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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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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翡胭]將門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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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5 23:45:18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章 和諧

  袁五郎自得了那秘籍之後,便立刻將自己關在屋中。

  他天生聰穎,理解能力甚強,不消多時,便將這本書中的插畫瀏覽了一遍。

  原來竟要從此處入手,又由那處收住,個中玄妙,令他瞠目結舌之餘,也倍感新鮮。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些妖精一樣的圖畫,眼中沒有半分猥褻,滿滿都是專研的精神!

  是的,開弓沒有回頭箭。

  袁五郎從來不打沒有準備的仗。

  他覺得就這麼匆忙地掃視一遍,只能學到個皮毛,遠不足以令他掌握其中的精髓。

  想了想,反正近日來沒啥事,日常事務有九王坐鎮,並不需要擔心。

  他便決定今日閉門不出,全身心地投入到鑽研中去,務必要讓自己在今夜之前將這書中的彎彎繞繞全部學會,好在自己的小妻子面前一鳴驚人。

  如此,便吩咐了槐書在外頭守著,只說自己在檢閱機密軍情,不許任何人前來打擾。

  崔翎親手熬了點粥,左等右等袁五郎不來,便想著不如給他送過去吧。

  她先前跟槐書打聽過,知道袁五郎一般都在滄瀾院中處理事務,夜裡也歇在那。

  一大盅糙米粥,幾盤小菜,將食盒裝滿,她便提著出了雅情小築。

  靠著好心的巡邏侍衛們的指引,好不容易摸到了滄瀾院,誰料到卻吃了個閉門羹。

  槐書十分盡責地守住院門,不讓她進去。

  他的語氣雖然萬分為難,但攔在門口的手臂卻絲毫沒有動搖過,「五奶奶,爺在裡頭檢閱機密軍情,吩咐了不讓任何人進去的,您看……」

  不是他不懂人情世故,實在是軍令如山。

  袁家軍之所以可以傲世獨立,當了這數百年的常勝將軍,便在乎他們嚴明的軍紀。

  五爺在屋中研讀機密的軍機呢。說不定前方戰局有了什麼變化,可真怠慢不得。

  在這一點上,崔翎倒是十分通情達理。

  她抬手舉了舉手中的食盒,「那就麻煩槐書小哥幫我將這些送進去吧。」

  槐書鼻子一嗅,聞到了食盒中傳來的食物香氣,面上露出十分神往的表情。

  但,他還是搖了搖頭,「五爺說的是任何人都不許打擾,這個任何人裡,也包括我。」

  崔翎無奈地歎了口氣。將食盒遞給了槐書。「既如此。那就送給你吃吧。」

  她精心用牛骨湯熬出來的粥,不僅味美,還很有營養,既然袁五郎不吃。那就便宜了這口水都要流出來的槐書吧。

  槐書受寵若驚地問道,「給我?真的給我?」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他樂得都快要跳起來,「那槐書就不客氣了,多謝五奶奶!」

  自從昨日五奶奶在聚英堂的廚房裡顯露身手之後,整個令尹府的人都知道五奶奶一手絕妙的廚藝,色澤香氣味道皆是一等一的,人人都渴望有機會能夠品嘗一二。

  現下,他有了這麼個解饞的機會。自然高興得不得了。

  崔翎望了一眼滄瀾院緊閉不開的門扉,心下也在擔心前線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麼緊急戰況。

  讓她分外牽掛的是,瑀哥兒剛跟著鎮國將軍去了前線。

  她不敢想像,若是戰情突起變化,瑀哥兒有個三長兩短。她該怎麼跟四嫂交待。

  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她一步三回頭十分忐忑地回到了雅情小築。

  也不知過了多久,閉關修煉的袁五郎終於從書案前站了起來。

  他神清氣爽地伸了個懶腰,推開門出去,「槐書!」

  槐書聞聲而動,也不知從哪間屋子跑了出來,「五爺,您的緊要軍情處置妥當了吧?」

  袁五郎面色微沉,含含糊糊地點了點頭,「嗯。」

  他一眼瞥見牆角處的食盒,問道,「是五奶奶來過了?」

  槐書連忙贊道,「還是爺慧眼如炬!五奶奶晌午前來過了,小的也很想放她進去,但爺您吩咐過的,不論任何人都不准打攪,所以…..」

  他驕傲地挺了挺胸膛,「所以,儘管十分為難,但小的還是將五奶奶攔下了。」

  袁五郎原想喝斥幾句的,他和崔翎好不容易重歸於好,槐書卻讓她吃了一個閉門羹,倘若她生氣了怎麼辦?

  但隨即想到,他在屋中其實並不是在檢閱什麼軍情,而是……

  他俊臉微紅,也就仗著滿臉胡渣叫人不好分辨,大手一擺說道,「做得不錯。不過……」

  話鋒一轉,手指向那牆角孤零零的食盒問,「那又是怎麼回事?」

  槐書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五奶奶原本是過來給您送飯的,您既不讓進,所以她便將飯賞給了我。」

  他眨巴眨巴了下嘴,表情意猶未盡,「哎,五奶奶真是神奇,她怎麼就能將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小米粥煮得如此美味呢?」

  話音剛落,便聽到對面一陣「咕咕」聲響。

  袁五郎咽了口口水,見槐書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連忙拿手去扇他腦門,「得了便宜,就不要賣乖了,趕緊拎上食盒,跟爺去雅情小築!」

  槐書雙眼一亮,眼看著馬上天色將黑,又到了要吃晚膳的時候了……

  他連忙應下,屁顛屁顛地跟在袁五郎身後,一路小跑往內院方向走去。

  果然,還沒有到雅情小築,便問道一股香味從廚房中傳出。

  崔翎今夜沒有心情做好吃的。

  她心裡記掛著前線不知道有何變故,又擔心瑀哥兒一個嬌生慣養的貴族小公子,在營帳那邊不知道是否過得慣,所以沒有興致折騰飯食。

  但對於一個吃貨來說,沒有心情做飯,和不做飯,還是兩回事。

  她下了碗麵,用中午剩下的肉糜辣醬絆了來吃。

  還沒有動筷子呢,便聽到袁五郎的動靜,「翎兒,我回來了!」

  崔翎連忙迎接出去,小心翼翼地問道,「不是說有緊急軍情嗎?」

  她整著一雙擔憂的雙眼,接著問道,「是不是前線柔然人又有什麼異動?瑀哥兒在那邊不會有危險吧?要不咱們想法子將他接回來?」

  這一串連珠炮一般的問話,叫袁五郎有些愣住。

  隨即,他想起方才撒的瞞天大謊來,不由訕訕地道,「沒有,柔然人哪有什麼異動?瑀哥兒有父親大人和兩位哥哥照看呢,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吧!」

  他見崔翎臉上不斷閃過狐疑的神色,連忙說道,「我是有點重要的事情在辦,但那與戰情無關,一定是槐書沒有聽清楚,瞎說的,倒還得你擔心了。」

  一旁槐書狐疑地小聲嘀咕,「不是五爺您自個說有緊急軍情要檢閱的嗎?怎麼怪我?」

  袁五郎咳了兩聲,越發覺得槐書一點眼色也不會看,當真是礙事得很。

  便肅然板起了面孔,「好了,你食盒也送過來了,這裡沒有你的事了,回去吧。」

  槐書張了張口,戀戀不捨地望著桌上麻辣香味撲鼻的麵條,萬分艱難地向崔翎倒了辭,這才委委屈屈地出了門。

  他覺得自己很是冤枉。

  明明是照著五爺的吩咐一步步行事的,半點都沒有自作主張啊,但為什麼五爺還要罵他?

  被罵兩句倒也罷了,最可惡的是害他丟了到嘴的美食!

  他越想越委屈,但卻沒有辦法反抗,誰叫那個蠻不講理的是他的主子呢!

  崔翎聽聞袁五郎操心的事,並不是前線的戰情,便鬆了口氣。

  她連忙站起來問道,「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袁五郎嗅了口桌上的麵條,忍不住舔了舔舌頭,「這個好像不錯,我能先吃一口嗎?」

  崔翎點頭,「吃吧,正好麵條還有餘下的,我再去下一碗就好。」

  袁五郎聽了,便不再客氣,立馬坐下,伸筷,夾起,將麵條捲入口中,細細品嘗。

  他這一整日為了鑽研小黃書,基本上就沒有吃過什麼東西,原先徜徉在書的海洋中時,還不覺得有什麼,現下一看到噴香撲鼻的麵條,才發覺早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

  這種時候,隨便來一樣吃食都能令他意動,更何況眼前這碗色香味俱全的麵條呢?

  淺金黃色的麵條雖然粗細不勻,但浸在紅油醬汁內卻絲毫不覺得淩亂,反而有一種參差不齊的美。

  淋在上面的肉末澆頭,每顆細小的肉丁上都泛著赤醬色的油光。

  香味,從碗中徐徐飄入他鼻間,非常地有層次感,麥香,肉香,還有醬香,源源不斷地糾纏交織,揉成一股越發濃烈越發誘人的食物香氣,令他渾身的毛孔都張開。

  這一碗絕世好麵,勾動起他全部的食欲,三下五除二,立刻便吃了個底朝天。

  等到終於飯飽,袁五郎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滿足地讚歎,「翎兒,娶了你這樣的妻子,真好!」

  這讚美真質樸,但崔翎卻很喜歡。

  她心情愉悅,便也順著他的話說道,「是呀,能嫁給你這樣識貨的丈夫,似也不賴呢!」

  兩人雙目相交,似有電火交纏,綿綿情意,盡在脈脈之間。

  袁五郎一時情動,身體的欲念又高高昂起,他啞著聲音說道,「翎兒,不然……咱們回房再聊?」

  這一回,哼哼,他打定主意要一展雄風,就讓他們達到生命的大和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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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5 23:45:3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一章 過年

  腹有詩書氣自華。

  所謂成竹在胸,大抵便是如此。

  袁五郎自諳已經熟讀「兵書」,神色間便十分自信。

  崔翎見他躍躍欲試,到底也不好當頭潑他一盆冷水。

  再說,撇除他的意願,只說她自己,對他也並不是毫無感覺。

  這是她要共度一生的丈夫呢,目前看來,從氣質到性格,甚至長相,都完全符合她的心意。

  既如此,她又何必矯情地欲拒還迎?

  她便垂著頭,乖乖地被他拉著手,跟著到了內室。

  天色將暗,袁五郎彎腰點上了紅燭。

  這對散發著幽幽香氣的龍鳳燭,是他先前精心挑選的,據說是用月季花油煉製的,有叫人舒緩精神的作用。

  當時只是以備萬一,沒有想到竟真的還有用得上的一日。

  他轉身,含情脈脈地望著崔翎,「翎兒,我們……」

  崔翎眼眸星動,略帶羞澀地點了點頭,「嗯。」

  她的心「噗通噗通」地跳著,他身上散發出濃烈而雄厚的男子氣息,不斷地飄入她鼻間。

  讓她整個人都酥軟了下來。

  掌風起,紅綃帳應聲而落,在燭光中影影綽綽露出兩個相互交頸的鴛鴦剪影。

  一室春風,無限旖旎。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終於結束。

  袁五郎雖是第一次,但因為具備了豐富的理論知識,所以表現尚佳,可圈可點。

  他無限滿足地將妻子摟入懷中,嘴角溢出一聲舒適的低吟。

  崔翎眼神迷離,神思還停留在高高的雲端之上,略有些恍惚。

  這時,她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血氣飄了過來,帶著些腥濃的味道,近在咫尺。

  她連忙坐起去看。只見袁五郎左臂的傷口不知何時又崩裂開來。

  殷紅的血珠潺潺冒出,沾到了錦被之上,還有些許滑落在他手指間。

  應該是方才用力過猛的緣故……

  「你的傷口流血了!」

  袁五郎抬手看了看,毫不在意地道,「沒事,一點小傷。」

  他現在渾身都舒坦得要死,真是一點都不想動,這破傷口流了一點點血而已,就讓它去吧。

  崔翎無奈極了,她起身尋了兩條乾淨的帕子。先是將傷口清理了一下。然後再綁上。

  她歎了口氣。「總算明白爹為什麼說你不靠譜了!」

  原本流一點點血,對於一個英武不凡的男人來說,她相信,也許真的不是什麼大事。

  但袁五郎的左臂新傷舊傷。都是好大一個口子,反復地崩裂過好幾回。

  假若再這樣不注意的話,也不知道這傷要什麼時候好,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他還口口聲聲說要上場殺敵呢,連自己的身體都不顧惜……

  袁五郎「嘿嘿」傻樂,卻將崔翎箍得更緊了,「那以後我都聽你的!」

  如此又過了兩日,崔翎猛然想起明日就是除夕了!

