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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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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翡胭]將門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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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6 00:01: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章 說服

  崔翎覺得鼻尖一酸,她都快要哭出來了。

  去歲臘月她離開家去西北的時候,二嫂還出來送她,那時候的二嫂雖然也是一副暮氣沉沉的模樣,但容顏嬌麗,精神也很好。

  才不過五個月,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就……

  她連忙扭過頭去,輕輕地擦了擦眼角奪眶而出的淚滴,然後整了整神色,「二嫂,屋子裡那麼黑,我叫人將窗簾拉開啊。」

  一邊說著,一邊就對著木槿使了個眼色。

  不一會兒,高懸在窗戶上方的幕簾被拉下,明亮的光線射入屋中。

  梁氏連忙閉上眼,過了好久才終於又重新適應了白日光,她虛弱地搖了搖頭,「最近我老是睡不好,有一點點天光都不行,所以才讓荷香將那窗戶蒙上的。」

  她終於瞅見崔翎高高隆起的腹部,臉上也露出驚喜神色,「五弟妹,你這是有了?」

  崔翎笑著點了點頭,「嗯,大夫說,是雙胎,已經過了四個月了。」

  她心裡還記掛著剛才和五郎的對話,便不想在孩子的問題上多和二嫂提起,連忙將話題岔開。

  「木槿,快盛一碗靈芝銀耳羹過來給二嫂。」

  木槿動作迅捷地將羹遞給了崔翎。

  崔翎坐在梁氏的床頭,小心翼翼地喂她,「其實,原本想回來後好好做一頓辣菜的給二嫂吃的,但杜嬤嬤說你今日身子不大舒坦,所以我就煮了點清淡的,來,嘗嘗!」

  她親自喂給二嫂,一邊又笑著問道,「我不在的時候,劉師傅有沒有時常給你送點香辣豬蹄過來啊?」

  梁氏笑著點了點頭,「嗯,有。」

  她的笑容忽然變得苦澀,「不過後來我得了一場風寒。之後就一直都不大好,太醫說身子虛病,還是食清淡為主,不給吃辣的。」

  崔翎便立刻接口道,「二嫂既然知道這道理,那就趕緊地好起來。我可還有一箱子的看家本事沒有使出來呢,這府裡,就你最吃得重辣,有很多菜我還想跟你一塊兒試呢。」

  她湊近二嫂的耳邊,壓低聲音說道。「還記得咱們的辣菜酒樓嗎?」

  二嫂的眼神明了又滅。「記得。自然是記得的。」

  她輕聲歎了口氣,「不過五弟妹你看,我現在的身子,就好比油盡燈枯。恐怕熬不了多久了,那酒樓的事,也只是有心無力罷了。」

  崔翎連忙撅了撅嘴,「二嫂可別唬我,來時我可是跟杜嬤嬤打聽過了,王老太醫也給你看過,他老人家神醫聖手,可沒有你說得那麼嚴重。」

  她繼續餵羹,「只不過是一點尋常風寒。沒有及時治療罷了,這天都已經春暖花開,再過些時候就要入夏了,哪裡還能不好?」

  事實上,梁氏的病。心理的問題占了大多數。

  只要她重新存了生的意念,那麼要好起來,也是很快的事。

  畢竟,她可是堅持了五年的晨練,是府裡唯一一個真正稱得上耍得了真槍的女漢子,身體素質好,底子厚,可不比尋常的弱質女流。

  崔翎想著,便忙將話題往二嫂感興趣的方向引,「辣菜酒樓的事兒,我跟祖母和大哥大嫂都透了口風,他們都很支持呢。」

  她壓低聲音說道,「祖母還說,她嫁妝裡有一個東街臨街的鋪子,前些日子剛好收了回來,是熱鬧所在,剛好就給了咱們。」

  老太君的嫁妝是她自己的私產,不屬於公中。

  所以她拿出自己的鋪子來,算是她私底下入了一股,這將來的收益啊,便也不歸府中。

  果然,梁氏對酒樓的事還是感興趣的,「我早就想著,若是當真要開辣菜館,還是得讓祖母做主才好,咱們畢竟是年輕的媳婦,有些事體自個出面不好。」

  她頓了頓,又道,「還有,雖然這生意不算公中的,但大嫂還有三弟妹四弟妹那,也還是要知會一聲,大夥兒都入點股,這才是妯娌之間親密友愛的意思。」

  否則,若只她和崔翎吃獨食,雖然能多分幾個錢,但絕不是什麼好事。

  雖然大嫂三弟妹和四弟妹都是大門大戶出身,不像自己這樣缺錢,就是三五萬的銀子放在她們面前,她們也不大在乎。

  但有些事,不是錢的事兒,在乎的是心意。

  崔翎見二嫂神色鬆弛了下來,心裡也舒了口氣。

  二嫂既然對酒樓的事還感興趣,就說明她並非生無所戀,否則都快要死了,還在乎什麼酒樓?

  但這也側面說明,二嫂被逼至這番境地,還是她娘家人的事兒占了多數。

  崔翎決定要想法子弄明白,梁家到底又出了什麼麼蛾子,將人往這份上逼。

  但現在,卻還是要先將二嫂的生念調動出來。

  簡而言之,她的任務,就是要給二嫂畫一個大餅,越大越好,越誘人效果就越好。

  她附和著點頭,「沒錯,沒錯,我也是這樣想的,大家開酒樓,不過只是個玩樂,順便賺點私房錢,若是因此妨礙了妯娌之間的感情,那就沒意思了。」

  這是一個方面的原因。

  另一方面,其實是因為不管大嫂還是三嫂四嫂,娘家的背景都十分強,假若有她們撐腰,那這個新奇的辣菜館要在群官雲集的盛京城生存下來,就等於多了一重保障。

  崔翎笑著將在西北時的趣事一說,那些將士們有多麼喜歡她的辣菜,連柔然的國舅爺也愛不釋手,為了要吃到美食,不顧身份和臉皮,一路跟著前來。

  她信心滿滿,「這麼一來,我就覺得,只要咱們的辣菜館一開張,客人自然源源滾滾地來。到時候,若是不賺個缽滿盆滿,都不好意思。」

  梁氏顯然對辣菜館這件事已經進行過深思熟慮,她的想法如同漲潮時候的波濤,一浪接著一浪來。

  她早就覺得這件事可行。

  雖然起初是因為發愁手裡沒有錢,想要有個賺零花的機會,但等她真將這個當了一回事後,卻又發現,開個酒樓也是門挺講究的學問,她還蠻感興趣的。

  倘若不是那時,崔翎忽得被姜皇后調去了西北,也許一鼓作氣,這酒樓這會兒也開成了呢。

  現在,她的身體這樣孱弱,她也不曉得還能不能支撐下去,支撐多久……

  崔翎一直都在注視著梁氏的表情,看她的眼神時而精神抖擻,時而卻黯淡無光,便曉得二嫂心中定是在作激烈的鬥爭。

  她決定再生一把火,好叫二嫂早點做出振奮自己的意願。

  這樣想著,她便又說道,「我聽祖母說,二嫂從前可是盛京城有名的才女,不只琴棋書畫了得,最要緊的是學得一手好珠算,連賬房先生都比不過你呢!」

  她便睜著一雙帶著期盼的眼,攀上樑氏的手臂,「咱們說起來總是名門世家的少奶奶,不好拋頭露面做生意,可將事業交給外頭的人打理,我又總是有點嘀咕。不過若有二嫂管著帳那就好了,我能放心!」

  梁氏乾枯的臉上終於露出明媚的笑容,「祖母真是的,怎麼什麼都跟你說說。」

  她還是十分自豪的,「不過,不要笑你二嫂自吹自擂,論數術,當初我祖父和父親那麼多學生裡,就沒有一個人能勝過我。」

  可惜,嫁到了鎮國將軍府後,當著錦衣玉食的少奶奶,也沒有什麼拿起算盤的機會。

  崔翎繼續說道,「二嫂,所以你可別再說什麼身子不好的話了,您哪,就是上回受了風寒,一直沒有調養過好,從今兒起,我每日都給你送羹湯,好好給你滋補滋補。」

  她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神態,「咱們的酒樓若是真的開張了,可還需要二嫂好好把關的呢,您可得快點好起來才行!」

  梁氏眼神中總算重新燃燒了鬥志,她淺淺笑了起來,「你呀,這麼看得起我!」

  雖然沒有直接承諾什麼,但看她神色之間,像是好了許多。

  這一番閒聊之間,不知不覺,梁氏的碗底就已經空了。

  崔翎很高興,便又問她,「還有一些,二嫂再來點吧,這靈芝銀耳羹哪,對心悸失眠最是有效,用過之後,晚上可以睡個好覺,明兒起來就有精神了呢。」

  她頓了頓,似是想起了什麼,「立刻又興奮得說道,「啊,對 ,我忽然又想到了,可以泡個合歡皮夜交藤茶,這個喝了也有助於睡眠。」

  立時,便叫過荷香,細細地吩咐了這茶水該如何沖泡,又該如何飲用。

  梁氏看在眼裡,感激在心中。

  她曉得五弟妹是真心實意地希望她趕緊好起來的。

  這種溫情叫她戰勝了心裡厭世的死意,忽然有一種不忍湧上心頭。

  她心裡想的是,若是自己當真死了,那麼五弟妹的酒樓就算開起來,也沒有人替她管賬。

  五弟妹看起來大大咧咧的,不像是個精細的人兒,若是被人騙了該如何是好?

  梁氏這樣想著,便忙點頭說道,「五弟妹做的靈芝銀耳羹真不錯,既還有呢,就再給我盛一碗吧!」

  她頓了頓,又對著荷香吩咐道,「明日你去回稟了郡主,就說請她幫忙給我再請一位太醫來瞧瞧,看看能不能開點方子,也好早點叫我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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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6 00:02: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一章 分家

  當荷香送崔翎和木槿出來時,面上泫然欲泣,既震驚又激動。

  她擦了擦眼淚,感激地道,「五奶奶真有辦法,這小半年來,二奶奶還是頭一次吃那麼多呢!」

  先前,她奉進去的飯菜,哪一次二奶奶不是只夾個一兩口就放下了?

  她這個當丫頭的,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卻偏生毫無辦法。

  現在好了,五奶奶一回來,和二奶奶說會子話,就叫她吃下一大盅羹湯。

  二奶奶還令她明天去央郡主請太醫呢!

  荷香是梁氏陪嫁過來的丫頭,如今二房已然沒了人,只有梁氏撐門立戶。

  若是梁氏也倒下了,那麼她一個小丫頭的命運便風雨飄搖了。

  不論去哪房,都得不到什麼好,而梁家破落成那樣了,她也回不去。

  最好的結果,也就是配個小廝嫁了。

  可若是沒有梁氏替她看著把關,又怎麼可能嫁得到好人家?

