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呼羅迦 -【不想做作者的編輯不是好讀者】《全文完》

蔡仲子

三十、
　　
　　周三下午一點半，林喜見和蘇麗玲一起排隊進入會場。當紅繪本作家妝寧的魅力極高，女生喜愛她如夢如幻的畫作，男生則喜歡她如花如月的美貌。一時之間，會場外人頭攢動，不少沒領到票的學生甚至在館外舉著人民幣求票！讓林喜見不禁暗暗驚歎。
　　
　　“幸好票子領得早。”蘇麗玲和林喜見終於坐在位子上了，她舒心一笑，把礦泉水遞給林喜見。
　　
　　“這架勢，比上一次羅菲娜的講座更壯觀啊。”林喜見應她。
　　
　　“上次是學校第一次辦名作家講座，很多人都不太知道。更何況這一次是‘愛情’的主題，所以來看的女生很多，被脅迫來看的男朋友也有很多。”
　　
　　“這樣啊。那我們倆結伴來看，是不是浪費了點？”林喜見哈哈一笑。
　　
　　“你若是有男朋友，我一定退位讓賢的。”蘇麗玲斜睨她。
　　
　　林喜見趕緊搖搖頭，“哪兒有啊……”又提醒道，
　　
　　“看准時間喲！四點之前我們要到英語老師的辦公室，去考期末口試的。”
　　
　　“我還用你提醒？”蘇麗玲嘿嘿道，“你到時候管好你老是打結的舌頭就可以了。”
　　
　　說起英語口語的考試，林喜見堪稱是如臨大敵。昨晚在宿捨結結巴巴了好久，被捨友武洛林調教來調教去的，直到宿捨熄燈也沒個成效。
　　
　　“也許有人天生就學不好英語！”林喜見歎氣著，在臨睡前發了這句話給何立威。
　　
　　隔天一早就收到了責編大人的回復，“別給自己找借口！”
　　
　　……
　　
　　燈光一暗，聚光開啟。

　　妝寧在隆重的掌聲中款款地走到台上，長裙與長發飄起優雅的弧度，讓蘇麗玲輕歎一聲，
　　
　　“好可愛！”
　　
　　林喜見真心誠意地點點頭，心裡暗自說：近距離看更美呢。
　　
　　妝寧的講座內容與愛有關，她坐在主講台上莞爾一笑，問台下，
　　
　　“大家認為，愛是什麼呢？”
　　
　　她乍然這麼一問，台下的觀眾只是互相瞧了瞧，沒多少人舉手。妝寧就微笑著補充，
　　
　　“帶著男朋友來的，不如讓你的男朋友舉手回答啊？”
　　
　　她這麼一說，不少女生就真的狠狠撞了撞身邊的男伴。於是有幾個男生不好意思地舉手回答，
　　
　　“愛就是一種……感覺。就是喜歡和她在一起。”
　　
　　“愛就是一種……心情吧！和她一塊兒很輕松。”
　　
　　妝寧滿意地笑了起來，
　　
　　“大家說的都很好。愛是一種感覺，愛是一種心情。如果大家都是這麼想的，那麼怪不得你們的女朋友常常會抱怨，你們不愛她們了呢！因為不論是感覺還是心情，都是看不見的。”
　　
　　台下的觀眾被逗得紛紛笑了起來，尤其是那些戀愛中的女生，應該十有八九都對男朋友說過這句話，
　　
　　“你最近都不愛我了呢！”
　　
　　妝寧在一片笑聲中，伸手順了順頭發。身後的大屏幕亮了起來，她清脆的聲音拉開了演講的序曲，
　　
　　“其實，‘愛’也可以是有形的。不論是一種感覺還是一種心情，愛都會外化成某種看得見的東西。女生們，好好地觀察一下，你身邊的他，是否真的愛你！”
　　
　　音樂聲清清凌凌地流瀉而出，妝寧的聲音也放柔了不少，輕輕地按摩著林喜見的耳朵。大屏幕上變幻著妝寧的畫作，每一副都色彩艷麗充滿幻想，每一副都緊緊圍繞著一個主題，“愛”。
　　
　　妝寧講述著一個個發生在她身邊的，真實故事，
　　
　　“曾經在我身邊，有一對男女即將分手。女孩子做出了無法挽回的事情，男生甩下‘分手吧’的宣言，隨即奪門而出，沖出了咖啡店。女孩子依舊深深愛著他，於是也不顧一切地追出去。她想要拉住他，想要挽回他，卻是跑了幾步就腳下一崴，痛得鑽心。一雙不合腳的高跟鞋，讓她眼睜睜地看著他一點點走遠，走遠，興許這輩子都追不回來了。
　　
　　後來，男生不接她的電話，不回她的短信，甚至把女孩兒送的禮物裝在紙箱裡，快遞還給她。女孩子默默地打開箱子，一件一件地看著，卻是忽然發現一個小小的信封。那裡面落出一張紙條：高跟鞋不適合你，以後少穿吧！還掉出了一包邦迪。
　　
　　女孩兒於是狠狠地哭了起來。‘愛’這種原本虛無縹緲的東西，在這一刻化為一包分手之後的邦迪。她終於明白自己失去了一個怎麼樣的男生，即將已經決定分手，卻依舊對自己憐惜……”
　　
　　妝寧的聲音，很美。妝寧的故事，也很美。大屏幕上的插畫作品，自然也是美輪美奐。

　　於是在諸多柔美的組合中，林喜見舒舒服服地，居然漸漸起了困倦之意。她悄悄地打了個哈欠，興許是昨晚與英語奮斗得太勇了吧，她在迷蒙之中瞧見身邊的蘇麗玲居然已經感動得眼泛淚光……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被包包裡傳來的震動給驚醒了！

　　趕緊直起身子，才知道自己居然徹徹底底地睡著了！
　　
　　她於是垂下頭趕緊擦干嘴角的口水，暗暗嘲笑自己是來尋找愛情的真諦的，卻聽了不到半小時就睡得哈喇子直流！丟人丟人！
　　
　　身邊的蘇麗玲已經把紙巾捏在了手中，林喜見歎氣一聲，從包裡掏出手機，是何立威的短信，
　　
　　“看見剛才大屏幕上象征自由與正義的粉紅色大象嗎？我花了一整個晚上搞定的。”
　　
　　林喜見大囧，她實在不好意思告訴何立威，自己睡著了，沒看見。只得硬著頭發回復道，
　　
　　“哈哈，辛苦責編大人了！那，妝寧還要求的一雙男女相握的手呢？也是你搞定的？”
　　
　　何立威不多久就回復道，
　　
　　“這個她倒是忽然變了主意，說自己畫好了插畫，昨天問我要了多媒體文件，自己加工進去了。我也沒瞧過。”
　　
　　她正與何立威一言一語地通過手機閒聊，台上，妝寧的講座已經接近落幕。她款款道，
　　
　　“最後，我想以我最近創作的一副插畫來結束今天我與大家的交談……”屏幕稍稍暗去，一副色彩清淡的插畫漸漸躍然紙上，
　　
　　“在美麗的古鎮，象征著幸福的古橋。有一對男女並肩往橋上走去。那男子走得快一些，那女孩走得慢一點。聽當地人說，戀人會牽手一起走的話，就一定能得到幸福。可惜，那對男女並沒有牽著彼此的手……但是，命運，緣分，就是那麼奇妙。有時候，愛來得那麼突然……女孩驀地絆腳，差點摔倒在地。男子於是穩穩地雙手抓住了她……就這樣，愛化作了在危急時刻緊緊相握的一雙手。他們原本並沒有打算牽手，卻還是牢牢地，抓住了彼此……”
　　
　　妝寧柔柔的聲音，此刻在林喜見的耳朵裡卻好似直升轟炸機一般！

　　她目瞪口呆地看著屏幕上的插畫作品，古鎮，古橋，潺潺翠水之上的一對男女，男子緊緊牽著女孩兒的手，女孩瞪大了眼地看著他，好似驚慌，又好似甜蜜。
　　
　　蘇麗玲笑了笑，“好漂亮啊。女孩子畫得……有點你的感覺啊，林喜見。”
　　
　　她扭頭看著身邊的林喜見，卻見林喜見一臉蒼白，嘴唇微微哆嗦。
　　
　　這，難道不是她與何立威在古鎮上的一幕嗎？

　　妝寧又是躲在哪裡，偷偷瞧見了呢？
　　
　　……
　　
　　妝寧為自己正在繪制中的新書做了個廣告，她宣稱最後的這幅插圖也會收錄在新書中。

　　散場之後，林喜見幾乎是奪路而逃。她在人群中始終看著自己的腳尖兒，生怕被任何人認出了，她就是插畫裡的那個女孩兒。
　　
　　手機也神經質地關了。她實在難以想象，何先生看見妝寧的畫作，聽見妝寧的解說後，會有怎麼樣的想法。
　　
　　“林喜見！冷靜！冷靜！”她到了教師辦公樓，在英語老師辦公室的門外不斷地寬慰自己，
　　
　　“林喜見你可能想多了！你自己還不是一直瞎改編你與何先生的故事？就許你瞎編，不許妝寧瞎編了？興許妝寧只是看見了古橋上的一幕，突發了靈感，所以添油加醋了！對的對的！古橋上的一幕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幕，責編扶了負責的作者一把，有什麼稀奇的？她摔跤骨折，誰交稿子給他？對對對！就是這樣的！林喜見！冷靜啊！！！！”
　　
　　“下一個，林喜見。”莊晶老師在辦公室裡喊著，可喊了好半天也沒瞧見有人進來。她只得氣沖沖地探頭到走廊裡，瞧見林喜見一個人坐在長椅上，不斷地拉著自己的頭發，對著牆壁呲牙咧嘴……
　　
　　……
　　
　　“這一次的英語口試，我玩完了，死定了……”林喜見好似一只孤魂野鬼，在宿捨裡飄來飄去。武洛林考完英語，神清氣爽地正對著筆記本電腦做健美操，她扭頭對林喜見說，
　　
　　“大不了補考。你這一個學期就沒花時間在英語上，別說口試了，以後四六級，你可怎麼辦啊。對了，晚飯的時候我打你電話，你關機了？還想找你吃飯的。”
　　
　　“啊……”林喜見一愣，這才想起自己的手機還沒開。於是戰戰兢兢地又開了，哆哆嗦嗦地等待了好一會兒，所幸沒有短信進來。
　　
　　何立威，興許也不知該和自己說什麼才好吧。
　　
　　………………
　　
　　講座散場之後，何立威冷著臉負責送妝寧出校門。

　　妝寧滿面笑意地看著何立威頭頂的三條黑線，嘻嘻道，
　　
　　“怎麼？我調戲你的寶貝作家，所以你不高興了？”
　　
　　何立威一愣，才發現妝寧可愛乖巧的外表下，居然也有一顆惡作劇的壞心意。這倒也符合她繪本中的種種鬼馬精靈，何立威也只得歎氣道，
　　
　　“那次在三橋，我只是扶了囍見一把，怎麼在你的描述中，我與囍見就成了一對天作之合了？”
　　
　　“我聽徐科編輯提過，說囍見會改編自己身邊的事情，寫進故事裡。也曾經把徐科編輯拉下水，更是套用了好幾次你與囍見本人發生的事兒，寫成言情小說男女主角的互動。怎麼，囍見可以隨便改編，我就不行了？”
　　
　　“當然可以。這只是‘改編’而已。”何立威刻意強調。
　　
　　“是不是的，你不用向我解釋啊。”妝寧甜甜一笑，“到門口了，有車來接我的。你不如去找囍見吃晚飯吧。拜拜。”
　　
　　說罷，妝寧就瞧見一輛黑色轎車，裙擺飄逸地過去了。

　　何立威在校門口踟躕了許久，拿起手機想打給林喜見，但最後還是沒有按下通話鍵。

　　心裡有些亂糟糟的，他索性關了手機，坐公車匆匆離開了X大學。

蔡仲子

三十一、
　　
　　時間一晃，已經進入七月了。

　　炎熱的天氣和漸漸響起的蟬鳴聲，還有林喜見常常在線的QQ都在提示何立威，那丫頭應該已經放暑假了吧。
　　
　　自從六月底妝寧的講座之後，鬼使神差地，莫名驅使地，何立威與林喜見再也沒有見過面。

　　從前何立威總喜歡當面地和她聊稿子的事兒，喜歡約著一起吃火鍋，一起喝咖啡，嘮叨幾句最近的故事情節，再叮囑她幾句不要總吃垃圾食品。
　　
　　但從那次講座之後，他只在Q上和她聊。也只談工作不談其他，說不到幾句話，往往不是何立威借口說要去開會，就是林喜見說要去吃飯了。草草收場。久了，讓何立威心裡也不太舒服。
　　
　　怎麼莫名其妙地，就成了這樣？

　　這個煩熱的夏天，更讓人難以忍受了！
　　
　　……
　　
　　朱曉曉辦公室的冷氣機壞了，趁著工人修理，她趴在何立威的桌子上吹空調。

　　她伸出手望著自己新做的薔薇色指甲，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來，
　　
　　“你最近很少提到囍見丫頭啊！”
　　
　　“……恩？”何立威手中的工作陡然一停，才抬起頭，“為何要提她？她的稿子有問題嗎？”
　　
　　“沒有啊！《諾麗和她的大房子》越來越受歡迎，已經成為半月刊《潮流愛情》的招牌連載了。很多讀者表示諾麗和周行真是超萌的一對，囍見的微博粉絲數也過了五萬多，一切都發展得很順利。”
　　
　　何立威點點頭，“我知道。所以我才不明白，一切都這麼順利，你為何要總是提到他？”
　　
　　朱曉曉的視線從指甲上移到他臉上，總覺得何立威的耳根子也泛出了薔薇一般的顏色。

　　她嘻嘻笑著，
　　
　　“不管是順利還是不順利，以前的你總是開口囍見閉口囍見的！”
　　
　　“那是因為我是她的責編，她是我手下唯一的作者。”
　　
　　“現在也是啊！有什麼不同？”
　　
　　“現在她的稿子上軌道了，還有你幫忙分擔，所以宋十江給了我很多別的活兒干。”
　　
　　朱曉曉眨巴眨巴眼睛，在何立威自以為說得通順時，她驀地道一句，
　　
　　“我看，不同的地方並不是你的工作范圍，而是因為上次妝寧的講座吧！”
　　
　　啪嗒……何立威覺得自己腦袋裡有一根神經就要斷了！

　　朱曉曉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都解釋了這麼多回了，難道還要再重申一次嗎？
　　
　　何立威於是嘴角抽筋道，
　　
　　“朱曉曉編輯！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沒錯，上次妝寧在講座上用的插畫，的確畫得很像我與林喜見，也的確是用我和林喜見做了范本。但是這不是很正常嗎？不論是寫文的還是畫畫的，自由發揮天馬行空，不是最擅長的嗎？”
　　
　　何立威臉紅脖子粗的辯解著。上次講座之後，原本他以為自己不說，就沒人會知道講座上發生的那一幕。卻不料隔天妝寧就把新書的計劃和資料交給了宋十江，裡面正好就夾著那張古橋的插畫。一時之間，潮出版社頓時刮起了一陣八卦之風，每個人都旁敲側擊著何立威和林喜見的關系。甚至有人暗暗地諷刺，說既徐科之後，又一位帥哥編輯犧牲色相，深諳如何抓住女作者之道。
　　
　　何立威不堪其擾。

