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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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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翡胭]將門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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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5 23:59: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脫身

  袁五郎被困陣中已經超過一夜。

  雖然崔翎曉得,他一定有脫身的法子,但龍鬚溝兩側的山壁高聳而陡峭,就算順利出了陣,要從那裡脫困,也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眼看外面的天色很快又要黑了,她心中又開始發急。

  她必須儘快地帶著救援趕到龍鬚溝的山頂才行,否則若是耽擱了時間,再生什麼變故,五郎便多一分危險。

  但營帳的門前層層疊疊守了好幾十名兵士,他們沒有得到袁三郎袁四郎的命令,是絕對不會給她放行的。

  崔翎嘗試幾次未果,只好對瑀哥兒說道,「好孩子,你能不能幫五嬸嬸去找你父親來一下,就說五嬸嬸有十萬火急的事要對他說。」

  為了不耽誤時間,她甚至直接將自己的推測告訴了瑀哥兒。

  她重重地拍了拍他肩膀,神情肅穆,「瑀哥兒,若是咱們抓緊時間,你五叔一定還有救的,快點,去找你父親來!」

  瑀哥兒匆匆忙忙去了。

  過不多久又著急地回來,他搖了搖頭說,「柔然的使臣正在裡面,他們不讓我進去。」

  柔然紀王后派了親信大臣商議此戰可以公佈的細節,以及割地賠款和談的條款。

  這是件大事,又十分機密。

  議事的主營帳前圍攏的將士比這裡的多何止十倍百倍。

  瑀哥兒小小的人兒,莫說要闖進去,就是大喊起來,裡面的人也未必能聽見。

  他一個人折騰了許久,見實在沒有回應,又不敢浪費時間,這才灰溜溜地回了來。

  到底年紀還小,遇到點挫折就有些受不住。

  他眼睛有些微紅,語聲帶了些哽咽地問道,「五嬸嬸。我五叔會不會有事?」

  時間一點點在流逝,西天逐漸染上了瑰麗的雲彩,天色也暗沉了些許。

  等到了夜裡,不論是救援,還是自救,都要比白日艱難上許多。

  崔翎咬了咬牙,無比堅定地搖了搖頭,「你五叔一定沒事的。不過……」

  她話鋒一轉,語氣突得變了,「瑀哥兒。等會兒五嬸嬸要做一件事。若是嚇著你了。五嬸嬸提前跟你說對不起。但是,不論我怎樣做,你都不要害怕,我不是想要傷害自己。只是想要離開這裡。你乖乖的,不要動,留在這兒,明白嗎?」

  瑀哥兒不知道五嬸嬸接下來要做什麼。

  但他卻堅定地點頭,「嗯,侄兒知道了,不論五嬸嬸做什麼,都不害怕。我不動,就留在這兒等父親!」

  他雖然年紀小。但見識卻不凡。

  聽五嬸嬸剛才所言,已經明白五叔極有可能從其他的途徑逃生。

  龍鬚溝那裡的地形,他曾經聽祖父說起過的,十分險峻複雜,倘若無人接應。就算五叔安然從地煞陣中逃出,也會十分艱難。

  他人小言輕,主帳的兵將不給他放行,他見不到父親,自然也沒有辦法叫父親去領兵救援。

  可他知道,五叔不能再等了。

  崔翎沖他安撫地笑了笑,「真乖!等五嬸嬸帶著五叔回來,給你做好吃的。」

  說罷,她便又到營門前,「幾位小哥,我真的是有十萬火急的要事在身,事關你們小五將軍的生死,請開個方便之門,放我出去。」

  守門的小哥十分為難,但卻不肯讓出一步,「請五奶奶不要為難我們。」

  那人指了指主營的方向,面上露出萬般地不忍,但行動卻無比地堅決,「軍令如山,我們不能放五奶奶離開!」

  崔翎呼了口氣,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也許正是因為有這樣嚴明的軍紀,袁家軍才會所向披靡。

  她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去責怪他們。

  但她必須要走,五郎說不定還在龍鬚溝的某個山頭上饑寒交迫地等著自己呢。

  崔翎不知從何處尋了把短小精悍的匕首,將刀刃抵在自己脖頸,「我也不想為難你們,但你們也不要為難我,我真的是要去救你們小五將軍的性命。」

  她執著匕首步步緊逼,「現在,不是你們故意要放我走,而是我逼迫你們如此,所以,你們大可不必再為難了。」

  那群兵士見狀不好,分了幾個人趕去主帳報訊。

  另外幾個卻一個勁地勸崔翎,「五奶奶,您快將匕首放下,萬一不小心傷到了您,小五將軍回來也會心疼的!」

  他們言語之中,顯然並不相信她的話。

  甚至覺得,五奶奶一定是悲傷過度,以至於精神上出了幻覺。

  越如此,他們越覺得責任重大,萬萬不能叫她離開,否則若是出了事,就算將軍們肚量大不責怪,他們自己也要自責的。

  其中一個為首的悄聲對著另外一個說道,「趕緊地,去找了王軍醫大人過來,就說五奶奶好像得了癔症,有些神志不清了。」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看還得帶點保心丸,估摸著五奶奶鬧過這一陣後,力氣衰竭,可能要暈倒。」

  癔症……神志不清……

  崔翎內心有一萬匹草泥馬咆哮而過。

  好吧,雖然她的表現是看起來有點歇斯底里不大正常,但這不還都是這群傢伙逼的?

  她只是想趕在天黑之前去龍鬚溝救回自己的男人而已,為什麼會被看成是神經病?

  若不是她現在急著出去,真的想要劈頭蓋臉地罵這群腦子不會拐彎的一頓。

  但現在她沒有時間。

  崔翎覺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時候到了。

  她的匕首不插.進去,這些兵士一定以為她只是做做樣子的,看他們圍得那麼緊,一點空隙都不留,就知道他們根本就沒有放開她的打算。

  眼角的餘光瞥見不遠處繫了一匹高頭大馬,那馬正好奇地望她這邊張望。

  她咬了咬唇,將匕首往裡面一捅,有殷紅的血源源不斷地冒出。

  崔翎惡狠狠地說道,「快給我讓開!若是你們繼續逼我,信不信我當場死在這裡?」

  她接下來的話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了。「你們也不動動腦子想想,是放了我走的罪名重,還要將我逼死的罪名重!」

  這句話實在太有分量了,周圍的兵士一下子有些錯愕。

  就趁著他們錯愕的這一個空隙,崔翎立刻突圍,向著馬匹的方向奔跑。

  她動作生硬地想要努力爬到駿馬的身上去,但是爬了好幾回,都以失敗告終。

  好吧,作為一個在伯府內院長大的嬌嬌女,她不會騎馬才是正常的。

  其實。前些日子在來到西北大軍大營的路上。袁五郎曾經教過她如何上馬。如何控制,後來有機會,也帶著她在附近溜達過幾圈。

  但她雖然記住了該如何上去,但是沒有人幫她。她一個人還難以完成如此艱巨的任務啊。

  眼看駿馬上不去,後面的追兵又趕上來,崔翎頓時覺得人生一片無望。

  正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深沉冷峻的聲音,「你在幹嘛?」

  她轉過頭去,看到一張十分熟悉的中年男人的臉,正是曾經綁架過她一回的柔然狗賊紀都!

  崔翎的身子猛地往後一跳,手中的匕首條件反射地對準了紀都胸膛。

  她顫聲說道,「是你這狗賊!你不要過來!你要是過來。我可就對你不客氣了!」

  一邊說著,她一邊還虛張聲勢地在空中畫了幾道。

  紀都一臉無奈地望著她,想了想,還是提醒她說道,「你想要偷的是我的馬。你不過來難道眼睜睜看著我千辛萬苦才尋到的名駒被你牽走?」

  他輕輕咳了咳,又補充了一句,「還有,柔然已經和盛朝談和,我是正大光明出現在這兒的,可不是什麼狗賊。」

  崔翎愣了愣,隨即醒過神來。

  身後不斷傳來「五奶奶!五奶奶!」的叫喚,像是有無數兵馬就在後頭,立馬就要抓她回去。

  她來不及思考,沖著紀都問道,「你會騎馬對嗎?」

  紀都莫名其妙地點頭,「柔然的男兒不會騎馬,您這是在跟我開玩笑呢?我當然會!」

  柔然最具有威懾力的是鐵騎,遊牧民族,馬匹是生存的基本條件。

  紀都身為柔然第一勇士,若是連馬都不會騎,豈不是要讓人笑掉大牙?

  更令人無語的是,假若他不會騎馬,又怎麼會有坐騎?

  崔翎忙上前拽住紀都手臂,「太好了,你快點上馬,帶我離開這裡!快點!」

  許是她的眼神太過迫切,紀都不由自主地就答應了。

  他動作迅捷地解開馬繩,翻身上馬,然後將她拉了上來。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是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就做到了,然後加緊馬腿,策馬狂奔,很快就將追趕上來的兵士遠遠地甩在了後面。

  等到離開營帳老遠,紀都才猛然回過神來他做了什麼。

  他不是奉了阿姐的命令前來和袁家軍議事的嗎?

  議題才剛開始談到第二項,他是因為中途有點尿急才出來解手的,這不是解決完了,心血來潮想看看自己的愛駒,才打那經過的嗎?

  怎麼會莫名其妙地就攤上了這事兒?

  他強力將馬馭停,皺著眉問崔翎,「真奇怪,憑什麼你叫我走我就走?我又不是你的僕人,憑什麼要我聽你的差遣?」

  再說,他都不知道她這樣火急火燎的,是要去哪,要做什麼。

  崔翎咬了咬唇,憤憤說道,「你綁架過我,害我生了一場重病,這就是你欠我的!」

  她目光微深,一字一句說道,「兩國正在和談,但要怎麼談,卻不由你呢。倘若我在阿爹面前告你一狀,就說你企圖害我殺我,你說結果會怎樣?」

  想要她忘記之前的事,那就必須要按照她說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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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救回

  紀都舉手投降,「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說真的,柔然和盛朝現在已在和談,不再是之前生死對立的敵國,對於之前他奉命去擄劫袁五郎妻子這件事,他心裡還是有些忐忑的。

  他和袁家的人之前有過交鋒,曉得這家人最是愛家護短……

  好吧,那次的事,也的確是他不對在先,雖是奉命行事,但手段過於陰暗卑劣。

  他理虧在先,一直都擔心這一點到了談條件時,會讓鎮國大將軍獅子大開口。

  既然眼前有這樣一個和解的機會,他自然……捨命陪君子了!

  紀都在心裡歎了口氣,「說吧,你到底是為什麼從營帳逃出來,想要去哪裡,又是去什麼?總要告訴我一二,我才好跟著你瞎折騰吧?」

  崔翎瞥了他一眼,「你問的有點多。」

  她四下環顧,略有些茫然地張了張口,最後星眸微閃,咬著唇說道,「父親去了龍鬚溝,你帶我去找他!」

  想要給袁五郎救援,靠她一人之力,根本就不可能。

  她只是個連馬都不會騎的弱女子,雖然平素常練早操,身體素質強過尋常弱質閨閣女,可追根究底,也不過是個嬌滴滴的伯府千金。

  方才無法求得袁三郎袁四郎的幫助,為了不耽誤時間,這才行了非常之計。

  但頭腦被冷風一吹,一時的衝動褪去,她才醒悟過來,光憑她自己是不行的。

  恰好鎮國大將軍帶了兵馬去了龍鬚溝,她必須要找到他們,才能保證袁五郎的安全。

  紀都聳了聳肩,心裡暗暗覺得這娘們真討厭。

  雖然是他理虧在先,為了求和,不得不答應她的無理要求。

  但是,他也有好奇心的啊!

