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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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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春溫一笑]阿玖(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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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3 01:29:59 |只看該作者
第130章 廢和立(下)

    裴閣老很晚才回到家,滿身疲憊。方夫人和阿玖見到他都是眼睛一亮,殷勤扶他坐下,替他寬去大衣裳,遞上熱茶。裴閣老微笑,“我家囡囡懂事啦。”他面容蒼老憔悴不少,連笑容裡也透著倦意,阿玖心中一酸,笑嘻嘻的嗔怪,“祖父,囡囡很久之前就懂事了呀。”裴閣老溺愛的笑笑,“囡囡坐下,祖父講給你聽。”阿玖忙拉著方夫人坐在祖父身邊,聽他講朝中之事。

    皇帝這一病倒,章皇后和太子又抖起來了,章皇后堅持要在皇帝身邊侍疾,太子呢,不只出了慈慶宮,還鼓動金鄉伯等人在朝會上呼籲:陛下臥病,應由太子監國。楊首輔是百官之首,可是皇帝一直昏迷不醒,面對金鄉伯等人的提議,他也不知該如何應對。不答應,政務誰管理?全歸內閣管麼,是不是閣臣們心懷不軌。答應吧,明知道皇帝前幾天才把慈慶宮的包圍撤了,卻還不允許太子自由出入,明顯是防著的意思。若是答應由太子監國,豈不是罔顧皇帝之意。

    其實楊首輔之所以猶豫,說到底還是對皇帝的身體狀況沒把握。若他知道皇帝必定能好了,他肯定想也不想,“沒有陛下的旨意,太子殿下如何能監國?”若他知道皇帝必定升天,他也能順水推舟的同意,“太子國之儲君,理應分理庶政。”可是,皇帝大部分時間都昏迷不醒,太醫也說不清是什麼病症,有幾分把握能治好,楊首輔便彷徨了。

    楊首輔是文官之首,他面色躊躇,久久不開口,其餘的人也不便越過他說什麼。一時之間,金鄉伯氣焰極盛,無人敢予以反駁。

    勳貴之中,因魏國公長年請病假,故此排在第一位的是英國公。英國公為人謹慎,一直堅持,“此事非臣子所知,只能等陛下醒來,請陛下定奪。”金鄉伯直問到他臉上,“陛下龍體大安,我們自是欣喜若狂。可陛下若是十日八日不醒,難不成政務便積攢著,不予處置?”英國公默默無語。

    到最後,連楊首輔也吐了口,“陛下明日若依舊昏迷,便請太子殿下管理政務。”

    方夫人大吃一驚,“ 首輔大人開了口,此事算是定下來了麼。”文官之中的楊首輔同意了,勳貴之首的英國公不說話,難道太子真要接管朝政。

    阿玖卻是討好的笑著,“祖父,這時候誰站出來了?快說吧,一定有人挺身而出的,是誰呀?”

    您還沒說話呢,外祖父也沒說話呢,還有許多人沒說話呢,一定會有人站出來的。不可能就這麼全體通過。您在這兒有意停頓了一下,我猜,接下來應該是個轉折。

    阿玖和方夫人都專注的看著裴閣老。

    裴閣老喝光茶盞中的清茶,舒心的笑了,“是衛王。”

    衛王怒氣衝衝的訓斥了金鄉伯、楊首輔等人,責駡他們目無君上,他的父皇陛下不過偶爾臥床在床,金鄉伯、楊首輔身為臣子,不祝福陛下早日康復,卻在明目張膽做著陛下長眠不醒的打算,其心可誅!

    “舅舅怎知道父皇陛下醒不過來?舅舅是心存怨恨,盼著父皇陛下醒不過來呢,還是舅舅做了什麼,故此斷定父皇陛下一定不會醒?!”衛王淩厲的逼問著他舅舅金鄉伯,毫不留情。金鄉伯臉色都變了,“十殿下這是什麼話!我只不過是看著情形不對罷了。”

    太子溫和的開了口,“舅舅,父皇陛下臥病不起,小十定是心急的,說出話來便口不擇言,您莫要和他計較。”金鄉伯對著這太子這未來皇帝恭敬的躬躬身,“殿下說的是,臣謹遵令旨。”

    衛王連連冷笑,“舅舅對著大哥自稱‘臣’,把我病榻之上的父皇陛下置於何地?舅舅,父皇陛下不過是小病症,沒兩天便會康復的,您不必如何性急。”把金鄉伯說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又是怒,又是怕。

    衛王這一站出來,裴閣老、林尚書等一批文官附議,“一則,陛下不過是小病症,不日便將痊癒;二則,陛下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待陛下清醒之時,請陛下的旨意。政務暫由內閣會同六部九卿處置,不過區區數日,沒有大礙。”

    裴閣老、林尚書這一批文官表態之後,英國公也站在了裴閣老這一邊,楊首輔本來就猜疑,順水推舟,“對,不過區區數日。”如此一來,金鄉伯等人也不好再堅持,太子默不作聲,暫時算是定下來了。

    “總算太子沒有監國。”方夫人後怕的拍拍胸。

    這個覬覦小阿玖的壞人若是得了權勢,那還得了?嫡親弟弟的未婚妻也敢下手,大膽無恥不要臉,這種人一旦得志,必定倡狂。

    “他一定不會死心。祖父,接下來他會做什麼呢?”阿玖大眼睛滴溜亂轉。

    裴閣老笑著搖頭,“囡囡,祖父猜不出來。”

    他本來好好的做著太子,只要老老實實呆在南京,皇帝一旦駕崩,朝中定會遣使相迎,接他來做皇帝。可是他等不急,出了昏招。接下來他會怎麼做?大概是繼續說服朝臣們吧,若實在不行,或許會鋌而走險。

    “聰明人的想法好猜,笨蛋的想法,祖父猜不到。”裴閣老笑道。

    太子若聰明,這會兒根本不應該跳出來,而是守在皇帝榻前服侍湯藥。不,不對,他有前科,服侍湯藥可能會讓皇帝疑心,那他也應該做出幅孝子模樣,好像除了他親爹的病情,其餘的事情根本不放在心上,根本無暇顧及──就算他爹走了,他也得裝出幅悲傷欲絕的樣子來,群臣請他繼位,他還要至少推讓兩回,到第三回才勉從所請。如今他爹只是病了(雖然貌似病的很重),他便這般上躥下跳的,合適麼。

    “他確實笨。”阿玖附合著祖父,“若換做是我,這會兒必定哭的眼睛都腫了,除了陛下的健康,其餘的什麼也不關心。便是群臣聯名上奏要我撫軍監國,我也會推辭。”

    我爹病成那樣,你讓我處理政務?我能有心情麼。

    別說太子了,你就是當了皇帝,也得有個孝子樣。不是孝子,裝也要裝得無比孝順。

    裴閣老捋著鬍子,微笑不語。太子若聰明起來,此時在皇帝榻前扮孝子,那才是麻煩了。太子是皇帝的嫡長子,自小便受器重,他若有此悔改表現,皇帝陛下保不齊會改了主意。

    太子是不會安份的。他若安份,便不會獻靈藥、結交近衛軍官了。

    “朝堂上鬥智,您和外祖父是吃不了虧的。可是,若他起了歪心邪念,要動武,可怎麼辦呢?”阿玖頗為擔心。祖父,咱們是秀才,遇到兵可怎麼辦。

    裴閣老很是得意,“求我救命恩人去。”

    魏國公一出,誰與爭鋒。

    阿玖衝祖父伸出大拇指,“您想的太周到了!祖父,您神機妙算啊。”

    阿玖拍祖父的馬屁,禮尚往來,祖父也誇獎著阿玖,“哪裡哪裡,小阿玖才是神算子。”

    祖孫三人愉快的笑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裴閣老每天都回來的很晚,裴大爺和裴二爺也是早出晚歸。到了第六天,直到深夜,裴閣老父子三人都沒有回家。皇城方向傳出廝殺聲,冒起黑煙。

    裴家被兵士包圍了,大門、角門等全部被封鎖,所有人等,不得外出。

    裴家眾人全都集中在方夫人房裡,人人心頭都是沉甸甸的。裴瑋等兄弟扼腕歎息,“我們兄弟幾個,竟沒有一個習武的!”方夫人到了這時,竟還笑的出來,“好孩子,不拘學文還是習武,用心便好。”

    門房換了夜行衣,避開兵士,離開裴家,夜探文淵閣。文淵閣戒備森嚴,裴閣老等人被盔甲鮮明的近衛包圍著,動彈不得。“太子動手了。”門房救不出人,悄悄潛回裴家,跟方夫人回報,“裴大人暫時無礙,那些兵士對他尚客氣。”

    門房回報完,又出去了。他要到魏國公府去看看能否搬救兵,還要設法進宮看看,究竟如今是個什麼局面。

    方夫人鬆了口氣,“老爺既無事,大郎中郎想來也安全。想想也是,太子只是想要收服他們,除非再三勸說他們卻寧死不從,才會下毒手。如今,且還早著。”

    方夫人吩咐齊盈盈和小顧氏回房哄孩子,“小人兒家,莫嚇著了。便是你倆,也不必過於驚慌。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呢。”齊盈盈和小顧氏含淚答應著,走了。

    “琦哥兒陪你媳婦回去,她這會兒可不能累著。”方夫人又吩咐裴琦。裴琦低聲答應,“是,祖母。”原氏輕輕撫著平平的小腹,柔聲說道:“祖母放心,我一點也不怕,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呢。”她美麗的面龐此時顯得堅定而從容,裴琦心裡一暖,“娘子,有我呢,有我這高個子頂著。”裴琦看著原氏,原氏也看向他,兩人相視一笑,說不盡的溫存繾綣。

    ──這當兒還忘不了秀恩愛!阿玖看了一眼三哥三嫂,深表欽佩。

    楊氏初婚不久,方夫人也命老四裴琅陪著她回房歇著了。裴琅不大樂意,方夫人微笑,“新婚的小倆口,正該守在一處才是。”顧氏和林幼輝到底年紀大,經過的事多,雖然心裡沉甸甸的,也笑著打趣這一對年輕小夫妻,裴琅和楊氏紅著臉,告辭回了房。

    門房又回來了一趟,“魏國公知道風聲,出了門。國公夫人說,讓夫人您只管放寬心,她家國公爺出馬,向來沒有失手過。”

    然後,又走了,他要進宮看看。

    這次回來,他帶回來的消息卻不怎麼好,“宮中多處起火,一團混亂。有穿著金吾衛衣飾的近衛攻打皇宮,衛王殿下親自率兵抵禦,打的很辛苦。”

    當年那爬裴家牆頭的小男孩兒,如今的衛王殿下,白皙如玉面龐被濺上鮮紅的血,觸目驚心。

    阿玖身子顫了顫,方夫人和林幼輝都是心疼,“好孩子,衛王福澤深厚,必定安然無恙。”阿玖穩穩心神,淺淺笑起來,“他打小便愛騎射,他可不是文弱之人……”

    阿玖指甲掐著手心,一陣陣痛楚。十哥,你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門房報告完,又走了。他不放心文淵閣中的裴閣老,也不放心皇宮中的師兄。

    林幼輝看著阿玖的模樣,心中不忍,伸手攬過寶貝女兒。阿玖仰起小臉,乖巧的笑,“娘,我沒事。”林幼輝輕輕拍她的背,“乖女兒,睡吧,睡醒一覺,什麼都會好的。”

    阿玖偎依在林思輝懷裡,思緒起伏。祖父被關押,兵士待他尚且客氣,暫無危險;大爹和爹爹,想來也應該這樣;衛王正帶著人浴血奮戰,他要親自指揮近衛平叛。他自幼嬌生慣養,從來沒有面臨過這種局面……

    天,慢慢亮了。

    晨曦中,僕役跌跌撞撞的進來,“夫人,咱家大門前來了一隊人,說是太子殿下!他們硬闖進來了!”方夫人霍的站起身,一夜沒睡的她,眼中閃爍著怒火,“你們留下,我出去會會他!”

    裴瑋等人忙扶著她,“祖母,我們陪您一起!”

    阿玖自林幼輝懷中站起來,伸手理了理鬢髮,神情平靜,“他是衝著我來的,讓我去。祖母,我知道如何應對。”

    身姿嫋娜、腰肢不盈一握的阿玖,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看上去真是弱不勝衣,嬌美動人。這時的她,格外從容冷靜,稚嫩的面龐透著幾分堅毅,令人不敢小覷。

    方夫人和林幼輝想也不想就攔住她,“阿玖回去!”她倆看著花朵一般的小阿玖要往外走,面對那居心叵測的太子,心都要碎了。

    “我並不是勇敢,只是,既然躲不過去,那麼,索性不躲 。”阿玖微笑。

    林幼輝強忍著淚水,“好,咱們不躲。囡囡,跟著祖母和娘親。”和方夫人一邊一個拉著阿玖,慢慢向外走去。

    顧氏和裴瑋等兄弟幾人,緊緊跟在她們身後。

    方夫人居住的是正內室,一條大路直接通向大門的。大路上,一隊騎兵簇擁著一位身穿玄色龍袍的男子,飛揚跋扈,氣焰囂張,愈來愈近。到了近前,那男子飛身下馬,笑空滿面的向阿玖走來。

    你丫真是不長記性,被我挾持過一回,還敢往我跟前走!阿玖輕蔑的看著他。

    太子笑著衝方夫人和林幼輝拱了拱手,“方夫人,林少夫人,孤來的匆忙,乞恕罪。”象徵性的說了兩句客氣話,他低下頭,溫柔的衝阿玖微笑,“阿玖,我攻下皇宮了,這天下是我的了,跟我走。”

    方夫人和林幼輝都是氣的發抖,滿臉通紅。阿玖捏捏她倆的手,示意她倆莫要出聲,祖母,娘親,這個混蛋,還是交給我對付吧。

    阿玖向前走了兩步,太子臉上露出滿意又溫柔的笑意,“阿玖,來吧,我會待你很好。”美麗,聰慧,還能生下未來天子,這樣的姑娘,誰會不喜歡呢。

    阿玖很細心的問道:“皇宮你打下了,那麼,文官們你說服了麼?有多少大臣肯承認你的地位,肯上勸進表?”

    太子愉快的笑笑,“會有的。阿玖,刀架在脖子上,十個人當中,有九個半會點頭同意。”

    “剩下的那半個怎麼辦,要殺了麼?”阿玖皺眉,“你要的是人心,是誠服,何苦動用暴力,血腥恐怖。”

    太子知道她是擔心倔強的裴閣老,柔聲安慰,“放心,剩下的那半個,我也不會殺了的。我會勸他,慢慢的勸他,阿玖,我是很有耐心的。”

    ──你要是有耐心,這會兒應該安安生生呆在南京好不好。阿玖心中鄙夷。

    阿玖慢條斯理說道:“群臣上了勸進表,你推辭個兩三次,也就可以勉從所請,登基為旁啦。到時你要大赦天下,籠絡人心,必定要忙上好一陣子。等再過幾個月,天下太平,你大概可以開始考慮充實後宮了。”

    太子盯著阿玖看了兩眼,大為不悅,“為何要等幾個月?阿玖,我專程來接你的。”

    “我才不要這麼隨隨便便的就跟你走!”阿玖斷然說道:“沒媒沒聘沒儀式的,你當我是什麼?”