　　沒料到的，這次出來幫他解圍的人，居然是徐科。

　　徐科在例會上輕描淡寫了幾句，
　　
　　“其實囍見之前寫《諾麗和她的大房子》，還經常把她與何立威之間的趣事改編成情侶之間的情事，寫在文裡呢。有一次還把我也改編成情敵，寫進故事裡。難不成，現實中的我也真的暗戀林喜見？其實，這只是林喜見的創作罷了，妝寧也是一樣。”
　　
　　徐科榮登《諾麗和她的大房子》的事兒，不少編輯也聽聞過，幸好他客串的李克角色只是打了個醬油。
　　
　　於是經徐科這麼一說，眾人也都覺得合情合理。宋十江又在會上正了正風紀，眾人也就不太敢光明正大地整日八卦了。
　　
　　也只有朱曉曉這種資深家伙兒，還敢在苦主面前刨根問底。
　　
　　她見何立威解釋得幾乎要大喘氣，哈哈大笑著，
　　
　　“我就是開個玩笑。天熱呀，大家樂呵樂呵，別當真。既然你和丫頭沒什麼問題就最好了，這個，麻煩你交給她。”
　　
　　朱曉曉踢了踢腳邊的紙袋子，
　　
　　“暑假刊拉了贊助，雜志會附贈鉛筆品牌的保養三部曲小樣。我這兒多了好幾套，都拿去給囍見丫頭吧！”
　　
　　“你不用嗎？”
　　
　　朱曉曉歎氣一聲，“適合二十五歲以下的女性……”說完緊張地住了口，又皺眉道，“我的意思是，我的皮膚不適合這個牌子，會敏感。”
　　
　　……
　　
　　朱曉曉的這一袋子保養品，讓何立威陷入了一個不小的矛盾中。

　　這袋子東西必定是要親手交給她的，難不成今晚要約她出來吃飯？何立威念及於此，頓時滿面黑線。他預感自己與她吃晚飯必定會冷場，冷場，冷場到死……雖然妝寧的事情只是一場誤會，一場玩笑，但，還是讓多一點時間來沖淡這個可惡的玩笑吧。
　　
　　何立威盤算許久，決定今晚繞道去她家，親手交給她之後就告辭離開。

　　這樣的計劃堪稱完美，台詞也只需要幾句話，
　　
　　“晚上好……稿子在寫了吧……朱曉曉給你的雜志贈品，是保養小樣……那我先走了……記得不要吃垃圾食品……”
　　
　　就這樣，說完，趕緊走人！

　　何立威默默地點點頭。
　　
　　……
　　
　　下班之後，他提著袋子去了林喜見的家。

　　還在樓梯上時就不斷地自己對自己演練，莫名緊張。

　　到了林喜見的家門口，他剛抬頭挺胸地想要敲門，卻忽然發現！！！！

　　門……是開著的。

　　確切地說，門是虛掩著的。
　　
　　何立威頓時一愣，試著輕輕一推，門居然大大方方地就開了。何立威見玄關處是一雙被踢得東倒西歪的拖鞋，驀地火大起來：林喜見這個不靠譜的丫頭！八成是下樓去買東西，忘記關門了！
　　
　　他於是幫她關上房門，往客廳走幾步，見屋裡亂七八糟的。桌上擺著筆記本電腦，界面是寫到一半的稿子。地上掉了幾只吃光了的薯片桶，油光光的薯片碎掉了一地，真讓人懷疑是不是下一秒就會沖出一堆蟑螂分吃掉。大瓶裝的可樂已經快要見底，換下來的衣服軟趴趴地被丟在沙發上。
　　
　　他不禁更為惱火地往廚房裡走去，打開冰箱，不出所料，堆了滿滿的微波爐食物和不健康色素飲料。

　　林喜見這丫頭，是把他的話當耳邊風了吧！
　　
　　他正怒著，忽然聽見開門的聲音。他本想沖出去把她臭罵一頓：出門不關門，喝垃圾飲料，吃垃圾食品，住的屋子也和垃圾桶似的！最大滔天啊！
　　
　　但忽然，他聽見她一邊進門，一邊在打手機，聲音清冷，冷得有些不似平時的林喜見！何立威一驚，遲疑片刻，先悄悄把自己藏在了廁所裡，虛掩著門，聽著林喜見似乎一屁股坐在沙發說，對著手機說，
　　
　　“李叔叔，我很好，不用擔心。你照顧好我媽媽就可以了，也不用時不時打電話慰問我的……”
　　
　　那個李叔叔，似乎就是林媽媽的新丈夫吧。
　　
　　“暑假你們三個去旅游吧，不用預留我，帶土產就好。我好多事情呢，時間排不開的……”忽然，林喜見沉默了好一會兒，久到何立威以為她已經掛電話了，她才忽然開口，
　　
　　“好啊！如果李叔叔覺得對方很好的話，就介紹我認識好了。我都二十歲了，相親這種事情，也正常吧。男朋友的話，你們覺得我需要一個，那我就積極配合……恩，好的。李叔叔，等你安排妥當了，再電話我吧。我先掛了。”
　　
　　相親？何立威心中一咯登，她的後爸要給她安排相親？

　　待到終於沒什麼動靜了，何立威於是躡手躡腳地，往客廳張望了一下。卻看見林喜見蜷在沙發上，目無表情地從塑料袋裡掏出一袋薯片，拆開，抓起一把就往嘴裡放，還沒吃干淨呢，又抓起一把塞進嘴裡，又抓起一把，又抓起一把……
　　
　　他，看不過了。手掌緊緊握拳，又松開。

　　從口袋裡輕輕掏出手機，確認了下靜音，躲回廁所裡發消息給林喜見，
　　
　　“我在你家樓下附近的便利店，速來！有急事！速速來！”
　　
　　不多久，他便聽見客廳傳來關門的聲音。

　　丫頭，這次終於記得關門了啊。
　　
　　何立威從廁所出來，小心翼翼，四處張望地下了樓。才剛松一口氣地出了樓道，就收到林喜見的回復，
　　
　　“我到了，何先生你在哪兒？什麼急事？”
　　
　　何立威笑了，回復道，
　　
　　“急事就是我餓了，一起吃晚飯吧。你等著，我馬上就到便利店。”

蔡仲子

三十二、

　　原本還擔心著，半個月未見過面的彼此，冷不丁地相約會尷尬。

　　但是當何立威小跑著來到便利店，看見等待在店門外，雙手插袋四處張望的林喜見時，何立威卻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林喜見轉頭看見了他，也微微笑了笑，
　　
　　“何先生，好久不見！”
　　
　　“恩，久等了吧！吃什麼？”
　　
　　“都可以。”
　　
　　“韓國烤肉如何？”
　　
　　“最好不過了！”
　　
　　他們並肩走向附近一家新開的韓國料理店。一切都是那麼自然而然。

　　原來所謂的隔閡，所謂的誤會需要時間去沖淡，只是何立威自己的一種誤會罷了！

　　他與林喜見，就是這麼自然而然的。
　　
　　……
　　
　　去吃韓國烤肉，林喜見也知道何立威是遷就自己。而她的心情也的確不那麼好，於是就靠著大快朵頤來減輕心裡的苦悶。
　　
　　“何先生，我的英語掛了……莊晶老師也太不留情面了。”她嘗試著給自己的愁眉苦臉找借口。
　　
　　“下學期補考？”何立威烤著香菇。
　　
　　“恩。雖然蘇麗玲說，補考只是個形式，一般都讓過的，但我還是很擔心。”
　　
　　“暑假裡你可以多補補。多看一點美劇，聽些英語歌曲，會有幫助的。”
　　
　　“何先生英語如何？”
　　
　　“大學的時候不錯。工作之後，因為在中文出版裡做，英語也就沒落了。”
　　
　　“大學時很不錯嗎？何先生是什麼專業的？”
　　
　　“你不是知道的嗎？編輯出版啊？”何立威一本正經，“你媽媽也知道的。”
　　
　　“啊……”林喜見愣了一下，才想起曾經媽媽是這麼盤問過何立威，她哈哈大笑起來，“何先生你入戲好深！”
　　
　　“你媽媽後來沒有再追問過我和你的關系吧。”
　　
　　“沒有啦！”林喜見若有所思地搖搖頭，李叔叔甚至還要給她介紹男朋友呢！但這事兒，她卻不想對何立威開口。
　　
　　兩人於是伴著茲茲的烤肉聲，默默無語了片刻。直到何立威把一袋子保養品小樣交給她，
　　
　　“朱曉曉給你的。《潮流愛情》暑期刊的贈品。”
　　
　　“哇！我正想入手這個牌子！”林喜見歡天喜地地翻看起來，肉快烤焦了也不理。
　　
　　何立威連忙幫她夾起來丟進她的碗裡，看著她興奮的臉，道，“那你可得好好謝謝出版社了，做點什麼報答一下吧！”
　　
　　“咦……”林喜見一驚，眨眨眼，“何先生……什麼意思……又有什麼任務要交給我嗎？”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電台主持人於曉雲出了一本個人博客集，在我們出版社出的。於曉雲，就是主持《戀愛進行時》的。所以出版社向她討了個便宜，讓出版社的作者上那個節目去做下宣傳。宋十江有意讓你和江琴一起去。”
　　
　　江琴，那個老牌愛情小說女作家。上次旅游時見過。

　　可林喜見對這種宣傳十分抵觸，皺眉道，
　　
　　“我可以不去嗎？讓羅菲娜和妝寧去，不行嗎？”
　　
　　“作為潮出版社當紅作家，一點宣傳也沒有，你說可行嗎？”何立威把烤好的香菇夾給她，“簽售會和發布會這些，你鐵定不肯去了對吧。電台節目看不見模樣，你的嗓子再裝模作樣一點，誰認得出？也和於曉雲打好招呼了，不問私人問題，簡單宣傳下新作，接聽幾個讀者電話，幫忙解決下感情問題就可以了。江琴快要出個人散文集了，她那個牛脾氣，不也被宋十江押著去了？羅菲娜的書不是感情系的，不合適。妝寧閉關畫新書去了……”
　　
　　何立威說著說著，冷不丁提到了妝寧，心裡虛了下。

　　林喜見對“妝寧”這兩個字也好似有一些反應！她瞪了瞪眼，趕緊垂頭咬起香菇來。
　　
　　好半天，何立威才又問，
　　
　　“如何？就在下個禮拜。”
　　
　　“好……好……”林喜見總覺得腦袋一空，糊裡糊塗就答應下來了。
　　
　　……
　　
　　去電台錄制節目那天，何立威接了林喜見，再打車去了電台。

　　在錄音室旁的休息室裡遇到江琴，女作家還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面對林喜見畢恭畢敬的問好，她只淡淡點頭，就自顧自地低頭看書了。
　　
　　於曉雲尚還忙著其他，抱歉地讓諸位先休息片刻。林喜見與何立威坐著無聊，她就跳起身想去自動販賣機買飲料。

　　一提到自動販賣機，何立威不由地撲哧一下笑了出來。林喜見從一團亂的包包裡吃力地掏著零錢，皺眉地回頭，
　　
　　“何先生笑什麼呀？”
　　
　　何立威搖搖頭，打開自己整整齊齊的隨身公文包，掏出錢包裡的零錢給她，
　　
　　“我們第一次見面，還記得嗎？你也是在自動販賣機那兒買飲料喝，不小心零錢掉了一地。你就……”
　　
　　林喜見頓時想起自己第一次遇到何立威，在自動販賣機前蹲下~身狂撿硬幣，又擔心短裙走光，欲蓋彌彰地遮著屁股的樣子，頓時臉孔火辣辣地道，
　　
　　“何先生！這種鹹豐年間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啦！”
　　
　　“實在太讓人印象深刻了，沒辦法。”
　　
　　“啊呀！忘記忘記！你喝什麼？”
　　
　　“炭燒咖啡。”何立威抿嘴竊竊笑著。
　　
　　林喜見虎著臉扭過頭去，又客氣地問江琴，
　　
　　“江老師，喝什麼？”
　　
　　她這才發現江琴始終饒有興趣地看著她與何立威的一唱一搭，津津有味地連眉毛都抬了起來，
　　
　　“江老師，喝什麼？”林喜見被她看得汗毛倒立，顫顫地又問一次。
　　
　　江琴這才微微一笑，“那麼烏龍茶，謝謝了。”
　　
　　林喜見趕緊借口買飲料，一溜煙兒地跑開了。
　　
　　……
　　
　　林喜見走了之後，休息室裡頓時只剩下了何立威和江琴兩個人。

　　雖然何立威是三十歲的大男人，但是面對江琴這種，歷經時間的洗禮，看人如帶著透視鏡一般的老作家，他頓時也覺得了些許不自在。本想拿出手機打發下時間，卻不料江琴居然開口問道，
　　
　　“何立威編輯，對嗎？”
　　
　　“是的！”何立威的背脊頓時一挺！江琴的責編本來也要跟著來的，但江琴一句冷冷的‘我和她不熟，不用來了，來了也沒話好講’，頓時把那小姑娘編輯嚇得直哭。
　　
　　江琴又問道，
　　
　　“你是那位囍見的責編？”
　　
　　“是的。”
　　
　　“你們倆結對，幾年了？”
　　
　　何立威想了想，“差不多一年。”
　　
　　“才一年？”江琴的眉毛又抬了上去。
　　
　　“才一年……？”何立威下意識地重復，不明白她話語中的意思。
　　
　　江琴驀地溫柔一笑，“我只是覺得你們倆很默契，像是在一起很多年的樣子。”
　　
　　何立威笑著點點頭。雖然江琴的說法‘在一起很多年’有一點點奇怪，但是她說自己與囍見默契，作者與責編默契，這是一件好事兒吧！
　　
　　林喜見帶著咖啡奶茶和烏龍茶回到休息室。她客客氣氣地遞給江琴，卻忽然覺得江老師和善了不少。她詢問的目光於是丟給了何立威，但適時門被推開了，於曉雲抱歉地進來，
　　
　　“不好意思各位，久等了。時間差不多，現在請進錄音室吧！”
　　
　　……
　　
　　於曉雲進了錄音室的聲音和平時是不一樣的。開始直播的一瞬間就忽然變得甜美又充滿活力，讓林喜見不得不佩服她的專業。
　　
　　“嗨各位收音機前的聽眾朋友，這個夜晚是過得美妙呢，還是糟糕呢？但不管怎麼說，《戀愛進行時》節目總會准時准點地與您相伴。若是您過得幸福，不妨分享給別人，若是您正經歷著一些糟糕的事情，不妨說出來，讓大家一起想想辦法……”
　　
　　於曉雲的聲音越發沉穩，帶著說不出的舒服感。卻是這種專業精神讓林喜見陡然感覺到了緊張。雖然之前她已經對著鏡子練習了無數次台詞，但是直播是不同的，與專業DJ在一起的感覺也是不同的。林喜見下意識地青了臉，偷偷地吞著口水。
　　
　　於曉雲介紹起這一期的嘉賓，
　　
　　“年輕時我就很喜歡她的作品，試圖從她的視角來評價我的男朋友，然後呢？我發現江琴老師的作品總能讓我發現男朋友的一些，不那麼容易被發現的，優點……於是，我最後和他結婚了！歡迎江琴老師！”
　　
　　江琴淡淡道，“各位聽眾，晚上好。”
　　
　　林喜見於是心下一驚！下一個就是她了！她不由吞口水吞得更猛烈，卻忽然手心一暖。

　　是何立威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溫柔地朝她點了點頭。
　　
　　“你可以的。”
　　
　　何立威沒有說出口，但林喜見，懂。
　　
　　於曉雲愉悅的聲音繼續，
　　
　　“我和我的侄女一直有代溝，喜歡的明星不同，喜歡的衣服也不同，直到有一天，我們有了一個共同的愛好，那就是追看《潮流愛情》雜志上，囍見的新作《諾麗和她的大房子》。歡迎囍見！”
　　
　　“大家好，我是囍見。”林喜見聽見自己因為緊張而微微拔高的聲音，“很高興參加《戀愛進行時》欄目，大家晚上好。”
　　
　　說完，長歎一口氣。一抬眼就對上何立威的目光，“做得很好。”