  不過,在一個渾身充滿戾氣的女人面前。他決定還是明智一些,將自己的抗議全部吞回肚中,否則……

  也不知為什麼,腦海中頓時浮現了一行字: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一路奔馳,等到天色終於暗沉下來,龍鬚溝便在眼前。

  借著昏暗的天色,崔翎隱隱遠眺到鎮國將軍帶著浩浩蕩蕩的一隊人馬,正在四處搜尋,連忙大聲喊道,「爹爹!爹爹!」

  她聲嘶力竭。喉嚨都幾乎要喊破了。

  但許是隔的距離看著近。實則很遠。鎮國將軍那頭一點反應都無。

  紀都聽到耳邊時不時傳來嘶啞破裂的嗓音,像是金屬在琴弦上劃出的刺耳噪音,難聽死了,也叫得人心煩意亂。

  不由怒喝道。「不要吵了,我的寶馬腳程飛快,不消一刻就能送你去那,你叫不叫,都於事無補的,別再製造噪音了!」

  崔翎當然知道她的叫聲鎮國將軍是聽不見的,但她無法控制自己。

  在她最彷徨無措的時候,在她乍然覺得尚存希望的時候,最讓她信任的人出現在眼前。她只是從心底流露出她的依賴罷了。

  她怕惹怒紀都,這個兇狠野蠻的柔然人會狠狠地將她扔在這裡離開,便只好閉上嘴,不再說話。

  果然不消一刻,紀都的馬就將他們帶到了鎮國將軍面前。

  鎮國大將軍袁世韜萬分驚訝。「丫頭,你怎麼來了?」

  崔翎從馬上跳了下來,也不管自己崴沒有崴到腳,踉踉蹌蹌地奔到了鎮國大將軍面前,「爹爹,五郎尚還有救!」

  她回頭望了眼眉間帶著惑色的紀都,想了想,便將公公大人拉到了旁邊,壓低聲音對他說道,「五郎曾說,他有個萬無一失的法子……」

  崔翎將她的推測細細說給鎮國將軍聽。

  與此同時,她不斷地盯視著他的表情。

  是的,她不懂兵法,只是從袁五郎曾經說過的話中找到蛛絲馬跡,然後再配合自己有限的瞭解進行的揣測和想像。

  但事實究竟如何,她卻不敢肯定,還需要由鎮國將軍這樣的專業人士來判別。

  幸好,聽了她的話,大將軍的面色舒展開來。

  他連忙叫過先鋒部隊,對著領頭的低聲耳語幾句,便立刻有一大群人往山頭的方向尋了過去。

  崔翎睜著一雙大眼,急切地問道,「爹,到底怎麼樣?」

  大將軍眉頭仍然沒有完全鬆開,但是臉色卻已經好看了許多。

  他輕輕拍了拍崔翎肩膀,「丫頭,這回若不是你機智,恐怕五郎要讓我給耽誤了。山頭路險及滑,天色暗了,那麼多人上不去,咱們便在這裡等。」

  派遣過去的先鋒軍,最擅長打遊擊,他們可以適應任何惡劣的天氣和環境。

  像龍鬚溝兩側陡峭的山壁,對尋常人來說是死路一條,在他們而言,卻如履平地。

  假若五郎真的在山頂,那麼這群兵士一定有辦法將他帶下來。

  而現在,他和崔翎要做的,不過只是等待而已。

  一直等到了翌日的清晨。

  天光乍亮,隱約透著青色的微光,朦朧間,從山腳傳來馬蹄聲響。

  崔翎連忙拽著鎮國大將軍的手臂,「爹爹,是不是五郎?」

  鎮國大將軍拍了拍她肩膀,「丫頭你在這裡等著,爹去看看!」

  他翻身上馬,一往無前地衝上前去,過不多久,空氣裡傳來他爽朗的笑聲,「丫頭,五郎無事!你放心吧,五郎平安無事!」

  崔翎雙腳微軟,扶著駿馬的身軀這才勉強立直。

  果然不多久後,大將軍便騎著馬而來,他身前袁五郎正軟綿綿地靠在父親的身上。

  崔翎連忙向前跑去,看到五郎那一副昏迷不醒的樣子,她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爹,您不是說五郎沒事嗎?他怎得……怎得是這幅樣子?」

  微亮的天色下,袁五郎臉色蒼白,奄奄一息地睡在自己父親的懷中,像個孩子。

  他身上的鎧甲滿是髒汙,帶著血痕,有一股十分濃烈的血腥味道傳來。

  讓人不得不擔心他是不是受了重傷。

  鎮國大將軍忙笑著道,「丫頭。爹什麼時候騙過你?五郎無事,就是無事。」

  他搖了搖頭,「爹已經檢查過了,他沒有受傷,盔甲上的血是別人的!」

  崔翎的心略鬆口氣,只是她還是擔心,「那他怎麼會這樣?」

  鎮國大將軍無奈地笑了起來,「先鋒軍的隊長到發現他時還好端端的,一見到為父就成了這鳥樣,我估摸著。許是餓壞了!」

  他掰手指算了算。「這都好幾日沒有進食了。餓昏過去雖然有損威嚴,但倒也還說得過去。」

  隨軍帶了水和乾糧的,但袁五郎餓了好幾天了,水倒是能喝。乾糧嚼著咽不下去,又餓又睏倦之下,便暫時昏睡過去,倒也符合常理。

  只是為什麼是見到鎮國大將軍才昏……

  崔翎想,大約是袁五郎從小就沒有享受過父親的溫情,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撒嬌賣萌的機會,他不想錯過罷了。

  她這樣想著,便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紀都看著這家子團聚,心裡也挺高興的。

  不論如何。袁五郎是個可敬的對手,紀王后能夠這麼順利奪宮,也幸虧他斬殺了比老虎還要兇猛難惹的胡烈。

  當時,聽到袁五郎失蹤未回下落不明的消息,紀都還傷感了許久。

  他感歎與袁五郎幾次相交。都是以敵對的身份,做著不死不休的爭鬥。

  其實,他們可以做朋友呢!

  眼下,看到鎮國將軍一家團圓,那個倔強跋扈又張牙舞爪的娘們可以不必做寡婦,他也忍不住露出了鬆口氣的神情。

  看著崔翎目光專注而溫柔地投射到袁五郎身上,不顧他鎧甲的腥臭髒亂替他整理衣襟,有那麼一刻,紀都的心河有漣漪微瀾。

  有個媳婦看起來不錯呢。

  他摸了摸鼻子想,是不是,他也到了該討個媳婦的時候了?

  鎮國將軍已經來不及去問崔翎怎麼會和紀都一起來到這裡,此時此刻的頭等大事,便是將袁五郎弄回去。

  但禮貌還是要有的,他沖著紀都抱了一拳,略寒暄了幾句,就帶著大隊人馬和崔翎,一塊兒地向西北大營前去。

  紀都被孤零零地遺漏了,等到大軍撤去,整個龍鬚溝只剩下他一人。

  不過他絲毫不以為意,反倒還有些羨慕起來。

  他抬頭望了望天,嘴角不由抿了起來,笑容爬上眼角眉梢。

  是呢,這就是父親啊!

  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湧現出一股強烈的衝動來,除了要儘快娶個老婆,他還想儘快地生一堆孩子,他也想做父親呢!

  營帳裡,五郎聞到撲鼻的香味終於悠悠轉醒。

  他睜開眼,就看到一個忙碌的身影,那是他魂牽夢縈的那抹纖弱身姿,「翎兒!」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啪」,崔翎毫不留情地甩了個巴掌過去。

  袁五郎連忙縮了起來,捂著自己的臉委屈地望著她,語氣裡盡是不可置信,「翎兒,你……你打我!」

  這年頭,丈夫是妻子的天。

  丈夫打妻子,倒是聽得尋常,但是妻子打丈夫的事,卻極少聽聞。

  五郎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崔翎不是該痛哭流涕地撲到自己懷中,說著各種甜言蜜語,然後他們再來一場纏綿悱惻的旖旎嗎?

  為什麼……她竟然這樣劈頭蓋臉地就給他甩了一耳刮子!

  這簡直讓他太難以置信了,當然也還有一些些的委屈。

  崔翎居高臨下,冷冷地說道,「對,我打你,打的就是你!下回若你再敢不告而別,就不只是打你這樣簡單了,我要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將你的肥肉熬成油用來點燈!」

  她惡狠狠地問,「說,你下次還敢不敢這樣了?」

  袁五郎往被子裡縮了縮,在她幾次威逼之後,小小聲地答,「不……不敢了!」

  崔翎這才滿意,她笑著將他從被子裡拽了起來,「乖!」

  她從旁邊桌几端過一碗白粥,舀了一勺遞到他唇邊,「既然你這樣聽話,那我就把精心熬制的白粥給你喝,快,張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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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6 00:00: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二章 得逞

  袁五郎身子並無大恙,先前昏厥只是因為饑餓過度和體力不支。

  經過一日一夜的休整,外加崔翎巧手烹製的各類粥羹點心滋養,他其實早已經生龍活虎。

  但他鐵了心打算繼續賴床。

  一來是因為妻子無微不至的照顧。

  她是個嘴硬心軟的人,雖然自打他回來還沒有給過好臉色,但眼神裡的關心卻是滿滿的。

  江南的糕點,雲州的小吃,南疆的湯水,只要他厚著臉皮求一求,她總能滿足他的胃口。

  除了吃,還有生活上的點滴關懷。

  譬如早起替他擦臉啦,晌午陪他午睡啦,夜裡怕他無聊蓋棉被純聊天啦。

  五郎十分享受和妻子這樣甜蜜溫馨的小互動,他和她每多相處一刻,就感覺多愛黏她一分。

  終於這種小貪戀上癮成疾,他完全沉溺其中了。

  二來嘛,卻是因為他發現向來對他嚴厲苛刻的父親,竟然肯給他好顏色起來。

  五郎記憶之中,父親大人的臉一向都是板著的,黑沉著的。

  他甚至從來都沒有看到過父親大人對他笑是什麼模樣,哪一次父子相對,父親不是在暴怒,就是在暴打他,連和平友好的時候都很少。

  但這一回,父親大人竟然也會對他噓寒問暖了。

  儘管已經年過二十,但五郎對父愛仍然有一種天然的儒慕之情。

  好不容易父親對他寬容熱情了一點,他豈能不順著竿子爬上去呢?

  此刻,袁五郎狀似虛弱地靠在榻頭,試探地沖著前來探望他病情的鎮國大將軍喚了一聲,「爹!」

  鎮國大將軍彷似沒有聽到,繼續坐在幾邊品嘗著崔翎今日的新作,蜜瓜糕。

  他一邊吃著,一邊對崔翎說道,「丫頭,這糕比昨日那個強。昨日的太膩,這個雖然甜糯,但卻不膩人,不錯不錯!」

  大將軍喜歡吃甜點,所以崔翎每日裡都會嘗試著做道新花樣的。

  反正她腦子裡各種點心的食譜多的是,雖然並不是什麼材料都能找到替代品,但那些原始簡單的卻都可行。

  況且,糕點嘛,其實萬變不離其宗,除了腦子裡固有的。也可以因地制宜。創造發明呀。

  她笑著點頭。「爹說的不錯,今兒這個的確比昨兒的好。你若喜歡,多吃幾塊?」

  袁五郎見父親大人和崔翎滔滔不絕地討論著點心,對他的呼喚置若罔聞。不由有些失落。

  但他仍舊不肯甘心,頓了頓,再一次充滿期盼地低喚,「爹!」

  鎮國大將軍從點心談到了紀都,「丫頭,紀都說想找機會當面給你道個歉。」

  他又吞下一個蜜瓜糕大口咀嚼,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你自己看著辦吧,要是肯原諒他。那稍會兒他要過來議事,你就跟著爹一塊過去受他一揖便也罷了。」

  一口糕點吞下,他話音一轉,聲音驟然高亮起來,「但若是你心裡還膈應著呢。爹也不會坐視不管,一定替你好好出氣!」

  崔翎想了想,「先前我請他帶我去龍鬚溝時,曾經說過,若是他幫我這一回,先前的事我可與他一筆勾銷。」

  她吐了吐舌頭,笑容乾淨明媚,「爹,俗話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兒媳婦雖然不是什麼君子,可也是重信守諾的人呢。」

  那個紀都,雖然長了一副兇狠的模樣,還曾經妄圖要綁架她,但她仔細想過,他其實也不算窮凶極惡。

  當時在林中情勢危險,另外那個柔然人一心想要對她不利,倒還是他替她解的圍。

  可見那人確實如同他自己所言,有些迫不得已的原因。

  這些都撇開不提,只說她已經許下承諾,那也不該再繼續拿他綁架她的事說事。

  袁五郎睜著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眸委委屈屈地望著他們,打算最後一次引起父親大人的注意。

  他只不過是聽崔翎喊爹喊得那麼順口很羨慕而已,作為親生兒子,他也想享受一下這樣的待遇,父親大人有必要這樣晾著他嗎?

  五郎當即決定,若是父親大人再次忽略他的喚聲,他決定以後再也不提這一茬了。

  哼哼哼,他也是有骨氣的!

  五郎氣沉丹田,用了五分勁道,無比認真而肅穆地喚道,「爹!」

  鎮國大將軍轉過頭,惡狠狠地剮了他一眼,「叫屁啊,有什麼事趕緊說,不要磨磨唧唧的,跟個娘們似的,忒不爽快!」

  他在軍中多年,說話難免粗俗。

  先前還在崔翎面前稍加遮掩,但自從和這小兒媳婦的關係越來越好,他早就已經故態復萌,完全地拋棄了長輩形象。

  他將盤子裡最後一塊蜜瓜糕塞入口中,腳下步伐虎虎生威地走到五郎榻前,「喏,你爹來了,說吧,到底什麼事?」

  五郎先時覺得有點委屈。

  但後來猛然意識到,鎮國將軍這一回話中說的可是「你爹」,而不是一向的「你父親」!