    阿玖很是忿忿。

    太子勸她,“過後會補給你的。阿玖,你會是後宮中最尊貴的女子,誰也比不上你。”

    阿玖向後退了一步,自袖中撥出匕首,驀然放在自己頸間,朗聲道:“你要逼我這麼輕率的跟你走,我便死給你看!”她圓睜雙目,怒髮衝冠,顯然是來真的。

    太子歎了口氣。這小姑娘美是美、慧是慧,只是動不動拿刀子,讓人頭疼。第一回她挾持自己這太子殿下,這一回,她是利器橫在頸間,悻悻欲刺。

    “至少拿皇貴妃的禮儀來迎接我!”阿玖叫道。

    見太子猶豫,她匕首尖對準自己咽喉,要狠狠刺下!太子魂飛魄散,“好,依你,等我忙完了,我用皇貴妃的儀仗來迎你!阿玖,你等著我。”

    太子乘興而來,掃興而歸。

    阿玖放下匕首,汗水從她額頭不停滾落。總算把這混蛋糊弄走了……

    林幼輝和方夫人等焦急的圍上來,阿玖衝他們擺擺手,“先不說這些瑣碎小事。太子說他攻下皇宮了,真的假的?門房爺爺也沒回來,外頭的事,咱們不知詳情。”

    圍在裴府外頭的兵士還沒撤去,裴家人乾著急,出不去。外頭究竟是個情形,不得而知。

    皇宮那個方向 ,依舊傳來喊殺聲。

    “太子沒攻下皇宮。”裴瑋兄妹幾個仔細聽了,斷定,“太子說他已攻下皇宮,要麼是撒謊,要麼是他發癔症。”

    他如果真的攻下皇宮,這喊殺聲是怎麼回事?自己打自己麼。

    門房一直到中午晌才回來。他回來的時候,喊殺聲已沒有了,濃煙也沒有了,“結束了。太子一黨,盡數被擒。”門房簡短說道。

    方夫人幸福的暈倒了。

    兒媳婦們、孫子孫女們圍著老人家,流下熱淚。

    下午晌,裴閣老和裴大爺、裴二爺被宮車送了回來,父子三人都是臉色憔悴,不過,精神都還好。親人相見,各自唏噓,阿玖拉著祖父、大爹、爹爹的手從頭到腳打量過,偎依在裴二爺懷裡,無聲的哭泣起來。

    天慶十七年臘月,皇帝廢太子為庶人,幽居別宮。

    天慶十八年初春,皇帝詔告天下,立皇十子善直為皇太子,“奏天承運,皇帝詔曰:自朕奉先帝遺詔登基以來,凡軍國重務,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怠,不敢自逸。續應鴻續,夙夜兢兢,仰為祖宗謨烈昭缶,付託至重,承祧行慶,端在元良。朕第十子善直,聰明仁孝,天意所屬,茲屬遵初詔,載稽曲禮,俯順輿情,謹告天地、宗廟、社稷,授以冊寶,立為皇太子,正位東宮,以重萬年之統,以繁四海之心。朕疾患固久,思一日萬機不可久曠,茲命皇太子持璽升文華殿,分理庶政,撫軍監國,百司所奏之事,皆啟皇太子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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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3 01:30:11 |只看該作者
第131章 走和來

    天慶十七年冬的那場宮變,朝臣們記憶猶新。對於舊太子被廢他們是無話可說的,太子都趁著皇帝病重,要逼宮篡位了,行此謀逆之事,這太子他還能做麼?至於立皇十子為新的太子,也是沒人有異議:舊太子雖廢,章皇后地位不變,還是中宮皇后。舊太子被廢,是他行為狂悖,與皇后無干。章皇后只有兩個親生兒子,嫡長子被廢,嫡次子順理成章應該成為新的太子。儲君立嫡,舉世公認。

    親王是皇太子兄弟,所以親王的禮服和太子的禮服差別不大。衛王,不,現在該叫他太子了,曾經很有節儉意識的提出,不必給他添制過多新衣,舊日的親王常服,還是能穿的。“儉節則昌”,新太子面色誠懇。

    新太子的節儉,得到朝臣的一致讚揚。

    這不是件小事,朝廷每年花在皇帝禮服上的開銷不會低於二十萬兩白銀,皇太子也不比皇帝低多少。新太子一開始就提倡節儉,對於文官來說,簡直是福音。

    新太子溫文有禮、尊敬老臣,常虛心向裴閣老等人請教政務。若他的決定有不妥之處,也勇於改正,顯的大度而坦蕩。朝臣們冷眼旁觀,覺得新太子雖是做為閒散親王教養長大的,乍一做起儲君,居然也似模似樣。

    皇帝身體不好,早朝減為十日一次。不過,皇帝還是常常召見在大臣的,皇帝召見大臣的時候,新太子一定隨侍。皇帝和新太子之間,有一種皇家父子間少見的慈愛和諧。

    乾清宮偏殿,太子把當天的緊急政務全部處置完畢,給皇帝看過,滿懷希望的問道:“爹,後天我能出宮不?小師妹五哥娶妻。”

    他經歷過一場宮廷政變,親自指揮過一場激烈的戰役,整個人比從前成熟穩重不少。不過,此時此刻他的樣子就像一個才做完功課的孩子,緊著把功課交到父親面前,眼巴巴的瞅著父親,盼著父親允許自己出去玩耍。

    皇帝閉目養神,不理他。小十你能有點兒出息不,你都是太子了,比從前幹練沉穩許多,往人前一站,真是位當之無愧的儲君。怎地還是一天到晚想著小師妹?想就想吧,你還敢明明白白跟爹說出來,真是豈有此理。爹是怎麼教你的?你是未來的帝王,沒人能和你比肩,皇后也不能。

    “爹,五哥娶妻啊。”太子輕輕搖著皇帝,聲音也是輕輕的,透著討好。

    阿玖即將及笄,阿玖及笄之後,賜婚旨意也會很快公佈。一旦賜婚旨意下來,阿玖成了太子妃,裴家成了太子妃的娘家,行情更會水漲船高。裴家一向低調,不想裴珩、裴瑅成親時賀客太多太雜,故此要趕在阿玖及笄之前把兩樁親事辦了。裴珩娶妻之後,很快就是裴瑅。

    太子一直搖晃著皇帝,柔聲軟語央求。皇帝被他糾纏不過,無奈的睜開眼,“小十,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太子滿臉陪笑,“爹您福澤深厚,一準兒能長命百歲,有您在,小十不長大也行。”皇帝生氣的推開他,“去去去,想把你爹累死還是怎麼著。”太子愕然,“您不樂意?我還想著,等我有了兒子,兒子交給您教養,您替我教個能幹的兒子出來。”

    皇帝很是動心,認真想了想,慷慨答應,“准奏。”太子趕忙謝恩,然後又提去裴家道賀的事,皇帝勉強點了頭,“裴家不想張揚,你偏偏要往上湊,估摸著裴鍇也不會給你好臉色。不過,你一定要去,那就去一趟吧。”太子樂不可支,“爹您實在太好啦。”

    他如今是住在慈慶宮的,辭別皇帝,回到慈慶宮,他興沖沖坐下來寫信,“……五哥成親的時候,我會到府上道賀。小師妹,你是做主人的,到時可要好生招待客人,務必要盡好地主之誼呀。”

    寫好信,叫過一名姓常的心腹內侍,“送到玖寧街,給方夫人。”常內侍接過信函,諂媚的笑道:“殿下給奴婢的真是個好差使,奴婢送信到裴府,方夫人賞奴婢的可是上等封兒。”一幅很貪財的樣子。

    雖說內侍貪財,可是方夫人的上等封兒他哪能看到眼裡?這麼說,不過是告訴太子,你的信很受歡迎,你在裴家很受歡迎,你翻身了!常內侍意在奉承太子,果然,太子聽了他的話,唇角翹了翹,顯然極為愉悅。

    常內侍到了玖寧街裴府,親自把信送到方夫人面前,“太子殿下吩咐,要您親收。”方夫人微笑接過來,“內侍辛苦了,請到廂房待茶。”常內侍哪敢這麼沒眼色,忙陪笑道:“回宮還有差遣。”方夫人也沒多留,命人送他出去,賞了上等封兒。常內侍像寶貝似的拿著回了慈慶宮,專程呈給太子看,“方夫人真是位慈愛和氣的老人家。”太子蠻高興,賞了他一個彩繡輝煌的荷包,荷包沉甸甸的,裡頭裝著錠金子。

    “這趟跑的真值!”常內侍眉花眼笑。

    方夫人拿著信,卻不交給阿玖。等裴閣老回家後,方夫人好笑的拿出來,“不知這回他是要跟囡囡說什麼。”裴閣老哼了一聲,拆開信細細看過,“倒沒什麼不該說的話,阿珩成親他要來,讓阿玖盡地主之誼。”

    方夫人笑,“酒食管飽。”阿玖怎麼盡地主之誼啊,反正裴家不讓你餓肚子回去,也就是了。

    裴閣老沉吟片刻,“夫人,讓他見見吧。”

    方夫人吃驚,“讓他倆見面?老爺,你不是一直反對麼。”

    廢太子逼宮的時候,太子率眾抵禦,是受了傷的。事後阿玖進宮探視過皇帝,那時皇帝起坐如常了,太子卻躺在床上,兩人並沒見著面。再往後,裴閣老把小孫女看的嚴嚴實實,兩人便沒有見面機會。

    裴閣老咳了一聲,“衛王,不是,太子,這陣子勤謹的很,謙恭的很。他當著人的面叫我裴老大人,私下裡叫我祖父,恭敬的不像孫女婿,像孫子……”

    方夫人大樂,“你不忍心了,對不對?”你居然也有不忍心的時候啊。

    裴閣老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喝茶。方夫人笑咪咪看著他,心裡別提多樂呵了。

    裴家現在是全家團聚,闔家歡樂,形勢一片大好。裴三爺本是在外地任職,他離京城近,臘月二十官府封印之後便帶著妻兒啟程回京,趕在過年之前到了家。三個兒子全在跟前,裴閣老和方夫人大喜,全家人過了一個詳和的新年。

    新年之後,裴家便忙著給裴珩娶妻。裴珩的未婚妻是成國公府二房之女,他祖父是閣臣,外祖父是魏國公,岳父是成國公府的弟弟,各家的姻親均是人數眾多,親友團龐大,他這親事說是低調辦理,其實想不熱鬧也不行,肯定賀客盈門。

    裴三爺和徐氏頭回娶兒媳婦,不懂不會的地方很多。裴三爺這做弟弟的很理直氣壯,“大哥二哥,大嫂二嫂,你們娶過兒媳婦,快,來幫忙!”把哥哥嫂嫂都抓過來,替他東忙西忙。

    裴大爺很是得意,“三郎,大哥已經娶過三個兒媳婦了,有什麼不懂的,只管問大哥。”他話音才落,顧氏嗔怪,“大爺,您都做過什麼了?哪件事不是我從頭到尾的忙活?您這做甩手掌櫃的,口氣真是大的很呢。”

    裴大爺訕訕的,“娘子,能者多勞,能者多勞。”他雖然不算甩手掌櫃,可是家裡的事確實裡裡外外都是顧氏忙活,他管的少。幹活少,說話便說不響,很公平。

    裴二爺和裴三爺見大哥吹破牛皮,少不了笑話他一通。裴大爺瞪了兩個弟弟一眼,“大哥有福氣做甩手掌櫃,你倆有這福氣沒有?沒福氣便笑話別人,像話麼?”兩個弟弟被他訓的捧腹大笑。

    顧氏、林幼輝、徐氏也是笑容滿面。裴家人本就和睦,自從那場可怕的宮廷政變過去,裴家全家人團聚之後,更是人人喜氣洋洋,處處是歡笑聲。

    “珩兒娶過媳婦之後,璟兒和琳兒的親事先放著。”裴三爺興致勃勃的盤算,“璟兒和琳兒不成親,有人想打阿玖的主意也不成,得等著。大哥二哥,大嫂二嫂,我說的對不對?”

    林幼輝嘴角的笑意隱去了,裴二爺也板起臉。裴三爺覺著不對,忙問,“二哥,怎麼了?”裴大爺伸手拍拍他,歎了口氣,“三郎,阿玖及笄之後,賜婚旨意很快會下來。”裴三爺詫異,“這麼快?咱們的寶貝小阿玖剛剛及笄,就要輕輕易易的被那臭小子娶走了?”裴大爺、裴二爺默默點頭。

    裴三爺很是憤慨,“哪有這樣的!三家人的心肝寶貝,才及笄便要娶走!大哥二哥,咱們得想法子收拾收拾那臭小子。”

    徐氏狐疑道:“他若不是皇家子弟,要整治倒還容易些。他若只是衛王,也不是沒法子可想。可他如今是太子了呀,怎麼收拾?”

    收拾儲君,未來皇帝,怎麼想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

    到了裴珩娶妻的這天,玖寧街裴府張燈結綵,賀客盈門。裴家、徐家姻親本就極多,還有很多裴閣老的門生故舊不請自來,熱鬧非凡。

    太子親臨道賀,就更熱鬧了。

    太子身份尊貴,裴家沒請他和親戚朋友同席,把他讓到湖邊的水榭之上。這裡幽靜雅致,推窗望去,一泓碧波映入眼底,令人神清氣爽。

    窗前站著位身穿淺綠衣衫的少女,她身姿窈窕,面窗站立,好像在欣賞水面的景色。

    “小師妹!”多日未見的小師妹出現在眼前,太子激動難以自持。

    “十哥。”阿玖轉過身,笑盈盈看著他。

    他變了,她也變了。他成熟了,面目神態間添了不少沉穩,她卻是長大了,容色嫵媚,光可映人。

    太子一步一步走向窗前,“小師妹……”千萬句話一齊湧向心頭,不知該先說哪一句。

    “十哥,我有話跟你說。”阿玖讓他在窗前的玫瑰椅上坐下,把廢太子逼宮那天,太子到裴家的事說了,“……十哥,我第一回見他的時候,對他假以辭色,騙他靠近我,以便挾持他;我第二回見他的時候,又假情假意的欺騙他,為的是把他糊弄走。”

    阿玖抬頭看著太子,目光坦蕩。廢太子沒死,他和章皇后是親母子,總有法子見面,這番話遲早有一天會傳到章皇后耳中,然後傳到又善良又正直耳中。與其讓他從別人口中聽到,不如自己面對面的告訴他。

    “謝謝你,小師妹。”太子低聲道:“那天……情勢很兇險。若不是你機智,哄走了他,後果不堪設想。小師妹,謝謝你。”

    若不哄著他,或者血濺當場,或者被他強行擄去。不拘是哪種,都很可怕。哄走他,是最便捷、傷害最小的。

    “叫他來和讓他走,都要騙他。”阿玖心頭一鬆,揶揄說道。

    “若是叫我來,或是叫我走,只需直接吩咐。”太子溫柔似水。

    我和他不一樣,不需要騙我,直接告訴我就行了。小師妹,讓我來或是讓我走,都是你一句話。

    阿玖往他身邊湊了湊,饒有興致的看著他,“我叫你走,你便肯走麼?”

    太子紅著臉點頭,“肯。小師妹,你叫我走,我便走了,等你氣消,我再回來。”

    “若我不肯消氣呢?”阿玖瞪大眼睛。

     “我會哄你呀。”太子跟哄孩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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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
發表於 2016-9-23 01:30:20 |只看該作者
第132章 深表同情

    “這還差不多。”阿玖笑嘻嘻。要是我讓你走你便聽話的走了,留下我一個人生悶氣,那豈不是很淒涼?你會哄我啊,甚好甚好。

    “小師妹,我會讓著你的。”太子信誓旦旦,“我從小就是讓著你的,以前是,今後還會是。”

    小師妹,我小時候對你好,長大了還會對你好的。

    阿玖卻不同意他的話,“十哥,你哪裡讓著我了?咱們頭回見面便爭論誰大誰小,到最後你也沒有讓著我啊。”

    我能同意,當然主要是因為小雞破殼。不過,這不能算作你讓著我呀。

    太子很是無奈,“小師妹,你真的比十哥小,小很多。十哥是天慶元年出生的,你是天慶四年出生的……”

    “可是,我拜師比你早!”阿玖振振有辭,“我進師門早,當然應該是師姐啦。小師弟,快叫師姐。”

    阿玖笑吟吟看著太子,逼著他叫師姐。不過,太子何許人也?他很堅持原則,說不叫師姐,死活就是不叫,“你明明比我小,我是大哥哥,你是小妹妹。”

    “可是,我比你拜師早。”阿玖瞪大眼睛跟他講理。

    “咱們不論師兄妹了。”太子不捨得和小師妹吵架,很快想到了兩全其美的法子,“咱們兩家是世交,我是世兄,你是世妹。”世兄世妹,這個可得按著年齡排,不能按別的。

    阿玖怔了怔,“十哥,咱們兩家是什麼世交啊。你家是什麼人家呀,跟你家世交……”阿玖覺著很可樂,笑靨如花。裴家和皇家是世交,我還是頭回聽說呢!