　　林喜見無聲笑起來，忽然覺得江琴正看著自己，莫名地也在笑。
　　
　　……
　　
　　節目進行得挺順利，開了個好頭兒，林喜見的緊張漸漸淡去了些。

　　且節目的安排主要是於曉雲引導，江琴談得多一些，林喜見說得少一些。
　　
　　於曉雲問道，
　　
　　“江琴老師的作品伴隨著一代人的成長。不少女孩兒也肯定好似我一樣，偷偷拿江琴老師的視角來評判自己的男朋友吧。”
　　
　　江琴卻說，“那只是小說罷了。男朋友是自己未來的另一半，怎麼能隨便用另一個陌生女人的視角去評判他？幸好你和男朋友結婚了。若是評判的結果是分手，難道我還需要負責嗎？”
　　
　　於曉雲一愣，被嗆得厲害。但所幸她經驗豐富，立刻就咯咯笑著救場，
　　
　　“當然不需要！其實江琴老師的作品只是一個，讓我更加愛我男朋友的理由。那麼囍見呢？”於曉雲趕緊把話題轉向了囍見，
　　
　　“處女作《若夢浮生》的走紅實在是去年出版界的一個奇跡！我也看過這本書，眼淚濕了整整一包紙巾。新作《諾麗和她的大房子》也大受歡迎，主人公諾麗和周行相當地讓讀者揪心呢。”
　　
　　“謝謝。”林喜見笑道。
　　
　　“在大紅的處女作之下連載新作，有壓力嗎？”
　　
　　“當然有。責編來和我商量做連載時，嚇了一大跳。掙扎了很久才決定的。”
　　
　　“哦？”於曉雲道，“那是什麼因素讓你最終決定了做連載呢？”
　　
　　“這……”林喜見一呆！讓她怎麼在千千萬萬的聽眾們面前坦白，她是為了保住責編大人的飯碗，才決定做連載的？
　　
　　何立威見她死機了，就趕緊救場道，
　　
　　“有很多因素。最主要的是讀者們很期待囍見的新作，幾乎是迫不及待了。所以決定以連載的方式創作《諾麗和她的大房子》。”
　　
　　因為何立威的接話，於曉雲接著就把話題轉給了何立威，
　　
　　“何先生是囍見的責編呢。在你眼裡，囍見平時是個怎麼樣的女孩兒呢？”
　　
　　因為私下溝通過，問題不涉及隱私，所以何立威明白只需要含糊地帶過就可以了。

　　但他還是努力地思考著，回答，
　　
　　“大大咧咧，馬馬虎虎。不過雖然平時不靠譜，關鍵時候卻不會讓人失望。就是這樣的吧！”
　　
　　“很有趣的評價啊。”於曉雲笑道，“看來與囍見合作愉快呢。”
　　
　　“當然。”何立威點點頭。
　　
　　於曉雲接著又轉問囍見，“很多讀者都被囍見的新作感動，很想問問囍見，在你的真實生活中，是否也有如故事裡一般的浪漫愛情呢？”
　　
　　於曉雲說著，對著林喜見稍稍擺手，意思是含糊帶過就可以。
　　
　　林喜見於是斟酌著回答，“其實，小說是虛構為主的。我自己沒那麼豐富的感情經歷。”
　　
　　“讀者們還以為，故事是你生活的寫照呢。”
　　
　　“我現在沒有男朋友啦。”林喜見苦笑。
　　
　　於曉雲點點頭，正打算問下一個問題。卻是一旁沉默許久的江琴含笑地道了一句話，頓時好似一道閃電，劃過錄音室的天空！

　　江琴饒有興趣地問，
　　
　　“你沒有男朋友嗎？你和你的責編，難道不是一對嗎？”

蔡仲子

三十三、
　　
　　一旁沉默許久的江琴含笑地道了一句話，頓時好似一道閃電，劃過錄音室的天空！
　　
　　“你沒有男朋友嗎？你和你的責編，難道不是一對嗎？”
　　
　　於是下一秒鍾，於曉雲目瞪口呆了。

　　於是又下一秒鍾，林喜見與何立威驚詫地面面相覷了。

　　於是後一秒鍾，於曉雲狐疑地望著何立威和林喜見。

　　於是再下一秒鍾，何立威與林喜見幾乎是同一時刻地厲聲反駁道，
　　
　　“當然不是！”
　　
　　林喜見的聲音稍稍尖利了一些。本來為了掩人耳目，她今晚已經把自己的聲線提得高了些，此刻更是尖得刺人！何立威稍稍冷靜後，趕緊湊到話筒前彌補起來，
　　
　　“江老師看來是誤會什麼了。我和囍見是一對很默契的工作排擋。我對她的故事走向與人物性格常常會提出一些建議，她往往都會虛心接受。而她對我工作上的意見，我也會很認真地處理。我與囍見的確合作愉快，不過囍見是有實力的作家，不需要靠奇怪的緋聞來博眼球。江老師興許是聽聞了什麼坊間的傳聞，才誤會了吧！”
　　
　　於曉雲也緩過神來，咯咯笑道，
　　
　　“女明星們也經常和自己的經理人傳緋聞，囍見這回是享受了一次女明星的待遇呢！”說罷，她拼命朝著江琴眨巴眼睛。
　　
　　江琴於是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淡定道，
　　
　　“看來傳聞靠不住呢。”
　　
　　於曉雲松一口氣，上頭叮囑過不可以涉及私人問題，她是萬萬沒料到江琴會忽然語出驚人。

　　於曉雲又說，
　　
　　“以前繪本作家妝寧也與她的責編鬧過緋聞，後來證明也是空穴來風。女作家們啊，想要與緋聞劃清界限，請快快公開自己的正牌男朋友吧！先進一段廣告，五分鍾後，繼續相約！”
　　
　　暫停直播，插入廣告。

　　於曉雲驚魂未定地扶著牆壁出錄音室去喝口水，頓時，錄音室裡只剩下了林喜見，何立威，和，一臉無辜表情的江琴老師。
　　
　　江琴攤手道，
　　
　　“二位，剛才實在很抱歉。”
　　
　　林喜見的臉已經慘白慘白，勉強笑了笑，“沒關系……沒關系……”
　　
　　江琴卻又說，
　　
　　“我剛才不是故意說出來的，只是一不小心說漏了嘴。我不知道你們倆是在玩地下情。”
　　
　　“沒有！”林喜見與何立威頓時像刺蝟一樣豎起了渾身的寒毛，齊聲道！說罷，還錯愕地彼此望了一眼。
　　
　　何立威總算年紀大些，沉穩些，先一步地平穩了情緒，鎮定地和江琴擺事實，說道理，
　　
　　“江琴老師，你是從哪兒聽到這八卦的？我和囍見，真的只是合作關系。”
　　
　　“不是從哪兒聽到的啊。”江琴皺著眉，“是我自己親眼所見的啊！”
　　
　　“親眼？”林喜見倒吸一口冷氣。
　　
　　“上一次在古鎮旅游，何編輯幫囍見擋酒，我就在身邊。剛才在休息室，你們倆怎麼一唱一搭的，我也看在眼裡。”江琴嚴肅道，“我在言情小說這一塊裡混了十多年了，哪一對情侶能逃過我的眼睛？我不會說出去的，如果你們還在玩保密的話。”
　　
　　“我們真的沒有啦……”林喜見已經欲哭無淚了，“何先生真的只是比較照顧我。可能是因為我在小說這方面是半路出家，不太靠譜，他若是不看著我，我可能就要常常開天窗交不出稿子了！”
　　
　　“真的……不是？”江琴還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樣子。
　　
　　林喜見與何立威異口同聲，“不是！”
　　
　　“真的……沒有？”
　　
　　何立威與林喜見異口同聲，“沒有！”
　　
　　“……好吧。興許是我誤會了。”江琴終於投降。
　　
　　就當何立威與林喜見松一口氣時，老前輩卻又不甘心地說，
　　
　　“可我真覺得你們倆很配，不如你們倆試試看？”
　　
　　頓時又把林喜見和何立威嗆個半死不活。
　　
　　……
　　
　　於曉雲進錄音室時，覺得氣氛古怪。

　　江琴一臉無辜，何立威與林喜見死氣沉沉。
　　
　　但，也很正常。有江琴這個恐怖分子般的嘉賓在，誰還能輕輕松松地做節目啊。於曉雲只希望接下來的電話環節可以正常進行。
　　
　　“接下來就是我們的觀眾熱線時間了。歡迎收音機前的每一位聽眾撥打我們的熱線電話，與我們探討你所遇到的感情問題。”
　　
　　第一個接電話的，是江琴。

　　電話那頭的聲音稱自己叫曉月，聽著，也就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兒。
　　
　　曉月哭著道，
　　
　　“我好痛苦，好痛苦。我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
　　
　　江琴淡淡道，“你怎麼知道是個不該愛的人？興許是你愛的方法不對。他是結婚了嗎？那你就該把自己的愛統統藏進肚子裡，這輩子人家小倆口幸福著，你就千萬別露出來。這就是正確地愛著有婦之夫的方式。”
　　
　　曉月被江琴連珠炮似地理論驚了驚，才幽幽道，
　　
　　“他不是有婦之夫……他是我的哥哥……親哥哥。”
　　
　　於是，電話這頭和那頭，頓時都成了一片死寂。於曉雲做節目久了，稍稍鎮定一些。何立威一臉難以置信，而林喜見卻瞬間想到了一個類似的人，愛上自己表哥的蘇麗玲。
　　
　　可以確定，曉月並不是蘇麗玲。而愛上親生的哥哥，曉月似乎比蘇麗玲更加悲哀。
　　
　　曉月又急急匆匆地補充，
　　
　　“我們倆從小在不同的地方長大，這幾年才重逢，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怎麼辦，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我真的真的很愛他……我也能感覺到，他對我也是有情愫的……”
　　
　　“您……”江琴卻忽然打斷她，“您，青春期騷動了吧！”
　　
　　江琴老師，今天似乎很多次把一句話當成一道閃電來使用了吧！只聽見曉月愣了一下，又激動道，
　　
　　“江琴老師你這是什麼話！我對他是真愛！你不懂的，不懂的！”
　　
　　“你覺得別人都不懂，那你還打電話來電台干什麼？”江琴淡定道，“若是你們倆的感情不是青春期騷動，而是真愛的話，大可以拋開一切到另一個地方過隱居的生活。你成年了吧，若是沒成年也可以先按捺幾年。到時候飛去另一個城市，表面是兄妹，實則是夫妻一般地生活。孩子是不能要了，結婚證也沒指望了。但是你們倆是真愛啊，真愛是無敵的啊，你們倆怕什麼啊！”
　　
　　“這……可是……要拋開一切……”曉月變得結結巴巴。
　　
　　江琴於是毫不留情地下了結論，
　　
　　“若是你們倆不能拋開一切，那麼你們倆之間的就不是什麼真愛，只不過是騷動了！小姑娘，按捺一下，等青春期過了就好了。或者吃點龜苓膏敗敗火。好，就這樣！”
　　
　　江琴說完，自顧自地就掛斷了線。
　　
　　於曉雲啞口無言地看著江琴，偷偷舉起手，在胸口拍掌起來。
　　
　　有江琴這般的霹靂旋風在前，下一個接聽電話的林喜見，頓時覺得壓力無比之大。

　　所幸打進電話來的女孩兒聲音平靜，沒有哭哭啼啼，也沒有歇斯底裡的樣子。好似她只是很冷靜地來探討問題。女孩兒珠珠問道，
　　
　　“囍見，我很喜歡你的作品。最近，我在感情上也有一些煩惱。是這樣的，我今年二十五歲了。說年輕，也不算很年輕了。我的家庭不太完整，爸爸很小就去世了，媽媽一個人養活我，我很愛她。我愛她勝過愛自己。”
　　
　　林喜見默默地聽著，何立威感覺她眼中閃過一絲感歎。

　　女孩兒珠珠的家庭，與林喜見有一點相似。
　　
　　珠珠繼續道，
　　
　　“媽媽一直希望我交男朋友，早點結婚，有自己的家庭。我是個以事業為主的女性，姻緣一直都指望著老天賞賜，沒怎麼主動出擊過。之前，我一直覺得媽媽很囉嗦，直到有一天，我忽然知道，原來媽媽身體有病……她不肯告訴我，拖了兩年了，情況很不好。”珠珠的聲音，有點沙啞了，“我現在再回想她的話，覺得自己真的很差勁……媽媽現在定期要跑醫院，已經瞞不住我了。她昨天又對我說，希望我早點交男朋友。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單位裡有個同事，一直很喜歡我。我對他沒有感覺……但是現在我卻在想，感覺是可以培養的，而我媽媽的時間卻已經不多了……我不知道我這麼做是不是正確……”
　　
　　珠珠說著說著，說不下去了。

　　原來之前的平靜只是壓抑痛苦。說著說著，痛苦就傾瀉而出。
　　
　　林喜見對她有那麼一點，感同身受。

　　林媽媽一直希望她交男朋友，李叔叔甚至還要安排相親給她。她並不喜歡這種安排，卻硬逼著自己答應。

　　因為，她希望媽媽能夠幸福。不過再為她操心。
　　
　　林喜見的眼眶有一點紅了，她對珠珠說，
　　
　　“我明白你的感受，很明白……我想，你說的有道理。感情是能夠培養的，興許在一起久了，會發現彼此的優點，會愛上彼此的。而如果這一次，你讓你的母親抱著遺憾而去，那麼這種損失卻是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彌補的……”
　　
　　林喜見說著，卻忽然被身旁的江琴冷冷打斷，
　　
　　“不好意思，我可以談一下自己的看法嗎？”
　　
　　林喜見一愣，稍稍讓出了地方。江琴湊到話筒邊，說道，
　　
　　“珠珠小姐，你好我是江琴。囍見剛才談了自己的看法，我也只是說說我的想法。讓母親抱著遺憾離開當然並不是一件美事兒。但是人死後，會在天上得到看清一切的眼睛。你的母親以後會在天上知道你是在委屈自己，欺騙她，也欺騙了那個男同事的感情，你覺得你母親會快樂嗎？你的母親不能受傷害，那你的男同事就能受到欺騙和傷害了嗎？雖然你們有可能會產生感情，但萬一不行呢？在你母親過世之後，就甩掉人家嗎？”
　　
　　珠珠沉默了許久，
　　
　　“江琴老師的意思是……”
　　
　　“陪在你母親的身邊。告訴她，你會努力積極地去尋找幸福。但是勉強自己，欺騙他人的事情，還是作罷算了。感情是無法強求的，沒感覺就是沒感覺。”
　　
　　珠珠道謝之後，掛上了電話。

　　於曉雲的目光露出欽佩，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啊！
　　
　　何立威還擔心林喜見會不會因為江琴搶了她的話頭而不高興，但他望著林喜見，對方卻是一臉沉默，一臉沉思。
　　
　　……
　　
　　從電台回去的路上，林喜見靠在出租車的玻璃窗上，腦海裡又一次沉思著江琴所說的話。

　　無論是為了什麼，哪怕是為了最愛的親人，也不要做勉強自己的事情……

　　她總覺得，這是一種預示。
　　
　　何立威叫她，問她餓不餓，要不要去吃夜宵？

　　林喜見就搖搖頭，
　　
　　“累了，想回家休息休息。何先生不要緊吧！江琴老師，今天在錄音室裡亂說話，你明天上班……”
　　
　　何立威苦笑一聲。

　　會在晚上聽廣播節目的同事肯定不多，但是宋十江一定會聽，朱曉曉身為《潮流愛情》的編輯，也一定會收聽。尤其是朱曉曉，他免不了要受一頓拷問了。
　　
　　但，他還是對她說，
　　
　　“放心吧。沒人會聽的。再說了，宋十江前陣子才正了風紀不許公司的人亂八卦，誰敢頂風作案？”
　　
　　“這就好。”林喜見虛弱地笑笑。雖然她也知道，何立威是在安慰自己。

