍有對忠於這個國家的將士,然後……便去代郡。」

  顯然,李睦那顆挽救國家的赤誠的心,並未因為樂成、韓徐二人的拒絕援手而變得冰冷。

  與此同時,在晉陽北城門的城樓上,樂成、韓徐默然注視著李睦策馬離去的背影。

  他二人一致認為,李睦這無謂的反攻,是極其愚蠢的做法,但不知為何,回想起李睦那義無反顧的態度,他們亦不由地感覺心中有些羞愧。

  就好似當了逃兵似的。

  『不!』

  樂成使勁搖了搖頭,喃喃說道:「這個國家注定覆亡,李睦妄圖憑藉一己之力扭轉局勢,他日必遭惡報!」

  在旁,陽邑侯韓徐使勁地點了點頭。

  這時,樂成的護衛在旁說道:「將軍,方才在城內,您為何不拿下李睦,將其綁於桓王趙宣面前?……待等他日李睦的所作所為被魏國得知,魏國或會因此而遷怒將軍。」

  「呵呵。」

  樂成輕笑一聲,沒有解釋的意思。

  逮捕李睦向魏國邀功?

  倘若他真敢這麼做,那他的名譽可就真的毀了。

  李睦那是何人?

  那是北原十豪之首,與他樂成、韓徐同是韓國的將領,並且在太原郡遭到威脅時,李睦曾多次派兵援助,有恩於他樂成、韓徐二人,倘若他樂成膽敢綁下李睦向魏國邀功,天下人將如何看待他?

  更何況,李睦正準備打著「匡扶國家」的名號反攻薊城,那些愚昧的韓國平民,在暫時還未認清楚此舉會遭來什麼惡果的情況下,自然而然會被這個口號所吸引,聚集到李睦麾下——此時他樂成膽敢動手綁下李睦,那他就是整個韓國的罪人,將被千千萬萬的韓人所唾棄。

  不過樂成也知道,李睦的圖謀,注定失敗。

  過不了多久,這個李睦就會成為魏韓兩國朝廷共同的眼中釘、肉中刺,待等李睦的行為引起了魏國的憤怒,甚至於遭到了魏國的報復,那些愚昧的平民,必將一哄而散。

  到那時候,薊城不待見李睦、千千萬萬的韓人不待見李睦、魏國亦不待見李睦,李睦或將成為人人得而誅之的公敵。

  『……深謀遠慮如你李睦,難道真看不清你前方究竟是一條怎樣的不歸路麼?』

  目視著李睦回到其軍中,率領那兩三千步騎徐徐離去,樂成的心情,亦不由地有些複雜。

  事實上,李睦難道真的不知麼?

  恐怕並非如此。

  可能正如他所說的那樣,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有一些事,是李睦認為必須去做的,不管前途如何凶惡多舛。

  在這個國家已失去希望的情況下,倘若人人都像樂成、韓徐那般只求自保,那這個國家,可就真的毫無一絲希望了。

  「瑻兒。」

  途中,李睦對長子李瑻說道:「或許樂成、韓徐他二人說得對,縱使我等此番收復了薊城,亦無法扭轉這個國家的命運,反而還會搭上你我父子的性命……」

  李瑻聞言說道:「父帥何必聽信那等小人之言?我父子身為大韓之臣,理當為國效死,雖前途九死一生,我父子亦往矣!」

  「善!」

  李睦聞言心中大悅,沉聲說道:「既然如此,我父子二人,就去賭那萬中之一的一線希望,成,則匡扶國家、擁立正統;不成,則父子二人共死……似此二途,皆無愧於天地、無愧於先王!」

  「父帥所言極是!」

  魏昭武三年三月中旬,李睦在河陽邑招募了許多兵卒,隨後,李睦帶著這些兵卒徑直前往代郡,在代郡境內徵募士卒。

  待等他的副將嚴奉與族弟李任率領雁門軍趕到代郡,李睦將揮軍邯鄲、上谷,攻打薊城。

  這,或許是韓國最後的一絲希望。

  亦或是這個國家最後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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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春季之戰

  就當韓國的將領雁門守李睦義無反顧地準備去當匡扶國家的孤膽英雄時,桓王趙宣已率領著麾下的北一軍,回到了河東郡的安邑。

  此刻安邑,正由桓王趙宣身邊另外一位謀士駱瑸打理,在得知這位王爺率軍返回安邑後,駱瑸連忙出城相迎。

  此時的駱瑸,亦早已收到了河東守魏忌送來的書信,因此,對於桓王趙宣率領大軍返回安邑一事倒也並不驚詫,唯獨對趙宣委任降將樂成繼續治理晉陽一事,感到有些意外。

  見此,趙宣遂解釋道:「此乃周昪的建議,他覺得,此舉或可試探樂成對我大魏的忠誠。」

  駱瑸聞言點點頭。

  他也覺得周昪的建議很不錯,畢竟就目前「魏韓同盟」的大趨勢而言,他魏國並不能強行佔據晉陽,否則難免會被指責吃相難看,但倘若啟用降將樂成繼續治理晉陽,那就完全沒有問題,畢竟樂成暗中已投靠魏國的事,也並非是眾所周知。

  「周昪呢?」駱瑸好奇問道。

  「還在堯縣。」趙宣解釋道:「為謹慎起見,他決定在界山一帶駐紮一支軍隊,防止樂成反叛。」

  「不至於的。」駱瑸笑呵呵地說道。

  在他看來,若是樂成『反叛』,最多也只是丟掉一個原本只已是在名義上歸屬韓國的太原,難道樂成還敢罔顧薊城的王令,對他魏國宣戰不成?

  「周昪也覺得樂成不可能會背棄我大魏,但凡是還是小心點為好。」說著,桓王趙宣將話題轉到了河東的戰事方面:「眼下河東這邊的戰況如何?」

  駱瑸聞言正色說道:「前兩日剛收到魏忌大人的戰報,戰報中所言,河東軍目前正在夏陽、汾陰一帶與秦將王戩對峙。……王戩軍似乎是兵力不足,暫時還未對河東軍造成什麼威脅,但魏忌大人卻不敢掉以輕心,畢竟秦國在北方的駐軍,除了西河的秦將王戩外,還有武信侯公孫起的兵馬……」

  桓王趙宣靜靜聽著駱瑸的描述,在聽完後點點頭說道:「大軍初回安邑,需要兩三日整頓,你且發書至汾陰,告訴河東守魏忌,就說本王將在三日後率領北一軍支援汾陰,請他提前做好準備。」

  「遵命!」駱瑸拱手應道。

  當日,桓王趙宣將整頓大軍的事宜交予大將張驁、李蒙等人,自己則返回了安邑城內的王府。

  回到王府後,他在回「書房」還是回「主臥」兩者間有所猶豫。

  主臥,其實指的就是他正妻「韓姬」居住的寢臥,也就是當年先王趙偲還在世時,那位因為魏韓聯姻而嫁到魏國的韓國公主,韓王然的堂妹。

  這些年來,趙宣與韓氏的關係並不和睦,原因無非就是夫妻二人在對待韓國的問題上始終存在分歧——其實確切點說,是因為桓王趙宣心中有根刺,不待見韓人而已。

  想想也是,在近二十年來,韓國與魏國整整打了四場戰爭,魏人能對韓國產生好感才怪。

  但是這次,桓王趙宣在猶豫了半響後,卻是朝著北屋主臥走了過去。

  可能是因為他最近心情不錯,畢竟,他此番進兵太原郡可謂是大獲全勝,非但攻佔了晉陽,還迫降了韓國名將、太原守樂成;也可能是因為他已得知韓國名存實亡,因此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想去看看韓姬。

  趙宣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長子名「琥」、次子名「珀」,女兒名「裳」,皆是側室所生。

  是的,正妻韓氏無出。

  倒不是說這位韓國公主不能生育,只是因為趙宣不喜此女,以往一年到頭也沒有幾次同塌而眠,韓氏生地出來才怪。

  值得一提的是,趙宣曾想過休妻,私下向周昪、張驁、李蒙等人詢問,周昪等人早就知道趙宣與韓氏不合,大多支持趙宣。

  畢竟在周昪等人看來,當年先王趙偲允諾這門婚事,無非就是想緩和魏韓兩國的關係而已,可現如今,他魏國已無需畏懼韓國,且趙宣、韓氏夫婦二人關係並不和睦,何必強行維持?

  但這件事,卻遭到了駱瑸的強烈反對,駱瑸勸說趙宣的理由只有一個:即主母這些年來並無失德之處,豈可休掉這位嫡妻?

  除了駱瑸以外,趙宣的母親沈太后亦強烈反對,甚至對此曾將趙宣叫到跟前責罵了一頓,這才使趙宣打消了這個念頭。

  於是乎,後來趙宣就納入了幾房他中意的妾室,生下了趙琥、趙珀、趙裳。

  片刻之後,趙宣來到了韓氏的寢臥,也會敲門,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進屋後他便發現,韓氏坐在屋內桌旁的椅子上,人伏在桌上,好似是倦了在打盹。

  桌上,還擺著一些女工之物,以及一塊尚未繡完的絹布。

  看著韓氏消瘦的身體以及單薄的衣衫,趙宣微微皺了皺眉,在左右瞧了幾眼後,取來一件衣衫披在她身上。

  可能是這個動靜驚動了正在小憩的韓氏,她好似受到驚嚇般猛地抬起頭來,待看到是自己夫婿時,她小小鬆了口氣,頗有些不知所措。

  見此,趙宣用幾乎沒有起伏的語氣平靜說道:「天氣尚寒,小心受涼。」

  韓氏這才發現披在自己身上的衣衫,一隻手攥著衣衫的一角,越發有些躊躇。

  她幾乎都快遺忘,上回他倆說話是在什麼時候。

  良久,韓氏小聲說道:「夫、夫君……你回來了?」

  「唔。」

  「太原那邊……」

  「我已打下太原。且韓國……已向我大魏臣服。」

  「哦……」

  在幾句尬聊之後,屋內頓時又陷入了寂靜。

  可能是找不到什麼話題,趙宣指著桌上的絹布問道:「這是什麼?」

  韓氏鬆了口氣,彷彿是為重新有了話題而感到送心,她連忙解釋道:「這是妾身為裳兒縫製的……」

  她口中的裳兒,即是趙宣側室所生的女兒。

  「哦?」趙宣聞言有些驚異地問道:「為何單獨給裳兒?」

  『難道她是嫉妒?』

  趙宣心下暗暗猜測道。

  沒想到韓氏卻解釋道:「琥兒與珀兒二子,府上甚是關照,唯獨裳兒,稍顯……唔,反正妾身平日裡也沒什麼事,不如就……」

  在說話時,她偷偷張望夫婿的面色,看得出來,她著實有些畏懼,或者說,心中不安。

  這也難怪,畢竟夫婦倆關係並不和睦的事也瞞不過王府的上上下下,這使得韓氏在王府裡也並不是很受尊重,若非遠有沈太后、近有駱瑸照應這位桓王妃,相信韓氏在王府裡的日子不會好過。

  「原來如此。」

  趙宣這才恍然大悟。

  趙琥、趙珀兄弟是他兒子,當然會受到府內上上下下的照顧,趙裳是女兒,自然不如她的兄弟倆那般受注重。

  重男輕女,自古以來皆是如此。

  說實話,這還得虧趙宣乃是趙潤的兄弟,受兄長影響,對女兒也頗為喜愛。

  『這個女人其實……』

  在瞭解了原因後,趙宣暗暗打量韓氏,仔細想想,韓氏其實倒也沒有做過什麼讓他感到懊惱的事,只是她的出身,讓趙宣感到有點不快罷了——他最反感的就是曾經屢屢威脅到他魏國的韓國。

  見夫婿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韓氏頗有些不知所措,又惶恐又羞澀,低著頭沉默不語。

  「你聽說過樂成麼?」趙宣忽然問道。

  韓氏聞言抬起頭來,有些呆懵,在遲疑了半響後這才小心翼翼地說道:「妾身聽說過,乃是我大韓……」說到這裡,她好似想到了什麼,有些驚慌地立刻改口道:「是妾身故國的將軍。」

  『……』

  趙宣直視著韓氏。

  沒錯,就是因為韓氏最初嫁給他時,一直沒有糾正稱呼,張口閉口「我大韓」,才讓趙宣感到極其的反感——要知道他本來就反感這門聯姻,只是他沒有他兄長趙潤的勇氣,不敢忤逆他父王趙偲罷了。

  但也不知怎麼回事,這次趙宣在見到韓氏的『失言』後,心中竟並無多少怨怒。

  大概這是因為韓國已經向他魏國臣服的關係吧。

  總而言之,他的心情很好。

  「沒錯!」

  就在韓氏惶恐不安之際,趙宣輕笑說道:「韓國的名將樂成,此番已向我投誠!」

  「……」韓氏有些驚訝於丈夫這次居然沒有動怒,在不解地眨了眨眼後,小聲說道:「恭、恭喜夫君……據妾身所知,那樂成似乎是一位很厲害的將領呢。」

  「呵呵呵呵……」

  趙宣聞言心中大悅。

  往日他看韓氏,怎麼瞧怎麼不順眼,但如今再看,似乎倒也沒什麼使他氣惱的嘛。

  至少在他炫耀「樂成投效」這件事時,韓氏很配合地恭維著他,雖然看起來有些戰戰兢兢。

  這讓趙宣不由地反思,反思自己以往將對韓國的怨憤遷怒到了韓氏身上,這是否有些不公平?

