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墨沫 -【星光拂曉】《全文完》

蔡仲子

【書名】：星光拂曉

【作者】：橙墨沫

【內容簡介】：

　　當國民男神與陌生女孩相擁而笑的照片鋪天蓋地席捲網絡的第三天，被萬人盯梢的微博終於更新。

　　陸言墨：嫁妝已備，求嫁。

　　於是，獨自躲在黃山看日出的程微曉突然被導遊姑娘硬塞了張高鐵回程票。

　　程微曉心塞，什麼鬼？

　　多年後，程微曉手執畫筆，坐在畫板前，畫著懷抱女兒的陸言墨，心頭縈繞著軟軟的溫柔。

　　原來，屏幕中曾遙不可及的偶像真的穿過了時光的距離，站在她的身旁，相依相守。

蔡仲子

☆、第1章 星光01

程微曉到達華府大廈的時候，憑著施芯露前一天給的工作證一路暢通無阻從大門進入試衣間。

整個試衣間似乎因為國民男神陸言墨的到來而忙得手忙腳亂，她一個門外漢傻傻的站在一邊不知所措。

「emma，衣服衣服，見鬼了，那件西裝呢！」

「我去，人都到了，圍巾呢？袁承歡出了名的難搞，不找出來我們今天別想拍了！」

「快點快點，都在幹嘛呢！」

看了眼手機，是她早到了半小時，顯然，施芯露還沒到。

「你，新來的？」

冷不丁懷裡被塞了幾條裙子，她愣愣的看著面前在頭頂插了把梳子，神情焦躁卻又莫名讓人覺得喜感的姑娘，「看你有工作證應該不是外人，傻傻站在這幹嘛呢？沒看到大家都忙成屎了嘛！去，還不去把衣服送到袁承歡的休息室。」

正想解釋，然而，急躁的姑娘並沒能給她一絲一毫解釋的機會，一把將她推出試衣間，如同趕鴨子般連人帶衣服一起「掃地出門」。

抱緊懷中被迫扔進來的衣服，程微曉無奈，但依舊好脾氣的一件件整理好，開始一間間找袁承歡的休息室。

也許，陸言墨的休息室會挨著女主角的，不是嗎？

找到袁承歡休息室的時候，她莫名有些緊張，屏息對著大門輕輕敲了三下。

很快，門就被從裡打開，開門的似乎是袁承歡的助理。文文靜靜的一個姑娘，一見她捧著衣服戴著工作證就熱情的扯出微笑，「老師，是給袁小姐送衣服嗎？來，給我就好。」

第一次被人叫了老師，程微曉有些詞窮，「這是袁小姐等會兒定妝照要用的衣服。」

「謝謝老師。」文靜的姑娘接過衣服還想說上兩句，坐在沙發上玩手機的年輕女孩朝著她瞥了一眼，沒好氣的嚷道：「小秦，見誰都叫老師？人不過一個送衣服的小助理叫什麼老師，還不關門過來！」

果真是暴脾氣，程微曉腹誹。

小秦略帶歉意的對著程微曉笑，無聲的說了聲「對不起」就迅速關上大門。

程微曉聳肩，開始對著隔壁的房間打轉。

與袁承歡挨著的休息室，門口貼了一個大大的陸言墨，然而大門緊閉，什麼都看不到，也不知道這尊大佛是否已經趕到。

她背著包，背靠著牆面，雙眼緊緊盯著緊閉的大門。

然後，僅僅只是對著這間休息室，心跳不可抑制的加速。

陸言墨，她迷了6年的偶像，也許正與她一門之隔。

「曉曉，你還真跑這裡來了？陸言墨還沒來呢，你看著也沒用。」

熟悉的女聲毫不留情的打碎了她典型小粉絲見偶像的幻想，程微曉撇嘴，「玖玖姐，就不能不打擊我嗎？」

「不能，雖然給了你工作證，但要是你姐知道我這麼鼓勵你追星，一定一巴掌拍死我。」施芯露一把勾過程微曉的脖子，拉著她就走。

「這不是追星，純碎就是見見偶像，我都沒什麼機會見真人。」

「行行行，不是追星，走吧，去等會兒拍照的地方等著吧，陸言墨總會來的。你說你一個氣質型畫家，守在人家門口眼巴巴等著，跟你這渾身上下的藝術氣息一點都不匹配好嗎？」

一月下旬的天氣並沒有想像中的寒冷，程微曉穿著短款大衣被施芯露攬著，鼻間很快冒出了汗。被帶到拍攝的房間，施芯露將她安排在一邊，千叮嚀萬囑咐不要亂跑後，便起身去跟導演商討劇情。

她百無聊賴的坐著，點開手機例行刷微博。

微博上因為今天陸言墨的定妝照拍攝已經炸開了鍋。

都說國民男神拿了視帝影帝不往國外大螢幕發展，卻偏偏出人意料的接了這樣一部由小說改編的文藝型電影，簡直就是大材小用，浪費青春。

更多的迷妹們開始探究，國民男神接這部小製作電影背後的深意。

要轉型？還是為了捧某些人？

程微曉仍然秉持一直以來的作風，不點贊，不評論，默默圍觀，然後更新了一條微博。

微笑smile：yoursideforever.

不知過了多久，原本安靜的大房間裡忽然起了一陣騷動。

程微曉抬頭，遠遠的，那個俊朗的身影款款而來。

依然沒有大排場和保鏢，如往常一般身邊只跟著經紀人和一個助理。可是，就像一個迷妹在網上發過的一句話：陸言墨其人，僅僅是站著就是一幅畫。

程微曉眼中的陸言墨是個矛盾結合體。

劍眉星目，五官端正，幾乎稱得上是硬朗的五官，不白不鮮肉的膚色，乍一看，硬漢力max。然而，他又謙和溫潤，嘴角總是掛著淡淡的笑意，一雙眼底瀰漫著說不出的暖意，渾身散發著濃濃的書卷氣息。

可是，偏偏就該是這麼矛盾的畫風，放在他的身上竟一點都不覺得違和。

就像此刻，他身姿挺拔，步伐隨意，嘴角微揚，很認真的朝每個工作人員打招呼，絲毫沒有國民男神的架子。

她想，這大概也是眾迷妹們多年來始終不離不棄的原因。

程微曉不自覺的抓緊了自己的包包，視線隨著陸言墨從門口一路走到導演跟前。

真是悔到腸子都青了！本來就是以施芯露助理的身份來的，為嘛她剛才沒有緊緊粘著施芯露？

不遠處，正說著什麼的一行人齊刷刷忽然集體向她行注目禮。

這是程微曉第二次見到陸言墨，如同多年前一樣，他依然用著溫暖的，包容的目光注視著她，讓她僅僅因為這樣一個眼神就此成為他最忠實的迷妹。

然後，那個挺拔的身影朝著她緩緩走來。

她起身，又一次不知所措。

「你好，編劇說無論如何要我給你簽個名。」

她最愛的低音炮真實的呈現在她面前，她幾乎語無倫次，「那個，偶像，你好，我……」

「不用緊張。」他說。

程微曉聞言，後知後覺打開雙肩包，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畫冊，翻到當年繪畫的她最喜歡他的角色，掏出筆鼓足勇氣遞到他的面前。

其實，她最想說的是一聲謝謝，然而她知道，多年過去了，面前萬丈矚目的偶像也許早已不會記得那個迷失在外灘的姑娘。

「謝謝，給我簽個名就好。」她很理智的說。

陸言墨接過畫冊和她遞來的鋼筆，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一眼。

面前的姑娘年齡不大，笑起來的時候嘴邊有兩個小小的梨渦，很靦腆，很簡單。

他笑笑，卻在看到畫冊上他出道時演的第一部古裝片的手繪角色時，握著鋼筆的手微微一頓，「這是你自己畫的嗎？」

「嗯，自己畫的。」

「畫的不錯。」他認真的在人物下簽名，很簡單很周正的筆畫。隨後，他想了想，還是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程微曉，我叫程微曉。」小粉絲的心態讓她有些激動。

「微笑？」一旁觀察良久的經紀人陳之望對著程微曉勾出一個耐人尋味的弧度，忍不住問，「你叫微笑？」

見陸言墨也因為陳之望的提問好奇的看著她，程微曉紅了臉，「不是微笑，是章程的程，微笑的微，拂曉的曉。」

下一秒，她就看到陸言墨在畫冊最上面端端正正寫上了她的名字。

「我以為很少有人會喜歡這個小配角。」陸言墨突然感歎。

她仰頭注視著他，幾乎沒有猶豫的回道：「可能我品味比較奇怪，您演了這麼多主角，我卻偏偏最喜歡您演的小配角。」

很倔強，不服輸，又對未來充滿希望。

或者說，那是最像剛出道時的陸言墨，而不是後來歷經歲月的洗禮，逐漸成熟睿智，讓人幾乎無可挑剔的國民男神。

陸言墨有片刻的失神，隨即擰上鋼筆蓋帽，「謝謝，還有不用尊稱您，我也沒有你比大這麼多。」

她鬆口氣，接過自己的畫冊和鋼筆迅速塞進雙肩包，「您忙吧，我去找編劇。」

話一說完，果斷頭也不回的溜了。

這是種奇怪的心理，心心唸唸惦記著，真的見到了卻又心生恐慌，不願打擾，更不願因為自己的粉絲行為影響到偶像的工作。

於是，程微曉落荒而逃。

看著那個逃跑的背影，陸言墨忽的笑了。

「挺有意思的，這年頭我就沒見過誰出門還隨身帶鋼筆。」陳之望也望著程微曉，看到她乖巧的呆在施芯露身邊，摩挲著下巴，「你猜，她那本畫本上畫的都是些什麼？」

「多事。」

「……」

*

定妝照順利到只花了小半天的時間，程微曉拿到簽名，還額外讓陸言墨親筆寫下她的名字，簡直棒呆了！

她想，也許只有像此刻這樣蛇精病似的一步步從22樓步行到1樓才能徹底平復她激動的心情。

從22樓走到10樓，她已是氣喘吁吁，卻仍努力壓抑著極其緩慢的堅持爬行。

她的堂姐程徽妍說過，不期而遇這玩意兒矯情得讓人無力吐槽。

然而，程微曉覺得，當她在樓梯口轉彎，即將下9樓時看到的那一幕足以讓她平息今天所有的激動與喜悅。

9樓的樓道口，安全門僅僅只開了一小扇，而那個之前還笑著給她簽名的偶像背靠安全門，左手塞在大衣的口袋，右手指間夾著煙，神情複雜。

那是迷妹們從沒見過的陸言墨。

深深陷在自己的世界中，滿身的悲傷，哪怕與她一個樓道之隔竟都沒有聽到她雪地靴踏樓梯的聲響。

這樣的陸言墨，莫名的讓人覺得心疼。

於是，程微曉小心的重新踏上樓梯，輕輕地不發出一絲聲響就坐在10與9樓轉彎的樓梯口台階，靜靜的以一個小粉絲的心理試圖陪伴著這個此時讓人看著孤獨的偶像。

儘管，陸言墨不會發現她的身影，儘管，這也許會是她一個人的秘密。

她撐著下巴，偶爾悄悄的透過樓梯鏤空的扶手看他一眼。

只是，每每看到他保持著同一個姿勢，沒有笑容，沒有多餘的表情，就僅是機械的抽著煙時，她竟覺得，這麼多年，他始終保持著正能量，從不帶給喜歡他的迷妹們一絲絲的負能量是多麼的不容易。