蔡仲子

三十四、
　　
　　正如林喜見明白，何立威的話是在安慰自己。其實何立威自己也明白得很，說這話只是為了安撫林喜見，也順便自我安慰一下。
　　
　　第二天上班，進公司之前，何立威還自我催眠地捂著胸口不斷自言自語，
　　
　　“肯定沒人聽，肯定沒人聽，這年頭，誰還聽電台節目啊！”
　　
　　於是乎他振作地走進公司大門，很好，小張小李小王只是很日常地和他打招呼。他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很好，小陳小宋小黎也只是很平常地與他道早安。正當何立威狠狠松一口氣，准備給自己泡一杯奶茶好好輕松一下時，在茶水間裡，他與滿面詭笑的朱曉曉不期而遇。

　　只見朱曉曉笑得連牙肉都露了出來！何立威的心髒就停跳了半拍……完了，這個八卦的女人，一定聽廣播了……
　　
　　“早安！何立威先生，囍見的責編大人！”朱曉曉如沐春風地泡著紅茶。
　　
　　“朱曉曉編輯，你早……”何立威盡量避免與她眼神接觸，自顧自地往杯子裡倒著奶茶粉。
　　
　　“咦，你一早就喝奶茶這麼甜？”朱曉曉眼尖，聲音更尖，“我記得你以前從來不喝奶茶，反而是林喜見那丫頭很喜歡喝奶茶。果然啊，關系好的編輯和作者，相處久了，連生活習慣都相似了不少呢！”
　　
　　“是啊……”何立威吞了下口水，艱難道，“受林喜見的影響，覺得偶爾喝點甜的補充大腦糖分，也不錯。”
　　
　　朱曉曉抿嘴繼續偷笑，“你們倆關系這麼好，互相督促互相進步的，真讓人羨慕。難怪昨晚在《戀愛進行時》節目裡，江琴老師說……”
　　
　　“打住！！！”何立威終於忍無可忍，恨不得把奶茶潑進朱曉曉八卦的嘴裡，“你你你昨晚聽節目了？”
　　
　　朱曉曉含笑點頭，“很可惜，我想大概整個出版社，就我一個人收聽了吧。宋十江昨晚去應酬了，興許沒聽到。要不要我提醒他，收聽重播？有好粉好粉的緋聞喲！”
　　
　　“朱曉曉……如果你真的全程收聽了的話，應該會明白，那只是江琴老師誤信了八卦傳聞而已！”何立威強調。
　　
　　“可事實卻是，在你們錄制節目之前，根本就沒有你和囍見的緋聞在謠傳啊！哪怕是妝寧插畫的那件事兒，也就我們公司內部的幾個人知道。江琴根本就懶得到出版社露臉，她根本就沒聽過！囍見為人那麼低調，花邊新聞更是從來都沒有過的！那麼江琴會誤會你和囍見是一對兒，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她自己觀察了你們，覺得你們倆在交往！”
　　
　　“打住！打住！”何立威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朱曉曉何時變得那麼福爾摩斯？“興許……興許妝寧插畫那事兒，江琴的責編告訴過江琴了呢？所以江琴才先入為主，誤會了我和囍見。”
　　
　　“江琴的責編？那個被江琴瞪一眼就嚇得哆嗦的黃毛丫頭？她敢和江琴聊公司八卦？”朱曉曉挑眉。
　　
　　“……好吧。”何立威投降，“興許真的是江琴老師看見了我和囍見的什麼，誤會了。但是，那真的是誤會，誤會而已！”
　　
　　“江琴寫愛情小說十多年，老牌作家，眼光毒辣！絕不會看錯的啦！”
　　
　　“朱曉曉……硬是把我和林喜見湊成一對兒，對你有好處嗎？”
　　
　　“當然有啊！”朱曉曉狡黠而笑，“以後若是林喜見不交稿，我就能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看她從不從。”
　　
　　……
　　
　　何立威喝了一大杯奶茶，依舊覺得精神不濟，頭暈眼花。

　　朱曉曉在盡情嘲笑過他之後就開始敲竹槓，要求何立威給她帶三天的早餐，才答應不把這事兒說出去，不組織全公司成員一起收聽重播。
　　
　　三天的早餐事小，但何立威總覺得，若是真的答應了朱曉曉的要挾，那自己和林喜見就好似是真的有一腿了一般！於是他冷著臉，僵著眉，本來打算誓死不從！但偏偏老總宋十江趕著這個節骨眼兒，打著哈欠走進了茶水間裡，見了何立威就問，
　　
　　“我昨晚去喝酒應酬了，你和囍見江琴的電台節目錄得如何？不過這種感情類的節目，一般都挺無聊的吧。”
　　
　　何立威頭皮一麻，身子一抖，尤其是看見身邊的朱曉曉春光燦爛道，
　　
　　“我聽了啊，才不無聊！何立威的口才，看不出呢，還挺精彩的。”
　　
　　“哦？我是不是有必要聽今晚的重播？”宋十江隨口應著，往杯子裡道咖啡。
　　
　　何立威頓時眼前一黑。他趕緊對朱曉曉投去哀求的眼神，眼神裡包含著千言萬語，
　　
　　“我同意了！就三天的早餐！”
　　
　　朱曉曉卻矜持地搖搖頭，眼神裡是萬語千言，
　　
　　“我改主意了，要五天！”
　　
　　何立威一驚，又狠狠眨眼，“成交！”
　　
　　朱曉曉這才滿意一笑，對宋十江道，
　　
　　“老總你今晚也有應酬，不是嗎？其實也就是推銷新書新作，口才再好，也挺無聊的。”
　　
　　“我想也是。”宋十江點了點頭，捧著咖啡轉頭對何立威說，“辛苦你和囍見了。啊，我昨晚應酬，得了一盒進口巧克力。我也不愛吃，你拿給犒勞林喜見吧！”
　　
　　“巧克力啊，實在是很適合林喜見……和何立威呢……”朱曉曉陰陽怪氣地輕聲道，這才得意地揚長而去。
　　
　　……
　　
　　於是這個早晨，何立威過得精疲力竭。

　　整個上午什麼事兒都沒做，大部分時間都對著電腦屏幕發呆……發呆……遐想著自己怎麼就被朱曉曉逼得死死的？自己和林喜見的關系怎麼就成了這樣說不清道不明的？
　　
　　QQ上，丸子123在中午十二點終於上線了。

　　何立威看見她的頭像亮了起來，那張笑吟吟的櫻桃小丸子的笑臉，莫名的，他的心情也跟著亮了起來。
　　
　　“這丫頭！不會是睡到現在才剛起床吧！”何立威太了解她了，於是立刻在QQ上與她聊天，
　　
　　“怎麼？終於起床了？”
　　
　　一分鍾後，丸子123才回答行者，“才沒有！我早就起床了！只是懶得開電腦而已。”
　　
　　何立威冷笑一聲，林喜見起床卻不開電腦？除非那天是停電的！

　　他也不揭穿她顯而易見的謊言，又說，
　　
　　“那早餐吃了什麼？”
　　
　　丸子123又停頓了片刻，才回復，“自己煮粥，加了點肉松。煮得挺多的，中午也能吃。”
　　
　　何立威看著，冷笑一聲。她的回答挺高明，還順便劫住了他的下一個問題：中午你打算吃什麼？
　　
　　當然，這又是個顯而易見的謊言。

　　以林喜見的懶丫頭性格，寧可叫樓下粥品店的外賣，也絕不會一大早起來自己煮粥吃的。何立威於是想到那天，他無意中開了她忘記關上的房門，無意中闖入她的家，錯愕地看著滿地的垃圾，滿桌的垃圾零食和滿滿一冰箱的防腐劑食品……
　　
　　何立威不禁猛地一個冷顫，心想：這丫頭的早餐，不是薯片配可樂，就是微波爐蓋澆飯吧！
　　
　　於是，他歎息著搖搖頭，回復她，
　　
　　“自己煮粥了，這麼乖？中午飯也解決了吧！”
　　
　　“對啊！我這麼聽話，給個獎勵吧，這個月少交三千字可否？”
　　
　　“行啊，如果你真的這麼聽話。”
　　
　　“咦，何先生你懷疑我？受傷了！要求少交五千字！”
　　
　　“那麼如果你撒謊的話，我要求追加五千字，如何？”
　　
　　QQ那頭的丸子123於是頓時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何立威都開始偷笑，開始幻想她那張害怕謊言被揭穿的臭臉。終於，丸子123還是決定了把謊話進行到底，
　　
　　“我真的是自己煮粥喝啦！”
　　
　　“好吧。我信你了。”
　　
　　“這才是我的責編先生呢，責編大好人！”丸子123發來一個大大的笑臉，“何先生今天上班嗎？”
　　
　　哦？這是害怕他突擊檢查吧！

　　何立威牽著嘴角一笑，回復道，
　　
　　“是啊，羨慕你有暑假放，我今天一天在忙死在公司呢。不說了，我去開會了。”說完，他把QQ換成靜音。然後提起宋十江的那盒子巧克力就推門出了辦公室。
　　
　　哪怕是在上班又如何？從沒在公司待過的林喜見，大概是不知道員工在中午，是有一個小時的午餐時間，可以自由離開的吧！

　　現在，正是潮出版社的lunch time呢。
　　
　　……
　　
　　為了節約時間，為了給林喜見一個大大的驚喜，何立威出門就攔了出租車，直奔林喜見的家。

　　於是十五分鍾後，何立威氣定神閒地站在她的家門口，按下門鈴，只見林喜見叼著一片薯片優哉游哉地來開門！而下一秒，那片薯片就無辜地從主人的嘴巴裡掉在地上。
　　
　　“何何何先生……你怎麼來了……你不是在上班嗎！！！”林喜見結巴道。
　　
　　“公司的午餐時間，可以自由出入。我今天消化不太好，很想要喝點粥。聽聞你煮了一鍋，就來蹭吃了。難道不歡迎嗎？”
　　
　　“我那鍋粥！！！”林喜見的冷汗已經隱隱約約，“我的那鍋粥已經吃完了啊！走走走，我們下樓去喝粥吧，我請客！”
　　
　　“哦？都喝完了？那麼碗筷還沒洗吧。我今天手賤，特別想幫人刷碗。”說著，何立威就皮笑肉不笑地大步邁進了林喜見的家門，忽視亂葬崗一般的客廳，他直奔廚房，看見廚房垃圾桶裡堆滿了樂事的包裝袋和微波爐通心粉的盒子。
　　
　　何立威一聲歎息，“你今天煮的粥，是薯片味兒的吧。”
　　
　　林喜見耷拉著腦袋跟上來，支支吾吾道，“五千字……我交稿就是了。”
　　
　　這天中午，很快，一個小時的lunch time就過去了。

　　何立威面對林喜見好似二戰廢墟一般的屋子，終於忍不住地打電話回公司，
　　
　　“我去年還有一點年假沒用掉，是嗎？恩，我挪用半天。我今天就不回公司了。”
　　
　　林喜見縮得好似一只鵪鶉一般，緊緊窩在沙發上，看著何立威挽起袖子幫她收拾屋子，她忍不住自責道，
　　
　　“其實何先生，你打車跑來我家也算是為了催稿。你瞧你一來，我就要多給五千字。你這算是在工作，不需要請假吧。”
　　
　　何立威把她丟得到處都是的衣服一件件撿起來，抬頭淡淡道，
　　
　　“你以為我打車花了三十塊地過來，只是為了要占你五千字稿子的便宜？”
　　
　　“難道不是嗎？”林喜見木訥地眨巴著眼睛。
　　
　　何立威卻住了嘴，說不上來。他轉頭繼續收拾著。他實在無法告訴她，不是的。

　　他並不是為了五千字稿子才來照顧她的。只是，若是林喜見這麼認為，那就讓她繼續這麼認為吧。
　　
　　“……你，你媽媽很久不來幫你打掃了？”何立威把臭襪子從沙發底下拽出來，終於忍不住問道。
　　
　　林喜見吃著宋十江的進口巧克力，淡淡地回答，
　　
　　“這陣子媽媽出差去了，還有半個月才回來。”
　　
　　“那你打算接下來的半個月裡，每天都活在這種廢品收購站一樣的屋子裡？”
　　
　　“……我有騰出一塊特別干淨的地方，用來寫稿！”林喜見爭辯道。
　　
　　何立威聽了，抑制不住怒意地搖搖頭，陡然粗聲道，“我沒有在問你寫稿的事情！”
　　
　　林喜見好似被他的聲音嚇到了，怔了下，趕緊吞干淨巧克力擦干淨手掌，正色道，
　　
　　“何先生，對不起。”
　　
　　何立威於是一愣，也被林喜見的正兒八經嚇到了。

　　也對。她是作者，他是責編。

　　他首先要關心的，應該是她的寫稿。但他卻一本正經地關懷起她的生活先了，難怪會嚇到她！
　　
　　何立威念及於此，驀地臉色一僵。他收拾了好大袋子垃圾，提在手裡，悶聲道，
　　
　　“我出去丟了它們……順便買點菜，今晚我在你家吃晚飯。我煮。”
　　
　　林喜見不敢有異議，只好乖乖地點頭。
　　
　　……
　　
　　何立威丟了垃圾，在附近菜市場裡買了點蔬菜和牛肉後，提著滿手的塑料袋回到林喜見家。

　　林喜見聽著門鈴聲，殷勤地跑去開門，見何立威滿頭大汗的樣子，不禁心裡油然而生一種……一種異樣的感覺。
　　
　　一個提著蔬菜和肉類的男人，滿頭大汗地進了自己的家門。他還幫自己打掃衛生，幫自己丟垃圾。斥責自己只知道吃薯片喝可樂。

　　他關心自己這個，關心自己那個……身為責編的他，卻偏偏好似對寫稿的事兒，並不那麼關心的樣子！
　　
　　林喜見念及於此，忽然覺得自己的想法很……恐怖！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一定一定是自己多想了！

　　若是自己生活得不好，又怎麼能寫出優質的稿子？何立威一定是秉承著這樣的原則，才不遺余力地照顧自己吧！
　　
　　而林喜見唯一能夠回報給他的，就是好好寫稿了。
　　
　　……
　　
　　不多久，廚房裡傳來久違的炒菜的聲音，飄出一股居家菜餚的味道。

　　林喜見沉醉地猛吸了吸鼻子，是青椒牛肉的味道，是炒西蘭花的味道。一切都是那麼居家，那麼自然，那麼像一個平凡卻美好的夢境。
　　
　　林喜見微微一笑，伸伸懶腰，對著電腦敲打起來，
　　
　　“諾麗坐在沙發上，看著周行在廚房忙碌的背影。西蘭花好似炒得有些焦掉了，但是青椒肉絲卻好香好香，香得諾麗幾乎想要偷進廚房，偷一筷子嘗一嘗。但是她卻又捨不得，捨不得離開這個最佳的，欣賞他背影的角度。
　　
　　欣賞他，為了自己而忙忙碌碌的背影。

　　欣賞炒菜時升騰起的油煙，卻好似把他襯托得宛若天界使者般的背影。
　　
　　他，興許就是上天賜予她的，拯救她的使者。
　　
　　諾麗眨著眼睛，貪婪地凝視著。

　　驀然之際，有一種天長地久，歲月靜好的感覺。”
　　
　　 ……
　　
　　林喜見打上最後一行字，
　　
　　天長地久，歲月靜好。
　　
　　她寫完，抬頭看著廚房中何立威的背影，臉蛋不自覺地，泛紅了一些……