    “咱們兩家真的是世交。”太子紅著臉,認真的解釋,“我爹和……和祖父他老人家很熟的,還沒見到你之前,我便聽我爹提起過。”

    這還不算世交麼?

    阿玖捧腹,“世交,裴家和你家是世交……”她笑她的,太子已神色鄭重的叫起“世妹”,“世妹,咱兩家交情非比尋常,世妹但凡有什麼為難事只管開口,莫跟十哥客氣。”

    太子把阿玖哄的很開心,阿玖心甘情願的叫起十哥。太子呢,世妹叫了沒幾句,又順口拐回去了,還叫小師妹。阿玖心情愉悅,並不跟他計較。

    兩人說著話,太子告訴阿玖,到她及笄那天,會請希平長公主做正賓,“……希平長公主是我爹的親妹妹,她老人家很有福氣的,兒女雙全,子孫滿堂。請她做正賓,最合適不過。”

    阿玖笑吟吟道謝,“十哥費心了。”希平長公主是皇帝同母的親妹妹,身份異常矜貴,若不是他開口,憑著裴家,可請不到她出面。

    太子眼神暗了暗。長公主做正賓當然也好,可是,小師妹及笄禮上的正賓,本來應該是皇后啊。小師妹是裴家的寵兒,是未來太子妃,她的及笄禮本應隆重盛大,空前絕後……

    “本想請我娘做正賓的,不過可惜,她身子不大好。”太子輕描淡寫的說道。

    “皇后殿下鳳體欠安,真是令人憂心。”阿玖彬彬有禮的說道。

    提起章皇后,原本輕鬆和諧的氣氛變的有些怪異。

    太子想對阿玖解釋什麼,卻是欲言又止。

    常內侍有些畏怯的過來稟報,“殿下,大公主和二公主來了,知道您也在,高興的很,要過來見見。”常內侍明知道太子和阿玖正說著話呢,他哪願意過來打擾?可是寧壽公主和福壽公主是太子親姐姐,她們吩咐下來,他也不敢不通傳。

    太子神色淡淡的,“請過來。”常內侍連連答應,忙出去請寧壽公主和福壽公主。

    “我要回去了。”阿玖識趣的站起身。

    寧壽公主和福壽公主當然不是隨隨便便過來跟太子打個招呼,肯定是有話說。她倆是能在宮裡見到太子的,卻不在宮裡說,專程挑了裴家這個地方,可見是有不方便之處。這樣的話,自己還是回避比較好。

    太子跟著站起身,聲音溫柔而堅定,“小師妹,你留下來。”阿玖轉過頭看他,見他目光灼灼的盯著自己,仿佛在表白決心似的。阿玖有些遲疑,“讓她們看到咱倆單獨在一起,是不是不大好呀。”太子微笑,“有什麼不好的?咱們兩家是世交,大姐二姐又不是不知道。”

    寧壽公主和福壽公主肩並肩,儀態優雅雍容的走了過來。見到太子和阿玖在一處,她倆並沒吃驚,至少沒表現出來的吃驚的樣子或異樣的情緒,而是親切的微笑著,跟太子、阿玖一一寒暄。

    “九妹妹出落的越發好了。”福壽公主笑吟吟誇獎阿玖幾句,話鋒一轉,想把阿玖打發出去,“我才路過一個月季花圃,看到花開的正嬌豔。勞煩九妹妹替我摘幾朵新鮮的,可使得?”

    阿玖微笑看著太子,眼神中含有詢問之意,她這麼說了,我去還是不去呀?太子淡淡笑了笑,“小師妹留下。小師妹,十哥沒有什麼事是要瞞著你的,留下來,和我一起。”阿玖笑著點點頭,福壽公主臉上閃過絲尷尬之色。她沒想到,自己這做姐姐的話都說出口了,太子居然會當面反駁。

    小十,你原來可不是這麼不給姐姐顏面的人啊。

    不光福壽公主覺著尷尬,寧壽公主也有些意外,也覺得難堪。和阿玖相比,她們是自小養尊處優的皇室公主,當著阿玖的面小十居然會這樣,讓人臉上怎麼下得來?

    寧壽公主是大姐,素來有些威信。她靜靜看著太子,目光中有責任之意。太子臉上沒有一絲笑意,淡淡說道:“我讓小師妹留下,一則是我沒有什麼事要瞞著她,二則是要提醒二姐,你是公主,小師妹是未來太子妃,你指使她替你摘花,極不妥當。”

    公主有什麼資格指使太子妃,真是笑話。

    福壽公主詫異的瞪大眼睛,“極不妥當?”廢太子的妃子唐氏性情很溫婉,自嫁給太子之後,不只在章皇后面前盡孝,對寧壽公主和福壽公主這兩個小姑子也是寬和的很,並沒擺過太子妃的架子。福壽公主從來沒想到,原來太子妃竟會這般尊貴,連她這嫡出公主也惹不起。

    福壽公主本來就有心事,被太子這麼一說,怒火更是蹭蹭蹭的往上冒。她還沒嫁給你呢!這就護上了?小十,你沒娶媳婦就忘了娘!

    “你對阿玖可真好。”福壽公主連連冷笑,“對娘呢?小十,我和大姐昨日才進宮看過娘,她精神越來越差,神情恍惚,你知道麼?”

    福壽公主胸口一起一伏,顯是氣的狠了。她對太子真是很不滿的,不只她,寧壽公主、章皇后都對太子很不滿。太子每天必上坤寧宮請安,可是回回帶著皇帝身邊的心腹內侍和一眾宮女,聲勢浩大。他禮數周到的下拜、問安、問候章皇后的起居,一板一眼,絕不出錯。例行公事之後,他就走了,一句溫情的貼心話也沒有……

    章皇后心都涼了。

    寧壽公主和福壽公主看在眼裡,怎會不心疼。

    在宮裡不便說,好容易太子出宮辦事,她們在一個皇帝沒有眼線的地方逮著太子,豈能放過他。

    “我,問心無愧。”太子一字一字,緩慢而清晰的說道:“大姐二姐若不信,便請娘回憶回憶去年冬天那個四處起火的夜晚吧。”

    太子容色間並無怨恨,可是,聲音中卻透著徹骨的寒冷之意。寧壽公主和福壽公主聽在耳中,都是心驚。難道說那晚……寧壽公主和福壽公主雖沒親身經歷,也沒聽章皇后說起過,可是憑著素日的所見所聞,和太子的言行舉止,猜也猜得到是怎麼回事。

    寧壽公主落下淚,“兩個都是親生兒子,你讓她怎麼辦?小十,你讓她怎麼辦?”福壽公主也哭了,“做娘的,看見兩個親生兒子以性命相搏,她制止不了,只能幫一個啊。”

    她只不過是倒楣,幫了最終失敗的那一個。

    失敗的那個被廢、幽居,勝利的那一個心存怨恨,對她這親生母親只肯維持表面的禮節,實則疏遠冷淡。

    “我不怪她。”太子聲音苦澀,“我只是,沒法再親近她了。大姐二姐,我試過,可是我不能,真的不能。”

    寧壽公主和福壽公主看著弟弟痛苦,也覺心疼。可憐的小十,在生死關頭被親娘拋棄,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痛?可是小十,她是咱們的親娘,她十月懷胎生了咱們,辛辛苦苦把咱們養大,恩重如山。

    小十,沒有她,怎會有你?

    寧壽公主和福壽公主含淚看著太子,打算苦口婆心的好好勸勸他,讓他和章皇后“母子如初”。阿玖在旁冷眼旁觀,心中氣不過,挺身站在太子面前,靜靜看著她們,“大公主二公主,請把你們將要說的話慎重想上三遍,之後再決定是否開口。”

    站著說話不腰疼,你被親娘放棄了,能心中毫無怨恨?再說了,事情過去才沒多久,你們是不是也太性急了些?真要勸他,也請你們緩些日子。

    寧壽公主和福壽公主被裴家這小姑娘靜靜看著,莫名生出畏懼之意。她年紀不大,可是眼眸這般明亮璀璨,好似燃燒著火焰一般,令人不敢逼視。

    兩位要來聲討不孝弟弟的公主,黯然離去。

    平心而論,如果被拋棄的是她們,她們大概也不會短短數月便盡釋前嫌,和章皇后親親熱熱,說說笑笑。

    水榭中只剩下阿玖和太子兩個人,寂靜無聲。

    “那個,你真是她親生的麼?”阿玖輕輕咳了一聲,有些疑惑的問道。

    “貨真價實,如假包換。”太子微笑說著,神情之中有一抹蕭索和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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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
發表於 2016-9-23 01:30:39 |只看該作者
第133章 一次也沒有

    阿玖送太子離開之後,臨窗的地方一扇木制暗門被慢慢推開,從裡邊走出位身穿深紫長袍的俊朗男子。他是典型的裴家人長相,身材挺撥,五官端正,華美的深紫色映得他膚色越發白皙,溫文優雅中又出幾分高貴,風度翩翩。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太子方才坐過的那張玫瑰椅,片刻之後,匆匆走了出去。

    “收拾他沒有?”徐氏見著他,笑著問道。

    “沒有,他也怪可憐的。”裴三爺臉色嚴肅。這臭小子雖可惡,卻也很可憐,要整治他,真還有點於心不忍。

    徐氏粲然一笑,“今天咱們娶兒媳婦呀,相公,別玩了,忙正事吧。我聽前頭說,大哥二哥尋你好幾回了,你若再不出去,大哥怕是要進來捉人了。”裴三爺看看時鐘,嚇了一跳,“娘子,我這便出去。”反正太子也走了,他也暫時放下收拾整治太子的心思,趕緊忙活正事去了。

    徐氏看著丈夫匆忙離去的背影,頗覺好笑。裴家三兄弟之中,也就是他年紀一大把了還這麼愛玩,長子今天娶媳婦,他卻惦記著要想法子整治太子,跑水榭去了。相公,你好有雅興。

    裴家這天一整天都是客來客往,喜氣洋洋。黃昏時分新娘被迎進門,拜過天地後送入洞房,新郎裴珩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自己的新婚妻子,就被攆出去待客了。按說新郎少不了被灌酒的,不過裴珩真沒喝多少──-兄弟太多,援兵太多,這個給他擋一杯,那個給他擋一杯,他這做新郎的不就輕鬆了麼。眾兄弟之中,最殷勤的是六弟裴瑅,“五哥,這杯弟弟替你!”很豪邁的接過酒杯,一飲而盡。裴珩大為滿意,六弟你真有眼色,放心吧,到你洞房花燭夜的時候,五哥投桃報李,也替你擋著!

    兄弟們這麼幫忙,裴珩早早的脫身回房,和新婚妻子李氏度過一個迷人的夜晚。第二天早晨裴珩和妻子拜見長輩,新婦李氏生的眉清目秀,行動間裙裾不動,環佩不響,儀態嫻雅,裴家長輩看在眼裡,各自滿意。

    裴閣老和方夫人又添了個可心的孫媳婦。

    半個月之後,裴家重又張燈結綵,這回是六郎裴瑅娶妻。到了裴瑅娶妻這天,阿玖這正牌小姑子早早起了床,打扮得漂漂亮亮,“娘,我幫您招待客人!”去到林幼輝面前,熱情的表示要為她分憂。

    林幼輝上下打量著她,很體貼的問道:“囡囡,你今天不用去水榭?”你五哥成親,那人專程來了;今天是你六哥成親,難不成他倒不來。

    “不用。”阿玖嘻嘻笑,“出擊北元的大軍即將凱旋歸來,他要忙的事可多了,脫不開身。娘,祖父今天都上朝去了呀,要到下午晌才回來。”孫子結婚,連一天假也不請,祖父您老人家真是太有事業心了。

    林幼輝心裡有些發沉。靖海侯一向是員勇將,這回皇帝命他率兵出擊北元,他更是顯示了卓越的軍事才能。前不久他乘勝追擊,一舉攻下了北元王帳,靖海侯這回可是立下了蓋世功勳。這樣的功勞立下來,靖海侯加官晉爵是意料中事,他一抖起來,連帶著金鄉伯府都面上有光……

    阿玖奇怪的看著她,“娘您怎麼了?六哥娶妻,大軍凱旋,都是天大的喜事啊。”

    林幼輝勉強笑了笑,“對,是喜事。囡囡,你旁的不用管,親戚朋友家未出閣的少女若來赴宴,娘都安排在小花廳裡了,你便跟著四嫂五嫂在小花廳招待客人,好不好?”

    阿玖痛快的答應了,卻依舊站在原地不動,笑嘻嘻看著林幼輝。這回輪著林幼輝奇怪了,“囡囡,你怎麼了?”阿玖笑,“娘,靖海侯凱旋,我真是很高興。不只是我,陛下、祖父和他,都是高興的。”

    林幼輝也是聰慧之人,略一思忖,便即明白阿玖這話的用意。其實她自幼跟著林尚書長大,眼界見識都遠勝尋常貴族女子,方才的擔心,不過是做母親的憂心女兒,關心則亂罷了。

    “他?他是誰啊。”林幼輝故意做出迷惘的樣子。

    “十哥啊。”阿玖毫不害羞。

    林幼輝無語。女兒,你是小姑娘家,能不能裝出幅嬌羞模樣?

    阿玖調皮的笑笑,帶著初荷、再荷去了小花廳,“四嫂、五嫂,我來了。”楊氏和李氏見了她都笑,“妹妹,有嫂嫂們呢,你不必張羅,陪著親戚們坐坐便好。”阿玖笑咪咪,“四嫂五嫂疼我。”不捨得我辛苦忙累,真是好嫂嫂。

    阿玖陪親戚家幾位小姑娘坐著聽戲,蕭管悠揚,琴曲悅耳,輕鬆愜意。出乎阿玖的意料,梅瓊和陳淩薇一起來了。按說她倆和溫雅有些交情,今天不是應該去溫家的麼,怎麼到裴家來了?阿玖笑盈盈招呼她們,“阿瓊、淩薇,請坐請坐。”梅瓊羞澀的笑著,坐到了阿玖身邊,“阿玖,我過幾日便要行及笄禮了,請你務必光臨。”阿玖微笑,“我和你的生日只差幾天,你行及笄禮的時候,我應該正忙著演習,不一定得空。阿瓊,我會好生央求家母,若得她允許,定會到場的。若實在出不得門,也會差人送禮,放心,禮是少不了的。”梅瓊有些失望,“如此。”陳淩薇好奇問道:“阿玖姐姐,你會送什麼及笄禮啊?”阿玖笑了笑,“一對耳墜子。由西蕃過來的酒色蠟子製成,有幾分華美。”陳淩薇露出羨慕的神色,梅瓊心不在焉的道了謝,“阿玖,你費心了。”

    梅瓊不大有精神,陳淩薇興致卻是好的很,“……我哥哥整天不著家,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她神色間的誇耀之意十分明顯,任是誰也聽的出來。陳淩雲在去年那場宮變中緊緊跟著魏國公,立下不小的功勞,由指揮僉事升為指揮同知。陳淩薇有這麼個同母哥哥,當然是得意的。

    “……我五叔快要回京了。到時,我家更熱鬧!”陳淩薇小臉喜滋滋的。她五叔陳莊和靖海侯一起出擊北元,俘虜不少北元王爺、妃子、百官,這次回京,鐵定是要得封賞的。

    阿玖和梅瓊都禮貌的向她道喜,“這是極好的事,淩薇,恭喜恭喜。”陳淩薇是庶女,父親又早亡,身份本是有些尷尬的。陳莊和陳淩雲這一立功升官,她是直接受益人,長了不少身價,保不齊能說門從前不敢想的好親事。

    陳淩薇得意的笑笑,軟語央求阿玖,“阿玖姐姐,到你及笄的時候,我要來!”阿玖笑著點頭,“我祖父母、父母都請了親友來觀禮,到時人會很多,我差人送帖子給你。”梅瓊打起精神,“我也來。”阿玖無可無不可,“好啊。”

    阿玖並沒多想。做為裴閣老唯一的孫女,她的及笄禮上一定會有不少貴婦光臨。梅瓊和陳淩薇如今都還待字閨中,可能是想在貴婦們面前露個臉,給自己增加機會吧,這也是人之常情。

    娶媳婦這種場合,一般沒女孩兒們什麼事。女孩兒家又不好鬧洞房什麼的,不過是聽聽戲,喝兩杯淡酒,湊個熱鬧而已。到了申時,女孩們便早早的散了。

    新娘迎進門,阿玖本想去洞房湊湊熱鬧的,卻被林幼輝攔住了,“乖女兒,我著了老成媽媽過去,你六嫂有人照看,不必擔心。早些歇著吧,明日還要早起。”阿玖大為不滿,“我不搗亂,我就過去看看。”林幼輝笑笑,“明早再看。”到底還是哄著阿玖回去了。

    阿玖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看到溫雅。溫雅穿著真紅掐金繡富貴花開織錦緞褙子,裴瑅也是大紅喜服,兩個紅通通的人站在一起,看著特別喜慶。他倆衣服是紅的,臉也是紅紅的,笑的略有點傻,“兩個幸福的孩子啊。”阿玖感慨。

    阿玖笑嘻嘻叫了“六嫂”,溫雅羞澀的答應了,送了她一支鑲著老米色顛不剌的金釵做見面禮。阿玖笑咪咪道了謝接過來,溫雅你好闊氣呀,這個時代的寶石之中,除了貓睛、祖母綠,然後就得數上顛不剌了,很昂貴的。

    “妹妹很快會有更貴重的釵,這支,拿著玩吧。”溫雅輕聲細語的說道。裴瑅附合,“對,小阿玖很快會有更貴重的釵。”那人肯定會送釵,也不知會鑲什麼寶石。小時候送石頭、奇石、玩石,大了送寶石,甚好甚好。

    ──你倆這算是婦唱夫隨麼?阿玖瞪著哥哥和好友,無語。

    坤寧宮,太子問候過章皇后,正要轉身離去,卻被章皇后叫住了,“小十,回來,娘有話問你。”

    太子停下腳步,過了片刻,轉過身,彬彬有禮的詢問,“母后殿下有何吩咐?”

