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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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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翡胭]將門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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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5 23:37:43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章 真相

  九王一身華麗的狐裘,親自帶人來尋。

  護衛手持的火把如同星子,蜿蜒成一條星河,將夜間山野映得亮如白晝。

  瑀哥兒飛身撲到崔翎懷中,哭成個淚人,「五嬸嬸,五嬸嬸,終於找到你了!」

  他胖乎乎的小手緊摟著五嬸嬸不放,深埋的腦袋不斷抽搐,肩膀一抖一抖的,哭得傷心。

  到底還是個孩子。

  崔翎輕輕摸摸他的頭,「瑀哥兒真厲害呢,五嬸嬸就等著你來救我。」

  她心下深深舒了口氣。

  原先還擔心瑀哥兒也落入了那些柔然人的手上,原來他安然無恙,真是萬幸。

  她抬頭,將目光瞥向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男子。

  他眼神中似也藏著炙熱,但態度卻十分疏離,隔著三兩層圍上來的人群,就這樣遙遙望著,並沒有要靠近的意思。

  崔翎暗暗歎了口氣,倒也不覺得傷心。

  其實,若真的擺明瞭態度,井水不犯河水,對她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她微微垂眸,眼角的餘光不自覺地掃了一眼鬍鬚男。

  他似乎並不怎麼高興,沉著臉靜默不語,神色黯然地接受旁人遞過來的斗篷。

  心裡,有微微的刺痛。

  有些情緒,在毫無防備時猝不及防地來了,她還不曾習慣擁有,就將永遠失去。

  石修謹從人群中擠上前來,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崔翎一番。

  披著的斗篷濕噠噠的,臉上沾有污漬,靠近耳邊的側臉隱有傷痕,額頭有幾處擦傷。

  看起來很是吃了一些苦頭。

  他的目光明明帶著幾分心疼,但說出來的話卻總是那麼欠扁。

  「五嫂嫂先前還信不過我,但你看。我在的時候你好端端的,我一走你就被壞人擄劫了,可見。我還是很靠得住的嘛!」

  好像將昨日一出城門就給人堵截的事拋到了九霄雲外。

  崔翎白了他一眼,「你若是靠得住的話。也就不至於被人揍得鼻青臉腫了。」

  石修謹忙撫著鼻樑上的傷誇張地問道,「真的那麼明顯嗎?是不是鼻樑都歪了?哎呀,小爺我可還未曾娶妻。」

  他憤憤地說道,「要是害小爺娶不上天仙似的夫人,我就抄傢伙將柔然給滅了!」

  其實,眼角下方雖有些淤紅,但鼻樑處卻只是輕微的擦傷。

  石修謹雖然屬性二。但也並不總是這樣誇張。

  崔翎心裡曉得這二貨恐怕是見她情緒低落,故意說些誇大其詞的話,想要逗她開心。

  她很配合地撲哧一笑,「沒歪。還能討到比天仙更漂亮的夫人。」

  袁五郎立在角落裡神情幽怨地看著他們說笑。

  他苦澀地想,她輕易俘獲了家人的歡心,連石修謹都能與她像熟識已久的人般閒話家常,為何只有他一次又一次地被她傷害?

  撇去新婚夜的事不提,也原諒她認不出他長相。

  可是她竟然不知道他叫什麼!

  該是有多無視他這個人。才會發生這樣令人難以置信的事?

  槐書將袁五郎所有的表情都看在眼裡,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自家五爺這樣飽含著委屈不忿的眼神,真是可憐極了。

  他有些擔心地問道,「爺。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袁五郎冷哼一聲,「不關你事。」

  這時,石窟裡傳來一陣陣撲鼻而來的香味。

  那香味如此濃烈,直沖入眾人的鼻間,在這深夜裡勾動起已經沉睡的饞蟲。

  石修謹第一個受不了,他狐疑問道,「這裡面在烤什麼?」

  崔翎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她舔了舔唇,「呀,我的叫花雞熟了!」

  她看了看眼巴巴帶著無比期盼神情望著她的石修謹和瑀哥兒歎了口氣,「好吧,你們兩個也進來吃一點吧,只是東西不多,只獵到了兩隻山雞,只能給你們一點點嘗個鮮。」

  話音剛落,鬍鬚男卻動作迅捷地轉身回去石窟。

  沒過多久他雙手各抓著一隻飄香四溢的烤山雞出來,外面的泥和著樹葉都已經去除,露出金黃色鮮嫩欲滴的雞肉,看起來誘人極了。

  崔翎以為鬍鬚男是一番好意,只是幫著將叫花雞拿出來,然後分給石修謹和瑀哥兒吃。

  誰料到他挑釁地沖崔翎一笑,然後甩開膀子左右齊開,各往烤雞上咬了一口。

  就這樣一邊啃著雞肉,一邊大搖大擺地從崔翎身前經過。

  面對目瞪口呆的崔翎,他神色不善,語氣生硬地說道,「這兩隻山雞是我獵到的,也是我處理乾淨的,和土裹泥,甚至連翻烤,都是我一人在做,憑什麼要將雞肉分給別人吃?」

  這番孩子氣的言語完全強詞奪理,與他威武的形象截然不符。

  崔翎剛想要說些什麼,卻只見他揮一揮衣袖,不留下一片雞絲地離開了。

  圍攏過來的護衛見他過去,自動自覺地空出一條道來。

  早有人將馬牽到他身前。

  翻身,上馬,哪怕他昨夜還發著高熱在生死線上掙扎過,這時候的動作卻依然矯健迅捷。

  好奇怪,雖只穿著再普通不過的麻衣,卻總讓人覺得他身上有一種氣場。

  似乎這裡所有的護衛都以他馬首是瞻,他走到哪裡,他們的目光就到了哪裡。

  崔翎心頭一跳,狐疑地皺眉。

  鬍鬚男不知和高頭大馬上衣著華麗的男子說了什麼,兩個人同時回頭看了一眼,沒有留下一句話,便同時舉鞍揮動了鞭子策馬而去。

  崔翎心頭困惑,到底也無處紓解。

  她不小心看到瑀哥兒愧疚不安的神情,以為這孩子是因為沒有叫花雞而感到懊惱。

  不由笑著俯身捏了捏他小臉,「你想吃呀?沒有關係,等咱們回了沐州城,五嬸嬸就做給你吃。」

  她湊在他耳邊悄聲說道,「這裡缺少調味料。也沒有水源,那兩隻山雞弄得不怎麼乾淨,吃了說不定還要鬧肚子呢。也沒什麼可惜的!」

  石修謹面上卻有探究的神色。

  他是個急性子,心裡想的事從來都憋不住。思慮了半晌還是小心翼翼地問道,「五嫂嫂,你和我五表哥之間,是不是有什麼事?」

  崔翎以為他問的是娘娘腔,神情不由揚過一份煩躁。

  她有些鄙視袁五郎了,就算他不喜歡她,但看在她不遠萬里來到此處的份上。是不是也該在別人面前多給她留一點面子?

  像今日這樣的劫後餘生,只要是個相熟的人,都會表達一下他的關心。

  何況他還是她的丈夫呢!

  他遙遙立在十丈之外,如此高貴冷豔地冷眼旁觀。只要長了眼睛的都看得出來他們夫妻感情很差好不好,也不知道這樣做,對他有什麼好處。

  崔翎心頭怒氣冒了出來,臉上便帶了一層薄薄的怒意,「有什麼事。能有什麼事?」

  她憤憤說道,「就算有什麼事,你也該去問他,對,你順便替我跟他說一句。我被柔然人擄走生死一線,還要麻煩他花力氣前來尋找,山裡風大,萬一弄髒了他的衣裳,可真是對不住他了!」

  不管是瑀哥兒,還是石修謹,身上穿的都是昨日的衣裳。

  滿身風塵,一臉憔悴,至少說明他們一直都在為她擔心著急。

  不像那個人,這樣緊要關頭,虧他倒還有心思換衣裳!

  石修謹睜大眼莫名其妙地看著崔翎,「五嫂嫂在說什麼?難不成五表哥是因為弄髒了衣裳和您鬧的彆扭?」

  他撓了撓頭,萬分困惑,「不對啊,五表哥大方得很,才不會為了這種小事不高興。再說,就他那身破衣裳,也不值幾個錢,弄髒弄破了扔了便是,也值得發脾氣?」

  崔翎瞥了他一眼,「那也叫不值錢?」

  她雖然不通庶務,但好歹也是伯府出身,通體雪白不帶一根雜毛的上品白狐裘十分難得,這樣的品相,這樣的色澤,這樣的裁剪,這身衣裳價值不菲。

  石修謹越發困惑,「五表哥為了方便做事,身上穿的可是和護衛們一樣的粗麻棉衣,雖然用的都是上品的棉花,但也稱不上如何值錢吧。」

  他忽然腦海中靈光一現,嚷嚷著說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五表哥一定是看五嫂嫂你沒有和他商量就把那麼美味的山雞給我和瑀哥兒,吃味了!哈哈哈,五表哥竟然也有這麼沒有風度的一天,哈哈哈,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彷佛有一根大石重重砸落到崔翎心上。

  她愣了許久,結結巴巴地問道,「你說什麼?」

  石修謹忽然不覺崔翎的口氣有些不對,他樂呵呵地繼續說道,「我說呀,五表哥恐怕是有些吃味了……兩隻山雞而已,他平素很大方的,應該不會這樣介意。」

  他語聲曖昧,頗有些調侃意味,「五表哥也真是的,也不是小孩子了,他只要說一聲,我和瑀哥兒也不是非吃不可的,何必要當著大夥的面,做那等小兒行徑。噗,他竟然在兩隻山雞上都各咬一口呢!那麼多將士都看著的,到底還要不要他的主將形象啦?」

  在兩隻山雞上各咬一口……

  崔翎眼神嚴厲地朝瑀哥兒望了過去,只見那小屁孩此刻夾緊雙腿,垂著小腦袋,一聲不吭。

  她心中呼嘯奔跑過無數匹草泥馬,心想袁五郎這個混蛋騙她也就罷了,連瑀哥兒這小屁孩也將她玩弄於股掌之間,簡直是……

  因為受了風寒身體還很虛弱,再加上急怒攻心。

  崔翎猛然覺得頭一暈眼一花,腿一軟,就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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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擔當

  再次醒來時,天光明亮,已是翌日。

  崔翎怔怔地望著床頂的紗幔發呆,有一搭沒一搭地數著藕色軟煙羅罩幕的紋路。

  身體流失的力氣,在經過一夜的酣睡休整之後,慢慢地又流了回來。

  除了肚子有些空外,她不覺得自己還有哪裡不舒服。

  但她不想起床。

  因為她還沒有消化昨夜那個令人震驚的事實,也不知道推開這扇門該如何面對那事。

  說愧疚懊悔?還是有的。

  畢竟認錯丈夫這件事,說起來真是天雷狗血,假若遇到苛刻一些的婆家,說不定當場就一紙休書劈頭蓋臉地砸到她頭上。

  可她並不是故意的。

  對,不論是成婚那夜還是翌日敬茶,甚至臨行送別,她都一直垂著頭儘量不去看袁五郎。

  她的確是存了私心。

  大家都說,柔然這仗不好打,袁家軍沒有三五年回不來。

  三五年呢!假若她將袁五郎的樣貌記在了心裡,難免也要跟著替他擔驚受怕。

  崔翎並不是在找藉口為自己開脫。

  她是個記性還不錯的人,並沒有什麼所謂的臉盲症。

  相反,前世的經歷讓她對信息十分敏感,只要是見過的人,不管過了多久,她都能夠記得住。

  她的記性太好了,這是她故意不去看袁五郎外貌的原因。

  因為,一旦記住了這張臉,她就不會忘記。

  平素祖母和嫂嫂們聊天時提起袁五郎,她會想起那張臉。

  聽說西北往朝廷送去了戰爭的邸報時,她會想起那張臉。

  收到西北送來報平安的家書,她會想起那張臉。

  她是袁五郎的妻子,必然不斷會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袁五郎。每次聽到時,她都會想起那張臉。

