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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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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翡胭]將門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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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5 00:53: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槍法

  尚武堂中,崔翎維持著下蹲的姿勢已經足有一刻鐘,一動都沒有動過。

  她很累,腿腳都酸得不行,但沒有到二嫂喊停的時間,她咬著牙不肯讓自己放鬆下來。

  桌案上最後一片香灰彈落,梁氏出聲道,「五弟妹,時辰到了。」

  崔翎扶著桌幾的邊角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發現雙腿因為發麻而止不住地顫抖。

  她重重吐了兩口氣,「只是紮個馬步而已,想不到那麼難!」

  梁氏對崔翎的印象算不得頂好,粗淺幾次接觸,只覺得五弟妹不過是個貪吃懶做的小女孩,雖已經嫁為人婦,但心性卻跟任性的小姑娘似的。

  她雖談不上厭惡,卻也不是十分喜歡。

  但昨日在泰安院,廉氏和蘇子畫先後確診有孕,她當時頭一個反應不是袁家又要添丁了,也不是或許她能從兩位弟妹那過繼到滿意的嗣子。

  她那會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五弟妹一定很難過。

  忘記了恭喜,也不曾道賀,她的目光一直都在崔翎臉上打轉,很擔心五弟妹會想不開。

  今晨天色微蒙初亮,梁氏照例先來尚武堂練操。

  自從袁二郎過世之後,她膝下空虛,夜間也睡得不甚踏實,索性便每日早起操練。

  雖說每日練早操是鎮國將軍府後宅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但其實早已形同虛設。

  大嫂掌家理事,每日裡事務繁多,素常不來。

  三弟妹和四弟妹已經為人母,膝下都有幼子羈絆,時常也會缺席。

  至於老太君,饒是年輕時縱馬馳騁上過戰場,但年紀大了,身子骨到底有些不靈便,颳風下雨天氣冷,杜嬤嬤和喬嬤嬤都不肯叫她出來。

  能風雨無阻每日天不亮就來尚武堂練操,一直到日上三竿再走的,也只有梁氏了。

  從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閨閣弱質,到能輕鬆地抱起尚武堂前院的石獅,從書香門第的帝師府千金,到能嫺熟地打出一套袁家十八路槍法,梁氏只用了短短五年。

  這五年來,在尚武堂度過的時間,大多數情況下只有她一人。

  在老太君特許免了五弟妹的早操後,她曾經以為,這種孤寂而漫長的練習將會繼續下去,她一個人,寂寞而久長地繼續下去的。

  但今晨,梁氏剛推開尚武堂的門,身後便傳來女子清脆悅耳的聲音,「二嫂,我來練操!」

  梁氏有些詫異,但隨即又有些了然。

  她很自然地聯想到了昨日王太醫的診脈,最被寄予厚望的五弟妹沒有懷孕,反倒是三弟妹和四弟妹又再得麟兒。

  五弟妹心中在意,恐怕也不好意思再享受祖母的優待了,是以才會主動前來練操。

  梁氏覺得,五弟妹的轉變令人心疼。

  她想到了許多年前的自己。

  九年前她初嫁給袁二郎的情景彷佛還在昨日,那時的她優雅柔和淡定安靜,和其他書香門第出身的女孩子一樣,自小被要求讀書明理,哪裡有半分現在的乖戾暴躁?

  但溫柔平靜的性情,並沒有給梁氏帶來平坦安寧的人生。

  她成婚四年無所出,後來丈夫戰死,沒過兩年娘家又遭遇變故。

  那時候的她,就和五弟妹一樣,在惶恐忐忑和不安中,選擇了練操。

  這是她最好的發洩方式,也是她唯一的寄託。

  梁氏目光微閃,回過神來,見崔翎腿腳仍然止不住顫抖,不由便上前將她扶住,「你初次練習,這個時間對你來說有些長,下回可不要這樣堅持了。」

  她扶著崔翎坐下,蹲下身子輕輕按摩著她扔在抖動的小腿,歎了口氣說道,「一口吃不成大胖子,欲速則不達,練操的事,聽二嫂的,還是循序漸進得好。」

  梁氏不曾發現,她說話時語氣極輕,溫柔地像是換了一個人。

  崔翎微微一愣,隨即展顏笑了起來,她沒有拒絕梁氏的好意,自己也彎下身子照著梁氏的樣子按摩起了另外一條小腿。

  她一邊按著一邊說道,「我只是想把前兩個月荒廢的給補回來。」

  梁氏不贊同地瞥了崔翎一眼,「五弟妹若是因為沒有懷上子嗣,覺得有負祖母才這樣的,二嫂勸你還是歇了這心思。」

  她微微一頓,「祖母是個開明慈和的人,她也沒有尋常婦人那樣的小心眼,這些日子她對五弟妹好,可不只是因為期盼五弟妹的肚子,而是真心喜歡你的性子。」

  滿堂冰刃並排靠在牆頭,銀色的槍頭伴著紅纓長舞,發出點點光亮。

  梁氏眼中有星芒閃過,她聲音驟然嚴厲起來,像是把斷了弦的琴,嘶啞而錚厲,「倘若你是為了那些才在這裡練操,我勸你還是不要白吃這個苦頭了。」

  她面沉如水,「就說這紮馬步,不下苦功,沒有一年半載都練不成。」

  崔翎面上現出苦澀微笑,從前,她一直都覺得跟著大嫂學管家也好,跟著四嫂識字讀書也好,都只是為了讓袁老太君高興。

  她將老太君當成了最高領導,一張供她吃喝玩樂的長期飯票。

  所以,老太君既然開了口,她便是心裡再不樂意,也必須要去做。

  但經過這兩月來的朝夕相處,以及真正投入到了這些她內心有些抵觸,卻為了討好老太君而不得不去做的事後,她才發現,事實顯然並非她想像中那樣。

  學管家可以知庶務,讀書可以明道理。

  這些在她過去的人生裡或許並不重要,然而將來若要另自開府,卻是立足的根本。

  老太君讓她去學這些,並不是袁家需要一個懂這些的孫媳婦,而是因為她將來當家立府需要掌握這些。

  正如崔翎晨起來尚武堂時,想的是不能再恬不知恥繼續利用老太君對她肚皮的期望偷懶耍滑了。

  可當她真正地扎扎實實地下蹲了小半個時辰之後,想的卻是,紮馬步這件事,錘煉的不只是人的身體,還有精神。

  期間她無數次想要放棄,也無數次感覺已經到了體力的邊緣,但她一次又一次地挺了過來,雖然現在雙腿打顫,有些丟臉,但渾身上下卻充滿了力量和自信。

  崔翎抬起頭來,輕輕握住梁氏的手,她笑著搖了搖頭,「我不是因為沒有懷上子嗣怕祖母不待見才躲到這裡來的。」

  她眼眸微動,似有星辰閃爍,「我只是,不想再偷懶下去了,這樣而已!二嫂,我剛才看到你使那紅纓槍如同靈蛇在手,真好看,能不能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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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5 00:53:2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心疾