  就在趙宣與正妻韓氏首次融洽的閒聊,閒聊前者攻陷太原郡的戰績時,屋外傳來了篤篤篤的叩門聲。

  旋即,屋外便傳來了邑丞駱瑸的聲音:「王爺,臣下聽說您來了主母這邊?」

  他是桓王趙宣的邑臣(家臣),是故自稱臣下。

  趙宣有些意外,抬手示意正要起身去開門的韓氏坐在椅子上,他自己起身打開了房門:「怎麼了,駱瑸。」

  「殿下、王妃。」駱瑸先是恭恭敬敬地向趙宣與屋內的韓氏各自行了一禮,旋即這才小聲說道:「樂成派人送來急信。」

  說罷,他將手中一封書信遞給了趙宣。

  趙宣驚訝地拆開書信掃了兩眼,旋即深深皺起了眉頭。

  見此,駱瑸驚奇地問道:「王爺,怎麼了?發生何事?」

  只見趙宣皺著眉頭說道:「好消息是,樂成已勸服陽邑侯韓徐投效我大魏,且二人是真心歸順;壞消息是,據樂成在信中所言,秦國對我大魏用兵,實乃是韓將李睦挑起,且李睦意圖聚攏雁門、太原、代郡三地之兵,反攻薊城,妄想匡扶韓國……」

  「竟有此事?!」駱瑸聞言一驚,隨即,他搖搖頭感慨道:「李睦不失是一位忠臣,可惜、可惜……」

  「哼。」趙宣輕哼一聲,旋即將手中書信遞給駱瑸,正色說道:「你即刻派人將這封信送往大梁,交予我王兄手中。」

  「遵命!」駱瑸拱手應了一聲,旋即在瞥了一眼屋內的韓氏後,微笑著說道:「那……臣下就告辭了,不打攪王爺與王妃。」

  說罷,他向屋內的韓氏亦行了一禮,躬身而退。

  桓王趙宣有些無語地搖了搖頭,然後回屋關上了屋門。

  三日後,桓王趙宣下令北一軍前往河東,在離開王府時,王府上下驚訝地看到王妃韓氏竟然在相送的隊伍中,而且還是桓王趙宣唯一握著手告別的眷屬。

  這……怎麼回事?

  王府上下面面相覷,不知這幾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有一點他們很清楚,從今往後,他們必須更加尊重那位桓王妃。

  與此同時,身在汾陰的河東守魏忌,也已經收到桓王趙宣派人送去的消息,得知這位王爺將在不久之後率領北一軍趕來汾陰,這讓他頓時心中大定。

  他立刻派人回復桓王趙宣,希望後者駐軍「皮氏」一帶,加強那一塊的防區。

  事實上,河東這邊還算平靜,但此時在河西郡,魏秦兩國的軍隊已然打地如火如荼。

  其中最激烈的,莫過於渭陽君嬴華麾下的鐵鷹騎兵,與河西守司馬安麾下的河西騎兵兩者間的交鋒。

  鐵鷹騎兵,乃是秦國精銳騎兵的泛指,能夠得上這個稱呼的騎兵,無疑都是精銳中的精銳,甚至於在馬戰方面,比司馬安麾下的河西騎兵還要強悍一些,好在河西騎兵配置的軍弩強過鐵鷹騎兵。

  正因為互有優劣勢,因此,這兩支騎兵在荒野展開了無數次的接觸戰,雙方互有勝敗。

  而在主力軍方面,渭陽君嬴華與陽泉君嬴镹,在開春後不久,就立刻展開了對重泉的進攻。

  這兩位秦國的王族,麾下有六七萬兵卒,聲勢著實不可小覷。

  好在重泉縣城牆堅固,卻城內有諸多防守利器,再加上鎮守此城的,乃是司馬安的副將白方鳴,因此,秦軍攻一連攻打了重泉縣十幾日,也沒能擊破這座堅城。

  但不可否認,這支秦軍的威脅很大,因為這支秦軍在騙取了櫟陽、蓮勺兩地後,得到了不少當地魏軍的兵械與戰爭兵器,這使得在秦軍攻打重泉縣的戰鬥中,魏卒傷亡眾多。

  相比之下,反而是司馬安親自坐鎮的「頻陽」,相對風平浪靜。

  不過遺憾的是,似這般風平浪靜的局勢也只是暫時的,因為司馬安已收到消息,得知上郡的「膚施」、「雕陰」,已被秦國將領公孫起攻克——他只是覺得有點納悶,納悶於公孫起的軍隊,為何這般拖拖拉拉。

  要知道在司馬安的預測中,在三月上旬,公孫起的大軍就應該抵達「漆垣(yuan)」一帶,籌備攻打他頻陽的事宜。

  可眼下都快三月中旬了,在漆垣一帶還是瞧不見公孫起的大軍。

  這究竟怎麼回事?

  不得不說,其實並非是公孫起不知兵貴神速的道理,而是因為他大軍背後被人給咬住了,不是別人,正是魏國的雲中守廉駁與九原守馮頲。

  三月中旬,廉駁、馮頲這兩位舊日的韓國北原十豪,在收復原中要塞後,征辟了附近遊牧部落的戰士,順利地徵募了過萬的戰士,再加上廉駁、馮頲二人手底下的魏卒,他倆的兵力暴增到了四萬餘。

  當時,馮頲的意思是再等候一陣子,徵募更多的士卒,卻遭到了廉駁的奚落。

  事實上,廉駁的觀點也很正確:秦國的公孫起明擺著就要進攻河西郡了,這會兒不咬住他尾巴,給他施加壓力,難道還要放任他進攻河西不成?四萬餘兵力,足夠讓公孫起引起重視了!

  當然,雖說觀點正確,但廉駁當時也沒少奚落馮頲,畢竟馮頲是當年被魏軍生擒後投降的降將,而他是被魏王趙潤親自招攬的將領,這讓廉駁在很有面子之餘,亦有些看不起馮頲。

  好在馮頲一向畏懼廉駁,對後者的奚落更是早已經習慣,因此倒也渾不在意——大不了就在心底狠狠地痛罵廉駁這個匹夫一番,就像往年那般。

  於是乎,在三月十五日,廉駁、馮頲二人率領四萬兵力,沿著秦將公孫起的進兵路線揮軍南下,攻打「闕縣」。

  此時,秦將公孫起也已經得知原中要塞得而復失,又聽聞廉駁、馮頲兩員魏將率領數萬兵力追殺而來,便派大將王齡率軍支援闕縣,縱使不求擊敗廉駁,最起碼也要擋住後者的軍隊,免得後者在他揮軍進攻河西郡時跳出來給他一記。

  三月十八日,秦將王陵率援軍抵達闕縣,同日,廉駁、馮頲亦率領大軍抵達此地。

  當時,廉駁叫馮頲就近砍伐林木建造營寨,而他自己,則率領七成兵力試探進攻闕縣,但由於此時闕縣內已有秦國的大將王陵坐鎮,魏軍並未佔到什麼便宜。

  見此,廉駁便立刻退兵,率領大軍回到營地,下令麾下士卒打造攻城器械。

  這也算是王陵暫時擋住了廉駁。

  三月十九日,公孫起麾下大軍,並不費力地攻陷了防守兵力空虛的「雕陰」。

  同日,他也受到了上將王陵的戰報,確認魏將廉駁已被王陵阻擋在闕縣。

  在暫時沒有後顧之憂的情況下,公孫起下令兵分兩路,一路攻打南邊的「漆垣」,一路攻打東邊的「定陽」。

  原來,是因為公孫起收到了王戩的書信,得知王戩軍被魏軍阻擋在「夏陽」、「汾陰」一帶,不得寸進,是故決定分兵援助王戩。

  至於另外一個考量,就是公孫起猜到魏將司馬安此時應該已經在「頻陽」一帶布下了森嚴的防禦,因此,他在考慮要不要改變戰術,與王戩合兵,先擊破「夏陽」再說。

  畢竟只要夏陽被他秦軍攻破,秦軍同樣可以從這裡打開局面,無論是進兵河東還是河西——唯一的隱患是,這條進兵路線,很有可能導致他秦軍遭到河東、河西那兩支魏軍的前後夾擊。

  因此,公孫起決定先觀望河西軍的動靜。

  所謂的觀望,就是指分出一半兵力,命上將王龁率領這些兵卒前往夏陽一帶,與王戩匯合,猛攻夏陽,看看河西的司馬安是否會將防守重心從頻陽變成夏陽。

  倘若司馬安按兵不動,那麼,河東的魏忌就必須單獨面對王戩、王龁二人的軍隊,這樣一來,秦軍攻陷夏陽的機會頗大。

  倘若司馬安從頻陽抽兵支援夏陽,那麼他公孫起就順勢攻取頻陽。

  似這般雙管齊下,公孫起自認為他秦軍的勝算並不小。

  遺憾的是,他算漏了一點,即此刻的河東郡,可不單單只有魏忌的河東軍,還有桓王趙宣的北一軍。

  不難猜測,王戩、王龁、魏忌、趙宣四人率領的軍隊扎堆在夏陽、汾陰、皮氏一帶,必定會引發自此戰打響以來最大規模的戰事。

  三月二十六日,張啟功帶著韓王然的妻兒,抵達了大梁,並將韓王然臨終前的書信,交到了魏王趙潤手中。

  同日送達的,還有桓王趙宣派人送往大梁的,那封由降將樂成親筆所寫的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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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敲打

  「臣張啟功,拜見陛下。」

  在大梁王宮的甘露殿書房內,張啟功朝著他魏國的君主趙潤行跪拜大禮。

  「愛卿平身。」

  正在揮毫的趙潤丟了手中的毛筆,一邊走向張啟功,一邊虛扶一記,示意張啟功起身。

  今日得見張啟功,趙潤也很意外,因為張啟功在回到大梁後,並未耽擱,徑直就前來王宮,因此,趙潤並未提前得知消息。

  待見張啟功站起身來後,趙潤稱讚道:「此次韓國之事,愛卿居功至偉。」

  趙潤說的是實情,因為他一看趙疆、韶虎、龐煥等人的戰報,就知道在此番進攻韓國的事宜中,張啟功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其一,張啟功策反元邑侯韓普,使韓普成為魏國的內應,非但讓韓然、韓武的薊城政權焦頭爛額,更讓魏軍避免了被韓國民眾敵視的情況,反而被視為「協助推翻暴政」的仁義軍隊;其二,張啟功設計離間了釐侯韓武與北燕守樂弈,使釐侯韓武最終決定罷黜樂弈,叫騎劫取代後者,從而使魏軍一舉攻陷了上谷郡這個韓國最後的防線。