    章皇后心中酸楚,“小十,你是打算一輩子不叫娘了?”

    太子面無表情,“母后殿下若沒有別的吩咐,兒告退。”太子異常冷淡,轉身欲走,章皇后忙道:“小十,你小師妹即將及笄,娘為她做正賓,替她插釵,好不好?”

    太子若有所思,抬頭看向章皇后,“您為小師妹插釵?”這是自己曾經的夢想啊,皇后為小師妹插釵,普天之下,再沒別的小姑娘能有這份尊榮了。

    章皇后心裡這個難受,就別提了。這是幾個月以來,她的小十第一回肯正眼看她,坦然面對她,自從那晚之後,小十先是臥床養傷,然後是例行公事的來問安,眼睛寧肯看著地磚,也不看自己這親娘。

    “是啊,娘為她插釵。”章皇后含淚點頭。

    一個做母親的,居然要靠這樣的行為來挽回自己的親生兒子,真是好沒趣。小十,娘生生是被你逼到了這一步啊。

    章皇后滿懷希望的看著太子,盼著自此能和她的小十和解,母子如初。

    “對不住,母后殿下說的晚了。”太子略一思索,客氣的拒絕了,“陛下已經托了希平姑母,也已經知會了裴家,旨意已出,不便更改。母后殿下的心意兒領了,告辭。”

    太子長揖道謝,轉過身,揚長而去。章皇后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怔怔流下淚來,養兒子有什麼用?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他,精心養育他,到頭來卻是這麼個結果。如今靖海侯凱旋歸來,自己再和小十和解,金鄉侯府的尊榮、皇后的權威,都會一天天恢復。可是小十竟會這樣,小十,娘白養你了。

    --

    “怎地不肯答應?”皇帝微笑問道。

    “已經定了,不好更改。”太子悶悶的。

    “哦?”皇帝揚起眉毛。小十,只因為這個麼。

    “小師妹一輩子只有一回的大事,正賓總要挑選一位真心喜愛她的人。”太子慢慢說道:“師母專程帶小師妹拜見過希平姑母,小師妹說,姑母很喜歡她。”

    可是,小師妹從來沒有提到過皇后殿下喜歡她。一次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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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3 01:35:10 |只看該作者
第134章 九鳳金釵

    皇帝哼了一聲,“你那小師妹,就是個鬼靈精。”也不知裴鍇是怎麼教孩子的,把個小丫頭教成阿玖這樣。

    “她就是聰明啊。”太子臉色微紅,“我第一回見到她的時候,她才四歲零四個月,才那麼一點點大,她已經很會吵架了。”

    ──小姑娘家家的,會吵架好麼?皇帝瞅著他的小十,心中既有些歡喜,又微覺不平。朕的小十是個多純情的好孩子,一心一意喜歡阿玖,對阿玖好,裴鍇你還防著他,輕易不許他見阿玖,好不過份。

    “送你小師妹的及笄禮,準備好了?”皇帝慢吞吞問道。

    “嗯,準備好了。”太子唇角上揚,神色溫柔,“貓睛和祖母綠最為貴重,是一定要鑲上的,她喜歡金剛石和鴿血紅,也要鑲上……”

    “你小師妹對石頭是很在行的。”皇帝一本正經的誇獎。

    “對,她就喜歡玩石頭。”太子情意綿綿的說道。

    皇帝無語看了他片刻,驀然問道:“大軍凱旋的事,如何了?”太子忙收起柔情蜜意,“已會同禮部、兵部等,把章程擬好了。”拿出禮部的奏疏,一一報告給皇帝郊迎、獻俘、祭告太廟等安排,不慌不忙,有條不紊。

    皇帝露出滿意的笑容。

    三月中旬,靖海侯率領大軍凱旋歸來,太子率百官到郊外迎接,儀式非常隆重。朝中很快舉行廷議,大臣們討論良久,最後議定靖海侯的功勞應該晉為公爵,襲三世,之後仍為侯爵。廷議結果報到皇帝面前,皇帝御筆親批,“賜襲世公。”皇帝這朱批傳下,朝中一片讚美之聲,“皇恩浩蕩,待功臣至厚!”原靖海侯府,從此變成了世襲罔替的靖國公府。

    跟著靖海侯出征的其餘將領,依據所立下的功勞,各有封賞。

    靖海侯領兵出戰這一年真是歷盡艱辛,這時給曹家掙回一個世襲的公爵爵位,卻覺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他有些飄飄然,未免流露出傲慢之色,他的妻子靖國公夫人比他更得意,人前人後,常常一口一個“我家國公爺”,好像唯恐別人不知道他家爵位升了。

    金鄉伯夫人曹氏特地回娘家道賀。她見娘家弟弟得了這場功勞,又是欣慰,又是抱怨,“咱家爵位升了,章家可倒好,降為伯!”做為章皇后的嫡親嫂嫂,對於金鄉伯府被貶,她真是氣憤的很。

    靖國公才立了功,升了爵位,心裡正得意著,便好言好語勸他大姐,“您先忍耐著,等陛下氣消了,爵位自是賞還的。陛下別的不看,能不看著太子麼?大姐夫可是太子的親舅舅。”靖國公夫人也笑容可掬,“國公爺說的是。大姐您不必愁,好日子都在後頭呢。”

    靖國公夫人是得意之人,笑的十分燦爛,金鄉伯夫人這失意之人看在眼裡,便覺得刺眼。她歎了口氣,“曹家得了這場富貴,是天大的好事。別的不說,徽音身價倍增,至少得說個國公府的嫡長子,將來啊,也做國公夫人。”

    提起曹徽音,靖國公夫人臉上的笑容便僵住了。金鄉伯夫人見狀,總算氣平了一些。

    靖國公板起臉,不留情面的訓斥著妻子,“淨會給我添亂!徽音不是定給九皇子麼?你搗的什麼鬼,這親事到最後也沒成!”九皇子不是他中意的女婿人選,可是皇帝陛下開了口,怎能違背?

    靖國公夫人咬咬牙,委屈的低下頭。她和靖國公不同,靖國公為了皇帝的命令,是肯嫁女兒給九皇子的,她卻是不願。“庶出的皇子,倒也罷了,他……他還是都人所生!徽音這樣的身份,嫁給都人之子,我怎能甘心?”靖國公夫人不敢出言辯駁,心中恨恨想道。

    金鄉伯夫人給出著主意,“滿京城瞅瞅,哪家國公府的世子、世孫和徽音年貌相當?若有,趕緊相看著,莫耽誤了。弟弟、弟妹,徽音可是不小了。”

    靖國公夫人強笑著抬起頭,“國公府和國公府,也是不同的。若是魏國公府、英國公府這樣的人家,和咱家不差什麼,倒還成。若是落魄的國公府,空有個爵位,卻是不能要的。”

    她這想法很對,空爵位確實沒用。不過,魏國公府、英國公府,都沒有和曹徽音年齡相當的嫡長子。

    她們在這兒說起京城哪些人家有合適的子弟,屏風後,曹徽音臉色蒼白的聽著,緊咬著雙唇,一抹鮮血從她嘴角慢慢流下。她身旁的侍女看了害怕,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帶翻了一個繡凳。

    靖國公夫人聽到聲音,覺得不妙,連侍女也不吩咐,自己親身走到屏風後頭觀看。曹徽音憤怒的瞪著她,眼中滿是恨意,靖國公夫人打了個冷戰,弱弱叫道:“徽音!”伸手想去拉她的寶貝女兒,曹徽音打掉她的手,轉身跑了。

    金鄉伯夫人跟了過來,這幅情景盡收眼底。她是曹徽音的親姑母,心裡也是疼侄女的,見曹徽音這樣,不由的長長歎了口氣。徽音,可憐的孩子。

    靖國公夫人和金鄉伯夫人呆了片刻,有氣無力的回到座位上。靖國公皺眉,“怎麼了?”靖國公夫人不敢讓他知道曹徽音的想法,搪塞的說道:“沒事,小丫頭不小心。”金鄉伯夫人卻忍不住說了實話,“徽音這可憐孩子,往後怎麼辦呢。”

    靖國公這才明白了原委。他拉下臉,“趕緊的,挑戶妥當人家,把徽音聘出去!有我這親爹在,有靖國公府在,徽音不管嫁到誰家,也受不了委屈!”靖國公夫人含淚點頭,“是。”

    靖國公夫人雖是答應了,可她拿曹徽音沒法子。連著兩天,曹徽音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理人,靖國公夫人看著寶貝女兒這幅厭世模樣,失聲痛哭。

    靖國公只有曹徽音這個獨女,也是疼她的,親自來看過她,氣的要動手,“孽障!你這是跟誰賭氣!”靖國公夫人哭著去攔他,攔不住,可是他巴掌到了曹徽音臉前,卻沒扇下去。

    “徽音,爹求你了。”靖國公坐在女兒床沿,流下淚來。

    “從我六歲起,一直到我十六歲,一直給我那個希望。”一直跟死人似的曹徽音,苦澀的開了口,“十年了,十年來我堅信的事,如今成了泡影,成了泡影……”

    如果當年沒人給自己那個希望,或許自己也不會妄想。可是爹、娘、姑母、皇后,不停的給自己希望,讓自己以為可以嫁給那美麗的皇子,做十皇子妃。

    “美夢做了十年,如今卻被無情打碎,太殘忍。”曹徽音喃喃,“我寧願死了,我寧願死了。”

    靖國公夫人哭的很痛,“怪娘,全怪娘……”是她一直不肯放棄,直到皇帝開了口,她也不肯放棄,所以曹徽音這個夢才會做了十年。若是當年她肯認命,那時曹徽音還小,也許到了今時今日,早把十皇子拋到腦後了。

    靖國公煩惱的站起身,“讓我再仔細想想。”起身走了。

    靖國公夫人可以抱著女兒哭,他是男人,知道在家裡哭沒用,得想法子。

    靖國公親自去請教他大姐,金鄉伯夫人雖然被貶,見章皇后還是能辦到的,便為了侄女、弟弟,進了次宮。她出宮之後,給靖國公送了個紙條,上面寫著四個字,“建文太子”。

    章皇后給了這四個字,當然是有暗示的。建文太子是高皇帝的孫子,是他生前定下的皇太孫。雖然建文太子後來被太宗皇帝奪了皇位,不過他確實是做過幾年皇帝的,也算得上是真命天子。建文太子的生母呂氏,並不是他父親的原配嫡妻。呂氏一開始是次妃,後來元妃去世,她才被扶正,成為繼妃,建文太子便成了嫡長,有了繼位資格。

    “皇后的意思是說,次妃也有前途?”靖國公夫人看著這四個字,心中五味雜陳。

    “國公爺,若徽音往後做了貴妃,你可願意?”靖國公夫人低聲道。

    靖國公苦笑,“我有什麼不願意的?夫人,我怕陛下和太子不願意。”靖國公夫人不以為然,“正妃的位子咱們都不爭了,次妃而已,陛下和太子有什麼好不願意的。”世家貴女願意屈居人下,陛下竟不准?不會吧。

    靖國公思之再三,“全看陛下的意思。若陛下願意,咱們求之不得;若陛下不喜,寧願慢慢哄著徽音,也不可造次。”靖國公夫人滿口答應,“那是自然。”

    靖國公夫人細細思量過後,信心滿滿。裴家那丫頭好雖好,可是裴家清清靜靜的,她從沒見過妻妾相爭。既沒見過,她自然不懂,不會,不知如何下手。她雖占著名份,可真要爭鬥起來,她不一定能占上風。

    呂氏能從次妃變繼妃,建文太子能從庶子變嫡子,何以見得徽音和她的兒子不能?

    --

    裴家內廳堂,賓客雲集,高朋滿坐。阿玖的及笄禮在裴家很受重視,連一向勤勉的裴閣老也特地請了假,裴大爺等三兄弟,裴瑋等八個小兄弟,更是全體在家。他們的寶貝小阿玖長大了,這是裴家難得的盛事,怎能缺席?裴琦畫畫的功力最深,被推舉出來專程給阿玖做畫,“一定要把妹妹可愛的神態畫出來呀。”裴瑋等人殷勤囑託。裴琦是老實人,嚴肅認真的點頭,“一定,一定。”

    林家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舅母、表哥表姐們全體到場,客人還有顧氏的娘家族嫂、魏國公夫人、幾位閣老的夫人等,寧壽公主、福壽公主等,濟濟一堂。梅瓊和陳淩薇兩人坐在角落裡,用羨慕的眼光瞅著那些公侯夫人、王妃公主們,阿玖家裡面子大,她又是唯一的嫡女,這及笄禮可真風光啊。

    侍女進來稟報,“金鄉伯夫人和靖國公夫人帶著曹大小姐來了。”方夫人和林幼輝都是面色不虞,又沒送帖子給她們,她們來做什麼?囡囡不喜歡她們,大好的日子,偏要來添亂,好不討厭。方夫人很想把她們攆走,不過寧壽公主耳朵好,聽到了,“舅母來了麼?方夫人,您若不介意,我和二妹親去迎接。”方夫人不好駁了她的面子,微笑道:“哪敢勞動公主您呢。”徐氏精乖,知道這三名惡客不好打發,笑著站出來,“兒媳去迎一迎。”方夫人微笑點頭。

    徐氏陪著金鄉伯夫人、靖國公夫人、曹大小姐走進來,賓主都是客客氣氣的。不知情的人看在眼裡,會以為章家、曹家和裴家就算沒什麼深交,至少也不疏遠。

    梅瓊和陳淩薇看著這三位貴人,羨慕已極。金鄉伯夫人多華貴啊,靖國公夫人多優雅啊,還有曹大小姐,她雖然年紀略大了一兩歲,可是有位才立了大功、加官晉爵的父親,前途一定光明。

    她倆是悄沒聲息呆在角落裡的,這倒不是她們的意願,而是來客眾多,實在輪不著她們往好位子上坐。令她們大為意外的是,曹徽音在靖國公夫人站了會子,蓮步姍姍,也走到了她們所在的角落。“她怎麼了呀,不大高興?”陳淩薇悄悄問著梅瓊,梅瓊迅速看了眼曹徽音,低下頭,默默無語。