蔡仲子

三十五、

　　自那之後，何立威掛記著媽媽出差，無人照顧的林喜見，時不時就跑去她家給她打掃做飯。若是中午忙了沒時間過去，他便會在下班之後提著大大小小的食材去給林喜見當大廚。

　　林喜見為此受寵若驚，惶恐不已。也為了應對責編大人每日的衛生檢查，她再也不敢亂丟髒衣服，再也不敢起床後不疊毯子，再也不敢把臭襪子塞在沙發縫兒裡。
　　
　　每天，當何立威按響門鈴，她就趕緊邁著‘大和撫子’一般的小碎步前去開門迎接，殷勤道，
　　
　　“您來了啊！房間都已經打掃好了！臥室的床也都鋪得整整齊齊的！髒衣服都進洗衣機了！碗筷也都進水槽了！”
　　
　　何立威聽罷，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悶聲地走到窗台旁，伸手一摸，又冷聲道，
　　
　　“沒擦灰？”
　　
　　林喜見就會一躍而起，抓起抹布點頭哈腰道，“小的這就去搞定！”
　　
　　……
　　
　　天長地久，歲月靜好。

　　這八個寫在小說裡的字，卻在林喜見與何立威面對面一起吃飯時，總會時不時地浮現在林喜見的小腦袋裡。
　　
　　今天的菜餚是苦瓜炒肉片，清蒸鯽魚，酸辣湯。

　　何立威夾了好幾筷子苦瓜給林喜見，見那丫頭總是苦著臉硬吞下去，然後喝上好幾口湯水沖淡嘴巴裡的怪味兒。
　　
　　“苦瓜不好吃！”她吐舌頭。
　　
　　“但是對身體很好。”何立威笑了笑，“冰箱裡，我洗好了櫻桃放在裡面。吃光這些苦瓜，櫻桃就是你的了。吃不光的話，我就把櫻桃統統帶走。”
　　
　　“……咦……櫻桃啊……”林喜見吞一下口水，在苦瓜的襯托下，那遐想中的櫻桃變得更加甜美可人！於是她立刻就上了何立威的當，舉起筷子一口口吃藥一般地吞著苦瓜片。
　　
　　“這才像話。”何立威見此，滿意地點點頭。
　　
　　吃完晚飯，林喜見坐在桌旁埋頭寫稿子，何立威在廚房裡刷碗洗筷。

　　林喜見按著腦中劇場飛快地敲打著鍵盤，每當寫到一處沒有驀地靈感了，她便停下酸軟的手指，偷偷抬眼，望一下廚房裡的他。
　　
　　有一次，她百無聊賴，順手開了收音機想聽歌放松一下。卻是正好播到於曉雲的聲音，正在主持著《戀愛進行時》。也不知於曉雲那把甜美的嗓音是被施了什麼妖法，只聽她甜甜地道了一句，
　　
　　“上一期節目，錄音室裡真是蓬蓽生輝，請來了著名作家江琴，人氣作者囍見和她的責編，談了不少有趣的話題……”
　　
　　於是廚房裡洗碗的男人聽了，陡然就僵硬地停下了手邊的活兒！而桌旁寫稿的女孩兒更是嚇得頓時關掉了收音機！兩個人分別呆滯了一秒有余，才又開始你干你的，我干我的，恢復平靜。

　　只是林喜見的心跳霍霍，久久難以平靜。
　　
　　……
　　
　　雙休日的時候，林喜見與蘇麗玲約了一起逛街。

　　被責編大人圈養了一整個星期的林喜見變得白白胖胖，氣色絕佳，讓蘇麗玲頓時刮目相看。
　　
　　“你擦什麼新的護膚品了嗎？最近膚色好粉！”蘇麗玲吃驚道，又轉念一笑，“難不成你是戀愛了？”
　　
　　“才不是！”林喜見心下一驚，趕緊搖頭！想著，興許是朱曉曉送的小樣起了作用，就得意地推薦起來，“就是用了鉛筆的保養品啊！真的這麼有效果？”
　　
　　“我也用這個牌子，怎麼沒你的效果？”蘇麗玲狐疑道。
　　
　　“其實你皮膚一直不錯，今天氣色特別好。剛才逛街的時候就一直在笑，有什麼事兒這麼開心？”林喜見趕緊另挑話題。
　　
　　“啊……沒什麼啦……”蘇麗玲靦腆地笑著，也不回答，只咯咯地拽著她往前走。
　　
　　走了好半天，終於逛得累了，兩個好朋友停在一家奶茶鋪歇歇腳，喝飲料。

　　蘇麗玲攪動著珍珠奶茶的吸管，在柔柔的情歌背景聲中，她忽然幽幽說，
　　
　　“哎，你前幾天有收聽電台的《戀愛進行時》嗎？”
　　
　　林喜見驟然緊張起來，差點被巧克力奶茶嗆到，“沒有啊。怎麼？”
　　
　　“是囍見……不是說你啦，是那個寫小說的囍見，和另一位小說家江琴在做節目喲！我也是無意中聽見的，本來還想叫你一起聽，但是手機恰好沒電了。”
　　
　　“是嗎，那可真可惜，我也挺喜歡囍見的呢。”林喜見狡黠一笑，又心存幻想地纏著問，“怎麼樣？節目有趣嗎？”
　　
　　“還不錯吧。特別是接電話的環節……”蘇麗玲說著說著，驀地失神，自顧自沉默了起來。
　　
　　林喜見頓時回想起當時，那個少女的來電。愛上親生哥哥的女孩兒，和蘇麗玲的經歷何其相似。

　　蘇麗玲，一定是聽見了那段節目吧。

　　只見她恍然地低頭喝了一口奶茶，隨即抬頭燦爛一笑，
　　
　　“林喜見，我覺得那個叫江琴的女作家說話很有道理，興許她的書也很好看。我們過會兒去書店轉轉吧！”
　　
　　林喜見下意識地跟著點頭。腦海裡努力地回憶著，江琴當時說了什麼？

　　啊！對了！

　　江琴當時說：若是你們倆不能拋開一切遠走他鄉，那麼你們倆之間的就不是什麼真愛，只不過是騷動罷了！
　　
　　卻是這麼一句荒誕又瀟灑的話，一下子解開了蘇麗玲多年以來的心結。

　　她自認為深深愛著表哥，無法自拔，得不到回應是多麼地痛苦！但，倘若表哥也真的願意選擇她，那麼是他倆又該何去何從呢？是否有勇氣放棄一切，遠走他鄉？
　　
　　興許，上天安排她的表哥拒絕她，是對她幸福人生的，一種成全呢。
　　
　　蘇麗玲，應該是想開了，釋然了。

　　她把奶茶喝了個底朝天，舒展著眉眼，用力地伸了個懶腰。忽然燦爛地哈哈大笑起來，
　　
　　“哎，我就告訴你一個人！我媽媽打算讓我相親呢！”
　　
　　“咦？這麼快？我們才剛要大二啊！”
　　
　　“是啊，我也覺得挺快的。但是媽媽說，好男人現在越來越少了，要我珍惜啊。”蘇麗玲抿嘴笑著，又忽然幽幽歎氣，輕輕地自言自語道，
　　
　　“再說，我想，我也是到了應該放下的時候了……”
　　
　　她以為林喜見沒聽見。或者聽見了，也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但是林喜見卻是全然明白的。

　　該放下了，該開始自己新的人生了。
　　
　　……
　　
　　那天回到家，林喜見提著大包小包的購物袋進了屋。剛把購物袋隨手地丟在沙發上，下一秒就神經質地跳了起來，一一分門別類地塞進櫃子，整理干淨。
　　
　　今天責編大人要加班開會，一早就在QQ上說了不能過來，且切切地囑咐，要她自己“好自為之”。
　　
　　什麼是“好自為之”呢？

　　就是：不許亂丟髒衣服！不許亂吃垃圾食品！不許玩電腦看電視到通宵！

　　整個一個爸爸對待女兒的全套家規。
　　
　　不過，林喜見卻不覺得煩心，反而覺得，挺窩心的。

　　她並不是不會煮飯做菜，只是技藝比較差。這下，為了配合與責編大人的約法三章，她決定拋棄方便面和微波爐食品，自力更生，好自為之！
　　
　　打開冰箱，裡面是何立威留下的雞蛋和番茄。

　　她簡單做了一道涼拌番茄，又給自己下了碗面條，窩了個雞蛋，也算是香噴噴的一頓晚餐。
　　
　　正在廚房裡哼著小曲兒忙碌著，QQ嘰嘰喳喳地叫喚了起來。

　　是責編大人通過小企鵝在監督丸子123，
　　
　　“吃晚飯了嗎？吃什麼了？”
　　
　　丸子123見了，蹦躂地回復他，
　　
　　“報告責編大人！涼拌番茄加面條和雞蛋，營養豐富，不含防腐劑！飯後有雞蛋殼一枚可以為我作證，我今晚沒有靠垃圾食品混日子喲！”
　　
　　“很好。我今天要工作到很晚，不去你那兒了。”
　　
　　“責編大人，辛苦了！”
　　
　　林喜見笑盈盈地對著電腦敲打鍵盤，又驀地想起來，興奮地寫道，
　　
　　“對了！我今天和蘇麗玲一起逛街，她居然聽了上次《戀愛進行時》的電台節目了！還好沒認出我。不過江琴老師的一番話，就是駁斥愛上哥哥的女孩兒的那段話，居然解開了蘇麗玲的心結！蘇麗玲現在開朗得很，都決定去相親了！”
　　
　　“你們才快要大二，居然就要相親了？”行者詫異地回復。
　　
　　“我也覺得挺早。但是，我們怎麼也都二十了。也，是時候了吧！”林喜見打著打著，撈一塊番茄到嘴巴裡，甜！又鬼使神差地寫道，
　　
　　“責編大人，你不找女朋友嗎？”
　　
　　丸子123此話一出，頓時彼此冷場了足足有五分鍾。

　　林喜見這才覺得自己突兀得要死，怎麼話兒不經大腦地就送了出去？

　　她甚至連自己為什麼要問這句話都不太明白！實打實的，鬼上身了！
　　
　　正懊惱地想要撞牆，好在五分鍾後，行者終於回復了她，
　　
　　“剛才老總叫我。丫頭，大人的事兒別瞎操心！”
　　
　　林喜見松下心。又撇撇嘴，回復他道，
　　
　　“我不是瞎操心啊，我身邊有很多可人的大學女生，可以為你介紹喲！”
　　
　　這次，何立威又足足停了有五分鍾，才回復，
　　
　　“你還是顧好你的稿子吧。我去開會了。”
　　
　　接著，行者的QQ就黯了下去。
　　
　　林喜見看看鍾，此刻才剛是吃晚飯的點兒，怎麼就忽然急忙忙地去開會了？

　　該不會，是自己的問題刺中了他的弱點吧！

　　也就是說，何先生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女朋友咯！

　　細細回想起來，何先生也應該有三十歲了吧，一表人才居然還孤寡一人？
　　
　　林喜見不由地，莫名其妙地，抿嘴偷笑了起來。

蔡仲子

三十六、

　　隔天周日，何立威帶著林喜見去好多多超市補充日用品。

　　兩個人一起逛超市，想來也有過好幾次了。好似逛超市已經成為了他們之間的一種娛樂活動！反正每次和責編大人一起逛超市，林喜見都覺得挺輕松愉悅的。
　　
　　不過這一次，不知為何，彼此的心裡都好似有點小尷尬。

　　比如林喜見正推著手推車優哉游哉地往前走著，何立威忽然注意到一旁的告示牌，說，
　　
　　“電池在特價！走，那邊看看。”
　　
　　說著，他的手就自然而然地握上手推車的把手，想轉動方向，卻無意地和林喜見的手交疊在一起！

　　於是乎，林喜見的心跳忽然亂了！何立威也愣了一會兒，才不動聲色地挪開手，自顧自地悶頭往電池走去。
　　
　　又比如何立威忽然帶著林喜見去看了圍裙，然後勒令她必須買一條備著，以督促她好好煮飯好好生活，遠離垃圾食品。林喜見於是愁眉苦臉地在一堆花花綠綠的圍裙裡左挑右選，當她在咖啡色圍裙和深紅色圍裙裡左右為難，自言自語時，
　　
　　“咖啡色比較耐髒，適合在廚房裡穿，可……”
　　
　　何立威凝視著她的身影，驀地插嘴道，
　　
　　“可是你穿深紅色比較好看！”說完，他自己也是一呆，才趕緊補充道，
　　
　　“我看你平時穿深紅色的衣服比較多。”
　　
　　“啊……對……”林喜見也木訥道，“我的確……恩，喜歡深紅色多一點。就這件好了。”
　　
　　說罷，就隱隱微笑著，把紅色的圍裙放在手推車裡。
　　
　　又好比此刻，林喜見與何立威逛到洗漱用品區域。漱口杯正在做特價活動，粉粉嫩嫩的顏色，清爽宜人的圖案，一對對乖巧可愛地被擺在貨架上，一下子就吸引了林喜見的目光。
　　
　　她推著手推車迎上去，掃視一番，看中一個粉紅色的漱口杯，原價29元，現價19元！她正笑瞇瞇地取了一個打算放進手推車，一旁的超市促銷員就立刻上前，推銷道，
　　
　　“小姑娘真是買對了。我們品牌的漱口杯正在打折。不過買一個還不是最合算，買一對更便宜！兩個一起，只要30塊喲！”
　　
　　林喜見一聽，小算盤一打，兩個一起立減8元，就扭頭問何立威，
　　
　　“何先生，你需要嗎？”
　　
　　何立威就端詳了一番，也選了個藍色的漱口杯，笑道，
　　
　　“我也來一個，就能達到你省錢的目的了吧！”
　　
　　林喜見嘻嘻笑起來，不料一旁的推銷員就更樂呵了，
　　
　　“太好了。若是購買男女情侶組的漱口杯，不僅價格優惠，還可以參加抽獎喲！”
　　
　　此話一出，何立威與林喜見就頓時把頭搖成了撥浪鼓，齊聲道，
　　
　　“我們不是情侶！”
　　
　　推銷員阿姨似乎一時被二人的齊心協力給嚇住了，片刻後才道，
　　
　　“不是情侶也沒關系啊……你們倆一個拿的是男生杯，一個拿的是女生杯，正好可以參加情侶組抽獎。不要浪費嗎，百分百中獎的。”
　　
　　所謂的百分百中獎，雖然大部分獎品可能只是鑰匙扣一個，餐巾紙一包。但是林喜見還是不想白白放過這個機會，她一抬頭，心裡暗暗嘀咕著：說不定就抽中頭獎，馬爾代夫雙人游呢！
　　
　　可，終究要頂著“情侶”的名號去參加抽獎……

　　林喜見心中尷尬，正搖搖頭想作罷，何立威卻風輕雲淡道，
　　
　　“頭獎是馬爾代夫雙人游啊。興許就中了呢？”
　　
　　林喜見聽了，抬頭望著何立威，他的眼睛卻始終盯著馬爾代夫的廣告牌看，讓林喜見看不清他的神情。
　　
　　……
　　
　　兩人最終還是在推銷員的慫恿下領取了粉紅色愛心圖案的抽獎券，付款後在超市門口排隊抽獎。