  梁氏一雙細長的丹鳳眼在崔翎臉上打量了許久,終於露出釋懷的笑容。

  她徐徐起身,從牆上取下一枚擦得鋥亮銀槍,「想學槍法?」

  崔翎點了點頭,「嗯,我想學。」

  梁氏輕輕頷首,不過片刻,一套袁家槍已如行雲流水般施展開來,銀槍尖銳的鋒芒刺破白日的寧靜,風中似有金戈鐵馬奔騰鳴嘯。

  她呼了口氣,提槍立到崔翎面前,「這是你二哥從前不離手的兵器,自他去後,便成了我的。」

  崔翎微微一震,低聲問道,「這槍是二哥的?」

  梁氏扶著槍在崔翎身側坐下,目光溫柔地投射在閃著亮光的槍頭。

  她歎了口氣說道,「五年前你二哥身陷突厥,假若那時我就有現在的能耐,便可學一學祖母當年獨闖奇陣以巾幗之力破萬軍救祖父的壯舉了。」

  可那會她只是個被呵護得太好嬌氣柔弱的女子,莫說上陣救夫,就是孤身一人趕赴戰場的本事也沒有,收到袁二郎被困的消息,除了暗自垂淚竟也沒有其他的法子。

  梁氏輕輕抖了抖手中的紅纓槍,「後來,父親和三弟找到了二郎的屍骨,萬箭穿心,他早就已經面目全非,可這杆銀槍卻一直都緊緊地抓在手中。」

  她微微一頓,修長的睫毛蓋住黑白分明的眼眸,眸光微動,忽明忽暗,「槍頭的紅纓穗是我親自編的,竟還完整無缺,那傻瓜,都到了那等時刻,還想著這些……」

  崔翎聽二嫂語氣平靜,但神情中分明蘊含了波濤洶湧的哀愁痛悔。

  她心下微擰,眼眶中似有晶瑩閃落,忍不住喚道,「二嫂……」

  梁氏轉過頭來,沖崔翎輕輕一笑,「五弟妹別哭,我說這些可不是要惹你流淚的。」

  她輕輕將銀槍放回位置,又扶著崔翎起來,「我只是想說,看到你真心實意地想學槍法,我覺得很歡喜,替五弟歡喜。假若……」

  梁氏的聲音微顫,「假若我從前能和你一樣,那你二哥也許就……」

  崔翎愣住,她心想,她想學練槍的理由,只不過是覺得這項運動很不錯,既能強身健體,又能有一技傍身,心有長物底氣便足,以後誰也不敢隨意欺負她。

  可二嫂顯然是誤會了。

  她不曉得現在西北疆場戰況如何,也不知道袁五郎會不會有陷入危機的那一天。

  最好沒有。

  但若有一日,袁五郎當真陷入了當初二哥那般的險境,莫說她有沒有這個本事去救人,就是有,等她從盛京趕到西北,快馬加鞭也要十五日。

  他也根本等不及的。

  就好像二嫂一直都在後悔當日不曾練好槍法,不曾趕赴沙場學老太君那樣救夫,可就算二嫂當時已經將袁家的槍法練得滾瓜爛熟,那又有什麼用呢?

  盛京到突厥,不遠千里,二嫂聞訊趕去,也早就已經過了救人的時機。

  更別提行軍打仗,講究天時地利人和。

  排兵佈陣靠的是謀略,衝鋒陷陣靠的是武勇,從敵營救人則需要兩者兼備,遠不是會耍一套槍法就能夠做到的。

  二嫂只不過是在自欺欺人。

  崔翎前世修讀過一段時間的心理學,曉得二嫂這樣其實是一種心理疾病。

  關係緊密的家人意外去世之後,哀傷懊悔自責沉湎都是正常的反應,但這種失去親人的痛苦,會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變淡變淺。

  時間可以撫平傷痛,這是自然規律。

  但二嫂顯然不願意讓殘酷的時間帶走她對二哥的記憶,她將二哥的死歸咎於自己,這樣她就永遠不能釋懷,也永遠將二哥銘刻在心上。

  在前世,崔翎看過很多類似的案例。

  這種情況通常發生在感情恩愛的夫妻之間,一方驟然離世,另外一方無法接受。

  就將自己整個人封閉起來,認為對方的死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因為過去一點未能達成的承諾而懊悔痛苦,有些性情大變,有些甚至還有輕生意向。

  症狀越深,需要心理輔導的時間就越長。

  崔翎真的很想狠狠敲醒二嫂,讓她不要再繼續沉溺在自責愧疚痛悔中不可自拔。

  但理智告訴她,二嫂貞烈,她若是直言不諱,恐怕後果會不堪設想。

  當務之急,是要和二嫂建立信任的關係,在二嫂對她逐漸卸下心防的前提下,她才能潤物細無聲地將自己前世粗粗涉略過的哀傷撫慰知識,慢慢地灌輸給二嫂。

  徐徐圖之,方能解開二嫂的心結。

  畢竟,二嫂今年才不過二十六歲。

  就算身上背負著朝廷的誥命,今生恐怕不能再改嫁,可對於一個女人而言,人生在世,最大的幸福也不一定只有相夫教子。

  崔翎前世,二十六歲正是女人最好的年華,青春仍在,朝氣蓬勃。

  假若用花朵來形容的話,這個年紀的女人剛剛褪去了含苞待放的青澀,正一點點地將花瓣撐開,嬌豔美麗地初綻,比五月的晨風還要清新溫暖。

  她不能容許二嫂在花期最盛的時候枯萎凋謝!

  練過馬步之後,又練了一套入門的拳法。

  十二月初的寒天,崔翎熱得渾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濕,但她卻絲毫不覺得苦,因為二嫂看她的目光裡,再也找不到先前的嫌棄和不屑。

  梁氏有些心疼地說道,「五弟妹今日練得有些過猛了,現在許是還好,但睡上一覺起來,定然要渾身酸痛。快,外頭天冷,將斗篷繫得緊些。」

  她想了想,吩咐伺在一旁的木槿,「你先回去準備給你們奶奶準備熱水,放幾塊薑片,叫她好好泡一泡,否則這乍冷乍熱的,極易得上風寒。」

  木槿小聲問了一句,「那我們奶奶呢?」

  梁氏瞥了木槿一眼,「你們奶奶,我親自給送回去,成嗎?」

  木槿曉得二奶奶最不好說話,見崔翎給她使眼色,便忙恭聲說是,退了下去。

  崔翎不好意思地說道,「二嫂也回屋去換個衣裳,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了,能自己回去的。」

  梁氏輕輕一笑,「我今兒沒怎麼動,身上不曾出汗,除了送你回去,也順便看望一下祖母。」

  她微頓,「不知祖母吃了王太醫的藥後,昨夜歇息得可好?」

  崔翎拍了拍腦袋,「我過來時祖母還沒有起身,也不知道用了那藥好些了沒。原想著練一會就回去看看的,誰料到竟過了那麼久……」

  她咬了咬唇,「也不知道早上做的那些枸杞蓮心糕,祖母吃了覺得好不好!」

  梁氏見崔翎著急,不由笑了起來,「那五弟妹還磨蹭什麼?咱們趕緊過去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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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5 00:53:3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矛盾

  早歇過後,袁老太君精神好了許多。

  見到梁氏和崔翎有說有笑地進屋,她心裡高興,笑著招呼兩個孫媳婦到近前。

  先是問了方才在尚武堂都練了什麼,見崔翎一身的汗,便忙叫她去洗一洗,「趕緊換身乾淨的衣裳去,這大冷天的,小心不要著涼。」

  崔翎也覺得衣裳濕噠噠黏在皮膚上有些難受,便吐了吐舌頭,「那我先過去了。」

  她腳步輕快地走到門口,在拐彎的時候,隱約聽到裡頭傳來二嫂的說話聲,「祖母,我想等三弟妹和四弟妹生完這胎,就趕緊為二房挑一位嗣子。」

  二嫂的聲音清淡而堅決,「祖母,這回您可不能再偏袒弟妹了,得幫孫媳婦做主!」

  崔翎心下微愣,腳下步伐便遲緩下來。

  按照她從前的想法,這等閒事自然是有多遠躲多遠的。

  不讓麻煩沾身,這是她為人處世的準則,這些年來,她能在處境複雜的安寧伯府過得滋潤,正是因為她從來不往那些亂七八糟的事裡跳,連沾個邊都不肯。

  但現在,第六感告訴她,一向安靜平和友善的鎮國將軍府,正要迎來一場後宅風雨。

  起因是子嗣,結果如何,還未可知。

  但崔翎想,假若三嫂這胎還是男孩,她必不肯將剛出世的孩子過繼到二房的。

  否則她養著別人的孩子,卻將自己生的送出去,這算個什麼事。

  四嫂就更不用說了,她們相處的時日最久,崔翎最懂蘇子畫的心思,假若四嫂肯割捨自己的孩兒,琪哥兒哪能留到現在?

  可二嫂這回卻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討一個孩兒回去的。

  鎮國將軍和袁家三郎四郎此刻都在西北征戰,與敵人短兵相接之間,總難免會想起五年前身陷敵陣慘死的袁二郎,假若去信問過他們的意思,自然無所不從。

  而有本事最終拍板定論的老太君,這次也不可能再打馬虎眼糊弄過去。

  崔翎預料到,假若這事不能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妥善解決,那以後袁家後宅是不可能再像現在這般平靜和氣了。

  她才剛剛愛上這種和諧美好的氣氛呢,這攤渾水,要不……她就淌一下?

  出於人性考慮,讓三嫂和四嫂主動放棄自己的孩子,這太殘忍,她做不出來。

  盛朝人都十分注重血脈宗法,記在了二房名下的孩子,就算能天天看到,也不是自己的了。

  將來若是分了家,隔了一個房頭,想見難,兄弟之間也不甚親近。

  何況,百年之後,不能承香火。哪裡有隔房的侄兒給嬸嬸上香燒紙祭祀的?

  所以要勸,也只能在二嫂這邊想法子。

  可二房沒有子嗣,將來連個香火都受用不到,豈不是更可憐?

  兩難啊,兩難!

  崔翎一邊泡著熱水澡,嫋嫋的熱氣似一陣白煙升起。

  她在朦朧的水氣中遐思,一個還不甚清晰的念頭徐徐冒出心頭。

  也罷,十月懷胎,等兩位嫂嫂生下孩子,尚還有些時日,不急……不急!