  儘管張啟功並不擅長用兵,此番也並無什麼軍功可言,但他魏國此番擊敗韓國、並成功使韓國臣服,張啟功居功至偉,其功勞,遠遠超過趙疆、韶虎、龐煥等幾位帶兵大將。

  張啟功聞言雖心中欣喜,但仍然謙遜地說道:「此乃陛下秉承天命、又有我大魏歷代賢君庇佑所致,實天數如此,臣不敢居功。」

  「哈哈哈。」

  趙潤聞言哈哈大笑,拍了拍張啟功的臂膀以示恩寵,口中笑著說道:「似這般無謂的奉承,就勿需多言了,朕素來有功必賞、有過必咎。……此番你的確有功,而且是莫大的功勞。說吧,你想要什麼賞賜?」

  張啟功拱手說道:「微臣並無所求,只願竭盡生平所學,輔佐陛下成就霸業!」

  趙潤聞言再次拍了拍張啟功的臂膀,他知道張啟功說的是肺腑之言。

  憑他對張啟功的瞭解,這位臣子財色不愛,一心只有輔佐君主實現心中抱負,可以說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賢臣。

  唯一遺憾的是,此人生性陰狠刻薄,不可使他獨掌大權,否則,必定會使國內怨聲四起。

  這也正是趙潤有意叫左都尉高括『壓著』張啟功,卻對內朝栽培介子鴟一事視而不見的原因。

  介子鴟是君子,君子人做事講究四平八穩;而張啟功則是酷吏,做事講究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前者不需要有人監督,但後者需要,免得其行差踏錯。

  「北宮玉此番不曾隨你回國?」

  一邊示意褚亨搬了一把凳子給張啟功坐下回話,趙潤一邊詢問道。

  「謝陛下。……回陛下話,臣將北宮玉留在薊城,以防止韓人反覆。」張啟功回答道。

  趙潤點點頭,旋即開口又問道:「朕上回收到你的書信,你曾言在去年的十月中旬返回國內,然而你卻在今年三月才到,是期間發生了什麼變故,亦或是途中遇到了什麼阻礙麼?」

  「不不。」

  張啟功連連搖頭,說道:「只因為臣當時考慮到即將入冬,恐途中遭遇風雪,是故沒有從陸路回國,而是選擇了水路……從津港乘船出海,徑直前往齊國海域,然後逆大河而上……」說到這裡,他頓了頓,他解釋道:「當時臣想順便去齊國一帶看看,因為當時湖陵水軍已抵達了齊國海域,正在籌劃攻打齊國。」

  「哦哦。」

  趙潤恍然大悟,在嗤笑一聲後問道:「你到齊國的時候,齊國是什麼狀況?」

  張啟功當然聽得出趙潤話中那份痛快的意味,聞言輕笑著說道:「舉國惶恐、人心不安。」

  「哼!」

  趙潤滿意地哼了一聲。

  見此,偷偷瞄著趙潤神色的張啟功忽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口中說道:「陛下,臣罪該萬死,斗膽私拆了韓然寫於陛下的書信。」

  「……」

  趙潤有些錯愕地看著伏地叩拜的張啟功,在稍稍一思量後,微微搖了搖頭說道:「起來吧。」

  說罷,他又問道:「韓然有書信留給朕?」

  「是的。」張啟功從懷中取出韓然的書信,恭敬地遞給趙潤。

  趙潤瞅了瞅書信,果然發現信封有被拆啟的痕跡。

  這讓他感到有些驚奇,因為憑他對張啟功的瞭解,後者完全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啊——身為臣子,誰敢私拆其君主的書信?

  很顯然,這其中有什麼隱情。

  「說說緣由,朕再決定如何處置你。」趙潤平靜地說道。

  聽聞此言,張啟功便將這封信的來歷,以及韓然的妻兒周氏與韓佶、韓斐兄弟的事說了一遍,直聽得趙潤皺眉不已。

  他心中在稱讚張啟功時,剛想著這個張啟功乃是酷吏,可以放權、但不可使其專權,結果這個張啟功就讓他見識到了何謂心狠手辣。

  微微搖了搖頭,趙潤打開書信,仔細觀閱信中內容。

  只見信中寫道:「我大韓因汝而衰,我恨不得生啖汝肉……然,若人有來世,我願仍與你相交為友,只希望介時,你我不復國家所累。」

  『……』

  趙潤默然不語,反覆觀閱著這封僅僅只有數十個字的書信,心中感慨萬千。

  韓王然是他所相識的人當中,地位相仿、年紀相仿、且生平抱負也相仿的同道,倘若是換做在其他年代,他倆必定能成為至交,但很可惜,在這個年代,他是魏君、他是韓君,注定無法成為真正的知己。

  這天下太小,容不下兩位擁有宏圖偉略的雄主:為了魏國久遠的強盛,趙潤勢必要摧毀韓國;反之,韓然亦是如此。

  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張啟功,趙潤面無表情地問道:「張卿,若是朕沒有猜錯的話,你私拆這封書信內容的原因,多半是想看看這封信是否足以保全韓然妻兒的性命……倘若不足使朕心軟,你會先下手殺死周氏,以及韓佶、韓然兄弟,對麼?」

  「臣……罪該萬死。」

  張啟功俯首認罪,沒有狡辯,因為事實正如趙潤所言。

  「周氏與韓佶、韓斐兄弟呢?」趙潤沉著臉問道。

  張啟功連忙回道:「微臣已將其帶回大梁,此刻正在宮外等候。」

  「哼!」

  趙潤怒哼一聲。

  雖然他很清楚張啟功想殺韓佶、韓斐兄弟二人的原因,是為了杜絕後患,可以說是為了他魏國的利益考慮,但趙潤還是很不滿張啟功這種先斬後奏的做法。

  得虧韓然的妻兒命大,既有韓然在故去前留書,希望以此保全其母子三人性命,且後來追擊他們母子三人的,亦是已投效他魏國的元邑侯韓普,而並非是張啟功本人。否則,恐怕周氏與韓佶、韓斐母子三人早已人間蒸發,且這封韓然在臨終前留給他的書信,怕是也不會送到趙潤手中。

  這讓趙潤暗暗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似張啟功這種心狠手辣的酷吏,確實不可使其專權,必須給予約束,否則,指不定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想到這裡,趙潤帶著幾分怒意說道:「攻韓之事,你居功至偉,日後朝廷會有重賞;但你試圖欺瞞朕,在沒有朕允許的情況下,企圖擅自誅殺周氏與韓佶、韓斐兄弟,似此欺君之罪,朕亦會重罰你!」

  說到這裡,趙潤眯了眯眼睛,沉聲說道:「介子鴟現如今正在大梁城內安撫軍民,他手底下正缺幾個隨從小吏,就由你去協助他吧。……我大魏何時取得這場仗的勝利,你何時官復原職!」

  一聽這話,張啟功頓時面如土色,心中暗暗叫苦。

  要知道,介子鴟乃是儒家所支持的新晉領袖,是儒家在朝中的門面,而他張啟功,亦是法家所支持的新領袖,現如今,眼前這位陛下竟要他張啟功去給那介子鴟打雜,這簡直……簡直比殺了他張啟功還要難以忍受啊。

  不難猜想,此事一旦傳揚出去,儒家弟子無疑會笑掉大牙,而他法家的弟子,怕是連頭都抬起不來。

  「陛、陛下,這這……」

  張啟功訕訕地抬頭,一臉懇求。

  只可惜趙潤主意已決,定要給張啟功一個教訓,見此冷冷說道:「朕主意已決,你退下吧。」

  「是……」

  張啟功一臉灰白地走出了甘露殿,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渾渾噩噩。

  見此,褚亨在旁由衷稱讚道:「陛下,論狠辣,張大人不及陛下萬中之一啊……嘖嘖嘖。」

  「……」

  趙潤瞪了一眼褚亨,沒好氣地說道:「多嘴!……出宮將周氏與韓佶、韓斐兄弟二人請到宮內來,切記莫要驚嚇到他們。」

  「是!」

  褚亨抱拳而退。

  然而沒過多久,褚亨卻又返回了甘露殿。

  見此,趙潤很是驚訝:「這麼快?」

  沒想到,褚亨搖搖頭說道:「不是的,陛下,我還沒去。……走到半途時,有禁衛軍將一封書信交予我,說是桓王殿下派人送來的。」

  「小宣?」

  趙潤愣了愣,遂接過褚亨手中的書信將其拆開,便看便嘀咕道:「這字跡,似乎不像是小宣……」

  剛說到這,他便已看到了這封信的關鍵內容,面色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嘴裡喃喃念叨道:「李睦。……原來是你在從中作梗。」

  「陛下,怎麼了?」褚亨好奇問道。

  「自己看。」

  趙潤淡淡說了一句,旋即,他眼角餘光就瞥見褚亨彎著腰,將腦袋伸到他面前,好奇地張望著他手中的書信。

  盯著褚亨看了半響,趙潤忽然心中無名火起,一手推開褚亨的腦袋,沒好氣罵道:「你管那麼多做什麼,朕不是叫你去接周氏與韓佶、韓斐兄弟麼?還不快去!」

  「不是陛下您讓我自己看的麼?」

  身高九尺有餘的褚亨不解地抓了抓頭髮,不知自己哪裡又出了錯。

  看著褚亨離去的背影,趙潤輕哼一聲,旋即將目光再次投向手中的書信。

  『踏上了一條不歸之路呢,李睦將軍……』

  站在窗戶口,趙潤負背雙手,心中暗暗想道。

  他並不打算針對李睦的舉動做出什麼對策,因為他知道,只要他魏國打勝了這場仗,韓人自己就會動手殺死李睦,無需他魏國動手。

  「可惜了……」

  趙潤惋惜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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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相見與決戰

  「此地便是甘露殿,我大魏的君主,此刻正在殿內恭候三位,請!」

  在甘露殿外,褚亨側身對韓王然的嫡妻周氏,以及韓佶、韓斐兄弟二人說道。

  「母、母后……」

  年紀只有七八歲的韓斐惶恐不安地縮在母親周氏身邊,顯然很是畏懼褚亨這位身高九尺有餘的壯漢,但他的兄長韓佶,這位曾以十二三歲的年紀當過韓國君主的兄長,此時卻神色惶恐地看向甘露殿內。

  終究是年長幾歲,韓佶比弟弟韓斐清楚地多:相比較這位褚亨將軍,此刻正在殿內等候他們母子三人的魏國君主趙潤,那才是最應當畏懼的那位。

  「莫要擔心,佶兒、斐兒,有為娘在……」

  周氏安撫著兩個兒子,可事實上就連她亦惶恐不安。

  雖說丈夫韓然在世時,時常聽他感慨其與魏王趙潤生不逢時,注定無法成為真正的知己,但周氏並未見過魏王趙潤本人,不知其性格喜好,因此心中當然沒底。

  跟在那位大漢褚亨身後,周氏拉著兩個兒子的手,母子三人頗有些戰戰兢兢的走入了殿內,走向魏王趙潤的書房。

  在來到魏王趙潤的書房後,周氏母子遠遠就看到有一位身穿絳紫錦袍的男子正負背雙手站在窗戶旁。

  『那……莫非就是大魏的君主趙潤麼?』

  周氏母子心下暗自猜測道。

  此時,就見褚亨抱拳說道:「陛下,卑職已將周氏母子三人請來。」

  聽聞此言,仍在惋惜著韓將李睦的魏王趙潤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周氏母子三人。

  見此,周氏心中一驚,連忙俯首說道:「亡夫之婦,見過魏王陛下。」

  同時,她的右手輕輕一拍長子韓佶,後者這才想起母親近幾日的囑咐,連忙拱手行禮道:「韓佶,拜見魏王陛下。」

  「呵呵。」

  趙潤當然看得出周氏母子三人此刻心中惶恐,擺擺手寬慰道:「張啟功擅做主張,將你等強行帶來我大梁,讓你母子三人經歷舟車勞頓之苦,朕已訓斥過他了。」說罷,他示意周氏母子三人在一旁的席位中就坐。

  「多謝魏王陛下。」

  周氏與長子韓佶分別行禮。

  不得不說,他們感覺很意外:他們原以為,魏王趙潤是一個非常霸道的君主,可沒想到,卻這般和藹可親,並無什麼架子。

  此時,趙潤亦坐在另外一側的席中,吩咐宮內的禁衛軍士卒奉上了茶水、果乾、糕點,讓這母子三人暫且填填肚子。

  周氏與長子韓佶不敢拂了這位魏國君主的好意,雖然因為心事重重沒有食慾,但還是勉強吃了一塊糕點,倒是年幼懵懂的韓斐,在見到了那些美味的糕點與果乾後,一時似乎忘卻了對趙潤、褚亨這兩個陌生人的恐懼,兩隻小手抓起一把果乾,吃得不亦說乎,看得周氏頻頻皺眉,卻又不敢在這會兒斥責幼子。

  對此,趙潤倒是並不在意,畢竟他對他的兒女們一向都是放養的,唯獨太子趙衛稍稍嚴格一些。

  在面帶微笑地端詳了韓佶、韓斐兩兄弟後,趙潤將目光轉向周氏,問道:「賢家接下來可有何打算?」

  周氏一驚,連忙俯首懇求道:「一切皆憑魏王陛下做主,賤婦只求我兒能保全性命。」

  聽到母親的話,長子韓佶有些緊張地看著趙潤,聰慧的他立刻就猜到,母親口中所說的「我兒」,其實並非泛指他們兄弟,而是單指他,因為他曾是韓國的正統君主。

  張啟功為何要設法殺害他們,還不是為了趕盡殺絕,徹底斷了韓王室正統的根,以絕後患?