  這是不是意味著,父親大人同意他叫他爹了?

  五郎試探地又叫一聲,「爹?」

  鎮國大將軍劈頭蓋臉一拳捶了過去,「你是不是病傻了?叫爹叫個沒完了?到底有沒有事?沒事你爹我就走了。」

  他一邊踏步離開營帳,一邊嘴巴裡忍不住罵罵咧咧,「也不知是造了什麼孽,生了這麼個臭小子,真是債啊,債啊!」

  話音剛落,他又舔了舔嘴唇,由衷地讚美了一句,「丫頭的手藝真是沒話說,等會兒若她再做點了啥好吃的,看來我得再來趟!」

  營帳內五郎完全不知道他爹這幾日沒一會就來一趟,沒一會就來一趟,其實打的是糕點的主意。

  他兀自因為終於被允許叫爹了這件事,而興奮得難以自禁。

  倘若不是還要繼續在崔翎面前裝柔弱,他真是恨不得立時在床榻上打幾個滾。

  沒有辦法,外表高大英俊看似內斂深沉的袁五將軍,其實內心是個缺乏父愛的人啊,好不容易爹親肯給他一點顏色,他就立刻陽光燦爛了。

  袁五郎的那點小把戲,怎麼逃得過崔翎的法眼?

  好吧。其實鎮國大將軍也一眼就識破了他的小花招。

  因為大將軍背五郎回營之後,足足叫了五個有經驗的軍醫給他全身上下都檢查了一遍。

  結果出奇地一致:小五將軍身上不只沒有外傷,也沒有受什麼內傷,他之所以昏迷,不過只是因為饑餓過度,體力又有些不支罷了。

  一個龍精虎猛的年輕人,就這麼點小事兒睡個整覺不就完了,哪裡可能還需要臥床休息的?

  袁五郎撒嬌之心,簡直路人皆知了。

  只不過,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這才方歇。袁家將們還有許多收尾的工作要做。

  袁三袁四整日忙得腳不沾地。鎮國將軍也懶得理他。這才給了他大家都沒有發現的錯覺。

  崔翎原本也由著他的,但是這會還真的看不過去了。

  她原來以為自己嫁給了一個成熟穩重腹黑有內涵的男人,畢竟之前他的表現是可圈可點的。

  掌控她的生活於千里之外,人雖然不在卻滲透入了她日常點滴之中。這些若沒有一點水平,可是做不到的。

  誰料到在她面前的袁五郎勇猛時確然勇猛,譬如在榻上……

  但他幼稚起來也令人髮指,比如此刻。

  崔翎萬般不耐地歎了口氣,然後幾步上前一把將袁五郎身上的被子掀開。

  她叉著腰喝道,「大夥兒都忙得熱火朝天,你到底是想偷懶到什麼時候?連瑀哥兒都曉得要幫著軍械房的大叔清點兵器呢,你就整日裡躺在這裡不動彈?」

  聽說和柔然方的商議已經到了尾聲,接下來具體的和平約定如何簽訂。那就不是袁家軍的事兒了。

  等休整完畢,鎮國大將軍便要帶著他從盛京城帶來的親衛兵馬回京。

  說起來,也頂多就是七八日光景了。

  軍士們該收拾的收拾,該分享戰利品的分享戰利品,該話離別的話離別。該吃吃該喝喝,也就只有袁五郎一個人還矯情地躺著,希望整個世界的人都來關心他愛護他,圍著他轉。

  崔翎踢了踢五郎的屁股,「趕緊起來,收拾收拾自己,然後跟我一起去見紀都。」

  先前情況緊急,她才肯與紀都共騎一馬。

  但此一時彼一時,她作為已婚婦女,去見陌生男人,雖然是在公公大人在場的情況下,但也還是帶上自己的老公為好。

  免得五郎吃醋,他雖然絕大多數時候很正常,但偶爾鬧起彆扭來煩死人。

  這樣的麻煩,能免則免了。

  袁五郎這兩日在崔翎的武力摧殘下,已經不再詫異她的粗魯動作了。

  他只是連忙將屁股撅開,以避免受到她二次傷害。

  既然已經靠著智慧和勇氣成功改口叫父親大人「爹親」了,他這一階段算是取得了長足的勝利,那麼繼續賴在榻上似也沒有必要了。

  五郎連忙起身,動作麻利地將自己收拾了乾淨。

  回頭猛然又想起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他連忙湊過腦袋問道,「翎兒,你剛才說什麼?咱們這是要去見誰?」

  崔翎冷冷一個眼刀子飛來,「爹不是剛說過嗎?紀都要向我正式道歉。」

  她一字一句說道,「你跟我一起去!」

  五郎自己覺得他的妻子是全天下最好的,便以為別的男人看她也都是以這樣的眼光。

  是以一聽到要去見的是紀都,他便立刻打起了全副的精神,腰背挺直,一下子就偉岸了起來。

  他緊緊牽住崔翎的手,「我跟你一起去,那是必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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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求娶

  這一路上,袁五郎的手始終拉著崔翎的手,緊緊地,不肯放開。

  到了主帳前,崔翎小聲地抗議,「收斂一些啊!」

  她一邊掙脫一邊壓低聲音說道,「我大盛向來是禮儀之邦,咱要懂得含蓄之美,成嗎?」

  五郎想要昭告所有權,這行止所以幼稚,但她勉強還能理解和接受。

  但有時候過猶不及,他這樣急切固執,倒反而略顯心虛和底氣不足。

  不過,現下崔翎可沒有時間細究五郎的不安全感,她甩脫出他的手,率先一步進了營帳。

  鎮國將軍翹著華麗的二郎腿坐在虎凳之上,兩側各自坐了一些樣貌輪廓比較深的柔然人。

  他見了崔翎,忙笑著沖著她招手,「丫頭,過來!」

  許是先前有所約定,那些柔然人見狀紛紛起身告辭,

  不多時,營帳內,便只剩下寥寥四人,鎮國將軍,袁五郎,崔翎,以及一個陌生的年輕人。

  崔翎覺得那年輕人有些眼熟,但一時卻又無法確定在哪裡見過。

  不過想到這會兒來此的目的,一下子就驚訝地張開了口,「你該不會就是……」

  那高大挺拔的年輕人先沖著袁五郎抱了一拳,這算是打過了招呼。

  然後對崔翎笑著點頭,「袁五奶奶好,在下正是紀都。」

  崔翎面上閃過震詫,「紀……紀都?」

  她一直以為綁架過她的柔然人紀都,是個中年人來著。

  他生得熊腰虎背不說,一臉都是鬍鬚,幾乎將他整個五官都遮蔽住了。

  身上穿的衣裳又土又髒還破,就算前日來時穿著一身華麗的錦袍毛披,但配上他那張臉,也顯得不倫不類的。

  誰料到剃去了鬍鬚之後,他竟然還算得是個美男!

  這反差實在太大了,令她有些咋舌。

  袁五郎先是對紀都的真容一陣不屑,他自己就是盛京城兩大美男之一。對於自己的相貌他是很自信的。

  像紀都這樣的,在荒山野嶺的柔然或許可以算得上俊美。

  但是放到盛京城眾多貴介公子中去,那就立刻像一顆塵埃進了沙漠,一滴水入了大海,簡直再普通也不過了。

  但等他看到崔翎直愣愣的眼神時,心裡就開始吃味了。

  他暗地嘀咕了一聲,看什麼看,你夫君剃了鬍鬚可比這人好看多了,不信,等會兒剃給你看去!

  紀都似對崔翎的表現十分滿意。他還故意促狹地沖五郎眨了眨眼。

  互相見過禮。那就言歸正傳。「前次在下是不得已再冒犯了五奶奶,如今時過境遷,承蒙五奶奶寬宏大量,不與在下計較。都感激不盡。」

  他指著一旁堆積如山的禮物說道,「這是一點小小的賠禮,還望五奶奶笑納。」

  崔翎毫不客氣地收下了,還挺理直氣壯的。

  想到那次所受的驚險,雖然她口頭上原諒了紀都,但心裡卻一直耿耿於懷,基於此,收點壓驚費她覺得很理所應當。

  既然歉已經道了,禮也收下了。她覺得再繼續待在這裡不太好。

  便福了一身,沖著鎮國大將軍道,「爹爹,那我就先下去看看瑀哥兒去。」

  鎮國將軍還未說話,紀都卻連忙說道。「五奶奶留步!」

  崔翎疑惑地轉過身去,「不知道紀都大人還有什麼其他的事嗎?」

  只見紀都高大威猛的身軀輕輕地縮了一下,他的臉上爬上一絲可疑的紅暈,似是經過了十分激烈的思想鬥爭,他終於開口,「不知道五奶奶家中是否還有未曾出嫁的姐妹?」

  他想了想,立刻又補上一句,「最好是和您比較相像的那種?」

  這句話才比較重要。

  紀都也是出身高門大戶的世家,曉得一個家族裡頭,就算是同宗兄弟姐妹之間,性情也是大相庭徑的。

  他喜歡的,是袁五奶奶這樣乾脆俐落的性子,以及……她那手超級絕妙的廚藝!

  恰好昨日和阿姐紀王后,不,現在應該叫紀太后閒扯時說起,既然柔然和大盛已經談和,為了鞏固這樣的關係,或許可以再和一次親。

  盛朝唯獨只有長齡一位公主,是沒有可能嫁到柔然來的。

  柔然的公主年齡又太大,根本不適宜和親。

  思來想去,紀太后便將主意打到了她的親兄弟身上。

  紀都現在是柔然可汗的親舅舅,依著他在這場政變中所出的力,就是封個王也不為過。

  完全可以從盛朝的貴女中娶一名回來嘛,以固兩國修好。

  紀都也有所心動,他喜好袁五奶奶這一款,但他是君子,君子從來不覬覦他人之妻,所以便將主意打到了袁五奶奶娘家妹子的身上。

  他對容色要求不高,性情嘛,不彆扭捏作態就好。

  但最好,一定要有一手超凡入俗的廚藝,能做一桌子美味佳餚!

  崔翎眨巴眨巴著眼,很快回過神來,嗨,原來這位也打了和石小四一樣的主意。

  他們的如意算盤,恐怕要打空了呢。

  安寧伯府她娘家的其他堂姐妹們,論端莊美麗自然都不錯,那些貴女應該有的品德操守也差不離,甚至暗地裡的手段,也學得不少,不論嫁到哪個高門大戶,都可以立馬勝任當家奶奶的角色。

  她們的針黹女紅一等一地厲害,琴棋書畫也略都精通,唯獨廚藝這一項嘛……

  不只君子遠庖廚,淑女們也很少會進廚房的啊。

  不過沖著紀都送來的那麼多禮物,她決定還是認真地回答他這個問題。

  她想了想,道,「我娘家出身安寧伯府,家中倒的確有幾名還未定下親事的堂姐妹。不過,若要論與我比較相像的,恐怕還要數我繼母所出的兩位妹妹。」

  話鋒一轉,她忽得幽幽歎了口氣說道,「不過,大妹今年八歲,小妹今年才不過五歲。」

  她的大妹叫崔翩。小妹叫崔翡,是繼母所出。

  繼母雖然對她一直是放養狀態,沒有待她好過,但憑良心說,也沒有苛待過她。

  兩個妹妹和她雖然生疏,但也只是不大親近的關係,有時候園中偶遇,她也看得出來,她們很想要和她一起玩兒。

  只是她那時習慣了冷漠,將自己的心牢牢鎖住。不肯流露半分溫情。

  自然。便將她們拒之門外了。

  不過。儘管交流不多,但兩位妹子的心性比起其他堂姐妹來說都要好些,多了幾分善意和天真,少了幾分世故和算計。

  再說容貌。到底是同父所出,自然是有五六分相似的。

  所以,她自覺這樣的回答也不算是敷衍。

  紀都掰著手指算了算,盛朝女子大多過十五而出嫁,袁五奶奶的大妹才八歲,那就還有七年,他今年已經二十二了,七年後,他就二十九。

  那時。他都已經垂垂老矣……

  他不敢再想,只好悻悻然地搖了搖頭,「那也有點太小了……」

  袁五郎卻覺得這樣正好,憑良心說,紀都此人倒是個值得結交的朋友。但紀都眼中毫不掩飾的對他妻子的欣賞,令他總覺得心裡有些憋悶。

  這樣的人,還是遠遠地一邊待著吧,他可不想要接受這麼個人做自己的連襟!