  泡了個熱水澡,換上了乾淨的衣裳,清除掉身上汗漬的同時,好像將腰腿間的疲乏酸軟也一併趕走了似的,崔翎覺得身輕如燕。

  她看了看時辰不早,便帶著木槿先去了一趟小廚房。

  劉師傅正在準備午膳,看到崔翎來了,忙停下手中的夥計,上前道了聲,「五奶奶好。」

  崔翎笑著問道,「今兒午膳吃什麼呢?」

  劉師傅獻寶似的端出一盆剛擺好樣子的菜來,「繡球鱸魚,剛整好,正要拿去蒸呢!」

  他又指了指灶上,「老太君牙口不好,我又做了道香酥排骨肉絲,將排骨上的肉啊去骨剔成絲,裹了粉跑一下,再烹製成菜。」

  崔翎光聽菜名就有點忍不住,她雙眼放光地望著鍋,沉悶的心情一下子晃開。

  劉師傅偷偷說道,「老唐有個朋友在南邊跑海的,前些日子來盛京,給老唐帶了點番邦的作料,小小紅紅乾癟癟的,好像叫辣子,五奶奶瞧瞧,是不是您上回說起的那個什麼辣椒?」

  他頓了頓,苦著臉說,「我嘗了一口,辣得舌頭都恨不得吐掉。」

  劉師傅一邊說著,一邊從櫥櫃裡尋了個小匣子出來,打開。

  崔翎驚喜地叫道,「是它,就是它!」

  雖然眼前的紅辣椒有點扁肥,長得不夠秀氣,但她仍舊一眼就認出了它。

  她歡歡喜喜地將小匣子捧在手中,「這會快要到午膳時間了,劉師傅你就先做著,等我伺候完老太君用飯,就過來跟你說這辣椒怎麼用才好。」

  袁家的人都沒有吃過辣椒,如果乍一下就放重辣那一定沒法承受,所以呢,得從微辣開始入手,看看這口味是不是能被接受,再循序漸進,逐步加重。

  她前世時很小就要做全家人的飯菜了,長年累月的鍛煉,讓她有了一手十分漂亮的廚藝,來到盛朝後成為一名伯府小姐,她還沒有機會下過廚。

  從前是因為懶,以及怕麻煩。

  但今天是她和最愛的辣椒久別重逢的好日子,她決定親自下手煮幾個拿手的好菜。

  祖母犯了高血壓,先吃清淡的,暫先不送。

  幾位嫂嫂那裡,崔翎打算親自去送菜,她發誓一定要將她們變成與她一樣無辣不歡的吃貨,以後她就能更加理直氣壯地求祖母幫忙多尋些辣椒回來了!

  她想得正美,忽見老太君房裡的小籬急匆匆來找她,「五奶奶!五奶奶!」

  崔翎從小廚房的門口露出腦袋,「我在這!」

  小籬跺了跺腳,「五奶奶,可算是找著您了!」

  她喘了兩口氣,接著說道,「安寧伯府派了位嬤嬤來,哭著要見您,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大事了,您快點回屋瞧瞧去!」

  安寧伯府的嬤嬤哭著來要見她?

  崔翎有些摸不著頭腦。

  如果是安寧伯府壞了事,袁家不可能一點風聞都沒有聽到,大哥每日都要上朝的,他的消息可比任何人都靈通得多。

  如果是安寧伯夫人身子不好,那派個嬤嬤來傳個話便成,怎麼還用得著哭?她三朝回門的時候,祖母還好端端的,身子骨可康健了,不可能這麼點時間就出了大問題。

  那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呢?

  崔翎心中疑惑,忙跟著小籬匆忙地回了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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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請求

  泰安院的正堂很安靜,除了幾個伺候茶水的丫頭,沒有別人。

  一個嬤嬤,還沒有這個資格值得老太君費神招待,所以她老人家打了個招呼便就藉故回了屋。

  將正堂空出來讓崔翎待客,則是她給心愛的孫媳婦撐的臉面。

  來的是位四十出頭有些微胖的嬤嬤,有些眼生。

  她眼角有點紅腫,像是剛哭過,不過這會眼淚已乾,看起來也並不見十分哀傷。

  崔翎仔細認了認,確定不是五房的,也沒有在安寧伯夫人的院子裡瞧見過。

  她皺了皺眉,不著痕跡地拉了拉木槿。

  木槿連忙找個機會湊到崔翎耳邊說道,「那是二夫人身邊的陶嬤嬤。」

  安寧伯府二夫人米氏,是慶國公的嫡生女兒。

  幾房妯娌間,數她出身最好,便難免有幾分清高傲氣,連帶著她身邊的嬤嬤丫鬟出門,都各覺高人一等。

  木槿在安寧伯府的時候,因為主子不給力,沒有少受二房丫鬟們的氣。

  去廚房取菜啊,去針線局取一季的新衣啊,就連熬個去火的藥湯人家都得搶個先。

  這位陶嬤嬤也曾遇到過幾回,但人家護短,連正眼都沒有瞧過她,一句話就讓她吃虧到底。

  這些醃髒事,木槿是從來不會到九小姐跟前說的。

  但她不喜歡陶嬤嬤,這情緒卻自然而然地流瀉在她的語氣中。

  崔翎目光流轉,心下便已如明鏡。

  陶嬤嬤是二伯母的人,能讓她哭著來袁家的事,定然是二房的事。

  可她記得二伯母娘家是很威風的,宮裡頭的淑妃就是慶國公府的。

  二房要是有事,不去求慶國公府,不去求淑妃娘娘,倒痛哭流涕地來見她……

  顯然,見她不過只是一個幌子,人家要求的是鎮國將軍府袁家。

  但若是正經的大事,牽涉朝堂政治,二伯母又不傻,怎麼可能派一個嬤嬤來跟她哭訴?

  所以,多半是二房的堂兄堂姐們惹了什麼說大不大,說小又不小的事。

  崔翎這樣想著,不由便鬆了口氣。

  不是崔家有事就好,不是五房就好。

  雖然對崔家談不上什麼感情,但在大盛朝,女子在夫家的地位如何,除了子嗣外,很大程度上由她的出身決定。

  娘家若是勢強,婆家自然會多給一份臉面,行事也有所顧忌。

  譬如二伯母,能在安寧伯府橫行無忌,連身為世子夫人的大伯母也要讓她三分,還不是因為她娘家慶國公府是大盛朝最鼎盛的名門世家嘛?

  所以,崔翎為了自己,也要日日盼著安寧伯府好,五房好。

  至於別人嘛,只要沒有幹什麼抄家滅族連累她的事,她才懶得操這份心呢。

  那嬤嬤見了崔翎,連忙行禮,「老奴是二夫人身邊的陶婆子,給九姑奶奶問好。」

  木槿撇了撇嘴,陶嬤嬤平素眼高於頂,這回卻自謙為婆子,那不必說,一定是有求於小姐了。

  她心下冷笑,當初可勁地縱著底下的小丫鬟們欺負她,其實就是沒有將九小姐看在眼裡。

  不然那些小丫鬟們怎麼不去搶長房幾位小姐的衣裳?

  怎麼不去倒其他得寵的小姐們的藥湯?

  如今倒好,看九小姐嫁到了袁家來,有要求著的事來便舔著臉皮過來,虧她們也好意思!

  崔翎不想要沾染安寧伯府二房的事,便打定主意不管陶嬤嬤說什麼,都要打太極過去。

  她淡淡一笑,「原來是陶嬤嬤啊。」

  原來兩字,咬音微有些重,仔細聽來,帶了幾分戲謔。

  陶嬤嬤老臉一紅,咬了咬牙說道,「二夫人本想親自過來一趟的,但她這幾日病了,只好遣了老奴來給九姑奶奶請安。」

  她只將話說到這裡,便不再繼續。

  按照常理,九姑奶奶自然會將話題接下去的,總要關心地問一下,二夫人得了什麼病,怎麼身體不好了,家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這樣,她才好順水推舟,將要求的事兒說出來,還不顯得死皮白賴。

  誰料到崔翎聽了這話,只是歎了口氣,「這天氣冷了,是容易生病,我們家老太君這幾日就身子不適呢,勞煩陶嬤嬤回去叫二伯母穿得暖些,仔細身體。」

  陶嬤嬤一愣,九姑奶奶並沒有給她接話的機會。

  她想了想,鼻子一縮,竟有兩顆豆大眼珠從眼眶中滾落,「九姑奶奶是知道的,我們二夫人身子骨一向很好,這回若不是因為五爺,她怎麼會一病不起……」

  陶嬤嬤心中暗想,這回她都已經主動提到了五爺,九姑奶奶總該問問五爺犯了什麼事,怎麼惹得二夫人病倒這樣嚴重了吧。

  崔翎為自己的判斷力點贊,她早就料到應該是二房的哪位惹了事,果然。

  她其實對五堂兄沒有什麼印象。

  沒辦法,安寧伯府子嗣太多了,堂兄弟堂姐妹加起來三四十個,她那麼懶惰的人,怎麼能記得清誰是誰?