  過年對於盛朝百姓來說,無疑是頭等重要的大事。

  往年在安寧伯府的時候。當家理事的大伯母在十二月初時就開始為過年忙碌了。

  她自己性子懶,過日子也糊塗,竟沒有想到這一茬。

  但不曾料到,這令尹府裡連到了這時,竟一點都沒有過年的氣象。

  就算是因為柔然犯境起戰禍。大夥兒神經緊繃,都想著要抵禦外敵的緣故,但過年這麼重要的事,總不能一點點苗頭都不露啊!

  總要準備點紅包,多做點年菜,犒賞一下這些守護令尹府的兵士也好。

  崔翎便去滄瀾院問袁五郎,「夫君啊,明日就是除夕了,你有什麼打算嗎?」

  俗話說,每逢佳節倍思親,更何況是過年這樣重要的傳統節日。

  前線的兵士暫且不提,城裡的兵士也有很多是從外地來的,保家衛國拋頭顱灑熱血,都是憑著對袁家軍的信任和追隨,但每到夜間,難免都會思念家鄉和親人。

  過年原本該是闔家團圓的日子,假若還讓他們冷冷清清地過,豈不是太可憐了?

  袁五郎聞言卻十分震驚地摸了摸頭,「什麼?這麼快就到除夕了?」

  他一下子便著急起來,「哎呀,這可怎麼辦?我以為還有的是時間準備,所以一時耽擱了下來,年貨也沒有來得及去辦!」

  過年時節,街上的商販也要回家享受天倫之樂的,所以商鋪酒肆一律閉門關張。

  明日就要除夕了,這時候再想要採購齊全物資,恐怕有些難。

  袁五郎急得團團轉,連忙叫了槐書過來,「你趕緊去問問白管事,府裡可有採買過年用的食材以及日常所需?」

  他這些天來心思完全都在崔翎身上,一時竟沒有想起還有過年這茬。

  崔翎無奈極了,只覺得她的丈夫空長了一副精明的外表,但內裡卻還是個丟三落四的孩子。

  但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再說他什麼,只能希望白管事是個靠譜的,提前準備了下來。

  過不多久,白管事來了。

  跟在他身邊一起來的,還有九王。

  九王依舊一身華麗的裘袍,映襯得他姣美的臉龐愈發精緻,舉手投足間更有一種淡定優雅,令人無法忽視。

  他如同星辰的目光先是在崔翎身上停留,隨即立刻分開。

  頓了頓,他略帶調侃地說道,「聽說阿浚最近忙得團團轉,將過年的事兒都給忘了,我來瞧瞧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

  袁五郎和九王之間沒有那麼多客套和講究。

  他聽了這話,也沒有生氣或者懊惱,只是一個勁地捶著自己的腦袋,「哎呀,我這個豬腦子,先前都想到要提醒一下白管事的,這不是事多,一下子就給忘記了嗎?」

  驀的,他不知想到了什麼,一雙眼睛驟然亮起。

  袁五郎沖著九王嘿嘿一笑。「王爺!」

  九王挑了挑眉,「什麼?」

  袁五郎索性將手臂搭在了九王肩上,「好兄弟,我曉得你坐鎮令尹府中,早就將一應事宜都安排妥當了,所以,過年事宜,你也都準備好了對嗎?」

  他沖著他眨巴眨巴眼睛,目光裡帶著無限期待,「告訴我。你是來雪中送炭的!」

  這表情帶著些小狡黠。從某個角度看去。和瑀哥兒十分相似。

  可瑀哥兒才不過五歲呢,袁五將軍卻已經過了二十!

  九王痛苦地呻吟一聲,「喂,阿浚。能不能注意一點形象?你是主將呢,莫要叫人看了笑話!」

  世人常說鎮國將軍府的五爺是個謹慎自持冷漠嚴肅的人。

  九王想,那一定因為那些人沒有機會深入瞭解袁五郎的緣故。

  在他心中,他的好兄弟袁浚,雖然看起來比石小四要沉穩妥當一些,但追根究底,他們兩個的本質卻是一樣的。

  只不過區別在於,石小四的二貨氣質不論對誰都揮灑自如,流露地淋漓盡致。

  但袁五郎的傲嬌賣萌。卻只限於在家人和最親近的朋友面前。

  他不知道這是一種榮光,還是他的悲哀。

  無奈地歎了口氣,九王終於還是點了點頭,「是啊,在你忙碌地抽不開身的日子裡。我已經令人將年貨採買齊備,這兩日廚上也增派了些人手。」

  皇兄派他來當這個監軍,是因為朝中太子監國,分身乏術。

  姜皇后娘家不顯,子侄中也尋不出什麼拿得出手的人物。

  為了制衡鎮國將軍府袁家的兵權,皇兄兩相權衡,便只好先派他出面來作監軍。

  可卻以前線危急的藉口不准他親赴戰場,說是體恤他的安全,其實不過只是怕他和袁家將士們過從甚密罷了。

  皇兄名旨讓他鎮守沐州城,說白了,雖然給了他監軍的身份,卻只讓他有督促後勤的權利。

  他在令尹府內,其實接觸不到太多軍情,能做的便也只有替前鋒的將士解決後顧之憂的事了。

  九王神情微黯,但面上卻仍然帶著笑意,「我來,是想告訴你,萬事有我,沐州城的事你不必掛心。」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明日便是除夕,阿浚,你不妨帶著尊夫人一道去趟帥營,與大將軍還有袁三哥和袁四哥一道過節。」

  就算是在戰火正烈的時候,元帥的營帳總是最安全的地方。

  更何況,這些日子柔然軍中不知道出了什麼緣故,一直高掛免戰牌中。

  想來,此時若是過去,也不至於有什麼危險。

  袁五郎聽聞,有所心動,但卻還是搖了搖頭,「不行,我和翎兒去了,你一個人在令尹府何其寂寞?但令尹府又偏生不能缺了主事的人。」

  他不斷搖頭,「不行,如今非常時期,父親大人也不會講究這些俗套的,我和翎兒還是陪你一道在令尹府內過年。」

  行軍打仗的人,沒有任何節日。

  也就是最近戰情不知道為何突然平淡了下來,這才有這個閒工夫去想過年的事兒。

  若是換了往日,兩房交戰戰火紛飛,哪裡有時間去想這些?

  九王卻十分堅持,他堅定說道,「有本王鎮守沐州城,難道還會有什麼閃失?阿浚,聽我的,這是你和尊夫人頭一次過年,總是要和家人在一起,才更熱鬧的不是嗎?」

  他到底是親王之尊,若是打定主意了要做一件事,沒有什麼是辦不到的。

  袁五郎仍舊有些猶豫,卻還是勉強地答應了下來。

  崔翎站在角落裡一直沒有說話,她看著九王舉止,倒覺得有些意外。

  原來這娘娘腔竟還有這份義氣?

  果然,看人不能光看表面。

  就譬如她的丈夫袁五郎吧,一把鬍子威武雄壯,看起來五大三粗的是個猛漢子,其實幼稚起來,有時還不及個孩子。

  她不由想起昨夜逼問他那些層出不窮的花招是從哪處學來時,他那磕磕絆絆的回答,真是叫人好氣又好笑。

  這樣想著,不覺她的目光便投射到袁五郎身上,滿滿都蘊藏著深情。

  九王察覺到空氣中這種湧動,不覺面色越加黯然。

  有些事,沒有先來後到之分,全靠老天爺是不是站在你這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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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5 23:47:0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二章 放下

  既然九王堅持,袁五郎和崔翎便也只好由他。

  過不多久,一輛滿載著食材和調味粉的大車便裝載就緒。

  臨到行時,崔翎忽然對袁五郎的坐騎棗紅駿馬浮蘇感興趣起來。

  她睜著一雙大眼,用無比期待的語氣問道,「夫君,我能不能和你一起騎馬?」

  袁五郎搖了搖頭,「外面天冷,出了城之後風更大,你還是坐車比較舒坦。」

  他見崔翎面上流露出失望神色,不由又道,「若是你想學騎馬,等我回家,盛京城東郊有個馬場,主人是我的朋友,我帶你上那兒去。」

  崔翎抱著他的手臂不依,「可是我想騎。」

  她眨著水汪汪的大眼,含情脈脈地望他,「我可以多穿點衣裳,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這樣就不怕冷了。」

  這樣聞言軟語,袁五郎一時酥了,根本無法拒絕。

  他只好無奈地同意,想了想卻又說道,「不過我有個條件。」

  崔翎俏臉微紅,以為袁五郎能提的條件,無非是要與她親近的,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白了他一眼,「光天化日,不要太過分啊。」

  這幾日與他耳磨斯鬢,他幾乎無時不刻不在想那樁事,直折騰得她連連討饒。

  倘若不是她在家時勤練早操,體質還不錯,換了別的年輕姑娘,不得給累得半死?

  閑賦在家的將軍精力過剩,積聚的多餘體力可是很驚人的。

  好不容易要去前線,以為可以稍得喘息,若他仍舊不知疲倦,她可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了。

  誰料袁五郎聽罷卻哈哈大笑起來。

  他忍不住捏著她白皙秀嫩的臉頰,「翎兒,你的小腦瓜裡都在想什麼啊!我只不過是建議你去換一身男裝,那個騎馬方便,你看看你,都想到什麼地方去了!」

  「不過……」他狡黠地沖她炸了眨眼。「不過你倒是提醒為夫了,既然你這樣看得起我,若是叫你失望可不行。你等著……」

  崔翎叫苦不迭,便伸手去捶五郎胸膛,「喂,喂,喂!」

  她瞥見四處站立的衛隊,雖那些兵士都離得不近,應該聽不到他們夫妻對話的內容,但她總感覺到自己被許多道目光盯著。不自在地很。

  忍不住將頭埋在五郎胸前。她不好意思地說道。「你就非要在外頭說這些嗎?也不怕被人聽了去!」

  袁五郎一把將她摟緊,十分傲嬌地回答,「這有什麼?你是我的妻子,我喜歡你疼愛你。是多麼光明正大的事,又沒有見不得人。」

  似是向四周竊笑低語的兵士們示威,他還故意用手去撥弄崔翎的頭髮。

  這是在表達他的滿足欣喜,亦是在宣示所有權。

  崔翎不好意思地掙脫,為了避免袁幼稚將軍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更幼稚的舉動,她連忙將話題岔開,「我沒有男裝,那要穿什麼?」

  袁五郎想了想,笑著說道。「你跟我來!」

  滄瀾院原本是令尹大人幼子所住,令尹大人將家人送走時,只除了財物,其餘日常所用一應都留了下來。

  他記得他屋中衣櫥裡,還有好幾件身量較小的衣衫。應該正好合適。

  崔翎長那麼大,還是頭一次穿男裝,覺得蠻新奇的。

  她生得嬌小,穿男童的衣裳倒也還合適,便在銅鏡前顧盼左右,又到袁五郎面前轉了一圈,「夫君,我好看嗎?」

  袁五郎見自己美貌非常的妻子,一妝扮,竟然成了個粉妝玉琢的公子。

  他不由笑道,「好看,翎兒穿什麼都好看。」

  其實,女子穿了裙裝騎馬雖然不夠方便,但也不是完全不行。

  袁五郎有此提議,主要還是出於心中那份想要獨佔的心情。

  他的妻子太美麗了,不論走到哪裡,總能吸引別人的目光。

  若她肯乖乖坐在馬車裡還好,可她非要與自己共騎,想來這一路之上,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沉醉於她的美貌。

  一想到這裡,他心中便有些酸酸的呢。

  崔翎絲毫沒有想到這裡。

  她頭一次妝扮成男人,心情十分雀躍,便任由五郎抱著她上馬,無比激動地策馬離開令尹府。

  九王站在瞭望臺上,眼看著棗紅駿馬上一對相擁相偎的人兒親密無間地離開。

  他們緊緊貼在一起,好像不論有多大的力,都無法將他們分開。

  他的眼神逐漸黯下,像是千年古井有說不出的悲哀。

  少悟很是心疼,他鼓了鼓嘴,很是不滿地說道,「袁五將軍和王爺是這樣的知交好友,可他卻不知道王爺為了他犧牲了什麼。」

  他言語間很是不忿,「就算他們夫妻恩愛,也不必總在王爺面前如此,難道就不曉得要體諒一下王爺的心情嗎?」

  這話雖然有些強詞奪理,但卻是少悟的真心。

  他從小和王爺一塊長大,王爺是個什麼樣的人,再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

  九王雖然有著貪花好色的名聲,但內裡卻是再潔身自好不過的一個人。

  他遊戲花叢,只是迫不得已,為了保全自己罷了。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好不容易看上了一個女子,為了能給她最大的榮耀,光明正大地迎娶她為正妃,生生地忍了兩年。

  這兩年中,王爺是有機會見到崔九小姐的。

  但他總是遙遙遠望著,從不肯走近她半步,只是為了不讓自己的惡名沾染了她。

  如此良苦用心,卻終是功虧一簣。

  倒叫袁五將軍撿了個便宜……

  少悟實在不明白,以王爺這樣的身份,為什麼要將喜歡的女子拱手相讓?