  等崔翎走後,紀都向鎮國將軍委婉地表達了紀太后有意要和盛朝聯姻的意願。

  他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大將軍幫在下看看,可有什麼好一些的人選?」

  鎮國大將軍心裡倒是還真有這麼一個人。

  那就是沐陽伯府石小四的親妹子石小六。

  丹姐兒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表侄女兒,性情直率坦誠,也不是一味的天真,進退十分有度,看了令人生喜。

  盛京城的名門貴女間,大約也只有她這樣的,才能遊刃有餘於異國他鄉生存。

  但問題是,人心肉長的。

  到底是自己家的親戚,大將軍可捨不得叫丹姐兒隻身一人遠赴柔然這樣的苦寒之地過生活。

  先不說民風不同,單只論氣候飲食,就能要了人命。

  所謂惺惺相惜,大將軍真心覺得紀都有勇有謀,算是年輕人中比較出色的一位了。

  但問題是,紀都是柔然新可汗的舅舅,可汗年幼,他將來便是柔然的中流砥柱,他不可能離開柔然,去盛京城生活的。

  再說,柔然畢竟是外族,說不定哪一天就又要兵戎相見了。

  這門親,到底還不保險。

  鎮國將軍想了想,便笑著說道,「恐怕這件事有點難度啊。」

  他咳了一聲,「盛朝的名門貴女大多嬌生慣養,柔弱得不行,若是奉了皇命嫁了過來,沒過多久,就那什麼了,你想想,你該如何交待得過去?」

  畢竟,柔然才是戰敗國,不是麼?

  紀都是個很聰明的人,一下子就聽明白了鎮國將軍的言下之意。

  他倒也不失望,「我也有這樣的顧慮,只是家姐堅持,恐怕也由不得在下了。」

  嬌弱不嬌弱,他其實不在意,他只在乎能做美食。

  英雄相惜,袁五郎到底能比鎮國將軍更看得透紀都的想法。

  他歎了口氣說道,「其實紀兄若是想吃盛朝美食,未必非要娶一名盛朝的妻子,只要有幾個手藝高強的廚子,自然心想事成。」

  這年頭,肯親自下廚洗手作羹湯的貴族女子,除了他的翎兒別無他人了,紀都真是想多了。

  紀都聽了微微一愣,隨即卻似茅塞頓開,他朗聲笑道,「既如此,還請大將軍賜在下幾位名廚,在下去說服家姐放棄聯姻打算。」

  他這麼一想,也覺得,有了廚子,老婆倒顯得沒有那麼重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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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定局

  又過兩日,鎮國將軍與柔然方面該談的都已經談妥了。

  歷史是勝利者書寫的。

  紀太后笑到最後,她自然就能夠按照自己的心意來決定歷史的脈絡。

  柔然方面會在和談書裡著重突出已故的柔然大汗如何暴戾昏庸,只為了炫耀武功挑釁盛朝,胡烈如何狐假虎威為非作歹,在戰場上害死了多少無辜的兵士。

  而紀太后和新可汗,則又是如何忍辱負重,為了勸說故大汗被冤枉關押,險些遭遇不測。

  幸虧盛朝皇帝龍威震天,故大汗得遭天譴,暴斃身亡。

  這才有了柔然和盛朝再開和平的局面。

  至於盛朝這邊,鎮國將軍沒有領受任何功勳。

  他將戰爭的勝利歸功於整個西北大軍將士們的努力,不僅將所有立過戰功的兵將名姓都寫進了奏章,還特地陳情要朝廷為戰死的烈士加秉戰功。

  對自己,卻隻字未提。

  甚至連冒著生命危險,替柔然政變奠定基礎的袁五郎,都沒有出現在功勳名列中。

  這固然是鎮國將軍的胸懷,也是他的智慧。

  累世戰功彪炳的袁家早就已經不需要再多一份錦上添花,袁家軍的名頭就已經足夠響亮。

  況且,眼下皇帝對袁家猜忌地厲害,他手中的兵權如此燙手,若再添榮譽,那豈不是火上加油?

  他是精通兵法之帥,曉得審時度勢和明哲保身。

  這場戰爭以洶湧之勢開頭,最後卻又如此戲劇化地結束。

  其中自然有紀太后的迫不得已,但也有紀氏家族的推波助瀾,作為既得利益者紀氏家族,為了鞏固對柔然的權柄,還是提出要向盛朝求娶一名貴女,以助兩國之好。

  紀王后的態度十分堅決,紀都數次勸阻都不能令她打消念頭。

  萬般無奈之下,紀都只好同意和婚的要求。

  但唯獨卻有一點。他希望能夠親自去一趟盛京,親手替自己挑一位可心意的妻子。

  紀王后想著反正也是要令欽差大臣去盛京遞交降書的,紀都身為她的親弟,是個可以信賴之人,若有他前去,倒也是能夠安心。

  所以,她便允了。

  營帳前,鎮國大將軍下令叫一部分的西北軍先行撤離。

  朝廷派來簽訂和平協議的欽差既已經到達,並且按照先前所說訂立了百年盟好,那就等於兩國又重新握手言和了。

  他立在帳前頗有些感慨地望著那些逐漸被收攏的營帳。和慢慢往中原遷移的兵士。目光裡流露出複雜的情緒。

  一名將軍。對戰場的渴望是與生俱來的。

  出生在世代為將的袁家,他的血液裡就流淌著狂野和躁動的熱血。

  但他卻更熱愛和平。

  尤其是經歷過喪子之痛後,再也沒有什麼能比得上平安健康地活著更重要的了。

  如今和平已然降臨,他內心卻又驟然生出了幾分不捨。

  或許是因為。他曉得,這也許是他人生中最後一場戰役了。

  等回到盛京,他就會將手中的兵權全部交還給皇帝,這是唯一的保全家族的方法。

  皇帝忌憚袁家,下回若再有戰事,定不會再將重任交給他了。

  他便從此解甲歸田,要過些含飴弄孫的散仙生活,雖然這是他期待已久的平靜,但真的臨到頭時。不免也有幾分不捨和困惑。

  恰這時夕陽西下,西天一片雲彩,卻不敵暮色降臨,很快就被黑漆漆一片遮蓋,鎮國將軍心中生出一股壯士暮年的悲涼來。

  崔翎適時地遞上了新制的糖糕。「爹,嘗一個!」

  鎮國將軍看到一盤子色澤誘人香氣撲鼻的糖糕,不由眼睛一亮,將那老眼裡的傷感立刻趕到了九霄雲外去。

  他也不講究,找了塊空地席地而坐,一邊端著盤子一邊吃,「嗯嗯,這個也好,丫頭,明兒若是有空,再給爹多做幾盤。」

  崔翎奇道,「爹是要送人嗎?」

  她這一蒸籠就是上百來塊,如果只是供應自個家裡人吃,那是足夠了的。

  正自奇怪著呢,忽聽耳邊傳來大將軍邊咀嚼邊說話的含糊聲響,「爹存著路上慢慢吃。」

  她瞪大眼睛想了想,忽然興奮地拍起手來,「爹,您是說咱們要回盛京城了?」

  雖然這些時日以來,崔翎已經慢慢習慣了西北苦寒之地的環境。

  但是,她是全憑著對夫君和家人的愛心,才能堅守下來的好嗎!

  這裡沒有高床暖枕,沒有新鮮的蔬果,沒有舒適的環境,與她素來追求的米蟲生活,真的是一點干係都沒有。

  若不是因為家人都在這裡,她真的是一刻鐘都待不下去!

  所以,這會兒聽到大將軍說存著路上慢慢吃時,她簡直要出離興奮了。

  鎮國大將軍瞧崔翎樂的那樣,心裡的憋悶驟然消失了。

  他樂呵呵地答道,「是啊,這裡的事差不多都完了,接下來也沒有爹啥事了,是到了咱們該回盛京城的時候了。」

  想到家中時刻盼著他歸家的老母,還有孝順的兒子媳婦,可愛的孫兒孫女們,他剛才還依依不捨的心,一下子就思歸心切了。

  他想了想問道,「是不是等回了家,丫頭就能給做那什麼水煮魚了?」

  大郎信中數次提及,他光是聽這描述就頗感興趣,只是西北這裡缺水少塘,牛羊肉是遍地,但唯獨魚鮮稀罕,還沒有機會嘗試過。

  崔翎連忙點了點頭,「是啊,回去就立刻做一道水煮魚,好久沒吃,我也想死了呢。」

  兩個人興致勃勃地談了老半天回到盛京城後打算要做的美食,等過了許久,崔翎才終於察覺到鎮國大將軍話中的含義不對。

  她訥訥問道,「咦,爹,咱們一塊兒回去的話,路上歇下來時,我就能給您做好吃的呀。糕點雖然麻煩,但若是路過農家或者客棧,稍微耽擱個一時半刻。也就能做好了,幹嘛非要先做好了再存著吃?」

  尤其是新鮮的糕點,就該趁熱吃。

  鎮國大將軍聞言,沖著不遠處跑過來的一抹亮紫色身影癟了癟嘴。

  他用鼻子哼了一聲說道,「還不是五郎那混小子,非說要帶著你騎快馬先走,說是你長那麼大也沒有機會出來過,想趁著這個機會帶你一路上遊山玩水地回去呢。」

  雖然捨不得兒媳婦做的美食,但說起來這也是個促進孩子們感情的機會。

  而且五郎其實說得沒錯,盛京城尋常的貴女恐怕一輩子都沒有出城的機會。更何況是踏山玩水了。這機會難得。叫他們小兩口借機遊玩一番,倒也不差。

  崔翎聽了先是有些愣愣的,這似乎是要和袁五郎一塊兒出去旅遊的意思?

  但問題是,她其實對這樣稀罕的機會不怎麼感興趣啊……

  來西北的這一路上。她就對長途爬涉這件事受夠了。

  先不說一路上伙食很難料理,就說交通工具吧,四轅馬車已經足夠高大上了,但穩定型還是很差,路稍微有點不平就顛簸地要命,偏偏馬匹的腳程有限,一日也行不了多久。

  真是跑快了,顛死,跑慢了。磨死。

  照袁五郎這個意思,恐怕還不是直線距離地回盛京城,而是要繞個圈地回去。

  她想了想,還真的不如隨著大部隊走,安安分分地到家。然後撲倒在她的棉被上,好好地睡幾個大覺來得更吸引她呢。

  崔翎正在思索該如何打消袁五郎這個不靠譜的念頭。

  這時,遠處那穿著一身華麗的紫色錦袍的男人漸漸走得近了,露出一張驚世絕倫的英俊面孔來,他故意湊到崔翎面前來回晃悠,臉上一副得瑟的模樣。

  赫然便是剃去了鬍鬚,徹底地打扮了一下的五郎袁浚。

  崔翎看得呆了一呆,完全沒有想到這貨收拾乾淨了,竟這樣地……豐神俊朗,玉樹臨風。

  不過,她的驚詫只是一瞬,因為她立刻想到了在家裡時祖母和嫂嫂們對五郎的評價,不是男生女相,就說他相貌明媚,還有個喜好打扮的名聲在,也就不足以為奇了。

  不過,五郎剃鬚之後,雖然英俊無匹,但崔翎卻暗自覺得有些可惜。

  她個人的品味還是偏向陽剛一些的男人,膚色古銅帶點微黑,下頷略冒幾根鬍渣,眉峰俊挺,眼神犀利,身形高大,肌肉發達,孔武有力。

  這才是她心目中理想的男人。

  先前不修邊幅的袁五郎,極大地滿足了她對男人的幻想。

  所以現下乍然看到謫仙般俊朗飄逸的一張俊顏時,她除了有些不適應外,還有些不大滿意。

  袁五郎卻將崔翎的沉默當成了震詫,他無比自信地上前沖著父親大人和老婆大人行禮。

  口中卻油嘴滑舌地稱道,「見過大將軍,見過五奶奶,小生這廂有禮了!」

  鎮國大將軍翻了翻白眼,「幼稚!」

  崔翎跟著翻白眼,「二貨!」

  大將軍深深地歎了口氣,對著崔翎說道,「丫頭你可千萬別見怪,五郎這孩子平素還是極好的,就是偶爾會有些抽風,等我叫他換下這套花裡胡哨的衣裳就好了。」

  雖然他心裡對五郎打扮成這樣十分鄙視,但兒媳婦面前,還是要為兒子說幾句好話的。

  只有這小兩口和和美美,他才能吃到更多的好吃的。

  崔翎也歎口氣,「這衣裳是跟九王借的?」

  袁五郎委屈地點了點頭,「嗯,王爺說這是現下盛京城最盛行的款式。」

  崔翎搖了搖頭,「換回去吧,我喜歡你穿粗布麻衣的樣子。」

  其實客觀地說,這錦衣華服五郎穿起來還挺好看,就跟前世的那些電影明星似的。

  但問題是,她不喜歡這一款啊。

  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還有這鬍鬚以後也不要刮得那麼乾淨,稍微留那麼點渣渣在,會更有男子漢氣概。」

  五郎滿心想要在妻子面前展示自己的美貌,誰料到卻引來一頓吐槽,他真心覺得自己是又失落又委屈。

  正當他情緒略有些低落之時,忽覺身前女子從他身邊經過時,不著痕跡地掐了他大腿一下,她的聲音飄蕩在耳邊,「還愣著幹嘛,天都黑了,不趕緊回營帳去?」

  回營帳?