  尤其男孩子長到十歲就遷去外院過,不是家宴都碰不著,她就更沒有印象了。

  除了特別顯眼的那幾位,迎面走過來,她都不一定認得出誰是誰。

  所以,她本來就不想沾的麻煩,又是她完全沒有印象的人,怎還會想要知道個子丑寅卯了?

  躲都來不及,傻了才會撞槍口上。

  但便是躲,也不能做得太明顯。

  崔翎垂著頭又深歎一口氣,「慈母如同三月春暉,總是時時刻刻要為子女提心吊膽的,二伯母這樣慈愛,菩薩一定會保佑她的病早日好起來的。」

  陶嬤嬤吸了一口涼氣。

  她心想,九姑奶奶沒有出閣時,在家裡時那就是個一點主意也沒有的。

  莫說其他幾房了,就是他們五房的丫頭,也沒有少欺負她房裡的人。

  那時大夥暗自裡都在傳言,當初先前的五夫人過世時,叫九小姐受了刺激,這麼天仙似的小姐,恐怕有些癡愚,所以才躲在屋裡不見人的。

  陶嬤嬤想,她自告奮勇要接這趟差事,也是因為九小姐容易說話,沒有脾氣,好糊弄。

  可從前呆呆笨笨的一個人,怎麼嫁了人就忽然變得伶牙俐齒起來?

  她有些後悔了。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二夫人是個什麼人,誰也沒有她心裡更清楚。

  若是不將差事辦好了,她回去定沒有好果子吃。

  這樣想著,陶嬤嬤便決定不再虛以委蛇,等著人家來問,她必須要主動請求了。

  她也真豁得出老臉,直接「噗通」一聲朝著崔翎跪下,「求九姑奶奶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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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刁難

  崔翎心頭冷笑,這位陶嬤嬤真是好厚的臉皮。

  剛才還是一副端著拿喬的神色,只不過才兩句話的功夫,就跪在地上哭了個屁滾尿流。

  先前小籬急著來尋她,說的是安寧伯府上的嬤嬤哭著來求見。

  她還當真以為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呢。

  現在看來,這不過只是陶嬤嬤非要見到她所用的伎倆罷了。

  陶嬤嬤拿著安寧伯府的名帖來,又不肯明說自己是二夫人派來的,還將眼睛哭成了核桃。

  莫說是小籬,就是老太君,也吃不准崔家發生了什麼事。

  否則,何必又急匆匆地將她尋回來?

  這陶嬤嬤好大的算計,好深的心機。

  崔翎目光微動,心裡只覺得好笑。

  二夫人和陶嬤嬤分明有求於她,可卻還拿這樣的仗勢對付她,果真當她是個傻子嗎?

  那她……便傻一回叫她們看看吧。

  陶嬤嬤跪倒在地,幾乎是痛哭流涕,「咱們家五爺,九姑奶奶是知道的,最是溫和守禮的人。」

  她偷偷看了一眼座上的崔翎,心想九姑奶奶怎麼還不叫她起來。

  好歹她也是二夫人娘家陪嫁過來的嬤嬤,便是安寧伯夫人面前也是有幾分臉面的。

  十二月的天了,屋裡雖然燒著炭,但地面上還是冰涼冰涼的。

  涼意從膝蓋上穿透而過,又硬又凍,陶嬤嬤覺得整個身子都冷了下來。

  她見九姑奶奶垂著頭沒有反應,也有些著急,便也不賣什麼關子了,「可是沐陽伯府的石四公子竟然誣陷五爺……誣陷五爺不規矩,將人當街打了一頓不說,還綁起來。」

  沐陽伯府,崔翎是知道的。

  上次白四小姐生辰,她見到了沐陽伯府的石六小姐,還言談甚歡。

  四嫂告訴過她,鎮國將軍府和沐陽伯府是姻親,石家的太夫人正是袁家的祖姑奶奶。

  這位石四公子,據說和袁五郎是一起長大的好兄弟,感情好得很。

  怪不得,二夫人要讓陶嬤嬤來求她。

  只是,不管陶嬤嬤說得多可憐,崔翎是不會相信石四公子會無緣無故地打人。

  沐陽伯府雖然富貴,但安寧伯府也不是隨意讓人小覷的角色。

  更何況,崔五的外公是慶國公,假若他當真溫和守禮,石四公子是吃飽了沒事做才去惹他的?

  崔翎皺著眉頭不說話,也不發問,只是注視著陶嬤嬤。

  陶嬤嬤被她盯得頭皮發麻,也顧不得先前心裡想好的那些彎彎繞繞,簡單直接地便將自己的來意說了出來。

  她用力磕了兩下頭,「聽說九姑奶奶和石六小姐是手帕交,二夫人便想求您去和六小姐說說好話,我們五爺不是那樣的人,一定是六小姐認錯了人。」

  崔翎聞言一驚,難道五堂哥是對丹姐兒做了什麼事?

  她想了想,咬了咬手指說道,「我聽不懂這說的是什麼意思,五哥怎麼了,這和石六小姐又有什麼關係?陶嬤嬤能不能再說一遍?」

  陶嬤嬤臉色一白,她剛才的話說得雖然含糊,可也並不是什麼難懂的話。

  她以為只要說出來「不規矩」三個字,九姑奶奶就能聽明白了的。

  陶嬤嬤只好將話又說了一遍,「石四公子受了石六小姐的指認,誣陷五爺不規矩,將五爺當街打了一頓,還將人綁去了沐陽伯府不放人。」

  她眼睛一抖,幾顆眼淚就又掉了下來,「二夫人去要人,石四公子不肯放,什麼法子都想過了,實在沒有辦法,這才求到了九姑奶奶您這裡。」

  崔翎還是咬著手指,「陶嬤嬤,您說話能夠清楚一些嗎?我還是有些不大懂。」

  她頓了頓,「陶嬤嬤不是剛才說了五哥是個溫和守禮的人麼,怎麼他又不規矩起來了?五哥不規矩,就算祖父知道了,也頂多打一頓手心,石四公子怎麼能當街揍了他?」

  陶嬤嬤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她現在有些吃不准九姑奶奶是不是在裝傻。

  說她在裝,可分明說九姑奶奶癡傻的傳聞已久,在娘家時,她就不怎麼機靈。

  可若說她真傻,剛才那個伶牙俐齒的人又是哪個?

  陶嬤嬤只好又解釋了一遍,還儘量用更清楚明白的話說道,「石六小姐指認五爺輕薄了她的侍女,石四公子便發狠當街將五爺揍了一頓。」

  她怕崔翎再說聽不懂,這回說得極慢,「就算咱們家五爺真的輕薄了人,可不過一個侍女而已,石四公子怎麼能將人在大街上這樣打一頓?」

  陶嬤嬤繼續說道,「石四公子打了五爺還不算,還將人捆著綁回了沐陽伯府。」

  崔翎終於點了點頭,「噢,陶嬤嬤是說,五哥輕薄了石六小姐的侍女。」

  她皺起了眉頭,「五哥做了這樣的事,嬤嬤的意思是讓我去石六小姐那求情?」

  陶嬤嬤聽了上半句,正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猛然聽到後一句,又狠狠地點了點頭。

  她連忙說道,「二夫人都病倒了,如今能幫得上五爺的,就只有九姑奶奶您了!」

  崔翎點了點頭,「五哥雖然做錯了事,但還是五哥,這個情得求一求。」

  她想了想,又說道,「不過,我和石六小姐只見過一次,其實談不上有什麼交情,貿然地過去,恐怕人家也不會理我。」

  陶嬤嬤心裡鬆了口氣,雖然話題的過程偏離了她的預想,但好歹結果還是她想要的。

  她忙接話,「沐陽伯府的太夫人,算起來該是九姑奶奶的祖姑奶奶,若是九姑奶奶能求一求貴府的老太君說說好話,那就好了。」

  崔翎卻搖了搖頭,「祖母最近身子不適,聽不得這樣的事。」

  她想了想,「不過五哥的事,我還是會想辦法的。」

  陶嬤嬤忙道,「要不九姑奶奶請宜寧郡主一塊去說,也是一樣的。」

  崔翎奇怪地望了陶嬤嬤一眼,「家醜不可外揚,陶嬤嬤是不是對二伯母有什麼埋怨,為什麼老想著要將五哥的事宣揚給別人知曉?」

  她語氣忽然重了起來,「就算只是個婢女,但卻是伯府小姐身邊的丫頭,五哥輕薄的人家,倒是將石六小姐的臉面放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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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5 00:54:0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利用

  石四公子,也定是因為這個緣由才非要將五堂哥這樣捆著的。

  崔翎接著說道,「五哥做了錯事,要是我就埋得死死的,可陶嬤嬤卻好像非要鬧得人盡皆知不可。您對二伯母有什麼深仇大恨啊,非要這樣?」

  她想了想,站了起來,「不行不行,我得回去跟二伯母說說。」

  陶嬤嬤大驚失色,「九姑奶奶冤枉啊!」

  剛才還跟個傻子似的,連幾句話都聽不懂,怎麼才過了沒一會,說話又這樣難纏了。

  陶嬤嬤越發吃不准崔翎是個什麼意思。

  好在她巧舌如簧,好生地安撫了一番,總算才將崔翎的怒氣消去了一半。

  其實,崔翎哪裡會和陶嬤嬤生氣?