  所以,荷香是真心實意盼著梁氏好起來的,她的命運繫在梁氏身上,只有梁氏好,她才好。

  崔翎臉上露出欣慰得意的笑容,「那是,以後我每日都來給二嫂送粥羹,保管她很快好起來。」

  她帶過去滿滿一盅的靈芝銀耳羹呢,如今已經空空如也。

  看著二嫂臉上重新煥發出對生的渴望,她心裡也輕鬆了不少。

  想著二嫂若是能儘快好起來,便能投入到辣菜館的工作中去,不僅可以分散她思念亡夫的注意力,還可以想法子讓她打消過繼什麼的念頭。

  女人的價值絕對不只是相夫教子,二嫂可以有更好的生活。

  儘管腹部的負擔沉重,但崔翎心情好,所以特地還繞路去後花園那賞了會景。

  接天蓮葉無窮碧的荷塘前,崔翎打開雙臂,閉上眼,迎著習習吹來的清風舒暢地鬆展了一下身軀。感到美好極了。

  對嘛,美食美景美人,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但這種好心情沒有持續太久,因為等她回到藏香園時,並沒有看見袁五郎的身影。

  桔梗苦著臉說,「方才槐書過來了一趟,好像是有什麼事,五爺聽了急匆匆走了,也沒有留下個什麼話。」

  她垂了頭又抬起來,欲言又止。憋了許久。終於大著膽子問出口來。「小姐是不是和姑爺吵架了?」

  崔翎痛苦得輕呀一聲,「又來了!」

  同樣的問題,剛才木槿已經問過一遍,如今又輪到了桔梗。

  她貼身的兩個丫頭中。木槿算是能擔大任的,膽大心細,做事沉穩老成,許多事就算心裡存疑,但懂得按兵不動細細思量。

  所以,方才她對木槿解釋一番後,木槿丫頭就已經釋然。

  可桔梗不一樣。

  桔梗年紀要比木槿小上兩歲,忠心為主是一定的,卻十分膽小多疑。

  有些事。分明只是尋常小事,但假若不對她解釋得十分清楚,她那小腦袋就會展開想像的翅膀,將芝麻綠豆大的事腦補成轟轟烈烈的慘況。

  崔翎對此很是頭疼。

  論理,像桔梗這樣的性子。是不適合當陪嫁丫頭的,很容易將好端端的事搞砸,或者做出許多無中生有的事來,若是到了規矩森嚴的家門,那是會帶累主子的。

  但桔梗是崔翎自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多年相處中,早已經和家人一樣親。

  家人,是她身上有再多的缺點,你也捨不得拋棄的。

  所以,儘管當初宋嬤嬤極力反對,但崔翎卻仍舊固執地帶上了桔梗。

  那不只是因為她知道像桔梗這樣的,若是換了別的主子,定不會有容身之地。

  其實也是她早將桔梗當成了姐妹,在親情冷漠的安寧伯府,這是她生活裡唯一的亮色,她捨不得,不肯,永遠不會隨意拋棄。

  崔翎便連忙叫木槿尋著桔梗說話,務必要將那多思多慮的丫頭心裡所有的疑慮打消。

  她自個卻淨了手換了身外衫靜靜地靠在窗臺前看書。

  嗯,現在離吃晚膳的點只差一會會了,等看完這一篇,應該就能吃上飯了。

  她的目光投射在那豆大的繁體字上,但思緒卻飄得老遠,總是無法集中注意力。

  儘管顯得再堅強再冷淡,但五郎今日的表現,她也不可能漠然視之。

  她的孩子呢,她視之如寶的孩子,他怎麼可以連商量都不商量一個,就將他許了人?

  古人對香火繼承的重視,崔翎覺得,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五郎的這份固執,卻顯得有些太自私了。

  他敬重死去的二哥,憐惜孤苦伶仃的二嫂,這說明他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弟弟,這很好。

  可他不能犧牲妻子和孩子來成全他的情義。

  不管是以丈夫還是以父親的身份,他都沒有這個權利!

  但讓崔翎難過的還不只如此,她更失望五郎那種不容拒絕的態度,他甚至都沒有打算向她解釋……

  她不由自主地望了眼空蕩蕩的屋子,苦笑著搖了搖頭,「真是幼稚!」

  若是有急事要離開,好歹也要留個話,像這樣一句話不說就走了,算是個什麼事?

  他難道就不怕她想得太多,以為他是逃避生氣?

  或者,就不怕她擔心他出了什麼事,一晚上都不能好好休息?

  她還懷著孩子呢,本來這孕期因為負擔太大的緣故,就過得一直很難受。

  嘔吐,胃燒心,腿腳浮腫,一刻都沒有消停的時候。

  五郎還這樣……

  崔翎忽然覺得有點意興闌珊。

  不過,她調節心情的能力比較強,情緒低沉了半晌之後,便又恢復了一片清明。

  她想,本來嫁過來時,圖的就不是郎情妾意。

  現在既然連孩子都有了,那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以後調粉做羹,陪著祖母閒話家常,跟二嫂經營好辣菜館,還有孩子要教養。她的生活可充實得很呢。

  至於丈夫?若是可心意還好,若是看了讓人厭煩,那還是一邊涼快去吧。

  雖然在擁有過甜蜜濃情之後,說這些有些不大甘心,畢竟,若是可能誰都想要過夫妻恩愛一家和諧的日子。

  但又有什麼辦法呢?

  假若不阿Q一點,找到些自我平衡的方法,難道叫她也像桔梗那樣腦補太多?

  那樣太累了,也將自己放得太低,她不肯。

  崔翎深深地呼吸之後。已經將心底的煩躁去除。

  她看完這一篇。果然就有小丫頭過來布菜。方才跟劉師傅點的菜一個不少地上來,都是極品的美味。

  崔翎胃口極好地飽餐一頓之後,早早地洗漱上榻。

  然後枕著舒服綿軟的枕頭,她很快地進入了夢鄉。

  這一夜睡得極沉。一覺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

  崔翎睜開眼,迷蒙間看到床頭坐著一個挺直的背影,那是五郎。

  五郎一動不動地坐著,目光遙遙地望向窗棱的一角,似是在發呆。

  她輕輕垂了垂眉,撐著手臂起身,淡淡地喚了一聲,「夫君。」

  五郎連忙轉過頭來。目光裡隱約透著小心翼翼,他沖她笑了笑,「翎兒,你醒啦。」

  若是以往,看到五郎這張英俊帥氣的臉龐。以如此寵溺的微笑望過來時,崔翎總會不由自主沉溺其中,真的像個沉浸在戀愛之中的十五歲小女孩兒。

  但因為經過昨夜的那一番心理建設之後,有些事情悄然發生了改變。

  就好像現在,那個你儂我儂恩愛纏綿的人近在咫尺,她的心裡卻驟然平靜了下來。

  一顆千瘡百孔的心,受盡背叛和冷漠,好不容易遇到一點溫情,嘗試著打開。

  但因為太敏感,太脆弱,所以遇到一點點小小的挫折時,她就忍不住又想要將心門關上。

  她太害怕再受到傷害了。

  崔翎扶著圓滾滾的肚皮起身,一看到沙漏連忙驚覺,「呀,都已經巳時三刻了,你怎麼不叫我起來?」

  昨兒老太君慈愛,許這些孩子們夫妻團聚,說些悄悄話,所以沒有開家宴。

  但今兒鎮國將軍也在,闔家團圓的日子,自然是要歡聚一堂,將午膳和晚膳都擺在一處的。

  這些日子以來,她當慣了家人的小廚娘,便也自然而然將做飯這件事攬在了身上。

  五郎瞅了她一眼,「你懷著身子,多睡一會兒是應當的,祖母才不會怪你,怕什麼?」

  末了,他又幽幽地說道,「至於廚房裡的事兒,你本就聞不得油煙,難道還非要親自張羅?翎兒,咱們遲早是要分出去過的……」

  崔翎微微一愣,隨即苦笑著搖頭,「哎呀,是我不好,我還以為是在西北時候呢,全家人都要等著我開飯。」

  這裡是鎮國將軍府,當家理事的人是大嫂宜寧郡主。

  府裡從盛朝各地聘請了各種菜系的名廚,雖然他們做的菜未必有那麼多花樣,但是滋味還是一等一的好。

  她的確有些操心太過了。

  但是,五郎他說「遲早是要分出去過的」,這是什麼意思?

  崔翎連忙抬起頭來,一臉詫異地問道,「莫非……莫非......」

  五郎面沉如水,也說不清他此刻內心的想法,是不捨還是輕鬆。

  他點了點頭,又歎了口氣,「爹昨兒在宮裡待了一夜,是卯時才回到家的。回來後他就將自己關在屋子裡誰都不肯見,一個時辰之後,他開了門,頭一件事就說要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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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二章 旦夕

  崔翎微微一愣,「分家?」

  儘管宜寧郡主一早就對她提過,她也曉得等這仗打完了,袁家遲早是要分的。

  但還是沒有想到,這件事會來得這麼快。

  她現在擔心的,不是分了家彼此不住一塊了感情就容易生分。

  就如同宜寧郡主說的,老太君未雨綢繆,早就在鎮國將軍附近置下產業,前後左右對門都有,離得都很近,就算分了,也不過是一碗湯的距離。

  晨昏定省是沒有了,但若是有心,三五日聚一回倒也不難。

  崔翎現在害怕的是,若是鎮國將軍府要分家了,那麼二房怎麼算?

  是不是過繼一個嗣子的事,已經迫在眉睫,就這幾日間,必定要有眉目?

  這樣的話,腹中尚未知男女的她,也許會躲過一劫。

  可三嫂,不,尤其是四嫂……豈不是就危險了?

  四嫂蘇子畫已經接連生了兩個兒子,若即將臨盆的這一胎仍舊是男嬰, 不論是老太君還是四哥,想必都不容許她再推諉了。

  崔翎從前沒有當過母親,就能夠想像四嫂那種萬般無奈的心情。

  而現在,她更加感同身受了。

  她抬了抬眼,低聲問道,「上回我聽祖母說,原要過繼同州府三堂叔祖家的曾孫子過來的,二嫂為什麼不同意?」

  同州府的三堂叔祖,雖是同宗,但血脈早已經隔得很遠了。

  只是袁家前幾代子孫一直不大興旺,所以這些老親到現在還保持著來往。

  五年前二哥過世後,這位三堂叔祖就一直想要將自家的曾孫子過繼來,其實祖母也是十分動心的,只是二嫂一直不肯鬆口,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五郎有些詫異崔翎忽然問起這個,不過,他還是認真地回答,「三堂叔祖有些心急。二哥的屍骨還剛回來,就提這事,二嫂怎麼可能同意?」

  就好像專愣愣地盯著二房嗣子這個位置,叫人聽了心裡不大舒服。

  他頓了頓,接著又道,「去年倒是又提了一回,二嫂打心底厭惡這家人,不肯叫他們白白得了便宜,所以才堅持要從家中子侄裡過繼一個的。」

  鎮國將軍府袁家,累世武將。資產豐厚。

  袁家到底攢了多少錢。世人也只是憑藉一點想像猜測一點皮毛。但梁氏心裡卻大概有個底。

  倘若要分家,除了大房那份外,其他四房平分,光是二房那份就是厚厚一大筆。

  這筆錢實在太惹人眼饞了。

  梁氏不肯叫外頭的人白白得了這一注財。尤其三堂叔祖又是那樣的嘴臉。

  這樣說起來,崔翎倒是能夠理解。

  她自己也是這樣的人,倘若對方虛懷若谷,她反願意拱手相送,可若是死皮白賴,那她寧肯將銀子往水池裡拋,也不肯便宜了那樣的人。

  五郎猛然明白了崔翎的想法。

  他來回踱了幾步,驟得立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問道。「翎兒,你的意思是……叫二嫂從外頭過繼一個嗣子來?」

  二嫂不想叫外人白得了銀子,可是家裡這幾房又都不想貪這點錢。

  左右只要能過繼一個嗣子,以令二房以後香煙得繼,其實過繼的是誰家的孩子。真的並不重要。

  崔翎白了他一眼,「你現在倒是想明白了。」

  袁家五房,除了二房之外,其他四房都不缺錢。

  長房不必說,是將來袁家的嫡脈,大嫂又是金枝玉葉的郡主之尊,沒可能讓出自己的孩子。

  三房四房的兩位嫂嫂也都是不差錢的主兒,若是當真將自己的孩子過繼給了二房,說不定走出門去,還有人要拿這個做文章,當她們是賣兒求財的壞母親呢。

  這種話,明面上自然無人敢說,但誰料到背地裡會說得多麼難聽。

  至於她嘛,前世就試過白手起家,這輩子就算再背,起點也比前世高太多了,她不怕會挨餓受凍,也絕對有信心可以給孩子們一個良好的家境。

  當然更不願意母子分離了。

  所以,崔翎思來想去,還是想法子叫二嫂從外頭過繼一個孩子來,這個想法比較靠譜。

  如此,二房有香火承繼,二嫂老有所依,了卻了全家人的心願。

  她們這幾房也不必承擔母子分別之苦。

  多麼兩全其美的法子啊!

  崔翎想了想,「那麼梁家呢?祖母說,她不是食古不化的人,若是二嫂從梁家過繼一位子侄來,她也是贊成的。」

  梁家如今如同一艘風雨飄搖的破船,倘若不是鎮國將軍府暗中照看著,差不多都要賣兒賣女了。

  若是二嫂從娘家人中挑一個好苗子過來,好好地栽培成才,將來若是堪當大用,多少也是梁家的一個助益,連祖母都說贊同了,二嫂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五郎卻搖了搖頭,「二嫂最注重名聲,可不肯叫外頭的人找到詬病她的法子。再說……」

  他歎了口氣,「梁家的人現在落魄,將讀書人的迂腐學了個十足,卻又將書香門第的高潔丟了棄。若是從梁家過繼個孩子,不知道後面跟著多少隻吸血蟲,二嫂也是怕。」

  梁家人都能將出嫁了的姑奶奶逼到這樣田地,還有什麼是他們做不出來的?