　　所幸到了抽獎的隊伍裡，周圍一對一對的，看上去也並不全是情侶的模樣。有明顯是爸爸領著女兒的，甚至有不相識的一對男女為了抽獎，也硬湊成了臨時的一對兒。
　　
　　林喜見瞧著，心裡也覺得輕松了不少。扭頭看著身後的何立威，
　　
　　“何先生，要是真的抽中了馬爾代夫雙人游，我們兩個一起去？”
　　
　　“怎麼？”何立威挑眉道，“你想拋下我，找別人去？可以啊！折合市價，給我一半的現金就好。”
　　
　　林喜見吐了吐舌頭，“這旅游市價一萬多塊呢，我哪兒有五千多塊給你啊。倒是何先生你，若是想和女朋友去，我給你打折！你給我三千塊就Ok了！”
　　
　　話題又扯到何先生的女朋友身上了。雖然何立威幾乎天天和林喜見待在一起，林喜見有九成的把握他是單身一個，但，卻還是鬼使神差地想問他！
　　
　　何立威苦笑一聲，
　　
　　“我還沒有女朋友。”
　　
　　“哦？所以……”林喜見抑制不住地笑起來，“所以如果抽中了，就必須是我們兩個寂寞的窮光蛋去了？”
　　
　　“我可以問問朱曉曉，她願意出五千塊的話，就讓她和你去。”何立威卻忽然這麼說。
　　
　　“嘿！你以為我想和你去？若是蘇麗玲肯出五千塊，我才不和你一塊兒呢。”
　　
　　兩個人說著笑著，不多久就排到了他們。情侶組，兩人只能抽一張刮刮卡。何立威就輕輕推了下林喜見，
　　
　　“哎，你上。”
　　
　　“那抽不中不要怪我！”林喜見撇撇嘴，上前從一大堆刮刮卡中，憑著靈感，抽中了一張。
　　
　　命運的一張刮刮卡啊！

　　當林喜見用硬幣興奮地刮啊刮啊，看見第一個字是“謝”字，不免有些洩氣。
　　
　　“看來是‘謝謝您’呢。”林喜見嘿嘿一笑，正想丟掉。何立威卻說，“不如全刮開了看？”
　　
　　林喜見於是繼續刮著，直到一行字全露了出來，她才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隨即下一秒鍾，她就興奮地一把抱住了身邊的何立威，激動地大驚小怪道，
　　
　　“我們中了中了中了，責編大好人！一起來漱口杯真是買對了！”
　　
　　……
　　
　　何立威驀地被她一把抱住，心口一悶，頓時氣短得說不出話來。

　　眼見著林喜見的大驚小怪把工作人員都吸引過來了，他趕緊從暈暈乎乎中找回自己的聲音，道，
　　
　　“中了？中什麼了？”
　　
　　難不成真的是馬爾代夫雙人游？難不成真的要和她，一起去旅行？

　　這個幻想在他腦海中飄過一秒，已讓他的臉有些微微發燙。
　　
　　“我們中獎了啊！雖然不是頭等獎，不過是三等獎，謝爾麗餐廳的雙人燭光晚餐！市價也要998了！”
　　
　　這個市儈的小丫頭啊，只不過中了一頓晚餐，只因為價值998就開心成這樣。

　　何立威無奈地笑起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興奮的小腦袋。一旁的工作人員核對完刮刮卡和他們的收銀台，便把謝爾麗餐廳的晚餐券給了他們，恭喜道，
　　
　　“真幸運啊二位！你們是這幾天來，第一對抽中燭光晚餐的。”
　　
　　林喜見狡詐一笑，“興許很多人看見第一個字是‘謝’，就放棄了吧。”
　　
　　“這件事就教育我們，做事要堅持到底。”何立威像個老師一般，教育起了林喜見。
　　
　　……
　　
　　回去的路上，何立威負責提著全部的塑料袋。而林喜見則負責捧著餐券，興奮地哼著歌唱著曲兒。
　　
　　“何先生，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中超過十塊錢的獎！”
　　
　　“我知道了，你都說了三次了。”何立威無奈地搖搖頭，見紅綠燈變色了，他艱難地騰出一只手，抓住興奮忘形的林喜見的袖子，
　　
　　“走了走了，過馬路了，你給我安分點。”
　　
　　就這樣，好似爸爸牽著女兒。

　　又好似，不是這麼簡單的。
　　
　　他牽著她的袖子，她任由他牽著她的袖子，隨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慢慢地往前走。

　　走得，真的有點慢。

　　興許是因為何立威手裡提的東西太多了吧。但興許，又是因為別的什麼。
　　
　　等過了馬路，他自然而然地松開了她。林喜見抿嘴一笑，
　　
　　“何先生，這燭光晚餐，也只能我和你一起去吃了？”
　　
　　“我可不願意放棄我應得的獎品。你打算給我五百塊，然後和別人去吃嗎？”何立威反問。
　　
　　“我才沒那麼多閒錢呢！就，就勉強和沒有女朋友的何先生一起去吃吧。”
　　
　　何立威苦笑一聲，
　　
　　“你不是打算介紹女大學生給我嗎？難道不是當真的？”
　　
　　“當真啊！”林喜見眨眨眼，“一時沒有合適的而已。”
　　
　　“哦？如果有合適的，真的會第一時間介紹給我嗎？”
　　
　　“會……會啊……”林喜見不由自主地，舌頭有一點打結，“何先生，你很著急嗎？話說回來，何先生三十歲了吧。家裡沒安排相親給你嗎？”
　　
　　何立威神色驀地變得不自然，頓了頓，才回答，
　　
　　“快三十一了。八月十日，就正式三十一了。”
　　
　　他故意漏掉了林喜見的一個問題，所幸林喜見被他的生日震驚到了，大聲道，
　　
　　“好巧！我的生日是八月十二日！就晚你兩天！”說著，她靈機一動，“不如這張燭光晚餐的餐券，就留在八月十一日晚上吃吧。我們倆的生日中間！”
　　
　　“聽上去不錯。”何立威表示贊同。
　　
　　“好極了！”林喜見振臂歡呼，隨即又賊溜溜地看著他，“何先生，你剛才好似漏掉了我的一個問題吧。”
　　
　　“……到了。你快拿出鑰匙，准備開門吧。晚飯吃茄汁排條可好？”何立威自說自話地，往前走去了。
　　
　　……
　　
　　林喜見覺得有些古怪，耿耿於懷。

　　何立威故意漏掉了一個她的問題：家裡沒安排相親給你嗎？

　　而他現在的態度，明顯就是，有咯！
　　
　　但具體是怎麼樣的情況？林喜見卻再也找不到機會詢問了。
　　
　　那天吃好晚飯，何立威就早早地離開了林喜見家。林喜見坐在桌旁若有所思地寫著稿子，思索著下一次，該怎麼花言巧語地套出責編大人的話呢？
　　
　　卻是忽然，她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抓過手機一看，不由地愣了下。

　　是，李叔叔。

　　是，媽媽的丈夫。
　　
　　她心中打起懷疑的鼓，想了想，還是接了起來，
　　
　　“喂，李叔叔，晚上好。什麼事兒？”
　　
　　“喜見啊。好久不見了。”李叔叔的聲音其實挺寬厚溫和的，雖然林喜見並不怎麼喜歡，“是這樣的，上次和你提了個好男人，想介紹給你的，還記得嗎？”
　　
　　林喜見垂了眼，瞪著地板，淡淡道，“記得。”
　　
　　“叔叔我幫你打聽過了，為人不錯，家境也好。工作穩定，還是個文化人。不如我幫你安排著，你們倆見見面？”
　　
　　林喜見本能地想拒絕，但話到嘴巴，說不出口。

　　她一早就心如止水地默認了，允許他幫她張羅，允許他為她早日找個好男人，好不要打攪他們一家三口平靜的生活。事到如今，她怎麼能反悔？
　　
　　只得張口答應，“好的。”
　　
　　“男方的姓名，手機，我過會兒發短信給你？”李叔叔喜出望外。
　　
　　“不用。”對方叫什麼，幾歲，是干什麼的，她一點興趣也沒有，“叔叔，你直接安排了日子，我過去見面，就可以了。”
　　
　　“哦……好的。那喜見，我回頭聯系你。”
　　
　　“好。”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
　　
　　屋子裡，一下子變得靜悄悄的。

　　明明何先生之前在時，哪怕是安靜時刻，也讓林喜見覺得是一種靜謐的溫馨。此刻，卻變得冷冰冰的。
　　
　　她淡淡一笑，想起之前蘇麗玲說的，大二也不算年紀小了，是時候要放下了。

　　她呢？是不是也到了放下的時候？

　　去順應著家人的心意，開始一段新的生活軌跡……

蔡仲子

三十七、

　　林媽媽出差回來，不顧兒子小寶的死纏爛打，她放下行李就趕去了女兒喜見家。
　　
　　在林媽媽的心裡，當喜見還是個孩子時就她就決絕地離異了，當喜見還沒踏出社會時她就要另組家庭了，還讓剛滿二十歲的女兒一個人住。這一切都讓林媽媽覺得愧疚難當。
　　
　　但，她實在拒絕不了幸福的誘惑。拒絕不了一個男人真心實意地，死心塌地地對她好。

　　於是，林媽媽只得帶著滿滿的愧對之情，想盡一切方法地彌補喜見的生活。
　　
　　生活費給得很高，但似乎喜見並不看重金錢的多少。反而林媽媽發現她好似在偷偷地打工賺錢，還時時拒絕她的生活費，笑吟吟地說自己一點兒也不差錢。
　　
　　也曾想過請個傭人照顧喜見的起居，但女兒卻推說有外人出入家裡，不安全，且她一開學就搬去了宿捨住，不給任何機會，讓林媽媽用金錢的方法補償她。
　　
　　想來，林媽媽唯一能夠彌補她的，就是時不時地回到與女兒共度了十多年的家中，幫她打掃煮飯，手把手地教她下面條，炒雞蛋。林喜見很享受這難得的“天倫之樂”，還笑稱，這是只屬於他們母女倆的小時光。
　　
　　也，可能是因為太喜歡，太享受林媽媽珍貴的照顧了，於是在林媽媽不來的日子裡，林喜見卻反而變得越來越邋遢，越來越懶惰。飯，不肯好好煮，盡吃垃圾食品。屋子，不好好收拾，全堆得到處都是，撒嬌地，耍無賴地，等待林媽媽周末來為她收拾。
　　
　　林媽媽無可奈何，往往看著垃圾站似的屋子，又看看喜見的神情裝得難為情，眼裡卻露出一絲竊喜的光。她於是繳械投降地，再也無法責怪女兒的小小心思。

　　挽起袖子，林媽媽溫柔地笑了笑道，
　　
　　“好好好，媽媽現在就幫你都收拾了。今晚再做好吃的給你。”
　　
　　這樣，她一待就會是好久了。

　　這樣，她不放心地，又會多回來看望她幾次了。

　　林媽媽全都明白。她怎麼忍心責怪女兒卑微的小小心思？

　　特別是有一次，林媽媽正歎氣地貓腰收拾女兒凌亂的床鋪，卻感覺喜見躡手躡腳地靠近了，又靠近了，從背後輕輕地抱住了她。
　　
　　林媽媽不敢起身，手指發顫，眼眶驀地紅了起來。
　　
　　“喜見……女兒……對不起……”
　　
　　……
　　
　　但這一次出差回來，林媽媽卻明顯發現喜見變了。

　　她原以為撒嬌的喜見會把屋子弄得天翻地覆地等她來收拾，但她進了門，卻意外地發現房子整齊得很！且，干淨得太過詭異了！她伸手往窗台擦了下，居然連灰塵都抹得清清爽爽！
　　
　　林媽媽驚詫得說不出話來。廚房裡的林喜見圍著一條深紅色的卡通圍裙，揮舞著鍋鏟沖了出來，驚喜道，
　　
　　“媽媽！你回來了？”
　　
　　“你在做飯？”林媽媽訝異道，聞了聞，是番茄炒蛋的味道。
　　
　　“晚飯時間，當然在做飯啦！”喜見喜出望外，從林媽媽的手裡接過幾袋子食材，笑道，“媽媽買了排條和西蘭花，是要做飯給我吃嗎？”
　　
　　“是啊……”林媽媽這才欣慰地抱起女兒，“媽媽怎麼料到你肯自己做飯了？還以為我出差半個月，你一定被滿滿的防腐劑撐死了。擔心死我了。喜見，你長大了啊。”
　　
　　林喜見窩在媽媽的懷裡，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
　　
　　這一天的晚飯，吃的是林媽媽做的茄汁排條和炒西蘭花。

　　林媽媽一頓飯都沒吃幾口，只是若有所思地東看看西看看，打量著這間干淨得太過奇妙的屋子。而林喜見卻舉著筷子，細細品味。
　　
　　這幾天責編大人比較忙，一早說了不會過來，囑咐她自己照顧自己。

　　而看著眼前的排條和西蘭花，林喜見不由自主地，就在眼前勾勒了何立威的臉。

　　這兩道菜，都是責編大人曾經做給她吃過的。

　　曾經林喜見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煮的菜會比媽媽更好味道了！

　　但此刻林喜見卻心虛地覺得……怎麼……貌似……責編大人做的排條更入味，西蘭花更爽口呢……
　　
　　當然，這種大逆不道的心思，林喜見是絕不會說出口的。尤其是知道了媽媽是丟下了小寶，先來照顧她的，林喜見更是心裡美滋滋地和媽媽膩歪個不停！倒是林媽媽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彼此之間其樂融融的團圓氣氛，驀地緊張了起來，
　　
　　“喜見，你李叔叔給你安排的相親，定在下周，八月十一日中午，好不好？”
　　
　　林喜見一愣，手指一顫放下筷子，“一定要八月十一日嗎？那天晚上，我有事兒。”
　　
　　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望了望抽屜，裡面有謝爾麗餐廳的雙人燭光晚餐餐券。她與何先生正是約在了八月十一日的晚上吃飯。
　　
　　“男方只有那天的中午有空，他晚上也沒時間的，所以你若是看不上，早早就可以回來的！”林媽媽趕緊補充道。
　　
　　“只是中午嗎？”林喜見思忖片刻，終究歎氣道，“那好吧。但我吃完就走的喲，我晚上還有事。”
　　
　　林媽媽趕緊點點頭，又聽她語氣堅決地一再強調，就好奇地問，“晚上你約了誰？”
　　
　　林喜見一聽，頓時戒備了起來，“沒誰啊……八月十二號不是我生日嗎？提前一天，和朋友吃飯慶祝而已。”
　　
　　“哦？”林媽媽想了想，忽然眸子一轉就微笑起來，“和你一起吃飯的朋友裡，有沒有上一次撐傘送你回家的，那位編輯出版專業的何同學？”
　　
　　林喜見聽了，腦子轟然一炸！臉都要紅透了，舌頭打結道，
　　
　　“媽……媽媽你說什麼啊……我，我和那位何學長根本就沒什麼。我生日干嘛和他一起吃飯？”
　　
　　知女莫若母，林媽媽看著她好似煮熟螃蟹般的臉蛋，隱隱笑道，
　　
　　“我也沒說你們倆有什麼啊！只是上次他送你回家，你們倆怎麼也算是普通朋友吧，普通朋友一起吃飯慶祝生日，也很正常啊。喜見，你又何必臉紅又結巴的？”
　　
　　“我才沒有！”林喜見虎著臉矢口否認，“是媽媽給我下套兒了！”
　　
　　“媽媽怎麼會給你下套兒？媽媽關心你還來不及。”林媽媽說著，又夾一筷子菜給她，“普通朋友也好，媽媽很開明的。或者說，媽媽巴不得有一個對你好的‘普通朋友’，能多多照顧你……畢竟，媽總是顧不上你……”
　　
　　“媽！你別這麼說！”林喜見趕緊截住她的話，最見不得媽媽的語氣漸顯哀傷。
　　
　　“你李叔叔並不知道你有那麼要好的‘普通朋友’，媽媽沒和他提過，他就自作主張地幫你張羅相親了……”
　　
　　“沒關系。我會去的。”林喜見搖搖頭，“李叔叔……也是為了我好。多見見世面，也是好的。”
　　
　　“不喜歡的話，不用勉強自己。”林媽媽強調著，好似一早就看穿了女兒，看穿她總是為了別人勉強自己。