  當初皇帝賜婚時,王爺就該阻攔的!

  可王爺並沒有,他將自己關在殿中兩天兩夜,等殿門再開,卻又像是個沒事人。

  他原本以為王爺是將崔九姑娘放下了。

  可這回成為了袁五奶奶的崔九姑娘來到沐州城,他才明白,王爺從來沒有放下過。

  什麼是愛情?少悟不懂。

  但王爺望著袁五奶奶背影的目光有多炙熱,他全都看在眼裡。

  他心中猜想。王爺對袁五奶奶的心情,大約便如他對小黃書那樣吧,雖然覺得這樣不好,但卻總是心心念念地要看,看完之後還整夜整夜地夢到。

  下定決心想要遠離,但就像是中了毒上了癮,總是難以忘懷。

  可是他想看小黃書可以買,買到之後永遠不會跑,袁五奶奶卻永遠都是別人的了!

  少悟越想越為九王感到不值,他憤憤地說。「等他們過完年回來。王爺想個法子請袁五奶奶回盛京吧。免得她在這裡,您看了傷心。」

  九王卻冷然瞥了他一眼,目光裡帶著冰封一般的冷冽。

  他厲聲呵斥,「少悟。你的話說得有點多了。假若你還要繼續這樣下去,那麼該回盛京城的,是你。」

  不論是作為皇兄臣子的九王,還是作為袁五郎好兄弟的九王,這兩個身份都註定了對崔翎,今生今世他也只能遠遠地觀望。

  不,最好連觀望也不要有。

  但兩年的相思,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輕易割捨的。

  假若能輕易地忘卻,那所謂深情也就不值得珍惜了。

  被強自壓抑的情感。看不到她時還好,一旦見到那張夢寐以求的面孔,就還是如同潮水般洶湧而襲。

  但他想,再深的傷總會癒合,再大的痛也總會平息。

  他所需要的。不過只是光陰流轉而已。

  等到那時,他心底深處的那個姣麗的身影,成為傷口上的結痂,雖然很硬,但遲早都會掉落的。

  九王站在高高的瞭望台頂,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十二月底的冷風。

  他目光無比貪戀地望著那對互相交纏的背影,看著他們遠去,成為越來越小的影子。

  不知何時,如同星辰般的眸子已然被水霧迷濕。

  他抿了抿唇,警告自己,這是最後一次!

  以後……再不會如此了……

  九王的這份深情難以言訴,崔翎自然無從察覺。

  此刻,她正緊緊地貼在袁五郎的懷中,集中精神看著眼前的道路。

  這是她第一次騎馬,雖然很新奇,但也有些忐忑不安,她很害怕一個不察就會被性子比主人還要傲嬌的棗紅色駿馬浮蘇給甩下來。

  袁五郎不斷安慰她,可她還是全身緊繃,看起來十分緊張的模樣。

  他無法,只好試試看能不能轉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翎兒,你打算去了前線,給父親和三哥四哥親自下廚做一頓團圓飯嗎?」

  果然,對於頂級吃貨來說,哪怕身臨險境,食物也總能給予她勇氣和信心。

  崔翎一下子便忘記了自己還在馬上,她連忙點頭,「對呀,爹很喜歡我做的菜,想來三哥四哥也一定會喜歡的。」

  她仰著頭費力地看著五郎的下巴,很努力地掰手指給他看,「這兒沒有像唐師傅劉師傅這樣的大廚當幫手,恐怕做不來太精緻的美食。不過,我已經想要了年夜飯吃什麼了!」

  袁五郎拿鬍鬚去蹭她的臉,「哦?打算做什麼?」

  崔翎興致勃勃地說道,「酸湯肥牛,酸辣湯,水煮牛肉,肉夾饃,牛肉火燒。還有……」

  她目光一亮,神情激奮地說,「還有烤全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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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團聚

  快到晌午時,崔翎和袁五郎終於遠遠地看見了營地。

  她呆愣愣地指著前方問道,「那裡,就是西北大軍了嗎?」

  五郎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由自禁地將身板挺得筆直。

  他神情激奮,頗帶著幾分自豪地點頭,「是啊,十萬西北大軍,全在這兒了!」

  崔翎張了張口,輕輕地道,「哇哦!」

  想像,總有它無法企及的邊界。

  十萬人馬到底有多少?她唯一可以有聯想和類比的,是前世時超級巨星的萬人演唱會。

  從座位上環顧一周,三面都是此起彼伏的人頭,自遠處看,比螞蟻還要密集。

  將腦海中這情景放大十倍會怎樣?她大約只能回答,是很多很多很多。

  但究竟是有多少,其實她自己也並無什麼概念。

  此刻,晴空萬里無雲,風吹草低的遼闊邊疆,密密麻麻的營帳,如同一座座連綿起伏的山丘,一眼望不到盡頭。

  這種身臨其境的震撼,令人不由得心生敬畏,她的思考都要被衝擊地停頓了。

  五郎附身看她,見她臉上直愣愣的表情,頗覺有趣。

  他一時玩心起,便拿滿臉的鬍鬚去紮她柔嫩的小臉,她的肌膚似有種魔力,於此,他總是樂此不疲。

  新長的鬍鬚十分堅硬,刺得崔翎又疼又癢,忙不迭要躲開。

  趁著她慌亂之時,五郎卻御馬狂奔,直將她驚得連連嬌呼,「喂,夫君,你要做什麼?」

  頭頂揚起一陣得逞的悶哼,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幼稚,一邊策馬飛奔,一邊在風裡大聲歡笑。

  袁五郎夫婦拉著幾大車的年貨食材前來,受到了西北大軍的熱烈歡迎。

  鎮國大將軍聞訊。連忙帶著三郎四郎和瑀哥兒前來迎接。

  他笑得雙眼眯成一條縫,差一點就要在滿臉絡腮鬍的臉上找不著地兒了,「丫頭,前線危險,五郎胡鬧,怎麼竟帶著你來了這處?」

  話裡雖然是責備的意思,可他滿臉帶笑,都要合不攏嘴了,分明就是歡喜之極的。

  崔翎很喜歡公公大人,他性格直接又爽快。對她還特別地寬容。這才是她想像中爹爹的模樣。

  因著這份移情。她的語氣便也特別親昵,「爹,明兒就是除夕了,我和五郎想要過來與您還有三哥四哥團圓呢!」

  她笑著問道。「爹,我們帶了好多食材過來,您晚上想要吃什麼,儘管跟兒媳婦說,我都給您做!」

  鎮國將軍雙目一亮,「你做什麼,爹就吃什麼!」

  他正笑得歡樂,猛不留神身後一個比他身形還要高大粗獷些的男子上前來,略有些不滿地說道。「父親大人,您光顧著吃,還不曾跟五弟妹介紹我和三哥呢!」

  說罷,那男子樂呵呵地沖著崔翎笑了一聲,「五弟妹。我是四哥,前幾日你給做的蘿蔔酥真是太好吃!」

  他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今兒,能不能還給做兩個?」

  崔翎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四……四哥?」

  袁四郎身形十分高大,就跟個籃球運動員似的,大約在一米九五上下的身高。

  他和鎮國大將軍一般滿臉的絡腮鬍,一張威武的國字臉,生相十分敦厚老實,看起來有點像那種傻大個似的,十分豪爽,也十分忠厚。

  好吧,袁家的男人都長得和李逵似的,她的夫君五郎已經是其中最俊美的一枚了。

  但,四哥娶的可是名門天下的蘇氏女好嗎?

  崔翎實在沒有辦法將精緻入微的四嫂和粗獷入骨的四哥聯繫起來。

  她覺得這兩個人完全就不在一個次元。

  袁四奶奶蘇子畫才德淑雅,氣質一流,是名門貴媳的典範,舉盛京城皆知。

  那可是個講究到令大嫂宜寧郡主和三嫂廉氏都覺得髮指的女子。

  原以為四嫂的夫君,必定是個滿懷文采,對月吟詩,金尊玉貴,俊美精緻,溫潤如玉,甚至有些風輕雲淡的男子。

  但四哥卻是個高大魁梧的壯漢,安全感是有的,但和風光霽月是半毛錢干係都搭不上的。

  他們夫妻二人在一起時,感覺連畫風都不一樣。

  但有時緣分就是玄妙,四哥和四嫂南轅北轍的兩人成婚了,你以為他們一定合不來,可他們卻是一對十分恩愛的夫妻。

  據祖母說,若論疼愛老婆,大郎已是極致,但和四郎比起來,那可還差得遠呢。

  崔翎對此毫不懷疑,四哥和四嫂成婚也就幾年吧,但已經生了兩個孩兒,如今肚裡還揣著一個呢!

  在家時,偶爾聽到四嫂提起四哥時,臉上的笑容明亮耀眼,都快要晃到她眼睛了。

  雖然對於袁四郎的形象很是驚詫,但崔翎還是很快地調整了表情。

  她也對方才張大嘴直愣愣地注視四哥感到十分抱歉,便忙不迭地道,「四哥喜歡吃蘿蔔酥,嗯,我記住了,等會兒就給你做!」

  袁四郎似完全都沒有注意到崔翎方才的失態,他樂呵呵地道,「那太好了,瑀哥兒也喜歡吃!」

  四郎身側的三郎聞言,也擠了進來,「五弟妹可要一視同仁哦,不能忘了我的餡餅!」

  崔翎抬起頭來,看到三郎時終於略鬆了口氣。

  袁三郎個子略矮,不過也有一米八十以上,中等身材,雖然看起來仍然挺有料的,但不像鎮國大將軍和袁四郎一樣巨碩。

  他沒有蓄鬚,樣貌雖然也粗獷,但卻沒有像其他人一樣邋遢。

  此時褪下了將軍的戰袍,只穿了一身墨綠色的常袍,看起來十分精神幹練。

  他笑容滿面地強調,「紅豆沙餡的自然極好,若有其他新鮮的,也行,我不挑嘴的。」

  崔翎連忙應下,「有的有的,待會一併去做。」

  雖然剛一見面,就自然而然地承擔起了家用廚娘的責任。但她卻十分樂意。

  和三哥四哥初次見面呢,他們卻好像早就已經將自己當成了家人,一點都沒有生分的感覺。

  這大概,就是一家人吧!

  她四下張望,又問道,「瑀哥兒呢?」

  袁四郎笑著回答,「小四帶著瑀哥兒去練兵場了,他們還不曉得你們要來,待會兒一定十分高興。」

  有時候習慣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

  瑀哥兒才離開不過幾日,崔翎就很牽掛他。這會兒想到他不在。便決定要給他一個驚喜。

  她抿著嘴笑著。問鎮國大將軍,「爹,能不能讓個人帶我去一下軍廚的營帳,時辰不早了。我也該準備準備做晚膳了。」

  袁四郎自告奮勇,「我帶五弟妹去吧!」

  崔翎告了辭,便歡歡喜喜地跟在袁四郎身後離開,只留下一臉落寞,整顆心被冰冷的北風吹得千瘡百孔的袁五郎。

  五郎覺得委屈極了。

  長那麼大,他還是頭一次被家人如此華麗麗地無視了。

  父親大人眼中沒有他,這也就算了,反正他從小到大,從來都沒有在父親大人這裡討到過好。

  三哥四哥愛美食勝過兄弟。他也算還能理解,畢竟戰亂時期的前線,不可能會有盛京城時那樣的伙食,能吃飽就算不錯了,難得精通廚藝的弟妹來了。不巴結才怪。

  可是崔翎不該這樣忽略他啊!

  他們之間的小誤會已經解開了不是嗎?這幾日他們很恩愛不是嗎?剛才在馬上他們還緊緊相擁在一起的不是嗎?

  難不成,這是對他用鬍鬚紮她的報復嗎?

  袁五郎萬分委屈地望著崔翎歡快遠去的背影,心想,好歹你也帶著我一塊去啊,我可以幫廚的,我可以看火的,我還可以幫忙試吃的!