  時間久了,祖母擔心的時候。她難免也要跟著擔心。

  家人牽掛的時候,她心裡也會跟著一起牽掛。

  這大大違背了她肯嫁到袁家來的初願。

  她想過安靜閒適的生活。說她沒心沒肺也好,自私刻薄也罷,她的目的就是這樣不單純。

  崔翎一直以來想的都是這樣,她願意孝順侍奉袁老太君,很樂意跟嫂嫂們友好相處,也完全可以成為侄兒侄女們和藹親切的五嬸嬸。

  就算將來袁五郎得勝歸來,要她履行一個妻子應該履行的義務。她也不會反對。

  但那時的她,真的並不願意為一個陌生的丈夫,承擔思念擔憂牽掛的責任。

  所以,她選擇逃避看到袁五郎的臉。這樣圖片信息和文字信息無法有效結合,每當別人在她面前提起這個人的時候,她腦海裡其實只有一個挺拔的背影。

  如此,便自然也談不上會牽記掛心。

  擔心一個人是很累的事,而她只想混吃等死過米蟲一樣舒坦的生活。如此而已。

  至於為什麼不知道袁五郎的名字……

  崔翎嘴角露出苦澀笑意。

  她的婚事辦得十分匆忙,從安寧伯府接到聖意到她出嫁,都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婚事是由大伯母操辦的,從頭到尾她都沒有參與過。

  一來,是因為她懶。

  反正她的挺身而出解決了祖父一個很大的難題。她心裡知道陪嫁方面,祖父是不會虧待她的。

  至於那些瑣碎的事,就由大伯母去操心吧,她才懶得管呢。

  二來,人家也沒有讓她參與的意思呀。

  作為安寧伯府內的透明人,她實在是太沒有存在感了。

  以至於大伯母雷厲風行地替她在極短的時間內置辦好了一切所需,這期間竟然一次都沒有問過她的意思。

  大婚的喜服要什麼款式啊,綰髮的金冠有幾斤幾兩重啊,都是大伯母直接就決定了的。

  她貪懶,倒也沒有什麼意見。

  所以,她其實並沒有看到過合婚的帖子,自然也就不知道袁五郎的名字。

  崔翎在安寧伯府時,也沒有什麼交好的長輩或者堂姐妹。

  她親娘早死了,父親對她總是冷冷淡淡的,繼母自然懶得管她。

  所以,鬼使神差地,竟從未有人告訴過她未來的夫君叫什麼名字!

  下人們偶然提起,直接會叫九姑爺。

  祖母和長輩們說起來時,都稱他是袁家的五郎。

  堂姐妹們自然更不會說起他的名字了。

  後來嫁到了袁家後,嫂嫂們提起袁五郎時,都叫他五弟。

  老太君用小五來稱呼他。

  便是丹姐兒石修謹提起他來,也都是叫五表哥的。

  她倒是從哪裡去知道原來她的丈夫大名叫袁浚!

  崔翎自我檢討一番後,覺得她自己的理由還是很站得住腳的。

  所以心裡便開始埋怨了起來。

  好吧,就算她剛開始的時候推理錯誤認錯了丈夫,可是袁五郎你為什麼要撒手離開?

  頭一次可以理解為他很生氣。

  可是後來有過好多次可以將誤會解釋清楚的機會,他卻又三緘其口,不將事情說個清楚明白,是想要看她的笑話?還是冷眼旁觀看看她究竟蠢得有多離譜?

  如果先前是因為瑀哥兒在一旁怕丟了臉面,那昨夜在山窟中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她問他叫什麼名字,多好的機會,他直接威武霸氣地說他是她丈夫不就得了,非要故作深沉地丟出他的名字來為難她。

  就算她不知道他的名字讓他不高興了,但她不知道,他可以糾正啊!

  崔翎覺得有點委屈。

  若一早就知道完全符合她審美的鬍鬚男才是袁五郎,她一定會秉承來這裡的初衷,好好地修補和袁五郎之間的關係,非常努力地和他培養感情。

  說不定……

  她想起在石窟時那抑制不住的心跳,以及看到他赤裸上身時腦海中奔湧不息的想法,就覺得十分懊惱。

  天知道她發覺自己有紅杏出牆的苗頭時,心裡那種忐忑不安害怕自責是多麼地強烈!

  可現在。石修謹卻告訴她,與她歷經艱險在石窟中待了一夜的人,才是她的丈夫袁五郎。

  覺得受欺騙。覺得被愚弄,覺得不甘心。又覺得有點丟臉。

  正當崔翎心潮起伏,五味陳雜的時候,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

  是瑀哥兒,「五嬸嬸,你醒了嗎?我給你拿了好吃的杏仁粥,能不能進來?」

  這聲音裡帶著十分明顯的討好和不安,與瑀哥兒素日傲嬌彆扭的形象嚴重不符。

  但崔翎還在氣頭上。她並不打算理會他。

  袁五郎雖然是她的丈夫,但因為不熟,之前也沒有打過照面,所以對他的欺騙。她雖然覺得很不爽有各種複雜的情緒,但其實也還好。

  畢竟她自己也有錯在先,埋怨袁五郎的理由,說起來也不那麼理直氣壯。

  但瑀哥兒也這樣耍她,她真的是出離憤怒了。

  崔翎憤憤地想。若不是先前在院中時,瑀哥兒撲向了紅衣男,她一定會更謹慎一些地推理。

  甚至,她也極有可能假裝恍惚,等著袁五郎先來認她。

  但出於對瑀哥兒的信任。她也想和自己的丈夫有個比較良好的開局,至少也不要讓人家覺得自己不熱情很怠慢,所以才率先開了這個口。

  誰知道……

  瑀哥兒可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認錯了人,可是這破孩子竟然一次都沒有提醒過她!

  如果先前是因為袁五郎在,袁五郎沒有明確表達自己的立場,瑀哥兒尊重自己的叔父,不好意思越俎代庖。

  可後來,這破孩子還和自己一塊兒睡過午覺!

  他和她有單獨相處的時間,有的是機會告訴她認錯了人。

  但他沒有……

  崔翎覺得一陣心寒。

  瑀哥兒才五歲而已,一個孩子,她倒是不會胡思亂想他會有什麼別有用心的用意。

  那孩子之所以這樣做,多半還是因為在他心中,袁五郎的地位和權威,要遠遠高過於她。

  讓她難過的,也正在於此。

  不管是先前在鎮國將軍府,還是從盛京城到西北這千里迢迢的一路,她自認為對瑀哥兒算是無微不至,掏心掏肺了。

  論照顧妥帖,就算是四嫂蘇子畫親自來做,也不過就是如此了吧?

  她以為和瑀哥兒之間朝夕相處,多少也能贏得他的真心。

  可現實是如此地殘酷,瑀哥兒眼看著她一步一步地走遠,明明知道,卻不肯出聲將她拉回。

  崔翎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去埋怨一個孩子,但她還是覺得心灰意冷。

  她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再面對瑀哥兒了。

  就算讓他進了屋……

  他一定會認錯,而且態度良好,而她說起來總是長輩,又怎麼好意思真的和一個小孩子計較?

  更何況,瑀哥兒生得可愛,他撒嬌賣萌起來的模樣,她知道自己抵抗不了。

  可她還不想就這樣原諒他……

  這樣想著,崔翎索性就將整個頭埋進了被窩之中。

  她想,瑀哥兒若是進來,看到她這樣,想必也就明白了她的心意。

  雖然這樣對待一個小孩子,有些不好,但是很抱歉,她現在正在氣頭上,管不了那麼多。

  再說,雖然瑀哥兒只有五歲,可是他早就已經啟蒙,也應該需要知道「不管是誰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負責」這個道理。

  他不是一直都說自己是男子漢嗎?

  不是每個男人都可以堪當為男子漢的,首先,他需要學會擔當。

  門「吱呀」一聲開了。

  但進來的並不是瑀哥兒。

  袁五郎目光複雜地望著蒙在被子中縮成一團的崔翎,終是歎了口氣,「快點出來吧,父親知道你來了,親自回了沐州城,他想要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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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和氣

  崔翎聽到袁五郎的聲音時,真想就此埋在被窩中再也不起來。

  可素未謀面的公公特意從戰場上下來想要見見她,於情於理,她都沒有辦法推拒。

  磨蹭了許久之後,她偷偷地將頭從被子裡探出來,偷偷看了一眼袁五郎的表情。

  他立在床頭靜靜看她,臉上的表情冷淡,說不出是歡喜還是嫌棄。

  崔翎怯生生地問道,「我現在要換衣裳,能不能……能不能請你轉過身去?」

  雖然現在已經確定了他是她的丈夫,可他們兩個還不熟呢。

  她還沒有開放到,能夠當著個見面沒幾回的男人的面大喇喇地穿衣裳的地步。

  袁五郎挑挑眉,心想這回倒是學乖了,只是叫他轉身,並沒有直接趕他出門。

  她難得如此乖巧,原本倒是該順著她一回。

  只是他心中那股難以紓解的怨氣,還橫著不走,思想來去也不能叫她如願。

  他板著臉說道,「你我夫妻,有什麼好避忌的?」

  崔翎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終於還是忍了下來。

  鑒於她先前認錯過夫君,多少心裡也有些不安愧疚,總覺得袁五郎若是生氣了,也算情有可原。

  只要他不過分,為了將來的安定團結,她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吧。

  她為難地指了指衣櫥,「那個,我想要拿衣裳。」

  這等於便是委婉地請他離開了。

  只是袁五郎卻似渾然不懂,他抬眼望她,「你去拿呀。」

  床上的女子怯怯而懇求的眼神,他不是沒有收到。

  實際上,雖然心裡各種不忿埋怨覺得不甘,但這些憤怒的情緒只要一見到她的臉,就總會自動自覺地消失。

  昨夜還恨恨地發誓。以後再也不要對這個沒有心肝的女人動什麼感情,擔什麼心。

  可聽到她昏厥的消息時,他還是忍不住在這裡守了她一夜。

  令尹府裡缺少女婢。若不是他,她以為是誰抱她上榻。替她脫衫,又是誰將大夫開的藥一勺一勺費了老大勁給她灌下去的?

  可她倒好,醒來看到他的頭一句話,就是叫他轉過身去。

  袁五郎正憤憤然間,猛然看到床上的人兒朝自己微微一笑。

  那笑容絕美,仿若梨花綻放,叫人看了心旌蕩漾。

  他心裡忽得一皺。沉著臉徑直走到衣櫥前,從中挑了一身顏色暗沉些的衣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扔到崔翎的被子上。

  他語氣生硬地說道。「父親喜歡女孩子文雅些,這套衣裳合適。」

  卻絲毫沒有要離開或者轉身的跡象。

  崔翎緊繃的身子往被窩裡又縮了縮,咬了咬唇再次發聲,「夫……夫君,能不能請你將身子轉過去。我要換衣裳。」

  她前世也有過幾個男人的,知道關係親密的時候,看著對方穿衣也是一種樂趣。

  夫妻嘛,枕邊人,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崔翎想。假若她和袁五郎撇去身份,只單純是他們兩個人。

  憑她對他的好感,還真的不介意與他有這樣的閨房之樂。

  可他們不是還在鬧彆扭嗎?

  這場詭異的烏龍,她還沒有全部消化,暫時實在是沒有這個心情與他接著玩下去。

  他真的非要站這裡,直盯盯地觀賞她穿衣的整個過程,好叫他們之間尷尬不睦的狀況升級?

  她想了想,決定還是好言相勸,「夫君,求你了,只要一會會就好。」

  但袁五郎卻根本不買帳。

  他神情有些不耐煩,「你快一些,莫讓父親久等了。」

  他打定了主意不離開,甚至索性拖過把椅子在她床前坐下。

  崔翎覺得,袁五郎是故意要和她對著幹的。

  她有些不大高興,先前的事吧,就算是她的不對,可他起碼也要擔四成半的干係,憑什麼一副她是罪人必須要任他予取予求的模樣?

  他的態度,有些刺痛她了。

  也觸碰到崔翎心底某根不服輸的神經。

  怒極反笑,這麼一來,她反而淡定了下來。

  崔翎不是真的沒有經過人事的十五歲姑娘,不是沒有看過男人,也不是沒有叫男人看過。

  對她來說,被袁五郎這個已經建立了合法婚姻關係,又完全符合她的審美,她還頗有幾分心動的男人看光,還還真的不算什麼事。

  更何況,她在被窩下面並不是一絲不掛,裡面還穿了內衫的。

  之所以叫袁五郎離開,不過只是為了避免尷尬,叫他行個便宜。

  說起來,也是不想阻斷了以後和平友好的夫妻關係的發展可能,畢竟,儘管發生了一些小意外小插曲,但她從未想過要放棄和袁五郎的婚姻。

  可他絲毫不領這個情。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處處對他低聲下氣?