她更開始希望，他依然可以隨心所欲做他出道時第一部電視劇裡那個驕傲的、倔強的少年。

不知道坐了多久，陸言墨不再點煙，細細的煙夾在他修長的指間，而他，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冰涼的台階透過牛仔褲讓人覺得生冷，樓道裡的陰風無端讓人覺得刺骨。

程微曉緊緊抱著自己的雙臂，不敢摩擦著取暖，不願驚擾樓下的陸言墨。

只可惜，很不爭氣的，包裡突然響起的鋼琴曲在安靜得詭異的樓道裡顯得格外清晰，程微曉甚至還來不及再看上一眼陸言墨，捂著包拔腿就往樓梯上衝。

蔡仲子

☆、第2章 星光02

火熱的火鍋店，靠近窗口擺滿肉和蝦丸的一桌卻遠沒有吃火鍋的氛圍。

坐在最裡座的程微曉低頭一邊機械的夾丸子，一邊神遊天外。

程徽妍和施芯露就該不該帶程微曉追星的問題引發了激烈的爭論。

「曉曉，別過分啊。」一番爭論後，程徽妍敲敲堂妹邊緣的桌面。見她忽的回神，抬頭用著懵懂的目光看著自己，心下歎息。

簡直就跟養女兒似的！

她只得再一次強調：「記住，你現在要以學業為主。研究生還有半年就畢業了，畢業之後去意大利，這是早就說好的。別讓其他不切實際的事情影響到你後續的安排。」

「姐，沒你想的那麼嚴重，我就是跟著玖玖姐去看看偶像而已。還有，去意大利的事情還早，也還沒有最後敲定，我也不一定非要出國再留學不可。」程微曉的思緒仍舊停留在今天在樓道安全出口旁看到的那一幕，乍聞程徽妍的勸誡，滿滿的無力，又無從理論。

「程微曉！」

這是程微曉第一次見到對她板起臉，嚴肅又不肯讓步的程徽妍。

可是，她僅僅只是略一猶豫，仍選擇認真的為自己辯解：「姐，我一直遵照著家裡的安排走，但其實我也很想靠自己的努力活一回，而不是永遠做一個乖乖女。」

「呵，這條路對你而言不好嗎？等你走到我這一步，你就會發現，叔叔和嬸嬸對你規劃的人生道路是多麼幸運。」她冷哼，卻不忍再說更多的苛責。

「好了好了，吃火鍋哪來那麼多廢話？」施芯露眼見氣氛不對，嘻嘻哈哈給兩人各撈了一把肉，插科打諢，「曉曉不是這麼沒分寸的人。誒，跟你們說個八卦，其實我這部小電影本來女主角不是袁承歡，你們猜是誰？」

只有程微曉給面子的分給她一絲絲的注意，她卻渾然不在乎，「嘿，居然是韓歌，剛聽到的時候都嚇死寶寶了！她來演我可愛萌萌的小夏，真是不能忍！簡直是大寫的我戳，一個只會演傻白甜的傻白甜，裝！」

「結果，定妝前三個月居然辭演了，普天同慶！要真是她繼續演，絕逼的是要抱陸言墨的金剛腿上位的節奏。還有……」

話未說完，忽的感受到程徽妍冰冷的眼刀子狠狠的打在她的臉上，她訕笑，「別這樣嘛，人生難得一次的體驗。過幾天就要跟著劇組去南京正式開拍，我一個人多孤獨寂寞，也沒人陪我說話。誒，曉曉，你放寒假，要不跟我一起去算了。」

「好啊好啊。」程微曉兩眼放光。

「施玖玖！」程徽妍惡狠狠的瞪著兩人。

「姐。」生悶氣的程徽妍被蹭蹭蹭擠過來的程微曉挽住了胳膊，「姐，我追星多理智啊。而且，春節上來我就要準備研究生畢業作品了，我也可以趁這個機會去南京寫生。多看看，才能好畫畫，是吧？」

「歪理。」

「沒有沒有，姐，其實你最瞭解我的，我懂得為自己的人生負責，媽媽那邊，就拜託姐姐你了唄~」她沒臉沒皮的硬湊過去。

程徽妍無奈，依舊輕易敗倒在她的笑顏裡，「別嬉皮笑臉的，回來交作業！」

「沒問題！」

施芯露默默喝了杯涼茶，朝程微曉努努嘴，看，嘴硬心軟的姑娘啊。

*

到達南京的第一天，陽光明媚。

程微曉與施芯露吃完大餐後，獨自回到酒店大堂才發現房間的門卡被放在施芯露的包裡。

無奈被困酒店旋轉門附近的沙發上，她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還早，而施芯露還在與導演進行臨時的會議。

猶豫是找個咖啡館還是乾脆去景點遊覽，然而，當她起身準備離開酒店的時候，順著旋轉門而來的身影讓她站在原地，再也挪不開腳步。

黑色的鴨舌帽，黑色的墨鏡，黑色的大衣，黑色的牛仔褲，還有黑色的皮鞋。

一身黑的標準裝備，程微曉輕而易舉就認出來這個不遠處，步伐略帶急促的男人是誰。

真巧，來南京的第一天，她就遇上了他。

男人身姿挺拔，壓得極低的帽簷幾乎遮擋了他大半張臉。她朝他所在的方向看去，見他身旁同樣一身黑的陳之望掃視周圍，似乎是在搜索大堂裡是否有記者的身影。

然後，隔著小半個大廳，程微曉意外對上陳之望探究的目光。

被發現了！

她捏緊雙肩包的背帶，糾結該不該上前打個招呼。

視線裡，陸言墨始終目視前方，大長腿朝著酒店前台不曾有過一些些的停留，程微曉抬起的腳弱弱的放回原地。

人來人往的大堂，她不該上前。

幾乎沒有猶豫的，她低頭迫使自己不再關注陸言墨和陳之望。

程微曉重新坐回沙發，包裡的手機恰在此時的響起熟悉的鋼琴曲旋律。她翻騰半天，找出手機一看，屏幕上跳躍的「老爸」讓她瞬間忘記了陸言墨。

陳之望還在敬業的觀察著酒店大堂的情況，身旁原本疾步朝前台走去的陸言墨忽的停住了腳步。

他不解的看著他，卻只能看到陸言墨的目光朝著沙發上正笑著接電話的女孩探去。

「不錯，看來是資深迷妹。手機鈴聲居然是你彈奏的《旅途》。」他私下向來習慣了與陸言墨打鬧說笑，這一次，照例肆無忌憚的調侃著他。

透過墨鏡的鏡片，陸言墨所注意到的程微曉隱在沙發間，嘴角帶笑，正認真的對著電話那頭的人解釋著什麼。

不過一小會的時間，他收回目光，轉身就走。

「嗯？就這樣？我以為你突然停下腳步是要去找你的小迷妹聊聊？」

「不過，真棒！都追到酒店來了？」

「喂，回我一句。」

「人家都追到這裡來了，不發表發表意見？」

陸言墨無視陳之望不停的碎碎念，明知是玩笑，他還是回頭，朝某人扯出一個笑。

「呃。」陳之望訕訕的摸摸鼻頭。

十年的交情，即便是隔著大大的墨鏡，他仍能想像此刻墨鏡下那雙被粉絲們稱之為深邃迷人的大眼裡是什麼樣的神情，他聳肩，「這麼認真做什麼？還有，你別對我笑得這麼滲人成不？寶寶有點怕怕的。」

他不再理他，轉身幾步就走到前台辦理入住。

第二天一大早，程微曉跟著施芯露來到夫子廟的拍攝現場。和昨天一樣，將她安排在靜悄悄不起眼的角落，施芯露又穿梭在片場忙碌著。

忙碌而緊張的片場，唯獨低頭對著清晨秦淮河畔落筆的她，成為了其中的另類，但她並不在乎。

陸言墨帶著陳之望和助理羅擎到達片場的時候，施芯露與導演幾乎已經快結束了與袁承歡的討論。他上前打完招呼，很輕易的就能看到角落裡那個低頭安靜的塗塗畫畫的女孩。

粗粗掃了一眼，卻沒有多做停留。

他回到屬於自己的休息區，如往常一樣打開劇本。

「言墨，真的不吃點什麼嗎？」一旁圍著打轉的羅擎盡責的又開始了每日例行的「追債」，「今早你又沒吃早飯，看樣子要拍一個上午，確定？」

「不用了，沒胃口。」他隨手翻頁，淡淡的應道。

「言墨，別任性，等會兒又該胃疼了。」

「羅擎。」他合上劇本，對羅擎笑道，「我今年32，不是12。」

「可在某些方面，你比12歲的小朋友還不如。」羅擎嘀咕。

陸言墨裝作什麼都沒有聽到，繼續翻看劇本。

可惜，隱隱抽痛的胃讓他只得狠狠灌了幾口礦泉水，然後，用劇本遮擋左手按著胃部，卻仍沒有絲毫的胃口。

這是多年演藝生涯折磨出來的職業病，他已放棄治療。

直到看完所有標記的筆記，他雙手輕輕放置於胃部，靠著躺椅，迫使自己放空一切，閉目養神。

也許，今天能早點結束戲份，給秦景笙帶幾個嚷了半天的布藝。

還有……

「不好意思，能不能請你們幫個忙？」

他睜眼，入目所見的女孩拎著一個塑料袋，正糾結的看著他。

被打斷思緒，他眉宇微蹙，起身坐直，問道：「什麼？」

「那個。」程微曉舉起塑料袋裡裝著的三份甜豆腐花，猶猶豫豫，「編劇本來讓我準備了三份早點，但她忽然說她等的人不來了，所以，要不就請你們幫我解決掉吧。」

程微曉從不善謊言，躲閃著陳之望似笑非笑的目光，故作淡定的強調：「整個片場我只認識你們，所以，只能找你們了。我一個人解決不了三份……」

夠蹩腳的理由，她卻來不及細想。

陸言墨遲遲沒有回應，程微曉抬頭遲疑的看向他。

他的眼底帶著笑意，帶著一抹她所熟悉的溫柔。

然而，在他近乎看透一切的目光中，臉頰開始火辣辣的翻騰。

蔡仲子

☆、第3章 星光03

如果是瞭解過陸言墨的墨謎們都知曉他不愛吃早餐。

哪怕這僅僅是程微曉第二次這麼接近的進入片場圍觀陸言墨的拍攝，即便隔著遠遠的距離，當她抬頭看到他安安靜靜，認真觀看劇本下的手輕輕淺淺揉著肚子的時候，她就知道她的偶像大約又是沒有吃早餐。

她停下手中的畫筆，看了眼四周陌生的場景，心下暗自計算著以自己的路癡程度她到底能夠跑多遠的距離才能及時回來。而後，她徹底放棄所謂豐盛的美食，簡單收拾好紙筆抄起包就跑。

距離片場最近的豆腐花攤位，帶著濃濃的南京風味。她小心的裝好三份豆腐花，一路絞盡腦汁想著各種借口，只希望她突然提著的三份豆腐花在陸言墨面前不會顯得太過突兀。

然而，此時此刻，當她做足了所有的準備，卻依然敗倒在他的目光中。

她知道自己的借口太過蹩腳，也知道自己學不會風輕雲淡的「裝腔作勢」。在她還想為自己多做解釋的時候，陳之望毫不客氣接過她手中的塑料袋，戲虐的聲音讓她面紅耳赤，「能掐會算？算到我們沒吃早飯呀！不過，真巧，一二三，正好三份。」