  她只是看陶嬤嬤演得這麼賣力,配合她一下而已。

  在陶嬤嬤苦口婆心勸了半刻鐘後,她才勉強點頭。

  崔翎道,「既然你也知道錯了,那我便不和你計較了。不過,五哥還是要救。」

  在剛才和陶嬤嬤虛以委蛇時,她約莫已經想通了事情的關節。

  她的五堂哥,要命,她連他名字都記不得了……

  總之,她的五堂哥,一定是真的對石六小姐的侍女做了什麼事。

  而且情節嚴重,絕不是口頭上占了幾句話的便宜那樣簡單。

  否則,石四公子就算再暴躁,也不可能當街就將人揍了不說,還捆了回府關著。

  陶嬤嬤這裡一定還漏了許多關鍵的細節沒有說,只拿「不規矩」三個字說事。

  她五堂哥做的這事,一定十分惡劣,惡劣到不能告訴家裡人。

  否則,石家扣了人,總要給個說法,祖父也好,祖母也罷,甚至大伯父大伯母去石家要人,不就完了?

  就算是真的輕薄了一個侍女,該罰的罰,該賠不是的賠,石家再生氣,也不會因為一個侍女和崔家交惡,說不定還索性將人送到崔家來。

  沒有辦法,崔翎也覺得挺無奈的,但這就是大盛朝的價值觀。

  這裡下人的性命如同草芥,連妾都可以送來送去了,何況一個侍女?

  所以,她覺得事實的真相,一定沒有那麼簡單。

  不過,真相究竟是什麼,她其實也不想知道。

  知道得越多,過得越不踏實,何況這也不是什麼好事。

  當務之急,是怎樣才能將陶嬤嬤這個麻煩的人趕走,而且還不能往自己身上落半分是非。

  二伯母不是一個寬容大度的人。

  她可不想以後聽到二伯母派人編排她的不是。

  崔翎想了想,心裡有了主意。

  她高興地說道,「我想到了,大伯母的娘家妹子不是嫁給了石三老爺嗎?」

  像獻寶似地,她歡歡喜喜地說道,「說起來,崔家和石家也算是親戚了,陶嬤嬤不如去求一求大伯母,她一句話,可比我說一百句話還強。」

  崔翎越想越覺得自己的主意可行,不斷點頭,「大伯母是崔家的人,就算是為了她自己的面子,也不會將這些事亂說的。」

  陶嬤嬤急了,正是因為五公子的事聲張不得,二夫人才要打九姑奶奶的主意的。

  五爺被關這事,還沒有聲張開來。

  是五爺身邊逃出來的小廝回來偷偷告訴二夫人這事的,連二老爺都不知道。

  那小廝說,五爺不知怎麼和鄭王養在外頭的女人勾搭上了。

  那日原本是要去城南果子巷鄭王的外宅和那女人溫存的,也不知怎麼進錯了宅子。

  盛京城裡富貴的人家多住在城北,城南的多是些商戶,那宅子不大,是個年邁的老翁看門,家裡也沒有什麼看家護院。

  五爺本是想立刻走的,卻聽到從屋子裡傳來嫋嫋琴音。

  因想著鄭王的姘頭就住在隔壁,這家的女主人想來也不是什麼良家女子。

  五爺便跟著琴音進了內院。

  彈琴的是個長相絕色的姑娘,身邊只有一個年幼的丫鬟伺候著。

  五爺色心大起,當即就強要了那姑娘。

  許是小丫頭溜出去報了信,過不多久,竟有一對男女暴怒而來,對著五爺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五爺解釋自己的身份,誰料到對方不只不聽,還加倍地施暴。

  那小廝見那男人只顧著抽打五爺,那女子忙著安撫照顧哭泣不停的姑娘,便趁機躲了起來。

  他親眼看見那男人將五爺打得不成人形,然後捆著丟上了馬車離開。

  那小廝也算跟著五爺見過世面,竟認出了沐陽伯府的爵徽。

  多方打探之下,知道了那對男女是沐陽伯府的四公子和六小姐。

  小廝原本是打算要回府叫人去沐陽伯府要人的。

  但好在他不笨,曉得五爺偷了鄭王的人就是大事,何況又強要了石四公子的人。

  這事不宜聲張。

  小廝便只回稟了二夫人。

  二夫人立刻派人去沐陽伯府打聽,但什麼都不曾打聽出來。

  也不知道是沒有這回事,還是石四公子壓根沒有將人往府裡帶。

  二夫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但她又莫能奈何。

  這件事完全嚷嚷不起來啊,誰讓她的寶貝兒子不只猥褻了石四公子的女人,還染指了鄭王的外室。

  鄭王是什麼人?

  當今皇上的親叔叔。

  先皇那麼多兄弟,最後只活了他一個,這能是簡單的角色嗎?

  聽說他為人暴戾,一言不合,就要拿鞭子抽人的,有一回言官諫他毆打朝廷官員不合法制,他下了朝就提了劍到那言官家裡亂砍了一通。

  雖然沒有傷人,可那些房屋樓宇古樹名花,卻被摧殘得可憐。

  偏皇上僅有這個皇叔,對他尊敬著呢,從來不管這些。

  從此之後,再也沒有言官敢諫他。

  他橫行霸道沒關係,只要不殺人放火,皇上也都縱著。

  五爺敢偷鄭王的女人,要是叫他知道了,保管能夠提著劍上門砍人。

  所以,因著這種種顧忌,二夫人哪敢叫人知道這事?

  她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只有在事情沒有鬧開之前,將人給救出來。

  好不容易,二夫人打聽到了出嫁了的九姑奶奶和石家六小姐有些交情,便想要孤擲一注,利用九姑奶奶那傻愣愣的性子,將這件事給辦成。

  陶嬤嬤覺得自己好不容易又將九姑奶奶的鼻子牽上了,怎麼能讓她倒了反向呢?

  這事寧肯叫鎮國將軍府的人知道,也絕對不能傳到世子夫人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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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5 00:54: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趕人