  崔翎惡狠狠地瞥了袁五郎一眼,便索性不再管他。

  她動作麻利地從被窩裡爬起來,露出月白色的裡衣。

  寬鬆輕垂的面料影影綽綽地展現了她玲瓏窈窕的腰線,香風移動,看起來誘惑極了。

  她優雅地下床,毫不顧忌地扭動著小腰從袁五郎面前經過,從衣櫥裡挑了身鵝潢色的棉襖,看起來既活潑又明快。

  慢條斯理地換上,末了,她還故意走到袁五郎面前,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無比自然地問道,「夫君,好看嗎?」

  自然是……好看的。

  崔翎本就生了一張傾城絕世的面容,她青春靚麗又身材姣好,真真算得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這是一張連女人看了都會喜歡的臉,更何況袁五郎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

  眼前這慵懶嬌憨的美人兒是他的妻子,他排斥過,怨恨過,但也心心念念地記掛過的女人。

  心底深處某一處細軟的部分,猛地被觸動。

  想要狠狠折磨她報復她的決心。一下子就被擊潰攤到。

  他好似……好似被她迷住了!

  袁五郎費了好大力氣才別過臉去,沉著聲呵斥道,「什麼好看不好看。都說了父親喜歡淑雅一些的女孩子,你非得穿這樣明快豔麗的衣衫。你!」

  分明是想要說得嚴厲一些的,但話到嘴邊,語氣竟越來越柔軟。

  說到後來,他已經分不清是訓斥還是誇讚。

  崔翎見他吃癟,心裡覺得好過一點了。

  頭一次見公公,她也想要在鎮國將軍袁世韜面前留下個好印象。

  但淑雅不淑雅的,不是該和氣質談吐掛鉤。和穿什麼顏色的衣裳有半毛錢干係?

  她嫌棄地瞥了眼袁五郎替她挑的絳色棉裙,那是路上為了低調特意另買的成衣,從剪裁到質量都不算好,根本就不是見客穿的衣裳。

  看著袁五郎神色一下子從激昂到頹廢。像是個鬥敗了的公雞,崔翎心情很好。

  她善於總結,從和他為數不多的幾次交鋒中,發現他其實是個單純易懂的男人。

  看起來張牙舞爪,其實內裡卻有著一顆柔軟的心。

  她稍微表露出幾分可憐。他就會猶豫不定。

  她若反其道而行之,他便能像現在這樣潰不成軍。

  原來是個外剛內柔的男子啊!

  崔翎輕輕笑了起來,她十分放鬆地自顧自洗漱梳妝,還篤悠悠地用了袁五郎帶來的清粥小菜。

  等到一切都準備就緒了,她才笑意盈盈地站到袁五郎的面前。「咱們走吧,莫讓父親等得急。」

  袁五郎氣得牙癢癢。

  但正如崔翎所說,他的父親鎮國將軍袁世韜這會恐怕已經到了。

  前線軍情如火,父親能夠白忙之中抽出時間來看望自己的兒媳婦,已經非常不容易,說不定只是見一見人,問幾句話,就又要重新出城回到營房的。

  時間很緊張,他耽擱不起。

  所以,就算心裡有再多奇怪的感覺,在這時候,他也只好忍了。

  崔翎心情愉悅地跟在袁五郎身後。

  一路上偶爾碰見巡邏的兵士,看到她時,眼神總會特別明亮。

  她毫無架子,也對他們點頭致意微笑,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

  那些兵士便偷偷地說,「看,小五將軍的夫人像仙女一樣,不只漂亮,還和氣,五將軍能娶到這樣的妻子,真是三生修來的福氣呢!」

  「對呀,對呀,看夫人緊緊跟在五將軍身後,寸步不離,真是個好女人呢。」

  「夫人笑得那樣開心,看起來他們一定很是恩愛,好羨慕啊,不知道我將來能不能也娶一個總是笑眯眯的妻子。」

  「聽說夫人還有一手好廚藝呢,那天雅情小築小廚房的香氣都飄到老遠之外的聚英堂來了,連九王爺都在問夫人煮的是什麼菜,夫人真是賢惠呢。」

  壓低聲音的竊竊私語,多半都是誇讚崔翎的。

  崔翎只聽到零星半點,就已經十分得意。

  果然群眾的眼光是雪亮的,叫某人非要和她鬧彆扭吧,瞧,一出門就由自己的手下給他上了生動的一課。

  大夥兒都覺得娶了她,可是他的福氣呢!

  袁五郎耳聰目明,這些話自然聽了個齊全。

  看手下們都被崔翎這副美麗的皮囊迷惑,他恨不得捶胸頓足,一口老血都要吐出來了。

  她賢惠?和氣?

  真真是……

  他回頭瞥了她一眼,恰好撞見她充滿笑意的眼眸,那雙眼燦若星辰,像是蘊含著星辰大海,有著吸引人的魔力,叫他只要看一眼,就失去了吐槽她的能力。

  袁五郎愣了半晌,終於醒過神來。

  他萬分無奈地歎了口氣,語氣不知不覺軟了下啦,「父親想已經到了,不要東張西望,跟著我的腳步走,緊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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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投緣

  也不知是真的著急,還是故意要折騰崔翎,袁五郎的腳步奇快。

  崔翎一路跟在他後面小跑,饒她是刻苦鍛煉過的人,也吃不消,過不多久便有些氣喘吁吁。

  好不容易到了外院的正堂,只見一個身材高大威風凜凜的中年人正端坐喝茶。

  那人約莫四十來歲,身形寬闊,十分魁梧雄壯。

  整張臉上長了密密麻麻的絡腮鬍,與留守盛京城的袁大郎有七八分相似。

  她暗自驚歎一聲,隨即想,公公大人果然是名不虛傳的鎮國大將軍!

  光是這一米九多的身高,快要三百來斤的體重,兩軍對陣前什麼都不幹,就往那兒一站,便能嚇退不少敵軍。

  與公公大人的英姿相比……

  崔翎嫌棄地瞥了一眼袁五郎,心裡冷哼一聲,這做兒子的,還差得遠了。

  鎮國將軍袁世韜為人豪爽,既不愛擺架子,也不大講究這些禮儀規矩。

  他率先立了起來,迎到門口,笑著對崔翎問道,「這是小五媳婦?我和你爹曾是同窗呢。」

  崔翎連忙彎身要向鎮國將軍行大禮。

  雖說成婚已經好幾個月了,但她這是頭一次看到公爹大人,他還沒有受過她的媳婦茶呢,這大禮是一定要行的。

  但鎮國將軍大手一揮,似是對這些繁文縟節十分不耐。

  他聲音略有些粗,聽起來跟從甕裡發出來一樣,雖然低沉,但是特別有男人味,「也不是在外頭,不必這樣,我不愛這套。」

  媳婦茶要喝,但磕頭什麼的就免了。

  他豪氣干雲地叫崔翎坐下。

  然後面有厲色對袁五郎說道,「小五,你差點把兒媳婦弄丟了的事。我已經知道了。為父叫你看守沐州城,可別以為這是件清閒的差事。你倒好,連個小小的令尹府也守不住,還好意思吵著跟我說要上戰場?」

  鎮國將軍教育兒子就是爽快直接,一邊說著一邊一拳頭上去。

  袁五郎都不敢吭聲。

  崔翎現在看袁五郎很不順眼,看到他別父親大人結結實實地教訓,真心想要叫好。

  本來嘛,她不遠萬里來到這兒,他便有保護她安全的責任。

  叫她被柔然人劫走差點丟了性命,難道還抵不過她認錯丈夫這樣的小事?

  袁五郎和自己鬧彆扭。處處都要和她對著幹。她也沒有必要對他客氣啊。

  崔翎見袁五郎那滿臉憋屈卻一聲不吭的小樣。立刻意識到鎮國將軍的威嚴。

  她當即決定,不論如何都要緊緊抱著鎮國將軍的大腿不撒手。

  還有什麼能比狐假虎威這一招,對袁五郎更有殺傷力的?她甚至都不必自己出手,就能將袁五郎鬥得滿地找牙。

  她見公公大人行事不拘小節。也沒有普通人家那種等級分明的長輩意識,分明就十分痛恨那些繁文縟節,不由便認定,鎮國大將軍必定是個豪爽之人。

  豪爽之人,最看不慣的,就是扭扭捏捏的性子了。

  她決定收起賢良淑德的端莊模樣,投其所好,將自己塑造成迎合公公大人口味的女漢子。

  果然,鎮國將軍沒和小兒媳聊幾句。便覺得這孩子天真直率。

  與普通的貴族千金不同,小兒媳婦豪氣,沒有那麼多忌諱避嫌,他問什麼,她總能直截了當地找到回答的點。還不斷衍生出新的話題來。

  袁世韜很高興,便追著崔翎多問了幾句。

  從兵法謀略,到行軍佈陣,他發現只要提起,小兒媳婦總能夠搭得上話,雖有些說得不夠精湛,但一個女子,能有這樣的見解已經十分不容易了。

  他說得興起,便徹底將袁五郎晾在一邊,完全忽略了小兒子的存在。

  崔翎分明看到袁五郎眼神中滿滿的驚詫和委屈,她心情愉悅極了。

  想了想,便又故意問道,「爹,您這趟進城能夠待多少時候?」

  袁五郎身子微震,他抬起頭來,不可置信地望著崔翎。

  他實在沒有想到這丫頭順著杆子往上爬的本領這樣強,這也才沒有過多久吧,就已經直接喊「爹」了!

  要知道父親大人雖然不愛講究繁文縟節,但還是極注重自己的威嚴的。

  別說是哥哥嫂嫂們了,就算是身為小兒子的他,都不敢這樣放肆,總是畢恭畢敬地尊稱父親大人。

  可這丫頭竟然敢……

  然而更令他驚奇的是,他無比威嚴的父親大人,竟然毫不覺得這聲爹有何不對。

  像是無比自然的一件事般,微笑著對崔翎說道,「原本是想來看看你,喝了你的媳婦茶就走的。不過,這會兒,和你這丫頭談得上,我想,便用過午飯再走。」

  他頓了頓,擺手說道,「反正柔然主將受了傷,他們鳴金收兵已經好幾天了,想來也不至於突然起戰。」

  事實上,以如今袁家軍的狀態,就算柔然突然發難,也能夠很快就控制住局勢。

  再說,前線有三郎和四郎鎮守,可比五郎這孩子靠譜得多,他放心得很。

  崔翎便上前一步,笑著說,「那就好!我聽祖母說,您最愛吃糕點。這會兒時間充裕,您等著,兒媳給您去做點桂花糕。」

  她微微一頓,想了想又說道,「我記得三哥喜好吃豆沙餡餅,四哥愛蘿蔔酥,我一併都做些,您再給他們帶回去吧!」

  在盛京袁家的時候,老太君時不時會念起出征的公公大人還有三哥四哥。

  崔翎聽得多了,便就知道了他們的喜好。

  沒有想到公公大人生得如此人高馬大,竟然喜歡吃甜點。

  不過沒有關係,甜點嘛,她最拿手了。

  她料到鎮國將軍和袁五郎肯定還有話要說,便乖順地退了出來,就找了附近一個廚房,要了材料便開始馬不停蹄地製作點心起來。

  正堂裡,從崔翎一走,鎮國將軍臉上的笑容就開始變成了威嚴。

  他對著袁五郎說道,「你媳婦兒本是伯府出身的嬌嬌女。能大老遠來到這兒來,已經很不容易了。你不好好陪著照顧著,竟還出了這樣大的紕漏,你說,是不是該打?」

  這話義正言辭,而且都是事實。

  袁五郎半句都沒法反駁,只好低著頭說,「是,是該打。」

  鎮國將軍見小兒子認罪態度良好,便也不再繼續說他。歎了口氣道。「原本你祖母臨時替你定下媳婦。也不知道這姑娘人品性情如何,我和你兩個哥哥都挺擔心的。」

  他輕輕拍了拍袁五郎的肩膀,「但今兒我可是見著了真人,你媳婦兒真是不錯。被柔然人擄劫差點危在旦夕這樣的事。尋常姑娘碰到了,不得害怕得要死?你瞧她,可半點都沒有放在心上。」

  聽說昨夜還昏睡著呢,才過了一夜,就又生龍活虎了。

  至少從她臉上表情,神色舉止,可一點都看不出來受了那麼大的委屈,她不曾表露在臉上,也看不出一絲一毫對此介懷。

  可見啊。這是個心胸寬闊的。

  這樣的性子,很對鎮國將軍的胃口。

  袁五郎這會兒也不知道是該咆哮還是默認了。

  誠然,崔翎認不出他讓他覺得心靈很受傷,但是他讓她遭遇危險卻更令他感到心疼。

  他仍舊靜默,垂著頭一聲不吭。

  鎮國將軍見狀。以為這些話勾起了袁五郎的自責,看這孩子手臂上還綁著,想來新傷舊傷加一塊了,便也不大好繼續說他。

  他只好歎了口氣,將話題岔開,「聽石小六說,是柔然的第一勇士紀都親自來劫的人?」

  紀都出身於柔然勢力極大的世家,柔然王后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姐姐。

  因為對武學有著天賦,他少年成名,很早就有柔然第一勇士的美稱。

  此次柔然帶兵挑釁盛朝邊境,主將便是紀都的父親紀裡海,只是後來紀裡海受了傷,柔然大汗生怕失去先機,索性便親自領兵征戰。

  鎮國將軍雖然生得粗獷,但是心思可細密著呢。

  柔然大汗派了第一勇士來劫他的兒媳婦,打的是什麼主意,他如同明鏡一般。

  想到脾性那麼對他胃口的丫頭,差一點,就要成為兩軍對戰時敵人陰險毒辣卑鄙的犧牲品,他心裡就一陣滔天怒火。

  他是個很顧家也很護短的人,除了國,在他心中家字最重。

  心中,柔然人不僅急著要侵佔盛朝的國土,還打算要用無恥的手段去傷害他的家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若是不將那些人打回姥姥家去,就枉稱是戰無不勝的鎮國大將軍了!