　　比如，為了讓媽媽幸福，勉強自己一個人住。比如，為了讓李叔叔順心，勉強自己去相親。
　　
　　“我不會的。”喜見從容地點點頭。
　　
　　母女倆於是相視一笑，繼續吃飯。
　　
　　菜盤子漸漸空了起來。林媽媽忽然又說，
　　
　　“屋子收拾得好干淨……是那位何學長督促你的？”
　　
　　林喜見的眼睛眨啊眨，想要抵賴，但她明白自己的表情已經出賣了她。索性就直白道，“他是學長啊，已經開始工作了，年紀大就愛瞎操心……的確是他督促我要保持房間整齊的。”
　　
　　她卻不敢說，那位何學長還隔三差五地丟下工作，跑來給她突擊檢查衛生，還揚言收拾得不好就要扣她稿費！
　　
　　而如果被媽媽知道，這半個多月來，‘何學長’幾乎每天都上來做飯給她吃，和她逛超市，一起比對超市和菜市場的菜價，一起在水槽邊洗草莓洗得兩人的臉上都濺滿了水花，一起研究土豆切絲的最佳寬度，一起學著微博裡的熱門菜譜做可樂雞翅，一起安安靜靜地收聽於曉雲的《戀愛進行時》……如果這些“一起”被媽媽知道了，她會有什麼反應？
　　
　　林喜見胡思亂想，腦海裡被滿滿的何立威給堵得水洩不通！她暈暈乎乎地，忽然被茄汁排條裡的小骨頭給狠狠嗆到了！她劇烈地咳嗽起來，林媽媽於是趕緊拍拍她起伏的背脊，著急地問，
　　
　　“想什麼呢，那麼入迷，吃東西眼睛都不看碗裡。”
　　
　　“茄汁排條怎麼會有小骨頭！是媽媽你做菜不仔細了！”林喜見好不容易把嗆著的小骨頭吐出來，撅著嘴，抗議道。
　　
　　“可是你小時候就喜歡吃那種帶著骨頭的小排條啊。你以前還說，這樣做更香呢。”林媽媽無辜道。
　　
　　林喜見被嗆得嘴巴都是唾沫，她一邊擦著嘴唇一邊心不在焉地說，
　　
　　“咦，是嗎，可茄汁排條就不該有骨頭啊，何先生做給我吃的排條都是沒骨頭的那種，吃起來方便多了……”
　　
　　說完，才突地一愣！才詫異地瞪大了眼睛！才驚愕地與媽媽大眼瞪小眼！才幾乎後悔地想回到五秒鍾前，一巴掌拍死自己的大嘴巴！
　　
　　林媽媽聽了，於是怔了好久，好久，久到女兒已經語無倫次地開始要解釋，
　　
　　“電視節目不是有一檔叫方太太的廚房嗎？現在……現在網絡上又出了個何先生的廚房……也是教做菜的，我時不時會看看……看他做茄汁排條……他他他說什麼，每一道菜都是做給觀眾們品嘗的啦……”
　　
　　但林媽媽完全忽視她前言不搭後語的解釋，忽而就哈哈大笑地趴到在餐桌上，笑得平時隱隱約約的魚尾紋都深深地皺了起來。
　　
　　“媽！”林喜見又氣又惱，“你究竟在笑什麼啊！”
　　
　　“那個何先生的廚房，聽著很有趣啊，在哪兒有得看？媽媽也要看！媽媽也要學做排條給你吃。”林媽媽的眼睛笑得閃出了淚花。
　　
　　“……我忘記了……興許不叫這個名……啊呀吃飯吧！你笑得口水都噴出來了！剩下的排條你自己吃！”林喜見於是自顧自地捧起飯碗，死命地扒拉著碗裡的米飯，再也不敢抬頭望媽媽一眼。
　　
　　真是，出丑到家了……

　　對不起責編大人，又連累你了……
　　
　　……
　　
　　吃完晚餐，林媽媽心情大好地把碗筷丟進水槽裡。林喜見上前幫忙，看看鍾，說道，
　　
　　“媽媽你就先回去吧。碗筷我來洗……小寶和李叔叔也很久沒見到你了。”
　　
　　“也好。”林媽媽點點頭。看著女兒熟練地穿起那件深紅色的卡通圍裙，熟練地往碗筷裡滴了一點洗潔精。
　　
　　女兒真的變了。

　　林媽媽直覺地覺得，和那位姓何的男子有關。
　　
　　走到門口，林媽媽又不甘心地回過頭，對廚房裡的林喜見說，
　　
　　“喜見！”
　　
　　“恩？”林喜見探出腦袋。
　　
　　“你如果覺得合適了，哪天帶來見見媽媽。”林媽媽平靜地微笑著。
　　
　　“……你在說什麼啊？”林喜見尷尬地咧著嘴。
　　
　　“媽媽的意思是，媽媽真的好想見到那位做茄汁排條的何先生！”林媽媽笑吟吟地說完，也不看女兒有什麼反應，就哼著歌地開門去了。

蔡仲子

三十八、
　　
　　距離相親只有幾天了，林喜見的心情漸漸地被攪起了絲絲漣漪。林媽媽打電話來，試探地問她需不需要多些零花錢，去商店買身新衣服？林喜見苦笑起來，她從來沒把相親這件事兒想得有多隆重，更沒想過要打扮得煥然一新。再說她真的不缺錢。媽媽以為她在打工，其實她每個月都有雜志社給的稿費，一時半會也用不完。
　　
　　在QQ上發消息給責編大人，猶豫了半天，只對他說，
　　
　　“我媽媽出差回來了，這幾天一直往我這兒跑。”
　　
　　責編大人隔了片刻才回復她，
　　
　　“太好了。把你交給你媽媽，我就放心了。起碼你不會被防腐劑腐死，不會被髒衣服臭死，我也不會沒稿子交給朱曉曉了。”
　　
　　自那之後，何先生就再也沒有上來過她家。林喜見心裡明白，媽媽回來了，他們之間快樂地過家家游戲就結束了。但心裡卻始終不是滋味兒，郁悶了好些日子。
　　
　　……
　　
　　潮出版社，朱曉曉又翹著二郎腿在何立威的辦公室裡偷懶。其實也不算是偷懶吧，她是來品茗何立威新買的斯裡蘭卡紅茶的。
　　
　　“居然自己入了進口紅茶葉，准備回家自制奶茶！作為一個男人，你的生活還算挺精致的。”朱曉曉喝著湯色純正的紅茶，贊不絕口。
　　
　　何立威的眼睛看著文件，“奶茶有一定的放松心情的作用。不過用奶茶粉沖出來的奶茶怎麼能和原汁原味比？牛奶我也打算買進口的，奶味更樸實醇厚一些。”
　　
　　朱曉曉就笑道，“怎麼？是怕林喜見那丫頭喝多了用粉沖泡的奶茶，所以你心疼了？”
　　
　　何立威的眉毛顫了顫，“是我自己要喝的，和林喜見有什麼關系？”
　　
　　“你還真是個薄情寡義的責編。”朱曉曉放下茶杯，歎息著，“昨天林喜見交上來的稿子，字裡行間似乎心情不太好啊。”
　　
　　何立威頓了頓，稿子他也看過了。原本以上一期稿子的線索來看，故事的主角，諾麗與周行應該會有一個甜甜蜜蜜的約會。可在這一期的稿子上，卻因為一個意外的錯失，諾麗與周行不僅錯過了一起相處的機會，反而各自都度過了一個苦苦思念，而無法聯絡到彼此的周末。
　　
　　朱曉曉憑著記憶，背誦著稿子裡的只言片語，
　　
　　“諾麗站在路燈下，又一次，又一次，發顫的手指按在手機上，撥打周行的電話。

　　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她站在他們約好的餐廳門前，站在唯一一盞路燈的昏黃光暈下，終於抱著肩膀地抽泣起來。

　　……
　　
　　哎，何立威！原本看了上一期稿子，我超期待這一期裡能夠有甜甜蜜蜜的畫面的，看言情小說不就是圖個樂子嗎？怎麼囍見丫頭忽然就來了個斗轉直下？話說回來，她最近心情不好嗎？還是你們倆又不開心了？”
　　
　　何立威擰著眉宇，“首先，關於她的故事走向，你不是應該直接問她本人嗎？其次，我覺得適當加入一些‘虐’的元素，故事的層次也會更豐富。再來，林喜見的心情好不好，我怎麼知道？最後，為什麼又扯到我頭上來？”
　　
　　他想起上一次，因為電台節目的事兒，被朱曉曉平白無故地敲竹槓，帶了好幾天的早飯，今天當然不能被她再牽著鼻子走！
　　
　　朱曉曉品一口紅茶，幽幽道，
　　
　　“首先，林喜見這個業余寫作的丫頭，她寫的小說，大綱啊流程啊都是浮雲。情節基本都是她的靈光乍現，或者是依托她寫作時的心情。我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寫，她興許自己都說不清楚。其次，適當加入一些‘虐’的元素的確很吸引人。我怕的是那丫頭心情不好，所以文章就一虐到底了，豈不是恐怖？再來，你是林喜見身邊最親的人了，她的悲喜你不知道誰知道？最後，至於為什麼扯到你頭上，還用我說嗎？”
　　
　　何立威臉色一白，“別總是把我和她說得好似是一對兒的樣子！我們是很好很好的合作關系！況且林喜見那麼小，還是個孩子！”
　　
　　“這年頭，六十歲老頭都喜歡二十歲的姑娘。何況你才三十歲，哦快三十一了吧。不過，也挺合適的，不是嗎？”
　　
　　“謊話說一千次也能成真……”何立威無奈地苦笑，“你再這麼曖昧地念念叨叨下去，我真怕自己看見那丫頭，以後都會渾身不自在。”
　　
　　“哦這樣啊……”朱曉曉瞪大眼睛，忽然就碎碎念起來，“啊呀何立威和林喜見好配啊好配啊，天造地設，金童玉女，三世有緣，前世今生啊……”
　　
　　“朱曉曉！”何立威投降地從抽屜裡拿出一罐子紅茶，“這罐送給你，拜托了！”
　　
　　“我不過開個玩笑，居然還能有這般收獲！”朱曉曉樂呵呵地收下，“這豈不是證明，才不是我謊言念念叨叨，而是因為你自己根本就心中有鬼？”
　　
　　“朱曉曉！你把茶葉還給我！”
　　
　　“我開玩笑開玩笑。我去審稿了！”朱曉曉抱緊茶葉罐子，一溜煙兒地出去了。
　　
　　……
　　
　　辦公室裡，只剩下何立威，輕歎一聲。

　　自從前幾天，林喜見在QQ上告訴他，說林媽媽已經出差回來了。何立威便再也沒有去過林喜見的家。
　　
　　既然她已經有人照顧，他又還有什麼理由再和她一起煮飯，一起吃飯呢？

　　過家家的游戲，就這麼結束了。
　　
　　他忽然想到，也有一陣子沒有回過自己父母那兒吃飯了。於是掛了個電話給媽媽，告訴她，自己會回家吃晚飯。
　　
　　“我今天下班早，我來做飯。爸，媽，你們就歇著吧。”何立威在電話裡這麼說。
　　
　　那天晚上，他買好了菜回家，做了糖醋魚和炒西蘭花，和父母一起吃飯。

　　在廚房裡忙碌時，何媽媽就在他身邊絮絮叨叨地說著，
　　
　　“立威，過幾天你就要去見那個相親的女孩兒了，想過給那女孩兒帶點什麼見面禮嗎？”
　　
　　“媽……”何立威苦笑一聲。自從上次，何媽媽歡天喜地地說給他張羅了相親之後，他面對這個話題，始終有深深的無力感。“上次你告訴我，相親那個女孩兒還是個大學生，是不是對我來說年紀小了點？我也不知道現在的小女生喜歡什麼。”
　　
　　“現在的女孩子都早熟，二十來歲的大學女生，配你也挺好。立威，你可要認真對待啊。”何媽媽憂心忡忡地看著他，那憂郁的眼神讓何立威瞬間覺得，自己難道看上去是那麼地不認真嗎？
　　
　　“媽，我知道你張羅了很久，我會很認真地和對方見面的。你和爸都不用擔心。”何立威把炒好的西蘭花放進盤子裡，“雖然我不一定會喜歡對方……”
　　
　　“別說喪氣話！興許就一見鍾情了呢！”何媽媽鼓勵道。
　　
　　“我不太相信一見鍾情。”何立威搖頭笑著。
　　
　　“難道是……立威，你有喜歡的女孩子了？”何媽媽忽然火眼金睛地問。
　　
　　“沒有啊！”何立威皺眉。
　　
　　“哎，那媽媽還是指望你這次相親成功吧。”何媽媽歎息著，忽然注意到兒子取了幾只小番茄出來，切開，把裝西蘭花的盤子裝飾起來。
　　
　　她一愣，呆呆地看著兒子把菜餚端去餐桌，這下子連何爸爸都驚詫地問他，
　　
　　“兒子，你炒個西蘭花而已，還用小番茄做裝飾？爸爸覺得自己好似是在餐廳吃飯啊。”
　　
　　何立威這才一驚！自己居然把在林喜見家裡的習慣都帶回來了。喜見丫頭不愛吃素菜，除了要炒得好吃，他還常常做點花樣兒，哄她騙她多吃一點。
　　
　　何立威訕訕一笑，“不是挺好看的嗎？”
　　
　　“立威……”爸爸和媽媽面面相覷，忽然齊聲問他，“你最近經常做飯給女孩子吃嗎？”
　　
　　何立威聽了，差點一口血吐出來。趕緊想了個借口忽悠過去，
　　
　　“沒！是最近公司的女同事喜歡帶飯盒，我看她們的飯盒都裝飾得很好看，能增加食欲，所以我才做著玩玩兒。”
　　
　　“哦……”何爸何媽不疑有他，失落地舉筷吃了起來。
　　
　　何立威佯裝平靜，心中暗暗吃驚。心虛地把裝盤的小番茄們都吃光了，邊吃邊想著，喜見丫頭這會兒在家，不知道在吃什麼……

蔡仲子

三十九、
　　
　　這個夏天的尾巴，是個充滿戀愛氣息的時節。

　　雖然，是被父母催著推著去戀愛的時節。
　　
　　八月十日，相親的前一天晚上，林喜見獨自一個人去看了一場電影。那是一部愛情文藝片，燈光暗去，屏幕柔柔地亮起來，上演著人間的悲歡離合，相處良久，連生情愫的男女，卻最終因為種種隔閡而分手，分離。
　　
　　林喜見坐在昏暗的電影院裡，被一對對情侶們夾在中間，也禁不住地淚流滿面。當片尾音樂響起，當字幕一行行升起時，她坐在座位上，拿出手機給何立威發了一條消息，
　　
　　“責編大人，生日快樂！”
　　
　　當她隨著人群走出電影院，往車站的方向走去時，何立威回復了她，
　　
　　“丫頭，你不多給我三千字稿子做生日禮物？明天晚上的聚餐，別忘了。”
　　
　　他把他們一起吃飯，稱之為是聚餐。

　　林喜見淡淡一笑，站在車站上等車，回復他，
　　
　　“當然沒忘！我昨天就已經去預定妥當了！我們明晚六點半，在謝爾麗餐廳的門口見吧。”
　　
　　……
　　
　　夜風習習，夜涼如水。

　　但是在盛夏的季節裡，這份夜涼卻讓林喜見倍感舒服。她抬頭望著天空，上海太過明亮的夜景掩蓋了不少星星的光芒，卻始終有一兩顆固執地閃爍著，顯得那麼堅強，那麼可愛。

　　林喜見仰望星空，忽然就很想兜兜風。
　　
　　她興之所至地改了路線，去坐了旅游觀光巴士。那種窗戶明亮，座椅寬敞的巴士，在頂層還有露天的座位可供游客欣賞風景。
　　
　　林喜見買票上車，小心翼翼地在巴士的顛簸中往上層走，選了個最靠後的露天座位坐下了。