程微曉低頭，避開陸言墨探究的目光，呵呵笑了幾聲，回道：「嗯，是挺巧，正好編劇要我買了三份。」

簡直分分鐘想劈開自己的腦門，這話一出連她自己都忍不住要吐槽自己讓人捉急的反應。

果然，下一秒，她就聽到了微博上因為陸言墨的助理身份而同樣火得一塌糊塗的羅擎略帶壓抑的笑聲。

程微曉想，連她第一次參加比賽的時候，都不曾像現在這麼想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謝謝。」陸言墨警告似的瞪了陳之望和羅擎一眼，目光落在低頭無措的姑娘身上，「也替我謝謝你們編劇。」

「不客氣。」

她尷尬，沒有多做停留，轉身就回到自己的座位默默拼湊被自己丟在上海的智商。

真是丟死人了！

開拍前的片場顯得格外忙碌，吃過早餐的陳之望和羅擎仍自動打開裝著豆腐花的一次性盒子，享受的連舀了好幾勺。

只有仍舊沒有絲毫胃口的陸言墨，象徵性的拿著勺子吃了一口。

甜甜的味道，入口即化，可是對於從來不喜歡吃早餐的他而言絕不會是享受。

「就一口完事了？」陳之望又舀了幾口，含糊不清道，「人家姑娘特意給你買的。」

「嗯。」他閉上眼繼續閉目養神，再不肯多吃一口。

*

跟組的時間似乎總是過得特別快，來到南京的第三天，程微曉背上畫板又一次選擇步行爬酒店樓梯18樓的樓梯。

也許是那次在華府大廈的樓梯裡偶然遇上陸言墨的緣故，來到南京後，哪怕陸言墨其實住在19樓，她也每每放棄電梯一步步自虐的爬著樓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更期待能夠再來次偶遇，還是不希望看到那樣孤獨沉默的陸言墨。

今天要去玄武湖寫生給程徽妍交作業，恰巧劇組今天安排的最後一個拍攝點也在玄武湖，但程微曉沒有進組，獨自帶上裝備先行趕去玄武湖。

這是她第三次來到南京，卻是第一次在大冬天來到這個城市。

一月的南京很冷，她戴著帽子，大半張臉縮在大大的圍巾中，一路小跑暖身。

來到玄武湖蓮花廣場的時候，她早已凍手凍腳，連架畫板的力氣都沒有。

出乎意料的，在這大冷天，蓮花廣場前的蓮花仙子塑像前的小廣場上竟然有不少的畫者和攝影愛好者拍著畫著。

她吸了口氣，跺跺腳，摘掉手上毛茸茸的手套，快速選好角度，架起畫板。

「余老師，能不能不畫了，我們去那邊玩好不好？」

「不好，畫完再去。」

「可我已經畫了半小時了。」

「才二十三分鐘。」

中場休息的時候，一旁傳來的撒嬌賣萌讓她忍不住望去。

小小的男孩被高高瘦瘦的男人握著手，一筆筆在紙上塗畫著。

程微曉忽然想起了兒時的自己，四歲學畫，至今二十年的時光，從不間斷。

「你看，那邊的姐姐都在笑話你了。」

冷不丁的，程微曉被那個高高瘦瘦的男人點了名，她一笑，大方的走到他們的小畫板前，摸摸小男孩的頭髮，鼓勵道：「真棒。」

「余老師，你看，姐姐才不是笑話我。」萌萌的男孩眨巴著大眼，拉著男人的衣袖執著求休息。

男人放開手中的小手，終於妥協，「只有十分鐘，十分鐘後，繼續練基本功。」

男孩撒歡似的跑了，程微曉失笑，轉而看到畫板上初具輪廓的半個蓮花仙子。

「專業的吧，你畫的很好。」男人同樣瞥了眼她的畫問，「看你的裝備，油畫？」

「對，油畫。」

「選蓮花仙子畫油畫，有點特別。」

「沒有，隨便畫畫。你是老師嗎？」她好奇追問。

「算是吧，不過是業餘的，比不上你們專業的。」男人撿起男孩亂扔的畫筆，一件件裝好，整整齊齊的擺放在一起，「純粹興趣而已。」

程微曉愣愣的看著畫板上小男孩稚嫩的畫風，開始回憶自己最開始學畫的初衷。

當年高考，她不顧一生專注於書法研究的母親的反對，放棄中國畫而改選油畫專業。那是她經歷的第一次家庭戰爭，然而，最後到底還是她獲得勝利，如願選擇了自己更為中意的油畫。

就是因為抗戰得太過辛苦，六年裡她格外珍惜自己心底而生的興趣，但此時卻偏偏又源於一絲執念而對母親又一次的安排產生了質疑。

她喜歡畫畫，可學習畫畫的道路上，母親寄予的殷切希望讓她開始漸漸感受到了壓力和疲憊。

她想，和母親一樣成為「大家」並不是她學習畫畫唯一的出路和終點。

「無所謂專業還是業餘，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才最重要。」她忍不住感慨。

男人卻「噗嗤」笑了，「小小年紀，老氣橫秋的說些大道理做什麼？」

「藝術家總要故作深沉些才能稱之為藝術家。」她也笑了。

「那麼，大畫家，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

有緣相逢，不問姓名，不問緣由，這大約也是程微曉每一次背起畫板到處寫生旅遊的興趣之一。

她回到自己的畫前，提筆又一次描繪著畫中的美景。

這樣無比和諧的一幕，意外落在隨著劇組而來的陸言墨眼中。

「年輕真好。」羅擎遠遠的看到程微曉與身旁的男人相視而笑的畫面深深羨慕，「怎麼總覺得自己老了？」

「去你的，我還年輕著呢！」陳之望遺憾的收回目光，一把勾上陸言墨的肩膀，「難怪今早片場沒人送早餐了！我本來還以為這姑娘是追著你來的南京，現在看來，嘖嘖嘖……他們還挺配的，是吧？」

揮開肩膀上的豬蹄，陸言墨不客氣的冷哼：「試探了幾個回合了，不累嗎？」

被戳破小心思，陳之望索性無畏的兩手一攤，「被你看出來了？唉，還沒開始呢，就結束咯！」

「你的智商需要充值。」他唇角微勾，轉身就走。

「我去！你什麼時候學會的這麼一句網絡流行語？你不是不刷微博的嘛！」

羅擎拍拍他的肩膀，緊跟陸言墨的腳步，只留下原地跳腳的陳之望直撓腦門。然後，看著那個挺拔的背影忍俊不禁。

呵，真有意思了！

*

下午兩點，在酒店午睡醒來的程微曉背起包照例選擇從酒店樓梯爬去大堂，然後去附近的咖啡館與施芯露匯合。

難得的沒有安排戲份的下午，連她都要忍不住對這個不趕進度的導演點個贊。

酒店的樓梯很安靜，似乎除了她以外大概是不會再有人會在大冬天的不坐電梯，偏偏來累死人的爬樓梯。

習慣性避開電梯，看來這不是個好習慣！

剛睡過午覺的身體還有些酸軟，才走到15樓程微曉就已經失去爬樓梯的動力。她安慰自己，再爬一層，再爬一層就坐電梯。

靠著扶手又下了一層，她一邊喘氣一邊吐槽自己，絕逼不能再這樣了！

14樓的樓道口，淺藍色的玻璃窗開了一個大口，陰嗖嗖的冷風灌進樓道，蝕骨的冰冷。

她裹緊羊毛圍巾，仍控制不住的顫抖著。

還剩幾步路，她小跑靠近安全門口一把推開大門，此刻滿腦子只想快點坐到電梯。

可是，當她無意識的推開安全門，當她哈著氣取暖的時候，她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很多東西真是戲劇性到爆。

比如，眼前那對在安全門後安靜相擁的男女。

比如，那個據說原本是女主角卻又辭演，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韓歌。

又比如，這個用著冰冷犀利的目光看著她的偶像——陸言墨。

呵呵，現在重回15樓還來得及嗎？

蔡仲子

☆、第4章 星光04

大約是程微曉推門的動作幅度太大，原本還小鳥依人般抱著陸言墨不放的韓歌一把推開他，轉頭惡狠狠的盯著傻傻愣在原地的程微曉。

電視劇中演慣了傻白甜的韓歌總是穿著一身淑女的裝備，招牌式的平劉海，齊肩微卷的偏日系長髮，配上精緻的妝容絲毫看不出這其實已是個29歲的姑娘。

程微曉默默看著韓歌。

不可否認，韓歌是漂亮的。

然而，當她用著忌憚，冰冷的目光望著自己的時候，程微曉覺得貴圈的世界果然非常人所能理解。

然後，她仰頭看向方才眼神犀利的陸言墨。

他就這樣安靜的打量著她。

不知是否是因為看清了推門進來的人是她，之前渾身的防備與冰冷盡數褪去。

他似乎又恢復了那個屏幕上溫和謙遜的大眾男神，沒有絲毫被撞破這勁爆的一幕的慌張，也沒有任何過激的表現，就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只是單純的與韓歌偶遇一般。

程微曉忽然間很想讓自己立刻消失。

「你先走吧。」陸言墨對著韓歌說。

韓歌漂亮的大眼欲語還休的望著他。

如果被記者拍到這一幕，大約粉絲一定會說：假如韓歌在電視劇裡能像此刻這樣用點心，大概就不會被天天吐槽成演技差評的傻白甜了。

但是，韓歌的示弱依然沒有博得陸言墨的動容。

她心下一沉，戴上墨鏡，透過鏡片恨恨的對著程微曉瞥了一眼，而後她提著包一把推開安全門絕塵而去。

安全門在安靜的樓道裡「砰」的一聲被合上，程微曉不可控制的一抖，弱弱的再次對上陸言墨視線。

「我不會亂說的。」空氣裡瀰漫著說不清的尷尬，她拉緊自己大衣的衣角，糾結著主動開口。

他淡淡的應了聲，朝她點點頭，「嗯。」

陸言墨的反應太過冷淡，冷淡到讓程微曉幾乎產生了錯覺，也許，剛才是她看錯了嗎？

來不及再次表忠心，她眼中的偶像繫上大衣的排扣，抬步與她擦身而過。

隔著幾步的距離，他從她的身邊走過，近到她一抬頭就能看清他長長的睫毛。

然後，她轉身盯著他離去的背影出神。

那樣傲然挺拔的身影，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人聯想到曾經在安全樓道裡低頭抽著煙，無聲卻寂寞的陸言墨。

就像現在，程微曉開始回憶，剛才當她推開安全門時，那樣無奈糾結的陸言墨是否都是錯覺？

直到安全門被再次合上，她才收回目光，後知後覺的發現額頭已隱隱憋出了汗。

也許，南京之行真的是來錯了呢。

來到咖啡館與施芯露匯合，程微曉仍然糾結萬分，眉目緊鎖的模樣連施芯露都忍不住吐槽，「怎麼？下午見不到你男神，這麼悲痛？」

又聽到陸言墨的名字了。

程微曉歎氣，可憐巴巴的望著施芯露，「玖玖姐，你之前說過原來電影的女主角是韓歌，真的嗎？」

「咦？怎麼突然提起韓歌了？」她好笑的看著對面明顯有了心事的姑娘。

「她為什麼要辭演？明明有陸言墨……」她低頭，心裡卻已經對陸言墨和韓歌的事情信了七八成，「我好像知道陸言墨為什麼會接這部電影的原因了？」

「嘿，你知道什麼？難道真的有那麼一點誰與誰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施芯露一激動，忙追問。

她微頓，反問：「玖玖姐，你之前就說過如果韓歌出演女主準會抱上陸言墨的金剛腿，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