    希平長公主駕到的時候,在場的主人、客人全都恭敬的行禮迎接。她輩份高,又是皇帝的親妹妹,誰不敬著。莫說官員的夫人們了,便是寧壽公主和福壽公主等人到了她面前,也是滿臉陪笑,又恭敬又親熱。

    阿玖的及笄禮開始了,鄭重、莊嚴。

    阿玖著曲裾深衣,向東正坐,美麗的不似凡間女子。希平長公主為她梳理如絲綢般柔亮的長髮,從盤中取過一隻金釵,替阿玖插在髮髻上。“九鳳金釵!”席間有人忍不住低呼出聲。

    這只金釵正面是九隻鳳凰,展翅欲飛,釵上鑲著金綠貓睛,嫩樹芽顏色的祖母綠,鴿血紅,金剛石,和圓潤晶瑩的珍珠、各色寶石,光華燦爛,美不勝收。

    ──她再怎麼是閣老的孫女,也不能用九鳳啊。梅瓊死死釘著神情自若的阿玖,實在想不明白,她怎麼就敢這般張揚?她怎麼自小到大,便一直是這般張揚?她從沒有謙卑過,從沒有溫順過,從來沒有……

    不只梅瓊,席間的貴婦多了,連許多上了年紀的、有些閱歷的,也不明白裴家是什麼意思,希平長公主是什麼意思。

    “聖旨到──-”廳外傳來內侍尖利的聲音。

    眾人也來不及多想,跪下接旨。內侍笑容滿面的打開一個黃綾卷軸,大聲讀道:“上諭:通政使裴彌之女,淑慧溫恭,靜婉端良,夙蘊閨闈之秀,克遵姆傅之箴,茲冊為皇太子妃……”

    皇太子妃,皇太子妃……怪不得她敢用九鳳金釵,怪不得皇帝陛下的親妹妹,希平長公主,會親手為她插上九鳳金釵。

    無數道或是羨慕或是嫉妒或是喜悅的目光,一齊投向阿玖。清名遍天下的裴閣老,他唯一的孫女,裴家九小姐,即將嫁入皇室,成為皇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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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3 01:35:30 |只看該作者
第135章 納采問名

    內侍把黃綾卷軸交到阿玖手中,滿面春風的說道:“九小姐,陛下說,他十年前為你賜名德音,你嫌不可愛,要等到及笄後才改過來。這可是到時候了,不許再拖著。”

    ──皇帝陛下為她賜名,她嫌不可愛,不肯用,硬要等到及笄之後?這話傳入眾人耳中,多少人犯暈。那是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不是你家隔壁樂呵呵人畜無害的胖大叔!

    阿玖有些不好意思,“德音遵旨。”

    德音兩個字一出口,阿玖馬上覺著自己仿佛高大了不少,莊重了很多。德音這名字,和阿玖的區別真是太大了,阿玖一聽就很可愛,德音兩個字卻讓人想起美麗的形體和堅貞的德行,一本正經的。

    “陛下命人篆了枚閒章給九小姐。”內侍取出一個黑酸枝木印章盒子遞給阿玖,阿玖依禮道謝,把印章盒子接過來。這印章盒子小小巧巧的,堪稱是件工藝品,阿玖拿在手裡看了幾眼,很喜歡。

    內侍辦完公事,連茶也沒喝一杯就要走,“要回宮覆命。”快走到門口時一眼掃見裴琦的畫案,眼睛一亮,“可有現成畫作?”裴琦老實,“有幾幅。”內侍過去看了,眉開眼笑,“公子好筆力!這畫的,真是太傳神了!”裴琦狐疑的看著他,客氣拱手,“哪裡哪裡,過獎過獎。”內侍遇著裴琦這樣的,沒法子,只好附耳告訴他,“陛下賜給九小姐的那枚閒章,是太子親手所篆。若太子能得到九小姐的畫像,定會歡喜;太子若歡喜,陛下便歡喜;陛下若歡喜,便是皆大歡喜了,對不對?”裴琦被這內侍繞得頭暈,“是麼?”他對內侍描述的場景倒是很期待,可是看看自己的畫,挑來揀去,不知該送哪幅好。裴二爺走過來,指指一幅阿玖著曲裾深衣、頭戴九鳳金釵的畫像,“這幅。”裴琦聽話的卷起來交到內侍手中,內侍拿著,滿面春風的走了。

    阿玖拜謝過長輩、賓客,回內室歇息。她好奇的打開印章盒子,只見裡面是一枚極品壽山石印章,上面刻著四個古雅的篆字,“德音莫違”。

    “德音莫違。”阿玖輕輕念出聲,心中甜蜜。

    又善良又正直,這一定是你的手筆啊。

    小客廳裡,裴閣老和裴二爺父子兩個陪林尚書坐著,林尚書同情的拍了拍裴二爺,“可憐的中郎。”裴閣老一向愛和老朋友打嘴仗,這會兒卻也是歎息,“可憐的中郎。”唯一愛女要出嫁,還要嫁給皇太子,往後小阿玖做了皇后,中郎這皇后之父要避嫌,只能在家養老了。十幾年寒窗苦讀,四十歲就做到了三品大員,過往的種種努力,全部付諸東流。

    “可憐什麼,我有福氣。”裴二爺神色超然,“誰能像我似的,人到中年,急流勇退?不過有一點很是過意不去,我都能悠游林下了,爹和岳父兩位老人家還要繼續操勞,做晚輩的很是慚愧。”

    林尚書轉過頭看裴閣老,“親家,中郎這純粹是炫耀。他什麼時候學會這一手的?”裴閣老推心置腹,“由來已久。自從有了小阿玖,他便是這樣了。”林尚書嗤之以鼻,“跟我外孫女學,哼。”一臉不屑的站起身,“莫理會中郎,咱們去下棋。”裴閣老微笑,“先說好了,不許悔棋。”林尚書不由分說拉起他,很是不耐煩,“囉嗦什麼,快走。”裴閣老氣哼哼的,被他強拉了去。

    裴二爺送走父親和岳父,在窗前默默坐下來。阿玖,乖女兒,爹怎麼樣都好,不做官、不掌實權都沒什麼,爹只是捨不得你。阿玖,你還小啊。

    方夫人等把女客一一送走,魏國公夫人把今天的情形都看在眼裡,特地留下來,提醒方夫人,“天子一娶九女,皇太子也不會只有一位正妃,次妃陸續進門,在所難免。橫豎次妃總是要有的,不如先下手為強,挑兩家沒甚靠山、女孩兒又溫順聽話好拿捏的。”方夫人一向敬重魏國公夫人,聽了這話卻是搖頭,“您是一片好心,我哪能不知道呢?不過,次妃的事裴家絕不會提起。”魏國公夫人怔了怔,想到裴家的家風、阿玖自幼在裴家受到的寵愛和重視,歎了口氣,“若是尋常人家,倒還罷了。皇家媳婦,想要一人獨大,恐怕有些費事。”方夫人也是煩惱,“捧在掌心裡長大的寶貝孩子啊。”魏國公夫人溫言勸了她幾句,又到女兒房裡坐了會兒,方才告辭。

    “你婆婆真不給阿玖挑次妃?”臨走,魏國公夫人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給自家姑娘挑側室,誰家樂意,可這不是沒辦法麼。皇太子遲早會有次妃,與其坐等,不如自家挑個合適的。要不然,萬一運氣不好來個厲害的次妃,日子消停不了。

    “不挑。”徐氏幹乾脆脆,“我家肯定是不會挑。”

    “來個厲害的怎麼辦?”魏國公夫人好奇。

    徐氏揚起手掌,果斷砍下。

    這是什麼意思,殺了?魏國公夫人詫異的瞪大眼睛。

    女兒,你是嫁到了書香門第麼,是麼?

    --

    靖國公夫人跟靖國公商量著,要遞牌子進宮求見章皇后,請章皇后下懿旨,成全徽音的一片癡心。靖國公躊躇許久,“你稍安勿燥。我先托人探探太子殿下的口風。”是他娶次妃,總要看看他的意思。徽音是章家姻親,又生的才貌雙全,太子應該是欣然同意的,可是,萬一太子還為從前的事介懷呢?之前廢太子南京監國,自己也在南京任職,和廢太子是極為親密的。這事可大可小,若太子大度,不生疑心,便當作如風往事;若太子生性謹慎,往事一直不能釋懷,曹家還是莫要自討沒趣。

    靖國公夫人雖是不以為然,卻不敢跟他拗著,點頭答應,“是,國公爺。”

    靖國公思來想去,這件事若拖別人問,不管托誰,都有些尷尬,不如自己親自開口。到文華殿面見太子回稟軍務的時候,靖國公說完正事,笑著恭喜太子,“殿下即將大婚,可喜可賀……”

    太子皺眉打斷他,用訓斥的口吻說道:“只有天子的婚禮才能稱為大婚,你不知道麼?”靖國公怔了怔,忙道:“臣是武夫,不讀書,不知道這個道理。多謝殿下教導,臣明白了,今後絕不敢再犯糊塗。”

    靖國公吃了這麼一嚇,原本想厚著臉皮問出來的話,沒敢說。

    可是有靖國公夫人在身後催促著,他不說也不行。過了兩天,靖國公又去文華殿的時候,鼓足勇氣,滿臉陪笑,“殿下,不知您的次妃可定了?”問完這個靖國公自己也冒汗,這話也太直接了當了,曹無傷,你真不會說話。

    太子很冷淡,“孤不立次妃。”

    靖國公沒敢再說話,唯唯退下。

    “不行。你另給徽音看人家吧。”靖國公回到家,再三交代靖國公夫人,讓她多勸著徽音,趕緊給徽音尋個妥當人家嫁了。

    靖國公夫人一則是心裡不服氣,二則是看不得曹徽音以淚洗面,口是雖是答應了靖國公,卻背著他告訴了金鄉伯夫人,求金鄉伯夫人在皇后面前美言。金鄉伯夫人面沉似水,“曹家的姑娘想做次妃也不可得麼?欺人太甚。”她進宮去見章皇后,一一說了,章皇后沉吟片刻,“靖國公才立下蓋世功,我會宴請你們。”

    金鄉伯夫人離去之後,章皇后坐在寶榻上,微微冷笑。小十,你上面還有好幾位哥哥呢,為什麼能被立為儲君?因為你是我親生的,因為你嫡出皇子的身份啊。我是你親娘,不聽我的話,漠視我,不孝順我,休想。

    大事你父親做主了,小事總要我當回家吧?

    章皇后宴請靖國公夫人這功臣的妻子,命太子前來敬酒。太子請示過皇帝,欣然前來。他被皇帝嚴格訓練了這麼長時間,站在人前很有幾分沉穩雍容氣度,章皇后看在眼裡,心裡發沉。曾經天真單純沒心計的小十,像清澈的小溪一般清可見底,如今他變了,深幽幽的,不可小視……

    太子敬過酒,並不多留,要告辭。靖國公夫人和金鄉伯夫人好容易有這大好機會,怎肯輕輕放過?靖國公夫人深情說起徽音對章皇后的仰慕,金鄉伯夫人話說的更加直白,“徽音若是能長久服侍皇后娘娘,不拘是什麼身份,定是心甘情願的。”

    太子欠欠身,“父皇陛下正有意納位年輕妃子……”進宮做妃子,那真是可以長久服侍皇后的,一點問題沒有。

    靖國公夫人嚇的魂飛魄散,“徽音是把皇后娘娘當長輩來敬愛的!”陛下都多老了,都在鬼門關前轉過一圈了!

    太子微笑,“甚好,我大哥一直想納位聰慧女子。”

    廢太子雖是庶人身份,雖被幽居,可他還是皇帝親子,待遇不錯,姬妾很多。不過他都不滿意,總覺著身邊的女子都不聰明,笨的讓人著急。

    靖國公夫人快哭了,“不,不……”他都被廢了,庶人身份,徽音陪著他等死麼?

    章皇后忍無可忍,“小十,你尚無次妃!曹家表妹溫婉賢良,娶了她,是你的福氣。”

    太子湊近章皇后,在她耳邊小聲而冰冷的說道:“我已經定下文官家的女孩兒為妃,再納手握兵權的曹家之女為次妃,父皇陛下會怎麼看我?會不會生出猜疑之心?我這太子的位子,還能不能坐穩?”

    章皇后又是憤怒,又是害怕 ,癱坐在榻上。

    太子直起身,用厭惡的目光打量過靖國公夫人和金鄉伯夫人,揚長而去。

    當晚,靖國公當機立斷,立逼著他大姐金鄉伯夫人答應娶曹徽音過門,“大姐,您是真疼徽音的,把她嫁到別家,我實在不放心。”金鄉伯夫人沉下臉,“我嫡子都已娶了妻,難不成把徽音嫁個庶子?我丟不起這個人!”靖國公不依,“臉面要緊,性命要緊?徽音若被陛下要去,或被廢太子要去……”金鄉伯夫人白了臉,一個老的不行了,一個被廢,終身不得自由,這兩個不管沾上哪個,都是生不如死。算了,庶子就庶子吧,橫豎有自己這親姑母照看著,徽音也吃不了大虧。

    靖國公夫人哭泣不止,被靖國公喝住了,“當年若不是你,徽音如今已是九皇子妃!你還有臉哭!”可憐靖國公夫人心裡比黃蓮還苦,卻連哭的資格都沒有。

    曹徽音又是不吃不喝,跟死人似的。靖國公狠狠心腸,“徽音,你要死,便死了吧!爹寧可看著你死,也不能讓你把一家全連累了!你若真被給了廢太子,靖國公府怎麼辦?你想過沒有。”

    曹徽音面向牆壁閉目躺著,一滴清淚,從她眼角慢慢流下。

    --

    四月二十二,皇帝命太傅兼太子太師、英國公張松為正使,少保兼太子太傅、吏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余長風為副使,持節至玖寧街裴府,行納采問名禮。正副使吉服乘馬,儀仗大樂前導,一行人浩浩蕩蕩到了裴家。

    “奉制聘皇太子妃,遣使行納采問名禮。”禮官笑容滿面。

    裴二爺以表授正副使,“臣女,夫婦所生,年十六……”

    正副使完滿完成任務,離開裴家,經由東長安門進入皇城,一直到了奉天門外,以表授司禮監,“臣等覆命。”

    司禮監飛快的傳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拿過來看了,示意太子,“小十,這回放心了吧?看看,問過名,納過采。”

    “不放心。”太子小聲嘀咕,“得娶回來,才算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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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納征發冊

    皇帝對他的小十同情到了極點。看看,都是被裴鍇和中郎折騰的,問名納采之後,小十居然還是這般忐忑不安。傻小十,很快會納徵發冊了,阿玖鐵定會是你的太子妃,跑不了。

    “你成親之後,爹這裡肯定會冷清不少。”皇帝有些失落。有了阿玖,小十肯定是公務之餘全膩在慈慶宮,做爹的想時時見他,怕是費勁了。

    太子很善解人意,“爹,您若嫌冷清,給您多挑幾個美人吧。”您不是喜歡美人麼,這個容易。年輕的、嬌媚的、能歌善舞的、貌似天仙的,都能給您找了來。

    皇帝歎了口氣,“美人當然是要的,男人哪能離得開美女?不過,到了爹這個年紀,只有美人陪伴可不成。小十,爹和尋常的父親一樣,願意親近自己的兒子。”皇帝有些哀怨的看了太子一眼,小十,爹是捨不得你啊。

    太子想了想,鄭重提議,“那好辦。爹,您對我小師妹慈愛寬和,多縱容她一些便是。她很機靈,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她是清清楚楚的,您遷就她,她便喜歡親近您。她喜歡親近您,我當然是陪著她。如此,也便是陪著您了。”

    太子自作聰明的說完,殷切看著皇帝,急於得到他的首肯,“爹,您說是不是啊。”皇帝氣的四處瞅了瞅,看見他身邊的桌案上放著個硯臺,順手拿過來,“打你這不孝子!”拿著硯臺沒頭沒腦衝太子砸過來。太子嚇了一跳,“天子之尊,哪能動粗?您好過份。”身手敏捷的躲了躲,皇帝手中的硯臺沒有砸中他,落到了桌子上。

    “爹要打你,你敢躲?”

     “大杖則走!”