  崔翎卻不肯再給陶嬤嬤這個機會。

  倒不是她疲於應付這老狐狸,說實話,現在是二伯母有求於她,她占了上風。

  怎麼求是人家的事,答應不答應卻完全掌握在她自己的手裡。

  她若是不肯做的事,就是陶嬤嬤說破了天也沒用。

  只是,這時辰也不早了,再過一刻鐘就得用午膳,她還惦記著劉師傅那兩道菜呢。

  還有得來不易的小紅辣椒,想到等會就能做她最拿手的水煮魚了,她真是有些迫不及待。

  只是該怎麼將陶嬤嬤不著痕跡,也不留話柄地打發走,卻是個難題。

  看陶嬤嬤這死皮白賴的模樣,想來是在二伯母那立了軍令狀的,三言兩語怕是說不走。

  這樣想著,她不由便道,「哎呀,嬤嬤怎麼還跪著呢?」

  她連忙向木槿炸了眨眼,「我的不是,陶嬤嬤可千萬不要放在心上。這幾日我睡得不安生,老是走神,頭腦也不大好使,忘了讓你起來。快,木槿,快扶嬤嬤起來,地上涼!」

  木槿是自小就跟著崔翎的,一看到這眼神立刻就明白了自家小姐想要做什麼。

  她不是天生機智,實在是多年的親密相處中,她和小姐早就合作無間。

  小姐皺一皺眉,她就知道下一步應該要做什麼。

  這會子小姐無端端提起了睡得不安生,還說自個老走神,她心裡便有了主意。

  木槿收到暗示,上前一步攔在陶嬤嬤跟前。

  她輕輕扶起陶嬤嬤,軟語說道,「嬤嬤,您可千萬別記恨小姐,這幾日天涼,她頭疾犯了,總說頭疼。」

  陶嬤嬤在又硬又冷的地上跪了許久,早就已經累得不行。

  既然木槿給了她這個臺階,她便也不再逞強,順勢就攀著木槿的手臂想要爬起來。

  許是跪的時間太久,一下子不好起來。

  陶嬤嬤沒有辦法,只好將全身的力氣都攀在木槿身上,一點點地挪動著。

  她一邊動,一邊賠笑著說道,「九姑奶奶身子不好,老奴還來叨擾,才是過意不去。只是事關五爺,老奴實在也是沒有別的法子。九姑奶奶,不如您就……」

  崔翎還未等陶嬤嬤說完,便扶著頭叫道,「木槿,我的頭又疼了!」

  木槿著急,連忙放開陶嬤嬤的手,「小姐不急,我來給你按按就好。」

  她一鬆手,陶嬤嬤就「噗通」一聲又跌倒在地。

  崔翎勉力扶著額頭,用明顯虛弱了許多的語氣說道,「哎呀,木槿,陶嬤嬤摔了,你趕緊過去扶她。」

  陶嬤嬤哪敢耍這樣派頭,連忙擺手,「不勞煩木槿姑娘了,老奴自個能起來。」

  她說著便慢慢地撐在地上緩緩地起身,腳上無力,眼睛還黑了一黑。

  要照著陶嬤嬤以往的氣性,在九姑奶奶這裡受了那麼大的委屈,她是萬不能再繼續待下去了。

  可這次五爺的事不一般,若是九姑奶奶不肯幫忙,二夫人可就沒有旁的路走了。

  二夫人膝下,只有五爺這麼一顆獨苗。

  因為二夫人寵溺得很,所以五爺在安寧伯府裡一向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

  但這回,他做了那麼要人命的事,若是張揚了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其實,二夫人也想過要和二老爺說。

  只是二老爺一向嫌她為人太過厲害,只是敬著她,對她卻沒有幾分真心。

  二老爺最疼的是黃姨娘,連帶黃姨娘生的兩名庶子,也比五爺更討二老爺的歡心。

  假若這件事二老爺知道了,一定也瞞不過黃姨娘。

  以黃姨娘那種手段,二老爺以後對五爺就更沒有好臉色看了。

  二夫人不想讓黃姨娘得逞,所以這件事一定得瞞著二老爺。

  陶嬤嬤知道,二夫人也想過向娘家求助的。

  可是二夫人的父親慶國公為人勢力,就算是自己親生的骨肉,也要掂量一下才行事。

  慶國公是不可能冒著被鄭王報復的風險,去救自己的外孫的。

  說到底,五爺也只是個外孫而已。

  至於安寧伯府的其他人,那就更不能提了。

  二夫人最要的是臉面,五爺的事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她是一個字也不會說的。

  如今,二夫人賭的,就是石家四爺和那被淩辱的姑娘關係也見不得人,這件事,石家四爺雖然氣憤難當,但他也不敢隨意張揚出去。

  兩方都有不敢鬧出去的隱私,這才容易私下求和。

  所以,二夫人做了兩手準備。

  一邊想方設法地要見到石四公子本人,不論他要多少錢,二夫人都是肯的。

  只要能將五爺悄無聲息地贖回來,再多的要求,二夫人都會答應。

  另外一方面便從九姑奶奶這邊入手。

  九姑奶奶駑鈍,最容易拿捏,就光撿著那些邊邊角角的話說,繞得她應下這事。

  不論是她親自去跟石六小姐求情,還是求得袁家的人給石家四爺施壓,總之,這也是一條路子。

  九姑奶奶是新婦,袁家老太君會給她這個臉面的。

  陶嬤嬤是二夫人的陪嫁嬤嬤,二夫人好,她才好。

  所以這回,真的是將所有的老臉都丟下來,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求得九姑奶奶的幫助。

  可是,九姑奶奶和她想像中不一樣了。

  陶嬤嬤覺得自己好像將差事給徹底搞砸了。

  但她又有些不大甘心,好勉強才爬了起來,便繼續求情,「九姑奶奶就看在五爺的份上,救他一救吧!五爺如今,可只能靠您了!」

  話音剛落,只見崔翎虛弱無力地靠在木槿懷中,「陶嬤嬤剛才說什麼?」

  陶嬤嬤只好又將請求說了一遍。

  木槿卻厲聲將她的話打斷,「陶嬤嬤真是當我們家奶奶好欺負嗎?您沒看見她身體不適,都這樣虛弱了嗎?」

  她語氣愈發嚴厲,像是隨時都能噴出火來,「我家奶奶都成這樣了,陶嬤嬤還要逼著她,到底是安了什麼心啊!」

  許是這裡動靜太大,最東間的老太君都給驚動了。

  袁老太君跟前的喬嬤嬤出來問話,「五奶奶這是怎麼了?」

  崔翎還未出聲,木槿卻指著陶嬤嬤氣哭了起來,「她……她……」

  木槿跺了跺腳,欲言又止,「我家奶奶頭疼得厲害,她……她卻還……」

  喬嬤嬤目光一動,語氣冰冷地叫了幾個粗壯的婆子出來,「五奶奶身子不適,送這位嬤嬤出去吧,有什麼話,等我們奶奶身子好了再來。」

  陶嬤嬤也氣得不輕,她連個准話都還沒有討到呢,這就算被趕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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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5 18:08:5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犯錯

  陶嬤嬤再不情願,也架不住這是袁家的地頭。

  人家已經下了逐客令,又被幾個粗壯的婆子半攙半扶著,當真是想要賴都賴不了。

  她萬般無奈,只好一邊嚎著,「九姑奶奶千萬要救救五爺!」

  一邊就被拉了出去。

  崔翎眼看著陶嬤嬤出了泰安院,這才舒了口氣。

  她有些抱歉地對喬嬤嬤說道,「是不是把祖母給吵醒了?」

  喬嬤嬤見五奶奶前一刻還一副頭疼欲裂的模樣,這時卻又精神頭十足。

  這是並沒有將她當外人的意思。

  她不由笑了起來,忙道,「倒也不是,老太君原本就睡得淺,也是該起身用午膳了。」

  崔翎望著喬嬤嬤的笑臉驚呆了。

  喬嬤嬤和能說會道的杜嬤嬤雖然都是老太君的陪嫁丫頭,但兩個人的性子卻是天差地別的。

  杜嬤嬤逢人就笑,機靈圓滑,主家信賴她,僕役丫頭們也都服氣她。

  但喬嬤嬤卻總是板著一張臉,沒有什麼表情,也很少見到她有笑容,渾身上下似乎都飄散著「我很嚴厲,別惹我,生人勿近」這句話。

  可喬嬤嬤剛才竟然沖著她笑了。

  雖然有些不是很好看,也許是因為太久不笑肌肉有些僵硬的緣故?

  但崔翎還是頭一次看到喬嬤嬤笑。

  她愣了好一會兒,這才回過神來。

  覺察到她這樣咧嘴盯著喬嬤嬤有些傻氣,也很不禮貌,她連忙回過神來說道,「那我去看看祖母,伺候她起身。」

  老太君的臥房在東里間,與正堂隔了一個次間,其實並不很遠。

  不過此時天氣冷了,門簾都是用厚厚的棉布垂著,隔音效果不錯,如果不是外頭吵嚷地特別大聲,其實是很難將東裡間的老太君吵醒的。

  崔翎心想,陶嬤嬤故意將動靜整得那麼大,或許原本就存了想要讓老太君插手這事的心思。

  畢竟,要從石四爺手裡救人,光憑她這個新嫁過來的孫媳婦是做不到的。

  只是陶嬤嬤萬萬沒有想到,她這位傻愣好欺負的九姑奶奶變得難纏不好說話了。

  萬無一失的設計,也因為喬嬤嬤毫不容情的插手而變得覆水難收。

  袁五奶奶頭疼病犯了,娘家二嬸派來的嬤嬤還要逼著她去救人,惹了袁家老太君的怒氣。

  這個被趕出去的理由,實在太天衣無縫。

  莫說安寧伯府崔二夫人沒有這個膽量鬧出去,就算鬧了出去,也一點好處都占不到。

  就算陶嬤嬤添油加醋地解釋,二夫人會信嗎?