  五郎眼神立刻一亮,立刻跟父親大人告了辭,然後屁顛屁顛地跟在了崔翎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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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喜事

  等到西北的事宜交割完畢,鎮國將軍便帶著袁家軍啟程歸京。

  五郎用盡各種方法許下無數承諾,終於誘得崔翎與她離隊先行。

  原以為這一路可以享受甜蜜恩愛的二人世界,誰料到臨行前,就被橫插一檔。

  不只石小四和瑀哥兒不識相地表示要與他們同行,連紀都也不要臉地蹭了上來。

  五郎恨得咬牙切齒,「紀大人是柔然使節,袁家軍有責任護送你安全到盛京!」

  言下之意,自然是拒絕了。

  但紀都臉皮相當地厚,他絲毫不以為意,反而笑眯眯地道,「跟著小五將軍,我放心。」

  他扯了扯嘴角,接連發出幾聲悶笑,「實在不行,我給你立下個字據?就說,若是路上我紀都遭遇了什麼不測,純是自找的,跟小五將軍無關。這樣可行?」

  跟著崔翎有飯吃。

  所以,紀都早已經打定主意,不論遭遇五郎何等抵抗,他都要皮厚心黑地堅持下去。

  石小四最近和紀都熟了,兩個人性情頗有些相投,便引為知己。

  他仗著自己和崔翎熟,所以,便直接跳過了五表哥,對五表嫂說道,「嫂嫂,反正做四個人的飯菜是做,做五個人的飯菜也是做,就讓他跟著吧。」

  似是為了要增加自己話語的砝碼,他還立刻補充了一句,「你看,這紀大人腰粗膀子圓的,幹活一定是把能手,劈個柴砍個樹什麼,正好可以用上。」

  他這話倒也不是胡說。

  五人之中,崔翎是女子,瑀哥兒是小孩,撇去不提。

  石小四他自己雖然會鬧事,但生得卻是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細胳膊細腿,一看幹不了重活。

  袁五郎雖然身材精壯。但因為他生了張小臉,所以衣裳一穿,便顯得十分纖瘦。

  唯獨紀都,人高馬大,胸圍壯闊,結結實實的,看起來就十分孔武有力。

  崔翎聽了石小四這話愕然,「咱們這不是要趕路嗎?劈什麼柴砍什麼樹?需要勞力幹活?」

  她理解他們想要跟著她的心情,但她也要照顧到五郎的情緒不是?

  石小四沒臉沒皮慣了,直接嚷嚷起來。「怎麼用不到?若是路過山林。忽覺腹中饑餓。正好讓紀大人去獵個豺狼虎豹,咱們就地烤著來吃,可不就能用得到劈柴砍樹了嗎?」

  他的一切設想,都是為了在路上吃得愉快。

  崔翎哭笑不得。但看著瑀哥兒眨巴眨巴著眼望著她,極盡賣萌之能事,想要拒絕的話,便不好意思開口說出來了。

  她想了想,反正帶了瑀哥兒,也沒法二人世界,不如就讓那兩貨跟著吧。

  萬一那啥啥,也有個人帶著孩子放心不是嗎?

  如此,她便不顧袁五郎黑沉著的小臉。應了下來。

  回程的交通工具還是坐的馬車,五郎夫婦一輛,石小四和瑀哥兒一輛。

  至於孔武有力的紀都大人,他因為高而壯,尋常的馬車坐著憋屈。便索性騎馬跟著前行。

  為了保證這一路上的飲食,還特意地帶了一車食物藥品,當然還有各種廚房用具調味料。

  因是輕車簡騎,所以便不曾帶許多護衛,一共不超過二十人,與鎮國大將軍以及袁三郎袁四郎道別,便歡歡喜喜地朝盛京城進發。

  石小四滿心期盼地等著這一路上崔翎給他們做各種美食,光是想想就覺得有點小激動呢。

  但漫漫旅途才剛開了個頭,一個始料不及的消息卻劈頭蓋臉地向他砸來。

  官道的一側,小樹林旁。

  崔翎扶著樹幹排山倒海地嘔吐著,恨不得將整個胃都吐出來才好。

  袁五郎萬分著急,「翎兒,你這是暈車?來的時候有沒有這樣過?」

  此時雖然已至三月,但偏北一些的地區仍然還透露著森森冷意,就是這樣的天氣,崔翎的額頭卻冒著豆大的汗滴,這景象若不是暈車便是生病了。

  他連忙探出手去摸了摸她額頭,還好,倒是不燙。

  崔翎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老是有一種噁心想要嘔吐的感覺,也沒有吃什麼壞了肚子,也不像是暈車,因為馬車停下來的時候,她也很難受。

  連續的嘔吐,讓她精神一下子萎頓下來。

  她好不容易吐光了胃中最後一口水,接過瑀哥兒貼心遞過來的水漱了漱口,轉身虛弱地說道,「來時並不曾這樣呢。」

  瑀哥兒看著她這模樣十分狐疑地說道,「五嬸嬸,我瞧您這樣子,倒有些像我母親當初懷弟弟的時候,她也吐得厲害。」

  一語驚醒夢中人。

  崔翎猛然想到自己的姨媽似已經好久不曾來過了。

  她原本的信期就不很准,又來到了毫不適應的環境中,經歷了許多緊張的時刻,所以她一直都以為生理期只是因為受了點刺激,而有所推遲。

  但被瑀哥兒這樣一說,她才隱隱覺得,似是有些不大對勁。

  她前世沒有結婚,當然也沒有當過媽媽,對懷孕的判斷缺乏經驗,所以就算心裡有了點懷疑,卻也不敢一下子就下定論肯定。

  但袁五郎卻欣喜若狂,他激動地差一點就要掉眼淚了,「翎兒,你……你是有了我們的孩兒才會這樣的?」

  他連忙叫過槐書,「快去叫隊醫過來,給五奶奶診脈!」

  因為崔翎的小心謹慎,這區區二十人都不到的隊伍裡,竟還帶了個軍醫,如今倒恰好排上了用場,也算是種未雨綢繆了。

  軍醫雖然擅長的是外傷骨科,但喜脈還是摸得准的。

  他診脈之後,立刻笑著向袁五郎道喜,「恭喜小五將軍,您就要當父親了!」

  五郎高興地都快要傻了,連連對著軍醫作揖,「謝謝!謝謝了!」

  軍醫也很歡喜,但他面上卻還帶著幾分嚴肅,「不過,有件事老朽還是要仔細叮囑小五將軍一聲的。」

  他眉頭輕皺,「五奶奶腹中懷的該是雙胎。咱們回京趕路,路上多有顛簸,腳程便要放慢。五奶奶又是孕吐的體質,恐怕近期之內,不能叫她靠近廚煙,她聞不得那些味道。」

  五郎張大嘴問道,「雙……雙胎?」

  崔翎也愣住了,「我懷了雙生胎兒?」

  雙胞胎這種事,幾率是很小的,除非雙方都有這個基因。

  她們崔家好像沒有。袁家三代之內也無。

  所以。這算是奇跡中的奇跡?

  她想了想。忙又搖了搖頭,不對,好像她外祖父羅家有出過這樣的案例,她的親大舅和親二舅就是一對雙生子。

  可惜。自從生母羅氏過世之後,不知道為何,外祖家都搬離了盛京城,並且鮮少與崔家有所往來,除了日常年節之禮,等同於銷聲匿跡了。

  崔翎在片刻震驚之後,心裡還是歡喜的。

  當母親是大多數女人天然的一種願望。

  她前世沒有孩子,每當看到別人一家三口歡樂地遊玩時,總是十分羨慕。

  這回曆經波折終於有了一個幸福溫馨的家。得到一個雖然有時十分欠抽但對她卻一心一意的好丈夫,這會兒又懷孕了 ,還一下子生兩,她心情也很激動雀躍。

  崔翎懷了孩子,這消息很是振奮人心。一群人都為他們小夫妻感到歡喜。

  但石小四首先回過神來,「五表嫂不能靠近火柴,聞不得油煙味道,那咱們以後吃啥?這飯誰來煮?」

  其實,隨行的二十人中,除了有趕車的,有護衛,有軍醫,也還帶了個夥頭兵。

  平素裡,崔翎親自做的,他們五個人都不夠吃。

  所以,其他十來個人的伙食,便由夥頭兵來做。

  這夥頭兵雖然手藝一般,但也是得過崔翎指點的,比起尋常的大廚來也差不多多少,所以雖然是大鍋飯,但是大夥兒吃得還是挺開心的。

  但石小四吃慣了好的,嘴巴難免挑剔起來。

  雖然曉得這種時候,這種話,是不該說的,但是誰讓他嘴.賤呢,心裡想什麼嘴上就說了出來。

  五郎立刻一記飛刀射過去,「不是帶了廚師嗎?就跟著大夥兒一起吃大鍋灶會死啊?」

  他吼一記還嫌不夠,直接便伸手往石小四身上招呼,「你將你五表嫂看成啥了?給你做飯的廚娘?她懷了身子還得伺候著你吃喝?你把自己當成啥了?天王老子?啊?」

  一頓劈頭蓋臉的猛捶之後,石小四連連求饒,「啊,表哥!人家只是說說,只是說說而已!」

  五郎終於捨得收手,他重重吐了口氣,對著石小四高貴冷豔地說道,「要麼就吃大鍋飯,要麼你就自己做飯,就這麼兩種選擇,自己挑吧!」

  雖然他也對接下來的伙食略有擔心,畢竟吃過了老婆做的飯菜之後,就再也吃不下別的了。

  但此時此刻,還有什麼能比老婆的身體更重要的事?

  只要崔翎和孩兒們能健康,就是讓他啃一輩子的餑餑他也甘心!

  石小四遭遇這樣一頓猛捶,哪裡還敢說別的?

  他只好委委屈屈地道,「吃大鍋飯。」

  袁五郎滿意地望著瑀哥兒和紀都,「那你們呢?」

  有石小四的前車之鑒,這兩個就乖多了,連連點頭,「大鍋飯。」

  五郎對這些人很快屈服於自己的「淫威」感到滿意,他頓時覺得自己的形象又高大上了許多。

  這時,車廂裡傳來崔翎小小聲的說話,「夫君,但是我不想吃大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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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煮夫

  崔翎先前不知道自己懷孕時,倒也沒有什麼感覺。

  現下曉得腹中孕育著兩個小可愛後,不知道為什麼,一下子就傲嬌起來。

  她忽然很想喝湯,奶白濃稠的鯽魚豆腐湯、清香爽口的蘿蔔小排湯,鮮嫩可口的香菇雞湯。

  總之,不論什麼湯,只要看著乾淨清澈,嘗起來美味好喝,她就想要來上一盅。

  她睜著一雙水霧般迷蒙的大眼,十分期待地望著袁五郎,「夫君,能給我熬一鍋魚湯嗎?」

  好吧,她也不想如此為難五郎的。

  但這會兒吐乾淨了腹中空空,胃裡正急需找些補給,偏偏她嘴巴一下子饞了起來,心心念念就想要喝湯,尤其是新鮮的嫩魚湯。

  白白的,滑滑的,鮮鮮的。

  她光想像著就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舔了舔嘴唇。

  但她還是有良知的,知道這件事也許難度係數比較高,所以想了想,還是理智戰勝了情感,「若是太麻煩的話就算了,還是等到了下一個鎮上,再去弄魚湯好了。」

  袁五郎眨巴眨巴眼,這些日子以來和崔翎相處之中,他儼然已經成了徹頭徹尾的妻奴。

  莫說崔翎想要喝魚湯,就是喝千年老參湯,他也得想法子去弄來啊。

  只是此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光禿禿一條官道,兩邊盡是樹林,一眼看不清附近是否有水源,倒是從哪裡去給她找魚去!