  在周氏與韓佶緊張又期待的目光下,趙潤點了點頭,說道:「賢家能這麼想那是最好。……我與韓然相識十餘年,交情不淺,因此一些虛情假意的話,我索性也不與你們講。」說道這裡,他目視著周氏母子,鄭重地說道:「只要我趙氏還在,你母子就能在雒陽享盡榮華,無有短缺。」

  周氏眨了眨眼睛,顯然是聽懂了趙潤的言下之意:放你們回韓國,那不可能,但我能讓你們在我魏國的王都,像大貴族那樣享盡榮華富貴。

  不得不說,這對於周氏母子三人來說,已經是最好的待遇。

  想到這裡,周氏連忙俯身感謝道:「賤婦拜謝魏王陛下的大恩。」

  然而,韓佶卻有些懷疑的小聲問道:「當真?魏王陛下果真肯放過母親、弟弟還有我?不會反悔麼?」

  「佶兒?」周氏連忙低聲呵斥。

  趙潤朝著周氏擺了擺手,微笑著對韓佶說道:「小小年紀,何來這般多疑?」說到這裡,他心中一動,問道:「你知道,其實我朝大臣張啟功,他因何要追殺你母子三人?」

  韓佶點點頭,回答道:「只因小子繼承了父王的王位,乃大韓王室正統。」

  「很聰明。」

  趙潤誇讚了兩句,隨即笑著說道:「張卿對你有所顧慮,是故欲趕盡殺絕、以絕後患,但對於你這小輩,我卻不懼……呵呵,縱使你父韓然在世時,我亦不懼,更何況是你這小輩。」

  「可雖說如此,魏王陛下依舊還是要強留我母子三人在魏國……」韓佶低聲說道。

  聽到這句隱隱有諷刺意味的話,周氏面色大驚,顧不得儀態呵斥道「佶兒,你豈敢如此對魏王陛下說話?還不速速告罪?」

  看著韓佶有些惶恐的表情,趙潤笑著寬慰周氏道:「賢家稍安勿躁。」

  說罷,他轉頭看向韓佶,笑著問道:「小子,你覺得我是有所顧忌,才要留你們母子三人在我大魏麼?」

  韓佶嘴唇微微一動,但卻沒有說什麼,大概是因為他母親此刻正瞪著他的關係。

  見此,趙潤便自顧自說道:「相信你們母子前來我大魏期間,也曾聽說了諸國聯軍正在進犯我大魏的消息,此皆因中原各國林立,各為己利,是故征伐不斷。……鑑於此,我欲以戰止戈、掃平諸國,也就是說,韓國是我大魏日後必定會吞併的國家……」說到這裡,他看向韓佶,笑著說道:「你可相信,我放你們母子三人回韓國,你三人必死無疑。要嘛是死在魏人手中,要嘛是死在韓人手中。但若是你們母子留在我大魏,留在王都雒陽,我便可以庇護你母子三人周全,使你們一生安享太平……明白了麼,小子?」

  「……」韓佶被趙潤說得啞口無言,不知後者說得是真是假。

  但周氏卻明白,眼前這位魏王陛下說得的確是實情。

  同時,她心中亦不由感慨,原來她夫婿韓然曾經說他與魏王趙潤交情不淺,其實並非妄言。

  想到這裡,她暗示長子韓佶道:「元邑侯韓普,亦是韓人。」

  韓佶這才有所醒悟,連忙向趙潤告罪。

  趙潤當然不會跟小輩一般見識,聞言笑著說道:「你與你父相識一場,頗為投緣,既他臨終前耍了個花樣叫我照應你們母子,我自然不會罔顧他最後的遺願……韓君之位,我許不了你,但王侯之爵,卻不打緊,只要你們母子三人安分守己,我可以保你們生生世世在我大魏安享融化,甚至澤被後人。」

  「還不快謝過魏王陛下。」周氏簡直有種撥開雲霧見青天的驚喜。

  見母親催促,韓佶不敢違背,遂拱手謝道:「多謝魏王陛下。」

  趙潤擺了擺手,笑著說道:「我與你父相識多年,他比我年長幾歲……這樣吧,你日後就叫我叔父吧,無需陛下長、陛下短的。」

  在母親周氏那一臉驚喜的暗示下,韓佶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喊了一聲:「叔、叔父。」

  趙潤微微一笑,說道:「為叔的兒女,與你年紀相仿,想來也能有些共同話語……韓佶。」

  「小、小侄在。」韓佶還有些不適應。

  「倘若為叔此刻要求你放下韓國、放下恩怨,相信有些強人所難,因此我也不逼你,待日後,你不妨用你的眼睛親眼看看,好好想想你是否有機會報父仇、報國仇。倘若你覺得報仇無望,那麼,不妨想想今日為叔的一句勸,相信這也是你父王的意願……好好活著,繁衍子嗣。我觀你亦頗為聰穎,但聰穎並不等於智慧,何謂智者?即看得清大勢之人,切記,切記。」

  韓佶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可能此時的他,仍然暗暗咋舌於眼前這位魏國陛下居然不阻止他報父仇、報國仇——雖然他並未那樣想過,但是在他身旁的周氏,卻聽得明白,知道這些皆是眼前這位魏君的肺腑之言。

  可能是因為得到了魏王趙潤的承諾,已沒有了性命之憂,周氏與韓佶放下了心事,倒也慢慢地吃起了糕點——可能是他們真的餓了。

  而此時,趙潤卻問起了韓然臨終前的情況。

  周氏不敢隱瞞,遂將她丈夫韓然過世前前後後的事都告訴了趙潤,只聽得趙潤唏噓不已。

  他不由地感慨道:「天下太小,容不下韓然與我二人……」

  聽聞此言,韓佶小心翼翼地問道:「叔父,您與我父王,當真是至交麼?」

  趙潤微微一笑,反問道:「為何這麼問?」

  只見韓佶猶豫了一下,說道:「父王在世時,常聽到他痛、痛罵叔父……」

  「哈哈哈哈。」

  趙潤哈哈大笑,旋即渾不在意地說道:「為叔亦有痛罵你父王的時候,這不算什麼。」

  「可是我卻聽人說,說我父王是昏君,不足以與叔父相提並論……」韓佶神色複雜地說道。

  趙潤頓時收起了笑容,在思忖了一下後,正色說道:「韓佶,道聽途說,不足以輕信。你父王毋庸置疑是明君,是我迄今為止遇到的最難纏的對手……當年我自認為天下無人可擋我大魏,可父王,卻暗中聯絡了齊楚,不惜損害本國的利益促成了「韓齊楚三國聯盟」,生生被他掀起大勢,逼得我御駕親征,險些國家覆亡……似這等人物,若還不足以被稱之為明君雄主,這天下又有幾人有這個資格?……使韓國衰亡的,並非是你父王,而是韓虎、韓武一眾,而是韓國內那些貪婪成性、自私自利的貴族把持國家命脈所致。我之所以能戰勝你父王,只是因為我比他更早掌握本國的權柄,足足十年的差距,明白麼?」

  「嗯嗯。」

  韓佶使勁地點了點頭。

  見此,趙潤笑著說道:「好了,我們一同去用飯吧。」

  當日,魏王趙潤與周氏以及韓佶、韓斐兄弟二人同席用飯,一方面自然是想稍稍拉近跟韓然兩個兒子的關係,畢竟在趙潤看來,韓然既然將兩個兒子託付給他,他自然要好生照顧;而另外一方面,也是給他魏國的臣子放出一個訊息:周氏母子三人,不可妄動!

  待等飯後,趙潤命人暫時將周氏母子三人安置在大梁城內的怡王府,亦他六王叔趙元俼曾經的府邸,又派人專程照顧,使其生活所需不至於有缺。

  周氏母子三人千恩萬謝地離開了王宮。

  次日,介子鴟聽說此事,遂帶著一臉麻木的打雜隨從張啟功,一同入宮求見魏王趙潤。

  待行過君臣之禮,介子鴟微笑著問道:「臣聽聞,陛下將周氏母子三人暫時安置在怡王府?」

  趙潤瞥了一眼介子鴟身旁那彷彿哀莫大於心死的張啟功,忍著笑淡淡說道:「確有此事。」說罷,他將韓然留書的事告訴了介子鴟,旋即感慨說道:「韓然臨終託付,朕實在不忍。只要周氏母子三人日後安分守己,便許其一世富貴吧,這也對得起朕與韓然相識一場。」

  「陛下仁慈。」

  介子鴟拱了拱手,笑著說道:「臣建議,陛下不如收韓佶為義子……」

  「這就不必了。」

  趙潤立刻打斷了介子鴟的話。

  他豈會看不穿介子鴟的想法?介子鴟無非就是想借韓佶這個「韓國王族正統」的身份,使他魏國是否更順利地吞併韓國而已,但趙潤並不想利用韓佶——要知道他是看在與韓然的交情上,這才收容了周氏母子三人,他不想在這件事中摻雜利益。

  見眼前這位君主主意已決,介子鴟只能將一番勸諫嚥下肚子,改口說道:「聽褚書禮褚大人所言,陛下準備與諸國聯軍決戰?」

  「唔。」

  趙潤點了點頭,徐徐說道:「本來,朕倒是想著繼續晾著諸國聯軍,坐等其自潰,但河西、河東,送來了不好的消息……」

  「是秦國的軍隊麼?」介子鴟面色凝重地問道。

  「唔。」趙潤點點頭,負背雙手在殿內踱著步,口中沉聲說道:「此番秦國對我大魏用兵,當真是絲毫不念同盟之情吶……據司馬安與魏忌二人在戰報中的估算,此番秦軍攻打河西、河東的軍隊,怕是不下二十萬,雖然朕的王弟趙宣,已率領北一軍回援河東,但朕還是有些不安……」

  「陛下是認為司馬安、魏忌兩位將軍,以及桓王殿下麾下的軍隊,不足以擋住秦軍?」介子鴟皺著眉頭問道。

  因為據他估算,司馬安、魏忌以及趙宣三人的兵力,不下十五萬,未必不能擋住秦國的軍隊。

  然而,趙潤卻搖搖頭說道:「關鍵不在河西、河東,而在三川。……三川郡,被朕調盡了兵將,且羯角騎兵與川雒騎兵,皆被調到大梁這邊,此時三川異常空虛……倘若秦國在河西、河東一帶受挫,未必不會改變主意,進兵三川,迫使司馬安與魏忌調兵支援……」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總結道:「總而言之,大梁這邊,當迅速擊敗秦國,否則,恐生變故。」