  袁五郎眼中也冒著火焰。

  他鈍鈍地說道,「柔然大汗一計未成,必定要再施一計,翎兒和瑀哥兒留在這裡危險,既然姜皇后的旨意已經送到,孩兒認為,還是儘快送他們回盛京為好。」

  這時,他忽然四下張望,「咦,瑀哥兒呢,他說是要等您,怎麼這會兒人就不見了?」

  鎮國將軍也奇道,「瑀哥兒剛才還在這裡,怎麼你們一來,這孩子倒是走了?」

  槐書悄聲說道,「回爺的話,小公子見著您和夫人過來了,就悄悄退出去了。我瞧他神色不好,已經叫人跟了上去。」

  袁五郎心裡一愣,隨即想到了緣由。

  他覺得頭疼。

  一個將計就計,雖然叫他更清楚明白地看清楚了崔翎的為人,曉得他的妻子並不是他想像中那樣可惡的模樣,他也漸漸地對這個本該屬於他的女人,產生了心動的感覺。

  但同時也造成了十分嚴重的後果。

  不只他和崔翎之間的誤會更深,連瑀哥兒也深受其害。

  此時鎮國將軍在這裡,袁五郎也不好多說什麼,這件事不是什麼驕傲的事,還是讓他默默地消化掉就好。

  他想了想,笑著說道,「槐書,我和大將軍還有話要說,你去幫忙找一找瑀哥兒,就說,就說五嬸嬸做了他最喜歡吃的蘿蔔酥,叫他趕緊過來,否則就沒有他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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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解釋

  因為雅情小築離正堂太遠,崔翎便不想費那個腳程回去。

  她選了離得最近的聚英堂的廚房,叫人去取了需要用到的米麵雞蛋以及各種材料來。

  廚上的人知道她的身份,也曉得這一餐是她替鎮國大將軍做的,都十分配合。

  甚至,還有個老黃頭的掌勺師傅主動請纓,要替她打下手。

  崔翎自然求之不得,對於美食,她雖然掌握了充分的理論知識,但若是當真自個動手,味道雖然一定不錯,但賣相可就差了。

  她第一次在鎮國將軍面前顯擺手藝,必須一鳴驚人才好。

  崔翎做這些點心十分用心,倒不是她勢力,想要討好袁世韜這個未來最有力的靠山。

  雖然她不會否認獲取鎮國將軍的喜愛,以此來達到鎮壓袁五郎的目的,也是原因之一。

  但,更多的是因為她從公公大人身上,感受到了久違的父愛。

  她甚至想,假若當初穿越的時候認好門,托生到了故去的婆婆肚子裡,在袁家那樣幸福和諧充滿歡樂溫情的家中長大,她現在就不會是這副模樣。

  假若有溫情,誰願意冷漠?

  崔翎十分專注地和老黃頭一塊,將桂花糕,豆沙餡餅和蘿蔔酥都做成了。

  她想了想,又吩咐老黃頭,「既然還有多餘的米麵材料,不若就煩請黃師傅按著剛才的法子,再多做一些吧,若是這兒蒸籠不夠,也可以拿到旁的廚房去蒸。」

  眼下這些若只做給家裡人吃,自然是夠了。

  但平素在鎮國將軍帥帳裡出謀劃策的,可不只是袁家人。

  既然如此,不若再多做些,雖然不可能叫十萬將士都嘗上一口,但那些平素出入帥帳的副將們,總也能有個口福。

  老黃頭是個十分機靈的人。一聽就明白了。

  他樂呵呵地道,「看來前線的將士們有福了!」

  說完,便也不含糊,立刻將已經做好了的糕點放上蒸籠,趁著這功夫,又指揮著別的師傅們一起來搭把手,將剩餘的麵粉都和開了。

  角落裡,有個小小的影子一直怯怯地望著廚房裡的熱火朝天。

  他在那蹲了很久了,但卻不敢上前,甚至連出聲都沒有勇氣。

  是瑀哥兒。

  崔翎其實早就已經看到了那小傢伙。他可憐兮兮的模樣很容易就叫她的心軟了下來。

  其實。她真的不算個小心眼的人。

  連被柔然人劫走差點掛掉這樣的事。她都可以一笑置之,又怎麼會真的和個五歲的小孩子計較?

  她雖然生氣瑀哥兒在關鍵時刻誤導了她,但後來想了想,瑀哥兒又不知道她蠢到連老公都認不出來。又怎麼能怪他呢?

  至於後來,瑀哥兒的確與她有過單獨相處的機會,可當時他們兩個都累得不行,沾床就睡倒了,後來沒多久,就遇到了那件事……

  崔翎心裡不斷為瑀哥兒找理由。

  這實在是因為,縮在角落裡的小傢伙委委屈屈忐忑不安的表情萌化了。

  她都有些不好意思繼續和他生氣。

  這樣想著,她便故意咳了一聲,對著老黃頭說道。「大將軍用完午飯就要離開,大夥兒手下速度快些,若是還有能幫得上忙的人,不妨請來一塊做。」

  果然,瑀哥兒聽了這話。垂著頭小小步地挪到崔翎身邊。

  他胖乎乎的小手輕輕扯了扯五嬸嬸的裙擺,「五嬸嬸,我……我也能幫忙的……」

  崔翎故意不理他,但也沒有掙脫他肉嘟嘟的小手。

  她眼看著快要到午飯的時間,廚房裡的人手卻都幫著她去做了點心。

  想了想,便就對老黃頭問道,「黃師傅若是得空,不如替我跑一趟,問問你們九王爺,今兒他的廚房我佔用了,若是他不嫌棄,稍會兒的午飯我便多做一些,他也一併用著?」

  聚英堂的小廚房,平時只負責九王爺的膳食。

  這一點,崔翎在過來的路上就聽人說了。

  所以她想,只要能將九王爺的午飯問題給解決了,那麼就可以理直氣壯地繼續差遣他的人手替她幹活。

  只是,人家是王爺呢,她不好自說自話,哪怕只是做個樣子,也要先叫人去問一問的。

  瑀哥兒見崔翎仍舊不理他,神情十分失落。

  但他是個會察言觀色的孩子,雖然年紀小,但是心智比同齡的小孩要成熟得多。

  他默默地放開崔翎的裙子,然後挽起袖子,去水池邊舀水洗手。

  清潔乾淨了,再默默地加入了揉麵粉的戰團。

  這些廚房裡做事的師傅們,都曉得這位小公子是鎮國大將軍的孫兒,袁四將軍的兒子,也是他們王爺十分喜歡的一位小輩,自然也就由著他。

  他做事十分認真,學東西也快。

  不一會兒,便將糕點捏得有模有樣。

  過不多久,老黃頭回來,「將軍說,他和大將軍一塊用膳,麻煩夫人您多做一些便是。」

  崔翎狐疑問道,「將軍?」

  老黃頭笑著回答,「我們王爺自從到了這兒,便不叫我們喚他王爺,闔府上下都只稱他將軍呢!」

  崔翎這才釋然,怪不得,她當初聽到有人喚將軍,還以為是在說袁五郎呢。

  結果……

  這顯然也是誤導了她的一個因素。

  假若九王不要貪圖虛榮心,叫別人喚他作將軍,好顯得他威猛有力一點,學會坦然地面對自己的身材和氣質,好好地讓人叫他王爺,她肯定一早就能發現不對勁。

  這樣想著,她的嘴角不由便癟了癟。

  既然得到了主人的允許,崔翎便毫不客氣起來。

  她看了看廚房裡的食材許多,不只品相上等,還十分新鮮。

  在硝煙彌漫的西北沐州城,能找到食材並不稀奇,但是能找到這樣高規格高品質的,可就十分難得了。

  果然,皇室成員的排場就是不同。

  有這麼多可以用的材料,崔翎便可以恣意發揮。

  眼下既無人手。她便也不在意自己不甚精湛的刀功了,將牛羊肉或切成片,或切成條狀,分門別類地放好,醃制,然後將配菜準備好。

  崔翎趁著間隙,時不時地往瑀哥兒的方向望去。

  那小屁孩正襟危坐,神情十分認真,不像是在捏糕點,倒跟參加科考差不多的嚴肅。

  她面上雖然不顯。但是嘴角卻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過不多久。第一籠糕點出爐。撲鼻的香氣襲面而來,廚房裡芳香滿溢。

  因做得多,崔翎十分大方地請廚房的師傅們都嘗一嘗。

  師傅們嘖嘖稱歎,都說味道可口。

  瑀哥兒卻沒有好意思伸手去拿。

  趁著許多食材還是醃制的過程中。崔翎決定要和他好好談一談,假若他能給她一個理由,她一定會不計前嫌地和他握手言和。

  然後,繼續做一對相親相愛的好朋友。

  她將三樣點心各挑了一份,然後輕輕拍了拍瑀哥兒的肩膀,指了指外面,然後徑直走了出去。

  瑀哥兒似是十分驚訝,隨即臉上湧現出一片狂喜。

  他顧不得自己臉上手上都還沾著麵粉,就一路小跑著跟了出去。

  崔翎將盤子遞過去。「吃吧。」

  瑀哥兒感動莫名地接了過來,聲音都快要顫抖了,「五嬸嬸,您,您原諒侄兒了?」

  他一直和崔翎感情很好。在家時一起讀書一起玩,在路上互相照顧疼惜對方。

  可就是因為他的一個餿主意,卻讓他們之間逐漸累積起來的深刻感情一下子消彌無蹤了。

  崔翎不再理他,用那樣冰冷的眼神看他,他害怕極了。

  他沒有同齡的玩伴,崔翎是他唯一的朋友。

  假若他唯一的朋友因此而誤會了他,疏遠他,厭惡他,他該怎麼辦?

  一想到這點,他就覺得受不了。

  剛才幾次靠近,五嬸嬸都拒絕了他,他感到十分失落,而且難過。

  但現在,五嬸嬸卻主動叫了他出來,還給他吃糕點,這是不是意味著,五嬸嬸願意原諒他了?