  鎮國將軍見小兒子一副沒出息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

  他毫不留情地用他寬闊厚實的大掌朝袁五郎屁股上狠狠地揍了下去,一邊揍,一邊罵道,「你個沒出息的,都這麼好些天了,媳婦兒都沒有原諒你,真是給袁家丟臉!」

  袁五郎被揍得莫名其妙,連忙跳開來說道,「父親,您誤會了,我和翎兒好著呢!」

  鎮國將軍才不相信,「好著呢,媳婦兒不理睬你?」

  他追著跳開來的五郎繼續扇下去,「你躲,你還敢躲?混小子,站好!」

  袁五郎又不是傻子,他知道他老爹這一巴掌下去得多用勁,皮開肉綻或許不會,但紅痕必得留下兩道來。

  他已經和崔翎圓了房,早就坦誠相見了,若是叫妻子發現,他顏面何存?

  本來就已經很頹勢了好嗎?

  這樣想著,五郎便逃得更快,為了不讓鎮國將軍逮住了揍得更歡,他一邊逃,一邊舉雙手發誓,「真的,父親!真的,您別打了!我和翎兒好著呢,保證讓您儘快抱上孫子!」

  有孫子抱,鎮國將軍便將手掌放了下來。

  他冷哼了一聲,「看在兒媳婦的份上,暫且饒了你這一回,還在這兒待著幹嘛?趕緊去找你媳婦兒去!」

  說時遲那時快,袁五郎得了父親許可,一溜煙地便跑了。

  鎮國將軍望著他背影,忍不住罵罵咧咧,「這小兔崽子,也不知道像誰,一點都不著調!」

  袁三郎落井下石,「是啊,五弟這樣不靠譜,也不知道是走了什麼狗屎運,竟娶到了五弟妹這樣能幹的妻子,嘖嘖,果然傻人多福啊!」

  其實,袁五郎真的沒有父兄講的那樣差,他真心是個英俊瀟灑的有為青年。

  但是,袁三郎卻還是十分認真地說著弟弟的壞話,哼,誰讓他長得比他們帥呢?

  鎮國將軍聞言雙目圓瞪,如同銅鈴,「背後說兄弟的壞話,你也不是什麼好人!」

  他高舉大掌一掌落下,「還不趕緊去把石小四和瑀哥兒帶回來?」

  看著三兒子落荒而逃,鎮國將軍臉上露出了由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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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晚膳

  軍營的廚房裡,先前被袁五郎打發來的陸師傅聽說崔翎來了,連忙湊到跟前。

  他萬分熱情地說道,「五奶奶您來了,今兒是要做什麼菜,我老陸給您打下手?」

  從盛京城到西北的這一路上,他受到了五奶奶不少指點,做菜的水平從勉強湊合著能吃,一下子急劇飆升,現在成了軍營廚帳裡最受歡迎的大廚。

  他的滿足感和自豪感爆棚,人也精神了,走起路來胸膛也挺直了。

  這一切都可歸功於五奶奶呢!

  能有個熟悉的人幫廚,崔翎自然很是樂意。

  她笑著點頭,「今兒就先做些家常點心,待會兒再炒幾個小菜便可。」

  看起來,袁家的男人對辣椒的接受度很高,尤其是公公大人,他老人家口味很重,喜歡重辣。

  那麼,完全可以搞兩個辣子雞、毛血旺、香辣肥腸之類的。

  西北牛肉羊多,再做個孜然羊排、煙筍燒牛腩也是極好的。

  說做就做,崔翎先將處理食材的要點跟陸師傅一一囑咐一遍,然後便開始親手製作點心。

  陸師傅先前做菜時十分不拘小節,但自從給五奶奶打過下手之後,做事已經細心許多。

  他一遍按照要求將肥腸處理乾淨,用醃料鹵過,又十分麻利地將雞肉切塊。

  一系列的動作做得十分行雲流水,像是個經驗老到的名廚。

  慕名而來的夥頭兵們紛紛聚過來,但因為崔翎是女眷,是鎮國大將軍的小兒媳婦,他們不敢靠得太近,怕唐突了小五將軍的夫人,所以只敢偷偷在門外圍觀。

  看到陸師傅動作流暢,一氣呵成,不少人暗自稱歎,為他叫好。

  陸師傅面上露出十分得意,手下動作卻越發小心。

  為了顯示自己在袁五奶奶面前是有臉面的人物。他一邊做事一邊還和崔翎說話。

  他的語氣裡帶著幾分謙卑和討好,隱隱也有一些自得,「五奶奶帶來的這辣椒,在這兒十分受到軍士們的歡迎呢,我老陸手藝不好,但每回做的菜總被那群小夥子一掃而光。」

  辣椒做的菜,口味偏重,不僅開胃下飯,在這寒冷的冬天還能夠活血暖身。

  軍營裡的將士們本來就比較豪邁,喜歡烈酒生薑。一旦沾染了這辣味。就欲罷不能。

  陸師傅只是從袁五奶奶那裡學到了點皮毛。依樣畫葫蘆而已,就很快贏得了夥頭兵們的尊重,緊緊抓住了底下將士們的胃,連鎮國大將軍也十分器重他呢。

  崔翎聽了這話。還是十分高興的。

  按照她的觀察,盛朝原先是沒有辣椒引進的,各地飲食的口味雖然各有不同,但辣這一味卻還不曾出現在普羅大眾的飲食之中。

  她原本以為,這種辛辣的新口味要被人接受,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情。

  但現在看來,辣椒雖然是種陌生而新奇的佐料,但它卻很容易就被人接受呢。

  這樣的話,在盛京城開一家獨一無二的辣菜館。吸引萬千食客的目光,應該也不是一件難事吧。

  崔翎心情愉快,便額外又做了兩道小菜。

  等到晚膳時間,鎮國將軍的帥帳裡袁家人不拘身份輩分歡聚一堂,大將軍看著滿桌色香味俱全的佳餚雙眼放光。「丫頭,這都是你做的?」

  崔翎瞥見布菜的陸師傅雙眼期盼地望著她,便抿了抿嘴笑起來,「爹,菜雖然是我做的,可洗切清理,卻都是陸師傅的功勞呢!」

  她方才和陸師傅交談時,聽他話中的意思,似有意想要留下來在軍中當廚。

  這年頭,戰火紛飛,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兩軍交鋒的。不論如何,戰場都是一個十分危險的地方,哪怕是軍廚,也有可能遭遇危險。

  陸師傅生於安樂的盛京城,竟肯擔當這份危險,願意留在西北戰場,真是勇氣可嘉。

  他既有此意,她也有成人之美。

  果然,陸師傅聞言腰板挺直,一張皺巴巴的老臉上笑開了羞澀的花。

  鎮國大將軍對陸師傅也有印象,誇讚了幾句,便遣了他出去,留下營帳內一家人團聚。

  酒過三巡,他嘗了一口香辣肥腸,細細咀嚼,老懷甚慰地說道,「我袁世韜這一生雖然總受奔波苦,幼年喪父,青年喪妻,中年喪子,也算命運悲苦。」

  袁三郎最是敏感,每當聽到父親大人以這句話為開場白時,接下來准沒有他的好。

  他連忙敬了鎮國大將軍一杯酒,「父親,這好不容易團圓的日子,您說這些話幹嘛?」

  鎮國大將軍瞪了他一眼,卻還是將三郎敬的酒取過一飲而盡。

  他沉沉歎了口氣說道,「我膝下這四個兒子中,除了大郎敦厚純良,你們這三個,都是不肖子,一個比一個叫人生氣。」

  這下,袁四郎也覺得不對勁了,連忙又給鎮國大將軍倒了一杯,「父親,您若是對我們兄弟三個有啥意見,私底下說不就成了?五弟妹還在這呢!」

  他倒不是怕丟面子,想要在弟妹面前逞什麼大伯子的威風,只是這初次見面的,被父親大人批得連裡子都沒了,總是有些怪不好意思的不是麼?

  再說,瑀哥兒還在呢!

  他這個當父親的,還是需要威嚴的!

  鎮國大將軍啐了他一口,「丫頭在怎麼了?難不成你還把丫頭當外人?」

  他轉臉對著崔翎說道,「丫頭,爹就想跟你說,我袁世韜雖然生了幾個不成器的兒子,誒,但老天是公平的,卻讓我得了幾個好兒媳婦,這也算是補償了!」

  像這種誇獎兒媳婦的話,平常的公公是不好意思說的。

  但鎮國將軍不走尋常路,他是個心口一致的人,有什麼就說什麼。

  這營帳裡都是自家人,再加上他又被不孝子們多灌了幾杯酒,便將心裡的話都給掏了出來。

  崔翎曉得,公公大人說的都是真心話。

  她雖然覺得和四位嫂嫂相比,她自己可差得遠了,可是能得到這份真心的誇讚。她還是挺開心的。

  再說,公公大人能在三哥四哥面前這樣跟她說話,顯然是真正地將她看成了一家人。

  家,對於一個從來沒有享受過親情溫暖的人來說,實在是太誘人了。

  這一刻,儘管袁家的人聚得並不齊,但她心裡卻暖洋洋的,真的有種團圓了的感覺。

  崔翎其實是個誰對她好她就會對誰更好的性子,先前在安寧伯府之所以只像個冷眼旁觀的看客,實在是因為那個家中人情冷漠。讓她沒有辦法產生歸屬感。

  而現在。她卻深深地覺得。自己就是袁家人,不可分離,無法割捨。

  她微微紅著眼眶,對著鎮國大將軍說道。「爹,你明兒想吃什麼,我給您做!」

  此時此刻,大概也只有這句話能夠表達她內心的感受了。

  是的,她願意做盡天下美食,讓她的家人們嘗到最頂級的美味。

  鎮國大將軍兩眼放光,他眨巴了一下嘴,試探地說道,「瑀哥兒說。丫頭你原本打算要做什麼烤全羊給他吃的?那不如明兒就做一個唄!」

  瑀哥兒連忙幫腔,抱著崔翎的手臂不撒開,「五嬸嬸,就做一個唄!」

  石小四也不要臉地湊過來,「五表嫂。做一個唄!」

  崔翎四下環顧,這一桌子的人每個人眼睛裡都毫不掩飾地寫滿了期盼。

  她忍不住笑出聲來,「我和五郎原本就商量好了,明兒除夕夜宴的壓箱寶就做烤全羊呢。」

  有時候,命運讓人先遭受苦難,然後再給與補償。

  崔翎想,也許前世和在安寧伯府親情缺失的日子,就是她的「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而和袁五郎這段陰差陽錯的姻緣,以及袁家這些可愛的家人,便上天給予她的補償。

  都是一群吃貨呢!

  與吃貨們為家人,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將來可以在美食這條道路上越走越遠?

  一頓和諧美好的晚膳完畢,鎮國大將軍在他三個不孝子的連番灌酒下,已經面色通紅。

  他指著袁家三郎四郎五郎罵罵咧咧,「你們這群小兔崽子,連老子的酒都敢灌,真是無法無天了!」

  袁三郎和袁四郎連忙一邊一個扶著他,進了屏風後面。

  半晌出來,袁三郎笑著對袁五郎說道,「五弟,你和弟妹奔波了一天,也十分辛苦了。天色已經不早,我將隔壁的營帳給你們收拾了一個出來,你們也回去休息吧!」

  說完,他還沖著五郎挑了挑眉。

  袁五郎自從和崔翎圓房,日日都要纏綿許久,聞言雖然不客氣地瞪了三哥一眼,但心裡到底也是癢癢的。

  他轉頭去看崔翎臉色,一臉期盼的小表情。

  崔翎深覺無奈,袁五他要不要表現得這麼明顯啊?這裡可不只有三哥四哥,瑀哥兒也在呢!

  她撇了撇嘴,笑著蹲下身子輕輕撫了撫瑀哥兒的小臉,「瑀哥兒,想不想五嬸嬸?」

  瑀哥兒自然高聲道,「想!」

  崔翎接著問道,「那你想不想你五叔?」

  瑀哥兒十分認真地點頭,「也想。」

  接下來便是那句令袁五郎崩潰的問話,「那今晚瑀哥兒想不想和五叔五嬸嬸一塊兒睡啊?咱們可以聊聊天,說說話,談談你這幾日在軍營裡的見聞啊!」

  瑀哥兒忙不迭地點頭,「好啊好啊!」

  袁五郎卻痛苦地哀嚎起來,「瑀哥兒已經五歲了!他是個大孩子了!怎麼還能跟叔叔嬸嬸一塊兒睡?不行,不行!」

  但崔翎只是瞥了他一眼,便笑眯眯地拉著瑀哥兒的手轉身離開了。

  拜託,瑀哥兒才五歲,雖然懂得不少,但也還是個孩子,跟叔叔嬸嬸睡怎麼了,頂多等他睡著了將小屁孩抱到外側去不就得了?