  介子鴟聞言點點頭,旋即嘆息道:「這些日子,諸國聯軍一直在逼迫我軍與其決戰,求戰之心非常迫切,這必然是因為齊國已遭到趙疆等幾位將軍的進攻,導致諸國聯軍心思難以一致……倘若秦國不曾進犯,我大魏本可坐視其自潰,然後揮軍掩殺……而如今,只能遂了諸位聯軍的心意」

  「遂了諸國聯軍的心意?」趙潤莫名的一笑,搖搖頭說道:「未必。」

  說到這裡,他緩緩走到窗口,目視著窗外的景緻,淡淡說道:「諸國聯軍固然是想在即將自潰前做最後的垂死掙扎,可惜結局早已注定!」

  說到這裡,他輕笑說道:「雖然不能坐等其自潰,但,若能親手將諸國聯軍擊潰,這倒也不失是一樁美事。」

  「陛下英明。」

  介子鴟與張啟功對視一眼,拱手而拜。

  而與此同時,在諸國聯軍這邊,楚水君正在召開自開春以來的第三次諸將會議。

  正如介子鴟所推測的那樣,此刻的諸國聯軍,確實已經在崩潰的邊緣。

  這件事的起因,自然是因為韓國敗亡之後,齊國成為魏國東路軍的下一個進攻對象。

  去年十月,在韓國臣服之後,魏將周奎、蔡擒虎、李惑、陳汜等人,率領湖陵水軍重新回到了齊國的水域。

  由於當時齊國國內尚有猛將田武率領的十餘萬齊國軍隊,是故,湖陵魏軍並沒能如他們預料的那樣,跟上回一樣一口氣打到齊國的王都臨淄,而是被田武的軍隊阻擋在濟水河道。

  可即便如此,亦足以使齊國感到驚恐。

  當時齊王呂白召見諸臣,右相田諱驚聲說道:「魏國湖陵水軍去而復返,莫非韓國已敗?」

  在他看來,只有在韓國已經敗亡的情況下,湖陵水軍才會再度全軍進攻他齊國。

  而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燕王趙疆的河內軍、韶虎的魏武軍、龐煥的鎮反軍,皆會在不久之後進犯他齊國!

  在意識到這件事後,齊國立刻進入了高度警戒的狀態。

  十一月中旬,當張啟功帶著周氏母子三人乘船來到濟水時,他刻意關注了齊國的狀況。

  雖然當時趙疆、龐煥、韓普等人的大軍尚未逼近齊國,但這種大將將至的氣氛,還是讓齊國舉國惶恐、人心不安。

  不同於上回,上回齊國被魏國的湖陵水軍偷襲王都,其實嚴格來說,並無太大的凶險,畢竟湖陵水軍的優勢在於他們的戰船,可倘若這些魏卒上了岸,也不過就是四五萬的魏卒而已,合當時田耽、田武二人的二十幾萬軍隊,難道還會戰勝不了這區區四五萬魏卒?

  但是這次,由於韓國的敗亡,似趙疆、龐煥等人率領的魏卒皆從魏韓戰爭中得以釋放,這就使得攻伐齊國的魏軍,一下子就暴增到了二三十萬的地步。

  就算田武再勇武,再難以憑藉十幾萬兵力擋住兩三倍的魏卒啊——那可是魏卒,一名魏卒單挑兩名齊卒,這可不是什麼過於稀奇的事。

  好在當時臨近冬季,有一整個冬季的時間給齊國準備,否則,齊國的處境恐怕是更為糟糕。

  在經過探查後,齊國很遺憾地得知,韓國果然是被魏國擊敗了。

  而除此之外,齊國還打探到了一些情報:好消息是,魏將韶虎的魏武軍,不知什麼原因並未出現在攻伐他齊國的隊伍中;壞消息是,在魏軍攻伐他齊國的隊伍中,多了元邑侯韓普麾下的十幾萬韓國軍隊。

  也就是說,他齊國即將要面對的,是魏韓兩國的聯軍!

  說實話,除了兵力上增減外,最關鍵的還是在於影響——「魏軍」攻打他齊國,跟「魏韓聯軍」攻打他齊國,在政治意義上是截然不同的。

  這意味著,他齊國將同時承受魏韓兩個國家的敵意,這無疑是最最糟糕的局面!

  在這種糟糕局面下,臨淄立刻派人將這個噩耗送到諸國聯軍,送到他齊國將領田耽的手中。

  當然,齊王呂白並未直接田耽撤兵回援,畢竟這也是一位有眼力、有見底的君主,他只是叫田耽自己拿主意而已——倘若實在不能攻下大梁、擊敗魏國,那麼,田耽不妨先率軍回國,解除本國的危機。

  不得不說,事實上齊王呂白也明白地很,倘若錯失這次重創魏國的機會,那麼,非但他齊國,整個中原的諸國日後都將被魏國所壓制。

  然而,正是齊王呂白的這份書信,使諸國聯軍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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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聯軍的掙扎

  在收到齊王呂白的書信後,田耽大驚失色。

  他怎麼也沒想到,擁有樂弈、秦開、許歷、司馬尚、暴鳶、靳黈等諸多擅戰將領的韓國,居然這麼快就敗在了魏國手中。

  他原本以為,韓國縱使遭受魏國的全面進攻,但憑著上谷郡這道最後防線以及韓國最後的十幾萬軍隊,應該能再支撐個一年半載——事實上,如果不是張啟功施展離間計,成功地叫釐侯韓武撤掉了樂弈,韓國是很有可能支撐下來的。

  正因為如此,魏王趙潤才會狠狠誇獎了張啟功,說他在這場戰爭中「居功至偉」,要不是張啟功這傢伙實在太過於膽大妄為,非但欲先斬後奏除掉周氏母子三人,甚至還敢私拆韓然寫給他魏國君主趙潤的書信、揣摩後者「是否會饒過周氏三人」的打算,這位功臣,絕對不會淪落到給介子鴟這個儒家子弟打雜作為懲戒的地步——絕非趙潤賞罰不明,實在是張啟功在這件事上過於踰越了,也虧得是趙潤是一位明君,且仍打算重用張啟功,否則,若換做是他祖父趙慷那樣的昏君,恐怕張啟功早已人頭落地。

  在仔細看罷君主呂白的書信後,田耽立刻召來了仲孫勝、東郭昴等幾位他齊國的將領,就連魯國的將軍季武、桓虎、陳狩,也被他派人請來。

  待等諸人到齊之後,田耽出示了君主呂白的書信,並用沉重的語氣對諸將說道:「諸位,我國君主送來了書信……韓國,已經戰敗了。」

  聽到這句話,帳內諸將皆露出震驚的表情,包括魯國的桓虎與陳狩,想來他們倆也很驚訝,驚訝於魏軍竟然這麼快就在韓國取得了勝利。

  「此、此事當真?」仲孫勝驚駭地問道。

  也難怪他如此震驚,畢竟只要有點腦子,就能猜到魏軍在擊敗韓國後,其下一個攻打對象肯定就是齊國,誰讓他齊國承擔著諸國聯軍的糧草供應呢?

  而相比較仲孫勝、東郭昴等齊國將領,魯國的將軍季武,臉上亦流露出了惶恐與不安。

  這也難怪,畢竟齊魯兩國緊挨著,既然魏軍正準備攻打齊國,那麼,誰能保證魏軍不會在攻打齊國的同時,順便進攻魯國呢?——相比較齊國,魯國國內的防守力量更為空虛,倘若魏軍採取猛攻,說不定會在齊國遭殃之前率先覆亡。

  此時帳內,可能唯獨桓虎、陳狩二人不為所動,甚至於,心中還暗暗有些激動。

  不同之處在於,桓虎是因為看到他準備押注的魏國,其『贏面』越來越大;而陳狩,則是由衷地欣喜於他魏國的強盛,竟然能在這種堪稱舉世為敵的艱難戰爭中,硬生生扭轉劣勢,且逐漸打出了優勢。

  這讓他不由地感慨,他父親陳炳沒有看錯人,他魏國的君主趙潤,確確實實是一位有雄才偉略的君主。

  桓虎瞥了一眼他的好兄弟陳狩,一邊暗中示意後者克制激動,一邊詢問田耽道:「準備攻齊的魏軍,有多少兵力?」

  田耽面色凝重地回答道:「好消息是,韶虎的魏武軍留在了韓國;壞消息是,韓國已臣服魏國,且派元邑侯韓普率領十幾萬韓軍協助魏國攻伐我大齊……據臨淄打探到的情報,此番正準備攻伐我大齊的魏韓聯軍,可能在二十五萬兵力左右。」

  「二十五萬……」

  桓虎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乍一看,還以為他這是在思考解救齊國的辦法,但真相是,這廝心中所想恰恰相反。

  「二十五萬魏韓聯軍?這可如何是好?」

  季武驚慌失措地叫道。

  要知道,齊國尚有一半的兵力由猛將田武所率領,守衛著齊國的沿海,但他魯國,他以及桓虎手中的兵力,幾乎已經是這個國家全部的兵力了,雖然在國內尚有萬餘軍隊把守,但這點兵力,是根本不足以抗拒魏軍的,可能魏軍只需稍微用些力氣,他魯國就要亡國了。

  倒不是說季武如何忠君愛國,問題是魯國一旦覆亡,他季氏一門也決計撈不到什麼好。

  見此,田耽寬慰季武道:「季武將軍暫且稍安勿躁,事情還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說罷,他環顧帳內諸將,沉聲問道:「今日田某請諸位前來,就是為了商討此事。……你等如何看待?」

  聽聞此言,仲孫勝當即說道:「田耽大人,末將以為當立刻撤軍回援。」

  在旁,齊國將領東郭昴以及魯國的季武,亦連連點頭。

  見此,田耽稍微遲疑了一下,轉頭問桓虎道:「桓虎將軍,你覺得呢?」

  說實話,他還是很看重桓虎的,畢竟在他看來,桓虎這個惡寇出身的將領,其能力相比較季武,可不止強出了一星半點。

  在聽了田耽的詢問後,桓虎搖搖頭說道:「田耽將軍,桓某以為,我等不應當立刻就退兵。」

  「哦?」

  田耽的眼眸中閃過幾絲驚訝。

  只見桓虎正色說道:「韓國敗亡,魏軍復攻貴國,在桓某看來,這場仗我軍已經輸了一大半,如今唯一的勝算,就是擊敗魏王趙潤,攻陷大梁,迫使魏國與我等言和……至於此後楚國的態度如何,那與我等無關。可是眼下立刻撤兵,卻是助漲了魏國的氣勢,更何況,齊魯兩軍一旦撤離,楚越聯軍恐怕難以招架魏國的反攻,如此一來,諸國聯軍必定潰散。……因此桓某建議,逼戰魏國,待取得一場大捷後,再思退兵之事,如此最為穩妥。」

  田耽聞言暗暗點頭。

  事實上桓虎的建議,正是臨淄的考量,也是他田耽的考量。

  『果然這些人當中,還是桓虎此人最具膽氣……』

  他心下暗暗稱讚。

  只可惜,他萬萬也想不到此刻桓虎心中所想,否則,他決計不會這般欣賞桓虎。

  『老子還未撈到功勞向魏國示好,怎能容你等眼下就撤兵?……你等一撤,楚越兩軍軍心動搖,必定潰散,到時候大梁魏軍不費吹灰之力便擊退了諸國聯軍,叫老子上哪去撈功?』

  看似一臉正氣的桓虎,心下暗暗想道。

  要知道,魏國的處境越糟糕,他『倒戈』的意義也就越大,如此更能博得魏國的感激,得到魏國的接納。

  錦上添花,終歸是不如雪中送炭的。

  「桓虎將軍的意思是?」

  「田耽將軍不如先將此事告訴楚水君,促使楚水君逼戰魏國。……倘若楚水君迎合我齊魯兩國的利益,對魏國逼戰,那麼我等就暫且再觀望一陣,看看是否有機會擊敗魏國;倘若事不可違,那我等也沒有必要陪楚越兩軍等死。」桓虎看似一心為齊魯兩國利益考慮的樣子。