  就只怕過繼來了一個梁家的子侄,卻將二房的地兒給他們全占了。

  將來二房的產業到底是姓袁還是姓梁?

  錢的事便罷了,重要的還是香煙祭祀。

  五郎自己都覺得不靠譜,更何況是二嫂了。

  崔翎皺了皺眉,「那三哥家的珀哥兒呢?他雖然不是袁家血脈,卻也是記入了宗譜的袁氏子孫。將他過繼給二房,三哥三嫂一定不會反對的。」

  在連續兩個提議都被否定之後,她心裡有些著急,「珀哥兒年紀小,如今才方一歲半,還沒有到認事的時候,這時候抱到二房去,也能養得親。」

  既然都走到了過繼這步。那又何必老是強調血脈親緣?

  珀哥兒既入了袁家的門,那就袁家的孩子了,這也是緣分。

  五郎覺得自己似是終於在重重黑霾中找到了一點光亮。

  他眼神一亮,拍了拍腦袋,「對呀,珀哥兒倒是個合適的人選。」

  外頭的人都曉得珀哥兒不是三房親生,都曉得三郎高義,廉氏賢淑,這一回若是將珀哥兒過繼到了二房,也不會有人指著三房說三道四。

  畢竟。廉氏可沒有過繼自個的親生兒子去。

  三房反會被人越發敬重高風亮節。

  而二嫂也被會稱讚一聲寬容有心。

  像袁家這樣馬背上立了功勳的人家。其實更注重的是人與人之間的情義。血脈之類的倒是其次了,否則老太君和大將軍也不會允許三房將珀哥兒抱過來當兒子一樣養。

  崔翎也覺得,珀哥兒是個很好的人選。

  若此事可以兩全其美地解決,那不僅可以解決長久的問題。還能不破壞妯娌之間的感情。

  真的是一件挺好的事兒。

  可問題是,之前似也有過這樣的提議,還是被二嫂拒絕了。

  可見問題的關鍵,仍舊是在二嫂身上。

  崔翎想了想說道,「二嫂那邊,我想法子和她好好說吧。」

  別看二嫂看起來有些尖酸刻薄,說話有時候很難聽,但那不過只是她尖銳的表像,出身詩禮世家的二嫂。內心其實非常地柔軟。

  只要用心,就能和她好好交流。

  五郎真正地鬆了口氣,他這才敢又像先前那般親密地靠近崔翎。

  他上前一步,將她摟在懷中,臉頰習慣性地在她脖頸間磨蹭。「昨兒我那樣,你是不是不高興了?對不起,我只是沒有想到更好的法子,所以才……」

  崔翎心中微動,但面色卻仍舊如同夜裡安靜的荷塘,無風,亦無波。

  她淺淺一笑,將話題岔開,「父親既說要分家,那麼今兒定是要提這事的,你和我說說,為何要分得這樣急,是皇上那邊又有什麼說法嗎?」

  鎮國大將軍才剛打了漂亮的一個勝仗,本該受到不世功勳。

  但他虛懷若谷,請功表上沒有提自己和兒子們一個字,這已經是向皇帝表明了誠心。

  滯留宮中一夜,多半是要將手中的兵權交托地徹底,他肯主動將兵權讓出,皇帝一定十分高興,但卻也不會那樣直截了當就表現出來。

  多半,是要你推我拒一番,然後作出一個惜才的表像,最後勉強將兵權收回。

  之後便是大發賞賜,送一個厚厚的大禮,恭賀鎮國將軍解甲歸田。

  按照常理來說,這一番來往,少則半月,多則數月,總是要有一定時間的。

  否則,怎麼能陪皇帝將這出退位讓賢的戲演地真實自然呢?

  可大將軍今晨才回的府,先是將自己在書房關了一個時辰,一開門就說要分家。

  這裡頭,透露著不尋常的信息。

  崔翎眼眸微垂,半晌抬起頭來,眼神中帶著驚愕之色,「莫非皇上他……」

  假若皇帝已經油盡燈枯,他沒有更多的時間去等待這齣戲碼合理地上演了呢?

  當今皇帝唯獨太子一子,太子前些日子剛娶了白氏容華為正妃,成婚還不過幾日。

  若是皇帝駕崩,那麼太子是理所當然的繼承人。

  而太子之下,便是九王。

  袁家和九王來往密切,此次柔然戰事,又是齊頭並肩作戰,關係不可謂不深。

  是因為這樣,皇上才不顧面子上的事,立刻就要了袁家的兵權嗎?

  五郎沒有想到崔翎對朝政竟也還有這等見識。

  他沉沉地點了點頭,「皇上確實時日無多,而太子……聽說太子中了毒,也危在旦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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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三章 清單

  崔翎不由一陣冷笑,「太子中了毒?姜皇后端得一手好伎倆!」

  皇帝性命垂危,太子再遭不測,那麼九王便是理所應當的皇位繼承人。

  根據誰得利誰就最有嫌疑的原則,是誰對太子下了毒,便昭然若揭了。

  姜皇后這是視九王為眼中釘,欲拔之而後快啊!

  五郎卻奇道,「你說太子中毒是姜皇后的伎倆?她若此所為,是要構陷九王?」

  他迷惑地撓了撓頭,「不對啊,九王留在西北處置軍務,這會兒在十萬八千里之外,哪裡有這個能耐毒害太子?」

  崔翎望著五郎的目光便柔和了一些。

  她心想,五郎雖然能幹,但到底還是一副忠義心腸。

  這朝政上的彎彎繞繞,耿直的五郎還不如自己想得通透。

  想到袁家盡是這些在戰事上勇武有謀,但論心機卻差得遠的忠厚男子,她忽然覺得,早一點急流勇退解甲歸田,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崔翎輕聲歎了口氣,「誰說九王不在盛京,就不能下毒了?」

  她冷笑一聲,「姜皇后只要抓住個九王宮裡的小太監,逼他招供指認是九王指使,縱他在千里之外,亦可以定下罪名。」

  姜皇后此人,絕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

  論她心狠手辣的程度,這種事也未必做不出來。

  五郎這才大驚失色,「九王是我自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他是什麼樣的人,我最清楚不過,他絕不會動這樣的念頭!」

  他緊緊抓住崔翎的手,「這可怎麼辦才好?我要不要去跟父親知會一聲?」

  袁家和九王一向交好,又都在西北共事過,若是九王出事,袁家恐怕也難逃其咎。

  五郎很害怕九王會受這無妄之災,他也怕自家受到牽連。

  崔翎忙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別慌,父親既說要分家,恐怕已經想通了此節。」

  她頓了頓,「你放心,太子妃還不曾誕下麟兒,九王的性命就還得保,一時半會,他出不了事。」

  姜皇后倒是想要九王死,但太子若當真如同坊間傳言那般明智,便就不會要了九王的命。

  皇室嫡枝。可唯獨他們兩個男人了呢。

  倘若九王死了。他再有個萬一。就等於不費人一兵一卒,改了朝換了代。

  太子應該不會那樣愚蠢才是。

  當務之急,倒還是想法子搞清楚袁家的狀況。

  崔翎想了想,對著五郎說道。「爹現在還在書房?」

  五郎搖了搖頭,「爹去了泰安院,與祖母正在商議分家的事兒,不讓人進去。」

  他忙補充了一句,「爹說了,等他和祖母商量出了個頭緒來,再請各房過去一塊兒說話。」

  崔翎眼眸微動,半晌低聲說道,「咱們先去泰安院門口候著吧。」

  值此政權交替之際。袁家到底何去何從?

  光是交還兵權,不理朝事,守著鎮國公的虛爵過閒散富貴人家的生活,到底夠不夠解除皇帝和太子的戒心?

  闔家上下十九口人,再加上她和三嫂四嫂腹中未出世的四個。統共二十三口,未來的前程該當如何,是要好好思量和商討一下的。

  她也是袁家的一份子,有權利知曉,也有義務竭盡所能地出謀劃策。

  泰安院的大門緊緊鎖著,大哥大嫂和四哥四嫂已經到了。

  等崔翎和五郎來了不久,三哥三嫂也匆忙趕至。

  大家的面色都不平靜,但也沒有人將擔憂和忐忑直白地寫在臉上。

  袁大郎不贊同地瞅了瞅弟弟們,「弟妹們身子重,你們做丈夫的也不好好疼惜,做什麼要她們也一塊在這等?」

  他望著廉氏和蘇子畫,「三弟妹和四弟妹就快要臨盆了,站在這兒太累,不若還是先回屋去,有什麼信兒,讓三弟四弟捎過去,可成?」

  廉氏搖了搖頭,「等消息太磨人,左右也無事,身子還略好,我還是在這兒等著。」

  分家的事迫在眉睫,但她想知道的,不是能分到多少家產,而是袁家接下來的動向。

  此等關係到生死存亡未來前程的大事,她怎麼忍得住躲在後面?

  蘇子畫的態度也十分堅決,「我娘家也曾經歷過這樣的事兒,等會兒若是提起來,說不定我還能幫著出上點主意。」

  她的娘家也曾經是頂級門閥,歷朝歷代不知道出了多少留名青史的皇后。

  但前朝最後一任太后和皇后,皆是蘇氏女,盛朝之後,為了避免受到皇室打壓,蘇家便刻意淡出,自降身份,改行經商。

  倒也保住了一門血脈,並且日子過得富足安逸。

  所以,她倒是認為,若是袁家肯,也能往這條路子上走。

  大郎見她們堅持,也無可奈何。

  他轉而望著腹部高隆的崔翎道,「五弟妹也是打定了主意在這兒等?」

  崔翎對著溫柔敦厚的大郎輕輕一笑,「我一人代表著三口人,大哥可不許趕我走!」

  宜寧郡主見妯娌們都一條心向著家,臉上露出欣慰和感激的笑容,她拍了拍大郎的肩膀,「好了,一家人的事,原本就該一家人商量著解決。」

  她目光溫柔地望著弟弟妹妹們,眼中透露著堅定和威嚴,「你們放心,大嫂向你們保證,咱們家一定不會有事的!」

  宜寧郡主的母親福榮長公主,是當今皇帝的長姐。

  長公主是先帝元后所出,真正金尊玉貴的嫡公主,她開口說一句話,太后和皇帝都要多給七分顏面。

  袁家此番是國之英雄,平素也向無什麼大錯,有福榮長公主撐腰,皇帝也好,姜皇后也罷,都不敢違背民意,胡亂給袁家安插罪名。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誰都不敢做冒天下之大不韙之事。

  又等了一會,泰安院的門終於開了。

  淡定派喬嬤嬤推開門,見到該到的人都齊聚在門口。雖是一愣,但也有欣慰。

  她連忙請了眾人進去,又自動自覺地鎖了門,然後識相地躲得老遠。

  袁老太君經過半年的調養,身子已然好了許多。

  她神情雖然有些嚴肅,但眼中還是帶著笑意的,「你們都來了啊,快坐下!」

  崔翎和嫂嫂們在祖母這裡都不太拘謹,便自己找了舒適的座位坐下。

  男人們除了袁大郎之外,都站在自己妻子的身後。一副緊張戒備的模樣。

  鎮國大將軍擺了擺手。「今兒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吧?」

  他頓了頓,「叫你們來,先是說這分家的事。」

  大將軍從幾上拿起一個本子,交給了宜寧郡主。「其實,分家這事,我和你們祖母已經想了許久了,該怎麼分,也大概都有了想法。」

  他壯闊的手掌向外面一劃,「長房是要承宗的,自然還住在這裡,老太君年紀大了,挪地方也不方便。便還在這泰安院裡安置。老大,你可同意?」

  袁大郎自然連連點頭,「這是自然!」

  大將軍便笑著說道,「這是家裡府庫的清單,該怎麼分。又該怎麼劃,我和你們祖母都已經列出來了,各房先傳過去看看,有什麼想法可以提。」

  宜寧郡主一頁頁翻過,便將單子交給了廉氏,廉氏又給蘇子畫,蘇子畫再傳給崔翎。

  崔翎約略地翻了翻,心下萬分震驚。

  這小小的冊子上,記載的是鎮國將軍府世代累積的財富,這數目可真是驚人。

  長房是長子嫡孫,祖產自然是他們承繼。

  按照時下的規矩,除開祖產那部分外,袁家一共五房,等分成六分,長房占兩分,其餘四房各取其一。

  崔翎單只看分給五房這份,洋洋灑灑列出來的東西,其價值就不知幾許。

  就算過著富豪奢侈的生活,也足夠傳個三世不敗。

  鎮國大將軍見單子傳了一遍,便問道,「兒媳婦們,你們可有什麼意見?」

  長房得的最多,宜寧郡主自然毫無意見。

  她倒是很關注地問其他的妯娌,「弟妹們,你們覺得呢?」

  廉氏知道袁家有錢,但不知道竟然有錢到了這種地步。

  她出身國公府,自小也學管家算帳,曉得這份單子分得極其公平。

  她也不是那等眼皮子淺的人,不會做市井婦人才去做的錙銖必較之事,忙搖頭說道,「回父親大人的話,兒媳婦沒有意見。」

  蘇子畫從小就是錢堆裡長大的,她崇尚的是風雅之事,對銀子沒有半分感覺。

  見單子裡特別給她列出來許多古籍珍本珍稀罕見的名書名畫,她臉上堆滿了笑意和滿足,哪裡又還會有什麼意見?