  反正她鐵了心,今夜要歇一晚,才不管袁五郎高興不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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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夜宴

  袁五郎才不想要自己的小算盤落空,連忙使眼色向四哥求救。

  他雖然一句話都沒有說出聲,但目光裡卻赤裸裸地寫滿了咆哮,滿滿都是急切心焦。

  就只差將用字寫在臉上了,「喂,快點將你家小屁孩抱走!」

  袁四郎憨厚老實的臉上閃現出一絲促狹,他目光星星亮亮,與袁三郎不經意交匯一線。

  隨即,便憋著笑意故意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似地將頭轉向了別處。

  好吧,他並不是因為自己獨守空房太寂寞才故意要讓五弟乾著急的。

  相反,看到五弟和五弟妹能夠恩愛情濃,他和三哥都覺得十分欣慰開心。

  五弟小夫妻能有這樣的機會在戰場團聚,是一件極其不容易之事,他並不忍心打斷這種來之不易的幸福。

  更何況,他和三哥膝下都有子嗣,盛京城家中的妻子也都各自懷了麟兒。

  可五弟和五弟妹還沒有孩子呢,這種共處一室的機會有多難得,他心知肚明。

  當哥哥的,怎麼會壞了自家兄弟的好事?

  袁四郎故意將五弟的捉急視而不見,純粹只是為了自己的惡趣味,覺得好玩而已。

  他打算暗自樂了個夠後,直到五弟那張英俊的俏臉都快要黑了時,這才挺身而出,給五弟解個圍,好叫他們夫妻團圓去。

  沒有料到,袁五郎的臉還只是發紫發青,離發黑差了那麼點距離時,躺在內間屏風內的鎮國大將軍中氣十足地發了話,「你們這兩個不孝子,都夠了啊!」

  他大吼一聲,「你們都有兒子了,小五還沒呢!趕緊地帶上瑀哥兒,給我滾回自己的營帳去!」

  這話說得十分淺顯直白,崔翎的臉色一下子漲得通紅。

  她沒有想到公公大人如此開放,這種話也能隨口說出來……

  好吧。他喝醉了酒,估計說話已經不能經過大腦皮層的過濾,心裡想什麼就直接說什麼了。

  但更令她吃驚的還不止於此。

  只見袁四郎聞言像一陣風似地上前,一把就將瑀哥兒從崔翎手中奪了下來。

  他動作奇快,不過轉瞬之間,瑀哥兒便已經妥妥地被他扛上了肩頭。

  崔翎一陣驚呼,「四哥你?」

  好吧,她真的沒有想到四哥那麼大的塊頭,身手竟然這般敏捷,瑀哥兒就像是個籃球一樣。被他輕輕一帶。就到了他肩膀上去。

  袁四郎嘿嘿一笑。扛著還莫名其妙的瑀哥兒對崔翎揮了揮手,「時辰不早了,五弟妹和五弟早些歇著去吧,我也帶著皮孩子回去了。」

  他話音剛落。便邁著兩條超級長腿,大步流星地往外頭走去。

  不消多時,身子一拐,便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

  崔翎仍然處在目瞪口呆中,忽覺得手心輕輕一動,似被貓爪撓過一般,有些癢癢的。

  她回過頭,看到袁五郎一雙眼睛水水潤潤地望著她,「翎兒。咱們的營帳在那邊!」

  夜裡,自然難逃一番折騰,但好在,他越來越溫柔,她也沒有什麼不喜歡的。

  如此。便很快到了第二日。

  除夕節,大約是盛朝百姓一年之中最看重的節日了。

  西北大軍的將士們遠離家鄉,在邊疆保家衛國,是將腦袋別在了褲腰帶上,隨時都可能為國捐軀的。

  值此新春佳節,既不能與親人團聚,又無處寄託相思,鎮國大將軍心裡也覺得十分虧欠。

  他老人家覺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既然他有烤全羊吃,底下的將士們怎麼可以沒有呢?

  所以,他便立刻尋了崔翎,問她可有做一頓全羊宴的可能。

  崔翎細細盤算了一下,十萬將士呢,十個人分享一隻羊好了,也得有一萬頭羊。

  至於醃制調味倒是不難,她只要製作出足夠多的醃料即可。

  架烤架生火烤制,完全可以叫將士們自給自足,這也是一種樂趣嘛!

  但控制火候才是最大的難點,烤得過生吃了不乾淨,烤得過熟羊肉又會老,至於烤焦了的,那就浪費了一頭好羊,還直接會導致這群人沒東西可吃。

  她想了想,便將自己的顧慮說了出來。

  鎮國大將軍大手一擺,笑著說道,「不就是一萬頭羊嗎?我叫人弄來便是!」

  朝廷的軍餉給得有限,但他自己財大氣粗,才不在乎那麼點小錢。

  就算是自掏腰包給將士們餵點好料,過個好年,他也樂意得緊呢。

  陸師傅儼然已經成了崔翎煮菜的貼身老助手了,他聽到說要烤全羊時就已經不停地吞口水了,為了能叫這頓夜宴成行,他忙不迭地給出主意。

  他小心翼翼地道,「五奶奶,您看這樣成嗎?軍營裡的夥頭兵為數不少,您將這個該掌握的火候要點告訴他們知曉,然後叫他們每人負責一部分的羊,分攤下去,替將士們把握這個火候,如何?」

  崔翎想了想,這倒也是個辦法,便拿眼去看鎮國大將軍。

  大將軍哪裡有不同意的,「那便就如此吩咐下去吧!」

  幸虧崔翎這回來時帶足了各種能帶的調味料,這會兒便就用到了實處。

  雖說足有一萬頭羊之多,但有了陸師傅的幫忙,以及全體夥頭兵的配合,她倒也並不勞累。

  就算是要製作大批量的醃料、烤料以及蘸料,其實她也只是張個嘴而已,調配的方子一經說出,便立刻有夥頭兵將事情攬了過去。

  將羊肉處理乾淨之後,先用醃料將羊肉醃制一遍,等到差不多,便令人扛到一經搭起來的一個個烤架上去,然後生火、烤制、慢慢翻轉,刷烤料著色入味,如此反復許久。

  將士中雖也有人吃過烤全羊,但畢竟是少數。

  且就算有吃,也多半是人家做好了抬出來的,哪裡有親身經歷過親手烤制這件事的?

  一時都頗覺得新奇,個個都興致勃勃的。

  等到暮色微微降臨,西北大營處處燃燒著旺盛的篝火。星星點點,如何星河。

  不一會兒,陸陸續續便聽到有將士興奮的高喊,「哎呀,咱們這兒的烤全羊熟了!」

  「夥頭兵,來看看這羊能吃了嗎?」

  「這羊肉真香,簡直太好吃了!老子這輩子都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吃了這樣的珍饈美味,就算明天就為國捐軀,死在這裡,也值得啊!」

  「大哥。我想哭!」

  陸師傅十分有成就感地在將士們中間穿梭。不時蹲下身子。教將士們用旁邊分發下來的大白菜葉子包裹住噴香味美的羊肉片,然後一口放進嘴巴裡咀嚼。

  他笑著說,「羊肉雖香,吃多了也覺得肥膩。得用菜包著,這樣不僅味美,還清爽可口,也解了膩,五奶奶教的,你們試試看!」

  寒冷的冬日,沒有新鮮翠綠的蔬菜,唯一能尋得到的素菜,大約也只有大白菜了。

  經過霜凍的大白菜。又脆又甜,可以不必經過炒制,就直接生吃。

  將士們覺得新奇,都忙不迭去學,不多久。又是一陣此起彼伏的讚歎聲。

  鎮國大將軍看見這一副熱鬧的景象,欣慰地哈哈大笑。

  他愛兵如子,能看到這些將士們吃得如此開心,真是老懷甚慰,心情便十分愉悅。

  這時,一陣撲鼻的香味傳來,他連忙坐回自己的位子,十分緊張地問道,「丫頭,這玩意兒,現在就可以吃了嗎?」

  崔翎親自負責自己家人這一攤的羊肉,當然她主要是掌握烤料以及看著火候。

  而親自扛著整隻小羊不停轉動的,則是袁五郎。

  他們夫妻齊心,經過了悉心的等候,終於將這一道大刀闊斧的美味給折騰了出來。

  烤全羊表皮金黃酥脆,泛著耀眼奪目的光澤。

  瀟灑自如地灑下孜然等各種最後的烤料,一股誘人的香味幽幽鑽進鼻孔,直叫人將心底的饞蟲全部釋放出來,饒是再矜持的人,在如此美味面前,也要忍不住咽下幾口口水。

  用小刀切下一塊來,裡面的肉卻十分鮮嫩可口,咬下去有水潤感,閉上眼細細咀嚼,能感覺到那棉花糖一般的觸感,慢慢地融化在口中。

  蘸料分別有蒜香味的,還有辣香味的,各具風味,可以各取所需。

  鎮國將軍吃得口沫直飛,笑聲一浪高過一浪。

  袁三郎和袁四郎也毫不留情地啃著羊腿棒,開玩笑,這種分秒必爭的時刻,誰還管什麼形象不形象的!

  只有石小四最是深謀遠慮,他一邊咬著羊肉,一邊萬分誠懇地問道,「五表嫂,你娘家還有不曾出嫁的妹子嗎?」

  他的動作雖然不雅,但是表情卻十分認真,「有沒有像你那樣會做菜的,一定要告訴我,真的!等回盛京城,我就去安寧伯府求娶去!」

  崔翎沒有想到石小四向來二慣了,難得還有這樣有想法有眼光有遠見的時候。

  知道與其常來她這兒蹭飯吃,倒不如也娶個像她一般能做菜的媳婦兒。

  可惜,他這個如意算盤打錯了呢。

  她十分傲嬌地挺了挺下巴,像她這樣不僅能吃還會做的好女人,整個大盛朝獨此一家,別無分店!

  眾人正吃得歡喜,忽然副將軍匆忙從遠處過來,湊在鎮國將軍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鎮國將軍眉頭一皺,目光一閃,沉聲說道,「紀都?他單槍匹馬而來,說要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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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5 23:47:53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六章 和談

  紀都沒有想到,他的出現會如此喜感。

  隔著大老遠就聞到了讓他饞得咽口水的肉香,聽到西北大軍觥籌交錯高談闊論的嬉笑喧嘩,他甚至有一度想要暫緩和鎮國大將軍的議事。

  畢竟,他是來求人家的,求人總要有求人的姿態。

  西北大軍正在過年呢,他這樣貿貿然地跑過去,看起來是件挺煞風景又不識相的事兒。

  說不定因此,鎮國大將軍袁世韜會覺得他這個人十分不識趣兒,沒有興趣與他進行對話了。

  所以,在西北大軍和柔然大營劃定的邊界上,紀都御馬徘徊了許久,想著要不然等明兒再說?

  雖說他的事兒迫在眉睫,但還沒有到十萬火急的地步。

  至少,就等那麼一夜,還是等得起的。

  但那頭香味越來越濃,源源不斷地飄到了他的鼻中,勾動了他心中所有的饞蟲。

  他那顆蠢蠢欲動的好吃之心,簡直就像是在胃裡放了癢癢蟲,撓得他坐立不安。

  在猶豫遲疑了一個半時辰之後,最後饞蟲戰勝了理智,口水戰勝了定力。

  堂堂柔然第一勇士紀都,沒有能夠抵抗得了肉香的誘惑,十分不識時務地單騎闖入了西北大營,脫下鎧甲,扔掉兵器,要求見鎮國將軍袁世韜。

  當時,他內心裡頭一個想法,竟然不是阿姐千交代萬交代的正經事。

  而是……他如此誠意十足地來了,鎮國將軍也不好意思不請他一起共進晚餐吧?!

  紀都還真是想多了。

  哪怕他此行是來投誠,但雙方還沒有彼此到可以共同用膳的地步。

  更何況,今夜是西北將士們共同慶祝的新春佳節,若是叫他們看到了柔然大汗的小舅子出現在點將臺上,和他們的主帥共同用餐,這倒是像個什麼話!