  瑀哥兒一顆小心臟「噗咚噗咚」地跳動著,他幾乎都快要哭出來了,「五嬸嬸,我以後一定聽你的話,不管什麼事都對你說,絕對不會再有秘密。」

  他攀上她手臂,輕微地搖晃,「五嬸嬸,我們和好吧!」

  崔翎心裡早就軟了下來,但是該說的話卻必須要說。

  她目光嚴厲地望著瑀哥兒,「好好說話,我還沒有決定要不要原諒你呢!你這樣晃著我看著頭疼,說不定心情一不好,就永遠也不要原諒你了。」

  瑀哥兒連忙停下手上動作,一臉討好地望著她,「我聽話!」

  崔翎歎了口氣,問道,「那天你見了你五叔和九王爺,為什麼直接撲到九王爺的懷中讓他抱?你五叔那樣疼你,但你卻這樣忽視他,你心裡沒有覺得不好意思嗎?」

  這話說得繞口,但其實她只是想知道,為什麼瑀哥兒對九王爺那樣親昵。

  這是誤導她認錯老公的一個很大的點,她一直都想不通的地方。

  瑀哥兒連忙回答,「九王叔叔常來我們家,有時候也會陪我玩。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我們之間像哥們兒呢。我小時候,他常和我玩爬樹的遊戲,每回我們一見面,我就喜歡這樣爬到他身上……」

  像猴子上樹那樣爬到九王爺的懷中,這是瑀哥兒和九王爺之間獨特的招呼方式。

  至於為什麼會忽略袁五郎……

  瑀哥兒小臉微紅地說道,「我以為,五叔有五嬸嬸抱,就很開心了,沒有想到他會失望什麼的……」

  他心裡真的是這樣想的。

  九王叔叔抱著他,五叔抱著五嬸嬸,誰都不落空,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小孩子的思路果然不走尋常路,崔翎聽了都想要找塊豆腐撞死他了。

  她猛力吸了口氣,「那後來,你知道了我認錯人,為什麼不提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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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5 23:38:42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五章 教訓

  瑀哥兒訕訕地將他的想法都說了出來。

  然後,又一臉委屈地看著崔翎,「我只是怕你和五叔會吵架,希望你們兩個冷靜一下。」

  他還是個孩子,心裡當然沒有那麼彎彎繞繞,只是自己覺得這樣比較好,就這樣建議了。

  崔翎重重吐了口氣,摸了摸瑀哥兒的小腦袋,「哎,看來五嬸嬸錯怪你了。」

  五歲的小孩子,根本就不懂得男女感情上的事。

  他不曉得夫妻之間最最要不得的,就是有誤會不說,所以出這種自以為高明的餿主意,她還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小孩子嘛,想得沒有那麼多也沒有那麼深。

  但袁五郎竟然會聽從一個五歲小孩對他感情上的意見,真令她大吃一驚。

  崔翎聯想到在家時,嘴快的三嫂廉氏說過的話。

  三嫂說,「五弟啊,別看他英俊又機靈,盛京城的姑娘們愛慕他的不少,但他做事就是一根筋。咱們家有那條不能納妾的規矩,他待己便十分嚴苛謹慎,生怕將來會委屈了自己的妻子呢!」

  袁五郎,應該似乎也許可能,還是個雛兒……

  感情經歷一片空白的老處男,在對待女人的思維上,估計和五歲的小屁孩沒有太大的差別。

  所以,這貨才會真的由個小孩子牽著鼻子走吧?

  還將計就計呢,把別人都當成傻子看的結果,只有陰溝裡翻船一個。

  她十分嫌棄地往正堂的方向瞥了一眼,便聽廚房裡老黃頭喚她,「夫人,您來瞧瞧,這些肉好像醃制得差不多了。」

  崔翎起身,一邊將小點心直接往瑀哥兒口裡塞,「喏,趕緊趁熱吃。」

  她將話說完,便放下盤子。徑直往屋子裡走去。

  主材料和配菜都已經準備好了,接下來便是熱鍋開炒。

  因為不確定鎮國將軍和九王爺的口味,她還是一菜兩做,辣的和不辣的各做了一份。

  不一會兒,手起鏟落,香辣牛肉,乾鍋牛肉,蔥爆牛肉,爆炒肥羊,紅燜羊肉先後出爐。再加上老黃頭原本就在燉著的牛尾湯。菜色還是很豐富的。

  聽到老黃頭說九王爺相對偏好清淡點的食物。反正廚房裡的食材多的是,時間也還寬裕,她便又炒了幾個素菜。

  如此,便將做好的食物擺在了食盒中。叫人拎著往正堂那邊去送。

  袁五郎正和父親大人還有九王爺談論接下來的戰局,忽然聞到一股濃烈的肉香。

  他抬眼便看到崔翎拉著瑀哥兒的手歡歡喜喜地進了屋。

  說驚喜,那是自然的。

  能吃到美食除外,就那麼一會兒的功夫,崔翎竟然和瑀哥兒和了好,這點尤其讓他感到不可思議。

  咳咳,在他看來,崔翎是個有點小心眼,還特別會將責任往別人身上推的姑娘。

  像這回。明明是她傷害了他的心,但事到臨頭,好像又全成了他的不是,到現在還在和自己吹鬍子瞪眼睛著。

  說失落,也有一點。

  她能原諒瑀哥兒。為什麼就不能也體諒一下他?好歹他也捨命去救她了不是嗎?

  崔翎笑眯眯地布菜,將辣的和不辣的分別放了兩攤,「爹,這就是從盛京城帶過來的辣椒佐料的菜色,有些人喜歡,有些人吃不慣,您先小口些嘗嘗!」

  她指了指旁邊一模一樣,只是顏色不那麼紅豔的一盤,「若是不好吃,就吃這個,一樣的做法,區別只是添沒有添辣椒,味道也是極好的。」

  鎮國將軍對這些辣菜早有耳聞,袁大郎給他寄的家書裡,可不止一次提起過的。

  這會兒,那些令他心生嚮往的辣菜就擺在眼前,顏色格外鮮豔嬌麗,香氣裡帶著點火辣,光色澤和香氣就足夠誘人了。

  鎮國將軍連忙夾了一筷子嘗嘗,他威武的臉龐先是皺了皺,似是對口味預判不足,被辣得搶了一口,連噓了兩聲,再過一會,便就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滿足。

  正如英雄愛烈酒,他平生最好的就是那一股衝勁。

  而今兒這辣菜,不僅美味,還帶給了他一種渾身舒爽的感覺,在寒冷的冬日都能熱出一身汗。

  他一邊嘖嘖稱讚,「好吃!夠爽!帶勁!」

  一邊抖了抖筷子,第二筷,第三筷,接連地伸了下去。

  這頓飯吃得十分舒暢,袁家這中青少三代自不必說,用大快朵頤和風捲殘雲來形容最貼切不過。

  就連一向講究優雅姿態的娘娘腔,咳,不,九王爺,也吃得停不下筷子來。

  崔翎用一頓飯徹底收服了鎮國大將軍的心,在臨走時,他幾乎已經把她看成了親生女兒,好像袁五郎才是那個不受歡迎的毛腳女婿。

  鎮國將軍在袁五郎的腦門上連續彈了好幾個栗子,「戰火並不曾延續到沐州城,這兒的情形不錯,你有空帶著兒媳婦多多逛逛,這兒有王爺坐鎮呢,不差你一個。」

  「不過……」他話鋒一轉,「你的擔心也有道理,柔然大汗那麼不要臉,又不擇手段,上次擄劫兒媳婦失敗了,難保不甘心要再來一次,等過兩天石小四的事兒完了,你就送兒媳婦和瑀哥兒出城吧。」

  石小四還有別的任務,所以暫時不在沐州城。

  等他辦完了事,這戰火繽紛的,不是久留之地,還是趕緊地回盛京城去令人安心。

  鎮國將軍想了想,面色微凝,他認真地叮囑,「小五,這幾天,我命你時刻跟著你媳婦兒,寸步不離!若是再有什麼閃失,看我不打得你皮開腚綻!」

  皮開……腚綻……

  崔翎別過臉去,忍不住偷偷笑起。

  袁五郎的臉色卻一下子灰敗起來,但當著父親大人的面,他除了垂頭再垂頭,還能怎樣?

  瑀哥兒決定要為可憐的五叔解圍。

  他輕輕拉了拉鎮國將軍的手,「祖父,瑀兒好久不曾見到父親了,您這回能不能也帶著我一塊出城?我……我想父親了!」

  鎮國將軍有點為難,「瑀哥兒啊,雖說你是袁家的男兒。遲早都是要有這麼一天的。可畢竟你還小,戰場可不是你想像中那等模樣……」

  他想了想,「不如這樣,等祖父回去了,換你父親過來可好?你想他了,他也想你呢。」

  瑀哥兒卻十分堅決,「祖父,孫兒是男子漢,不怕戰場。您帶著我去,我保證不給您添麻煩!」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將來是要帶兵打仗的。

  可帶兵打仗是什麼?他卻沒有太大的概念。

  是披上金甲。帶著兵器。騎在高頭大馬上與敵人進行你死我活的較量?

  還是長劍出鞘,馬上回合,拋頭顱灑熱血的生死之爭?

  瑀哥兒對戰場所有的想像都來自於長輩的口述和書本,還有想像。

  他的父親也在那呢!

  不論是出於對父親的孺慕之情。還是對戰爭的想像,他都很想看一看戰場是什麼樣的地方。

  否則,他又何必放棄盛京城的高床暖枕,窩在車廂裡三天兩夜,也要偷偷跟上來?

  這一路上,他可是吃了不少苦呢。

  但為了要來看一看,他一聲都沒有吭。

  鎮國將軍見瑀哥兒的態度堅決,想了想,便也就答應了。「好吧,那你收拾收拾東西,待會兒就跟祖父走,等過幾天,再跟你石四叔一塊回來。」

  他很疼愛孫子。不希望瑀哥兒受傷,但假若這孩子有這個勇氣,他也不想扼殺。

  好在最近和柔然處於僵持不下的態勢,也算是雙方的一個喘息的機會,前線的情形倒也沒有那麼糟糕可怕,瑀哥兒要來,只要安心待在他的營帳,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瑀哥兒歡天喜地地去收拾了。

  鎮國將軍也要求將沒有吃完的菜色打包,聽說有個姓陸的廚子已經跟著石小四的車隊去了前線,他心情大好,便還叫崔翎寫了幾個新鮮的菜式做法帶上。

  臨行前,他偷偷對崔翎說,「小五這孩子命苦,出生沒有多久他娘就沒了,我這個當爹的總不在家,他便由老太君養著。隔代教養,難免寵溺,家裡的兄嫂又都讓著他……」

  鎮國將軍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不遠處正在發呆的袁五郎,深深地歎了口氣,「讓著寵著,就成了現在這副德行,說機靈吧有時候就愛犯糊塗,說他蠢吧,倒也有靠譜的時候。叫我這當爹的,真是不曉得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正說著呢,袁五郎感覺到父親的目光,也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不好意思,總之,條件反射地垂下了腦袋,還偷偷將身子背了過去。

  鎮國大將軍見他那副小家子氣,心頭火氣便就上來了。

  他指著袁五郎那瑟縮的小背影氣得鬍子一翹一翹的,「小五媳婦,爹教你一個治這小子的法子。他以後若是再這樣不著調,你也別跟他客氣,直接揍他一頓,揍到他趴下,他自然就給你服軟了!」

  崔翎心內竊喜,她也想揍袁五郎很久了,只是她是個弱質女流,袁五郎可是人高馬大的,這想揍也揍不了啊!

  她便有些為難地道,「爹,媳婦兒想要將五郎揍趴下,這個難度有點大。除非……」

  鎮國大將軍大手一揮,「這有何難的?假若他還有膽反抗,你只管給爹寫信,看爹不替你教訓他!」

  他沖著袁五郎吼了一聲,「小子,我有話要說,還不快給我滾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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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試探

  袁五郎硬著頭皮過來,「父親,有什麼吩咐?」

  別怪他孬,他正常的時候還是十分帥氣英偉的,也從來都沒有害怕過什麼人。

  兩軍對陣時,連柔然第一勇士紀都他都不放在眼裡,完全是一個倜儻瀟灑桀驁不馴的偉男子。

  只是,每當碰到鎮國將軍,他就蔫了,像是老鼠遇到貓,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他對父親的畏懼,源於童年。

  因為在老太君身邊長大,兄嫂們又都對他十分寵愛,簡直是捧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不論他想要什麼,都肯給他。

  他儼然是鎮國將軍府一大小惡霸。

  但在別人面前囂張霸道橫行無忌的袁五郎,在父親袁世韜面前,卻總是屢屢受挫。

  說也奇怪,鎮國將軍對其他兒子都不算嚴厲,唯獨對最小的五郎,要求卻特別嚴苛。

  他覺得小兒子被寵壞了,性子嬌氣得很,他不在家時鞭長莫及,但只要他在家,那就絕對不能姑息,否則這孩子長大了就是一紈絝,哪裡還有袁家男人的樣子?