　　她並不是第一次坐觀光巴士，上一次乘坐，是和媽媽在一起。當時的自己，年紀還很小吧，雙手迎著風往外探去，媽媽甚至後怕地說，她興奮得幾乎要掉下車去呢！可小時候的林喜見哪裡覺得害怕？剛上初中的年紀，小學生的思想，卻開始看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言情小說，正是剛剛開啟浪漫神經的年齡。她趴在欄桿上，瞇眼幻想著有一天和自己的白馬王子一起坐觀光巴士，讓城市的風景見證他們彼此的愛情……正幻想著，幻想著，身邊的媽媽忽然說，
　　
　　“喜見，媽媽有話想對你說。對不起，女兒，媽媽決定了和爸爸離婚……”
　　
　　啊哈哈，於是幻夢碎了。愛情是多麼地不靠譜啊！當年的林喜見心想。
　　
　　……
　　
　　而今，她已經長大了。媽媽有了新家庭，爸爸在天涯海角的哪裡？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

　　她又一次乘坐旅游觀光巴士，孤身一人，腦海裡塞滿了明天的相親。

　　是的，她有些恐慌。雖然明天，她若是不喜歡，禮貌地吃完飯就可以走人，再不聯系。

　　但是，她依舊有些恐慌。

　　她恐慌的，是自己居然也到了需要戀愛的年紀。
　　
　　小說是不一樣的，她胡編亂扯，一樣可以深情催淚。可現在輪到了她自己的生活了，若是她真的愛上了某個人，那個人和自己的結局又會是怎麼樣的呢？

　　會幸福地永遠在一起？

　　還是走到一半就厭惡地撒開彼此的手，留下不堪回首的回憶？
　　
　　無論是爸爸，還是媽媽，那些曾經對自己極好極好的人，但最後，都沒能陪在自己身邊。

　　林喜見心中深深地懼怕著，自己和未來所愛的人，也會淪落在這般的田地……
　　
　　……
　　
　　不知不覺，觀光巴士在城市裡穿梭，時鍾已經走向九點多了。

　　林喜見想著明天還要相親，更重要的是晚上還要與責編大人一起吃飯，千萬不能睡晚了留黑眼圈，就准備下車，再打車回家。
　　
　　欲起身離開座位，卻意外地看見不遠處坐著的另一位娉婷女子似乎分外眼熟。那位女子似乎也坐了好幾站了，右手托腮，始終呆呆地望著風景。而她一個不經意地轉頭，視線與林喜見的交錯，彼此都愣了愣，才微笑著互打招呼。
　　
　　“是，囍見？”
　　
　　“是，羅菲娜？”林喜見咧嘴笑了起來。雖然與羅菲娜沒有深交，但也見過好幾次，自然認識。
　　
　　“好巧啊。”羅菲娜也抿嘴笑了起來，“你正要下車？”
　　
　　“恩！下一站就下。你呢？現在也挺晚了，都快九點半了。”
　　
　　林喜見說完，羅菲娜就愣了下，才施施然地笑起來，“是啊，被你看出來了！我不是正要坐車回家，是坐著這觀光巴士想心事呢。”
　　
　　林喜見驀地有些尷尬，她自己也是跑來傷感的，怎麼就隨便踢爆了人家的心事兒？好在羅菲娜也並不在意，淡淡道，
　　
　　“我也快要回去了。在這頂層露天椅上吹吹風，讓我的頭腦冷靜不少……”她迎著林喜見好奇的目光，又輕快地解釋說，
　　
　　“《GOGO遠古時代》要出新一冊了。上一冊賣得出乎意料地好，不過呢，我對新書的稿子卻沒什麼信心。第一本凝結了我好幾年的積累，可續集……改了又改，都快要下工廠印刷了都不滿意。下個月要上市了，我心裡慌得很。”
　　
　　“這樣啊……”林喜見正兒八經地點點頭，試著寬慰她，“我登載在《潮流愛情》上的言情小說，有時候也很心虛地覺得狗血，不過每次讀者調查問卷下來，好評的還是大多數。放心吧，讀者們大部分都很善良的。”
　　
　　“那看見就是愛挑刺的讀者，怎麼辦？”羅菲娜問。
　　
　　“就當看不見！心裡扎小人，詛咒一百遍！”林喜見嚴肅道。
　　
　　“囍見……”羅菲娜撲哧一笑，“你還真是好心啊。”
　　
　　快到站了，林喜見只得匆匆告別了羅菲娜，急趕著下了車。

　　等觀光巴士開遠了，她仰起頭望著依舊坐在頂層的女子的影子，居然覺得有點寂寞，蕭條，和上一次在大學講座時的羅菲娜判若兩人……
　　
　　……
　　
　　若是，自己的新作遇到了問題呢？

　　隔天，在出門之前，林喜見翻出一條自認為很是得體的連衣裙，深紅色的雪紡面料，點綴著蕾絲和蝴蝶結。套在身上，她正對著鏡子左照右照地，腦海裡卻忽然思考起了這個問題。
　　
　　“若是，自己的新作遇到了問題呢？我會不會像羅菲娜一樣，自我煩惱自我感傷，一個人坐在觀光巴士上冥想？”
　　
　　她想著想著，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算得上難得的，相當漂亮可愛了。於是就把連衣裙小心翼翼地脫下來，好好地疊好放在一旁，又套上了另一條連衣裙。
　　
　　再望著鏡裡的自己，果然還是前一條比較漂亮！於是更加堅定了，要把前一條裙子留在晚上吃飯時穿，中午的相親穿身上這件就好！

　　又淡淡地化妝，梳理頭發，腦袋裡繼續思考那個問題。而若是她的話，興許不會一個人苦苦煩惱，而是會拉著責編大人一起絮絮叨叨地煩惱吧！
　　
　　林喜見想著想著，不由地地笑出了聲。卻又開始狐疑，羅菲娜為什麼不找徐科吐吐苦水呢？
　　
　　……
　　
　　今天與對方相親的餐廳地址，是昨天李叔叔發在自己手機上的。當時的林喜見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居然巧合得很，也是謝爾麗餐廳！李叔叔告訴她，男方預定了七號桌，中午十二點半見面。於是林喜見不早不晚地正好十二點半進門，在服務生的引領下，往七號桌走去。
　　
　　遠遠地，就看見七號桌上已經坐了個男人。正低頭看著手機，但背脊卻挺得直直的。

　　黑色的休閒服，坐著也顯得很挺拔的身材，背影看上去居然很……很……眼熟……
　　
　　林喜見在離他三步之遠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下了腳步！她頭冒冷汗，手腳冰涼，拼命回憶著李叔叔所說的男方條件，家境不錯，文化人……文化人……天啊！這個事情上居然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她吞著口水，絕望地看著男人的手邊，刺眼地擺著七號桌的牌子。

　　沒錯！就是他，就是他！怎麼會這麼巧！
　　
　　林喜見本能地轉身就想走，服務生卻禮貌地叫住她，“小姐，七號桌在前面！”
　　
　　於是乎，桌旁的男人應聲回頭。林喜見也僵硬地停住了腳步，回眸，與他視線相對。

　　男子看見她了，燦爛一笑，毫無驚訝之情，
　　
　　“來了？”
　　
　　事已至此，林喜見只得尷尬地笑了笑，下意識地挺胸收腹，正兒八經地坐了過去，
　　
　　“來了……好巧啊……徐科先生……”
　　
　　……
　　
　　現在林喜見終於明白了，為何羅菲娜寧可把心事兒悶在肚子裡也不和徐科吐苦水！

　　她冷眼看著面前的徐科裝得一派紳士，取過菜單風度地說，
　　
　　“林小姐，你想吃什麼？”
　　
　　“隨便。你點就好。”林喜見矜持道。
　　
　　徐科看了她一眼，把菜單還給服務生，“兩客牛排套餐。一份的紅酒換成橙汁。”
　　
　　林喜見眨了眨眼，“你倒是很體貼。”
　　
　　徐科低頭喝一口檸檬水，直白道，“林小姐看我的眼神已經很不善了，我豈能不多多殷勤些？”
　　
　　林喜見聽了，覺得可笑，搖了搖頭。

　　徐科就望著她，
　　
　　“不過對於林小姐看見我的態度，我還是很意外的。難道你不知道要與你相親的人是我嗎？”
　　
　　“當然不知道啦！若是我知道是潮出版社的徐科先生，根本就不會來啊！”林喜見連珠炮道，“我根本沒問相親對象的姓名和職業，反正就是個不認識的家伙兒！現在，倒是很後悔了。”
　　
　　“哦？”徐科看上去，居然有一絲失落，“我可是一早就知道了相親的女孩兒叫林喜見，是X大學的在讀學生，還感歎著世界真小！還對今天的相親抱有一絲期待。”
　　
　　“期待什麼？”林喜見口氣依舊不善，“我倒是很期待今天的牛排上得快一些，我可以早些回去。”
　　
　　徐科面對林喜見赤~裸裸的敵視，不禁有些錯愕。

　　所幸不多久，服務生把牛排套餐陸陸續續地端上來了，美食當前，多少緩和了彼此之間的氣氛。林喜見也順了順氣兒，低頭舉著刀叉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徐科先抿了一口紅酒，隨即單刀直入道，
　　
　　“敢問林小姐一句，你對我這麼直白的敵意，是不是源於我與羅菲娜之間的關系？”
　　
　　林喜見嘴裡含著牛肉，冷眼看他，心想：你還明知故問？你知不知道昨晚羅菲娜一個人坐在觀光巴士上，想心事地坐了一站又一站？敢情是因為你這個感情騙子！
　　
　　但，這究竟是他們倆之間的私事。林喜見不便多言，只拼命用著自己的眼神來表現自己有多麼不屑對方的卑鄙行為！
　　
　　卻不料，她惡狠狠擠眉弄眼賣弄凶惡的模樣，卻讓徐科忍俊不禁了。他噴笑地扭了扭頭，說道，
　　
　　“怪不得何立威那家伙兒和你相處得如此愉快！林小姐果然很可愛！”
　　
　　“哼……”林喜見鄙視地發聲，拍我馬屁也沒用！我吃光就走人，再也不想見到你！
　　
　　卻不料徐科接著道，
　　
　　“我與羅菲娜之間的關系，不是你想象的樣子……”
　　
　　“打住！我對於別人之間的感情瓜葛，沒有興趣詳聽！”林喜見截住他的話頭。
　　
　　“可我今天是來和你相親的啊，那麼我就有責任向你解釋一番，不是嗎？”徐科聳聳肩。
　　
　　“這……倒是……”林喜見一愣。雖然其實，今天她並沒有多少‘自己是來相親’的自覺，不過徐科說得有道理！
　　
　　徐科歎氣一聲，繼續道，
　　
　　“我和羅菲娜之間，不是你想象的關系。你是不是覺得，羅菲娜傾慕我，我也利用她的愛慕來控制住她，讓她為我寫稿？”
　　
　　林喜見點點頭。
　　
　　徐科苦笑，“我想，大部分人都是這麼認為的吧。但事實上，我與羅菲娜只是協議的情侶關系，且一開始只限於在她父母面前……
　　
　　羅菲娜很有才華，但是在世俗的眼光中，以她的年紀應該有男朋友，談婚論嫁了。羅菲娜也並非不想談戀愛，只是心高氣傲，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她家境很好，出書的那點錢，家裡根本不在乎。反而覺得她總是鑽於此道，耽誤了女孩子的大事兒，覺得挺反感的。之前她在別家出版社登過一些文章，小有名氣，轉到潮出版社准備出《GOGO遠古時代》時，她的父母正式爆發，說她若是始終沒著沒落的，以後就別花心思寫書了！
　　
　　於是，就這樣，苦思冥想對策的羅菲娜，有一天把我擺上了台面。”
　　
　　徐科輕笑一聲，“說來也很巧。有一次我和羅菲娜在咖啡館裡商量事情，被她父母撞見了，她順勢就表現得扭捏起來，誤導她的父母。事後，她也向我坦白，說是利用我先穩住家人，先把書出了再說！而羅菲娜是我負責的第一個大項目，要我小小犧牲自我，又有何妨？於是，我便開始扮演起了，羅菲娜曖昧男友的角色。起初只是在她父母面前裝裝樣子，而後我卻漸漸發現……發現羅菲娜似乎，對我有好感。
　　
　　於是，假裝的戀情一路蔓延到辦公室，蔓延到同事的面前，蔓延到宋十江的面前。

　　她再也不提何時讓我解除偽裝，常常在眾人面前挽著我的手，為我擋酒，牽我的手……我不知所措，也就一路尷尬地，糊裡糊塗走到了現在這個境地……”
　　
　　徐科說著，看著林喜見明亮的眼睛，
　　
　　“好吧！我承認我也有私心。我明白羅菲娜真的喜歡上了我，我很恐慌，想對她說清楚。但恰好在那時，《GOGO遠古時代》賣得太好太好……我說不出口……宋十江暗示我，要我穩住羅菲娜繼續出續集，讓我依舊說不出口……”
　　
　　“那你現在打算說出口了？”林喜見眨眨眼。
　　
　　“我不可能拖一輩子。我已經自私地拖到她出了續集……”徐科攤手，“我決定相親，也是希望給自己一個堅定。”
　　
　　林喜見幽幽歎氣起來。牛排漸漸放冷了，變得形同嚼蠟。

　　羅菲娜，興許對徐科的變化是有感覺的吧。她也隱隱明白，過家家的游戲到頭了，也明白彼此之間無可挽回了。

　　所以，在夜風中，觀光巴士上的巡游，其實不單單是為了新書吧。更多的，是為了自己難得的心動，即將無疾而終。
　　
　　“為什麼女人總是這麼可憐……”林喜見黯然道。
　　
　　徐科問，“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混蛋？”
　　
　　“有一點。”
　　
　　“你還真直白。”徐科無奈地笑起來，“不過直白得很可愛。怪不得何立威和你相處得那麼愉快。”
　　
　　……
　　
　　吃完飯，徐科攔住了林喜見AA制的手，買了單。他興許也看出了林喜見沒有興趣和他多逛逛，於是就風度地提議送她回家。

　　下午兩點半的光景，林喜見也想著，回家正是時候。休息下，睡個午覺，精神煥發地去參加晚上的聚餐。
　　
　　從謝爾麗餐廳走出來，服務生點頭與他們道再見。

　　推開門，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徐科便引著她往樹蔭下走，把她護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怎麼回去？”徐科問。
　　
　　“恩，坐地鐵。”林喜見。
　　
　　“我打車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啦。地鐵好方便的。”林喜見笑了笑，又欲言又止地仰頭望著他。啊，徐科看著似乎比何立威要高一點。
　　
　　“看著我干什麼？”徐科察覺到了。
　　
　　“恩……你……你……”林喜見支支吾吾。
　　
　　倒是徐科心裡和明鏡兒似地，說，“你希望我，別把今天和你相親的事兒說出去？尤其是別告訴何立威？”
　　
　　“你懂的就好！”林喜見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們這算不算心有靈犀？”徐科玩笑道。
　　
　　“當然不算！”林喜見斜眼他，“因為我們都明白告訴何先生沒好處啊！”
　　
　　“為什麼？”徐科卻不依不饒，“你與何立威不過是合作關系，我們倆相親是私生活的關系，有何相干？”
　　
　　林喜見於是正色道，“第一，我可沒打算和你發展成私生活關系！第二，既然不打算和你發展，又何必告訴了何先生，影響我和他的合作關系呢？”
　　
　　“好吧，你這是在發好人卡給我？”徐科苦澀道。
　　
　　林喜見眨了眨眼，“對不起你是個好人，是我配不上你。”
　　
　　“林喜見……你還真是，直白得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