  她忙笑著道,「兒媳婦聽父親的。」

  大將軍又將目光移到了崔翎那,「丫頭,你呢?」

  崔翎喜歡錢,是因為錢可以帶來愉快的享受和閒適的生活。

  所以,她其實更愛的是米蟲生活本身,而非金銀俗物。

  當看到那長長的一段即將屬於五房的財富時,她心裡想的是,哇塞,這輩子都可以不愁吃不愁喝真好。

  哪裡還會有什麼計較不計較?

  不過,相比於嫂嫂們的含蓄,她的回答就直接多了,「爹給的已經很多了,兒媳婦覺得很滿意!」

  大將軍便和老太君相視一笑。

  他撫著鬍鬚朗聲說道,「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就照這麼分吧。不過……為父打算跟小五一家生活,你們覺得如何?」

  大將軍轉臉對著崔翎露出狡黠的微笑,「丫頭你放心,爹自個還有些私房,一應日常供給,都由爹自個開銷,不會佔用五房一分一角銀子。你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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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四章 折騰

  崔翎還未來得及有啥反應,耿直的袁大郎先坐不住了。

  他連忙站起身來對著大將軍說道,「父親,您雖然卸下兵權,卻還是咱們家的一家之主!」

  大郎為人老實敦厚,也說不出什麼花哨的話來,只是滿臉漲得通紅。

  他嚷道,「一家之主,自然應該住在家中鎮宅,哪裡能隨便搬出去去的?」

  鎮國大將軍袁世韜交出了兵權,但身上還有一個國公的虛銜。

  這大將軍府不日便要改成鎮國公府。

  鎮國公不住鎮國公府,倒住在小兒子家裡,這說出去於理不合。

  倒好像是大郎一家為人不厚道,非要將父親趕走不可。

  大將軍卻擺了擺手,「為父昨夜在宮裡頭已經和皇上交了底。」

  他輕輕笑了起來,「不只將手裡的兵權交了,我還跟皇上請旨,將這國公銜直接給了老大。老夫戎馬一生,早就不想過這被拘束的生活,有朝一日,還想散髮弄扁舟呢!」

  大郎一震,「父親,您說什麼?」

  雖然先前大將軍閒暇時也曾提起過這一茬,但大郎只當他是隨口說說的。

  畢竟歷朝歷代,若是家裡有蔭封爵祿,都是父死子承。

  如今大將軍健在,這爵位怎麼能隨隨便便落到大郎身上去?

  至少大盛朝,還沒有開過這樣的先河。

  但沒有想到大將軍言出必踐,竟然真的這樣去做了。

  大將軍笑著說道,「皇上見我誠心,也已經同意,想來這受封的旨意,不多日便要到了。」

  他一副自在神態,「大郎啊,以後你才是咱們家的一家之主,要好好經營家庭,不求將咱們袁家發揚光大。只求不要辱沒了祖宗辛苦打下來的基業威名,你可能做到?」

  既然要低調,那就低調到底。

  大將軍曉得皇帝和姜皇后都十分猜忌他,除了因為他手頭上的兵權,還在乎他的能力。

  盛朝如今國泰民安,皇室其實並不需要一個功高震主的朝臣呢。

  就算他主動交出兵權,可猜忌已深,他若是還繼續留在朝中,那帝后豈能舒坦?

  所以,最好的辦法。是辭得徹底。

  不只兵權乖乖送上。連爵位也早早地給了兒子。

  這樣。他便算是告老在家,不理朝事,徹底地離了帝后的眼,才算得到真正的清淨。

  至於大郎。一向都老實敦厚,他溫柔寬容,是個可以守成的孩子。

  但身上卻沒有爭先奪後的霸道和野心,平和寬忍,也可以說是庸碌無為。

  這樣的人,沒有半點攻擊性,由他坐這鎮國公的位子,帝后才能真正地放心。

  也只有如此,袁家才能暫時遠離危機。躲過這一劫。

  至於九王……

  大將軍眼眸微垂,心裡倒生出兩分抱歉來。

  他到底行軍打仗久了,接觸朝事的機會也多,乍一聽到太子中毒的消息時,就察覺到了不對。

  只是。他自身難保,泥菩薩過河,實在也不適宜為九王出頭。

  這豈不是更坐實了九王圖謀不軌麼?

  所以,他選擇了裝作不知,靜默以待,實在也是不得已為之。

  不過,多年與九王相交,九王爺的人品性情聰慧大將軍都是看在眼裡的,他對九王能夠安然無恙地挺過去,也是有信心的。

  大將軍突然提分家,幾房就知道另有內情。

  此時聽他說已經將爵位一併讓給了大郎,眾人便都曉得事情十分嚴峻。

  大郎琢磨了一下,便忙道,「父親大人放心,孩兒一定守護好袁家的門楣,保護好家人!」

  他頓了頓,「不過,即便如此,您去和五弟一家住,這也有點不合常理吧?」

  他還是很介意。

  鎮國大將軍卻笑著說道,「你先別急,聽為父把話說完。」

  他頓了頓,「咱們府西邊那座宅子,原來是陸翰林的居所,後來他丟了官,你祖母把那宅子給盤了下來,我打算著就給五郎。」

  西首陸翰林的宅院不算很大,但只住五房算得十分寬裕了。

  那宅子的東牆連著鎮國大將軍府的西牆,只要開一個小小的月牙門洞,就又通了。

  說是分了家,其實仍舊在一處,關起們來還是一家。

  大將軍接著說道,「我呢,選了咱們府最西側的陶然居,就是我原先的書房。以後我就常宿在那兒了!我打算就在陶然居外開個小門,直通到五郎家。」

  他目光驟然發亮,「正恰巧,那邊出去不遠,就是陸翰林家原來的大廚房。」

  那宅子結構裝修都不錯,這幾年來,老太君也一直派人不間斷地修整維護,所以隨時都可以搬去住。

  那大廚房也現成可用的,只要再稍微收拾收拾,堪稱完美啊。

  大郎頓時明白過來,他笑道,「啊,原來父親的意思是,您還住我這兒,只是吃食去五弟那呀?」

  他一拍大腿,「您可不早說!叫兒子一陣驚心!」

  做父親的養老,若是不住承宗的大兒子那,卻和小兒子擠著,這說出去,他袁大郎可是要被人戳破脊樑骨的。

  不只他自己名聲差了,還會連累孩子們。

  他的兒女可一個都還沒有嫁娶呢!

  大將軍飛過去一個白眼,「你以為我和你們幾個一樣不靠譜嗎?」

  他沖著五郎問道,「小五,你發個話,到底歡迎不歡迎爹吧!」

  五郎還未回答,崔翎便搶著道,「瞧爹說的什麼話,您肯過來吃飯,這是兒媳婦的榮幸,當然歡迎之至啊!」

  她是喜歡做美食的人,家人能這樣看得起她的手藝,自然開心還來不及。

  尤其是大將軍這樣的性子,這樣的脾氣,特別對她的胃口。

  他老人家又一向對她和藹親切,自小缺乏父愛的她,某種程度上,已經將他當成親爹了。

  給親爹做幾頓可口的飯而已。做女兒的,怎麼會不肯?

  袁大郎不由便也睜大了眼睛,「五弟妹,那若是大哥偶爾來搭個夥,蹭個飯,那成嗎?」

  好吧,雖然崔翎去了西北之後,他也常常逼著劉師傅給他做水煮魚之類的辣菜。

  但劉師傅這不是讓老太君給了五弟妹嗎?

  他一想到以後要吃到那樣美味的辣菜,已經不是唾手可及的事了,就一陣不捨。

  此時聽父親大人這樣說了。不由便想要厚著臉皮也來這麼一發。

  結果他不說還好。一聽大哥都這樣說了。三郎四郎也忍不住了。

  四郎還算含蓄,「我要求不高,就是以後有啥好吃的,能也想著咱們。給咱來一份就得。」

  三郎卻順著杆子直接往上爬了,「之前祖母也提過,叫我們三房住了後牆那邊的屋,算起來,和五弟妹那邊也只隔了一堵牆。」

  他笑呵呵地道,「不如咱們也開個月牙小門?走動起來也方便嘛!」

  廉氏害喜那陣子,常吃崔翎特別為她準備的小菜,對崔翎的食物也十分有感情。

  她向來又是火辣的性格,絲毫不覺得丈夫想著吃妯娌家的菜有什麼丟面子的。

  反而。也跟著瞎起哄,「說真的,五弟妹,反正我們家人口少,不如就索性都在你那搭夥算了。反正我家兩個小的都愛吃你做的菜。」

  說著說著,一家子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崔翎沒有想到,分家這樣悲傷的事,最後會搞得這樣喜劇。

  但大將軍既然如此輕鬆了下來,想必朝政上的危機,是能夠安然度過的。

  所以,她便也放鬆地笑道,「哥哥嫂嫂們都不嫌棄我們家,我和五郎又怎會不肯?不過……」

  她想了想又道,「古人云,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既然承蒙大夥兒不棄,都喜歡吃我的飯菜,不如我便叫劉師傅好好帶幾個徒弟出來,分送給各房。」

  這樣的話,如果有出什麼新菜,及時地教一教,各房不僅都有了口福,她自己也落得輕鬆。

  老太君聽了,不由連連點頭,「這才是好計較!」

  她笑著沖崔翎招了招手,「先前你不是提過,想在外頭開個辣菜館嗎?恰好今兒家裡人都在,不如將你的想法說一說?」

  崔翎微微訝異了一下,「現在說?這合適嗎?」

  她原本是懷抱著十分沉重的心情過來的。

  朝堂上的風雲變幻,她雖然不很懂,但基本的分析能力還在。

  曉得袁家作為皇帝的眼中釘,在即將撒手西寰的皇帝心中,一定是塊燙手山芋。

  一旦稍微處理不好,全家人都要遭殃的。

  再加上,太子在這當口還神奇地中了毒……

  這多半是姜皇后剷除異己,保自己兒子順利登基的陰謀啊!

  多麼緊張忐忑不安的氣氛之下,大將軍卻輕鬆愉快地給幾個兒子分了家。

  接下來不是應該教育一下孩子們,如何躲避危險,少和朝臣打交道,最近一段時間安分守己地待在家裡,好叫皇帝徹底安心嗎?

  怎麼話題這樣快就從吃飯的事,轉移到了開飯店的事了?

  她原本還想著,這風口浪尖,開辣菜館的事可以稍微停一下呢!