  鎮國大將軍挑了挑眉,便讓副將將人帶到了不遠處一個營帳內。

  四下派了一對威武的兵士團團將營帳圍住,他帶著副手和幾位將軍們一同進到帳內,想要看看紀都此行。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

  紀都直截了當地說明來意,「紀某此行,是奉了家父和家姐之命,前來向大將軍求援的。」

  他從懷中拿出柔然王后的信箋,恭敬地遞了過去,「請大將軍過目!」

  鎮國大將軍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再細細地讀這信上內容。

  原來,柔然大汗偏寵側妃,一直都想要廢掉王后所出的王儲,另立側妃之子。

  只可惜。王后出身柔然國最強悍的紀氏家族。這勢力大汗不敢輕易撼動。

  但這一回。王后的父親紀裡海生了急病,紀都又辦事不利,沒有達成柔然大汗的命令,這便讓側妃找到了機會。

  柔然大汗為人暴戾。又十分狂傲,常常剛愎自用,一被人煽風點火就衝動易怒起來。

  他原本就對紀家十分不滿,又不喜王后年老色衰,便也想趁此機會,將紀都除掉,將紀家連根拔除,再立新后和皇儲,過他心裡一直都想要過的唯我獨尊的生活。

  所以。趁著紀裡海臥床不起,他便將回來請罪的紀都打下了大牢。

  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王后和兩位王子軟禁起來。

  但紀家在柔然昌盛了數百年,又豈能一點暗地裡的勢力都無,就這樣乖乖地讓柔然大汗宰殺?

  紀王后雖然年紀大了。美貌不再,但卻是個十分有魄力膽氣之人。

  她不僅想方設法地保住了自己和兩位王子的安全,還將一母同胞的兄弟紀都送了出去。

  鎮國大將軍看完信後沉吟片刻,「紀王后的意思是,她要與我何談?」

  紀都點了點頭,「柔然與大盛自從兩百年前,貴國的公主與可汗結親之後,一直到現在,共享了兩百年的和平,原本這和平可以繼續下去,不必有這勞民傷財,彼此損失的這一仗。」

  他頓了頓,語氣中帶著萬分的鄙夷和可惜,「但大汗一心想要耀武揚威,也不顧百姓和將士的意願與死活,非要挑起與貴國的戰爭。」

  紀都抬了抬頭,雙手拱了一拳,認真而懇切地道,「這場不必要的戰事,我父親原本是極不贊成的,但大汗剛愎自用,聽不得半點諫言,非要一意孤行。」

  他深深歎了一口氣,「父親他身在其位,我阿姐又是王后……他身在其位,莫能奈何,不得已才出任了此戰的大元帥,後來實在對不住自己的良心,才稱病請辭帥位的。」

  紀裡海到底是個什麼想法,鎮國將軍並不想要去深究。

  他也為人臣子,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無奈。

  大將軍現在只對紀都話裡的真意感興趣,倘若果真如他所想的那般,紀家要反……那麼柔然大汗自顧不暇,這場戰爭對大盛來說,則必然是十分有利的。

  他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你繼續說。」

  紀都忙道,「大汗不只對我阿姐下了狠手,還想要對兩位王子不利,虎毒不食子,他既如此無情,我紀家又豈能任他宰割?」

  他頓了頓,半跪到地上,「大將軍,我父親和阿姐想要求您幫個忙,出其不意地來一次進攻,拖住大汗的兵馬,好叫他孤立無援,然後……」

  然後紀裡海便和紀都殺進大汗營帳逼宮,不消幾日,儲君登基,成為新任的柔然可汗,再與鎮國大將軍簽立盟約,給予一定的條件,來重新換取和平。

  這買賣對雙方來說都不虧本。

  柔然王后解除了危機,擁立了自己的兒子成為新的汗王。

  雖然可能會丟失一點土地,多附贈大盛朝一點歲貢,但與身家性命和王位相比,這又算得了什麼?

  柔然本來就不是能夠輕易挑戰盛朝的能力,是現在的汗王自作主張想要彰顯武功,原本就不是件明智之舉。

  如此休兵,也算是民之所盼,簽訂永結和平的盟約,便能休養生息。

  而對於盛朝來說,柔然主動納降。是個再好也不過的揚我國威的體現。

  這場仗,雖然堅持下去,最後的勝利一定是屬於西北大軍的,但打仗曠日持久,勞民傷財,還會有許多將士為國犧牲,實在不是什麼值得堅持的事。

  柔然若是能一舉休戰,那麼等清理了戰後事宜,何談結束,袁家軍便可返回盛京了!

  這是名利雙收的一個提議。鎮國將軍自然不會錯過。

  他與身邊的副將謀士略作商議。便點頭答應了下來。「好!」

  紀都鬆了口氣。

  他們紀家雖然有權有勢,但到底敵不過一國之君,這場奪宮勝算並不很大。

  就算紀王后可以控制大汗的內帳,但側妃完全可以用殺害大汗謀逆篡位的罪名。和大臣們一起調動軍馬勤王,到那時,紀家也要跟著一起完蛋。

  但若是有鎮國大將軍的幫忙,形勢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當然,紀都也深深知曉,鎮國大將軍不會白幫這個忙,將來的求和書中,柔然定要大大地放一次血。

  但比起家族的興亡,家姐和兩個外甥的生死來說。孰輕孰重,他還是拿捏得清的。

  當下既已約定,鎮國將軍便要親自送紀都出營。

  紀都貪戀地嗅著撲鼻而來的肉香,連續咽下好幾口口水,終於還是忍不住提出。「大將軍,不知道在烤制何物,怎得那麼香?」

  他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渴望。

  鎮國將軍原本不捨得將那麼美味的羊肉分給別人吃的,但一想到若是盟約達成,便會有極大的好處,心情愉悅,便也大方起來。

  他笑呵呵地命副將去取了一隻羊腿過來用油紙包好,親手遞給了紀都,「也沒什麼,不過就只是一點家常烤物而已,紀國舅若是不嫌棄,便拿去嘗嘗吧。」

  紀都強忍著想要當場將羊腿吃掉的衝動告了辭。

  一直將馬騎到當初他徘徊不前的邊界,這才偷偷停住,從懷中摸出羊腿來,小心翼翼地撕了一小塊。

  他將肉塊放入口中,頓時覺得耳聰目明心都敞亮了。

  這美味像是蠱惑,令他完全放棄了掙扎,忘記了抵抗,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其中。

  先是一口,再一口,接著一口,繼續一口,最後不消小半個時辰,他竟風捲殘雲般將整個羊腿都啃了個乾淨。

  紀都打了個飽嗝,萬般滿足地將羊骨往身後一扔,然後擦了擦嘴角的油光,哼著小曲往前行去。

  等鎮國大將軍回到席間時,他們的烤全羊已經吃光了大半。

  倘若不是眾人都還記掛著紀都前來到底是有什麼事,恐怕連這一小半也很難留下來。

  鎮國大將軍將紀都的請求說了一遍,「這是樁穩賺不賠的好買賣,為父已經答應了他。」

  袁五郎聞言跳腳起來,「什麼?父親!您難道忘記了,就是那紀都擄劫了翎兒,差一點給你做好吃的兒媳婦就小命不保了呢!」

  他看護媳婦兒不利,叫紀都那狗賊將妻子擄走這件事,絕對算是五郎心裡最介意的一件事。

  但是現在,他老爹要和紀都這樣的無恥小人合作呢,他覺得各種不能接受。

  鎮國大將軍瞥了袁五郎一眼,並不和他說話,卻轉頭去問崔翎,「翎兒你覺得呢?」

  崔翎沖他笑了笑,「爹,您別聽五郎瞎說。我雖然也討厭紀都,但國事為重,豈能因為個人一點點小小的私人恩怨,而令國家蒙受損失?」

  好吧,她其實沒有這樣高的覺悟。

  純粹只是覺得,若是這樣就能結束戰爭了,那為什麼不去做呢?

  將士們可以回家,不用冒著犧牲生命的危險打仗,也不必遭受這刺骨的寒風。

  爹和三哥四哥也可以同他們一起回到盛京城了呢!

  家裡祖母牽念著,三嫂四嫂還懷著孩子,也需要丈夫的照顧。

  一家人團聚在一起,她就可以每天變著法兒折騰各種美食投餵家人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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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出征

  袁五郎和崔翎原本只計劃在軍營過個年,闔家團聚完了,就要回城的。

  但既然鎮國大將軍準備最後一戰,他們彼此又擔心又雀躍,便都不想離開。

  差了侍衛給城中九王送信,九王很快有了答覆,說有他看管沐州城,萬事俱安,不必掛念。

  如此,袁五郎便整日去到帥帳與父兄商議戰略。

  而崔翎呢,自然是想著法兒給西北將士提高一下伙食水平。

  前世孤寂,美食是她最大的安危和寄託。

  遍嘗之後,也愛動手,除了刀功略有欠缺外,色香味都能拿捏恰當,也算手藝精湛。

  拿手的可不只是川湘菜,徽菜魯菜粵菜都有所涉略。

  她當時在大包郵圈生活,對本幫菜也有所研究,不論是濃油赤醬還是清湯小炒,都難不倒她。

  鎮國將軍有了如此強而有力的後援,自然精神十足。

  他如有神助般地制定了最後一戰的方針戰略,為柔然大汗精心佈置了一個有去無回的陷阱。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這一日,鎮國大將軍在帥營對著沙盤又反復推敲幾許,驀得歎了口氣,「柔然大汗手下有個親信,叫做胡烈,此人素有武勇,胸懷謀略。」

  他目光一深,「自從紀裡海稱病請辭,柔然汗王雖然親自掛帥,但真正能夠掌控柔然鐵騎動向的,卻唯有胡烈此人!」

  那位叫胡烈的將軍,雖然品行不端,兇狠殘暴,與柔然大汗是一丘之貉。

  但他卻具有極其出色的軍事才能,十分善於排兵佈陣,若非此人阻礙,大將軍早就已經將柔然人趕回老家去了。

  袁三郎收回輕鬆神色,皺了皺眉,「胡烈?」

  他臉色一下子沉重起來,「胡烈十分狡猾。倘若不將此人纏住,恐怕他會看破我們的計謀。」

  袁五郎想了想,自告奮勇,「先前我曾和胡烈有過交手,他還被我傷了一隻眼睛,若是我出面誘他,想來,要引他入四陣不難。」

  他略一沉吟,心中已經有了決定,「父親。就讓孩兒去吧!」

  衝鋒陷陣。危險自然是難免的。但再大的風險,也抵不住他此刻內心的萬丈豪情。

  鎮國大將軍心中有所意動,想到五郎曾傷了胡烈的一隻眼,一以胡烈瑕疵必報的性情。想來若是見到五郎,一定死咬住不放。

  人在衝動失去理智的時候,最容易犯錯。

  五郎便有機會將胡烈誘入為他準備下的天羅地網,那是袁家軍最出名的死陣,不死不撤。

  只要胡烈一死,柔然大軍群龍無首,自然亂成一團,不堪一擊。

  等紀王后控制了柔然大汗的營帳,報一個急怒攻心暴斃。然後儲君登基,便就萬事俱備了。

  這是一個極好的計策,倘若成行,勝算當過七成。

  但這樣的話,就等於將五郎陷入了危境。

  胡烈此人。可兇殘得緊,若是被他咬上,那麼就算是不死,也要受到極其嚴重的傷。

  鎮國將軍雖然急於贏得這場戰爭,但是還不至於用自己的兒子當做誘餌。

  他還沒有偉大到可以為了國家的利益而輕易犧牲自己孩子的地步。

  當年突厥一戰中,他已經失去了二郎,中年喪子的切膚之痛,他不想再來一遍。

  所以,大將軍終於還是搖了搖頭,「不行,你手臂上的傷還不曾好,就留在營帳中保護好你媳婦兒。」

  袁三郎和袁四郎也是一樣的考慮。

  他們紛紛勸阻,「五弟聽話,你此行最大的任務,便是叫陪在五弟妹身邊,不叫她受傷。若是你不服,那索性便回沐州城去,也不要在這裡礙手礙腳的了。」

  袁五郎卻十分堅持,因為他知道,這是對付胡烈最好也是最直接的方法。

  並且,只要他出馬,胡烈一定會上鉤。

  他私底下偷偷去問崔翎,「翎兒,你也希望我留在營帳裡,看著父親和兄長衝鋒陷陣,自己卻乾著急嗎?」

  明明有最好的方法,雖然危險,但總比父兄們繞著大彎子要強。

  崔翎聽到五郎的計劃時,心頭一凜。

  作為一個妻子,她當然捨不得丈夫冒這樣大的風險。

  正像鎮國大將軍說的那般,被胡烈這樣的野狗咬上,不死算是命大,極有可能被傷得體無完膚,毫髮無損回來的幾率是極小的。

  她剛和袁五郎釋盡了誤會,好不容易培養起了感情,正是最新婚最濃烈的時刻,可不想就此一別,再無相見之期。

  但理智上,她也知道,要儘快結束這場戰爭,也許這是最好的方法。

  看著袁五郎無比期待的表情,滿眼的自信,崔翎別無他法。

  她含著眼淚別過頭去,「你若是回不來了,我可不會像二嫂那樣為你守寡。」

  五郎將妻子抱在懷中,看她小聲啜泣,心裡有些疼。

  他忽然想起成婚那夜,藏香園的槐花樹下,她那些口無遮攔的話。

  不由便笑了起來,「你不是說過,若是我死在了戰場回不去了,你還能成為烈士遺孀,可以享受朝廷撫恤嗎?若是你改嫁了,那可拿不成那筆款子了,你捨得?」

  人心真是奇怪,那時他聽到這些絕情的話語,心中有如千斤巨石深壓,難過得不行。

  但此刻,他卻能如此輕鬆調侃地將同樣的話說出,沒有半分埋怨憤恨,有的只有對她的眷戀和深情。

  崔翎猛然一震,淚眼婆娑地抬頭去看他,「你!」

  她狠狠地踩了袁五郎一腳,「我又不是沒有錢,稀罕那點撫恤金做什麼?對,你若是死了,我就改嫁,一定改嫁,讓你做了鬼也氣得吐血!」

  當時她說那些話,是建立在她和袁五郎除了婚書之外毫無瓜葛的立場上的。

  可現在,他們都……怎麼還能夠同日而語?