  崔二夫人出了名的喜歡遷怒於人,這回陶嬤嬤是生了十八張嘴也說不清了。

  所謂偷雞不成蝕把米,大抵便是如此。

  崔翎從來沒有存過害人的心思,作為一個穿越女,她心裡有一條永遠不能過界的準則,那就是在非自衛的情況下,她絕不會做主動害人的事。

  這絕不是因為她是聖母,她也從來不是什麼道德模範標兵。

  只是,醃髒的事前世已然做過,這輩子她只想乾乾淨淨地活,這樣才能活得足夠舒坦。

  但,即便如此,崔翎也不為陶嬤嬤即將受到的風暴一般的噩運感到抱歉。

  前世有一句話叫「不作死,就不會死」,她覺得很適用於陶嬤嬤身上。

  至於二伯母嘛,慶國公府沒有教好她,安寧伯府還縱容著她,不要緊,沐陽伯府這不是給了她教訓嘛。

  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罷了。

  崔翎心情略愉悅,連帶著腳步也輕快了許多。

  進到裡屋時候,老太君已經起來了。

  她便忙乖順地坐在老太君的邊上,撒嬌著說道,「祖母,都是孫媳婦不好,將您給吵醒了。」

  語氣微頓,她將頭靠在老太君的手臂上,低聲地說,「謝謝祖母叫喬嬤嬤來給孫媳婦解圍,否則,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呢。」

  老太君眸光微亮,臉上的笑容卻越發慈和。

  她反手拍了拍崔翎的腦袋,柔聲說道,「以後若再碰到這樣的事,連客套都不必要,直接打回去便是,哪裡還值得你費那麼多唇舌?」

  崔翎有些訕訕地吐了吐舌頭,「嗯。」

  她想了想,還是將陶嬤嬤的來意簡潔明瞭地說了一遍,然後問道,「祖母,我這樣打發走了陶嬤嬤,二伯母那邊,想來不會有什麼閒話傳出來吧?」

  二伯母平素最要臉面,這回唯一能悄無聲息將五堂哥救回的法子,因為她的不配合,破滅了。

  以二伯母素常瑕疵必報的性子,想來,絕對不會這樣輕易地就揭過的。

  崔翎倒不怕自己會被二伯母報復,她是出嫁女,袁家待她這樣好,有什麼可擔心的?

  可是在安寧伯府,還有她幾個同父異母的弟妹……

  好吧,雖然她和他們不親,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若因她而讓弟妹們受到連累,她也是會覺得過意不去的。

  她想要一個十全十美的法子。

  既能讓二伯母閉嘴,又不想讓二伯母好過。

  老太君略一沉吟,「竟還有這樣的事。」

  她想了想,說道,「這事,我讓你大嫂親自去一趟沐陽伯府,和她們太夫人說一說,你娘家五堂兄,若當真在石小四那,我一定囑託那孩子將人放回去。」

  崔翎有些驚訝,「祖母,我不是讓您去求情放人的意思,我是……」

  老太君沖她輕輕擺手,「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拒絕你娘家二伯母,也是為了不讓我為難。」

  她微頓,「但這件事,只有勸了石小四放人,才是最好的法子。我這是也是為了石小四的前程。若是不提醒石太夫人,我怕這孩子以後……」

  她歎了口氣,沉沉問道,「沐陽伯府的事,你從前在娘家可曾聽人說起過?」

  崔翎搖了搖頭,一臉懵懂,「什麼?」

  老太君輕輕撫了撫崔翎的頭髮,頗有感慨地說道,「我就知道,你這孩子不愛操心這些。」

  她目光微沉,眼底有幾分遺憾惋惜,「石家小四原本是長子嫡孫,只是他父親早些年去了,長房獨留了他和小六兩條血脈,沐陽伯後來沒有再請立世子,但府裡卻是二房當家……」

  崔翎輕輕「哦」了一聲,心念一轉,已經想通了關節。

  沐陽伯長子已故,但次子卻年富力強,且把持著整個伯府。

  石小四雖是長子嫡孫,但有二房這強有力的對手,爵位能不能承襲到他身上,卻還是個未知之數。

  畢竟,盛朝雖向來只將爵位傳給嫡脈,但在長子去世後傳給次子的,也並不是沒有。

  聽說,沐陽伯這幾年身子愈發差了……

  石家四爺是不能在這當口犯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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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胡鬧

  老太君沉沉說道,「石小四和咱們家小五是表兄弟,自小一塊長大,因是同一天的生辰,感情比親兄弟還親。」

  她輕聲歎息,「小五臨去西北前,還囑託我要看著小四,莫讓他著了人的道,做出什麼衝動的事兒來,這才過了多久,這孩子就……」

  話裡的意思,石家四爺是個容易受人唆使,性情衝動魯莽的人。

  自然,也透露著另一個信息,他在沐陽伯府腹背受敵,時常遭人暗算。

  陶嬤嬤說,她的五堂哥輕薄了丹姐兒身邊的侍女,她是不信的。

  倘若只是一個尋常侍女,怎可能叫石家四爺失去理智,直接將崔五暴打一頓還綁走了?

  除非,那侍女是石小四心頭所愛……

  可石小四怎麼能看上親妹子的侍女呢?

  這樣的話若是傳了出去,丹姐兒的名聲也不好聽。

  所以,崔翎對這個侍女的身份,很有些懷疑。

  她猜想,崔五輕薄了女子該是確有其事,只是這侍女的身份,說不定只是個幌子。

  這裡頭的水很深,她覺得有必要提醒老太君一下。

  崔翎眨了眨眼,「孫媳婦覺得陶嬤嬤說的話,不盡不實,不如祖母先派人設法打聽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輕輕晃了晃老太君的胳膊,「說不定,只是一場誤會呢。」

  老太君也希望是一場誤會,她點了點頭,「還是你想得周到,那祖母先想法子尋到了石小四,將話問清楚了再說。」

  她想了想,「你放心吧,石小四的父親給他取名為修謹,是希望他修身謹慎,他雖然不及咱們家小五冷靜鎮定,但這幾年來,也大有進益。」

  老太君摸了摸腦袋,接著說道,「輕重緩急,那孩子還是分得清的,想來,他也不會真的要了你娘家五堂哥的性命的。」

  這年月,下人的性命如同草芥。

  但崔五是貴族,是出身來歷都了得的世家子弟,要了他的命雖然簡單,但後果卻不堪設想。

  這不是石修謹可以承受的。

  哪怕那被輕薄的女子身份再重要,石修謹也不可能將崔五殺了。

  否則,他不僅是將沐陽伯的爵位拱手相讓給二房,還將會有牢獄之災。

  對崔翎來說,崔五是否能活著回到安寧伯府,她並不在意。

  她對五堂哥沒有印象,不,現在有了,崔五在她心目中,現在是個不折不扣的色魔。

  說什麼輕薄,還是誤會,怎麼可能?

  若只是不痛不癢地伸出了鹹豬爪,石修謹絕不會是現在這樣的表現。

  所以崔五,極大可能做了天底下最讓人不齒唾棄的事。

  對於這樣的人,崔翎是深惡痛絕的。

  可惜,在這個時代,崔五這樣的所作所為,卻是一句少不更事,人不風流枉少年,便可以一言蔽之的,這是一個笑話,卻還算不得是醜聞。

  假若石修謹殺了崔五,卻是不可饒恕的罪責!