  大將軍聞言卻哈哈一笑,「能有什麼不合適的?」

  他倒是十分感興趣,「聽聞丫頭打算在盛京城開個辣菜館,這主意倒是不錯,為父決定也參一股,你覺得如何?」

  哥哥嫂嫂們聽老太君簡單說了一下原委,個個也都十分感興趣,紛紛要求入股。

  但為了照顧二嫂,她們都比較謙虛,最後一番商談之下,不只將事情定了下來,還叫二嫂和崔翎占了大頭。

  老太君神情也比方才輕鬆了許多,她慈祥的臉上閃過光華,「小五媳婦不要怕,這辣菜館的事兒,你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聲勢搞得越大就越好!」

  崔翎眨巴眨巴眼,似乎明白了什麼。

  她咧開嘴笑成了一朵花,「哎,孫媳婦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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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五章 有間

  盛京城這兩天很熱鬧。

  先是鎮國大將軍打了勝仗回京,雖以年齡之託辭去了軍中職務,卻加封了一等國公。

  但金鑾殿上,鎮國公袁世韜卻向皇帝陳情,指他在西北凍傷了腿,恐不能勝任國公之位。

  他遞上退位請封的奏摺,請立大郎袁浩承繼爵位。

  皇帝體恤功臣,當即准奏,又另封了個光祿大夫的散階,以示榮寵。

  鎮國公府為了感念聖恩,特地在五道山慈恩寺門口借地施粥五日。

  隨餐附送的還有小菜,卻是些從來都沒有見過的紅油素食。

  第一口辛辣無比,但配以清粥卻格外地爽口美味,再吃第二口時,便完全成為一種享受了。

  這紅油素食的名聲立刻廣而告之,傳得老遠。

  到最後幾日,這施粥的善舉已然變相成了美食品鑒會。

  來品嘗的人除了窮苦百姓,竟還有些衣著光鮮華麗一看就不差一碗粥喝的有錢人。

  口耳相傳之後,整個盛京城都知道鎮國公府有一種特別美味的紅油素食。

  百姓紛紛打聽除外,連那些老牌世家也都十分好奇。

  這一日,袁大郎下朝回家,笑呵呵地對老太君說道,「剛才戶部的林尚書和禮部的周尚書都向我打聽咱們家的紅油小菜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他挺了挺已經十分高昂的胸,萬分自豪地道,「我趁機便將那辣菜館的事給透露了一下口風。」

  老太君聽了也滿臉堆笑,「大郎做得不錯,那林尚書和周尚書可是出了名的大嘴巴,想來咱們家要開辣菜館的事兒,不出幾日,就該傳到帝后耳朵了。」

  她轉頭對著崔翎問道,「小五媳婦,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嗎?」

  崔翎連忙點頭。「嗯,祖母就放心吧!」

  鋪面是現成的,早在半年前她去西北之前,就已經和祖母說好了。

  她不在的這段時間,祖母令人將鋪子好生整修了一遍,弄得格調十分高雅氣派。

  崔翎對辣菜館的裝潢十分滿意,所以只是將座位重新調整了一下,就算完。

  至於廚師,她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拿出看家的王牌。劉師傅和唐師傅。

  劉師傅和唐師傅原本就是廚藝界十分有名的名廚。一個曾是御廚。一個在江南享譽半邊天。

  雖然,他們也很喜歡,並且珍惜在鎮國公府當差的安逸和被尊重。

  但每一個廚師心裡更加渴望的是得到萬千食客的認同。

  自從半年前崔翎偶然透露出想要開辣菜館的意願後,劉師傅和唐師傅就上了心。

  他們卯足了精神在辣菜技術上努力提高水平。也還留心著培養有潛質的徒弟。

  功夫不負有心人。

  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所以,這次崔翎就辣菜館事宜和兩位師傅商量的時候,他們從容淡定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唐師傅道,「我曾經在江南最好的酒樓當過主廚,所以對這方面還算有些經驗。若是五奶奶不棄,大可放心地將辣菜館的廚房交給我老唐。」

  他說著便從懷中摸出一個小本子遞了過去,「這是我對於酒樓的一點心得體會,五奶奶抽空看看吧,或許也能為您提供一二思路。」

  劉師傅也道。「我雖然沒有老唐有經驗,但跟著五奶奶最久,對於辣菜也有自己的一點見解。」

  他微笑起來,「五奶奶您看,不如便叫我去給老唐幫幫忙?」

  唐師傅雄心勃勃得想要去當辣菜館的主廚。劉師傅心裡想的更多的,卻是創新菜式。

  崔翎覺得這樣甚好,這兩位果然不愧是好友,不僅沒有為爭個主廚的頭銜打得頭破血流,還很快找准了自己的定位。

  她便笑著說道,「唐師傅有過經驗,那就聘您為咱們辣菜館的主廚了。至於劉師傅,府裡暫時還離不得您,所以,您就負責和我一道開發新菜。這樣如何?」

  唐師傅和劉師傅各得其所,自然都十分滿意。

  店鋪有了,人手有了,辣椒還有半船,新鮮的食材也不缺。

  這辣菜館萬事俱備,就只欠開張了。

  老太君便將眾人召集起來,「雖說開這個酒樓,只是咱們娘兒幾個的消遣。但我老婆子信奉認真做事,事兒再小,也要做好。」

  她笑著問道,「所以,咱得給想個響噹噹的名字。君悅樓如何?」

  廉氏和蘇子畫其實就是這幾天臨盆,但因為平素練早操身體底子也好,所以還都挺有精神的。

  一聽說要商量辣菜館的事,這兩位便捧著巨大的肚子屁顛屁顛地來了。

  廉氏性子有些急,搶先開口,「君悅樓確實好聽,但帶個君字……皇城腳下,咱們還是低調一些為好。不如便叫迎客來吧?」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取名十分有水平,「打開門迎客做生意,財源滾滾來,不錯吧?」

  蘇子畫卻抿著嘴笑道,「我記得西街文昌巷那好像就有一家迎客來,不過人家是客棧。」

  她沖著廉氏笑,「三嫂莫非是想和人家客棧搶生意?」

  廉氏撅了撅嘴,小聲嘀咕道,「咱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哪裡能知道外頭每一家店鋪都叫啥?有個失手,豈不正常?非要仗著牙尖嘴利打趣我!」

  她哼哼了兩句,抬眉挑釁地道,「你那麼能耐,給想一個唄!」

  蘇子畫倒是真的認真想了,「知味居,我聽著倒是十分雅致,三嫂覺得如何?」

  廉氏忍不住笑出聲來,「四弟妹還笑我呢,你難道從來沒有聽說過南街有一座藥膳館就叫知味居?」

  她也反唇相譏,「四弟妹莫非也要和人家藥膳館搶生意啊!」

  蘇子畫連忙學著廉氏嘀咕起來,「咱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哪裡能知道外頭每一家店鋪都叫啥?就算我是蘇子畫,也有失手的時候,實屬正常!」

  這段對話聽起來火藥味十足,但兩個人說來卻都是笑眯眯的。

  老太君原本還十分擔心,這兩隨時都可能要臨盆的大肚皮互相攻擊然後氣著了將孩子都氣出來了呢。

  聽到蘇子畫說完,廉氏和她笑成一團。這才安了心。

  原來,是在打趣呀!

  老太君心裡其實有些驚訝。

  這兩人的性子原本南轅北轍,一個火爆熱烈,一個卻溫柔婉約,一點都不搭。

  廉氏性子火辣,又是正經的國公府小姐,先前其實對蘇子畫是有些不大耐煩的。

  蘇家如今說白了就是個商賈之家,但偏生將女孩兒教養地比公主還要細緻,多少也叫人挺不爽的。

  但不曾想到,她如今卻對蘇子畫這樣熱絡。

  禮儀規矩堪稱模範的蘇子畫。向來都刻板地令人髮指。想不到今日竟然也會說俏皮話了。

  老太君思來想去。覺得許是因為相處久了,又是同時懷上了腹中這胎,這些日子時常在一起談論媽媽經,感情自然融洽起來。

  但其中也應該還有小五媳婦的功勞。

  真論起來。小五媳婦真算不得傳統意義上的名門淑女。

  她倒是出身名門,但淑女這兩個字與她是沾不上邊的。

  莫說讀書識字了,就是連家常的規矩都搞不明白的孩子,若是去了別人家,早就吃盡了苦頭。

  但這就是緣分吧。

  這孩子投到了這家裡,大夥兒都喜歡直來直去,沒一個愛那些彎彎繞繞的。

  她才好大著膽子說那些笑話逗樂別人,也才能毫無顧忌地下廚房給家裡人做菜。

  要是換了別家,若曉得少奶奶親自下廚做飯。那可不會得到稱讚,而是鄙夷了呢。

  還是袁家門庭正氣,家裡人的心都善良單純,才會有這樣的姻緣啊!

  老太君想到這裡,便也十分驕傲起來。

  她心情愉快。臉色也好看許多,轉頭對著郡主問道,「老大媳婦,你看呢?」

  宜寧郡主笑著說道,「既是二弟妹和五弟妹開的館子,咱們入了一股,白得些紅利已經很不錯了,取名這件事,還是交還給她們兩個。」

  她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垂頭,「再說,我也想不出什麼好的來。」

  崔翎其實並不在乎辣菜館叫什麼名字,按照她的想法,就叫辣菜館還容易記一些呢。

  既然老太君和宜寧郡主都將目光望向了她,她決定就這麼著吧,「不如,就叫有間辣菜館,多麼通俗簡單,直接明瞭,對吧?對吧?」

  屋子裡先是一陣寂靜,隨即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老太君忍俊不禁地指了指崔翎,「你這孩子,可真知道偷懶!」

  廉氏沖著蘇子畫抬了抬下巴,「四弟妹,你看,五弟妹可比我直白多了吧?」

  蘇子畫也忍不住偷笑,「其實,有間辣菜館這名字,的確通俗簡單直接明瞭,叫人一看就曉得這酒樓賣的什麼。」

  她頓了頓,「只是,我恐怕這名太直白了。如今上酒樓飲宴的,多半是達官貴人,或者是文人墨客,富商巨賈,這些人最好附庸風雅,喜歡點雅致的東西,來增添格調。這名字太直接了,恐怕不得這些人的心。」

  「四弟妹此言差矣!」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女子的話聲,二嫂梁氏在荷香的攙扶下徐徐進了屋。

  她先是和老太君請了安,然後隨意找了個空位坐下,十分認真地道,「有間辣菜館這店名,不只是通俗簡單明瞭,你細聽,也頗有意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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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六章 開張

  老太君見梁氏來了,委實又驚又喜。

  她連忙將身子後面的靠墊讓出來,「荷香,給二奶奶墊上!」

  梁氏也不客氣,自己接了過來,然後叫了荷香出去。

  她笑著對老太君說道,「孫媳婦這一病多時,倒叫祖母多操了許多心。」

  先前她病時,闔府上下都沒有少在她身上費心。

  除了向來和府裡走動較多的王老太醫,宜寧郡主還去請了現在當著院判的龐太醫。

  廉氏和蘇子畫也沒有少替她尋那些偏方,雖然多半沒有用上,但這份心意她領了。

  在她重病期間,有些事情卻分外清晰地浮現出來。

  譬如,婆家是如此以誠相待,心心念念只盼望著她早日好起來。

  而她的娘家,明知她的狀況如此之差,卻三番兩次地派了人來步步緊逼。

  人心都是肉長的,誰對她好,她難道沒有感知?

  只是先前被失望的情緒籠罩,覺得天都要塌了,滿心絕望,便不曾細想過袁家人對她的好來。

  昨日經崔翎一番暖心攻勢,梁氏猛然回轉過來,她若是死了,雖然能絕了梁家的意,可卻未免要傷袁家人的心。

  她這些年白白享受了老太君那麼多的疼愛寬容,半分都還不曾回報過呢。

  若就這樣死了,還要叫老太君多受一層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苦處,豈不是狼心狗肺?

  再說妯娌們,除了大嫂之外,其他三位都在孕中,廉氏和蘇子畫即將臨盆,這本來是多好的一樁喜事,難道她非要在她們的喜事上橫添上幾分不快?

  所以,想明白了的梁氏痛定思痛,決心要趕快好起來。

  除了為了心心念念的辣菜館,也是為了疼愛自己的家人!

  不過。決心雖然是有了,而且還很堅定,但這身體虛虧了那麼久,一下要調養過來也不容易。

  所以,她只是精神比先前好了,手腳卻還是虛軟的,仍需要好好養一段時日才行。

  但梁氏哪裡是個閑得住的人?

  這段時間,她雖然不出門,但崔翎是每日裡都會借著送粥羹的機會過來與她說話。

  五弟妹這人十分實誠,將辣菜館的進展一五一十地都和盤托出。絕沒有半分藏私。

  梁氏便也時常與她出謀劃策。商量該如何走下一步。

  五道山慈恩寺門口施粥奉送小菜的主意。便是她出的。

  為了要不動聲色地達成老太君「折騰」的目的,梁氏還想出了許多別出心裁的法子。

  譬如,袁大郎在衙門裡當差時,午膳其實是有工作餐的。而且根據官職品階加菜,大郎如今是國公銜,每頓足有十來個菜。

  只是他總在用膳時,偷偷從布包裡拿出一個辣醬罐頭來,就著飯吃。

  倒反而將自己的份菜送給同僚下屬吃。

  同僚下屬自然十分感興趣,紛紛請教鎮國公大人吃的是什麼,大郎便作大方狀叫這些人稍微嘗個一兩口,再緊張地道,「諸位手下留情。給我留一點!」

  袁大郎帶的,自然是崔翎親自指點劉師傅親自做的各類香辣開胃涼菜咯。

  每日都換不同的口味,每日都能吸引整個官衙同僚的目光和味覺。

  等到大郎再透露出一點,哎呀,過幾日東街有個辣菜館要開張的意思。眾人早已經按捺不住。

  梁氏為辣菜館的籌備付出了許多心血和腦力,這會兒聽說眾位奶奶們都齊聚在老太君的泰安院內,在商量辣菜館的事兒呢,她聽了心裡癢癢的,便也想要來。

  要說鎮國府不是分家了嗎?按道理說,二房也該有一份財產,梁氏是二房僅剩下的唯一人了,二房的產業如今都握在她手裡,說她富可敵國或許還差一點,但腰纏萬貫卻十分當得起呢。

  她這樣一個大富婆,先前對辣菜館感興趣,是因為要賺錢。

  那現在,她為什麼還要對辣菜館的事這樣上心?