  去他的撫恤金,誰稀罕做什麼烈士遺孀。她只要他平安回來,活著就好!

  崔翎心裡難過,又覺得五郎在此時此刻她傷心正濃的時候,還將從前她的口不擇言放在嘴上來說,分明就不體諒她的心情。

  她一時情緒低落,竟然越哭越大聲了起來。

  最後,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雙手緊緊抱著膝蓋,又擔心又委屈又難過地嚎啕大哭著。

  她一邊哭,嘴裡還一邊含糊不清地道。「我才不會學二嫂那樣傻。年紀輕輕地就為了亡夫守寡。這不值得!我還要生孩子呢,生三個,老大叫鐵鏟,老二叫銅勺。老三……老三就叫鍋蓋!」

  袁五郎先時見崔翎哭得傷心,心裡也難免一陣刺痛。

  後來見她一邊哭,一邊口齒不清地念念叨叨,說的竟是這樣的話來,簡直哭笑不得。

  他痛苦地捶了捶額頭,心想,鐵鏟銅勺和鍋蓋這樣的名字,也虧她想得出來。

  她倒是隨意地給將來的孩子取下了名字,就不怕孩子們抗議嗎?

  畢竟。那三個就是做小名,也實在太嫌寒摻了點!

  五郎萬般無奈,又卻是奈何她不得,只好歎了口氣,將她摟在懷中安慰。「我都說了,我不會有事,你怎麼不相信我呢?難道在你心中,我就是這樣脆弱易折的人?」

  胡烈雖然可怕,但他卻也不是隨意就能叫人小瞧的人呢!

  連柔然第一勇士紀都都曾是他的手下敗將,區區胡烈,並非是不可戰勝的。

  崔翎捏緊雙拳捶打著袁五胸前寬厚的肌肉,「刀槍無眼,連爹都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能戰勝那個什麼胡烈,你平素做事那樣不靠譜,你叫我怎麼信你?」

  她捶得更加用勁,「不行,不行,再想想,說不定還有別的更好的法子的!」

  袁五郎萬般無奈,忽得附身將她喋喋不休的唇一把吻住。

  崔翎先時還有些掙扎,口中流出含糊不清的囈語,到後面越吻越深,慢慢放棄了掙扎,繳械投降。

  她眼角淚痕猶掛,整個人卻被五郎攏入懷中。

  寒夜清冷,營帳中卻又是另外一番旖旎場面。

  也許是因為彼此都知道,這場危險的小別再所難免,任何抗議和否認都只是徒勞。

  所以袁五郎越發奮勇,崔翎也抵死纏綿,這一次她不再呼累,忘我地投入著,恨不得將伏在她身上的男子全部揉碎,深深地將他刻入自己的身體、骨肉、靈魂。

  不死不休。

  一場疾風驟雨過去,崔翎的鼻息不勻,帶著深重的喘息。

  她將玉藕一般的手臂緊緊纏住袁五郎的脖頸,眼中還閃著晶瑩淚光,「答應我,不要死!」

  五郎俯身輕啄她額頭,側臉將她眼角淚滴吻乾,「答應你,我不死。」

  她沒有安下心來,繼續緊追不捨,「答應我,也不能受傷!」

  他悶聲輕笑,「嗯,我也不會受傷。」

  崔翎還要繼續說下去,卻又迎來他深重綿長的一吻,頭腦像是一下子缺氧斷開,她什麼都來不及說,也忘記了要說什麼,完全沉迷於中。

  過了良久,良久,袁五郎終於肯從她唇上離開。

  他星熠般的眼眸在黑夜裡閃閃發光,帶著無限的情濃,「翎兒,你放心,我心裡記掛著你,是不會叫自己出事的。再說……」

  五郎話鋒一轉,語氣中隱約透露出幾絲醋意,「再說,我可不能容許自己的妻子改嫁他人,你要生三個孩子很好,叫鐵鏟銅勺鍋蓋也不錯,但他們的父親,卻必須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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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入陣

  隔日晨起,崔翎被噩夢驚醒而坐,轉頭發現五郎已不在身側。

  她慌忙起身,拉開簾帳,看到遠處隊列整齊的騎兵漸漸消失在視野中。

  有認得的小兵端著餐盤從帥帳中出來,她連忙拽了住,「小五將軍走了嗎?」

  那小兵態度十分恭敬,指了指隊列離開的方向,「小五將軍用過早點就出發了!」

  崔翎心頭一酸,眼淚不由自主奪眶而出,也顧不得那小兵還在,惡狠狠地罵了句,「混蛋!」

  袁五郎連個招呼都不打就離開,自是因為怕她不舍會傷心難過。

  可他不曾想過,像這樣不告而別,她心裡除了傷心難過,更加平添了幾分遺憾牽掛。

  假若他叫醒她,至少……至少她還能親手給他做一碗羹湯!

  鎮國將軍見崔翎一整日神情恍惚,心裡也有些愧疚不安。

  他輕輕拍了拍她肩膀,「五郎這孩子聽不住,自作主張非要出頭牽住胡烈,我這個當父親的,也莫能奈何。不過……」

  大將軍語氣裡盡是安慰,也帶著十分的信任,「這孩子雖然看著糊塗,但在大事上,卻從來都有自己的見解。胡烈雖然厲害,我們小五也不差呢!」

  他沖著瑀哥兒招了招手,「這幾日會有緊急戰事,丫頭,爹和你三哥四哥也隨時都要出征,你和瑀哥兒乖乖待在營房,跟著石小四一起,不要離開這裡半步!」

  決定性的一戰,他也要與戰士們一起共同進退,以鼓舞士氣。

  事已如此,崔翎當然不能再繼續糾結。

  她縮了縮鼻子,拿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淚滴,「爹,您用過早飯了?我去給您做一點去。」

  鎮國將軍其實已經吃過了,但不知道為何,他沒有辦法拒絕。

  他順著她說話。「嗯,丫頭隨意做一點吧,爹陪你一塊兒吃。」

  崔翎容色間仍存著傷感,但眼神裡卻滿是堅決,她福了一身,便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鎮國將軍看著那纖瘦的背影在寒風裡繃得挺直,到底還是有些心疼的。

  他忽然想到了年幼時記憶中的母親,每當父親出征,她的背也總是挺得格外筆直。

  一聲輕歎從他口中搖曳而出,他拍了怕瑀哥兒的肩膀。對著他說道。「好孩子。你五嬸嬸這幾日心情不大好,你可要多陪著她些。」

  瑀哥兒已經十分懂事,他雖然對戰爭好奇,但也知道戰爭的可怖。

  五叔此行極其危險。這一點他不需要聽說,從祖父和父親沉重的表情便可窺視一二。

  也正因為如此,五嬸嬸才會那樣擔心難過吧?

  他猛然想起昨日五叔前來尋他,讓他今後幾日陪在五嬸嬸身邊,陪她解悶,逗她開心。

  原本他還不以為然的,想來,五叔早就已經下定決心,也知道他走了。五嬸嬸必然是要傷心難過的。

  瑀哥兒稚氣未脫的小臉一下子嚴肅起來,他重重點頭,「祖父,孫兒曉得的。」

  他連忙追著崔翎的方向跑了過去,一邊跑還一邊招手喊道。「五嬸嬸,等等我!」

  接下來的兩三日裡,鎮國將軍一直都在帥營等待著前方袁五郎的好消息。

  前方來的兵士不斷有新的消息傳來,雖只三言兩語,卻道盡戰局艱難。

  本來嘛,胡烈不是個簡單的小角色,很難對付,袁五郎要將他誘騙入陣,尋常的小把戲是無法做到的。

  但令人欣慰的是,雖然艱難,但五郎還是一步步地將胡烈往他想要的地方引了過去。

  終於,在第四日,跟著袁五郎一道出征的遊擊將軍親自回來報信,「小五將軍已經將胡烈逼入死陣,柔然主營已亂,大將軍可以乘勝追擊了!」

  鎮國將軍聞訊,朗聲大笑,「好!好!好!」

  為了此刻,西北大軍已經準備多時,一聲令下,隊列便齊刷刷地站好,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已經排成了方塊陣。

  崔翎心中記掛五郎,連忙跑到遊擊將軍跟前去問,「小五將軍可好?」

  遊擊將軍還沉浸在即將勝利的情緒中,笑容滿面地道,「小五將軍和胡烈這仗打得可艱難,但他吉人自有天相,數次危機,都安然躲過,竟連一點傷都沒有受到呢!」

  眼看著鎮國將軍已經整軍待發,他也想跟著一起去建功立業。

  便有些著急地翻身上馬,「五奶奶,您放心,小五將軍挺好的,等到收拾乾淨了胡烈狗賊的黨羽,出了陣,他就回來了。」

  崔翎心中詫異,「出了陣?什麼陣?」

  但遊擊將軍急著離開,並沒有聽到她的問話。

  待她還要再問,鎮國將軍和三郎四郎便開始了鼓舞士氣的吶喊,「西北軍,必勝!」

  軍士們都信心十足地跟著喊口號,「必勝!必勝!」

  一時間響聲震天。

  然後伴隨著鐵騎震耳欲聾的聲響,彷佛地動山搖,大部隊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沖向了戰場。

  她已經來不及再問什麼了。

  鎮國將軍早已經布下天羅地網,天時地利人和,柔然主軍很快就潰不成軍。

  此時,紀王后宣佈柔然大汗暴斃,王儲受命於危難,成為新一代的柔然可汗。

  側妃奸佞,側妃所出的王子意圖謀反,當場處以絞殺。

  柔然朝臣雖然心中各覺有疑,但紀家早已經控制全域,就算有什麼反對之聲,也只能咽在心裡,除非他們肯遭受側妃的下場。

  更何況,柔然大汗性子剛愎自用,又好大喜功,若非受於天命,其實很難服眾。

  朝臣中早有暗地不服之人,也多的是明智者想要儘快結束戰爭,令百姓和軍士安居樂業。

  再加上胡烈已死的消息傳來,擁王黨失去了最後的倚仗和希望,為了保命,便急急改轉方向,對王儲俯首稱臣,誰還肯去追究柔然可汗到底是暴斃還是被毒殺?

