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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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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春溫一笑]阿玖(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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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2 23:48:36 |只看該作者
第100章 阿玖的拒絕

    那會兒還在蘇州,阿玖從外面玩回來,興興頭頭的沖爹娘顯擺,“看看,這兩個是周朝的,這兩個是漢朝的!”裴二爺和林幼輝不忍心打擊她,卻也不願昧著良心撒謊,索性根本沒看。“古物呢,真難得。”驚歎過後,裝做很忙碌的樣子,走開了。

    誰知拿回京城,到了方夫人眼裡,卻是這般寶貝。

    裴二爺和林幼輝夫妻同心,對此都是感慨萬千。也就是阿玖有這待遇吧,隨隨便便到古玩店買個所謂的周鼎、漢玉,老人家都能當真,都是歡喜的、珍惜的。

    一家五口乘車從玖寧街出發,去了銀錠橋。到了林家,林幼輝這出閣已久的姑奶奶真是覺著氣象一新,倒不是府中格局變了,或是景物變了,而是家中成員大變動。林幼輝的大嫂封氏,二嫂吳氏還算容顏依舊,並未顯老,而侄子林少斌、林少華、林少斐已各自娶了妻,家裡又添了林少群這個小不點兒,熱鬧非凡。林好、林嬋、林媛已出閣,昔日的林家嬌女,如今已經嫁為人婦。

    林夫人見著小女兒一家,也是喜的掉眼淚,“可算是回來了!”拉過林幼輝看看,再拉過阿玖看看,怎麼看也看不夠。裴琦規矩,站在一邊不說話,裴瑅性子活潑,笑著提抗議,“外祖母,您不光有外孫女,還有外孫子呢。”林幼輝笑話他,“臭小子,誰稀罕啊?”林夫人卻忙招手叫過兩個外孫,“誰說不稀罕的?稀罕,稀罕著呢。”一手拉過一個看了又看,笑咪咪,“一眨眼,阿琦是快要娶媳婦的人了。阿瑅呢,也快了吧?輝兒,你們給阿瑅相中了姑娘沒有?”

    “沒有呢。”林幼輝笑盈盈,“阿琦是個好孩子,提起娶妻,他只會臉紅,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聽爹娘的便是’。阿瑅可不行,扳著手指頭說出好些條,十個手指頭都不夠數的。要美麗,要聰慧,要溫柔,要落落大方,要真性情,要愛笑,最好臉上有個小酒渦……娘,阿瑅這親事可不好說。”

    “應該的。”林夫人頻頻點頭,“哪條也沒說錯,哪條也是理所應當,輝兒,你和姑爺就按阿瑅說的尋去。終身大事,可不能湊合。”

    裴琦的未婚妻原家三姑娘,林夫人是早就見過的,很是滿意。原家三姑娘生的美,儀態嫻雅,一雙眸子跟上好墨玉似的,漆黑靈動,明亮清澈,讓人一眼看上去就喜歡,就放心。在林夫人這做外祖母的看來,大外孫得了個好媳婦,小外孫人才模樣又不比哥哥差,當然也得是個天仙般的好姑娘,方才配得上他。

    裴二爺和林幼輝笑著答應了,“是,聽您的。”

    裴瑅算是開朗的,聽外祖母和爹娘這麼大喇喇談論他的婚事,還是紅了臉。阿玖瞅著他樂了樂,六哥,你還是純情青年呢,真的好純情。

    兩位舅母封氏、吳氏,待阿玖還是像從前一樣,親切、親呢。她們的兒媳婦,林少斌的妻子趙氏、林少華的妻子周氏、林少斐的妻子陳氏,和阿玖是頭回見面,各自送了樣精美首飾做見面禮。林幼輝這做姑母的,對侄媳婦大方的很,每人一對顫枝金步搖,金碧輝煌,富麗典雅。林少群也是頭回見,林幼輝送了他一套文房四寶,還有一個沉甸甸的荷包,荷包裡是狀元及第的金錁子。

    林幼輝笑咪咪遞荷包給林少群的時候,吳氏眼中閃過絲不快,嘴角的笑意也消失了。公公沒庶子,大伯沒庶子,整個林家只有自己這一房多出個林少群來,真是看著礙眼。小姑也真是的,不知道他是庶出的麼,也這般和顏悅色,也這般看重他。

    吳氏的這點不快被淹沒在一片喜氣洋洋之中,沒人看見。或者,即便有人看在眼裡了,也不曾放在心上。有些不快和悲傷是只屬於自己的,旁觀者不會明白,甚至不會關心。

    林夫人居中坐在羅漢榻上,左邊坐著她的小女兒林幼輝,右邊坐著她的寶貝外孫女阿玖,笑成了一朵花。等到阿玖把她的周鼎、漢玉獻寶似的拿上來,林夫人就更樂呵了,“哎喲,漢朝的玉呢,外祖母還是頭回見!瞧瞧這小鹿雕的多傳神,也就是漢朝有這樣的雕工,後世哪有?”阿玖和她偎依在一起看那塊“漢朝玉佩”,兩人笑的都很開懷。

    林少斌的妻子趙氏湊趣,“小姑姑好容易回來咱家,怎麼著也要有戲有酒的。祖母,我這就吩咐人搭戲臺叫戲班子去,好不好?”林幼輝回娘家是突然來的,並沒提前說,林家待客的準備未免不足。

    “有吃有喝就行,別的不用。”林夫人樂呵呵,“小阿玖就喜歡美食,聽不聽戲的,她倒不甚在意。”

    趙氏呆了呆,不知該怎麼接話。小表妹貪吃,不在意別的,那還有小姑姑、姑丈、表弟們呢?