「重要嗎？貴圈水太深，誰知道下了電視男神女神到底什麼樣？」施芯露意味不明的說，「反正，我是不相信真的是我走了狗屎運才能換來一個陸言墨做男主角。」

「還有，假如你家男神真跟韓歌或是誰有那麼點意思，你難過嗎？」

明顯帶著試探的問題，程微曉很認真的想了一想，最後看著施芯露一本正經的回答：「不難過。他已經32了，如果真的孑然一身，那才該是有問題。我想每個墨迷和我想的都是一樣的，他有選擇人生的自由。喜歡他，就會尊重他的選擇。」

「只是。」她低頭，「我仍然會有些失落，總覺得不該是她，總想著那樣好的他應該值得更好的選擇。」

咖啡館中播放著舒緩的鋼琴曲，恬靜而溫馨。

程微曉隨手抱起沙發上擺放著的猩猩玩偶，嘴角漾起極淺的笑，眼底卻瀰漫著深深的失落。

施芯露忽的笑了，安慰似的隔著半個圓木桌拍拍她的腦袋，「本來我以為你這幾天在片場見到陸言墨根本就沒有小粉絲追星的范。不是安安靜靜的看著他們拍戲對戲，就是畫自己的畫，但現在我才發現了你腦殘粉的本質。」

「我本來就是他的腦殘粉！」她毫不猶豫的回。

施芯露又幫她點了塊蛋糕，才說：「不過，其實我以為你會說不喜歡聽到或看到喜歡的偶像跟別人有什麼牽扯呢！」

「不會的，他就是一個偶像的存在，又不是當成男朋友會吃醋。」她也笑笑，收起最後那麼一點點的失落，「但是，玖玖姐，我想我的南京之行該結束了。」

施芯露一頓，隨即莞爾。

*

一月的最後一天，也是程微曉來到南京的第四天。

一大早，她收拾好自己為數不多的行李，背著雙肩包跟著施芯露去了劇組。

這是她最後一次在劇組停留，只有半天的時間，權當是她默默在心裡跟陸言墨告個別。

今早的拍攝時間很早，程微曉和施芯露到的時候，臨時搭建的休息棚裡只有女配之一的楊玥正低頭鑽研劇本。

楊玥是圈裡出了名的溫柔玉女，清純可人，脾氣好得幾乎沒有哪個合作過的演員會主動挑刺。

一見到兩人走近，她立刻笑著起身對著施芯露問好：「編劇好，這麼早就來了呀，真敬業。」

禮貌謙遜，恰到好處的笑如沐春風，從不因為施芯露只是小說作者改編電影的小編劇而態度微妙。

程微曉本能的對楊玥產生好感，宛如鄰家女孩般親切。

「嗯，你也很早。」施芯露點頭笑，「辛苦了。」

「編劇，今天幾段戲想找你討論下，可以嗎？」

「好。」

施芯露跟著楊玥坐在一旁，又剩下無所事事的程微曉。

她旁聽了一小會兒兩人的戲份討論，發現隔行如隔山後無趣的四處亂看。

不遠處的燈光攝影師早已準備就緒，導演已經扯開嗓子對著攝影師解說著劇本裡的幾個點，即便隔著點點距離，程微曉都能聽到導演濃重的東北口音。

然後，她看到了他。

今天的南京下了點小雨，地面濕濕的，空氣裡夾雜著南方雨後特有的陰冷。

陸言墨在脖頸間加了條圍巾，身邊只有助理羅擎在，並不見陳之望的身影。

他照例走到導演邊上打招呼問好，見施芯露正與楊玥說戲，轉而回到自己的位置休息。

但他似乎沒有看到施芯露旁邊的她。

程微曉苦笑，意料之中的情景。

袁承歡依然是最後到達片場的，風風火火的性子一如往常，尤其是見到正與施芯露討論的楊玥，幾乎鼻孔朝天的冷哼。

曾被袁承歡冷言冷語吐槽過的程微曉撇嘴，愈加覺得楊玥到底有多好。

果斷掏出手機，上微博給楊玥加個關注。

今天的戲是齊暖夏和薛楚慕登上中山陵相擁的戲碼，唯一與小說中不一致的改動就是兩人的旅行變成了幾位好友的一同旅行，其中最重要的配角就是楊玥飾演的「趙悠」。

一切準備就緒，程微曉站在角落，安靜的看著幾人迅速入戲。

齊暖夏挽著趙悠的手，笑得肆意。

趙悠被挽著的手霸道的塞進齊暖夏長大衣口袋，拖著齊暖夏一邊爬著一層層台階，一邊吐槽著他們兩人一路的糾糾結結。

薛楚慕替齊暖夏背著包，跟在她的身旁，溫柔相守。

他配合著她的速度，目光寵溺，嘴角含笑，不插嘴，不打斷兩個閨蜜間親密無間的你來我往。

很簡單的一場戲，程微曉的目光卻始終落在陸言墨的身上。

出道十年，他從無緋聞，墨迷們稱他是禁.欲系的國民男神，然而，更多的墨迷們卻心疼他這麼多年來的孑然一身。

哪怕有一天，陸言墨忽然宣佈自己有了女朋友，無論圈裡圈外人，墨迷們也絕對舉手支持，愛屋及烏。

這是墨迷們之間無聲的默契。

現在他終於有伴了，儘管只是個她無意中知曉的秘密，她仍希望他能幸福安樂。

純粉絲的心理，只願當年外灘邊上笑著為她指引方向的偶像能永遠笑顏如初。

鏡頭拉近陸言墨的側臉，程微曉跟著施芯露站在監視器後，看著屏幕中低頭為齊暖夏整理劉海的薛楚慕。

那樣溺死人的目光，真是讓人羨慕袁承歡的好運！

十年演技的磨練，從最底層的劍童小配角到如今的影帝，這樣一部小成本的文藝愛情片電影於他而言駕輕就熟，但他始終認真讀著劇本、與袁承歡對戲、每天早早來到片場。

他的認真，程微曉看得津津有味。

「cut！」導演拿著劇本大聲一吼，鏡頭裡的陸言墨收起薛楚慕對齊暖夏所有的鍾愛和驕寵，解開圍巾，一秒出戲。

「靠！你幹嘛！」

一遍就過，無人ng。

然而，鏡頭外，令人意想不到的，袁承歡一把拂開楊玥的手，怒目對著楊玥張口就爆粗口。

於是，當程微曉抬頭望去的時候，只看到驚慌失措的楊玥一個踉蹌幾乎要跌倒在陸言墨的身上。

蔡仲子

☆、第5章 星光05

片場的人似乎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面，沒有人尖叫，也沒有人慌張的四處奔走，唯有程微曉緊張得直拉著施芯露的手，抬手就指著不遠處的三人。

陸言墨反應迅速，握著圍巾的手隔著圍巾一把拉住了楊玥的胳膊沒有讓她趁勢倒在自己的身上。

楊玥和袁承歡的助理幾步衝過去，程微曉忍不住跟著幾人上前，但還沒走兩步就被施芯露拉回原地。

「玖玖姐？」

施芯露沒好氣道：「是非圈子，你一個圈外人瞎湊什麼熱鬧？」

「那不是……」

程微曉默了，轉身看到楊玥站穩後，先是對著陸言墨道謝，接著低頭略顯焦急的對著袁承歡道歉，哪怕其實外人看來，她並沒有做錯些什麼。

陸言墨卻沒有多言，更沒有插手楊玥與袁承歡之間的恩恩怨怨，點頭示意後將圍巾遞給羅擎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看吧，連你偶像都沒有插手。」施芯露收回目光，狠狠敲了程微曉的腦門，「也就你還瞎緊張。」

程微曉邊揉腦袋邊朝陸言墨看去，只看到他眉宇微鎖，似乎還朝著她瞥了一眼？

「袁承歡怎麼這樣？我原以為微博有人說她脾氣大是眾口難調，結果來了這裡才發現，還真不是一般的大。我也沒看到楊玥有做錯什麼，居然還道歉！」程微曉忍不住嘀咕，視線轉移到楊玥和袁承歡的身上。

施芯露無奈，「有句話叫做貴圈之水，深不可測。姑娘，你太天真。」

被眾人圍住的袁承歡冷冷的看著急紅了眼的楊玥，心底滿是草泥馬奔騰，但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和陸言墨一樣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甩手就走。

只有留在原地的楊玥滿腹委屈，好不可憐。

接下來的幾場戲，都是陸言墨、袁承歡以及楊玥的對手戲。經過剛才的一出波折，楊玥帶著助理獨自坐在一邊，溫溫柔柔，不聲不響。而袁承歡，仍舊和往常一樣，霸道非凡。

程微曉看看袁承歡，又看看對比之下顯得格外落寞的楊玥，到底不忍。不顧施芯露的拉阻，她從背包裡掏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和鋼筆，逕直朝楊玥走去。

楊玥是北方女孩，大抵是因為學芭蕾舞，一路攻讀舞蹈學院的緣故，渾身散發著江南女子的婉約與氣質。加上她謙和溫柔，即使每每都只能成為女二，甚至女三女四，仍有一票死忠粉不遺餘力在微博為她刷著話題。

反倒是素來脾氣暴躁的袁承歡，隔三差五傳出片場發火，耍大牌的負.面消息，但是又不得不承認科班出身的她專業紮實，演技比起某些只會演傻白甜和裝可愛的演員好上太多。

當年，她更是好運的憑借一部《顧此流年》一夜爆紅，從此片約不斷，哪怕脾氣凶悍，也鮮少有人真會跟她硬碰硬的對上。

因而在宣佈女主女配的時候，微博上曾對這兩人進行了深度的對比和扒皮。

程微曉捧著筆記本，見楊玥低頭認真翻閱劇本，越發覺得她無辜。

「不好意思。」她站在離楊玥三步的距離，笑著問，「我可以要一個簽名嗎？」

楊玥抬頭，視線中只有背對著中山陵，笑容恬靜的程微曉。

她微怔，嘴角自然掛上清爽的笑容。

「可以。」

「謝謝。」

楊玥很快簽下自己的名字，程微曉接過自己的筆記本，忽然對她說，「你演的很好。」

「是嘛，謝謝。」楊玥沒有多言，更沒有因為程微曉這個編劇助理的身份而表現出太多的熱情，反倒是她的助理，對著程微曉笑得格外慇勤，試圖拉近那麼一點點的關係。

她笑著回應幾句，拔腿就溜。

奈何狹路相逢，剛發了一通怒火的袁承歡似笑非笑擋在她的面前，程微曉頓時頭皮發麻。

「筆記本挺好看嘛，年輕就是好啊。」袁承歡瞥了她一眼，拍拍她的肩膀就走。

原以為會被刁難，然而並沒有。

程微曉低頭，筆記本的封面是粉色的櫻花，不過是她平日裡上課做筆記的本子。想了想，還是沒明白袁承歡忽然丟下的話，不過，大抵也不是什麼好話。

她默默回到施芯露的身邊，再不肯離開一步。

臨近中午，幾場戲出乎程微曉意料的順利，袁承歡與楊玥間竟是相安無事的拍完了兩人在南京的所有對手戲，程微曉一邊感歎貴圈的複雜，一邊仍時刻注意著陸言墨。

但是，大約真的是昨天那一幕的殺傷力太大，每每當他發現她注視的目光後，總是淡淡的，若無其事的移開目光。

真後悔昨天去爬樓梯，簡直腸子都悔青了！

程微曉有些沮喪，背上包與施芯露道別去酒店拿行李。

「走吧，我送你去火車站。」施芯露也拿包。

「別了，中午不是還有場戲嗎？我一個人回去。」

「不行，要被你姐知道了非得罵死我不可。」施芯露不容程微曉反對，勾著她就走，「再說了也沒我什麼事，被尊稱一聲編劇，那是因為我是小說原作者。其實你看，我本來就不是圈子裡的人，該怎樣還不是他們說了算嗎？剛開始還挺興奮的，現在覺得沒意思透了，還不如窩在家裡寫小說，去公司寫劇情。」