  勝負已分,情勢已定。

  裡應外合之下。一場政變順利而華麗地進行,紀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改變了柔然的朝局。

  就在王儲登基成為可汗那一刻,他宣佈要與鎮國大將軍進行和談。

  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終於以柔然的投誠告終。

  接下來便是和談事宜。

  為了安撫西北大軍的人心,紀皇后先派了紀都前來商議,順便也摸個底,若有可能,再討價還價一番,等到雙方的意思差不多都明白了,再讓人草擬降書。

  至於之後的事。自有朝廷的人去忙。就不屬於鎮國大將軍該要操心的範疇了。

  鎮國將軍意氣風發地得勝還營。袁三郎和袁四郎都十分志得意滿。

  但崔翎卻沒有等到袁五郎。

  大將軍聽說五郎沒有回來,心一沉,連忙將前來報信的遊擊將軍喚來,「你不是說小五將軍已經將胡烈斬殺。很快就能回來的嗎?」

  那遊擊將軍也十分詫異,「對啊,小五將軍當時還在陣中,他親口說胡烈已死,等他出陣就直接回營,叫我不要耽誤了給大將軍報訊。」

  誘敵入陣,是戰場上慣用手段,有時,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常常還要以身試險。

  但通常自己設下的兵陣,等到將敵人引入,便自可破陣而出。

  所以,遊擊將軍當時並不認為袁五郎此言有什麼奇怪的。

  但鎮國大將軍的面色卻一下子不好了起來,他沉聲問道。「小五給胡烈布的是什麼陣?」

  遊擊將軍撓了撓頭,「像是天罡,有部分又像長蛇,但卻又什麼都不像,我也看不大明白。」

  他想了想道,「不過小五將軍說是新陣法,此陣十分可靠,定能叫胡烈有去無回。」

  既像天罡,又像長蛇,卻其實什麼都不像……

  鎮國大將軍高大威猛的身軀猛然間搖搖欲墜,他下肢一下子癱軟無力起來,腳步踉蹌,差一點就要栽倒在地。

  方才還容光煥發的面容,只不過轉瞬之間,就黑沉如水。

  他虛弱地靠在椅上,半晌無語,只是雙拳捏緊,恨不得要將手邊的桌幾敲碎,「袁浚這個混小子!真是氣煞我也!」

  袁三郎首先回過神來,他臉色一變,聲音都有些打顫,「父親,五弟他不會是!」

  崔翎眼見帥帳裡的氣氛一下子從烈火變成冰窖,心中緊繃的弦驟然折斷。

  她顫抖地問道,「爹,五郎他到底怎麼了?」

  鎮國大將軍拍了拍她手背,「丫頭,不要著急,爹立刻領兵出去,將五郎這混蛋小子給救回來!」

  四郎卻道,「父親,大仗方勝,您還有許多事務要處理。孩兒去吧!」

  他沖著崔翎安慰道,「五弟妹你放心,四哥一定替你將五弟帶回來!」

  話音剛落,都沒有讓崔翎有開口的機會,四郎便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營帳。

  崔翎瞠目結舌,怒氣反而笑了起來,她厲聲呵斥,「四哥,站住!」

  她轉身對著鎮國大將軍問道,「爹,五郎到底怎麼了,我是他的妻子,有權利知道。」

  鎮國大將軍臉上顯出悲痛神情,他頓了頓,語氣沉痛地說道,「五郎求勝心切,定是私自設了我們袁家祖宗都禁了的秘法,死陣地煞。」

  他面色慘然,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死陣地煞,兇險萬分,只要誘敵入陣,絕不會有人能夠逃脫,的確是有來無回之陣。但這有來無回四個字,不只對敵方,是對所有入陣的人說的。」

  崔翎心弦破碎,腦袋裡嗡嗡作響,有一句話不斷地重複著叫囂,「小五將軍當時還在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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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5 23:59:3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希望

  死陣地煞,是袁家祖上不傳之秘陣,威力無窮,但也兇險萬分。

  當年祖上隨著盛朝太祖爺打江山時,曾經用過一回,雖替太祖贏得了決定性的一戰,但卻也折損了袁氏數名優秀的子孫。

  自那之後,袁家的子嗣便一直不怎麼豐沛。

  後來,祖上覺得這地煞陣太過陰狠,恐怕會傷家族的命脈,便嚴令袁氏子孫不得隨意使用,後來漸漸便成為只有嫡脈才能曉得的秘法。

  鎮國大將軍不知道袁五郎是從何處知道這陣法,竟還將之用在了胡烈身上。

  但他心裡也十分明白,若非當時情境已經危急萬分,五郎是不會輕易擅動這陣的。

  如今,胡烈已死,柔然之戰如願勝利,可五郎卻……

  他心情萬般沉重,有那麼一刻,瞬如死灰。

  五郎滯留陣中,已經超過一夜,也許,他已經遭遇不測。

  大將軍剛毅的眉微擰,沉沉開口說道,「三郎四郎,你們兩個應付紀都,丫頭也好好待著,五郎那邊,為父親自去接!」

  不知道怎麼得,他又想起了五年前那個血色彌漫的秋夜。

  他僥倖贏得了一場戰役,但他的二郎卻再沒有回來。

  漫天箭雨,血氣腥濃,袁二郎被圍陣中,萬箭穿心,死的時候年僅二十五歲。

  鎮國大將軍還記得,那夜先是起了秋風,後來又下起了滂沱暴雨。

  他抱著二郎的屍身,仰天長嘯,眼淚和著大雨流下來,他聲嘶力竭地嘶吼,到最後喉嚨痛得好像要碎裂開,再開口時,已經沒有辦法說出一個字。

  失去至親骨肉的感覺,像是人世顛倒,剝骨離肉。

  時光輪轉。二郎留給他的傷痛和遺憾尚未褪去,難道五郎他又要……

  他甩了甩頭,猛力縮了縮鼻子,像是對崔翎,更像是對自己說,「五郎一定平安無事!」

  鎮國大將軍神色肅穆地帶著一部分精銳的騎兵離開了營帳。

  先前跟著袁五郎的遊擊將軍領路,往他最後和五郎相見的龍鬚溝行去。

  崔翎數次想要跟著前去,但不只瑀哥兒抱住她腿不撒手,連三郎四郎都死守在營帳門前,不肯叫她出去。

  她憤怒地抗議。「我想跟父親一起去找五郎。不管他是生還是死。我都是他的妻子,我要去龍鬚溝,現在,立刻。馬上!」

  袁三郎雙目含淚,搖了搖頭沉聲說道,「五弟妹,父親已經去了,你放心,他老人家一定能把五郎平安帶回來的。」

  這話說得如此心虛,到後面竟隱約藏著哽咽。

  袁家的兒郎個子都十分高大,個個都長得威猛霸氣,可這會兒卻都蔫了下來。若不是心中尚還存了最後一絲希望,只怕眼淚都要滾落。

  但此時此刻,他們也別無他法。

  五弟遲遲沒有消息,這一回怕是凶多吉少了。

  這樣的傷痛,莫說五弟妹只是個柔弱女子。便是他這八尺大漢都無法承受。

  袁三郎想起當初二哥的靈柩運到鎮國將軍府時,二嫂撲倒在二哥靈前,她不哭也不鬧,卻一心求死,逮著機會就要自絕性命。

  當時若不是闔府上下的人都看著她,恐怕……

  他目光深了一深,心想,五弟妹絕不能離開這裡,否則若是叫她溜了出去,到了龍鬚溝,見到了那令人痛絕心扉的場面,那該如何是好。

  她還如此年輕,正如鮮花一般,絕不能!

  這時,有小兵前來回稟,「小三將軍,小四將軍,柔然使臣前來商議和談。」

  柔然的使臣到了,鎮國大將軍不在,三郎和四郎不得不前去應付。

  四郎吩咐了瑀哥兒,「好好陪著你五嬸嬸,不要讓她離開這裡,父親和三伯父很快就會回來的,你要乖乖看好她。」

  他沒有三哥想得多,但顯而易見,今日可能會是他們家族又一個沉痛的受難日。

  四郎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撫平傷痛,唯獨配合著三哥,將五弟妹看好。

  瑀哥兒懂事地點了點頭,「嗯。」

  三郎命令屬下在營帳門口布下重重防守,等叮囑好了,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去。

  經過這段時間的緩和,崔翎的頭腦已經慢慢冷靜下來。

  她猛然想起前兩日夜裡,她睡了半宿起身,總發現五郎坐在一側挑燈夜讀。

  他口中偶爾還念念有詞,說的聲音雖然含糊不清,但她卻也聽出來幾句「坎震離坤」,如此想來,該是陣法。

  會不會,五郎先前讀的正是那什麼地煞陣?

  崔翎連忙站了起來,想要回自己的營房,但還未出門卻被攔住。

  瑀哥兒一臉擔心地望著她,「五嬸嬸,您怎麼了?」

  他指了指帳簾,搖了搖頭,「父親叫我看著您,不讓您離開。若是您有什麼事,跟我說,是要去取什麼物件嗎?」

  崔翎強自讓自己冷靜下來,她點了點頭,「對,我想回自己的營帳找東西。」

  守門的兵士十分為難,「將軍吩咐過,不讓您出這裡一步,五夫人,您若是有什麼想要的,咱們為您取過來吧。」

  地煞陣法是袁家的不外傳秘陣,而且十分兇險,崔翎不放心叫外人去找。

  她想了想,還是對瑀哥兒說道,「瑀哥兒,你幫五嬸嬸去翻一翻枕頭下面有沒有什麼兵書,若是沒有,再去找一找,座位下面。」

  五郎喜歡將東西藏在枕頭下或者座位下。

  這是她和他共同生活之後發現的一個秘密。

  每當他得了什麼好東西,或者不想叫別人知道的物件,他不是往枕邊藏,就是塞在凳子下面。

  瑀哥兒一溜煙地跑了。

  過不多久,果真帶了好幾本兵書前來,「五嬸嬸,您看看這裡頭有您想要的東西嗎?」

  雖然不知道崔翎是想要做什麼,但此時此刻,他希望能夠給她任何她想要的。

  崔翎連忙將兵書拿過,像是瘋了似的迅速地翻閱。

  終於。在其中一本的夾縫裡,找到了一張薄薄的紙片,上面寫著,將袁氏天罡陣倒行佈置,就是地煞陣。

  但地煞陣的破法卻並不那麼簡單粗暴,光是將天罡陣的破解之法倒行逆施,那是沒有用的,四大生門全部閉合,是完完全全的必死之陣。

  崔翎立刻將書頁翻到了天罡陣那頁,自尾部往前看。想要從中找到一絲半點的蛛絲馬跡。看看是否還有破陣的可能。

  可惜。兵書陣法太過玄妙,她一個連繁體字都認不全的半文盲,根本就看不懂那裡面說了什麼,哪裡又能從這密密麻麻的字中找得到什麼?

  必死之陣四個字。不斷地盤旋在她的腦海之間,令她都快要不能呼吸。

  她萬分絕望地將兵書放下,忍不住伏在桌案上悲淒地哭了起來。

  這時,營帳外面傳來了士兵們閒談的話聲。

  有人繪聲繪色地提到柔然大汗側妃的死狀,「聽說那個側妃十分狡猾,聽說柔然大汗已經死了,就立刻騎馬逃跑,連兒子都不顧了。後來,紀家的人將她追到了不遠處一個懸崖。那側妃就立在崖頭,威脅著說,你們再靠近一步,我就從這裡跳下去。」

  旁邊的兵士似是十分感興趣,連忙追問。「然後呢?然後那個側妃怎麼樣了?」

  那人賣了個關子,頓了頓才說道,「側妃離開營帳時偷走了汗王的印章,她若是果真跳下去了,那印章丟了,王儲登位可是要名不正言不順的。不過,那側妃自以為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其實卻是辦了件再大不過的蠢事!」

  旁邊的兵士立刻追問,「到底怎麼了?你快點說,不要賣關子!」

  那人果然爽快了些,一氣將他知道的真相說了,「你急什麼?我說就是了。

  帶兵追擊側妃的是紀家的一位公子,那公子聞言卻笑了起來,他說,側妃若是想跳,那就跳好了。

  原來那懸崖下方並不是深不見底的峽谷,卻有一座平臺,連著石窟,一直往下走,就是山腳,那些追擊過來的兵將,早就防著側妃這一招,下面佈滿了兵力,只等側妃跳下去呢!」

  崔翎腦海中似有什麼東西被隱隱勾動,她呢喃自語,「跳下去……」

  跳下去……

  猛然,她驚跳起來,臉上露出無限喜悅,「對,就是這樣的!」

  地煞死陣絕了四方生門,可頂上卻並沒有堵死啊。

  若是在萬張平原用這陣法,上面無處可依,亦沒有地方能夠攀附,自然是死路一條。

  可龍鬚溝,卻不是平地呢!

  那裡兩面環山,頭頂便是高聳入雲的陡峭山壁,假若袁五郎早就洞悉了這點玄機,選擇從旁邊的山壁逃出生天,也未必不可能啊。

  她腦子裡嗡嗡地,響起了袁五郎那舒緩又帶著無比自信的嗓音,「翎兒,你的夫君,也不是什麼能夠小覷的人物呢!」

  「其實,我有一個萬無一失的計策,只是聽起來有些冒險,父親定不肯叫我去試,翎兒,你相信我嗎?」

  「你放心,我如今心裡有了你這個牽掛,自然會將性命看得更重。」

  「你要生三個孩子我願意,叫什麼隨便你,不過有個前提,他們的父親必須是我!」

  崔翎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淌下來,但這一回,卻不是傷心難過,而是激動……

  她咬了咬唇,對著門外逐漸黑下來的天色吐了口氣,鼓了鼓腮幫子嗔道,「袁五郎,你這個混蛋,等我找到你,非要狠狠揍你一頓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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