  「善!」

  田耽不疑有他,聞言微微點頭,他覺得,桓虎的建議非常明智。

  半個時辰後,田耽帶著他齊國君主呂白的書信,來到了楚軍的營寨,求見了聯軍主帥楚水君。

  在見到楚水君後,田耽也沒有心思客套寒暄,立刻就出示了他君主呂白的書信。

  楚水君不明所以,直到看完了這封齊王呂白的書信後,這才意識到田耽此番前來的用意,有些不安地問道:「貴國遭魏軍攻伐,我深感悲痛。……田將軍此番前來,莫非是要撤兵回援?」

  他不由有些著急,畢竟齊魯兩國的軍隊一旦撤兵回援其本國,諸國聯軍的戰鬥力勢必大打折扣,要知道,撇除糧募兵不談,齊魯兩國軍隊的戰鬥力,可是佔據了聯軍的整整一半。

  見楚水君詢問自己,田耽搖頭說道:「此番前來之前,田某已安撫過我齊魯兩國的將領,說服他們暫時不率軍回援……不過,楚水君,田某希望盡快加緊對魏國的攻勢,終究我大齊支撐不了許久。」

  「這個自然。」

  楚水君連連點頭。

  雖說他並不在意齊國的存亡,但考慮到目前他諸國聯軍的糧草還是由齊國供應的,他當然不會希望齊國出現什麼閃失——最起碼,也要等他擊敗魏王趙潤之後。

  於是乎,楚水君在次日再次召開了諸將軍議,下令立刻對魏國加緊進攻。

  這突兀的命令,讓楚國、衛國、越國的將領們都感到不解。

  但是楚水君沒有解釋,楚越兩國的將領還要,可是衛國的衛邵、衛振、衛鄖三將,無論是楚水君還是田耽,都不敢將實情透露給對方,天曉得這幫衛人會不會在魏國取得優勢的眼下,倒戈相向,重新回到魏國的陣營?

  「田耽大人,莫非發生了什麼變故麼?」

  在離開楚水君的帥帳時,衛國的將領衛邵私下詢問田耽道。

  田耽當然不會透露實情,便假意說是糧草吃緊,免得衛邵察覺到什麼。

  遠遠看著衛邵將信將疑的模樣,桓虎舔了舔嘴唇,私下對好兄弟陳狩道:「必要之時,可聯絡衛軍為我等助力。」

  陳狩暗暗點頭,雖然他很不齒於衛國搖擺不定的立場,但為了大局考慮,他也不介意將衛國的軍隊視為友軍,畢竟他只求魏國取得這場仗的勝利,至於如何處置衛國,那是魏王趙潤的事,與他無關。

  不過鑑於目前時機未至,桓虎與陳狩並未將實情透露給衛邵,免得他們的圖謀走漏消息,被田耽與楚水君獲知。

  二月下旬至三月中旬,諸國聯軍加緊了對魏軍的進攻,試圖逼迫魏國與其決戰,一戰定勝負。

  說實話,諸國聯軍的將領對此並無多大的信心,畢竟魏軍的防守實在是太縝密了,再加上魏王趙潤的存在使魏軍士氣普遍高昂,他們實在擔心會被魏軍拖死。

  但沒有想到的是,在三月下旬,魏王趙潤忽然回應了他們的逼戰,約定雙方擇日決戰。

  「魏王竟然應戰?」

  桓虎得知此事後大感意外,雖說此舉很合乎他想對魏國「雪中送碳」的心意,但他實在想不通,睿智的魏王趙潤,為何會做出這般決定?——他明明可以坐等諸國聯軍自潰的。

  『究竟是趙潤自認為已有足夠力量擊潰諸國聯軍,還是說,其實魏國的狀況亦不樂觀呢?』

  桓虎心下暗暗猜測。

  但無論是哪種可能,都不妨礙他將賭注壓在魏國身上。

  「是時候聯繫衛鄖了。」

  他這般對陳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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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暗示

  桓虎口中所說的「衛人」,指的無疑就是衛國的主帥衛邵,以及鄄城侯衛鄖與檀淵侯衛振三人。

  此時在衛軍營寨的帥帳內,衛邵、衛鄖、衛振三人正聚在一起,談聊有關於「魏王應戰」這件事。

  「魏王不應應戰的。」

  一提到這事,檀淵侯衛振便忍不住感慨道。

  聽聞此言,衛邵、衛鄖皆點頭附和。

  看到這一幕,彷彿給人一種錯覺:這衛國的三員將領,不是「諸國聯軍」陣營的麼,怎麼好使在為魏國的安危考慮?

  不得不說,陳狩在背地裡蔑稱衛國的兵將乃是立場搖擺不定的牆頭草,這一點其實非常準備。

  事實上,衛邵、衛鄖、衛振三人確實做好了兩手準備:倘若種種跡象表明魏國即將取得勝利,那麼,他們便立刻倒向魏國的陣營——倘若魏國因為大梁之戰而懷恨在心,執意不肯接受衛國的再復臣服,那麼衛國便倒向齊魯兩國,組成「齊魯衛三國同盟」,抗拒魏國與楚國這兩大陣營勢力。

  話說回來,倘若魏國在這場仗中遭到重創,那麼,他們也將倒向「齊魯衛三國同盟」的陣營,不過,可能私底下仍然會跟魏國有所聯繫。

  總而言之,衛國的選擇就是左右逢源,採取「弱弱聯合」的策略。

  之所以將楚國排除在外,只是因為倘若楚國此番戰勝了魏國,那麼這個國家將變得空前強大,如此,也將成為衛國「弱弱聯合」所針對的對象。

  然而從私心而言,這三位衛國將領當然希望魏國能夠取勝——當然,最好魏王趙潤還能夠赦免他們衛國此前背叛協助諸國聯軍攻打大梁的罪行——原因很簡單,因為魏王趙潤的生母「小衛姬」乃是衛女,再加上上回衛公子瑜莫名其妙亡故的時候,魏王趙潤都沒有為了這位表兄制裁他衛國,因此,衛邵、衛鄖、衛振三人認為,魏王趙潤對他衛國,始終是有一份感情在的。

  因此從本心來說,衛邵等三人更希望魏國繼續拖著諸國聯軍,拖到後者糧草告罄、不戰自潰——倘若聯軍的糧草當真告罄,並不排除衛邵等人會暗中派人向魏軍通風報信。

  雖然此舉看似令人不恥,但無可奈何,這就是衛國這個弱國的生存之道。

  在衛公子瑜死後,這個國家就已經從內部徹底腐朽了,就像如今相繼失去了韓王然與釐侯韓武的韓國那樣,雖然國家看似還存在著,但實際上卻已經死了,無法再對中原的大勢走向,造成什麼太大的改變。

  正當衛邵、衛鄖、衛振三人談論之際,忽然有一名帳外的衛士走了進來,朝著主帥衛邵抱拳說道:「將軍,有人將一封書信交給了營門的門將,說是給您的。」

  話音剛落,跟在他身後的一名衛軍將官,便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雙手呈上。

  「給我的?」

  衛邵與衛鄖、衛振二人對視一眼,隨即站起身來,上前接過書信,拆啟觀閱。

  起初,他的面色還算平靜,可漸漸地,他的面色越來越難看,甚至於到最後,臉上滿是震驚、惶恐、憤懣的複雜神色。

  他忽然問那名將官道:「這封信,是何人送來的?」

  那名將官搖了搖頭,說道:「那人穿著楚軍的甲冑,但是卻未透露身份,留下信就離開了。」

  「楚軍士卒?」

  衛邵深深皺了皺眉,目視著手中的書信久久不語。

  見此,檀淵侯衛振不解問道:「怎麼了?」

  只見衛邵給了衛鄖、衛振一個「稍後再說」的眼神,旋即吩咐那名將官道:「你且先退下吧。」

  「是!」那名將官依言而退。

  隨後,衛邵立刻下令帳外的衛士加強警戒,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帥帳。

  在安排妥當之後,他這才回到方才的坐席。

  「怎麼回事?」

  檀淵侯衛振驚異地問道。

  在他看來,必定是發生了什麼重大變故,否則衛邵不會叫其親衛加強帥帳的警戒。

  只見衛邵將手中的書信擺在面前的案几上,招招手將衛鄖、衛振召到面前,待二人在他面前案几的另外一側坐下後,他這才壓低聲音說道:「有人通過這封信告訴我,魏國在去年就已擊敗了韓國,使韓國臣服於魏國。今年開春之後,魏國的趙疆、龐煥、周奎等人,正率領魏韓聯軍大舉進攻齊國……」

  「什麼?!」

  剛剛在衛邵面前那張案几另外一側坐下的鄄城侯衛鄖,方才坐下就驚地下意識坐直了身體,一臉驚駭地失神叫道:「竟有此事?!」

  「噓!」衛邵立刻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鄄城侯衛鄖如夢初醒,連忙壓低了聲音,驚聲說道:「當、當真?」

  見此,衛邵遂示意衛鄖、衛振二人先看罷書信再說。

  在足足過了半柱香後,衛鄖、衛振逐字逐句地看完了信中的內容,皆不知該說什麼。

  韓國已被魏國打成同盟,且魏國的精銳目前正在攻打齊國,這明擺著就是說魏國已經取得了勝利的關鍵。

  問題是,這些消息是否屬實?

  並且,又是何人向他們通風報信?

  對方的目的又是什麼?

  「兩位覺得信上所述,有幾分真實?」衛邵低聲問道。

  聽聞此言,鄄城侯衛邵皺著眉頭說道:「韓國本土有上將樂弈抵擋魏軍,按理來說,不至於這麼快就擊敗了韓國吧?更何況,倘若信中所述屬實,魏國的趙疆目前正在進攻齊國,何以齊國的田耽還留在此地?他不是應該火速回援本國麼?」

  「不不不。」

  檀淵侯衛振搖搖頭說道:「我認為恰恰相反。……衛邵將軍,你可還記得楚水君與田耽當日的反應?那日楚水君召集諸軍將領,要求我等加緊進攻魏軍,逼迫魏軍與我軍決戰,當時我就覺得楚水君此舉過於急迫了,彷彿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但又不肯透露……」

  「唔。」

  衛邵點點頭,回憶道:「事後,我詢問過田耽,他解釋是糧草告急,但我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說到這裡,他低頭看了一眼又重新擺回案几上的那封書信,皺著眉頭說道:「或許,信中所述果真是事實。……問題是,究竟是何人向我等通風報信,且對方的目的又是什麼?」

  檀淵侯衛振聞言亦苦苦思索道:「絕無可能是楚人,相信那信使身穿楚軍的甲冑,只是掩人耳目……但絕對是聯軍內的人。」

  衛邵點點頭,說道:「我也是這麼想的。……聯軍內部,只有楚、齊、越、魯四國的兵將,先排除掉我衛國,楚軍……按理來說不可能,也就是說,應該在齊國軍隊或者魯國軍隊當中……」

  「不會是齊國。」

  衛振搖搖頭說道:「自齊王呂僖過世之後,齊魏兩國的關係就日漸惡劣,當時狂妄自大的齊人看不起魏人,而魏人又看不起齊人,按理來說,齊軍中應該不會有人暗中倒向魏國……」

  「也就是說,是魯國?不會吧?」

  衛鄖驚訝地說道。

  要知道,齊魯利害一致,這是齊將田耽與魯國季武時常掛在嘴邊的話,就連衛鄖也覺得,齊魯兩國的關係理應是牢不可破,怎麼可能暗中倒向魏國?

  聽聞此言,檀淵侯衛振沉吟說道:「未必不可能。……須知魯國的將領,除季武是魯人外,桓虎乃是韓人,陳狩乃是魏人,且據說桓虎與陳狩二人,皆與魏國有些淵源。」

  「桓虎?陳狩?」

  衛鄖不可思議地看著衛振。

  或許其他人不清楚桓虎與陳狩,難道他衛國還會不清楚麼?