  難不成袁家的眾人見二房人單勢薄,正主兒都過世了,也沒有留下一子半女的,便欺負梁氏,沒有將二房應得的那一份產業給她?

  所以梁氏才不得已對辣菜館這樣在意?

  當然不是!

  實際上,鎮國大將軍做事一向都十分公平。

  他既然要分家,就一定會叫所有的兒女都曉得這件事,絕不會單單只跳過二房,也不可能在梁氏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就把家給分了。

  不過只是老太君體恤梁氏病弱,不忍叫她前來,怕她身體虛弱,更壞了身子罷了。

  所以分家那日一大早,老太君便叫喬嬤嬤將分給二房的那一份清單給了梁氏過目。

  房產,鋪面,莊田,器皿,家居,銀錢,珠寶,古董,二房只有比其他房厚的,沒有一項比人家少的,內容之多,數量之豐,令人瞠目結舌。

  梁氏當然曉得,有了這麼一注財,她娘家的所有問題,都能迎刃而解了。

  但她一向都是個十分有原則的人,自己的嫁妝和例銀,她可以省下來接濟娘家,袁家的錢,她卻是一分都不肯動用的。

  否則,她當初又何必非要將自己值錢的首飾都當掉,也不肯將朝廷發給袁二郎的撫恤金給了梁家救急?

  她是外嫁女兒,萬沒有拿著夫家的銀兩偷偷送去供養娘家的道理。

  至於袁二郎的撫恤金,那可不是單單留給她的,將來她還會有嗣子的呢。

  梁氏不想要用袁家的錢去貼梁家,這是其中一個理由。

  想要為將來的嗣子攢一份家私,也有這個想法。

  但最重要的是,梁氏發現,在崔翎的諄諄善誘下,她自己也對辣菜館的管理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人員如何調度,什麼樣的崗位安插什麼樣的人,該如何調節這些人的積極性。

  她特地叫荷香裝訂了一個小冊子,一想到什麼好主意,就立刻記一筆,才不多時日呢。就已經將一個本子密密麻麻地記錄滿了。

  可見,她對辣菜館是真的感興趣的。

  不為其他,只為了她自己,給辣菜館命名這樣重要的事,她也是必要來的!

  有間辣菜館,這名字粗聽十分簡單直接,但細細一品,卻十分有意境的。

  既能激起食客的好奇心,也能夠叫文人騷客服帖,是個超凡脫俗的好名字啊。

  梁氏這樣想著。便又將話題推回了遠處。「祖母。孫媳婦意味,五弟妹想的這名十分新奇巧妙,譬如我,置身處地一想。假若我是食客,看到這樣一名,倒是十分有興趣進去一試高下呢!」

  她蠟黃色的臉上露出幾分神往,「說到這個,我竟是有好些時日不曾吃到帶辣椒的菜色了,頗為想念呢。」

  老太君循著梁氏的思路這麼一想,倒也拍案稱好,「倒有點意思。」

  原本這辣菜館就是崔翎和梁氏主要負責搞的,其餘幾房也就是參個股樂呵樂呵。既然梁氏和崔翎都覺得好,老太君也贊成,那其他人自然也就順著她們的意了。

  於是這一番口舌之下,有間辣菜館這名號,便正式確定了。

  有了袁家這樣龐大雄厚的資金支持。又有各位身份尊貴的大咖保駕護航,這一日,五月初三,有間辣菜館,便在東街最繁華熱鬧的所在,盛大地開張了。

  聽說,有間辣菜館開張那日,就大排長龍,從一層的散座到二樓的雅座,再到三樓的包廂全部都被一掃而空,掌櫃的是賺得盆滿缽滿,但崔翎是無緣得見了。

  雖然整個盛京城的人,包括帝后都曉得,有間辣菜館是袁家的產業,但這種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誰會拿出來說?

  朝中官員擁有田莊地產是沒話說的,但若是打開門經商做生意,那就掉價了,絕不是什麼值得炫耀誇談之事。

  所以,明面上,有間辣菜館的掌櫃的姓顧,原是故去的袁二郎身邊的長隨。

  這不,袁二郎過世之後,老太君特別憐惜他身邊的人,就還了長隨賣身契,放他自由生活,如今還在袁家支持下開了個辣菜館。

  如此,便和崔翎半分干係也搭不上邊,她一個世家後宅的奶奶,如何能去得到那熱鬧場面,親眼目睹著有間辣菜館的開張?

  當然,更為重要的原因是,她根本也抽不開身啊。

  拈花園裡,傳出溫柔端莊的蘇子畫殺豬一般的嚎叫聲,「我不要生了,好痛,好痛!」

  身高快要接近兩米,無比魁梧高大粗壯的袁四郎緊張焦慮地在門口踱來踱去,每次聽到屋子裡傳來嘶吼,都立刻撲倒門上,「子畫,你忍忍!千萬忍忍!」

  彪形大漢眼睛紅紅的,幾乎都要哭出聲來,「我知道你痛,再忍忍,等孩兒出來,你有力氣了,我就讓你掐我,你生孩子有多用力,就多用力掐我!」

  肚子已經十分巨大的崔翎和瑀哥兒直接坐在門前的青石板上,兩個人都對這毫無邏輯又特別矯情瑪麗蘇的對話十分無奈。

  他兩個對視一眼,互相默契地翻了個白眼,然後各自捧著新做的點心,津津有味地吃著。

  「嗯,這個新味不錯,比豆沙餡的好,你嘗嘗。」

  「我這個也不錯,來,給你一口!」

  兩人一邊吃著,一邊欣賞著屋內屋外上演的苦情大戲,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崔翎在吃完第三個水晶蝦餃之後,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娘這都是生第三胎了,怎麼還這樣嬌氣?不是說生孩子生到後面,就跟母雞下蛋似的,一下一個准嗎?」

  她頑皮地學著母雞的叫聲,「咯咯噠,咯咯噠,一下一個准,根本不疼!」

  屋子裡傳來蘇子畫悲愴而憤怒的吼叫,「五弟妹,你才母雞下蛋呢!」

  話音剛落,「呱呱」傳來一陣響徹雲霄的嬰兒聲響,中氣十足,又是個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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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七章 嗣子

  穩婆抱著新生兒出來,笑眯眯地給袁四郎道喜,「恭喜四爺,是個大胖小子!」

  崔翎和瑀哥兒又相互瞥了一眼,各自心想,是個大胖小子有什麼好的,是個妹妹才好呢。

  如今家也分了,二房膝下總不能一直空虛著,家裡人悶聲不響,恐怕就等著三嫂四嫂生產。

  如今,三嫂還沒有發動,四嫂提前產下了麟兒,這可是第三個兒子了!

  比起暫時只有一個親生兒子的廉氏,蘇子畫在數量上占了絕對的優勢。

  到時候,就算三嫂也生了男孩,恐怕多半還是要從四房下手。

  她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雖然這些日子來她整日趁著說辣菜館的事兒去二嫂那給她洗腦,但這火候還未到,還沒有好意思急吼拉吼地直接提嗣子的事。

  也不知道五郎有沒有將老太君那的思想工作做通,否則若祖母肯主動提起,倒還有一線希望。

  瑀哥兒的想法可簡單多了,他只是覺得已經有弟弟了,就渴望有個妹妹玩。

  於是這各懷心事的兩人彼此都有些興致不高,看了小弟弟一眼,就訥訥地蹲坐著繼續吃蝦餃。

  袁四郎情緒也高漲不起來,他煩的也是同一件事。

  蘇子畫顯然是不肯將孩子讓給二房的,若是肯,早在先前就做了,何必要等到現在?

  所以生產之前,沒有少為了這事和他生過氣。

  可是,家裡的情況是這樣的,讓給二嫂開了這個口,四郎又能怎麼辦?

  讓出一個孩子過繼到二房給死去的二哥承嗣,這件事不論說到哪裡,都是合情合理的。

  他沒有半分拒絕的可能。

  所以,四郎是多麼希望這一次能生一個女兒,這樣或還有轉圜的餘地。

  穩婆覺得這家人都有毛病。

  她當接生婆沒有四十年,也有三十九年了。

  盛京城裡誰不知道她穩婆李氏的大名?

  這些年名頭大了,她接的都是名門大戶的生意。像鎮國公府這樣尊貴的人家,也不在少數。

  可還是頭一次見到生了大胖小子卻滿臉不高興的人家!

  李穩婆行走江湖時日久了,性子便也十分圓慧。

  她一下子就覺得這裡頭定有貓膩。

  不過,她不大瞭解實際情況,便將事情朝著與事實十萬八千里的方向猜去。

  這樣想著,她便越發同情屋子裡的產婦,拼死拼活折騰那麼久,好容易才將孩子生了出來,可憐見的,卻不被家裡人待見。

  人人還傳說袁家四奶奶是盛京城名門貴婦的典範。在袁家多受寵愛呢。就光這一點。她就能看出來,傳言不過都是虛的。

  這也是,看袁四爺這滿身毛像個野人似的外殼,和精緻如畫的四奶奶蘇氏。怎麼看就怎麼不搭,這兩人要是感情能好,這才怪了。

  李穩婆不漏痕跡地鄙視地望了袁四爺一眼,本來要把孩子交給他的手,一下子拐了個彎。

  她朝門外早就挑選好的乳娘招了招手,「孩子挺好的,你給照看著吧,屋子裡還有些沒有處理好,我還得進去瞧瞧!」

  四郎一聽。便以為蘇子畫有什麼不好,連忙驚慌地抓住穩婆的手臂,「子畫怎麼了?」

  他一個高大威猛的漢子,眼眶紅紅的,「是不是子畫出了什麼事。她怎麼現在不叫喚了?」

  李穩婆心想,四爺您就裝吧,您都生了三個了,別說還不知道生產是怎麼一回事,若真不懂,可見就沒有怎麼對四奶奶上心。

  生個孩子累得都要虛脫了,還哪有力氣叫喚?

  她用力掙脫開手臂,語氣倒是恭敬,但眼神可萬分鄙夷,「四爺放心,四奶奶不過是用力完了,現下累了而已,她沒事兒的。」

  袁四郎仍舊死抓著不肯放,「那我現在能進去看看嗎?」

  李穩婆瞥了他一眼,奇怪地說道,「產房污穢,四爺是男人,怎麼能進去?」

  四郎連忙從懷中遞過一個大大的金元寶,「我只是想看看子畫怎麼樣了,求給個方便。」

  李穩婆掂了掂金元寶的分量,立刻滿臉堆笑起來,「這……」

  她見四郎情急,心裡其實犯了嘀咕,覺得這四爺不是和四奶奶感情不好麼,連生了兒子都沒有見他高興,怎麼這會兒又急著想進產房?

  要知道,產房這樣的地方,大老爺們可是不肯進的。

  說是污穢,有血腥氣,進去了要犯血光之災,總之說法多了,她當穩婆這麼久,還是頭一次有人非要闖進去呢。

  李穩婆還是挺為難的,不過她從來都不會和錢過不去。

  她仔細思量了好久,才勉強說道,「罷了罷了,四爺想進就進去吧,不過這可是您自個非要進不可,和我老婆子沒有干係的。」

  說完,便立刻將銀子藏好,然後一扭一扭地進了屋。

  崔翎和瑀哥兒親眼見了這一齣穩婆變臉記,都覺得十分新奇。

  連瑀哥兒這樣的小屁孩現在都懂得錢能通神了,他感歎了一聲說道,「爹說,以後咱們家不用打仗了,我覺得我也可以不用學騎射槍法,要不然,五嬸嬸,我跟你學做生意吧!」

  他嘖嘖歎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其實做生意挺好的。」

  崔翎立刻彈了一下他腦門,「五嬸嬸懂什麼?若是真的想學做生意,找你外公去!」

  她想了想,又覺得自己不該給小屁孩出這樣的主意。

  畢竟,現在的世道,商賈還是地位低賤的,她畢竟不是小屁孩的爹媽,無權在他成長的道路上引導他的發展。

  否則,若是他這孩子當真聽了她的,去找蘇家學做生意,家裡人其實卻是反對的,她豈不是要成罪魁禍首?