    太子躲的乾脆俐落,皇帝氣不過,下地來捉他。太子年輕機靈,跑的很快,皇帝體肥,攆不上他,反倒把自己累了個氣喘吁吁。“小高,把這倒楣孩子替朕攔下來,狠狠打一頓!”皇帝大聲吩咐。高內侍滿臉陪笑,“萬歲爺,您坐了好一會子,這會兒也該動動,太子殿下這是有意哄著您多走幾步路,多孝順啊。這麼孝順的太子殿下,您不賞倒還罷了,竟還要打一頓?奴婢替太子爺委屈。”皇帝聽的心花怒放,“小高會說話,朕有賞。”高內侍也沒聽到皇帝賞的是什麼,忙不迭的趴下磕頭,“謝萬歲爺賞賜!”皇帝笑著踹了他一腳,“賞你一記窩心腳!這油腳油舌,你是跟誰學的?”高內侍大喜,連磕了幾個響頭,“謝萬歲爺!萬歲爺,後宮中能挨您一記窩心腳的,奴婢是頭一個吧?”一臉諂媚的笑,好像能被皇帝踹一腳,是他莫大的榮幸,無上的榮光。

    皇帝生平雖是被人拍慣馬屁了,還是被高內侍逗的很高興,賞了他不少金銀財物。高內侍感激涕零的謝了賞,又給太子磕頭,“奴婢全是沾太子爺的光。”太子笑了笑,“是你會說話。”

    “……小師妹,內侍能逗我爹發笑,便是功勞。這樣有眼色的內侍,但願多幾個才好。”太子回到慈慶宮,洗漱過後,坐在書案旁給小師妹寫信。除傾訴他的思念之情,表達順利完成問名納采禮後他的喜悅之意,還提到一些宮中瑣事。

    裴閣老和裴二爺近來對他客氣了不少,允許他和阿玖通信。太子遇著什麼有趣的事都會暗暗記在心裡,等到晚上,獨自在燈下一筆一筆記錄,給他的小師妹看。若沒有什麼有趣好玩的事,他也寫信,信中會訴說他日理萬機是多麼的勞累,還有,對於未來是多麼的期待。

    反正都是些傻話罷了,一開始裴閣老和裴二爺還檢查,後來都懶得看了──隨他去吧,無非就是蜜意柔情,徹骨相思,他想自己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又不能硬攔著他。

    阿玖接到他的信,細細看了,微微一笑。怪不得有些官員會卑躬屈膝、用盡心思結交內侍呢,實在是這些內侍離皇帝太近,對皇帝的喜好又揣摩得十分到位,不可小視。

    “……十哥,你有很喜歡的內侍麼?如果沒有,還是不要有了吧,我不大喜歡內侍。”阿玖提起筆,寫著回信。太監之中也有好人,可是太少了,阿玖對於太監很沒好感。又善良又正直,你蠻單純的,身邊可不要出現擅權的內侍才好。

    回信來的很快,“嗯,不喜歡,他們說話不好聽,尖尖的,很刺耳。”

    阿玖不免好笑。

    問名納采之後,朝中又遣魏國公為正使、楊首輔為副使,到裴家行納徵發冊禮。這回的禮儀更為隆重,納征就是男方向女方送聘禮,發冊是送太子妃的金冊,很鄭重。阿玖專門拿過納征禮的單子細細看了,不得不承認,如今這真是農耕社會啊,即便是皇家,給兒媳婦的聘禮中也有活羊、活豬、活鵝等等,還有八匹高頭大馬。

    納徵發冊禮當然不只這些活物,還有很多:玉圭,珠翠燕居冠,大紅大衫素夾三件,大紅紵絲、大紅線羅、青線羅、大紅素紗燕居服四件,珠翠面花四副、珠翠花四枝,梅花環一雙,金鈒花釧一雙,金光素釧一雙,金龍頭連珠鐲一雙,金八寶鐲一雙,金二百兩,花銀一千兩,珍珠十六兩,寶鈔四千貫,各色紵絲、綾、紗、羅各六十匹,各色絹三百匹,各色衣服五十三件,各色被六床,白絹臥單四條,朱紅戧金皮箱十五對;九翬四鳳冠一頂,翟衣三套,霞帔三副,白玉革帶一副,青紵絲舄一雙,青羅襪一雙……還有太子妃的儀仗等等。

    宮中有女官隨行,隨侍阿玖換上翟衣,戴九翬四鳳冠,出來拜受金冊。冊封文很長,阿玖聽了幾句,“……茲特授金冊立爾為皇太子妃。爾其祗服榮恩,恪修婦道。惟孝惟誠,以事上奉祀;惟勤惟儉,以持己率人;存雞鳴儆戒之心,篤麟趾仁厚之化。有蕃嗣續,慶衍邦家,億萬斯年,允光內助。爾惟敬哉!”

    ──這些詞聽著很唬人呀。阿玖聽完,深表敬佩。

    裴二爺客氣的向魏國公和楊首輔道謝,“有勞二位大人。”魏國公微笑,“中郎,嘴上說說可不行,要見真章。”楊首輔也笑,“國公爺說的是,要見真章。”裴二爺粲然,“是,兩位大人。”命僕役捧出兩盤寶鈔,酬謝正、副使。

    魏國公和楊首輔回朝覆命,阿玖也不換衣服,身上穿著華貴莊重的翟衣,頭上戴著流光溢彩的九翬四鳳冠,到祖父祖母和父母面前炫耀,“瞅瞅,好看不?”

    她年紀不大,容貌雖是秀雅無雙,可臉上稚氣尤存。這身華貴而又莊嚴的衣飾一穿,更襯得她一張小臉白皙如玉,嬌嫩天真。裴閣老和方夫人看在眼裡,又是歡喜,又是心酸。囡囡還是個孩子呢,卻已經要嫁人了。

    林幼輝很是驚異,“這是誰啊?這位美如天仙的小姑娘,你是誰家的寶貝?咱們見過面麼,認識麼?”顧氏和徐氏和她心有靈犀,“你是天庭看管不嚴,私自下凡的天女麼?”她們誇獎的雖是有些過火,奈何阿玖對於這些話真是百聽不厭,被她們肉麻的誇獎過後,眉花眼笑。

    裴大爺和裴二爺都是眼光溫柔,卻又有著濃濃的不舍。裴三爺咬牙切齒,“要這麼早便把小阿玖搶走,真可惡!”他原本覺得太子也蠻可憐,收了要整治他的心思,這會兒卻是惡念陡生。這可惡的臭小子,硬把小阿玖早早的搶走了,不收拾整治他,還有天理麼。

    阿玖對於自己這身新衣裳是很喜歡的,穿著它在祖父祖母、爹娘們、哥嫂們面前炫耀了個遍,才回房更衣。她換了一身淺藍色衫裙走出來,步履輕盈,神情活潑,“方才那身華貴,如今的這身,卻是很舒適。”還是自己平時穿慣的衣裳好呀,禮服,穿著太累了。

    “這身衣衫很是輕靈可愛。”裴家諸人紛紛誇獎。

    裴二爺微笑說道:“其實這身衫裙也是普普通通,只是我家小阿玖生的標緻,故此才顯得輕靈可愛。”

    “爹爹,您真有眼光。”阿玖眉毛彎彎。

    不是衣衫好看,是我長的好看呀。

    “……我服翟衣,戴九翬四鳳冠的時候,覺得自己是裴德音,莊重、大方、道德高尚;我隨意穿身家常衣裳的時候,覺得自己是阿玖,是爹娘的寶貝小阿玖,是無拘無束的裴家九小姐。”阿玖寫信告訴太子。

    “小師妹,無論你是德音,還是阿玖,十哥都喜歡,很喜歡。”太子很快回信。

    納徵發冊之後,宮中差了兩名資歷很深的女官到玖寧街裴府,教導阿玖宮中禮儀。這兩名女官都是長臉,很嚴肅,阿玖不知怎麼的看見她倆便想起馬臉,想起馬鳴蕭蕭,忍不住想笑。“……這兩人唯一的用處,便是替我擋擋不速之客。”阿玖寫道:“若有我不喜歡的客人上門,祖母和母親便推說女官嚴厲,把那客人推了。”

    “十哥,有不少小姑娘想見我呢,從前我又跟她們不大熟,這會兒冷不丁的求見,怕是對做太子次妃有意。十哥,我不見,一個也不見,只要覬覦你的人,我都討厭,才不要見她們。”

    阿玖的信送出去,回信半個時辰就到了,堅潔的宣紙之上,墨蹟未乾,“小師妹,你是獨一無二的。”

    過了小半個時辰,又送來一封,“覬覦我的人,我也討厭,不要見她們。小師妹,不會有什麼太子次妃,除了那位獨一無二的姑娘,世上沒人配得上我。”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又送來一封,“這樣的人很多麼?莫理會她們。小師妹,這事怪我,都怪我生的太俊,又才華橫溢,真是很完美的男子,才會如此招蜂引蝶。”

    阿玖把三封信放在一起,細細看過,甜甜笑了。十哥,你連寫三封信,是怕我多想呢,還是急於表達自己的情意?不拘是哪種都好,我喜歡。

    太子命人把兩名長臉女官召回,又換了兩名面相和善性子好的女官過來。這兩名女官圓圓臉,臉上常常掛著溫和的笑容,阿玖看她們就順眼多了。“怎麼想起來換人了?”阿玖漫不經心的問道。

    “小師妹說,之前的兩人除了擋惡客之外沒別的用處,想來對她們是不不滿的。小師妹,你不喜歡,那便換掉。”太子答的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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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親迎(上)

    太子即將納妃,屆時會依古禮親迎。皇太子親迎,這可是難得一見的盛事,值得期待。離正日子還早著,京城士庶已是伸長脖子,等著觀看這場盛典了。親迎之日,皇太子車駕會從東長安門出宮,迎回太子妃之後,還由東長安門回宮。東長安門之內的情形,百姓也好,官員也好,都是看不著的,只能看東長安門到玖寧街這一段的熱鬧,這一路上但凡有兩層以上高樓的人家或茶舍、酒樓,都早早的被人定下,等著到親迎那天好來觀禮。

    臨街一棟高樓上,靠近窗戶的地方,一位中年男子和一位十歲左右的小姑娘臨窗站著,預先察看地形。十歲左右的小姑娘本來就對婚禮很感興趣,更何況是皇太子的婚禮,她就更熱衷了。中年人是她父親,一向寵溺小女兒,見她興奮的兩眼放光,不忍心讓她失望,便專程帶她上樓,讓她站在窗前感受一下。

    “皇太子親迎,會不會騎馬?”小姑娘帶著渴望的神情問道。

    她的哥哥和表哥們成親,都是騎馬去迎新娘的。

    “不會。”中年人微笑,“他要穿冕服,非常隆重的禮服,不可能騎馬的。在咱們能看到的這一段路上,他會乘坐輅,也就是帝王和太子乘坐的大車。”

    “那就是說,咱們看不到他了?”小姑娘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多少年才能看到一回太子親迎,結果連皇太子這天是什麼樣兒也看不到,多沒趣呀。

    “看不到。”中年人很肯定的說道。

    見小女兒面目間有失望之意,中年人很好心的安慰她,“安兒,你只管把太子想像的很美,無論如何想像,卻不過份。太子儀容出眾,是位玉樹臨風的美男子。”小姑娘有些高興了,快活說道:“我知道啊,爹,我見過他一回呢,他真的很好看!比哥哥和表哥還要再好看一點!”

    中年人微笑不語。

    小姑娘戀戀說道:“可惜咱們和裴家沒什麼交情,不能到裴家看熱鬧去。爹,古禮有禦輪之禮吧?太子是不是要為他的新娘執綏、駕馬車啊?”

    古老的禮儀當中,親迎當天,新郎要把上車用的挽索遞給新娘,“執綏”,要親自替新娘駕馬車,“禦輪三周”。之後他才能回到自己的馬車上,乘車先行,到自家大門前等候新娘。

    “不會。”中年人又對小女兒說了不字,都有些歉疚了,“高皇帝定下的規矩,皇太子妃乘鳳轎,皇太子親迎時,為她揭轎簾即可。”揭轎簾可比執綏、禦輪輕省多了,高皇帝還是很向著自家子孫的。

    “揭轎簾啊,也很不壞!”小姑娘歪頭想了想,高興的笑起來。皇太子為他的新娘揭轎簾,也蠻有趣的!

    不過,可惜看不到啊。高興之後,又搖頭歎氣。

    “等到了正日子,爹再帶你來看。”中年人牽起小姑娘往樓下走,小姑娘乖順的跟他著,臉上帶著夢幻般的笑容,“裴家那位九小姐,可真有福氣呀。”要嫁給太子了呢,還是位很好看的太子,真是羨慕死人了。

    中年人笑了笑,沒說話。其實做太子妃並不見得是福氣,自古以來太子就是難做的,太子妃也是各種不容易。不過,陛下才廢過一位太子,又年事已高,或許新太子和太子妃會順順當當,也說不定。

    皇太子親迎在即,京城百姓是摩拳擦掌的準備看熱鬧,皇太子和皇太子妃的家長卻是忙著要對各自的女子進行婚前教育。婚前教育的內容很多,大多是關於夫妻如何相處的,當然也會有新婚之夜該如何度過這既甜蜜又略覺尷尬的話題。

    裴家,阿玖除了被祖母、大伯母、娘親、三嬸嬸、六位嫂嫂輪流指導夫妻相處之道,還時常被祖父和爹爹們拎過去,告訴她皇帝是什麼樣的性情,從前、現在,皇帝都做過什麼樣的決策,說過什麼樣的話。阿玖知道他們是什麼意思,笑嘻嘻的聽著,一一記下。祖父和爹爹們肯定是想著太子用情甚深,不必擔心,章皇后則是厭惡已深,用不著討好──再怎麼著也好不了,不用白費功夫。只有皇帝,是要費費功夫的。

    不能說裴家的男人們想的不對,阿玖面臨的形勢確實是這樣:太子對她一往情深,從小到大遷就她、縱容她,而章皇后則是見她第一面起便嫌棄、厭惡。這母子兩個,一個對阿玖太好,一個對阿玖太不好,都不用刻意多加心思。宮中地位最高的是皇帝,阿玖能討得皇帝的歡心,才是最要緊的。

    可是,裴閣老和他的兒子們卻沒想到,他們在這兒挖空心思的想著如何討好皇帝,皇帝卻開始尋思:阿玖喜歡什麼?石頭是吧。成,往後遇著奇石什麼的,要給阿玖留下。阿玖還喜歡什麼?不大知道呢,回頭旁敲側擊的問問小十,或是問問裴鍇。

    兒媳婦還沒娶進門,皇帝已經打算要寵著了。

    皇帝認真思索過,“九五之尊,用不用討好兒媳婦來留住兒子?”

    答案是:不用。

    “小十若是納妃之後膩在慈慶宮不出來,朕會不會介意?”

    答案是:不是太介意。

    雖然答案是不用,不是太介意,不過皇帝是個寬宏大量的爹,他思之再三,決定還是對太子妃遷就些、縱容些,免得他的小十難受,“皇后對他那樣,小十已經夠可憐的了。朕這做爹的,說什麼也不能再給小十添煩惱。”

    章皇后這親娘對太子也不是不聞不問的,太子親迎前幾日,她特地命女官喚來太子,“小十,你房裡一直沒有人服侍,如今要成婚了,娘給你名宮女。這宮女顏色極好,稱得上天姿國色,風華絕代,你一定能相中的。”章皇后命人把宮女喚出來拜見太子,宮女嬌滴滴的跪在太子面前請安磕頭,她腰肢很柔軟,下拜的時候姿勢像舞蹈,美極了。章皇后和宮女都是信心滿滿,這樣的姿色,這樣的溫柔婉順,哪有男人會不喜歡呢?不可能的。

    太子低頭看了她一眼,客氣的推辭,“多謝母后的美意,兒心領了。父皇命兒到秘殿觀看歡喜佛,兒不敢違逆聖命。”

    皇子的婚前教育是到秘殿觀看歡喜佛,由禮官按動機關詳細講解,而不是收用宮女。

    章皇后一番好意卻被太子推辭了,心裡很不舒服,“這女子是娘精心挑選的,不只美貌過人,且溫柔順從。”太子客氣的躬躬身,“多謝,心領了。”章皇后見他冷淡之極,忍著一口氣,命他退下了。

    伏在地上的宮女見太子轉身離去,看也沒看她一眼,又羞又氣,紅了眼圈。章皇后本來就沒好氣兒,見她這樣,更是不耐煩,“帶下去!”這般沒用,還有臉委屈?