  但開口拒絕的話,他實在是說不了。

  想了想,便還是咬了咬牙答應道,「成,就給你燉魚湯!」

  這種時候,像紀都這樣的苦力備用軍就排上了用場。

  袁五郎要守在妻子身邊寸步不離保護她的安全,尋找水源抓魚這種小事,便就交給了紀都和石小四。

  石小四雖然二,但為人卻不懶。

  他想著或許能夠分一杯羹湯。倒是十分積極地拉著紀都一塊兒往樹林子深處走去。

  五郎的車隊便沿路停好,一邊休息,一邊等著石小四和紀都回來。

  崔翎頭一次懷孕,除了新奇,也十分緊張,她不停地跟老軍醫問這問那。

  老軍醫雖然能把得出喜脈,知道一些大致的情形,但畢竟專攻的是外科,所以她再問得細些便總回答不上來。

  他略顯得尷尬地說道,「老朽一生其實並未娶妻。所以有些細節。也不甚了了。」

  為袁家軍奉獻了青春和激情。戰場醫治的都是男兒,連女病患都嫌少接觸,更何況是孕婦?

  崔翎只好作罷,但過一會兒又忍不住拉了瑀哥兒來問長問短。

  瑀哥兒只是個孩子。蘇子畫懷第二胎的時候,他其實還小,也就依稀記得零星半點。

  他撓了頭想了半天,「我記得母親懷弟弟的時候,一開始就是吐,有一陣總喊心口疼,後來腿腫了起來,嚴重的時候都不能走路了。」

  袁五郎聽了寒毛立刻豎了起來,懷個孩子竟要遭受這樣大的苦楚嗎?

  他一邊瞪了瑀哥兒一眼。「小孩子知道什麼,別胡說,莫嚇著你五嬸嬸。」

  隨即又立刻安撫崔翎,「大嫂懷孩子的時候,我在。可沒有見她這樣過,可見每個人情形都不同,你可千萬不要害怕啊。」

  崔翎心有餘悸,重重地吐了兩口氣,「我不怕。」

  雖然話這樣說,到底還是有幾分擔心的。

  倒不是怕會吃苦,連西北軍營這樣的艱苦生活她都過得了,懷個孩子而已,她就不信自己撐不過去。

  她害怕的是,對於懷孕這件事,她先前從來都沒有任何經驗,也沒有做過任何功課,孩子們突如其來地闖入了,她甚至都沒有做好準備,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因為太珍惜,所以才會擔心自己做得不夠好,不夠對。

  偏偏還有十來日的路要趕,一群人中都是大男人,連個諮詢的對象都沒有,所以她心裡有些慌慌亂亂的,沒有底氣。

  袁五郎見妻子情緒忽然低落起來,一下子也慌了。

  他也顧不得瑀哥兒還在場,立刻便將她摟在胸前,柔聲安慰,「翎兒,我知道懷孩子辛苦,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你說這樣好那就這樣好,你說不行咱就不行。」

  想了想,他還補充了一句,「嗨,反正有我在呢,你若是覺得不舒坦了,就揍我解氣好了。只要你有什麼顧慮都說出來,不要悶在心裡。」

  他是個老實人,也是頭一次當父親,頭一次照顧懷孕了的妻子,沒有經驗。

  這些話,雖然質樸,但卻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慰了。

  果然,崔翎聽了臉上的神色略鬆了下來。

  她想了想,笑著抬頭問道,「我叫你做什麼你真的都做?」

  袁五郎伸出右掌,「我發誓。只要翎兒開口,上刀山下油鍋,眉頭都不帶皺的。」

  崔翎連忙打掉他的手,「呸,我叫你上刀山下油鍋幹嘛?」

  她笑眯眯地望著他,眼神越來越亮,「其實我一直都是善解人意的妻子,從來都不會叫丈夫做過分的事兒。」

  語氣微微一頓,她又接著說道,「我的要求很簡單,只是想,在我聞不得油煙味的時候,能吃到你親手做的飯菜。這樣可行?」

  就在剛才電光火石的一轉念之間,崔翎已經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對,沒有錯,她打算將五郎培養成一個能文能武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絕世好男人。

  雖然對於她來說,煮飯是一種十分美妙的樂趣。

  但有時候難免也會有懶惰的時候啊,這種時候,若是有五郎頂上,貼心地為她做一頓美食,那豈不是世上最浪漫的事?

  只是這個時代崇奉君子遠庖廚。

  像五郎這樣的貴族男子,是絕對不可能下廚房的。

  先不提他們身邊僕役無數,這種事還輪不到親自動手,便是尋常的男子,也不肯幹煮食這樣的事,覺得有傷男性自尊。

  但崔翎覺得。會做飯的男人魅力值滿分,尤其是對於她這樣的吃貨來說,是非常有誘惑力的。

  而且她也不是要下五郎的面子才教他煮食。

  只是關起們來過日子,私底下偶爾為之,這絕對是一種情趣。

  袁五郎聽聞這要求倒沒有太大的反應,他只是苦哈哈地望著她,「我倒是也想,但翎兒你是知道的,我從來沒有煮過飯菜……」

  他想了想,「要不。咱還是叫小孟做。你若是嫌他做得不好。就在旁邊口授秘訣?」

  小孟是隨隊的夥頭兵的名字。

  崔翎搖了搖頭,帶著幾分撒嬌地晃著五郎手臂,「但我想吃你做的。」

  她低頭輕輕摸了摸仍舊是平坦一片的小腹,「孩兒們也想呢。」

  小孟雖然悟性不錯。但煮菜的手法偏炙烈,下手頗重,所以做出來的菜色鹹香,適合一大夥人圍在一塊兒下飯。

  但她現在是孕婦呢,飲食上還是應該偏清淡為好。

  她自己曉得自己口味刁鑽,還是不要為難人家小孟了,就讓他安靜地煮著大鍋飯吧。

  至於迎合自己口味這等麻煩事,還是交給孩子的爸爸就好了。

  五郎一聽孩兒們也想,立刻就重視了起來。

  他面色凝重地思考了良久。終於還是咬了咬牙答應下來,「那好吧,等會兒若是石小四和紀都抓到了魚,翎兒你在一旁指揮,告訴我該怎麼熬魚湯。」

  崔翎臉上露出得逞的笑容。與一直默默注視著這邊動態的瑀哥兒眼神交匯,互相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過了約莫一個多時辰,紀都和石小四唱著山歌回來了。

  石小四手中提了好幾條魚,老遠呢,就舉起來得瑟,「表哥,表嫂,你們瞧,兄弟我不負所托,帶了新鮮的河魚回來,咱們中飯有口福咯!」

  他一邊說著,一邊抿了抿唇,陶醉在自我想像中,「一條魚燒湯,剩下的可以紅燒,亦可碳烤,還能做香辣味的,真是一種食材,萬千滋味啊!」

  紀都也收穫不少,他手中提著幾隻山雞野兔,肩頭還扛著頭野山羊,笑眯眯地道,「捉魚這件事,我不大擅長,不過打獵可是我的強項。」

  他腦海中也展開了豐富的想像,「聽修謹老弟說,烤山雞的味道不錯,至於這山羊嘛,像上回我來你們營中吃過的那烤全羊滋味真是絕妙,一直讓我無法忘懷。」

  袁五郎撇了撇嘴,「想得美!」

  他心裡還在想著這魚湯該怎麼熬才能好喝不腥,哪裡有功夫去料理其他的東西?

  崔翎眼看時辰還早,想了想便說道,「也罷,既有那許多食材,也莫要浪費了,就按著你們想的做一回吧。」

  她頓了頓,「不過,我現在聞不得油煙味,只能坐得遠些指揮,卻要你們自個動手了。」

  只要有得好吃的,石小四什麼都肯做。

  他第一個發出歡呼,「太好了,兩位表侄兒真是福星,一來就給咱們這麼好的口福,等他們出來了,表叔一定給他們大禮!」

  於是,整隊人馬一下子分為三攤。

  石小四和紀都辛勤地烤著魚羊雞。

  五郎另起爐灶在那專注認真地煮著雞湯,他是看火小能手,對於火候真是一絲不苟。

  至於崔翎嘛,她和瑀哥兒一人手中抱著一隻小兔子,正遠遠地監督著這三個男人幹活。

  夥頭兵小孟有些納悶,原本以為他是這隊伍中唯一的廚師,地位超然啊。

  但這會兒,他連連受挫了,這不,他想要給幾位爺搭手幫忙都被趕了幾回了。

  他憂傷地對著吹過的一片風歎息,覺得自己的地位不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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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歸家

  崔翎孕吐地厲害,尤其聞不得油煙氣味。

  是以,接下來的日子裡,做飯的重任便分攤到了每個人頭上。

  愛妻牌袁五郎自然是專門為她一個人服務的。

  她說想吃雞,便想著法子去捉雞,她若是想吃野菜,就算挖遍方圓十里,也非得給她尋出來。

  然後將這些食材按照她說的法子細細地料理乾淨,再一個步驟一個步驟地在她遙控下做。

  初時味道雖然有些怪異,次數多了,竟也像模像樣起來。

  石小四和紀都也都不甘寂寞。

  這兩個人已經深陷美食魔咒,尋常的飯菜對他們說,已經難以下嚥。

  但崔翎是袁家的五奶奶,他們一個只是二表,一個八竿子打不著關係,不可能跟著她一輩子。

  所以,就得另動腦筋。

  原本這兩個人都紛紛覺得,能娶一位崔家的小姐當妻子,想必是個妙主意。

  不論如何,崔翎嫁到袁家也就大半年的時間,她這手不可能憑空得來,必是在娘家時候受到的教育。

  這便說明,崔家許是將廚藝作為教養女孩子的一本基礎課程。

  只要能娶到崔家女,就算做菜的水平不如崔翎好,但總也差不離。

  但崔翎毫不留情地給他們當頭潑下盆涼水。

  她當時輕輕撫著腹部,滿臉都是慈母的光輝,說話的聲音也特別溫柔。

  「紀都不曉得不怪他,但石小四難道你沒有聽說過,我崔九從不出席什麼花會茶會嗎?」

  石小四一愣,忙點頭,「是啊,我聽說過啊,怎麼了?」

  崔翎瞥他一眼,「你以為我足不出戶是在幹嘛?自然是在搗鼓廚藝咯。」

  言下之意,別的堂姐妹們出席這種社交場合比較勤快,她們受的是傳統的淑女教育。根本不可能和她一樣,喜歡下廚房煮美食這件事。

  石小四轉念一想,不由哀嚎起來,「原來如此啊!」

  他猛然想到,先前妹子丹姐兒打聽出來,崔九小姐沒有進過女學,也不曾學過針黹。

  原先他還一個勁地對她不滿意,覺得這女子什麼都不會,不是懶必定蠢。

  沒有想到,原來崔九這是將滿腔熱血都投入到了做菜上頭啊!

  這樣看來。想要用娶個崔氏女的法子來達到自己頓頓有美食吃的目的。是不靠譜的了。

  紀都雖然是外邦人。但他也是世家大族出身,對這些彎彎繞繞心裡清楚得很呢。

  一聽這對話,他也就明白了靠未來的妻子做飯這件事,恐怕連想都不要想。

  於是。這對一路上因恨生愛結成至交的難兄難弟相視一望,紛紛都表達了想要受崔翎指點廚藝的意願。

  沒有辦法,求人不如求己。

  與其將來望袁家的飯菜興歎,還不如自己未雨綢繆,先提前掌握幾門拿手小菜,也好聊作慰藉。

  所以,這一路之上,這兩位從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頂級貴公子,竟主動地承擔起了伙夫一職。叫夥頭兵小孟徹底地失了業。

  小孟的失落暫且不提。

  崔翎的心情卻是十分愉悅的。

  除了對石小四和紀都的表現滿意外,她也想到了等回到盛京城之後,即將開張的那所酒樓。

  在西北大軍之中已經嘗試了,絕大部分的人雖然頭一次吃辣椒,但都是可以接受這種味道的。

  有一部分剛開始無法承受。過一陣子就愛上了這滋味。

  約莫有三分之一的年輕小夥,只要吃過一次,就對此欲罷不能,且口味還很重。

  再聯繫到身邊這群為了自己的胃不惜出賣形象的帥哥型男,她對未來辣菜館的營業額就十分有把握了。

  因為崔翎有了身孕,且軍醫說不得顛簸,所以這一路便行得十分艱難緩慢。

  原本只需要走二十日的官道,他們磨磨蹭蹭竟然走了一月有餘才到盛京城。

  還奇跡般地,在盛京城郊偶遇了鎮國大將軍帶的袁家軍,等於勝利地和鎮國大將軍一起會師了。

  大將軍碰見五郎等人,先是十分驚訝。

  因為這群小傢伙先了快有半個月離開,且他們人少,不像調動大部隊,行動自然緩慢。

  原以為他們早就到家多日了,誰料到竟還能碰到,實在令他吃驚。

  不過,後來聽到袁五郎興奮莫名地對他說,「爹,您又要當祖父了!」

  鎮國大將軍高興極了,他瞅著崔翎的肚皮微微看了一眼,「這看起來怎麼像五六個月了?」

  他的妻子為他生了五個兒子,所以大將軍也算是經驗豐富的。

  一看崔翎這肚子就挺大的,他掰著手指一算,咦?好像月份不對!