  所以便對五郎特別嚴,一言不合,就是一頓好打。

  揍著,揍著,這霸王似的孩子就給揍乖順了,漸漸的,能叫他出拳頭的時候也少了,但是給孩子留下的心理陰影也鑄成了。

  直到現在,袁五郎二十歲了,對鎮國將軍還是十分敬畏。

  他一看到父親伸出大手,哪怕人家只是想撓一撓癢,他都覺得十分有壓力。

  對父親說的話,自然就更不敢反駁了。

  鎮國將軍將袁五郎拉了過來,「你媳婦兒知書達理,比你強了不知道多少倍,她不在便也罷了,她在這裡時,你記得凡事多聽聽她的。」

  他頓了頓,吹了吹鬍子說道。「為父已經跟你媳婦兒說過了,若是你做得不好,她便要替為父教訓兒子,你若敢還手,哼哼!」

  崔翎得了保證,便心滿意足地去收拾餐桌,將公公大人指定要帶走的東西打包。

  鎮國將軍見狀,壓低聲音說道,「兒媳婦有些不大待見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為父雖然老了。但眼睛還沒有花。一定是你叫人家吃了苦頭。她嘴上不說,心裡還怨著你呢!」

  他將袁五郎的耳朵扯了過來,「兩口子之間,有什麼說不開的?床頭打架床尾和嘛。多簡單,這還要為父來教你嗎?」

  袁五郎臉色瞬間紅了,他扭扭捏捏地道,「父親!」

  但目光卻隱隱閃著光亮,腦海中飄出幾幅綺麗的畫面,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無疑,他先前壓根就沒有想到了和好還有這種方式,父親大人果然不愧是長輩,經驗一定很豐富。給他提供了這麼寶貴的一個思路。

  要不要……今晚……試試呢?

  鎮國將軍還是很有眼色的,看兒子這副模樣,知道是動了心。

  他咳了一聲,悄悄說道,「別說你不知道。你祖母臨陣還給你娶親是個什麼意思,如今媳婦兒不遠萬里來了,你可得好好把握機會,知道了嗎?」

  袁五郎送父親走後,心神便一直有些恍惚。

  反正令尹府裡的事兒有九王在,他便索性什麼都不幹了,真的聽鎮國將軍的話跟在崔翎身後,寸步不離。

  崔翎看著心煩,但也沒有辦法。

  雖然袁家不大講究規矩,凡事只要舒心就好,但外面可不是這樣呢。

  盛朝普世的價值觀中,妻子是要以丈夫為尊的。

  袁五郎是她的夫君,按照道理來說,就算之前他們之間發生了一點誤會,但要妥協讓步的,卻一定該是她這個做妻子的。

  否則就不符合男權社會的倫常了嘛!

  所以,他現在只是她走哪跟哪而已,也沒有對她做什麼,她真的是一點都不好拒絕的。

  崔翎想了想,覺得也罷,瑀哥兒跟著鎮國將軍出了城,賤兮兮的石小四也不在,整個令尹府裡,除了聚英堂的廚子老黃頭外,她也沒有個熟悉的人。

  可聚英堂是九王爺理事的地方,她又不能老在那待著。

  況且,這府裡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崗位,各司其職,就算是老黃頭,也沒有那個功夫陪自己瞎聊天不是嗎?

  人生地不熟的,光憑她自己,就算是要摸索清回雅情小築的路,都不容易。

  所以,袁五郎愛跟就跟著吧!

  就這樣一直磨蹭到了晚上。

  崔翎眼看天色已黑,忍不住催促說道,「夫君,我看時辰也不早了,您日理萬機,想來還有許多事務不曾處置,不如……」

  她先前悄悄地找了袁五郎身邊的槐書打聽了一下,知道他一直都睡在外院。

  既然他在外院有固定住所,昨夜似乎也並不曾非要和她擠在一處。

  那麼今夜,應該還是挺安全的吧?

  倒不是崔翎抗拒和袁五郎發生點什麼,事實上,他們如今是夫妻,發生點什麼是遲早的事。

  更何況,真正的袁五郎不是九王那樣纖細柔弱的娘娘腔,而是個英俊偉岸的猛丈夫,這一點她還是十分滿意的。

  若他非要留下來請她履行妻子的義務,她想,她也不會十分反對。

  但,和男人不同的是,女人是感官動物。

  她私心裡,還是希望不要那麼著急,等雙方的感情再融洽一些,有些事自然就可以水到渠成。

  誰叫他們是御賜的婚姻,這輩子都註定要被綁在一起,拆都拆不開的呢?

  日子還很長,又何須急於一時?

  但袁五郎可不是這樣想的。

  經過鎮國大將軍的提點,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床頭打架床尾和」這句箴言。

  一想到先前喚崔翎起來時,她那柔軟的肢體和曼妙的身姿,他覺得他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他毫不遲疑地道,「我留在這裡睡。」

  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完全表現出了他想要睡在這裡的願望有多麼地堅決。

  袁五郎今年二十出頭了,為了想要得到兄嫂們那樣和諧幸福的婚姻,他一直都潔身自好,謹慎自持,連半點女色都不肯沾。

  像他從小一塊長大的好朋友九王爺。在十二歲的時候,就已經有了一屋子的女人。

  好吧,九王爺情況特殊,不必提他。

  就說他的表弟石修謹,雖然不曾娶妻,也不大流連煙花之地,但房中人卻也總有幾個的。

  唯獨他,真的是一片清風,守身如玉。

  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要說沒有點念想。那一定是騙人的。

  只是他自小在袁家那樣的環境下長大。耳濡目染。便覺得為了將來的幸福生活,現下清心寡欲一些,也沒有什麼不好,反正遲早也是要娶妻的。娶了妻子之後便可……

  在西北戰況紛雜,他其實已經忘記了還有這茬。

  但白日裡經過父親大人的提點之後,差點被他遺忘了的那股欲念便一下子冒出了頭。

  它如同野草滋生瘋長,又似藤蔓蜿蜒蔓延,最後變成熊熊烈火,在他身體中燃燒。

  袁五郎覺得,自己已經成婚了,崔翎是他的妻子,夫妻之間。理應同睡一床。

  新婚夜情況特殊,他們沒有洞房,那麼現在補上,也不遲啊。

  這樣想著,他便加強了語氣。十分堅定地道,「對,我就在這裡睡。」

  崔翎張了張口,到底還是沒有能將拒絕的話說出口來。

  他們是合法夫妻,洞房夜他放過她一馬,她還是覺得滿感激的,這會兒若是再推三阻四,不僅要惹怒袁五郎,叫他們之間本來就心存芥蒂的關係,再添薄霜。

  畢竟是要過一輩子的人,總是生氣也不好。

  再說,明明知道這一關是逃不掉的,她也不想再推脫,那就矯情了。

  如此,兩人便各自洗漱,然後並排躺到了一塊。

  紅燭滅,紗帳關,屋子裡一片漆黑。

  因為安靜,便連呼吸聲都格外清晰,就像此時,崔翎隔得老遠,都能聽到袁五郎起伏的心跳,和越來越重的鼻息。

  說實話,她其實並不反感。

  先前在城外的荒山石窟中,她其實已經有些心動了,只是那時礙於自己是有夫之婦,謹守著綱理倫常職業道德,以及她那混吃等死的小夢想,所以將那點心動化成了心房上的漣漪,只是冒了個泡,就消失不見了。

  但命運常愛和人開玩笑。

  她以為毫無可能的愛情轉了個彎就有了新的答案,她心動的男人原來就是她的丈夫呢!

  就算心裡還憋著一股氣,但是她內心卻有小竊喜。

  嗯,雖然現在就補上洞房,對她來說還是有些太快了,但假若他非要,她又何必拘泥?

  崔翎這樣想著,便閉上眼,一動不動地躺著。

  這種事,總歸還是男人主動比較合適,她只要默默承受就好。

  袁五郎聞到妻子身上的芬芳,心旌搖動,身體裡那股昂揚的欲望似已經蓄勢待發。

  但該怎麼開始才比較自然又不會叫她受傷呢?

  書到用時方恨少。

  袁五郎現在有些後悔了,當初石小四偷偷弄來的春宮圖,他本來應該仔細研究一番的,但當時他卻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當初拒絕之後,他還挺為自己堅強的意志力而感到驕傲。

  但現在,卻後悔得要死。

  到底……到底該怎樣做呢?

  還好,就算是個未經過人事的處男,對這方面也有著天生的本能。

  袁五郎悄悄地將身子靠近崔翎,清了清嗓子,就將手悄悄地探了過去,恰巧碰到了她精巧細緻的鎖骨。

  手指上傳來溫度,觸手溫潤柔軟,像是經年的美玉,又滑又嫩,十分好摸。

  他見崔翎並沒有拒絕,也沒有抵抗,一動不動地任由他的手指在她鎖骨上輕撫,心中便更激動了,他覺得這是要他繼續下去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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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聊天

  崔翎耐著性子等了老半天,都不見有什麼動靜。

  袁五郎的手指像是頭餓了幾百年的野狗,而她的鎖骨則是肉骨頭,他一旦啃上了就無法撒手,磨來磨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手指仍然還在那處打轉。

  陌生的觸碰激起她身上的悸動,但他遲遲不肯深入,令她開始懷疑,他是不是還有什麼顧慮?

  是新婚夜她那幾句口無遮攔的話還困擾著他?

  還是自己沒有認出他這件事讓他始終都過不去這個坎?

  顯然,崔翎是多慮了。

  袁五郎這時滿身的激情都昂揚起來,別提多想策馬奔騰一逞威風。

  但問題是,他實在是沒有經驗,眼睜睜地看著妻子溫暖馨香的身體,卻無從下手。

  其實,盛朝的大家公子很早的時候就有這方面的啟蒙了,成婚之前,必定是會有專人教學一番的,絕不會出現新婚夫妻洞房夜結果卻不知道該怎麼做的情形。

  然而袁五郎卻是個例外。

  由於袁家特立獨行的家風,他長久以來都在為未來的妻子守身如玉。

  老太君臨陣請婚,他和崔翎的婚事辦得十分倉促。

  大夥兒都忙著準備婚禮事宜,又都覺得他這麼大的人了,身邊最好的朋友九王就是花叢高手,那方面的事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但小黃書一定看得不少,所以便就省略了這一步驟。

  新婚夜,他喝多了酒,心裡還帶著情緒,欲念並不怎麼強烈。

  所以,崔翎自作主張地免去了這一過程,他雖然生氣,但其實也略存僥倖。

  但此刻不同。袁五郎的身體和心,無不一致地確認他喜歡身邊這個女人。

  他想要她。

  又磨蹭了許久,天色已經從先前的昏黑變成深墨。夜已經很深了。

  袁五郎終於鼓起勇氣,將寬大的手掌慢慢往下移。

  觸手是一大片滑膩的肌膚。然後有山巒驟起,那像棉花一樣柔軟的手感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就像是個頑皮的孩子,不停地揉捏,終於漸漸找到了一絲法門。

  崔翎被這樣的觸碰逗得心裡癢癢的。

  身體還未情動,但卻勾動起記憶中一些久違的感覺,袁五郎充滿男子魅力的身軀就在一側。幾乎與她緊密相貼,他身上陽剛的男人味不斷衝擊著她,令她快要被融化了。

  但是,她的丈夫沒有什麼經驗。他的生疏和青澀毫無疑問地顯露著他的純情。

  她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會在她的山巒上探索一整夜。

  果然,比起鎖骨,袁五郎對新發現似乎更加鍾情。

  他不知疲倦地把玩著、探索著,手中那溫香軟玉似乎帶了魔力。讓他怎麼都不捨得放下。

  崔翎從起初的悸動和輕微的顫慄,到最後無聊得發睏。

  她在考慮,要不要幫他結束這過於漫長的探索,直奔主題,然後早點安歇入睡?

  但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她覺得反撲這件事可能做起來很爽,但事後需要面對的麻煩更多。

  他是很傲嬌的人呢!