  這樣想著,崔翎立刻又道,「其實呢,你年紀還小,將來要做什麼,可以慢慢考慮。不必現在就下決定,從文還是從武,有時間和你爹娘商量著來,咱們不急不急啊。」

  她連忙岔開話題,「說起來,咱們光知道你有弟弟了,還沒有看清楚弟弟長什麼模樣。要不,咱們跟著乳娘去看看?」

  崔翎雖然覺得蘇子畫又生了個兒子有些危險,這剛出生的小寶寶多半就要去二房了有些難以言訴的複雜感覺。

  但作為一個准媽媽,她自己對新生兒寶寶還是很感興趣的。

  她這不。蝦餃已經吃完了。她趕緊讓人打了盆水來淨了手。這才敢跟著乳娘進了隔壁的屋子去看寶寶,「哇,好可愛哦!」

  蘇子畫和袁四郎的小兒子,還是挺會長的。既繼承了四郎高大的身形,又有著蘇子畫的美貌,所以這娃塊頭不小,個子挺高,但偏生一張臉卻生得十分玉雪可愛。

  她一下就喜歡上了。

  要不是崔翎現在自個大著肚子不方便,她一定搶著要抱抱這孩子,真太可愛了。

  瑀哥兒先是皺了皺眉,「跟個紅皮野猴子似的,有什麼好看的。皺皺巴巴的。」

  不過,到底是血脈相連的兄弟,等多看了兩眼,他就發現了小弟弟和自己的相同之處,「哇塞。弟弟的嘴巴和我長得一模一樣誒,他的眼睛也像我!」

  「原先不覺得,仔細一看,發現小弟弟眉毛也像我,鼻子也像我,真的和我一樣誒。」

  「五嬸嬸,你看,我小時候就應該是這樣的。」

  「我不嫌棄小弟弟不是小妹妹了,這樣也挺好的,以後小弟弟的教習就交給我吧,我要教他讀書認字,教他騎馬射箭,還要教他做菜。」

  崔翎瞥了他一眼,「你會做菜?什麼時候學會的?」

  小屁孩得意地笑了起來,「我跟五嬸嬸待在廚房裡的時間,比跟我娘教訓我的時間還長,像我這樣天資聰明過目不忘的孩子,不過是做個菜而已,哪裡有什麼學不會的?」

  他驕傲地昂起頭,「前天我還給自個兒煮了麵條,別提有多好味了!」

  現在,袁家的男人已經完全沒有什麼君子遠庖廚的想法了。

  吃貨的最高境界,光吃是不夠的,吃到深處自然手癢著想要去做。

  崔翎和瑀哥兒一邊就小弟弟的教養問題打趣,一邊又說著其他的俏皮話,一屋子歡聲笑語。

  不多一會兒,得到消息的宜寧郡主和二嫂梁氏扶著老太君也到了。

  二嫂又經過一陣子的調養,除了人有些清瘦外,身子已經完全大好了。

  她看到小寶寶也十分喜歡,直接就從乳娘手裡抱過來,一直摟在懷中不撒手。

  崔翎敏感地發現,屋子裡雖然仍舊一片歡聲笑語,但氣氛有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尷尬。

  老太君和宜寧郡主眼中,無奈和欣慰交織,好像在痛下什麼決心。

  她心想,或許,現在就只等二嫂開口,這個小寶寶就要去二房了。

  那頭產房那終於清理完畢,梅蕊小跑步過來說,「四奶奶醒了,她想看看小寶寶呢。」

  二奶奶便抱著小寶寶笑著說道,「正好咱們也要過去看看四弟妹,小寶寶我給她抱過去吧。」

  這種時候,雖然大家心裡都覺得有點不妥,但誰都不敢發聲說什麼。

  畢竟,連崔翎在內,大夥兒都一致認為,二嫂這是下了主意要將小寶寶抱到二房去了。

  站在二嫂的立場,二房終於有了嗣子,這是好事。

  可站在四嫂的立場,拼死拼活生下來一個兒子,卻立刻就要母子分離,以後孩子只管自己叫嬸子,這點任何一個母親都難以接受。

  於是大夥兒都索性閉嘴,安靜地跟在梁氏身後去看蘇子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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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8 16:17: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八章 宣告

  蘇子畫剛剛生產完,才歇過一口氣,樣子還十分憔悴。

  她看到二嫂梁氏抱著孩子進來的,目光微微一動,臉色便有幾分複雜。

  不過,她向來都是個克制自持的人,即便心內正掀起驚濤駭浪,但舉止卻依舊不疾不徐。

  因她還無力虛弱地躺在床榻之上,便也沒有客套地行禮。

  不過只是象徵性地撐了撐身子,低聲喚了句,「祖母,大嫂,二嫂,你們來啦!」

  老太君連忙叫蘇子畫躺下。

  她握住小四媳婦的手,面上帶著安慰和愧疚,「子畫,你辛苦了!」

  梁氏便連忙將懷中可愛的小人兒遞了過去,「四弟妹,你看看你兒子,真是會長,生了一副四弟那樣結實的身板,偏生又有一張英俊的小臉。」

  她越看越眼神越發柔和,「我看啊,這長大了,又得是一個迷倒萬千女子的五弟。」

  蘇子畫忍住心中的劇痛,將目光望到兒子的臉上。

  這孩子果然生得玉雪可愛,比老大老二出生時還要漂亮許多。

  可再漂亮又有什麼用?看二嫂方才那副模樣,幾乎就等同於昭告,這孩子屬於二房了……

  她到底還是忍不住,雙眸一垂,便有淚滴順勢而下。

  但此刻,並不是哭的時候。

  蘇子畫立刻便將頭垂得更低,趁著人不注意時將眼淚擦去。

  若是這眼淚叫人看到,定會以為她是故意在給二嫂下眼藥。

  雖然她是真的不捨得將孩子送走,可禮法家法情理都在,有些事,並不是她想怎樣就怎樣的。

  她心裡滿是失落和不捨,便只有將孩子緊緊摟在懷中。

  老太君和宜寧郡主見了,心裡也都不好受。

  但在這件事上,她們都不好多說什麼,只能盡力將話題岔開,「這孩兒取了名沒有?」

  站在屋子角落裡的四郎突然冒出聲來。「回稟祖母的話,父親先前賜了名,單名一個璦字。」

  袁璦,論起來小輩中行九。

  老太君點了點頭,「璦哥兒,咱們璦哥兒有名字了!」

  又過一會,廉氏挺著一個巨大的肚子也蹣跚而來。

  她先是握著蘇子畫的手問長問短一番,這才去看此刻安靜地躺在母親身側的璦哥兒。

  也許是即將臨盆,廉氏的目光裡充滿了母性的光輝。

  她輕輕拿手指去逗璦哥兒的小手,柔聲地說道。「你這小傢伙。生得可真俊。也不枉你母親好一番動靜將你生下來。」

  蘇子畫殺豬一般的嚎叫聲,她雖然沒有親耳聽到,但底下的丫頭婆子可都傳得真切。

  她想不知道都難。

  二嫂梁氏聽了這話心中一動,忽然對著老太君說道。「祖母,孫媳婦有句話,不知道合適不合適此刻講。」

  老太君一凜,心想莫不成是要說過繼的事?

  她暗自一歎,雖然梁氏此刻說過繼,她是不會反對的,想來礙於情理,四房也不會有意見。

  可蘇子畫這才剛生產完呢,就提這件事。會不會有些太不近人情?

  她沉吟片刻,打著商量地問道,「要不,有事咱們回泰安院再說?小四媳婦身子虛,叫她好好歇著。」

  梁氏卻笑著說道。「祖母,孫媳婦的話,正是要說給四弟妹聽的呢。」

  她轉臉對著廉氏說道,「三弟妹也坐下,你也聽聽。」

  眾人的面色都十分沉重,蘇子畫的心情固然心如秋風瑟瑟,但被點到名的廉氏也不好過。

  梁氏見眾人都如臨大敵,不由歎了口氣。

  她頓了頓說道,「我一人獨守二房,前些日子又分了那麼大一筆家產,這二房遲早是要過繼一個嗣子的,這一點,祖母知道,大嫂知道,眾位弟妹也都知道。」

  老太君心中緊迫感更強,她多想叫梁氏先不提這一茬。

  可是既然梁氏已經開了口,她又不好叫人將話堵回去,只好別過臉去,不想看到孫媳婦們糾結難過的表情。

  梁氏卻輕聲安慰道,「三弟妹四弟妹,你們先別急。」

  她輕輕笑了起來,「其實,有時候我想想,咱們家還真的和別人家不一樣。像我這樣無依無靠的寡婦,可偏偏又有那麼一大注家財,若在別人家,叔伯妯娌們,不知道要多如狼似虎地盯著呢。」

  梁氏瞥了眼就差躲到牆角的兩位弟妹,忍笑說道,「偏就你們,一個個將我看成狼似的,躲都躲不及。」

  她長長得歎口氣,「其實,這些天,我也想過了,過繼子嗣這種事,總也要你情我願才好。就我的私心,還是希望從家裡這些孩子們裡挑一個,也免得將來這麼大一份家產落到外人手裡。可既然你們都捨不得孩子,我又何苦做這個惡人?畢竟,在我心中,比起子嗣承繼這些虛的,更看重的是咱們妯娌之間的情誼。」

  廉氏心直口快,聞言立刻問道,「二嫂的意思是,嗣子便不在咱們家裡挑了?」

  先前她聽到蘇子畫又得了個兒子,心裡其實也沒有輕鬆過。

  若說她和蘇子畫從前只是關係融洽的妯娌,經過這大半年的相處,現在可處成了閨蜜。

  閨蜜的孩子送到了二房,其實和她的孩子送到二房去,都是一樣的難過。

  這會兒聽二嫂梁氏這番話中的意思,她不免就要躲問一句。

  梁氏點了點頭,笑著說,「所以,三弟妹和四弟妹,你們先別急著怕我。」

  她溫柔地也拿手指去碰觸小璦哥兒的手指,一邊說道,「我希望一家人在一塊兒和和美美的,不要因為這件事而生出不快,所以不論是璦哥兒還是三弟妹腹中的孩子,我都不要。」

  老太君心裡剛松一口氣,這會兒又提了上來。

  她連忙問道,「可二房總是要立一名嗣子,家裡的孩子你既不要了,那不然還是從你娘家過繼一個吧?」

  其實。更好的解決方法,還是從袁家旁枝裡過繼一個孩子。

  畢竟當世還是比較注重血脈傳承的。

  就算只是隔了許多輩的旁枝,但總算流淌著一樣的血脈,祖宗是同一個。

  可老太君是馬背上長大的將門虎女,自小就不太愛講究這些規矩。

  她也不覺得血脈之親就能強過一切,至少,她這輩子親身經歷的,許多戰場上生死相依的戰友和夥伴之間,感情也並不比親兄弟差。

  所以,她絲毫都不介意梁氏從娘家子侄中挑一個好的過繼來。

  哪怕繼承的是袁家的家產。只要那孩子能夠在梁氏百年之後盡到香火孝道。她也是毫不在意的。

  梁氏卻搖了搖頭。「祖母,孫媳婦兒實不相瞞,我對梁家,已經心灰意冷了。」

  她這一回生病。原不過只是普通的風寒。

  若不是娘家人不顧她生病,非要跑來逼迫她,她又何至於此?

  她頓了頓,「祖母,先前我念著親情,太過逆來順受。以後,若是我娘家大嫂再來,我可再不會如此了。梁家,若是想要重振家門。必須要學著自立自強,否則若只是叫出嫁的女兒出錢養著,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會有什麼出息的。」

  老太君微微一震。隨即卻也有些了然。

  梁家自從當年扯進了一場禍事之後,就再沒有了書香門第的風骨。

  先是由著大老爺們借酒澆愁,揮霍光了所剩不多的家產。

  然後便想方設法,去從已經出嫁了的姑娘那裡借錢要錢,自個兒家卻不事生產,養著一群醉生夢死的廢物。

  不過只是抄了家產,人可都被袁家保下來了,一條人命都沒有傷。

  原本是想著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只要梁家的男人奮發圖強,科舉這條路走不通了,還可以走別的路子,哪怕去習武從軍,都是法子,總有重振家門的一天。

  誰料到這群扶不起的爛泥,竟一個個都自暴自棄起來,沒有一個能扶得上牆的。

  若是自己作死,那也就罷了,還非要拖累別人。

  梁家嫁出去的女兒,除了梁氏之外,哪個沒有受到牽連?