  不過他對兒媳婦的人品還是很信任的,而且這時候他突然想到了兒媳婦的外家。

  說起來,羅家的那對雙生兄弟,還與他是同窗呢。

  他立刻雙眼亮起,「莫非……是雙胎?」

  如今已經四月將末,正是盛京城一年之中最好的時節,春回大地,春暖花開。

  崔翎衣裳也換了薄一些的款式,所以肚皮的隆起便很明顯了。

  她這胎因為是兩個,所以肚子看起來特別大。

  其實才不過四個月多月的身子,看起來就跟五六個月那麼大。

  她忙笑著回答,「嗯,爹好眼光,軍醫說了,是雙胎,這會兒四個多月了。」

  大將軍又掐指一算,四個多月,這便該是兒媳婦剛去西北時懷上的。

  他心裡暗暗對崔氏女容易地胎一槍命中的傳聞點贊,也十分慶倖老太君當時的英明之舉。

  哪怕自己膝下孫兒孫女已經滿堂又繞膝,但多子多福嘛,他對五郎的孩子還是十分期待的。

  跟著鎮國大將軍一起打仗歸來的那些家裡有兒子的副將們,私底下也偷偷地存了心思。

  這次得勝歸來,朝廷一定會給他們加官進爵的。

  安寧伯府的嫡女那是不敢肖想了,但是旁枝的那些崔小姐們還是可以動動腦筋的。

  如此,崔翎和五郎幾個跟著大將軍一樣浩浩蕩蕩地入了盛京城。

  因為捷報早已經傳了過來,百姓們都知道袁家軍又一次打了勝仗,保護了國家的安寧。都紛紛出來夾道歡迎。

  大將軍要先入宮面聖,先是陳上請功表,然後再跟皇帝提一下解甲歸田的事兒,所以就讓袁五郎陪著崔翎先回府去。

  三郎四郎沒有在表中居功,自然也不必進宮,也隨著弟弟弟妹一塊回家。

  鎮國將軍府門前,袁家老太君早就收到消息親自等著那了。

  與她並列站著的,還有大嫂宜寧郡主,三嫂廉氏,四嫂蘇子畫。以及眾位侄兒侄女。

  與家人久別重逢。總是分外感人的。

  祖孫團圓。夫妻團聚,父子相擁,老太君一個勁地說好,笑得滿臉生花。

  她老人家沒有想到這次戰爭會這麼快就結束。而且兒孫們都完好無整地回了來,她真是既感慨又欣慰還萬分高興。

  尤其是看到崔翎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她簡直都快笑得合不攏嘴了。

  一問之下,還是一胎能得兩個,老太君直呼「阿彌陀佛」。

  她心裡想著,姜皇后非要安排小五媳婦去西北,是沒安好心的,但沒有想到,小五媳婦不僅毫髮無傷地回來了。還懷著袁家的孩兒。

  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老太君心裡高興又得意,想著府門口還有許多外人圍著看熱鬧的,便招呼著孩子們進了屋。

  一家人聚在泰安院老太君的正堂,嘰嘰喳喳說著在西北的見聞。

  三郎和四郎滔滔不絕地講訴著他們行軍打仗過程中遇到的驚險刺激的事兒,引得大夥兒一陣驚呼。三嫂和四嫂更是扶著七八個月快要生產的巨肚連連驚叫。

  老太君瞅見了別瞥了兩個孫兒一眼,「行了,這些事兒留著跟你們孩子說去,沒有見你們媳婦兒肚子那麼大,都快要臨盆了,還嚇唬她們?」

  她的目光慈祥和藹地望著三個孫媳婦的肚皮,就差親手去撫摸呵護了。

  三郎和四郎連聲說好,然後收住了話頭,只說些有趣的事兒逗大家。

  一時間,屋子裡歡聲笑語一片。

  只有崔翎發現少了一個人。

  她趁著大夥兒不注意,偷偷地去問杜嬤嬤,「二嫂怎麼沒有來?」

  二嫂梁氏雖然性子有些孤僻,但其實生就了一副熱心腸,她不會因為自己的丈夫沒了,看著別人的丈夫回家,就耍性子不肯過來迎接的。

  從前言談之中,也能看得出來,她對這個家很有感情,對幾位弟弟也十分愛護。

  杜嬤嬤沖著崔翎搖了搖頭,「二奶奶病了。」

  崔翎急道,「病了?怎麼病了?」

  她對二嫂的事很上心,之前她就判斷二嫂得了心理疾病,若是不及時帶她走出心理陰影,恐怕以後得出大事兒。

  但是她的診治計劃還沒有開始,姜皇后就讓她去了西北。

  這會兒聽說二嫂病了,她心理是很擔心的。

  杜嬤嬤悄聲歎了口氣,「前些日子還沒有暖和起來的時候,有一回二奶奶不知道怎得,受了點風寒,這就一病不起了。再加上……」

  她頓了頓,壓低聲音說道,「二奶奶娘家又出了事兒,她娘家人進來求了她幾回,她自個還病著,也無能無力,越發便消沉了。」

  這人的身體,和心情有著很大的關係,若是心情好,病就容易好。

  可是若是自己心存死志,都不想活了,那麼這病也會越來越嚴重。

  崔翎腦中頓時敲響了警鐘,不行,絕不能叫二嫂心生死意,她得想法子叫二嫂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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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答應

  袁老太君向來最是體貼不過,曉得孫兒們和媳婦兒久別重逢,不曉得有多少話要說。

  她便也不再將這些孩子拘在身邊,又說了一會兒話,就遣他們散了。

  五郎既已經歸家,那麼崔翎自然不好再睡在她的泰安院了。

  她滿臉慈愛地望著這對情意綿綿的小夫妻,催促著他們也回自個的院子去。

  崔翎因為心裡還記掛著二嫂,便也沒有多說什麼。

  她蹭了蹭老太君的手臂,「祖母,我的東西先放在這兒吧,改日再來拿。」

  袁老太君瞅了她一眼,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放心,沒人要你的東西!」

  一邊說著,一邊往外趕崔翎和五郎。

  崔翎拉著五郎的手出了正堂,都快到了院門口,忽然又停住。

  她小聲地問送他們出來的杜嬤嬤,「藏香園那邊的小廚房裡,我素日常用的東西都準備了嗎?」

  到底是吃貨,這種時候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屋子裡的床鋪好了沒,而是廚房。

  藏香閣其實是設了小廚房的,不過從來沒有用過,算是塵封狀態。

  她如今和五郎搬回了自個的院子住,若是還要用泰安院的廚房,就有些麻煩了。

  杜嬤嬤笑眯眯地說道,「五奶奶您放心,老太君啊,什麼都想到了!」

  她掩著嘴,「曉得您就要回來,老太君不只叫人將藏香閣的小廚房打掃得乾乾淨淨,還特地將劉師傅撥了過去給您,劉師傅一早就將那些瓶瓶罐罐搬了過去。」

  劉師傅,就是曾經在宮裡頭當過御廚的那位,後來崔翎的許多想法,水煮魚啊,香辣豬蹄啊,都是借由他的巧手烹飪出來的。

  崔翎聽了自然驚喜萬分,她鼻尖有些酸酸澀澀的,「祖母對我真好。」

  她原本還想著。以後若是想吃什麼,還總要跑到泰安院,略顯麻煩呢。

  祖母就如此貼心,不只給她收拾了廚房,還賜了得用的大廚給她。

  等回到藏香園,和木槿桔梗兩個丫頭互相訴說了一番別後離情,她便拉著五郎的手去了廚房。

  五郎以為是她餓了,連忙說道,「不是聞不得油煙的味兒嗎?趕緊止步。」

  他微微歎了聲,「你想吃什麼。說給我聽。我去做便罷。」

  自從淪為家庭煮夫。他就自動自覺承擔起了妻子的飲食,雖然手藝算不得好,但尋常的湯麵也能做一些了。

  崔翎瞥了他一眼,「你沒有聽杜嬤嬤說麼?祖母將劉師傅給了我呢。」

  她傲嬌地昂起下巴。「劉師傅可是御廚出身,有了他,誰還稀罕你給做的那些?」

  這當然不是她的真心話。

  雖然論廚藝,十八個袁五郎也比不上一個劉師傅,但袁五郎做的飯菜裡,卻藏著滿滿的愛心。

  不過,經過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崔翎逐漸對她的丈夫瞭解地深了。

  五郎這個人啊,雖然外表看起來十分高大上。又帥氣又有內涵,但實際上,他心裡卻還住著一個長不大的少年。

  她曉得,若是這會兒她說出兩句讚美他的話,他立刻就能順著杆子爬到天上去。

  不行。不能叫他這樣囂張得意!

  袁五郎立刻不滿意了。

  但他表達不滿意的方法,不是鬥嘴吵架,也不是推搡打鬧。

  而是……

  他一把將嬌妻抓進懷中,照著她的脖頸就是一口,「到底稀罕不稀罕我?」

  光天化日,眾目睽睽,藏香園裡的婆子丫頭們雖然都知趣地躲開了,但難免不會藏在哪裡偷看,真是丟死人了!

  崔翎連忙討饒,「別,別這樣!我稀罕你,我稀罕你還不成嗎?」

  她是一個要臉的人,對於不要臉的人這種不要臉的手段,她真的是一點招架之力都沒有。

  五郎自覺是戰勝的一方,不由連走路都雄糾糾氣昂昂了。

  他拉著崔翎坐到了小廚房門口的石凳上,「裡頭難免有油煙,你還是別進去了,想要吃什麼,怎麼做,就在這兒告訴我。」

  崔翎笑著點了點頭,又忽然搖了搖頭。

  她想了想,還是說道,「其實我自個不餓,就是聽說二嫂還在病中,想要給她做點粥羹送過去。」

  杜嬤嬤說了,太醫給二嫂梁氏診治過,其實風寒早就已經好了,一直纏綿病榻主要是心病。

  說是心病,又不全然只是神思恍惚,倒也還有虛勞咳嗽,氣喘,失眠的症狀。

  不知道用了多少藥,一點都不見好。

  崔翎曉得,二嫂其實就是患了憂鬱症,失眠驚悸多半是神經衰弱。

  她前世最艱難的日子,其實也有過類似症狀,那時候有朋友推薦她食用養生粥靈芝銀耳羹和靈芝枸杞粥都不錯,她用了很長一段時間,發現的確是有所改善的。

  所以,便也想給二嫂做點試試看。

  哪怕力量微小,但也是一份心意。

  五郎聽了崔翎這話,目光裡不僅有驚詫,還有感激。

  他神色微動,握住她的手說道,「二哥沒了,只留下二嫂一個人孤苦伶仃,膝下連個孩子都沒有。虧你還能想著她,真是心善純良。翎兒,謝謝你!」

  他不說這話還好,說了就勾動了崔翎心底一段心事。

  她立刻就想到了當初杜嬤嬤說,五郎曾經答應過二嫂,要將自己的次子過繼給二房。

  從前沒有孩子時,她且當這只是句玩話,可現在,她獨自裡恰巧一胎懷了兩個呢,假若兩個都是男孩兒,豈不是被五郎許出去了一個?