    宮女被內侍帶了下去。章皇后獨自坐著,怔怔出神。小十要納妃了,要納自己一向看不上的裴家姑娘為妃了,他這些時日待自己一向疏遠,納妃之後,會變本加厲吧?精心為他挑選了美貌宮女,他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絕,小十,娘不是想往慈慶宮安插人手,不過是關愛你罷了,你也不領情?

    皇帝早已不理會自己,小十是個不貼心的,裴家那丫頭又不溫順,想讓她孝順婆婆,估計也難──章皇后想起太子妃裴氏進宮之後自己將要面對的局面,無比煩惱。

    太子在秘殿觀看歡喜佛的時候,阿玖也在接受類似的教育。林幼輝親自拿了一冊精緻的圖畫給她,“囡囡,你自己看,還是娘替你講講?”林幼輝雖是一向落落大方,真要給阿玖講這個,不覺也紅了臉。阿玖接過來翻了翻,“娘,這個看著不太難,我自己看吧。范女官和蔡女官昨天給過我一本,那個看著有點難,我讓她們再找本容易的。”

    阿玖津津有味的翻著圖冊,“畫的很精緻啊。”林幼輝呆呆看了片刻,落荒而逃。

    “女兒不知道害羞,怎麼辦?”林幼輝一口氣回了房,抓住裴二爺的手,無助問道。

    “不用太害羞。”裴二爺不明所以,柔聲說道:“娘子,其實稍微害羞一下便好了啊。”

    可阿玖連稍微害羞一下也沒有呀,林幼輝心中哀歎。

    --

    到了皇太子親迎這天,皇帝一大早就起來了。內侍替他著好龍袍,戴上通天冠,皇帝對著鏡子照了照,只見鏡中的自己大腹便便,衣飾莊嚴,“福相,天子之相。”皇帝對自己的尊容很是滿意,照過鏡子,意氣風發的吩咐,“擺駕奉天殿!”

    奉天殿中,百官雲集。今天是皇太子親迎太子妃的大喜日子,親迎之前,皇帝會臨軒醮戒,皇太子受醮戒之後,才會出宮迎娶他的太子妃。

    皇帝駕禦奉天殿,教坊司作樂,錦衣衛警蹕,文武百官按序排班,盛服行禮,氣氛莊重。皇帝今天娶兒媳婦,心情好,平時很嚴肅的胖臉上時不時的有笑意,“朕真想大笑出聲啊。”皇帝要維持他天子的尊嚴,再樂呵也要忍著,頗覺辛苦。

    雅樂停止,皇太子身著袞冕,被內侍引著,從左門進來了。皇帝高高坐在御座上,看著他盛裝的小十,眼中有多少滿意。總算長大了,要娶媳婦了,小十,往後你就是大人了。爹要拿你當大人看,你也要像個大人了,莫再亂發小孩子脾氣。

    皇太子雙手握執玉圭,跪在皇帝面前。

    皇帝滿面肅穆,“往迎爾相,承我宗事,勖帥以敬。”

    皇太子恭敬的答應,“臣謹受命。”

    ──你當然謹受命了,你巴不得呢,是不是,小十?皇帝微笑。

    皇太子受醮戒的同時,已經接受金冊被冊為皇太子妃的阿玖也在裴家受醮戒。她一大早便起了,身穿燕居常服,跟著祖父母、父母、長輩們在祖宗神位前行禮、奠酒、讀祝,回到正堂,又一一拜過長輩們。

    皇太子妃的醮戒禮由宮中資深女官主持,什麼時候要做什麼事都是規定好的,阿玖只需像個木偶似聽從她們指引便好。阿玖在裴二爺、林幼輝面前莊重的拜了四拜,裴二爺溫和的交代,“爾往大內,夙夜勤慎,孝敬毋違。”林幼輝強忍淚水,柔聲吩咐,“爾父有訓,爾當敬承。”阿玖一向是嘻嘻哈哈的,這時也心酸起來,恭敬的拜下去,“兒謹受命。”

    阿玖被女官引了出門,回房更衣,等候親迎。

    她身上穿著青紵絲繡翟衣,華貴而莊重。頭戴九翬四鳳冠,冠上大花九樹,小花九樹,寶鈿九個,金鳳四隻,璀璨華美。腳上穿著青羅襪,青紵絲舄,舄上綴著六顆圓潤柔亮的珍珠。

    這是皇太子妃的禮服。

    阿玖的大侄子驍哥兒很機靈,居然避過女官們溜進來了,“姑姑!”他大聲叫道。

    阿玖忙拉過他,“驍哥兒,你怎地跑到這裡來了?你爹爹知道麼,你娘親知道麼?”驍哥兒得意洋洋,“爹爹和叔叔們也不知在商量什麼,才顧不上我呢。我娘也顧不上我,曾祖母眼睛被沙子迷住了,我娘和祖母們、嬸嬸們在替曾祖母揉眼睛呢。”

    阿玖很想哭。

    祖母哪是被沙子迷住了眼睛,她分明是捨不得我呀。

    阿玖忍著淚水,悄悄告訴驍哥兒,“你去告訴曾祖母,說姑姑一定會好好的,讓她老人家別擔心。”驍哥兒很聽話,“姑姑,我一定會把話帶到的。”答應過阿玖,高高興興的跑了。

    范女官匆匆走進來,阿玖面色不悅,“你安排下,我要見見祖母和娘親。”范女官滿臉陪笑,“太子妃殿下,這可不成,太子殿下車駕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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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3 01:36:07 |只看該作者
第138章 親迎(下)

    “這麼早。”阿玖想見祖母而不得,未免有些不快。

    “不早不早,再晚便誤了吉時。”範女官含笑說著話,殷勤替阿玖檢視一遍,確定冠飾衣裳都沒問題,忙命宮人、傅姆等準備服侍太子妃出門。

    蔡女官也進來了,見阿玖好似不大高興,微笑說道:“太子妃殿下要離開娘家了,自是捨不得。太子殿下卻是高興的很呢,笑容滿面,喜氣洋洋。”

    蔡女官這話其實就是在勸阿玖,太子妃,你有點不大高興呢,這當然是人之常情,在所難免,可是新郎正樂呵著呢,他歡喜,你不快,是不是不大好?

    阿玖有些疑惑,“是麼?蔡女官,我還以為他今天應該是莊重肅穆的呢。”親迎的流程阿玖當然知道,從頭到尾都是正經八百的,阿玖看了都覺得暈。這種場合,難道太子還笑的出來?

    “太子妃殿下說的是,確是莊重肅穆。”蔡女官見阿玖臉色好了點,心中慶倖,聲音更加溫柔,“雖是莊重肅穆,卻又透出濃濃的歡喜啊。”

    阿玖想像了一下,沒想像出來既莊重肅穆又笑容滿面會是什麼樣子。“等下我看到他,便明白了。”阿玖很聰明的說道。又善良又正直,再過一會兒咱們就能見面了,等見了你,我不就知道了麼。

    阿玖神色輕快起來,蔡女官看在眼裡,暗暗鬆了口氣。太子妃啊,如果皇太子喜滋滋的站在那兒,您板著小臉進去了,他得失望成什麼樣子?一輩子只有一回的大事,千萬不敢留下遺憾,要和和美美的,一定要和和美美的。

    范女官感激萬分的看了蔡女官一眼,蔡女官微微點頭,示意她不必放在心上。范女官會意,兩人相視一笑。她們兩人在裴家也有一段時日了,對阿玖和裴家有幾分瞭解。世人都羨慕嫉妒,“裴家九小姐真是幸運。”她倆卻是清楚得很,阿玖是裴家的心肝寶貝,裴家上上下下只要阿玖幸福快樂,名譽地位什麼的,並沒放在心上。裴家不會因為皇太子妃的名號就要求阿玖溫良賢淑,阿玖也不是那種肯委屈自己的人。范女官和蔡女官曾經私下裡感慨過,“天底下怎麼會有裴九小姐這般幸運的女子?”娘家寵愛她到了極點,未婚夫婿貴為儲君,卻待她如珠如寶,關懷體貼,無所不至。

    東宮屬官、樂隊、侍衛、內官,浩浩蕩蕩的簇擁著皇太子車駕到了裴府。身穿朱紅皮弁服的皇太子站在裴府大門前,笑容滿面,聲音清朗,“某奉制親迎。”

    皇太子笑的很燦爛,出來迎接他的裴二爺,卻是恨的牙癢癢。你個臭小子,就這麼要把我的寶貝小阿玖娶走了,我家小阿玖最可愛最招人疼,便宜了你這臭小子。

    皇太子被引至閣堂,獻雁、奠雁,表示忠貞不渝。奠雁之後,他就可以見到朝思暮想的小師妹,他的太子妃,可以揭開轎簾,看著他的新娘坐上鳳轎。

    “太子殿下已奠過雁,您可以出去了。”范女官和蔡女官和眾多宮人、傅姆簇擁著阿玖,到了閣門外。裴二爺和林幼輝一東一西站在閣門外,阿玖被引到了林幼輝的左邊站立。裴二爺依著禮儀,柔聲說道:“戒之戒之,夙夜恪勤,毋或違命。”林幼輝聲音也很溫柔,“勉之勉之,爾父有訓,往承惟欽。”阿玖唯唯。

    阿玖告別父母,被女官、宮人、傅姆等引領著,乘輿出門。出門後,才換鳳轎。換轎子的時候,也就是師兄妹可以見面的時候。那個既莊重肅穆又笑容滿面的人到底是個什麼模樣啊?阿玖對於久未謀面的又善良又正直,頗有些期待。

    皇太子等候在門外,看著他的小師妹冉冉而來,屏住了呼吸。小師妹,你長大了,你穿著大禮服的模樣,真是好看極了。雖說美如天仙這話很俗氣,配小師妹你實在配不上,可是,小師妹你真的很有仙氣,太美了。

    阿玖盛服走到鳳轎前,和站在鳳轎邊等著為她揭轎簾的皇太子打了個照面。朱紅禮服映得他臉色如胭脂一般,白裡透紅,煞是好看,狹長的鳳眼滿含笑意,透著幾分妖嬈之意。“這哪是莊重肅穆,這是賣弄風情好不好。”阿玖看過新郎,對蔡女官的眼神表示鄙夷。

    可憐皇太子許多時日未見小師妹,乍一見面,怎麼看也看不夠,卻被禮官提醒著,“皇太子殿下,請揭轎簾。”忙伸手揭起紅羅銷金轎簾,“小師妹,請上轎。”

    禮官是名年輕人,才進到禮部的年輕進士,相貌很是英俊,性子卻很是迂腐。他聽了皇太子這話,微微皺眉,沒這句話呀,太子殿下您怎麼臨時加這麼一句?況且,小師妹,這算什麼稱呼?

    要不是看在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這名禮官真要考慮犯顏直諫了。

    好在他沒有。

    皇太子一手揭開轎簾,一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臉色十分殷勤。阿玖嫣然一笑,抬起腳,上了鳳轎,這轎子屬於豪華類型,裡邊放著紅交床和坐蹋褥,阿玖坐了下去,覺得也蠻舒服。

    皇太子依舊揭著轎簾,溫柔又熱烈的看著阿玖。阿玖嘻嘻笑,“十哥,放下吧,你乘車回去,到宮門口等著,好不好?”皇太子癡癡答應了一聲,依依不捨的放下轎簾。小師妹,十哥又有好久見不到你了。

    皇太子乘輅,皇太子妃乘鳳轎,緩緩離開了玖寧街。東宮儀仗和東宮妃儀仗本來就豪華隆重,這回又是親迎,聲勢更加浩大。前頭的樂隊和侍衛出了玖寧街,太子妃的鳳轎還沒啟動;太子妃鳳轎到了玖寧街街口,裴府門前還有一隊隊的宮人、侍衛,整裝待發。

    這個迎親的隊伍走在道路上,引來眾多百姓士紳圍觀。不過,百姓士紳也到不了近前,從玖寧街到長安左門這一路之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都有近衛守護,誰想湊近看都不行,只能遠觀。

    街道兩邊的高樓上都擠滿了人,爭先恐後的往下看。樂隊、侍衛雖然衣飾鮮明,倒也沒人在意他們,數十名東宮屬官騎著馬過來的時候,就引人注目了。東宮屬官,日後肯定是受重用的,個個前途無量。

    皇太子車駕馳過,不知有多少妙齡少女暗中咬小手絹。年方十七八歲的皇太子,玉樹臨風,蕭蕭肅肅,可惜他在車裡坐著,看不到,也不知他此時此刻,是什麼樣的風采?

    “快看快看,新娘過來了!”皇太子妃鳳轎經過,看熱鬧的人們全都激動了。親迎,婚禮,最重要、最出風頭的,不就是新娘麼。

    擎執宮人著銷金羅袍,手中分別舉著紅杖、清道旗、絳引旛、戟氅、戈繡旛、班劍、儀刀、鐙杖等,一隊一隊走過。皇太子妃的鳳轎是由女轎夫抬著的,圍觀看熱鬧人的人瞧不見太子妃,便把女轎夫們看了個夠。只見這些女轎夫個個年輕健美,穿著喜慶的紅錦布鞋,走起路來虎虎生風,不由很是讚歎。

    “那個坐在鳳轎裡的裴家九小姐,多幸運啊,多讓人羨慕啊。”高樓上,一位小姑娘探出腦袋向外張望,對素未謀面的太子妃,羨慕已極。

    她身邊的中年人咳了一聲,“安兒,你口水快要流出來了。”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俏皮的吐吐舌頭,衝中年人扮了個鬼臉。

    許久之後,親迎的隊伍方才過完。隊伍過後近衛也就撤了,百姓士紳散亂走在道路上,眉飛色舞的說著方才的盛況。中年人站在高樓上看著,嘴角噙著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阿玖坐在鳳轎裡,耳中一直有著暄鬧之聲,有些高樓上還傳出驚呼,聽得出來是對自己表示羨慕和嫉妒。“裴家人若是聽到了,定是不以為然。”阿玖笑嘻嘻。

    裴家人才不會覺得阿玖嫁給太子是阿玖幸運,相反,他們覺得是太子有福氣,才娶到了裴家的獨生愛女。

    轎子到了東宮門前停下,下轎換小輿,一直坐到內殿前面。

    皇太子站在內殿門口,等著他的新娘。新娘到了之後,他含笑做揖,“小師妹,請。”阿玖唇角勾了勾,跟著他走進內殿。

    他家不拜天地,親迎之後,接下來就是合巹。皇家的合巹禮非常繁複,金爵酌酒,三次酒饌之後,才算禮成。阿玖一板一眼隨著女官的贊禮聲舉杯,舉杯,再舉杯,心裡直感慨,“結個婚容易麼,結個婚容易麼?”

    合巹禮之後,司閨、女官引領阿玖到了寢殿,脫下大禮服,換了輕便衣裳。不久,皇太子回來了,他也換下禮服,穿了輕便的長袍。阿玖到了這時,不知怎麼的忽然害起羞來,粉頸低垂,默默無語。她的脖頸長而優美,很是動人,皇太子心都醉了,小師妹,十哥的小師妹。

    “全部退下。”皇太子把女官、宮人全攆走了。

    皇太子慢慢走近阿玖,“小師妹。”他柔聲叫道。

    “嗯。”阿玖聲音細的像蚊子叫。

    “小師妹,十哥天天想你,快想死你啦。”皇太子聲音低低的,卻帶著股子灼熱的氣息,好像要把人燃燒起來似的。

    阿玖小聲答應著,臉不知不覺間紅了,連耳頸後也粉粉的。低垂的脖頸,嬌嫩的淺粉,楚楚動人。皇太子心中一陣悸動,壯著膽子伸出胳膊,把阿玖抱在懷裡。

    “放開啦,熱呼呼的,不舒服。”阿玖覺得他渾身灼熱,想推開他。

    皇太子柔聲央求,“小師妹,讓十哥抱一會兒,就一小會兒,好不好?”口中央求著,胳膊半分不肯放鬆。

    阿玖嗔怪,“十哥,你變壞了,都不聽我的話。”

    從前你是很聽話的呀。

    皇太子眼神溫柔的能掐出水來,“怎會?十哥聽你的,什麼都聽你的,小師妹,十哥歸你管。”

    阿玖疑惑的看向他。什麼都聽我的,我讓你放開,你卻……?