  之所以輪番逼著梁氏要她拿錢,不過只是看在她死了丈夫,也沒有子女,想著袁家那萬貫家私,最終不知道要落到誰手裡,就想要舔著老臉刮一層皮罷了。

  可他們絲毫都沒有考慮到,娘家如此混帳,既沒有丈夫,也沒有子女的梁氏,將所有的家底都掏光了之後,將來要在袁家怎麼活。

  她用了袁家的錢去養了自己娘家的人,將來又要如何在袁家自處。

  對於梁氏將自己的嫁妝幾乎變賣一空去支援娘家的事,老太君其實也是知道的。

  只是她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袁家有錢,根本就不在乎孫媳婦的私產,所以梁氏自己的嫁妝喜歡怎麼樣用都是自己的事,老太君才不管呢。

  其實,就算梁氏將手頭能使的其他銀子也給了娘家,對於袁家九牛一毛的這些,老太君也不是沒有這個肚量。

  到底礙著血緣和孝道,總不能娘家都揭不開鍋了,梁氏真的就不管吧。

  但梁氏終究沒有這樣做,就算到了那樣艱難的地步,她也還是守著自己的底線。

  這讓老太君欣慰的同時,又心痛這孩子的執著和傻氣。

  她私底下請人幫著解決了梁家的苦難,算是幫著梁氏度過了這一關。

  可授人與魚不如授人與漁,若梁家的男人仍舊醉生夢死扶不起來,而梁家的女人們也只懂得壓榨已經出嫁的女孩兒,那麼就算有再多的錢,也填不平這個窟窿。

  這件事,終究還是需要梁氏下個決心。

  如今,梁氏掏心窩子說了這句話,可見這孩子是想明白了。

  老太君沉沉點了點頭,「你是二房的當家主母,不論你要做什麼,盡可由著自己的想法做,祖母都支持你的。」

  她微微一頓,「不過,既你不想要過繼梁家子侄,那麼還有什麼人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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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8 16:17: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九章 恪王

  梁氏略一沉吟,卻道,「孫媳婦想過了,還是從同州府三堂叔祖家過繼一個。」

  她頓了頓,眉間閃過一絲厲色,「不過這人選嘛,卻是要咱們自己來挑。」

  老太君略顯疑惑不解,「你不是……怎麼還想著他家?」

  她想到也曾提起過從平州府過繼孩兒,可當時小二媳婦的反應是十分激烈反抗的。

  本以為這一回梁氏多半是要叫珀哥兒過繼給二房了,誰知道她……

  梁氏輕輕笑笑,「孫媳婦又不是真的不食人間煙火,有些事您當我看不明白?」

  老太君提議要從她娘家過繼一個孩子,自然是一片真心為她考慮。

  可是感情總是相互的,祖母一心向著她,她總也要設身處地為祖母思量一番。

  沒有錯,鎮國公府袁家,祖母說的話還是能頂事的,底下的兒孫們沒有人不會向著她。

  所以,假若真由著祖母開這個口,叫她從梁家過繼一位子侄,這事定也能做得起來。

  可這樣一來,同州府三堂叔祖又怎會善罷甘休?

  袁家歷代子孫血脈都十分稀薄,又世代從軍,戰場上不知道折損了多少。

  所以,老將軍沒有兄弟,大將軍沒有兄弟。

  一直到二郎這一輩,才開始血脈繁昌起來。

  和其他的名門世族不一樣,鎮國公府袁家是本朝跟著太祖爺軍功起家,至今也不過就是兩百來年,並不像蘇子畫娘家那樣,是歷經了好幾朝的名門望族。

  又因為人脈稀薄的關係,宗族觀念,也不似旁人家那樣強烈。

  反正鎮國公府一直就這麼幾個人,一直也就是嫡脈傳嫡脈。

  那位同州府的三堂叔祖,論起來該是老將軍的遠房堂兄弟,即,三堂叔祖的父親和老將軍的父親是堂兄弟。那一支一直都住在同州府,說起來並不親密。

  論到瑀哥兒這一輩,雖是同宗,但已經出了五服。

  可袁家親戚少啊,老將軍和三堂叔祖已經算是這一代唯一碩果僅存,且還流傳了子嗣下去的袁家男子,彼此就像是遺世獨立的兩棵同根同祖的苗苗,一旦相遇了,就決心要好好親近下去。

  所以這些年來,袁家一直都和同州府那邊走動頻繁。凡事也很尊敬那位三堂叔祖。

  俗話說。蹬鼻子上臉。

  三堂叔祖享受鎮國公府的供奉和敬重。時間久了,真的便有些飄飄然。

  偶有來往見到時,總是要擺長輩的譜,一副心高氣傲的模樣。

  上兩回。梁氏拒絕了三堂叔祖的要求,就將那老頭子氣個不輕,連狼心狗肺這樣的話都罵出來了。

  假若這一回,梁氏當真過繼了自己的侄兒當嗣子,還不知道要鬧成啥樣。

  她自可不必在意,了不起,以後不和平州府的人來往罷了。

  可老太君卻難免要被這位三堂叔祖說三道四罵罵咧咧。

  老太君事事處處都給梁氏考慮好,梁氏也不忍心叫祖母一大把年紀,還要頂著這樣的壓力。

  沒意思。

  她私心裡確實不喜歡同州府三堂叔祖。

  覺得這老頭子的吃相不大好看。但再不好看,也不妨礙他這一支是袁家目前最近的血緣。

  從同州府挑一個孩子過來養,不僅能叫三堂叔祖閉嘴,不叫祖母為難。

  其實也是符合普世大眾的價值觀的。

  至少,有這麼一個和袁家血脈最親近的嗣子。盛京城裡就不會有對祖母暗地裡的流言蜚語和冷嘲熱諷。

  反正,二房只是需要一個頂門立戶的孩子罷了,她會好好當一個母親,努力教好他。

  不敢說一定叫他能夠有什麼出息,但至少也不會教出個敗家子出來。

  至於這孩子出自誰家,這根本就不重要。

  不過,梁氏到底還是噁心著平州府那傲慢跋扈的老頭子,就算真的要從他的曾孫中挑選嗣子,也不想接受由他指定的人選。

  嗣子可以從平州府挑,但二房的家產想給誰,可是要她說了算。

  老太君見梁氏能退這樣一大步,又怎會不曉得小二媳婦心裡想的是自己?

  她年已近七十,盛京城裡能活到這歲數的老人家委實不算多,臨到老了,不只兒孫繞膝,連家裡娶來的孫媳婦兒們,個個都如此貼心。

  說不感動,真是假的。

  老太君眼眶泛紅,眸中有星星點點的淚光。

  她縮了縮鼻子,「好,小二媳婦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祖母都答應你。」

  過繼嗣子這一件事,一直都是家裡眾人心頭上的一塊厚厚的板磚。

  如今,梁氏主動將這事說開了去,大家心裡都舒了口氣。

  蘇子畫輕輕摟著懷中的璦哥兒,滿眼淚汪汪地望著梁氏,「二嫂,謝謝你!」

  別看她生了三個孩子,可懷這一胎時壓力最大。

  丈夫去打仗了,要擔心他的安危。

  琪哥兒年紀小,還需要好生照料,偏生他身子又弱,隔三差五得就有些不舒坦。

  瑀哥兒倒是聰明機靈老成,可又跟她玩什麼離家出走的把戲。

  要不是後來及時收到了崔翎的信,她真的都快要被這孩子急瘋了。

  再加上過繼的事,一直如鯁在喉,像一塊巨大的山石壓在她心上,每每都叫她憔悴傷身。

  這一胎啊,懷得還真是萬分忐忑不安。

  好在,現在二嫂直接袒露了心聲,她心中的那塊石頭落地,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

  她目光輕柔地望著自己懷中的小人兒,心裡低聲說道,「真好,璦哥兒不必離開母親了呢。」

  梁氏瞅了眼就差哭出來的蘇子畫,從懷中遞過去一個乾淨的帕子。

  她歎口氣說道,「早知道你們這樣緊張,倒不如我早些將想法說出來。四弟妹,快拿去擦擦,你剛生產完,不好落淚。對身子不好。」

  說罷,她又帶著幾分遺憾,「分家的單子你們也都看到過了,二房孩子少,真的挺富裕的。我話說在前頭啊,你們現在要死要活地不肯捨出孩子來,將來孩子們大了,家財不夠分,可別後悔啊!」

  蘇子畫和廉氏相視一望,倒都撲哧一聲笑了。

  這二人異口同聲地說道。「二嫂放心。咱們不後悔!」

  她們都有豐厚的陪嫁。娘家的根基也穩紮穩打,如今又各自分得了不菲的身家,未來的幾十年裡,哪怕不思進取。只要守成,就能給子孫一個富裕自足的生活。

  倒還真的不怕家財不夠分什麼的。

  本來一樁橫在眾人心頭的事,就這樣以完美的結果解決了。

  崔翎心裡也很高興,畢竟先前,五郎還答應過二嫂,要將自己的次子捨出去呢。

  如今二嫂既然自己想明白了,那麼等於她次子的風險警報解除。

  她也不用再提心吊膽生怕自己肚子裡兩個都是兒子了。

  蘇子畫到底是新產婦,經過這一段情緒跌宕起伏,早就已經疲倦不堪。

  老太君看她神色倦了。便立馬帶著孫媳婦兒們離開,只叮囑四郎要好好照顧妻子。

  崔翎由瑀哥兒親自送回了藏香園。

  恰好,正要到晚飯時間,瑀哥兒便賴著不走,「五嬸嬸今天做了什麼好吃的?」

  崔翎最近害喜好了許多。不過雙腿卻有些水腫嚴重。

  那些重口味的菜色是不敢吃了,就用些清淡的小菜,並一些湯羹來保證營養。

  她笑著對瑀哥兒說道,「今兒晚膳有赤小豆燉鯽魚,白術茯苓田雞湯,胡蘿蔔馬蹄煮雞腰。都是些孕婦消腫的藥膳,你也吃?」

  瑀哥兒初生牛犢不怕虎,他才不管這些菜有什麼藥用的價值。

  就只問了一句,「沒有毒?好吃嗎?」

  在得到了肯定回答之後,他還是決定,「那我就在五嬸嬸這兒用晚膳吧。」

  這孩子左看右瞧,終於發現了有什麼不對勁,「咦,五叔還沒有回來?就算東街口那邊有間辣菜館開張,但這事,不是不讓咱直接參與嗎?」

  崔翎微微垂了垂眉,「你五叔有事情出去了,可能要晚些回來,咱們先吃,不必等他。」

  東宮太子的毒終於解了。

  這原本是件好事。

  但果然如崔翎所料般地,姜皇后也找到了下毒的人,是景仁宮的一名小太監。

  景仁宮是太子未曾大婚前的居所。

  小太監已經承認,下的毒是慢性的,早在太子大婚之前就已經慢慢地入了太子的飲食。

  再細查下去,那位小太監竟曾在永安宮當過差。

  永安宮,可是九王在宮裡頭的寢殿。

  太子雖然身子大好,可這麼一來,九王頭上卻被扣了個沉重的屎盆子,而且還很難洗清。

  因為姜皇后的調查到此為止,直接便將小太監殺人滅了口。

  她不再追查,九王就永遠背上了這份嫌疑,連洗脫罪名的機會都沒有,因為姜皇后和太子,並沒有指控啊!

  崔翎現在終於承認,姜皇后此人不只心狠手辣,確實也算得謀略出眾。

  就算明眼人一眼都看穿了她的陰謀,可她只是這樣泰然自若地將排好的戲演一遍,就嘎然而止,並不再追究下去,也不曾對九王有一個字半個字的指責,你倒是能拿她如何是好?

  九王前日從西北回盛京城時,恐怕萬萬都沒有想到迎接他的,是如此不堪的處境。

  身為九王至交好友的五郎,生怕九王一時受不住,一大清早,便去了新開的恪王府了。

  是的,九王滿二十之後,便由宮中搬了出來,皇帝封他為恪王。

  恪,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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