  她氣不打一處來,便惡狠狠地剮了五郎一眼,「混蛋!」

  話音剛落,也不再理他了,一句話不說徑直便走進了廚房。

  劉師傅見崔翎來了,十分高興,連忙迎了出來,「五奶奶,您可回來了!」

  這些日子來,他可是日盼也盼著五奶奶回來,畢竟,知音難求嘛。

  崔翎心裡還生著悶氣,但是這悶氣只是針對五郎的不靠譜,她對二嫂是沒有什麼意見的。

  所以,原本打算要做的粥羹還是要做。

  她先笑眯眯地和廚房裡做事的人都打了招呼,然後跟劉師傅說道,「我想煮個靈芝銀耳羹。」

  靈芝銀耳再加上冰糖,加水用小火煮一個時辰,煮到銀耳變得濃稠,再將靈芝的殘渣挑出來,再入盅,便就成了。

  一邊等著羹好的時間,崔翎順便又跟劉師傅說起了她在西北的美食之旅。

  劉師傅聽說她做了烤全羊,那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喉嚨處不由自主地吞了幾口口水。

  身為一個有追求的廚師,對美食總是有著最高的嚮往。

  他只聽五奶奶說的,就曉得那烤全羊一定是美味可口到了極點,心中生出無限的神往。

  但現在已經是四月中旬了,天氣逐漸暖和起來,不再適宜食用羊肉。

  他便是再想,也得等到下一個冬至之後,才好央求著五奶奶再做一回。

  崔翎也覺得自己這樣勾引起劉師傅的食欲不太夠意思,便笑著說道,「反正也快要到了用晚膳的時辰了,不如咱們先將晚上要吃的菜準備起來吧。」

  她想了想,便交待了幾道相對清淡的菜色。

  梨炒雞,人參筍,蝦油豆腐,蝦子魚都是劉師傅做慣了的,只是崔翎再稍微在調味上提點一下,叫肉更嫩湯汁更鮮罷了。

  她交待完了,便不再廚房裡呆著,沒有辦法,肚裡的孩子們愛鬧騰,真聞不得油煙味。

  這整過過程,其實五郎都站在一旁,但她愣是沒有理他。

  五郎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思來想去,他也不過就是誇了她一句啊。

  這年頭,女人的心思真難猜,連誇她都不行了!

  他覺得自己耐心真好,若是換了其他男子,遇到這樣陰晴不定的夫人,早就衣袖一甩,奪門而出了。

  哪裡還像他似地,就算不被正眼看待,也要緊緊跟在夫人的身後?

  崔翎見五郎殷勤而迷茫的眼神,像極了無助的小哈巴狗,心一下就有些軟了。

  她想了想,這要將自己的次子許出去的話,是五郎還沒有討老婆時許下的,也許他現在即將為人父的心情,會有所改變呢?

  畢竟,又不缺衣少食的,哪個當父親的會捨得骨肉分離?

  她沉吟片刻,決定還是要把這件事跟五郎說開,免得她生了那麼大的氣,他還不知道為什麼,那她多虧啊。

  更何況,夫妻之間要想長久地恩愛下去,誤會是最要不得的。

  崔翎一邊想著一邊回到了正屋,在黃花梨木的椅子上坐下,將左右伺候的丫頭擯開,便對著五郎招了招手,「夫君,你過來!」

  她語氣驟然柔和下來,「我有話要對你說。」

  五郎本來就是妻奴,現在妻子還懷著孩兒呢,就更加言聽計從。

  原本還在納悶崔翎為何生氣,這會兒她態度軟和了下來,他自然樂得求和,立刻便在她身邊坐下,「翎兒,不論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

  崔翎眼睛一亮,「你說的是真的?」

  她也不和他賣關子,直截了當的說道,「我曉得你可憐二嫂,曾想過要將咱們的次子過繼給二房,但是這件事,我不同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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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6 00:01: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九章 二嫂

  五郎一聽微愣,「你……你知道了?」

  對他來說,許諾將自己未來的次子過繼給二嫂,並不是一時衝動魯莽的隨口說說。

  這幾十年大盛雖然國泰民安,但邊境卻時有戰亂紛擾。

  他的父親鎮國大將軍是本朝最能征善戰的常勝將軍,自然要為國效力,所以常不在家。

  袁大郎身為世子,自小就開始打理庶務,沒有太多時間照顧家裡的弟弟們。

  所以,五郎算是二郎一手帶大的。

  他們兄弟相差八歲,從五郎牙牙學語開始,就是二郎牽著他長大的。

  後來,他開始學槍法,亦由二郎親自指點。

  兩個人雖是兄弟,但卻亦有父子之情。

  五郎對二郎,十分儒慕欽佩,那是他心裡一座移不開的豐碑。

  所以,二郎過世之後,二嫂膝下空虛,兄弟間,只有五郎主動向二嫂提出要給二房過繼子嗣。

  他是認真的。

  崔翎見五郎表情不對,不由皺了皺眉,「是,我知道了。」

  她眼眸微垂,語聲瞬時清冷下來,「但我不會同意。」

  雖然肚子裡這一胎,不一定是兩個男孩兒,未必真的就那麼巧,能有過繼人的次子。

  但她打定了主意要將這件事和五郎說個清楚明白,否則,將來總會成為他們夫妻之間的一道砍。

  她微微一頓,語氣柔和了一些,「我曉得你覺得二嫂孤苦,但要叫她高興,卻並不只有送個孩子給她,這一個方法。」

  二嫂如今最缺的不是孩子,而是錢,是能夠叫她娘家人振作起來的方法。

  這一點,崔翎很自信可以幫到她。

  她前世可是白手起家的女強人呢,那時候什麼倚靠都沒有。也混得風生水起。

  而現在,她背靠著鎮國將軍府和安寧伯府兩座大靠山,若真的想要做點什麼事,哪裡有辦不成的?

  五郎自從西北與崔翎再聚之後,對妻子就一向十分溫柔和軟。

  正如他自己說,不論她想要什麼,他總是竭盡全力地去滿足她。

  但這一回,他的態度卻有些強硬。

  他面沉如水,沉默了良久之後說道,「我這樣做。並不只是為了叫二嫂高興。而是為了二哥能有條香火繼承。」

  頓了頓。他忽得目光悽楚起來,「現在家中我們兄弟尚在,所以逢年過節,香火總少不了。但若我們百年之後呢?二哥便無人承祀了。」

  古人注重子嗣。其實是為了香火傳承。

  隔了幾輩之後的子孫,基本上是不會再為隔了房頭的伯祖祭祀了,所以就算沒有子嗣,也要從別房或者別處過繼一個來,為的便是這直系之間的承祭。

  崔翎有些驚愕,恍惚了好半天才終於醒過神來。

  她骨子裡是個現代人,所以對香火這一點並沒有親身帶入去看待,這時聽五郎娓娓道來,方才意識到。原來叫家人如此記掛著的過繼一事,還有這樣的意義。

  這樣看來,二房會過繼一個兒子,是件勢在必行的事了。

  她頓時有些頹喪,臉色一下子便差了起來。

  其實。在三嫂和四嫂懷孕時,二嫂曾經有意要從其中挑一位嗣子,這件事雖然不曾明說,但闔家上下幾乎都已經知道了。

  假若她不再與五郎繼續糾纏這個話題,等下個月兩位嫂嫂臨盆,不論她們誰再生了兒子,只要二嫂肯張這個口,那過繼的事便是必成的。

  在這個問題上,三嫂和四嫂都是土生土長的盛朝女子,她們心裡雖然不願,但也會顧全大局。

  至少不會有她這樣大的反應。

  崔翎原本可以乖乖地閉嘴,反正這件事變數還很大,譬如三嫂和四嫂都生了兒子啊,譬如她懷的並不是一對男孩兒啊,總之,凡事等過兩個月再看,也許又會是不一樣的境況呢。

  但她並不想這樣。

  她不肯和孩子分開,不肯讓自己生的兒子喚她嬸嬸,三嫂和四嫂也定必不肯的。

  若只是需要一個孩子繼承香火,其實並不定是要她們的。

  崔翎覺得這件事的關鍵,還在二嫂身上。

  她決定要好好地開導一下二嫂,一要叫她將二哥過世的那段陰影徹底放下,做一個開朗健康活潑的女子,二也要想法子說服她,過繼子嗣在乎的是孩兒的教養,而非血緣。

  也許,這只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但她還是想要試一試。

  五郎見崔翎半晌不說話,以為她還是不肯,便想法子急著要說服她。

  「孩子雖然過繼到二房的名下,但咱們還是能夠每日裡看到他,就算將來分了家,也都住在隔壁,也不是隔了老遠的,你為什麼就不能想開一些呢?」

  「若是你喜歡孩子多一些,咱們兩個都還年輕,又素來恩愛,還愁沒有老三老四嗎?你看,爹和娘就一口氣連生了五個兒子呢!」

  崔翎原本還好,只是想思考該如何說服二嫂。

  這麼一聽他叨逼叨逼地說話,不由得怒火便打一處來。

  她「騰」的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強自壓住胸中洶湧上揚的火氣,咬著牙說道,「就算每日都能看到他,他也都是叫我嬸嬸,不叫我娘,有個毛用?」

  「爹娘的恩愛我也一直都十分欣羨,但這年節,女人生孩子就好像一隻腳踏入了鬼門關,你以為是件容易的事?娘倒是一口氣生了五個兒子,可若不是生的那麼多,她的身體又何至於那樣快敗落,年紀輕輕地就去了?」

  已故的鎮國將軍夫人黃氏,是因為生完第五個孩子後,產後受了風,加上血崩不止,孩子沒有滿周歲就撒手人寰的。

  五郎沒有料到崔翎會用這樣嚴重的話去堵他,愣了許久。

  他心內一時五味陳雜,竟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

  其實,他也曉得崔翎說得沒有錯,女人生孩子是一件十分兇險之事,若能母子平安自然是祖上燒了高香。可也時常聽說誰誰誰家的夫人生孩子的時候沒了。

  他的確不該這樣自私,不顧妻子的意願,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將他們共同的孩子許諾出去。

  可那是他的二哥啊!

  他又怎麼能忍心看著百年之後二哥的墳前無人祭祀供應香火?

  崔翎心裡也不好過,但她覺得孩子是她的底線和原則。

  在這件事上,哪怕所有的人都說她冷血無情,她也絕對不會讓步。

  看著五郎如此神色,她想,今兒這談話,怕是進行不下去了。

  恰好外面有丫頭來回稟。說是廚房那兒熬的羹已經好了。

  她便輕聲對著五郎說道。「孩子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想我比你更有權利決定他未來的前程,若是別的事,咱們都好商量,唯獨這樁不成。」

  說罷。她便出了屋子叫木槿扶著她,從廚房取了食盒,便往二嫂的院子走去。

  木槿方才站在外頭,隱約聽到屋子裡有爭吵。

  但是她不敢問,只能隱晦地提一提,還在安寧伯府時,那些嬤嬤們跟她說過的話,「奶奶,您現在懷著身孕。可不能生氣,您生氣了,肚子裡的孩兒們也都要跟著不高興呢。」

  頓了頓,她接著說道,「您也不要和五爺生氣。嬤嬤們說,妻子懷孕時,那些爺們最容易出去惹上桃花債了呢。」

  木槿從小跟著崔翎一起長大,她眼中的九小姐單純可愛,率性直接,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心思,甚至還有些不通人情世故。

  如今好不容易和姑爺夫妻團聚,還是帶著四個多月身孕回來的,她正阿彌陀佛好日子即將到來呢,可他們卻似乎有了口角。

  她很害怕不懂得屈身服軟的九小姐,會傻強下去,倒將姑爺的心給驅遠了。

  雖然袁家有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規矩,可保不齊姑爺會在外頭的青樓楚館寄託情思啊,那樣的話,小姐心裡也會難過的不是嗎?

  崔翎輕輕吐了口氣,搖了搖頭安撫木槿,「你放心,我和五郎只不過是在有些事情上意見不合,其實也算不得吵嘴,並沒有你想像的那樣嚴重。」

  她頓了頓,「至於桃花債什麼,顯然是你多慮了,五郎他不是這樣的人。」

  袁五雖然在她面前常做幼稚的舉止,但在外頭,他卻是個謹慎持重十分看重名聲的人。

  從前和盛京城那麼多著名的紈絝一塊兒玩耍時,他都沒有學壞,連逢場作戲的事兒都沒有。

  如今,他都成了婚,就快要當爹了,又怎會因為和自己想法不同,就去做自損名聲的事?

  對於自己的丈夫,崔翎覺得,這點信任和自信,她還是有的。

  不多時便到了二嫂的院子,一個叫荷香的小丫頭曉得五奶奶來了,便引著她們進了內屋。

  此時外頭天光明亮,但梁氏的屋子裡卻一片陰沉沉的黑。

  原來,不知為何,這間屋內的窗戶前都垂了厚重的幕簾,將外頭的光線給擋了住。

  崔翎眉頭緊緊地皺起,壓住一顆擔驚受怕的心,柔聲朝著床榻喚了句,「二嫂,我是崔九,我過來給你送點靈芝銀耳羹,剛煮的,還熱著的,可好吃了!」

  床榻上發出一聲低微的應答,「五弟妹,你從西北回來了?」

  崔翎走得近了,視線便也清晰起來,她看到一個瘦骨嶙峋的身影勉強地撐著要起身,荷香連忙拿枕頭去墊在那人身後。

  她張著口不敢置信,這個清瘦乾癟毫無神采的女人,竟然是二嫂梁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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