  初次行房,就反被妻子調教,估計在袁五郎看來,這會是個特別不能接受的事兒,有傷他男子漢的自尊心,說不定,以後還會留下心理陰影什麼的。

  得不償失的事,崔翎是不願意去做的。

  對這樣沒有經驗自尊心又特別強的老處男,她能做的事,大概也只有等待。

  然而實在是等得太久,她有些昏昏欲睡。

  再加上前兩日才經過了生死一線的逃脫,她的體力也還沒有完全恢復。

  在忍不住打了兩個哈欠之後,她發出了均勻細密的鼻息,終於進入了沉沉的夢鄉。

  袁五郎沉溺在新發現中不可自拔,他見崔翎對他大膽放肆的動作毫無抗拒,不由心生歡喜,便嘗試著想要更多。

  他一手仍舊握住她的雲峰,另外一隻手卻一路向下摩挲而去。

  她身上的肌膚真的很滑,腰肢纖細,盈盈一握。

  再往下,便是神秘誘惑的幽潭。

  袁五郎不敢冒昧深入下去,嘶啞著嗓音柔聲問道,「翎兒,我可不可以……」

  紗帳裡靜寂無聲。

  袁五郎不甘心,繼續問她,「翎兒,你不說話,我便當你是准了哦?」

  空氣裡依舊是一片沉默。

  他終於敢伏在她身上看她,卻發現姣好如月的臉斂去了白日裡的狡黠,她雙眼深閉,鼻息均勻,早已經沉沉睡去。

  袁五郎又怒又氣又惆悵又委屈,又暗自懷疑是不是自己摸索錯了?

  懷著這樣複雜的心情,他又怎麼能睡得著?

  所以,便只好撐著身子呆呆看她,一直看到天明。

  翌日醒來時,崔翎睜開眼就看到了黑眼圈嚴重的袁五郎正側著身子注視著她。

  她嚇了一跳,剛想喝斥問他怎麼在這裡,猛然想到昨夜種種,心底忽然生出些抱歉來。

  她不好意思地往被窩裡縮了縮,遮住大半張臉,低聲說道,「夫君,你醒啦!」

  袁五郎悶悶地答,「嗯,醒了。」

  話雖然這樣說,但他臉上重重的黑眼圈和憔悴失落的情緒表明,他說不定一夜未睡。

  崔翎悄悄地在被窩裡摸了摸自己的身上,發現衣衫完整,除了胸口的扣子有幾個被鬆開了外,其他的地方都整整齊齊的。

  她也不知道是該擔心還是高興。

  想了想,覺得老是這樣也不行,要是今夜袁五郎還是如此,少不得,她就親自上陣吧。

  儘管昨夜沒有成事,但不知是出於憐惜還是別的什麼,崔翎發現,她對袁五郎的怨念竟然比先前少了許多,心底深處某些刻意被壓制的愧疚衝破重重阻礙,湧上了心頭。

  其實有些事她心裡也很清楚,在她和袁五郎的這段婚姻中。她是受益者。

  袁家不僅給了她久違的家的溫暖,給了她最大限度的自由,還讓她重新找回了自己。

  至於袁五郎……

  也許他的深情只留給成為他妻子的那個女人。並不是因為她是崔翎而喜歡她,但只要她一日是他的妻子。想來他都會是這個世上最好的丈夫。

  而她卻完全沒有為人妻子的自覺,不願記住他的臉,也不肯打聽他的名字。

  這樣想,是她虧欠了他呢。

  崔翎看天色已經不早了,便小心翼翼地催促他起床,「夫君,聽槐書說你每日晨起要去練功的。這會兒既醒了,那我伺候你起來穿衣可好?」

  按照她平素的性子,是絕不會說「伺候」這個詞語的。

  但眼下,袁五郎用熬了一夜的黑眼圈瞪著她。她下意識地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便想著說些好聽的軟話,一來是示好,二來也是希望能夠撫慰一下他那顆求而不得的心。

  袁五郎知道自己該起床了,但他現在一點也不想。

  身體的疲倦是一樁。不想錯過和崔翎的耳磨廝鬢是另外一樁。

  而且,他明顯地感覺到她對他的態度好了,若昨日的她是一朵帶刺的月季,那現下便是親和的牽牛,便是在寒冷的冬季。卻令他有如沐春風之感。

  他根本捨不得離開,便扯了扯嘴角,「今兒的晨練免了。」

  崔翎心裡「咯噔」一聲,心想這人不會是想將昨夜沒有完成的步驟做完吧?

  她連忙坐起說道,「啊,那夫君你再休息一會吧,我起來給你做早餐去。」

  下一瞬,她的手臂卻被一雙溫暖厚實的大手握住,那雙手如此有力,只是輕輕地一拉,她便已跌入他懷中。

  頭頂,有深沉低啞的聲音響起,「我不去晨練,你也不要去做早點,咱們就這樣待著,好好聊會天吧。」

  他將下巴抵在她臉頰輕輕地摩挲,「你看,我們雖成婚好幾個月了,但還沒有好好地說過話,你甚至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呢。這幾日城中無事,你我夫妻難得有這樣的良機,便在一處好好說說話吧!」

  鬍鬚有些紮人,磨得崔翎覺得發癢,好奇怪,她卻並不討厭這樣的感覺。

  她沒有辦法拒絕他的合理要求,只好輕輕地點頭,「你想聊什麼?」

  身子微微地動了一下,在他身上尋找一個更舒服的位置,然後將腦袋枕下。

  他的胸膛很寬闊,也很厚實呢,靠在上面能夠聽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莫名就覺得好安心。

  袁五郎見崔翎一下子又乖順地像隻小狗,心情激蕩起來。

  他輕輕地撫摸著她黑如墨緞的長髮,目光微動,卻問道,「聊聊你心裡的袁五郎是個什麼樣的人?」

  崔翎輕輕動了動,想要掙扎著起身去看袁五郎的表情,這樣她才好判斷他問這句話時真實的想法是什麼。

  但他的手臂粗壯,撫著她的又是受傷的左臂,她怕自己動得厲害會碰到他的傷口。

  想了想,便還是決定老實回答。

  她的聲音很輕,卻無此地清晰,「我不想騙你,所以若是你聽了不符合你的心意,也不要生氣。」

  袁五郎心下微沉,卻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嗯,我答應你,不生氣。」

  他想起了新婚夜聽到的那些話,想來接下來從她口中說出的話,應該也不會怎麼好聽。

  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想要和她共同赴白頭,就要將之前所有的心結都解開。現下,她也有這個重修於好的意願,他又有什麼好猶豫不決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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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請教

  崔翎一雙盈盈美目,仿若秋水般悽楚迷離。

  她幽幽歎道,「我母親早逝,父親不知因何緣故對我不大在意,安寧伯府人口龐雜,各懷心思,所以闔府之中,對我上心在意的人,竟找不出一個來。」

  生長在這樣的環境中,再熱的心也難免會變的冷漠。

  她頓了頓,「所以,老太君請婚,家裡的姐妹都不肯嫁,只有我覺得這是一個機會。」

  袁五郎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對當時的她來說,根本就無關緊要。

  這段姻緣是皇帝賜婚,就算崔家倒了也不礙她在袁家的地位。

  據算他是個兇惡跋扈的莽夫,她也打定了主意要嫁。

  她看上的是鎮國將軍府的富貴繁華,以及這份婚姻可以給她帶來的好處。

  崔翎輕輕伸手摟住袁五郎的腰,更貼近他的胸口,感受他心臟的跳動起伏。

  她柔聲問道,「夫君,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自私涼薄?只考慮自己的好處,卻從來不顧及別人?」

  袁五郎微微有些愣神。

  雖然這些彎彎繞繞他心裡也是明白的,但聽她如此赤裸裸地告白,卻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他靜默許久,點頭說道,「確實……有些自私……」

  但隨即他又歎了一聲,「但難道我便不自私嗎?」

  在他們這場姻緣中,沒有誰是不自私不涼薄的。

  老太君,皇帝,安寧伯,崔翎,乃至他……

  崔翎見他神情,不由鬆了口氣。

  她抬起頭沖著他笑笑,「雖說我打定主意要嫁你,但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對我來說,卻也十分重要呢!」

  她一早就想過了,袁五郎若是個可以過日子的好男人,她便也好好與他相處,生幾個孩子,過簡單平靜的日子,未必不能相攜一生。

  畢竟,她要的不多,不過只是安穩平靜的生活罷了。

  但若他不是個值得相守的良人,那她自也有法子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

  她是皇帝賜婚的貴女呢,丈夫的寵愛與否,並不能影響她穩若泰山的地位。

  除非皇帝更改了主意,或是安寧伯府倒了,不然,只要她堅持,誰又能勉強得了她?

  袁五郎望進她星辰一般的眸子,語氣不由便軟了下來,「哦?說說看!」

  崔翎想了想,身子略往上伸了伸,將手圈住了他脖頸,「我先前沒有記住你的長相,也不知道你的名字,都是我不對,你若是還不高興,可以罰我的。不過……」

  她話音一轉,「現下我知道你是這樣一個好人了,所以先前的誤會咱們好好說清,然後都忘了吧!以後,你在這裡保證自己不會受傷,我回了盛京也會好好生活,等你回來了,咱們再好好過日子,這樣好嗎?」

  與袁五郎是因為崔翎是他的妻子而喜歡她不同,崔翎對袁五郎產生好感,並不是因為他是她的丈夫。

  若是換了九王是袁五郎,她是不會產生情動或者歸屬感的。

  她願意靠近他,只因為,他是他。

  袁五郎身子微微震顫,她的話,他都聽懂了。

  他心中湧現出一股巨大的狂喜,排山倒海地衝擊著他的心臟。對,這世間還能有什麼比這更令他著迷的情話?

  在驚濤駭浪之前,先前那一點點小小的委屈和憋悶,就好像是微不足道的小水花,不過一瞬間,就能夠被吞沒消失不見。

  他一時情動,身體的某個部位便又蠢蠢欲動起來。

  但他又不敢貿然行動,難得你儂我儂,他不想毫無準備地開始他們的第一次,假若成功倒還好,假若失敗了,將來他怎麼面對自己的妻子啊!

  所以,袁五郎強自克制自己的情感,只在崔翎的額頭輕輕一啄,便立刻放開了她。

  他動作迅捷地起身穿衣,一邊對她說道,「一日之計在於晨,我想了想,不去晨練還是有些不大好,翎兒可以再歇一會,我去去就來。」

  說完,他便像是被鬥敗了的野狗,夾著尾巴逃跑了。

  這樣的開局似乎還不錯,崔翎看著那倉皇逃離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目光不由柔和下來,哼著江南小調悠閒地起身洗漱,然後又去了她最鍾愛的廚房。

  小校場中,袁五郎正舉著長槍揮舞,他十分賣力,能聽到槍頭劃破冬風嗤嗤作響的聲音。

  他已經保持這樣的亢奮足有半個時辰了,但卻一點都沒有疲軟下來的跡象。

  一旁九王斜斜倚在美人榻上,他裹著厚厚的貂皮大氅,頭頂還撐著可以遮風的皮毛冠蓋,正在怡然自得地喝著熱茶,不時瞥一眼他的好兄弟。

  他皺了皺眉,對著槐書問道,「你家五爺這是怎麼了?難不成又是受了某人的氣?」

  自從崔翎來到沐州城,袁五郎就整個人都變得不太正常。

  根據袁五郎和崔翎相處過程中的吃癟概率,九王不得不判斷,此刻他的好兄弟如此孜孜不倦地練習槍法,恐怕還是和崔翎有關。

  槐書也覺得莫名其妙,昨夜他家五爺睡在了五奶奶的雅情小築,還不許他跟過去在外頭伺候。

  五爺既然一整夜都沒有被五奶奶趕出來,這便該是小別勝新婚,恩愛纏綿著的啊。

  怎麼會一大早就起來跑到小校場發瘋?