    皇太子羞澀的笑著,“小師妹,十哥歸你管,全身上下都歸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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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一輛小車

    ……一向聰明伶俐的阿玖這晚有些迷迷糊糊的,直到一番溫存纏綿之後,才明白“全身上下都歸你管”究竟是什麼意思。阿玖又困又累,氣咻咻的打了他一下,十哥,你好無賴,你哪裡是又善良又正直,分明是又沒羞又流氓。

    他一臉魘足,微笑握住阿玖的小手,柔聲哄著,“乖,睡吧,明晨還要早起。”阿玖又想睡,又覺得床上忽然多了個人,很彆扭,小聲咕噥道:“你到別處睡。”

    玉人在側,他哪裡肯動彈?“小師妹,我沒有別處可去。你若要攆十哥走,十哥便無家可歸了。”輕輕笑著,跟阿玖耍賴。

    “騙人。”阿玖小聲嘀咕。

    他見阿玖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還沒忘了抱怨,真是覺得又有趣又可愛,忍不住往阿玖身邊湊了湊,“真的呢,除了這兒,十哥無處可去。”

    “你有寢殿,我也有……”阿玖很努力的睜開眼睛,揭穿他的謊言。

    這個時代的平民百姓人家房舍淺窄,夫妻兩個只能共用一個臥室,共睡一張床。大戶人家卻是男主人、女主人各有起居之所,皇家就更別提了,各有寢殿,平時的生活起居都是分開的。

    “咱們要學好的,不能學那不好的,對不對?”他很熱心的給小師妹講著道理,“夫妻恩愛,伉儷情深,同起同臥,這才是咱們要學的,對不對?”

    阿玖很想好好跟他理論一番,無奈才經過一番激烈運動,體力不支,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他看著好笑,伸出胳膊輕輕拍著阿玖,哄孩子似的,“乖,睡吧,睡醒了再跟十哥吵架,好不好?”阿玖“唔”了一聲,合上眼睛,朦朧睡去。

    寢殿內燃著兒臂般的龍鳳喜燭,燭光下阿玖酣睡的容顏如詩如畫,令人沉醉。枕畔的人癡癡看著她,久久不願入睡,小師妹,十哥想了這麼久,終於能和你同床共枕了。十哥不想睡,想一直看著你……

    夜已深,他慢慢挪向她,小心的把她抱在懷裡。她在睡夢中仿佛也有些知覺,嫌棄的皺了皺眉頭,“真可愛!”他輕笑,在她臉上親了親,抱著她睡著了。

    寢殿外,初荷、再荷和慈慶宮的大宮女靜嫻、靜雅站在一起,笑盈盈的小聲說著話。這四人,初荷再荷是太子妃的侍女,靜嫻、靜雅熟悉皇太子的起居,往後怕是要經常一起共事的,彼此都有結交之意。靜嫻是名白淨溫柔的姑娘,她有些擔心的說道:“太子殿下入睡之後,極少起夜,也極少叫人的,卻不知太子妃殿下的起居習慣如何。”初荷忙笑道:“太子妃殿下也是一樣,晚上極少叫我們進去服侍的,常常是一夜睡到天亮。”再荷性子極好,笑咪咪,“能服侍太子妃殿下,我覺得自己真有福氣。”靜雅生的眉清目秀,說起話來慢條斯理的,“是呢,服侍兩位殿下,確是莫大的福氣。”

    旁邊的小宮女見這四人都是客客氣氣的,不笑不說話,大覺放心。靜嫻、靜雅是太子的人,初荷、再荷是太子妃的人,兩邊不爭不鬥和和睦睦的,真好。她們不爭,下邊的人日子也好過。

    兩個小宮女各提一盞燈籠,服侍著一位氣度雍容的中年嬤嬤走過來。靜嫻、靜雅忙迎上去行禮,滿臉陪笑,稱呼她“秦嬤嬤。”初荷、再荷知道這是皇太子的乳母,也上前行禮問好。秦嬤嬤微笑看了她倆一眼,“是太子妃殿下的侍女麼?你倆辛苦了,回去歇著吧,這裡有靜嫻、靜雅便可。”

    在今天之前,慈慶宮的外務由東宮屬官打理,內務一直是秦嬤嬤管著的。慈慶宮沒有女主人,皇太子沒有妻子,也沒有姬妾,除了他的乳母,找不出更合適的人來管事。靜嫻、靜雅對秦嬤嬤服從慣了,便催著初荷、再荷回去歇息,“有我們呢,只管放心。”

    初荷哪裡肯走。九小姐這是頭一天進宮,頭一晚在陌生地方睡覺,沒人在外頭守著怎麼能行。難不成第二天早上一覺醒來,讓九小姐看到一屋子的陌生人,一張熟悉的面龐也見不著?

    初荷忽略了皇太子,沒把他算在熟人裡頭。

    “多謝秦嬤嬤關心愛護,您定是怕我們累著了。”初荷笑吟吟,“您老是自己人,我也不怕您笑話,跟您說實話吧。我和再荷妹妹今天可是一直睡到半下午才起,這會子精神頭足著呢,半分也不困。”

    再荷很好心的告訴秦嬤嬤,“服侍太子妃殿下梳洗,要麼是初荷姐姐和我,要麼便是風荷、雨荷,太子妃殿下不習慣用別人的。莫說別人,便是太子妃殿下從裴家帶過來的其餘二十名侍女,也是不成的。”

    方夫人、顧氏、林幼輝、徐氏、阿玖的六位嫂,每人給阿玖精心挑選了兩名年紀在十三四歲或十一二歲的侍女,總共是二十名。這二十名侍女本人當然是機靈的,可即便這樣,她們和阿玖相處的日子短,阿玖也不喜歡她們貼身服侍,別人就更不行了。

    秦嬤嬤似笑非笑,“這進了宮,便要守宮裡的規矩。初荷姑娘,再荷姑娘,你倆回去歇著吧,我自有安排。”這裡是東宮,不是裴家,難道你們不知道麼?到了這裡,便要守這裡的規矩,半分錯不得。這范女官和蔡女官在裴家也有段時日,怎生教導的?回頭得說說她倆,太過寬鬆,侍女一點規矩不懂。

    太子妃帶進宮的這些個陪嫁侍女,規矩都要重新教起來才是。

    初荷性子爽快,笑道:“宮裡的規矩,自然要守。不過,宮裡的規矩,難道不許太子妃殿下的陪嫁侍女守夜?請嬤嬤告訴我,這是哪一條哪一款,我也好仔細學學。”秦嬤嬤向來是慈善的,聽了初荷這話,卻有些惱怒,“宮裡的規矩,便是要聽話、溫順、不自作主張!”靜嫻白了臉,忙低聲勸道:“你初來乍到的不知道,東宮內務,一向是秦嬤嬤掌管。她的話,便是命令。”比你高半級的人你都不能隨隨便便頂撞,更何況是秦嬤嬤呢?她可是皇太子的乳母。

    再荷一臉的天真爛漫,“這個真不成,太子妃殿下離不得我們。”她嬌憨的衝秦嬤嬤笑著,好像一點心計也沒有,是個小傻妞。不過,秦嬤嬤笑也好怒也好,她都是穩穩的站著,一動不動。

    秦嬤嬤一直照看皇太子,不管皇太子原來住在皇子所,還是搬到慈慶宮,內務一直是她掌著,沒哪個宮女敢在她面前說個不字。這會兒初荷、再荷不肯聽她的,她覺得被掃了臉面,臉色陰沉下來。初荷、再荷跟沒看見似的,依舊言笑晏晏,根本沒把秦嬤嬤放在眼裡,當然了,也沒放在心上。

    “今晚是殿下洞房花燭夜,要歡歡喜喜的。等過了這幾天,咱們好好算算這個帳!”秦嬤嬤想發作,卻怕鬧到了一對新人,擔當不起,只好忍氣帶著小宮女回去,靜嫻、靜雅殷勤的送她到寢殿院外,陪了無數小心,“這兩人也是實心腸,一心為主,嬤嬤莫和她們一般見識。”秦嬤嬤面沉似水,走了。

    靜嫻、靜雅回來,未免小聲抱怨,“兩位姐姐,她是殿下的乳母呀,這般掃她顏面,小心招來禍事。”初荷、再荷都是一臉笑,我倆能衝動冒失行事嘛,當然是得了主人的指示,才敢如此啊。

    主人自有主人的道理,聽她的,沒錯。

    阿玖累著了,睡的很沉,一直到該起床的時候,她還閉著眼睛熟睡。被她罵做流氓的那人見她睡的香甜,捨不得叫醒她,自己輕手輕腳下了床去給宮女開門,吩咐她們不許出聲。

    宮女備好湯水,他小心抱起阿玖,和她一起泡進浴桶裡。水氣氤氳,阿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面前是一張精緻的男子臉龐,膚如凝脂,髮如墨染,一雙鳳眼含著笑意,正深情款款的看著自己。阿玖既覺甜蜜,又有些害羞,“你快出去。”他淺淺笑了,“好呀,洗好了就出去。”

    洗好出來,換上衣服,阿玖抱怨道:“昨晚你是不是和我吵架了?我是不是沒吵贏?這可不行,十哥,我不高興。”又善良又正直雖然變成了又沒羞又流氓,可是對小師妹的遷就卻沒變,柔聲哄她,“今晚咱們繼續吵,一定讓你贏。”

    靜嫻、靜雅這撥宮女看到太子對太子妃這般體貼,還是稍微有些驚奇的,畢竟這在宮裡不常見。初荷、再荷卻是覺得理所當然,他不是一直待九小姐很好麼,成親了,應該更好才對。

    靜嫻、靜雅為皇太子著好袞冕,初荷、再荷為皇太子妃服好翟衣,秦嬤嬤來了。她微笑著見過禮,慈愛說道:“殿下用些點心再出門,時辰還早。”皇太子笑著問阿玖,“想吃什麼早點?”阿玖想了想,“有沒有豆花?鹹的最好。”秦嬤嬤溫柔的笑笑,“不巧呢,今天早上廚房沒做這一樣,只有各色甜鹹粥品。”皇太子微微皺眉,阿玖卻是滿不在乎,“粥也行。”她轉過頭,笑嘻嘻的告訴皇太子,“郭媽媽是我家廚房的管事,最懂我的口味,祖母知道我注重飲食,特地把郭媽媽給了我。”皇太子一臉溺愛笑容,“既如此,咱們的廚房便讓郭媽媽管著。”省的小師妹連個豆花也吃不上。

    “郭媽媽知道我的口味,可是,不知道你的口味啊。”阿玖很客氣的說道。既是咱們的廚房,那就不能只顧著我,還要考慮考慮你。十哥,我很公平,不欺負人的。

    “昨晚咱們才行過合巹禮,‘共牢而食,合巹而酳’。”皇太子笑道:“今天早上,便要跟我分得這般清楚了?”

    雖然他笑的很好看,可是,阿玖覺得他不懷好意。他分明是……呸,又沒羞又流氓!

    “不許調戲我!”阿玖小聲警告。

    “是,不調戲。”皇太子低笑。小師妹,小寶貝,這會兒當然不能調戲了,等下咱們要朝見父皇、母后,若遲了,不恭敬。要調戲,也要等到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對不對?

    他倆親親熱熱說著話,秦嬤嬤站在一邊,頗覺受冷落。自己從小奶大的孩子,雖說他不粘著自己,可一向也是溫和寬厚的啊,如今納了妃,乳母站在一邊,他當沒看見……

    早點擺上來,有甜鹹粥品各十樣,幾十種精巧細緻的小點心,和各色醬菜、小菜。阿玖喝了兩口魚片粥,便放下碗,“我無比思念豆花。”皇太子也放下碗,“讓郭媽媽這便去廚房,指導廚子做豆花。太子妃回來之後,即刻呈上。”秦嬤嬤無奈的答應,“是,殿下。”

    到了夫家的頭天早上,她要豆花,她無比思念豆花……秦嬤嬤不只沒見過這樣的太子妃,也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太子妃,真是大開眼界。她進宮日子不短了,廢太子宮中的唐氏她是打過交道的,唐氏哪有這般囂張過?同樣是太子妃,一個囂張,一個溫婉,天差地遠。

    她這點心思,新婚夫婦哪裡知道。他倆隨意用了幾口粥點便命人收下去,重新整理過妝容,出門乘車,去乾清宮。新婚第二天早上,皇太子和太子妃是要朝見皇帝、皇后的。

    到了乾清宮門口,才下車,高內侍便滿臉笑容的迎上來道喜,“太子殿下大喜,太子妃殿下大喜。陛下等著呢,兩位殿下請隨奴婢來。”皇太子和阿玖並肩往裡走,小聲告訴她,“這就是十哥信裡告訴你的那位。”阿玖低聲笑,“一看就很會拍馬屁呀。”

    殿堂中,皇帝坐在御座上,看著他的小十和小十媳婦被內侍引領進來,眼角眉梢都是舒心笑意。他的小十本就美貌,今天穿了華貴端莊的袞服,更顯得風姿秀異,卓爾不群。小十媳婦也好看,兩個孩子站在一起,般配啊。

    內侍把皇太子和太子妃引到殿中,一東一西站好,贊引贊道:“皇太子跪,皇太子妃亦跪,俯伏,興,俯伏,興……”拜了四拜,才讓他們起來。

    宮女遞過棗栗盤,阿玖接過來,獻到皇帝案前。這本來就是個儀式,皇帝卻笑咪咪的伸手從盤中拿起粒肥肥的大紅棗吃了,“小十,你媳婦獻的棗栗,好吃。”皇帝喜滋滋的想道。

    阿玖低下頭,抿嘴笑。陛下,您不會跟我和十哥一樣,早飯沒吃好吧?阿玖退回原位,在贊引的贊聲中又和皇太子一起跪下,拜了四拜。

    “去坤寧宮吧。”皇帝笑著吩咐,“去過之後回來,朕要賜膳。”

    皇太子恭敬的答應,“是,父皇陛下。”

    皇帝命高內侍和他們同去坤寧宮。皇太子心裡暖暖的,阿玖也很感動,“章皇后雖然那什麼了一點兒,可是皇帝對十哥很好很體貼,愛屋及烏,我也跟著沾光。”

    有高內侍跟著,朝見章皇后的禮儀順利完成,沒用多大會兒功夫,皇太子就和太了妃回到了乾清宮。“小十、阿玖,坐下,陪爹一起用膳。”皇帝笑咪咪說道。

    把阿玖樂的。我沒猜錯,您果然是早飯沒吃好呀。

    餐桌上居然有豆花,甜鹹兩樣,味道甚美。阿玖連吃了兩碗,大感過癮。皇帝見她吃的香甜,很有成就感,“阿玖在朕面前輕鬆自在,甚好甚好。”阿玖嘻嘻笑,“在自己爹爹面前,拘束什麼呀。”皇太子也附合,“就是,在自己爹跟前,自在的很。”

    皇帝大樂。

    皇帝賜給阿玖一輛小車。這輛小車的車身由白香木做成,車壁卻是瑩潔的白玉,美麗極了。拉車的不是馬,也不是牛,而是四隻雪白的小羊。阿玖見到這輛小車的第一眼便喜歡上了,激動的詢問,“這是用來看的,還是真的能坐?”皇帝樂呵呵告訴她,這是真車,真的能坐。

    阿玖笑咪咪向皇帝道了謝,“這麼好看,我都捨不得坐。爹,多謝您,我可喜歡了。”皇太子也很高興,“爹,您太有眼光了!這小車才配得上阿玖。原來的那輛,不夠有靈氣。”皇帝很是得意,“小十,爹一直是很有眼光的啊。”

    當天,阿玖便坐上這輛小羊拉的白玉車,趾高氣揚回了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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