  崔翎希望崔五能夠有所報應,但她卻不希望石修謹衝動犯錯。

  她喜歡丹姐兒。

  丹姐兒還不曾說親。

  陶嬤嬤提及此事時,言談之中也說到了丹姐兒當時在場。

  這事情若是當真鬧大了去,對丹姐兒而言,將會是滅頂之災。

  崔翎想了想,還是低聲說道,「祖母,陶嬤嬤說當時丹姐兒也在場,我想她一定受到了很大的驚嚇,不如……」

  她咬了咬唇,似是下定了決心,「不如您下個帖子,邀她來家裡玩,咱們好好和她談談。丹姐兒是個好姑娘,有她幫著勸,石四爺會想明白的。」

  這恐怕是當下最好的法子了。

  否則,若是由老太君出面,到了沐陽伯府太夫人那,事情反而會鬧大。

  現在,石四和崔五,都不能叫人抓住了把柄,所以息事寧人,是唯一的辦法。

  老太君沉吟片刻,點頭說好,「就這樣做吧。」

  因為懷揣著心事,這一頓老太君和崔翎都吃得不多。

  劉師傅不明所以,還以為菜色做得不好,委屈了好大一會兒。

  又過了半刻,崔翎叫木槿去小廚房傳話,說是家裡來了客人,她抽不出空來,所以那些辣菜便先不做了,改日再說。

  劉師傅又是心癢又是失落,只好將辣椒小心收藏好放起來。

  到了午後,沐陽伯府送來了一頂小轎,是石六小姐到了。

  丹姐兒似是不曾休息好,眉眼間帶著倦色,眼眶下也有些微微發黑,像是好些天不曾睡好。

  見了老太君和崔翎,先是行了禮,然後勉強笑道,「舅祖母是想丹姐兒了嗎?」

  沐陽伯府和鎮國將軍府是姻親。

  石家太夫人是故去的老將軍唯一的妹子,袁老太君嫁過來時,石太夫人年紀還小。

  長嫂如母,袁老太君沒有女兒,將這唯一的小姑子當成親女兒一般養育看待的。

  是以,袁石兩家來往親近,感情甚密。

  老太君時常膝下只有袁悅兒和袁欣兒兩個孫女兒,欣兒還小,只有六歲,前兩年尚還是牙牙學語的幼童,總和悅兒玩不到一處去。

  所以,袁悅兒便時常求著老太君將丹姐兒接到府裡來玩。

  丹姐兒來得次數多了,和老太君,便也像自家祖母一樣親近,說話便不十分拘謹客套。

  老太君笑著拉過丹姐兒的手,細細地看她,「瘦了!」

  許是丹姐兒心裡也有話要對老太君說,可她看到崔翎也在,便有些欲言又止。

  崔翎看著遲鈍,其實一點也不笨,她曉得丹姐兒要說的話,並不想叫她聽到。

  她笑著對老太君說,「早晨做的那種糕點,我去廚房看看還有沒有,若是有,也讓丹姐兒嘗嘗鮮。」

  話音剛落,她便恭身出了去。

  重重的門簾落下,屋子裡傳來丹姐兒隱約的聲音,「舅祖母,我正想要到這兒來求您呢,這事兒除了您,誰也勸不了四哥,四哥他說對不起五表哥,沒有替他守好……」

  崔翎皺了皺眉,但裡頭的聲音越來越小,再也聽不清。

  她無奈,只好暫時將這事放在一旁,先去了小廚房。

  屋子裡,老太君聽丹姐兒將話說完,一臉怒氣地說道,「石小四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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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5 18:09:2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算計

  丹姐兒約莫從來都不曾看到老太君發這樣大的火,一時有些懵住。

  她顫聲喚道,「舅祖母!」

  老太君面沉如水,「丹姐兒,你四哥著了人家的道了!」

  她冷哼一聲,「城南果子巷的那位宋小姐,算你五表哥的什麼紅顏知己?當初五郎好心好意救下她一命,是念著與她父兄相交一場,誰料到竟被她這樣算計!」

  丹姐兒有些不敢置信,「宋姐姐腹有詩書才華,琴棋書畫無一不通,我見過的女子中,除了袁四嫂外,便只有她最堪得淑女二字。」

  她搖了搖頭,「不會的,宋姐姐怎麼會騙人?不會的!」

  老太君冷笑起來,「兩年前,寧王謀反,國子監祭酒宋青書因為曾寫過幾首歌頌寧王賢德的詩詞,被判為寧王亂黨抄家發落,宋家男兒皆被刺配邊疆,女眷沒入官中。」

  四壁銀霜炭火吹出嫋嫋白煙,將這屋子裡烘得暖暖的。

  但老太君的語調卻越發冰涼,「你五哥因與宋青書有過來往,不忍見他幼女沒入教坊司,便出手相救,將人安置在城南果子巷的小院裡,贈以金銀僕役,希望她將來能好好過日子。」

  她話鋒一轉,目光淩厲,「這事是由你五哥一手操辦沒錯,但你五哥可從始至終都不曾露過面,城南那座院子,他也一步都不曾踏入過。」

  老太君抬眼,冷然望著丹姐兒,「你和你四哥,卻是從何處曉得,那位宋小姐竟是你五哥的紅顏知己?」

  丹姐兒身子踉蹌,不由往後退了兩步,「什麼?」

  她慌亂地搖了搖頭,「五表哥臨去西北前,曾囑託過我四哥,讓他幫忙照顧一下果子巷的宋小姐,許是如此,我四哥便以為……」

  丹姐兒和石修謹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沐陽伯府長房,如今便只剩下他們兩個。

  相依為命,感情自然要好。

  石修謹做事,向來從不瞞著唯一的胞妹。

  但從前兩月起,丹姐兒卻發現兄長總是外出,行蹤神秘,問起時也總是支支吾吾。

  後來,她孩子氣性,逼著石修謹道出真相。

  石修謹什麼也不曾多說,卻帶著她去了城南的果子巷。

  丹姐兒頭一次見到宋梓月時,滿心戒備。

  她雖然性子活潑,但卻並不代表她沒有腦子。

  沐陽伯府如今形勢緊迫,奪爵爭位正水深火熱著,她不希望四哥行差踏錯一步。

  父母已然不在,二叔一家把持伯府。

  在這樣艱難的境況下,石修謹的人品不能受到半點質疑,否則爵位隨時都有可能打水漂。

  更何況,這些日子,祖母正在替他說親。

  惠國公家的嫡長孫女,多的是名門貴介求娶,倘若坊間傳出四哥與一個身份不明的女子相戀這樣的風流韻事,這親事多半是要黃掉的。

  丹姐兒知道,石修謹冒不起這個風險。

  但石修謹幾次三番向她保證,他與這位宋姐姐絕對沒有兒女私情。

  他來這裡,不過只是答應了朋友要照看宋梓月,她有困難,他才來這裡相幫。

  石修謹向來光明磊落,從來不在妹子面前撒謊。

  丹姐兒便就信了。

  宋梓月溫文爾雅,又知書達理,不僅詩詞歌賦皆通,琴棋書畫俱都不俗,是個難得的有才情的女子,偏偏又有那樣淒苦的身世。

  丹姐兒是個單純善良的女孩兒,最容易同情憐憫別人的不幸。

  假若那個同情憐憫的對象,生得又美,又有才華,還十分真誠地要與她結交,她多半便會放下心中的戒備。

  果然,時間久了,丹姐兒便真心實意地和宋梓月做起了朋友。

  這期間,石修謹一直沒有告訴她,他到底是替哪位朋友照看宋梓月的。

  倘若不是那日宋梓月被玷辱後,丹姐兒聽到他大呼有負五表哥囑託,她恐怕還要繼續被蒙在骨裡。

  丹姐兒是震驚的。

  因為她曉得袁家男兒四十無子方可納妾,宋梓月假若真的是五表哥的紅顏知己,這輩子也就只能是個外室的命,連袁家的大門都進不了。

  她為宋梓月感到悲哀。

  同時又想到了新婚出嫁的崔翎。

  丹姐兒很喜歡袁家五嫂,那是個與她性情相近的爽直女孩,一樣的單純,一樣的聰慧。

  她雖然還沒有出嫁,但在勾心鬥角的沐陽伯府裡也見識了許多,知道一個女人假若發現丈夫在外面還養著別的女子時,會是怎麼樣的心情。

  尤其是,那外頭的女子,也許比自己更得丈夫的心,陪伴丈夫的時間更久長。

  丹姐兒很替崔翎擔心。

  但這會兒,她暫時還顧不上這些。

  她害怕的是,她的四哥將玷汙了宋梓月的男子狠狠地揍了一頓。

  那人鼻青臉腫,血肉模糊,已經看不清原本的模樣,但她聽見了他聲音淒慘的嚎叫。

  他說,他是安寧伯府的崔五!

  同是盛京城中最鼎盛的名門貴族,丹姐兒自然聽說過崔五這個人。

  崔五的外祖父是赫赫有名的老狐狸慶國公,身世顯赫,並不是什麼普通人。

  假若是市井流氓,那打死了也就打死了。

  但崔五是貴族公子,石修謹若是要了他的性命,那後果不堪設想。

  丹姐兒心裡不安,勸了四哥好幾回,她想叫他將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放了。

  可是四哥不依。

  他一心一意想著,五表哥臨行前囑託他照看好宋小姐,可他卻沒有照看好。

  石修謹心裡懊惱自責,便將崔五捆了扔到了城郊別館的地窖裡,不給他吃,也不給他喝,就這樣折磨著已經被打成豬頭的淫賊。

  丹姐兒眼看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崔五不得治療,又餓著肚子,恐怕捱不了多少時日。

  倘若他死了,那麼四哥和她都要大難臨頭。

  她心裡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也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這時候,接到了鎮國將軍府老太君的請帖,等於給她伸出了一根救命稻草,她自然要死死地抓住。

  可是這會,老太君卻說,這一切都是宋梓月的算計?

  丹姐兒震驚了許久,仍然覺得無法接受。

  老太君輕輕拍了拍丹姐兒的後背,安撫著說道,「丹姐兒,五表哥的為人如何,你當真不清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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