程微曉噗嗤笑了，「嗯，我看不是想銷假回公司上班，是想回家會溫大大了吧！」

「口胡！小屁孩憋瞎說！」

「你才比我大多少，我都快研究生畢業了！」

片場的中午依舊忙碌，沒有多少人注意到程微曉這個小小的，毫無存在感的人物又一次消失在片場。

羅擎領完盒飯，照例想辦法哄某個「大齡兒童」吃飯，不曾想連叫了兩聲陸言墨的名字都沒有得到回應。

他順著陸言墨的視線看去，遠遠的，兩個打鬧的身影有些模糊。

「看什麼？」

陸言墨回神，「沒什麼。」

想了想，他壓低聲音又說：「昨天我跟老陳說過了這幾天注意下韓歌的動向，尤其是我跟韓歌的你也關注下。」

「不是，韓……」明知道沒有人會聽到兩人的對話，羅擎仍下意識的前後左右看了一圈，這才回頭接話，「我說，你怎麼突然提到她了？你們不是已經……」

「別問那麼多為什麼了，還是注意下的好。」他隨手接過盒飯，輕聲呢喃，「希望不會。」

「什麼不會？」羅擎煩躁，又開始習慣性推著鼻樑上的黑框眼鏡，「愁死寶寶了，老陳什麼時候回來，想他，想他，還是想他。」

「呵呵，可惜老陳最想的不是你。」陸言墨笑。

「你也學壞了，2333333.」

「什麼意思？」隨意扒拉幾口飯，他問，「23333？」

「老古董，有時間多看看微博吧，你的迷妹們呼喚你很久了。」羅擎傲嬌的頭一轉，捧著盒飯蹲在一邊，幽怨的一口接著一口往嘴裡塞排骨。

陸言墨無語，卻因為羅擎的一聲老古董搖頭。

*

程微曉到達火車站的時候，還沒開始檢票。她坐在候車廳裡，座位旁是拎著大玩偶的小朋友正圍著一整排冰冷的座椅打轉。

她看了一會兒小朋友萌萌的自娛自樂，低頭掏出手機刷微博。

似乎就在臨近中午的時候，微博上忽然爆出了上午袁承歡對著楊玥爆粗口，還出手推人的那一幕。

有圖有真相，照片清晰無馬賽克，想來是中山陵的旅客隨手拍的爆料。

於是，不出所料，微博上兩人的粉絲們鬧開了。

「袁承歡太過分了！」

「我男神果然棒棒噠！」

「女神別怕，我們保護你！」

「袁承歡仗勢欺人，就只會欺軟怕硬。」

「楊玥真可憐，什麼都沒做就被袁承歡罵。」

「袁娘娘做得好，就見不得楊玥這副柔柔弱弱博可憐的模樣。」

這是程微曉看到最多的文字評論，再點開熱門話題，比如#楊玥不哭，我們都在#，比如#袁承歡滾出劇組#，再比如#袁娘娘霸氣#，還比如#我想被男神拉小手#的熱門話題瞬間熱度高漲。

尤其是最後一個，程微曉翻著翻著忍不住想吐槽，明明拉得就不是小手！

可是，她仍然控制不住的點開原po主的照片，將有陸言墨出鏡的照片一一點了保存。

照片裡有陸言墨的側影，絕大多數是他的背影。

然而，程微曉覺得，大約帥的最高境界就是僅僅看著他的背影就覺得世界真美好！

微博堆起的評論越來越多，話題漸漸從袁承歡和楊玥之間的恩怨糾葛，演技顏值轉移到陸言墨的身上。楊玥的粉絲們紛紛在微博上刷著感謝陸言墨保護了他們的女神，哪怕其實陸言墨不過真的只是小小的扶了一把。

然後，慢慢的竟演變成希望陸言墨與楊玥在一起。

程微曉失笑，看著熱情高漲的楊玥粉絲們刷著無數楊玥的優點，對比著楊玥和陸言墨之間的相似之處。忽然間，竟連她都覺得，似乎能站在陸言墨身邊的就該是這樣一個善解人意，清純又好脾氣的姑娘。

可是，陸言墨喜歡的偏偏不是這樣的姑娘。

程微曉幾乎刷了大半與楊玥和陸言墨有關的評論，猶豫著在搜索欄輸入韓歌的名字。

被置頂的標題，明晃晃的格外刺眼。

xx娛樂：[偶像劇公主轉型復仇女神，金陵公主奏響末代悲歌]

金陵，果然很巧……

蔡仲子

☆、第6章 星光06

下午，南京又開始飄起了小雨，陰冷陰冷的感覺讓整個劇組早早的結束了外場的拍攝，轉戰內景的時候，陳之望回來了。

他幾步走到陸言墨的座位旁，毫無形象的擠開羅擎就坐。

然後，當他發現那個低頭悶聲不響看著劇本的陸言墨時，忍不住與因為被搶了座而滿臉不爽的羅擎無聲的交流了幾句。

今天的陸言墨在片場顯得格外的沉默，陳之望隱隱猜到了他心神不寧的緣故，清清嗓音低聲說：「本來今天的頭條該是韓歌的金陵公主復仇記，但沒想到被楊玥和袁承歡搶先搶了頭條，還順帶帶上了你，也算她倒霉。不過她用盡手段爭取來的轉型之作，想來應該不會再像從前那樣了吧。」

陳之望的聲音裡帶著顯而易見的嘲諷意味，陸言墨不動聲色翻頁，依舊沒有看他，「你不用一遍遍提醒我。」

「沒辦法，兒子不懂事，做爸爸的只能多操心。」陳之望兩手一攤，翹著二郎腿似笑非笑。

「事情都辦好了？」他扯開話題。

陳之望笑，順著陸言墨的話回道：「嗯，下半年基本沒給你排多少行程，除了現在的這部小電影，拍完後加上孫導的新電影，恭喜你，猴年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知道了。」

「不過，你是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估計你的粉絲們要哭了。還是那句話，有空多發發微博，別像個老年人似的不玩微博不看八卦，跟不上時代的步伐早晚會out。」陳之望想到了什麼，一邊數落，一邊在片場四處搜尋著。

恰巧見施芯露正朝著這邊走來，他不懷好意的又一次對著陸言墨不正經道，「哎，怎麼我才一個上午沒來，下午就見不到那個姑娘了？怎麼滴了？」

陸言墨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回答。

豈料，陳之望並不在意自己金牌經紀人的形象，起身迎向施芯露主動詢問，「編劇，怎麼不見一直跟在你邊上的小助理了？」

施芯露心下奇怪，下意識看向陸言墨。

沒什麼不一樣啊！

忽然想起今天上午，當她阻攔不了那個傻姑娘自認為是安慰的去找楊玥簽名時，她不經意間看到的陸言墨望著程微曉的眼神。

於是，她似是而非的說：「某人管我們家小朋友管的特別嚴。小朋友畫完畫，就該回上海交作業了。」

陸言墨的神色依然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

他僅僅只是拿著劇本，淡淡的笑著，看不出喜怒。

施芯露暗自懊惱，果然是影帝，她也真是吃飽了沒事幹才會去試探和觀察這位大影帝。

「畫畫？真的是畫家？」反而是陳之望來了興趣。

施芯露徹底放棄對陸言墨的探究，提及程微曉的時候話語間帶著自家人的驕傲，「對，美院的高材生，也許再過不久會飛去藝術的天堂，未來的大畫家一枚。」

「真沒看出來。」羅擎也道。

她笑笑，「沒看出來得還多著呢！」

等施芯露離開之後，陳之望瞥了一眼又低下頭看劇本的陸言墨，語氣中頗為遺憾，「這位編劇還挺護短的。」

陸言墨輕笑，合上劇本無聲的看著陳之望，略顯犀利的目光逼得陳之望舉手投降，「純粹好奇而已，不行嗎？」

「可以，可是你對一個小姑娘這麼感興趣，會讓我忍不住想給子璇打個電話。」

陸言墨掏出手機，作勢點開通訊錄，陳之望迅速抓過他的手機，嘿嘿乾笑兩聲。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有些事你自己心裡清楚就好。」

*

程微曉回到上海的時候時間還早。拎著小行李回家，恰逢週六，程爸爸和程媽媽都在。

不出所料，到家的第一時間自家母上大人開口就問：「去南京畫的怎麼樣？」

「行了，曉曉剛回家，別問這些了。」程爸爸啃著蘋果解圍，一如往常。

程微曉感激的朝爸爸點頭，卻換來媽媽更嚴厲的教育，「非常時期別岔開話題，多準備些作品是必要的，意大利那邊的專業考試也要好好準備。」

程媽媽研習書法，多年從事書法教學。作為大學裡嚴厲的教授，始終一絲不苟，哪怕在家也穿的端端正正，長髮高挽。

就是這樣的程媽媽，自小便對程微曉的言行要求甚嚴，於她最深的期待就是學成歸來，進入大學任教，或是專業從事繪畫研究。

這就是多年來始終壓在程微曉身上最沉重的一座山。

「嗯，我知道了。媽，我好累啊，回房休息了哈！」邊說邊眨眼給了爸爸一個暗示，程微曉沒有絲毫猶豫，逃也似的溜進自己的房間。

關上房間大門，似乎依然還能聽到媽媽對著爸爸念叨著她研究生畢業後的計劃。她背靠房門，安靜的站了會兒，直到再也聽不到媽媽的聲音才徹底鬆了口氣。

打開雙肩包，她抱著那本有陸言墨簽名的畫本走到陽台的小沙發。

窗外開始下著綿綿細雨，她打開半扇窗戶，任冰涼清爽的風吹在身上。

翻開畫本，「程微曉」和「陸言墨」兩個名字一上一下排列在手繪圖的空白處。圖上神情倨傲的少年是她手繪的陸言墨十年前第一次出演古裝片時演的小配角。那時的他，一身青衣，是跟在男二身後的小劍童，幾乎淹沒在人群中的小角色，卻偏偏最讓她喜歡。

她知道他的時候，他已出道四年，成名將近三年，擁有眾多墨迷，早就不是最初那個默默無聞抱著長劍的小配角。但是，當她回過頭來看完他所有演過的角色時，最吸引她的還是小劍童眼底的那抹執著。

每個墨迷都知道，陸言墨身後沒有雄厚的背景，沒有顯赫強硬的後台。每每被問及踏入娛樂圈的原因，他總是風輕雲淡的說：「機緣巧合。」

然而，沒有人能忽視他十年間的努力，更沒有人能忽略這樣風輕雲淡的一句話後到底有多少心酸。

就如同他每次登上領獎台，說起獲獎感言的時候總會加上一句，「感謝生活。」

大概箇中滋味只有他能懂。

小心的合上畫冊，程微曉回到房間將畫冊鎖到床頭櫃最下面的抽屜。

這是她房間唯一一個上鎖的抽屜，抽屜裡收集了陸言墨早期的海報和雜誌，還有那些不方便收藏的大海報她都會一一找到電子版，然後保存在電腦和u盤，時不時總要翻出來看上幾眼。