  桓虎何許人?那可是膽大包天的惡寇,當年率領數百騎寇試圖挾持魏國先王趙偲,遂後來在魏國境內流竄作亂,此人的通緝令,在魏國整整掛了二十年——那份通緝令上寫得清清楚楚,擒殺桓虎者,賞金五萬,死活不論。

  似這等被魏國通緝的要犯,你竟告訴我說他有可能私通魏國?

  經衛鄖這麼一說,檀淵侯衛振也變得有些不自信起來,皺著眉頭嘀咕道:「難道是那陳狩?」

  可是仔細想想,陳狩也是魏國通緝的要犯啊。

  此人據說是魏國的「陽武軍」出身,在叛出魏國前還是軍中的伯長,後不知因何被當時的魏公子潤關押在商水縣,卻被惡寇桓虎在報復性攻打商水縣時救走,後隨同桓虎一同逃亡宋郡。

  此人在魏國的通緝榜中,雖然不如蕭鸞、桓虎這等常年佔據通緝榜首的「魏之大惡」,但魏國迄今為止還是沒有撤掉對陳狩的通緝。

  似這等人物,你告訴我說他私通魏國?

  就在衛鄖、衛振二人爭執不下時,衛邵搖搖頭說道:「不!……桓虎此人暫且不論,但是那個陳狩,卻很有可能。固然他亦是魏國通緝的要犯不假,但是別忘了,其父陳炳,卻被魏國以「貞烈英雄」的名義供奉在召陵縣,當地官府還特地給其父建了祠堂,供召陵魏人瞻仰、悼念……我覺得,陳狩對魏國應該沒有怨恨才對。」

  聽聞此言,衛鄖、衛振亦連連點頭,畢竟衛邵的剖析的確有條有理。

  「不若去試探一番?」衛鄖建議道。

  衛邵抬手阻止了衛鄖,搖搖頭說道:「不可。……首先我等並不能肯定就是陳狩,貿然與其接觸,很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那怎麼辦?」檀淵侯衛振皺眉說道。

  衛邵壓了壓手示意稍安勿躁,隨即壓低聲音說道:「在考慮這件事之前,我三人要達成一致,在魏國與聯軍兩者間,到底投靠哪方?」

  的確,這才是最根本的問題。

  在足足半柱香的時間內,檀淵侯衛振與鄄城侯衛鄖默然沉思。

  良久,檀淵侯衛振長吐一口氣,低聲說道:「倘若魏國果真已使韓國臣服,且目前其精銳軍隊正在攻伐齊國,那麼這場仗,魏國已經立於不敗之地。接下來,無非就是「魏國將如何贏得這場仗的勝利」而已,究竟是慘勝,還是大捷……在這種情況下,我等其實已無太多的選擇,終歸,我衛國離魏國太近了。」

  原本還在權衡利弊的鄄城侯衛鄖聞言一愣,旋即亦惆悵地嘆了口氣。

  的確,正如衛振所言,這場仗打到如今,魏國最糟糕的結局,也不過是慘勝而已。

  他覺得,既然魏王趙潤應允了楚水君的邀戰,那麼相信其肯定是有什麼仗持的——不談擊潰諸國聯軍,但至少應該有使己方全身而退的把握。

  而這就意味著,魏國仍然擁有使他衛國覆亡的實力。是故衛振才會說,其實他們並無太多選擇的餘地。

  「魏國吧。」衛振惆悵地說道:「終歸魏王身上亦流淌著衛人的血,應該會顧念幾分情面。」

  他並沒有細說「倘若魏王不顧念情面」的可能性,因為在他看來,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就是魏國吞併了衛國而已。

  在衛振看來,他衛國失去了衛公子瑜,這個國家就已經徹底腐朽了,魏王趙潤好歹身上流淌著一半他衛人血,就算接受他的統治又如何?難道還會比他衛國的昏君衛費更糟糕麼?

  衛邵、衛鄖二人怎麼想,衛振不清楚,但是他自己,卻因為當年衛公子瑜不明不白死在濮陽,而對衛王費與公子玠父子有諸般不滿,倘若魏王趙潤願意讓其義子、也就是衛公子瑜的長子衛雲繼承衛國君主,檀淵侯衛振絕對會立刻倒向魏國,支持衛雲奪位。

  不得不說,在國內爭權方面,其實衛邵、衛鄖、衛振三人亦非態度一致。

  不過在對外方面,至少在此刻,三人終究還是達成了意見,決定暫時潛伏,倘若聯軍當中果真有魏國的內應,那麼,他三人會在那名內應倒戈相助魏軍時,給予幫助,希望此舉能夠淡化魏國對他衛國的恨意。

  在意見達成一致後,衛邵這才透露心中的想法:「聯軍內的魏國內應,多半是希望我等相助,是故才會叫人送來這封書信,既然如此,我等不妨靜觀其變,看看到底會是誰,向我等做出暗示……終究聯軍人多勢眾,而那名內應勢寡,既然如此,此人應該會試圖與我軍抱團,免得到時候被聯軍各個擊破,換句話說,在之後的軍議中,誰主動要求與我衛軍緊挨,誰就是那名內應!」

  「高見!」

  衛振、衛鄖恍然大悟。

  兩日後,楚水君再次於帥帳內召集諸聯軍的將領,詢問各軍是否已做好與魏國決一勝負的準備。

  順便,商量一下具體的戰術。

  當日,衛邵、衛鄖、衛振三人早早就來到了楚水君的帥帳,想看看聯軍中的那名魏國內應,是否會對他們做出暗示,但很可惜,待等聯軍諸將盡數到齊,也沒有人對衛邵等人做出什麼暗示。

  不過衛邵這等那頻繁四下打量的模樣,還是引起了魯國將領桓虎的注意。

  不錯,給衛邵的那封信,就是桓虎派人送去的。

  『……看衛邵等人左顧右盼的模樣,顯然是收到了我寫的書信,不過……』

  桓虎若無其事地伸手撓著下巴。

  他並不打算直接與衛邵等人見面,畢竟萬一衛邵等人決定站在齊國或者楚國那邊,那他桓虎、陳狩二人,有可能死後連渣都不剩了。

  稍微給點暗示就行,桓虎覺得,既然衛邵當日能暗示田耽,讓田耽為其撐腰,那麼,應該也能看得懂他的暗示才對。

  就在桓虎暗自思忖之際,楚水君已在點名詢問各國軍隊的備戰情況。

  「我東甌軍已準備就緒。」越國的將領吳起開口道。

  楚水君點點頭。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曾經與楚人相互視為仇寇的越人,反而是最可靠的友軍,比齊、魯、衛三國的軍隊可靠地多。

  「我大齊的兵將也已準備就緒。」齊將田耽點頭說道。

  繼田耽之後,魯國的季武、衛國的衛邵,亦相繼表示基本上已做好準備。

  見此,楚水君遂說道:「諸位,相信你等也已猜到了幾分,我之所以如此焦急地向魏國逼戰,實是因為我聯軍的糧草已經告罄,再耽擱下去,恐會陷入糧草不繼的窘迫,為今之計,唯有擊破魏軍的防線,攻陷大梁,攻陷博浪沙,讓齊國直接從大河運糧至梁郡,方可解我聯軍燃眉之急。」

  『……讓齊國從大河運糧至此?嘿!齊國怕是眼下自顧不暇吧?』

  桓虎聞言心下暗暗冷笑,但臉上卻不動聲色,暗中瞥了一眼衛邵等人,見衛邵三人還沒傻到露出破綻,心下暗自鬆了口氣。

  而事實上,楚水君在說這番話時,亦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衛邵三人,這讓衛邵、衛鄖、衛振三人心下極為惱怒。

  倘若他們不明究竟,自然不會明白楚水君這一眼的原因,可如今他們已從桓虎暗中派人送出的書信中得知了來龍去脈,又哪裡會不明白楚水君這一眼的意義?——明擺著就是在防備他們,或者更乾脆地點說,試圖繼續矇騙他們,騙他們與魏軍交戰。

  但正如桓虎所慶幸的,衛邵三人還未傻到在臉上露出破綻,除了衛邵還在關注帳內諸將的神色外,衛振、衛鄖二人皆環抱雙臂而坐,彷彿對楚水君的話並無太大的反應。

  見此,楚水君的目光便從衛邵三人身上移開,在環顧了一眼帳內諸將後,沉聲說道:「這場決戰,是我聯軍最後的機會。若能戰勝魏王趙潤的兵馬,我聯軍便可給予魏國重創,反之,我聯軍只能止步於此,眼睜睜看著魏國得以喘息……因此我希望諸位竭盡全力,須知,魏國已嚴重威脅到了我諸國的利益,倘若不能將其重創,恐日後魏國會展開凶狠的報復,介時,悔之晚矣。」

  「楚水君所言極是!」

  田耽點頭聲援道。

  雖然他已經決定,一旦擊敗魏王趙潤,他就立刻率領齊軍回援齊國,再不管後續,任憑楚魏兩軍打生打死,但這並不妨礙田耽在此時支撐楚水君。

  不管楚水君是否猜到了田耽的真正打算,但至少田耽此刻的態度,使他非常滿意。

  他點頭說道:「既然諸位並無異議,那麼接下來,就來商議一下決戰的陣型分佈。……中前軍,我決定任命項末將軍為主將。」

  「遵令。」楚將項末抱拳應道。

  「中軍,田耽將軍,就拜託你了」楚水君對田耽說道。

  「是!」田耽抱了抱拳。

  「左翼前軍,由項孌將軍擔任主將。」

  「是!」項孌抱拳應道。

  「右翼前軍……」

  楚水君的目光,在帳內諸將的臉上掃過,最後落在衛邵身上,隨即他笑著說道:「衛邵將軍,便由貴軍擔任右翼前軍,如何?」

  衛邵哪裡會不知楚水君的打算,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田耽。

  只可惜,此刻田耽與楚水君利害一致,當然不會理睬衛邵的『求援』。

  見此,桓虎笑嘻嘻地插嘴道:「楚水君,用衛國的軍隊為前軍,怕是不太妥吧?……此戰好比是我聯軍的背水一戰,豈能用衛國的軍隊擔任前軍,萬一衛軍趁機倒戈,這該如何是好?」

  衛邵聞言皺了皺眉,不悅說道:「桓虎,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楚水君饒有興趣地看向桓虎,從旁,田耽亦打量桓虎、衛邵二人。

  要知道前一陣子,衛邵已加入了「齊魯兩國」的團體,組成了「齊魯衛三軍聯盟」,共同對抗楚水君那想趁機削弱三國的命令,可沒想到今日,桓虎卻主動挑釁衛邵。

  『……應該是因為魏國的勝勢,讓桓虎對衛邵這些衛人產生了懷疑,懷疑衛人或有可能重新倒向魏國。』

  楚水君與田耽對視一眼,心下暗暗猜測道。

  見二人越說越僵,楚水君連忙制止道:「請兩位克制。……桓虎將軍,衛邵等三位將軍,已證明過對我聯軍的忠誠,桓虎將軍何以無故猜忌呢?如我前些日子所言,眼下唯有我等同心協力,方能戰勝魏軍。……我相信,衛邵將軍麾下的將士,必定能承擔起右翼前軍的職責。」

  「嘿!」

  桓虎聞言嘿嘿一笑,撇撇嘴說道:「就怕楚水君信錯了人,後悔莫及。」

  見此,楚水君制止了想要破口大罵的衛邵,詢問桓虎道:「那桓虎將軍的意思呢?」

  只見桓虎摸了摸下巴,看著衛邵冷冷說道:「倘若楚水君定要委任衛人擔任右翼前軍,那麼,希望君侯將我魯國的軍隊,安排在右翼中軍,並給予我魯軍相應的權限。倘若衛軍介時倒戈,可使桓某對衛軍展開攻擊,讓這些叛徒嘗嘗我大魯所造戰爭兵器的滋味……」

  「這……恐怕不妥。」

  楚水君雖然心中微動,但臉上卻露出了假意的猶豫。

  而此時,卻見衛邵睜大眼睛瞪著桓虎,看似是氣憤填膺,可實際上,他卻是在竭力壓制心中的震驚。

  包括在他身邊的鄄城侯衛鄖與檀淵侯衛振。

  『難道那內應果真是他?!……見鬼了!』

  衛邵、衛鄖、衛振三人震驚地說不出來,乍看彷彿被桓虎說得啞口無言似的。

  他們簡直難以相信,被魏國以「死活不論」通緝的桓虎,居然就是魏國的那個內應?