  誰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他對著九王搖了搖頭,「我家爺昨夜歇在雅情小築呢。」

  九王俊美的臉上隱約露出一點失落,但他掩飾得很好,不過轉瞬就又恢復了他一慣的優雅淡定,「既如此,他怎得還這樣?」

  他細抿了一口茶,對著仍然揮灑汗水的袁五郎說道,「阿浚,停下來喝杯茶吧。」

  袁五郎又甩了兩個花槍,這才停住。

  寒冷的冬日裡,他只穿了一身薄薄的勁裝,但此刻,衣裳已經濕透。

  他似乎毫不在意,大大咧咧地接過了槐書遞過來的外套穿上,然後大喇喇坐在九王旁邊的小椅上,「哎呀,流了一身汗,就是暢快啊!」

  牛飲幾杯茶水過後,他漫不經心地問道,「那位見月姑娘後來怎麼樣了?」

  九王目光裡露出一絲狠戾,「她說,是紀都以她小弟弟的生命威脅,她不得已才為他大開了令尹府的牆門。她在牛肉裡下藥,你的夫人崔氏,也是她親手捆綁了交給紀都的。」

  頓了頓,他又說道,「柳見月說了實話,我便也沒有怎麼折騰她。不過這樣恩將仇報的人,令尹府是不准她留了,我叫人送了她去臨城。」

  西疆臨城,是盛朝最苦寒的地方。

  柳見月雖然只是鄉野間長大的村姑,但她卻是莊主的女兒,自小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臨城那樣的地方,對她來說,是從未經歷過的災難。

  九王說話的時候,總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不管話裡頭藏了多少的驚心動魄,他都似一尊巍然不動的佛。

  他輕輕抬手,望了眼杯盞中微微晃動的茶水,嘴角微微翹起,「我這樣處置她,你不會是心疼了吧?」

  袁五郎趕緊「呸」了一聲,「我一片好心收留了她,她卻暗算我的妻子,我心疼這樣的人做啥?你也把我想得太……」

  隨即他又一愣,猛然想到平素時柳見月對他總是十分殷勤,常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莫非……

  九王悶聲笑起,「阿浚,你還真是遲鈍呢。」

  柳見月愛慕袁五郎,整個令尹府裡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唯獨袁五郎自己,渾然未覺。

  袁五郎再次「呸」了一聲,「愛慕我的姑娘不知凡許,難道我要一個個疼惜過來?何況她差點害死了翎兒,就算你不處置,我也不會饒她。」

  先不是紀都手裡到底有沒有柳見月的弟弟,便是真有那固然值得同情。

  可是,為了自己的弟弟,去做傷天害理的事,那也是天理不容的,只能說有今日,不過是她咎由自取罷了。

  九王看了眼臉上略帶失落的槐書,原本想要再說什麼,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口來。

  不過,袁五郎從前對待女人,雖然並不放在心上,卻也還有一顆憐香惜玉之心,如今見到了他的夫人之後,卻似是變得嚴厲起來。

  那女人,就真的這樣就有魔力嗎?

  他這樣想著,腦海中便不由閃現出那日她騎在牆頭的搞笑模樣來,不知不覺便盯著袁五郎走了神。

  袁五郎回頭看到九王一動不動地盯著他,不由有些訕訕的,「喂,你看我做啥,我臉上難道長了花?」

  九王神色回轉,眼眸微垂,他挑了挑眉說道,「嗯,你的臉上還真的長了花,這會兒花都開了,紅得很。」

  他頓了頓,「說吧,又遇到了什麼為難的事,能叫你大清早地來這裡練了半個時辰的槍法。」

  袁五郎呼了口氣,「能有什麼為難的事?」

  驟然,他的目光一亮。

  他想到自己困擾的問題,在他的好兄弟面前,那豈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嗎?

  要知道,九王貪花好色的名聲裡雖然藏了水分,但人家可是真槍實刀有過經驗的人。

  說不定,還真的可以好好討教討教!

  袁五郎想了想,便又說道,「咳咳,說起來,倒還真的有一件為難的事要請教你呢。」

  他轉身故意沉著臉對槐書說道,「我有重大的機密要和九王爺說,你先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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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6-8-5 23:45:03
第八十九章 九王

  槐書還當真以為兩位將軍有什麼了不得的軍事機密要談,連忙帶著院中伺候的人退下。

  一時間,小校場內空蕩起來,只剩廊台下交頭接耳的兩人。

  袁五郎湊在九王耳側,幾次欲言又止,饒是他一臉的鬍鬚,也遮掩不住面色的緋紅。

  半晌之後,他終於下定決心,咬了咬牙,壓低聲音說道,「先前我看到王爺書架上有一本花樓佳人傳,這個……借給我吧!」

  九王正要下肚的茶水噎了一下,差一點就要噴出來。

  他滿臉震驚地問道,「阿浚,你要我借你什麼?」

  花樓佳人傳是坊間赫赫有名的小黃書,當然明面上,這還是一本禁書,除了有權有勢的非常人有辦法得到,尋常百姓只聞過其名,從未見過其書。

  既然叫做花樓佳人傳,那麼書中描寫的顯而易見,便就是青樓女子的故事了。

  但這書不只描寫青樓女子悲慘的命運,連她們與恩客之間的事,也事無鉅細都描寫了出來。

  裡面除了有十分大膽露骨的文字描寫,還配以大量的插畫。

  那些插畫直白寫實,將男女之間的那點事,描繪地淋漓盡致,沒有自制力的年輕人看了很容易就會走火入魔。

  有些無良商人還將這些插畫單獨整理成冊,私下炒賣,據說一本已經被賣到了五百兩銀。

  九王實在沒有想到,一向謹慎修身自律地跟個和尚似的袁五郎。竟然要問他借小黃書!

  袁五郎臉色越加發紅,他內心裡也覺得挺丟臉的。

  但為了今夜不再有心無力,能將自己的小妻子徹底征服,他覺得丟這個臉也值得。

  九王是他最好的兄弟,他對好兄弟還是有信心的,九王一定會替他保守秘密。

  更何況,他不好意思被人知道問九王借過小黃書,九王也不好意思叫人知道他有小黃書。

  所以,借書這事。只有天知地知他知九王知!

  他這樣想著,便索性將身子伸了過去,悄聲說道,「喏,就是你藏在書架裡層的那本,書封花裡胡哨的那個。大家好兄弟,拿過來瞧瞧唄!」

  九王怔怔盯著袁五郎,半晌忽然笑出聲來,「莫不是……阿浚你莫不是昨夜被嫂子趕下了床?」

  他嘴角微翹,目光裡卻隱約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袁五郎面上有些訕訕的,但男人最好的就是一個面子。他才不會承認昨夜並未得手的事實。

  他不自覺昂首挺胸起來,「哪有!你嫂子別提多喜歡我了。」

  微微一頓。他索性將手伸了出來,「趕緊地,把書借我!」

  九王目光微垂,「好吧,稍候我找出來,叫少悟給你送去。」

  少悟是他貼身的長隨,自小一起長大的跟班。

  袁五郎這才滿意。重重地拍了拍九王肩膀,樂呵呵地說道。「好兄弟,果然講義氣!」

  他練了一早上的槍法,這會子渾身都是汗,黏膩膩的,十分難受。

  想了想,便站起身來,對著九王說道,「那我先回去沖洗一下,換身衣裳再去找你。」

  九王回了聚英堂,便徑直到了小書房中。

  他立在書架前,從中抽出了袁五郎所說的那本書封花裡胡哨的花樓佳人傳,輕輕翻開來,裡面卻是一本兵法謀略。

  少悟問道,「王爺又看兵書嗎?」

  九王萬般無奈地搖了搖頭,半晌才啞著聲音說道,「袁五將軍要問我借這書,我記得裡面的內頁當初給了你,少悟,你還帶在身上嗎?」

  他在世人眼中是個放浪形骸的好色之徒。

  為了將這點坐實,他不只收集美女,還常常以重金購入這樣的禁書。

  但其實,他並不似傳言中那般喜好美色呢,所以,美人也罷,禁書也好,他自己並不親沾。

  所以,袁五郎一下子問起,他其實有些為難。

  書的封頁他留下了,套在兵書外頭,但內頁是在盛京時就給了隨身的護衛少悟,至於少悟會不會將這東西一路帶到西北來,這個他也不好說。

  誰料到少悟臉色一下子漲得通紅,憋了半天終於開口,「回王爺,那書……少悟帶著。」

  九王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拍了拍少悟肩膀,「我們少悟今年也要二十了吧,也是該娶媳婦了。」

  他嘆了口氣,「你這年紀放到尋常人家,恐怕孩子都生了三兩個了,也就是跟著我,才一直孤單到現在。哎,少悟你放心,等回了盛京,我一定給你挑個好妻子。」

  少悟越發不好意思,但明擺著那本小黃書,他一路從盛京帶到了西北,如此貼身珍藏,足見他內心的狂野,想辯駁也沒有底氣啊。

  所以,他便只好垂著頭乖乖地聽著。

  九王倒沒有指責他的意思,只是頗有幾分感慨。

  這些年來,整個盛朝的百姓都以為他這皇帝唯一的胞弟,一定過得十分尊榮。

  但事實並不是這樣的呢!

  皇兄膝下子嗣單薄,只有太子一個兒子。

  假若太子有個三長兩短,這盛朝帝位,便理所當然應該由他來繼承。

  所以,這些年來,姜皇后母子防他就跟防黃鼠狼似的,在他身邊布下了萬千眼線,一有風吹草動,連哪日多打了一個噴嚏,姜皇后也立刻就能知曉。

  他今年二十,是前兩月才過的生日。

  放眼古今,皇子年滿十五必定要出宮另立王府,但他早過了年紀,又是皇弟,卻還滯留宮中。

  他和太后幾次請求要搬出帝宮。姜皇后總以皇家子嗣稀少皇帝疼惜兄弟為由,不肯放行。

  別人還以為是天大的榮耀,只有他知道,這是天大的猜疑。

  這一切雖然都是姜皇后主理,但皇兄雖然身子不好,神智卻是清醒著的。

  假若皇兄有意要改變,也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可見皇兄對自己,也是不信任的。

  他自己身在囚籠。便難免也連累身邊的人。

  假若少悟跟的不是自己這個倒霉王爺,想來如今早就已經成家吧?

  九王這樣想著,優雅精緻的面容不覺有幾分哀傷,他嘆了口氣,「待會把那書的內頁取了來,交給袁五將軍吧。至於你……」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等回到盛京,你想買幾本就儘管買去,爺不管你。」

  少悟面有遲疑,「王爺,您真的要這樣做?袁五將軍的夫人,那可是……崔家九小姐啊!」

  他倒不是心疼一本小黃書。而是心疼王爺!

  崔九小姐,可是王爺揣在心中唸唸不忘了兩年的人兒。連姜皇后都答應了等王爺滿了二十出宮另開府後,就給王爺和崔九小姐賜婚的!

  如今,心愛的人近在咫尺,卻已經成了他人之婦。

  這個他人,若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還好,也許這輩子再不得相見也是好事一樁。

  可偏偏那人卻是王爺最好的兄弟袁五將軍!

  躲不得,逃不開。卻又不能言說。

  這幾日王爺心中已經夠苦的了,偏還要親手去送小黃書給袁五將軍!

  這簡直……簡直太殘忍了!

  九王目光裡透著幾分痛楚。隨即斂去眉間悽楚神色,他淡淡開口,語氣裡帶著幾分莫名的嚴厲,「少悟,從前的事,以後不許再提了。」

  他目光垂落,擺了擺手,「用個木匣裝了,將書送過去吧。」

  少悟無可奈何地離去,空落落的書房內,便只剩一道孤獨的剪影。

  九王慢慢走到桌案前,扶著桌邊坐下,他的目光空洞而幽遠,也不知道投射向何方。

  兩年前,崔家二郎大婚,他在安寧伯府見到了一位有趣的姑娘。

  酒過三巡,他臨時起意,想去安寧伯府的荷塘看月,便帶著少悟悄悄從筵中溜走。

  然而,有這等雅興的,還不只是他。

  等他靠近崔家後院的觀月池時,只見層層疊疊的荷葉中間那座四角見方的小亭內,早就有了歡聲笑語。

  他看到一個絕美的少女盤膝坐在亭內的石廊上,一手毫無形象地拿著油膩膩的雞爪,一手卻指著天上圓月念詩,「塘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啃雞爪。」

  皎潔的月光之下,碧波荷塘之中,如此美景良辰,出現一個啃雞爪的少女,本該是件十分違和的事。

  但好奇怪,當時的他卻覺得看到了天下最美麗的風景。

  這有趣的少女從此便留在了九王心中,再也無法抹去。

  九王以親王之尊,喜歡什麼女子從來都是手到擒來的事。

  然而,這一次,他卻是動了真情,所以不願意用以往的手段行事,使這有趣的姑娘蒙受零星半點的污名。

  透過隱秘的方式,他得知這女孩是安寧伯府崔家的九小姐,十三歲,並不曾定親。

  九王知道姜皇后忌憚自己,但他仍舊想要碰一下運氣。

  他想要明媒正娶崔九為正妃,姜皇后竟然不假思索便同意了。

  但姜皇后也有要求,她以皇帝身子不好恐並無時日為由,要求九王在宮中再住兩年,等到他年滿二十,她便給他和崔九賜婚。

  盛朝貴族女子大多都是及笄之後再說親嫁娶的,九王算了時間,等兩年之後,他滿二十,她剛好十五,正是最適宜成親的年紀,便欣然答應了。

  誰知道,兩年之期還未至,皇上竟將他的心上人轉賜給了他的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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