再後來，她開始用自己的畫筆描繪著她心底的偶像。

她想，這或許是她唯一一個會喜歡的明星了。

床頭櫃上的手機忽的響起最熟悉的曲子，手機大大的屏幕上跳躍著的「陸言墨」三個大字讓她忍不住莞爾。

「嘿，你居然這麼快就回上海了？我還以為有陸言墨在，你會樂不思蜀呢！」

電話那頭風風火火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程微曉笑著躺倒在懶人椅，盯著天花板細數吊燈上細細的流蘇，「簽名都要到了，不回家做什麼？」

「羨慕嫉妒恨，我怎麼就沒有那麼好運呢？要是有范寄塵就好了，我死皮賴臉也得賴著不走。」

沈錦疏是她大學時的室友，做了四年的大學室友，畢業前一起考研，又順理成章的做了將近兩年的研究生同學兼室友。

將近六年的交情，深刻的革命情誼讓她們在對方的手機裡互存著各自偶像的名字，一次次假裝接起電話的其實是那個關注了多年的偶像。

很傻很天真，她們卻樂在其中。

「也未必是好運。」程微曉突然想起那兩次無意間撞見的陸言墨有些心塞，「一趟南京之行我都快尷尬死了，還好死不死撞破了某些好事。

「感覺滿滿都是故事。」沈錦疏了呵呵道。

程微曉數到第三十一根流蘇，這才決定將憋在心裡的話告訴這個相識多年的好閨蜜，「我覺得陸言墨大概這輩子都不會想再見到我了。」

「親愛的，這輩子都不想見也是種境界！迷他的迷妹們這麼多，能讓他記住一個多難啊。」

「噗……」

「本來就是，屎味的巧克力，還是巧克力味的屎？不管哪個總讓人難忘！。」

「……」程微曉哭笑不得，在懶人椅上打了個滾，忍不住將臉埋在抱枕中悶笑，「姐姐，你這話說得真是太有味道。」

「話是粗俗了點，但是不就是這個意思嘛！」那頭的沈錦疏一邊刷著微博一邊得意洋洋的說，然後，刷微博的手一頓，立刻朝著手機大叫，「艾瑪！快看韓歌的微博！」

冷不丁聽到韓歌的名字，程微曉有些緊張。

她從懶人椅上迅速坐正，然後，她看到韓歌微博高高掛起的粉絲訪談提問。

韓歌：最理想的男友是陸言墨，最想在一起的人還是陸言墨。甜甜圈：#金陵公主#我向韓歌提問：最關心的還是姑娘的終身大事~求翻牌，麼麼噠~

「那個只會演傻白甜的花瓶女居然傻白甜到生活裡了？蠢到借陸言墨炒作？坐等粉絲圍攻，打臉啪啪啪！」

沈錦疏作為程微曉手機裡「陸言墨」的代稱，同仇敵愾的開始數落韓歌的演技和蹩腳的抱大腿行為。

而她憋了半天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告訴沈錦疏，韓歌不僅不會打臉啪啪啪，也許這還是正式公開的節奏？

畢竟陸言墨與韓歌相擁的那一幕是她親眼所見。

陸言墨與韓歌，韓歌與陸言墨。

程微曉連續念了幾遍。

也許，墨迷們終於要有夫人了！

蔡仲子

☆、第7章 星光07

「十點二十，國民男神陸言墨現身虹橋機場。」

安靜的客廳裡，只有電視機裡女主持的聲音。

程微曉手中緊握遙控器，視線停留在屏幕中那個戴著飛行員□□墨鏡，在經紀人和助理的護送下，置身於一片片閃光燈中仍從容淺笑的男人身上。

原來，南京的戲份已經結束了。

電視中女主持人的聲音仍舊在繼續，「據悉，陸言墨結束南京的戲份，回滬繼續拍戲，就近期偶像劇公主韓歌於微博高調向其表白一事，陸言墨並未作出任何回應。」

大大的屏幕中，拿著話筒的記者瘋狂湧到陸言墨面前，高聲詢問對韓歌表白的看法，然而，陸言墨依然是那個從不願意在媒體面前多談感情私事的陸言墨。

他只是安靜的，淡淡的注視著話筒前的記者們，頓時，質問以及八卦的聲音瞬間消散。

他說：「等時機到了，我會主動公開。」

一如當年從無緋聞的他被八卦為gay時，他風輕雲淡對著鏡頭的承諾。

圍觀的粉絲們高喊著「陸言墨」的名字，卻有秩序的不衝撞護送的隊伍，更不曾趁著記者們的採訪而試圖擠進保護圈，與自己的偶像進行近距離的親密接觸。

懂事而有序，這是大家對於墨迷們的評價。

新聞最後的鏡頭停留在陸言墨坐上保姆車，搖下車窗溫和的對著粉絲們揮手。

看，這個男人怎麼看怎麼帥！

但是，對於韓歌，程微曉忽然間看不明白了。

她以為韓歌的高調表白是他們公開的節奏，可似乎並不是這樣。

簡直撓心撓肺，到底是鬧哪樣？

大抵是陸言墨成名多年來幾乎零緋聞，更沒有女明星敢隨意跟他攀交情，而這個剛面臨轉型，演技上了吐槽排行榜的韓歌竟忽然高調示愛的緣故，各大媒體又開始紛紛找尋陸言墨與韓歌之間的蛛絲馬跡。

「蛛絲馬跡一：曾同處一家經紀公司卻幾乎零互動，是真不熟？還是欲蓋彌彰？」

女主持的聲音換成了卡通大頭兒子的配音，從兩人同處一家公司到陸言墨開設屬於自己的工作室以及至今兩人微博都不曾互相關注，一條一條抽絲剝繭，說得煞有其事。

但是，作為陸言墨的粉絲，程微曉卻覺得莫名的煩躁。

玄關處忽然傳來滴滴滴的聲響，隨即，走調的歌聲隨著大門倏地開啟代替了客廳裡八卦的聲音。

「爸。」她抬頭，見爸爸提著菜心情頗好的哼著歌，也笑道，「爸，發生什麼好事了？」

「我閨女放寒假在家，我就高興。」程爸爸樂呵呵的將菜放到廚房，又回到客廳，朝電視機瞥了兩眼，正看到屏幕上陸言墨和韓歌大大的排列在一起的照片。

「嘿，又開始八卦了，這兩人是發生什麼事了？」程爸爸典型的看客，圍觀看熱鬧。

程微曉不滿自己的偶像被這樣放諸在電視上任意的點評對比，語氣悶悶不樂，「沒有，現在的八卦逮著一點點細節就開始肆無忌憚的猜猜猜。」

也因為這個，腦殘粉程微曉開始有點不喜歡韓歌了。

「明星不就是這樣，得到了常人百倍的關注度，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誰知道是不是相互炒作了？戲子戲子，不就是這個意思。」程爸爸作為多年的公務員，哪怕平日裡多麼追趕潮流，腦子裡根深蒂固的思想依然不會輕易改變。

程微曉不服：「明星也有純粹的，也有乾淨的。」

「嗯，那是因為陸言墨是你喜歡的偶像。」程爸爸湊近她，仿若說悄悄話一般說道，「要放其他人身上，我看你還會不會這樣。」

「爸，您怎麼……」她以為自己已經躲過了媽媽的偵查便是萬無一失，誰曾想……

「嘿，你爸我是誰啊？不過，放心，我不會告訴你媽你還追星來著。」程爸爸在胸前比劃了個大叉，拎起圍裙往身上套，「只要知道個度就好，娛樂圈的事別太較真。」

點到為止，程爸爸轉身回廚房做飯。

程微曉最後看了眼電視屏幕，經過一二三的對比，畫面又一次定格在陸言墨手執長劍，一身白衣瀟灑自如的照片。

然後，她再也沒有心情繼續看是是非非的八卦，關了電視就追著爸爸跑到廚房。

「爸，我幫您。」

「別別別，咱家的兩個女人，一個握毛筆，一個拿畫筆，手都金貴著呢！」程爸爸絲毫不在意自己作為一家之主卻承擔起買淘燒，天天樂呵呵的致力抓住老婆和女兒的胃，「你以後男朋友的廚藝得超過我才行。」

「……」

又開始了！

*

週二晚上，準時給出差剛回來的程徽妍報告自己在南京的行程。結果還沒能匯報完自己在南京的作業，程徽妍就被施芯露的一通「求救」電話給拉到了陸家嘴附近的知名會所。連帶著的，程微曉這個拖油瓶也被一起拎到車上。

不過二十分鐘不到的車程，在被程徽妍詢問是跟著進去還是留守車內的時候，原本還擔心會遇上陸言墨的程微曉果斷選擇下車。

呵呵，典型的嘴上說著不要，行動力卻是max。

程微曉自我吐槽了一番，坦然的跟著程徽妍走進處處透著奢華的會所。

安靜的大堂裡，只有兩個帥哥守在門邊，穿著旗袍的姑娘熱情的帶著她們坐在與電梯最近的茶座。儘管她們只是進來找人的，但那服務態度之好，讓程微曉開始侷促起來。

難怪有錢人都愛來這樣隱蔽的高級會所辦所謂動輒幾十萬幾百萬的卡，果真是享受。

兩人選了正對電梯的位置，服務員姑娘送上茶水後默默的退開。

程微曉卻開始坐立難安。

早知道就該多問一句他在不在！

瞥了眼安靜喝茶的程徽妍，她掏出手機在與施芯露的對話框打了句問號，準備發送的時候卻又盡數刪光，默默的又將手機放回包裡。

然後，很不巧的，她看到了那個於她而言記憶深刻的人渣。

「姐，我去南京碰到件特別有趣的事情。」她慌張的轉移程徽妍的注意力。

但是，「太蹩腳，我已經看到了。」

面對程徽妍迅速變冷的臉色，程微曉腦門略疼，開始想著到時火山爆發時，她該怎麼做。

「喲，你怎麼也在這？」程微曉眼裡的人渣攬著一個年紀輕輕的美女主動走到程徽妍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說，「等人還是進不去？」

有生之年，程徽妍最不想遇到的就是眼前曾讓她以為會攜手一生的鄭清遠。然而此刻偏偏狹路相逢，她起身毫無畏懼的迎上他的挑釁，「喲，身邊的姑娘又換了一個了？這次又是以什麼名義騙來的小姑娘？呵，看樣子大學都沒畢業吧。」

她挑剔的看著鄭清遠身邊穿著純白色連衣裙，顯得小鹿般無辜的姑娘。

原以為鄭清遠會回擊，但他卻沒有。

他將目光落在一邊嚴陣以待的程微曉身上，摩挲著下巴，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眼，忽然說道：「這不是微笑妹妹嗎？當年還是跟在你姐姐身後的小屁孩，五六年不見，長大了啊。」

油頭粉面的男人吐出的話說不出的輕浮，程徽妍只恨自己當初瞎了眼，不管不顧就看上了這樣一個男人。

她一把拉過程微曉，擋住鄭清遠不懷好意的目光，冷冷的回：「關你屁事！」

「程徽妍，聽說你這麼多年都沒有找男朋友，該不會是還對我念念不忘吧。如果你求我一句，我會考慮考慮讓你重新回到我的身邊。」

男人的聲音越來越讓人作嘔，程微曉明顯感覺的到姐姐握著她胳膊的手正輕輕的顫抖著。

「當年我就說過，離開我，你一定會後悔。」

這個害了她姐姐的罪魁禍首，時隔多年竟還能有臉說出這樣的話，她替程徽妍不值，幾乎脫口而出：「你以為你是誰？一個不顧妻子家庭，一個玩弄愛情，毫無道德底線的人渣又有什麼值得我姐姐念念不忘放在心上的？」