  『……搞錯了吧?』

  衛邵心中暗暗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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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21 01:29:17
第286章:決戰之日

  「三位將軍,且莫將方才的事放在心上,為今之計,我等仍需同心協力。」

  在軍事會議結束後,楚水君罕見地親自將衛邵、衛鄖、衛振三位將領送離帥帳,反覆好言安撫:「桓虎此人,出身並不佳,因此言行舉止難免有些粗鄙,三位將軍且莫要放在心上。」

  聽聞此言,衛邵餘怒未消地說道:「然而這匹夫甚是過分,明明大戰將至,他卻要故意生事,挑撥離間,哼!……我看他才像是會臨陣倒戈的那個!」

  『桓虎怎麼可能投靠魏國。』

  楚水君失笑般搖了搖頭,相比較之下,其實他更傾向於桓虎的觀念,只是不好明說,畢竟他也需要衛邵等人麾下的軍隊。

  於是他安撫衛邵等人道:「就如我在帳內會議中所說的,你們雙方暫且放下成見,全力應付與魏軍的決戰。只要聯軍擊敗魏軍,一切的懷疑,盡皆煙消雲散,不是麼?」

  衛邵沉默了片刻,這才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就聽君侯所言,我等不與那匹夫一般見識。」

  說完,他與衛鄖、衛振,便向楚水君告辭,返回其衛軍營寨。

  沒走多遠,衛邵、衛鄖、衛振三人便看到田耽、季武、桓虎、陳狩等人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等待他們。

  因為在瞧見他們三人後,田耽主動迎了上來,笑著說道:「三位將軍,時辰尚早,不若到田某的帳中稍坐片刻,小酌一番?」

  看著田耽臉上堆笑的表情,衛邵心中暗怒。

  原因很簡單,因為方才在楚水君任命他衛軍擔任右翼前軍時,田耽無視了他『求助』的目光,明顯是根本不在意他衛軍的傷亡。

  這讓衛邵心中暗惱:這田耽,終究是沒有將他們視為自己人。

  想到這裡,他有意瞥了一眼桓虎、陳狩二人,冷冷說道:「田耽將軍,我等還是不去了吧,畢竟,我等可是隨時都有可能倒戈相向的,不是麼,桓虎將軍?」

  「嘿嘿。」

  桓虎怪笑著說道:「無妨,桓某會盯著你等的,倘若介時你三人果真做出了什麼叫桓某不快的事來,桓某手中的利劍,會立刻斬下三位的首級。」

  「桓虎將軍。」田耽皺著眉頭制止道。

  『不直說「倘若你三人果真倒戈」,卻說是「做出什麼叫桓某不快之事」……呵,這個桓虎,他是在警告我等麼?』

  不動聲色地與桓虎對視了一眼,衛邵淡淡說道:「那就請桓虎將軍拭目以待。」

  說罷,他朝著田耽抱了抱拳,說道:「田耽將軍,恕我等先回去了。」

  田耽有些頭疼地看著這個局面,只能點了點頭。

  半個時辰後,衛邵、衛鄖、衛振三人回到了其衛營帥帳。

  在吩咐帳外的衛士加強警戒之後,三人邁步走入了帳內,低聲交流。

  「那個內應,十有八九就是桓虎了。……當時帳內,就只有這廝主動設法與我軍緊挨。」

  在說這番話時,衛邵心中很是感慨。

  是啊,誰會想到桓虎竟然就是那個魏國的內應?要知道這廝至今還被魏國懸賞五萬兩黃金啊。

  更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楚水君也好、田耽也罷,皆對桓虎信任非常,以至於方才他們與桓虎爭執時,楚水君與田耽竟隱隱有袒護桓虎的意思。

  「這個惡寇,真不簡單。」衛邵由衷地感慨道:「竟能藉著故意與我等爭執,達成了其目的。……偏偏楚水君與田耽竟還會袒護此人。」

  「終究是竊取了魯國一半土地的惡黨。」檀淵侯衛振亦感慨地說道:「此人以數百騎寇起家,非但能在挑釁魏國後全身而退,而且勢力逐漸壯大,從當年的賊寇搖身一變成為如今魯國的上將,沒點本事,豈能做到這種地步?」說著,他低聲問道:「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衛邵思忖了片刻,說道:「那桓虎,反覆暗示「他會盯著我等」,極有可能是想表達,他會在決戰時親自來到我軍陣前,倘若果真如此,那我等不妨到時候聽從他的指示……此人,很不簡單。」

  衛鄖與衛振連連點頭。

  雖然他們並不清楚桓虎的計畫,但既然此人正在楚水君與田耽的眼皮底下與他們三人『交流』,足以證明此人城府、心計無一不是上佳,這讓衛邵、衛鄖、衛振對「臨陣倒戈」之事又增添了幾分信心。

  「人的關係……當真是不可思議啊。」

  衛邵頗有些啼笑皆非的搖了搖頭。

  可不是嘛,原本他們想要攀附的田耽,在「魏國取得優勢」的情況下,立刻就拋棄了他們,默許楚水君藉機消耗他衛軍的實力,免得他衛軍到時候投身到魏國的陣營;反而是桓虎這個在楚水君的帥帳中嘲諷他們、與他們起爭執的傢伙,卻居然是他們真正可以相互依靠的盟友。

  不得不說,這世間有很多事真的很神奇。

  而與此同時,季武與桓虎、陳狩三人,正跟著田耽前往後者的帥帳。

  待等諸人在田耽的帳內坐下之後,季武好奇地詢問桓虎道:「桓將軍,你與衛邵等人有仇?否則為何如此針對他們?」

  見田耽亦將目光投向自己,桓虎搖搖頭說道:「桓某並非針對衛軍,只是在我看來,這衛軍實在是一個隱患……我若是楚水君,絕不會在這時用衛軍擔任前軍。」

  田耽聞言點了點頭,旋即寬慰道:「終歸衛軍仍有四萬之眾,這亦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如照你所言,將其安置在後軍,威脅反而更大,還不如將其委任為前軍,到時候,我等多加注意就是了。」

  「唔。」

  桓虎微皺著眉頭點了點頭。

  三日後,也就是三月二十八日,即是魏王趙潤與聯軍主帥楚水君約戰的日子。

  這一日,諸國聯軍早早便離營趕赴戰場,在「大梁-冶城」的魏軍防線前,排兵佈陣。

  而與此同時,魏軍亦傾巢而出,在陣地外部署兵力。

  魏軍陣型將領部署如下:

  「前軍主將」,由大梁禁衛軍總統領「周驥」擔任。

  「前軍左指揮」與「前軍右指揮」,皆由大梁禁衛軍將領「侯聃」、「李霖」二人擔任。

  「中軍主將」,由雒陽禁衛軍總統領「衛驕」擔任。

  「中軍左指揮」與「中軍右指揮」,乃由「朱桂」、「何苗」二將擔任。

  除此之外,由有「成陵王趙燊」擔任「後軍左指揮」,「上樑侯趙安定」擔任「後軍右指揮」。

  最後,由趙潤親自坐鎮後軍——即此番魏軍的本陣所在。

  「呼——」

  遙遙看著遠方的諸國聯軍正在排兵佈陣,只見魏王趙潤站在一輛駟馬拉乘的戰車上,拄著利劍長長吐了口氣。

  旁邊距離他最近的,乃是「天策府參將翟璜」,由他擔任趙潤的副將,負責輔佐後者從全局指揮這場戰爭,起到一個查漏補缺的作用。

  「從此處觀諸國聯軍的軍勢,當真是接天連地,叫人壓力倍增吶……」趙潤感慨地說道。

  聽聞此言,副將翟璜淡淡笑道:「人多未必就能取勝,否則,戰爭豈不是只需比較雙方兵卒的人數多寡就足以?」

  「善!」

  趙潤稱讚了一句,旋即吩咐道:「翟璜,你留在本陣,朕去聯軍的陣前看看。」

  翟璜聞言一愣,立刻便猜到了趙潤的目的:「陛下想藉機看看聯軍的陣型分佈?……那,陛下小心。」

  他沒有阻止趙潤,因為在上次趙潤與諸國聯軍的交鋒中,這位他魏國的君主就曾在陣前,對麾下的魏卒們說過一句話,亦或是一句使魏卒大為振奮的豪言:諸君勝,則朕與諸君同活;諸君敗,則朕與諸君皆亡!

  因此,勸阻這位君主什麼的,都是毫無意義的。

  翟璜只是覺得振奮——縱使是陛下,亦在竭盡所能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更何況我輩?!

  正因為如此,騎著馬佇立於趙潤所乘這輛馬車兩側的幾位魏國官員們,比如大梁府府正褚書禮、博浪丞曹憬、以及介子鴟、張啟功等人,在聽聞自家君主欲親臨聯軍陣前,雖面色微變,但終究還是沒有勸阻。

  最多就是請求跟隨而已。

  不過趙潤卻沒有同意這些臣子跟隨,揮揮手說道:「朕是去看看聯軍的虛實,要那麼多人做什麼?有岑倡、燕順、童信幾人跟隨就足以了。」

  趙潤口中的「岑倡」,乃是原「肅王衛」的統領,跟隨趙潤二十餘年;而燕順、童信二人,則是他父王趙偲提拔的、原拱衛司的左右指揮使。

  皆是可以託付安危的肱骨心腹。

  包括為趙潤駕馭戰車的近衛大將褚亨。

  在拒絕了介子鴟、張啟功等人的跟隨後,趙潤乘坐著駟馬戰車,由岑倡、燕順、童信三人率領的兩百餘名「虎賁禁衛」的保護下,徐徐前往聯軍方向。

  當然,為了謹慎期間,褚亨在距離聯軍前陣尚有一里多里的情況下,便停下了戰車,沿著與聯軍前陣平行的路線,載著趙潤徐徐來回。

  反正在褚亨看來,這個距離已經足以讓趙潤遠距離觀察聯軍的軍隊部署。

  若離得再近些,或會出現危險。

  而此時,趙潤正在聚精會神地觀察聯軍,將聯軍各陣列的軍隊分佈記在心裡,方便待會指揮戰事。

  而除此之外,他心中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目的,即他要掌握他在諸國聯軍的內應的位置。

  不錯,即是魯國的桓虎與陳狩二人。

  說實話,對於策反桓虎、陳狩二人,趙潤並沒有太大的把握,因此在此之前,他也並未將這視為他擊敗諸國聯軍的殺手鐧,而是將希望寄託在趙疆的「伐韓軍隊」以及沈彧、伍忌的「商水軍」身上。

  但秦國對他魏國用兵的事,卻打亂了趙潤的籌劃,促使趙潤為了盡快擊敗諸國聯軍,只能冒險使用桓虎、陳狩這兩個內應。

  『前軍主將是項末……中軍主將應該就是田耽了,魯國的軍隊,多半是在安置在兩翼……』

  就在趙潤暗自猜測之際,忽聽不遠處傳來一聲嗤笑,隨即便有人用譏諷的語氣喊道:「前方可是魏國的君主趙潤?哈哈,身為君主親臨敵軍陣前,這可不是什麼明智的決定啊。……若老子此刻率軍殺出陣列,堂堂魏君,就要狼狽而逃了,哈哈哈哈……」

  『這個聲音是……』

  趙潤心中微動,下意識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旋即便在聯軍右翼前軍(北)的位置,也就是在衛國軍隊的陣前,隱約看到了桓虎的身影。

  『那是桓虎?……他站在衛國軍隊的陣前做什麼?』

  沒有理會桓虎的挑釁,趙潤微微皺了皺眉,覺得此事有些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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