一句話，擲地有聲。

被戳到痛腳的男人憋紅了臉，一把掄起手，劈頭蓋臉朝著她揮去。

下一秒，程微曉就感覺到整個人被狠狠的往後拽去。幾個踉蹌將將站穩後，她才發現自己已被程徽妍拖後離開了鄭清遠幾步遠。

而那個人渣的臉上正殘留著被泡過的茶葉，掄起的右手被陳之望緊緊的捏著。

「曉曉。」

另一邊胳膊被施芯露緊緊扶住，她心跳慢了幾拍的驟然狂跳。

「你們做什麼？快放開他。」

女人的尖叫聲刺耳得讓人厭煩，男人一手被鉗制著，一手抹開臉上的茶葉，對著袁承歡怒目圓睜。

「，袁承歡是吧，你信不信我把剛才那段曝給媒體。」

男人怒極的話讓握著茶杯的袁承歡挑眉，「曝光？行啊，有本事你就找媒體啊，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先把誰給曝光了。」

「你……」

重獲自由的男人吃了虧，惱羞成怒。

離開前，他指著程徽妍撂下狠話，「程徽妍，你有能耐了啊！咱們走著瞧。」

男人可憎的嘴臉以及過往的回憶在腦中不斷盤旋，程徽妍憤怒得顫抖，努力壓抑內心的怒火。

程微曉抬頭，看向一身黑色大衣，臉色比起程徽妍更加冰冷的袁承歡。

從沒想到，不顧形象的出現在這裡潑了鄭清遠一杯苦茶的人竟會是袁承歡。

她安撫的拍拍程徽妍的手，幾步上前欲向袁承歡道謝。誰知話還來不及說出口，火爆脾氣的袁承歡一把堵住了她的嘴。

「謝謝的話就免了，不用自作多情的以為我幫的是你們。我不過是看不慣對家庭不負責任的人渣而已。」說完，也不顧程微曉糾結的神情，袁承歡轉身就走。

她無奈，轉而對上陳之望探究的目光。

依然沒有能夠說出一句謝謝，彷彿早已知曉她下一句想說什麼的陳之望向她靠近，朝她神秘的勾唇一笑，用眼神示意道，「也別謝我。」

順著陳之望的視線望去，電梯口那個修長的身影安靜的站在導演邊上，隔著墨鏡，她看不到他眼底的神色。

程微曉大窘。

這場鬧劇，也不知他究竟圍觀到了多少。

蔡仲子

☆、第8章 星光08

默默跟著施芯露走在陸言墨與陳之望的身後，程微曉不明白最後怎麼會發展成跟陸言墨同車？

身前幾步遠的陸言墨身姿挺拔，無論何時總是腰桿筆直，180的身高讓自己這個小矮子跟在身後真的像條小尾巴似的。

她悄悄對比著，不得不承認韓歌166的身高與陸言墨站在一起，真真是最萌身高差。

程徽妍的車子已從最開始的停車場駛入會所的地下停車場，一個漂亮的甩尾，黑色的別克穩穩的停在幾人面前。

陳之望率先打開副駕駛的大門，迅速佔據了最危險也是最顯眼的位置，陸言墨伸手拉開後座車門，朝施芯露溫和的笑笑。

修長有力，骨節分明的大手隨意拉著車門。

程微曉雙眼不由盯著這雙被粉絲們稱為「蘋果手」的大手。

男神果真是男神，從臉到手，怎麼就這麼迷人呢？

化身花癡少女的程微曉直到被施芯露拉上車，這才紅著臉不好意思的再不敢看他一眼。

車門砰的一聲被關上，右手邊男人的衣角與她的蹭在一起，淡淡的煙草味被無限放大，清晰得讓她無所適從。

她稍稍朝左手邊的施芯露挪了一小步，豈料，車子卻在此時起步，一個大轉彎，她猛地向右手邊方向倒去。

下意識攥緊了最近的物件，手臂上有力的觸感支撐著她不受控制的身體。

待車子穩穩的駛出地下停車場，她回頭對上他漆黑的眼眸。

然後，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小心點。」

話音剛落，他禮貌的收回扶住她手臂的手。

原來自己手中緊緊攥著的竟是他大衣的衣角。

心跳如鼓，她觸電般放開手，又朝施芯露挪了一步。

「程微曉。」

被擠到車門的施芯露警告似的捏了把她的大腿，無聲的念著她的名字。

程微曉吐舌，乖乖挪了回去，而後，兩人的衣角再次緊緊相依。

一時間車內竟無一人說話，只有車載mp3里播放著失戀情歌。

「圈裡圈外，還是圈外的生活自在。」施芯露透過後視鏡看到程徽妍面無表情的冰臉，無奈找話題，「下次再有這樣的好事，打死我都不來做編劇了。」

「哼，那你還帶著某些人追星？」肝火頗旺的程徽妍說話毫不留情，根本無視後座的那一尊一直被追的大佛。

施芯露語塞，嘿嘿笑了兩聲。

副駕駛座的陳之望卻看著冷冰冰的程徽妍，想到後面那位靦腆的姑娘，掩唇而笑。

奈何這小小的動作，逃不過程徽妍的眼。她涼涼的給了他一個眼刀子，莫名的，久經沙場的陳之望竟不由的斂笑端坐。

靠！真是活見鬼了！

程微曉坐立難安，忙解圍：「玖玖姐，你的新文封面什麼時候要？」

「還不急，可以跟人設一起出來。」施芯露探手戳了程徽妍的肩膀，終於，這個在怒火中的姑娘不再吐槽程微曉去南京的事情。

「好，反正寒假沒事，我明天開始畫。」

「真棒，都說每一位作者大大成功的背後都離不開一個萌萌的美工，結果，寶寶一出手就包養了個大畫家，承包了我所有的封面和人設。」她得意忘形，攬著程微曉豪言壯志，「等我發達了，承包你所有的哈根達斯。」

程微曉被施芯露抓著肩膀，餘光瞥向陸言墨的時候，正看到他低頭對著手機打字。

好吧，那專注的模樣，一定是在跟女朋友報備行程。

她迅速移開目光，避嫌的無視那大大的屏幕。

「切，我妹妹需要你包養？」程徽妍到底是沒憋住，「別讓你又污又黑的黃、暴心污染程微曉。」

「我戳，誰污誰黑了？」

「誰老被群裡人送雞腿飯誰就污。」

實則幼稚的兩人不自覺無視了那兩個還稱不上朋友的「陌生人」，沉浸在兩人最經典的模式裡相愛相殺。

程微曉無語，卻又忍俊不禁。

「學的中國畫還是油畫？」

好聽的低音炮就在耳邊，帶著一絲笑意，彷彿為了不驚擾鬥得昏天黑地的兩人一般刻意壓低了聲音。

程微曉一怔，半天才反應過來陸言墨是在跟她說話。

「油畫。」她幾乎不敢看他的眼睛，同樣小聲回答。

她的侷促他都看在眼裡，不禁啞然失笑。

嬌小的女孩小心縮在後座的中央，依然如同在南京時一樣，戴著一頂嫩黃色的針織帽，幾乎及腰的長髮隨意披散著，不染不燙，中規中矩。

脫去了手套的雙手始終絞著背包的背帶，就著路邊閃過的路燈，他隱隱約約能看到指縫間些微的薄繭。

這是雙常年手執畫筆的手，和他早些年拍攝古裝片時手握長劍完成各種高難度威壓動作時留下了淡淡的痕跡一樣，他想，她一定很努力的練習基本功。

「有點冒昧，我有個朋友最近正好想要學畫畫，寒假有時間教教她嗎？不會佔用你很多時間。」他想了想，側過臉問。

整個車裡忽然間又恢復了最初的安靜。

程微曉咬唇回憶寒假安排，細數媽媽給她安排了多少個任務，她絞著手指，仰頭在他的目光裡正襟危坐，「我還沒畢業。」

低沉的笑聲忽的衝擊著她的耳膜，俊朗的男人揚起一個笑容，淡淡的細紋滑過眼角，竟讓她感覺到一絲的接地氣。

然後，她聽到他說：「我知道。」

「我不是專業的老師。」

「嗯，沒關係，她也不是專業的學生。」

一時間，陸言墨太過誠懇的語氣讓程微曉想不出任何拒絕的理由，幾乎再沒有糾結的，她點頭，「好，可以。」

「謝謝。」他也笑，「有紙筆嗎？我把地址抄給你，如果你明天有時間，下午就可以過去找她談一談具體的事項。」

「好。」她打開頭頂的車燈，這才從包裡取出平時用的筆記本和鋼筆遞給陸言墨。

最普通的筆記本白紙，黑色端正的字跡透過車燈和大廈交錯的閃光燈愈加衝擊人心。

「抱歉，明天不能來接你，可以自己過來嗎？」他輕輕旋轉著擰上筆蓋，將手中的本子交還給認真的姑娘。

她重重的點頭，又忽然覺得自己太過傻氣，藉著看地址遮擋住自己滿臉的懊惱，「沒關係，可以的，其實離我家也不遠。」

已觀察許久的程徽妍對於妹妹在陸言墨面前如同小學生般無比乖巧的模樣無力吐槽，恨鐵不成鋼的翻了個白眼，「就你這路癡模樣還能沒問題？你……」

「靠！」

程徽妍一個白眼毫不客氣轉移到忽然抽風的陳之望身上。

他抬頭瞥到程徽妍不太好看的神色，立刻鎖住手機屏幕，無辜的擺手，「我的意思是言墨不方便，但我明天可以送你妹妹。」

「……」呵呵！

不過一小會兒，車子就到達陸言墨和陳之望的目的地。

在夜晚顯得格外安靜的公園路口，一輛普通的商務車靜靜的停靠在路邊。等程徽妍打轉方向燈，把方向盤拉到底又迅速回正，穩穩的停靠在商務車的後面時，車門被人輕輕推開。

從商務車裡下來的羅擎拿著鴨舌帽，直接一把蓋在下車的陸言墨腦門。

「嘿，居然真的不等我來接就都走了。」然後，他意外看到被陸言墨阻止下車的程微曉和施芯露，「咦？原來搭的是編劇和小助理的車？」

陸言墨拉高帽簷，露出那雙漆黑有神的眼睛對程徽妍道謝，「謝謝，不早了，注意安全。」

程徽妍點頭，油門一踩，絕塵而去。

望著油門轟轟響的車尾，羅擎莫名，轉身卻只能看到陳之望在黑夜中無比微妙的笑。

「言墨，不打算解釋些什麼嗎？」陳之望動手解鎖，晃晃亮起的屏幕。

plus的大屏幕上赫然跳躍著一條短信：陸言墨這傢伙腦子進水了？居然要給我介紹個畫家小朋友給我的攝影展畫畫？還有，我怎麼不知道我老婆這麼熱愛畫畫了？

陸言墨再次調整鴨舌帽的位置，將半張臉隱在帽簷下，頭也不回的跳上商務車。

「我說言墨，你這到底是防她呢？還是幫她？」陳之望不死心，緊跟著上車，一屁股坐在他的邊上繼續追問。

他摘下鴨舌帽，涼涼的瞥了呱噪的男人一眼，半靠在車窗看著外面閃過的路燈不語。

當陸言墨真的不想說話的時候，誰也撬不開他的嘴。

陳之望遺憾的以為自己今晚絕逼是聽不到答案了，然而，在他幾乎放棄追問的時候，忽的聽到身旁低沉的，略帶複雜的輕歎。

他說：「在不定.時.炸.彈沒有安全解鎖前，總得綁在自己身上才是最安全的。」

蔡仲子

☆、第9章 星光09

下午不到一點，程微曉等在家附近的小路上，手機通訊錄裡上一個電話的時間顯示在半個小時前。就這樣，她輕易的獲得了陸言墨經紀人的手機號。

簡直是不可思議！

一點，很準時的，仍然是昨晚的商務車緩緩停在她的面前，車窗被迅速搖下，戴著墨鏡的陳之望朝她笑得和善，「上車吧。」

程微曉下意識四處探探，見沒人注意到車上的金牌經紀人這才如同兔子似的跳上車，關上車門。

「噗……」陳之望忍俊不禁，「別緊張，言墨不在沒有人會圍攻咱這小破車。」

呵，陸言墨坐的商務車還能叫小破車？

「陳……」她轉頭看向打轉方向盤的陳之望，糾結該怎麼稱呼這個大經紀人？

陳先生？還是陳總？

陳之望一腳踩下油門，「你可以和言墨一樣叫我老陳。」

程微曉乾笑，到底還是沒有叫出口。

老陳？她敢這麼沒大沒小的叫嗎？

「別拘謹，我應該沒老到跟你們90後有這麼大的代溝吧。」陳之望打趣道，「反而是你偶像，雖然比我小兩歲，但簡直是個大寫的老古董。」

呃，她咬唇，更加糾結。

「昨晚一直沒機會說，不管怎麼樣還是謝謝你。」

最後，她只得選擇岔開這個不知道該怎麼接的話題。

他瞥她一眼，順著她的話回道：「不用客氣，也不用擔心，昨晚的監控已經解決了。」

「謝謝。」

陳之望似乎與程微曉想像中精明幹練的經紀人不一樣，這個被譽為娛樂圈王牌經紀人的男人從她僅有的幾次接觸看來，遠比傳聞中來的「活潑好動」。

然而，還不待她再次在心裡用更多的詞彙來描繪這個經紀人，陳之望的手機開始嗡嗡響個不停。

「孫導」、「新戲」、「宣傳」幾個詞語接連傳入程微曉的耳中，她好奇的轉頭，只看到戴著藍牙耳機的陳之望眉宇微蹙，嘴唇微抿。

好吧，她承認工作中的陳之望遠比之前她所見到的來得嚴肅。

「嗯？韓歌又怎麼了？」

無趣的低頭自己玩自己的手指，這個敏感的名字讓她一怔，哪怕再怎麼想裝作不在意，她仍控制不住的豎起耳朵仔細捕捉她從不曾接觸過的信息。

陳之望卻彷彿早已忘了還有她的存在一般，語氣中的嘲諷讓她覺得無比陌生。

「呵，她倒還有臉？小張，提前做好準備。」

「嗯，對，都做好。」他微轉方向盤，冷笑，「不是我要站到韓歌的對立面，是她不要來挑戰我們的底線。」

越來越尖銳的語氣，程微曉不禁想起娛樂八卦對於陸言墨和韓歌的猜猜猜。

「言墨重感情，還念著之前的情分隨她折騰，但這不代表我會容忍她整出的蛾子。必要的時候我們也總得要給她點顏色瞧瞧。言墨這性子肯定得吃她的虧。」

一句句飄進耳中的話讓程微曉心驚，心底因為這幾句充滿著火藥味的冷哼而翻江倒海。

所以，韓歌不是陸言墨的女朋友？

那麼，之前……

「嗯，先這樣，總之你先準備著。」

陳之望又叮囑了幾句便掛斷電話，將藍牙耳機扔進車前小盒子的時候，他看到程微曉欲言又止的望著他。

他不點破，卻明知故問，「怎麼了？有什麼問題？」

「沒有，沒什麼。」她輕笑，轉頭不再看他。

雖然心裡癢癢，可到底是陸言墨的私事。

畢竟，偶像也僅只是偶像而已。

陳之望不著痕跡的打量了她一眼，不再多言。

很快，車子駛進小區，陳之望被一通電話叫走，只留程微曉獨自站在16樓的大門前，心底已是萬分緊張。

不能給陸言墨丟臉，她暗暗告誡自己。

直到做足了心理暗示，她才按下門鈴。

似早有準備，才按了一下大門就被打開，「咦？你是程微曉程小姐？」

穿著毛暱連衣裙的短髮女人笑容滿面的看著她，好像還有那麼一點點驚訝？

她點頭，「嗯，是我，你好。」

「辛苦，快進來吧。」宋雅致彎腰給她從櫃子裡拿出粉色的毛茸茸的拖鞋，「我表妹的，平時沒別人穿。」

「謝謝。」還是緊張！

被宋雅致帶著走進客廳，猝不及防的，她看到那個本以為在片場的男人一手拿著略奇怪的魔方，一邊抬頭對她微笑。

沒人告訴她陸言墨也在！

「靠，金華火腿！」

還來不及打招呼，陸言墨身旁的男人一把丟開手中的魔方，耍賴似的抄起桌上另一個魔方直指陸言墨，「不科學，金華火腿又被你拿走了！」

「呵，是你自己沒本事，怪我咯？」陸言墨揮開近在眼前紅艷艷的魔方，語氣裡明顯帶著得意。

程微曉微征。

靠在沙發的陸言墨笑得無辜又挑釁，她忽然覺得這樣玩著魔方的偶像真是接地氣的可以。有脫離屏幕後的隨意，有面對好友時的孩子氣，唯獨沒有那千篇一律的溫和。

「幼稚不幼稚，起開起開，沒看到小朋友來了嗎？」宋雅致一腳踹上秦景笙的小腿，將兩個幼稚到去訂做魔方就為了配金華火腿的男人們徹底分開。

「坐吧。」陸言墨起身，給程微曉介紹，「秦景笙和宋雅致。」

「秦景笙？」

「是的，就是我。」秦景笙揉著小腿。

「鬼才攝影師？」程微曉激動，「空海的作者嗎？」

秦景笙卻笑得意味深長，他朝陸言墨挑眉，在得到對方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後引導似的問：「你知道？」

「對，大學的時候一位老師曾拿著空海讓我們對照著畫成畫。」想了想，程微曉又解釋，「抱歉，不是不尊重作品，只是讓我們對照著照片來學習空間及色彩。」

「那看來是正正好了。」宋雅致遞給程微曉一杯橙汁，安撫道，「這裡有一個老古板就夠了，別太拘束。」

有兩個大神在，怎麼能不緊張！

程微曉斂下眼底洩露的驚喜，悄悄用餘光瞥向陸言墨。

「別再看他了，這人除了一副皮囊外沒什麼好看的。」秦景笙揶揄，「以後有的是時間看。」

被抓包的程微曉瞬間感覺到自己臉上火辣辣的燒疼，她清清嗓音一本正經又一次轉移話題，「什麼正正好？」

隱在茶几下的腳被某人狠狠踩了一下，秦景笙忍住想要跳腳和吐槽的衝動，沖程微曉笑，「有過去的作品嗎？」

「有。」她趕忙掏出包裡的ipad，點開軟件遞到秦景笙的手上，「這些都是我從大學到研究生的作品。」

有油畫，有國畫，有素描，秦景笙划動屏幕，「聽言墨說你是學油畫的，居然涉獵這麼廣？」

「嗯，筆鋒和畫法總歸都要學習。」

「你的國畫也畫的很好。」秦景笙的目光停留在那叢放的牡丹上，心底暗暗鬆口氣，「怎麼會突然選擇改畫油畫？」

「大概油畫更自由，那時候也有點叛逆的中二心理。」

「看來，你的心裡住著個精靈。」

程微曉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秦景笙話中的意思後，也笑了。

「好，可以。兩個月後我有個攝影展需要幾幅畫，不知道可不可以邀請你參與我的畫展？報酬可以另談。」

秦景笙收起最初逗小朋友的態度，眼神無比認真。

「不是教畫畫嗎？」程微曉詫異的看向陸言墨，而他也朝她點頭，「不行的，我沒經驗，也沒畢業。」

更別提所謂的報酬，能夠參與鬼才攝影師的畫展分明是她佔了便宜才是。

秦景笙瞪向陸言墨，對方卻事不關己回以最無辜的目光。

靠！簡直不能忍！

「來來，別緊張，我們好好談談。」秦景笙不由分說就帶著程微曉走到陽台的小圓桌。

坐在沙發上的陸言墨收斂笑意，默默看了眼侷促不安的小姑娘，暗歎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看來你們沒說好？」宋雅致對陸言墨向來毫不客氣，「你從哪裡找來的這麼有意思的小朋友？」

「她沒那麼小。」他又開始轉動手中的魔方，「卡卡」的聲音越來越快。

宋雅致嗤笑，一思量，轉頭看向陽台的時候，認真的小姑娘正從包裡翻出紙筆。

看來秦景笙已經搞定這個小朋友了？

忽然間覺得有趣，宋雅致「嘖嘖」兩聲就回廚房給幾位大爺準備水果。

很快，被秦景笙三言兩語就說服的程微曉飄著回到客廳，選了離陸言墨最遠的位置安靜端坐。

那個屏幕中曾遙不可及的偶像就與她同處一個客廳，修長的手指靈活的輕點著五顏六色的魔方，煞是好看。

魔方上詭異的金華火腿連成玫瑰花的形狀，陸言墨最後轉了幾下，一把將小巧的魔方收入掌心，抬頭，他看著呆呆盯著他掌心魔方的姑娘問：「談好了嗎？」

「嗯，好了。」程微曉坐得端正，如同小學生一般一問一答，格外認真。

「景笙呢？」

「去書房擬協議了。」程微曉其實很糾結，她頓了頓，「總覺得是我佔了大便宜一樣。」

「就算是佔便宜，那也得他點頭認可才行。」

此刻的陸言墨滿臉笑意，眼底透著狡黠，突然間讓程微曉生出一種他其實真的在坑秦景笙的錯覺。

她歪頭想了想，「我……」

包裡的手機嗡嗡連續震動不停，她無奈止住話題，點開一看。

果然是程徽妍。

她苦笑，飛快在qq回復。

「怎麼了？有事？」她的嚴肅與方才判若兩人，他忍不住問。

她撅嘴悶悶的回：「大管家來查勤。」

陸言墨一怔，瞬間想到在南京時施芯露提到的某人。他隨手拿起被秦景笙扔在桌上的魔方，似不經意道：「男朋友果真管你很嚴。」

果真？

她疑惑的看陸言墨又一次進行花樣魔方旋轉，忙搖頭：「不是男朋友，我沒男朋友。」

轉動魔方的手停留在中`央的「來一桶」，他的嘴角漾起極淺的笑。

程微曉絞手，躲開那張俊臉強烈的視覺衝擊感，只得低頭假裝玩手機。

忽的，兩聲相同的提示音同時響起，她一看，是剛剛加了她微信的秦景笙將她拉進一個4人群聊，名字是讓她無語的「吃飯睡覺轉打火腿」，而成員……

在點開成員列表的一剎那，她幾乎控制不住的想要尖叫。

那個與她並排排列，掛著和她一模一樣梅花鹿頭像的微信……

耳根微熱，她迅速轉頭。

視線裡，陸言墨手中的魔方不知何時已換成了銀色的手機。

下一秒，她和他的手機再次同時震動。

原來是真的。

要炸啦！！

她居然跟陸言墨在一個微信群！

還有，她現在換頭像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