    封氏微微笑了笑,“你小姑姑家,凡事以阿玖為主。阿玖只要高興了,他們就都高興了。”

    這下,不只趙氏迷惑不解,連周氏、陳氏也一道發起呆。

    一片歡喜熱鬧之中,吳氏也把自己心頭的不快拋開了,笑道:“不只你小姑姑這一房,就是整個裴家,大概也是這個情形。”裴閣老也好,方夫人也好,只要他們的寶貝小孫女高興,他們就心滿意足。

    趙氏等人弄明白阿玖在裴家的地位,羨慕不已。天底下還有這樣幸運的小姑娘呢,今兒算見著了。要知道,天底下還是重男輕女的人家多,女孩兒在兄弟們面前,簡直輕如鴻毛。

    眾人正親親熱熱的說著話,門上忽來報,“宮裡來了位內侍,是宣裴姑爺進宮的。那內侍是先到了玖寧街,撲空了,才來銀錠橋的。他累的不行,也怕耽擱了時辰,請裴姑爺快跟著他走。”

    真的假的?裴二爺聽了這話,和林幼輝對視一眼,各自疑慮。昨天十皇子親到碼頭迎接,不是明明說了,先在家中歇息三天,三天之後再進宮面聖?這是出了變故呢,還是有別的什麼。

    林家諸人也是面面相覷。內侍到家裡宣人,這種事可不多見。

    裴二爺站起身,笑著跟林夫人說道:“岳母,我去看看。”出來到門房一看,一名內侍正坐在那兒喘氣呢,顯然是一路策馬狂奔,累的很了。裴二爺原在翰林院任職,又要教十皇子讀書,出入皇城是經常的事,見了這名內侍,居然是從前見過的,不禁好笑。

    “您啊,趕緊的吧。”內侍也認識裴二爺,見了他,跟見了救星似的,“陛下急著問什麼江南的稅賦錢糧,您趕緊跟我走,一刻也別耽擱。”

    裴琦、裴瑅不放心的跟了過來,見了這情景,也是笑。

    裴二爺笑了笑,吩咐兩個兒子回去好生告訴外祖母,跟著內侍出門上了馬,疾馳而去。

    “急著要錢要糧的做什麼?又要打仗不成?”裴琦納悶。

    “不光打仗吧,就算平時閒時沒事,也是找江南要錢要糧。”裴瑅有些不服氣的說道。

    弟兄兩個回到客廳,告訴林夫人,“沒什麼事,陛下要問江南的稅賦錢糧,才急著召我爹進宮的。”林夫人等聽了,各自鬆了一口氣。方才是誰也摸不著頭腦,這下明白了。

    “姑爺這是受陛下器重。”林夫人面目含笑。

    “可不是麼,姑丈這個年紀已是正三品大員了,何等難得。”趙氏等人紛紛陪笑說道。

    文官的升遷,三品是一個大門檻兒,有多少人一輩子也邁不過去。像裴二爺這樣,仕途算得上非常順利、平坦的了。

    大大出乎眾人意料的是,林家大姑奶奶、林幼輝的大姐林幼蘭,居然也帶著兒女回了娘家。林幼輝突然回來,林夫人和封氏、吳氏等人是並不奇怪的,因為她們深知方夫人寬厚慈愛,從不刻薄小輩。而林幼蘭呢,她的夫婿孫儉出自會寧侯府,她婆婆會寧侯夫人性情呆板,簡直恨不得給每個兒媳婦面前放本《女誡》,讓她們照著書本過日子。她會允許兒媳婦不年不節的回娘家,還真透著奇怪。

    林幼蘭這些年一直跟著丈夫在任上,還算是自在的。若是一直住在京城,天天被會寧侯夫人這婆婆管束著,估計憋也會憋出病來。

    “今兒是怎麼了,兩位出了閣的姑奶奶都是連聲招呼也不打,便逕自上門了?”林夫人聽說大女兒也回來了,樂呵呵的打趣。封氏、吳氏都笑,“兩位小姑能來,我們求之不得呢。”林幼輝知道姐姐也來了,坐不住,牽起阿玖,“囡囡,咱們接你大姨母去。”

    她們才站起身,便聽到外面傳來少女清脆活潑的聲音,“這便是外祖母的正內室麼?很有氣派呢。”侍女打起簾子,一名四十多歲、白皙富態的中年貴婦從容走進來,身後跟著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女,另有花枝招展、穿金戴銀的侍女數名。

    這中年貴婦便是林幼輝的大姐林幼蘭了。林幼輝看見她,眼中便閃爍著淚花,“大姐!”林幼蘭也是激動,快走兩步過來,捉住林幼輝的手,“小妹!”多年未見,兩人均是感慨。

    阿玖笑盈盈站在一邊,好奇的打量著大姨母。外祖母是美人,娘親是美人,大姨母自然也不差,膚色很白,眉目如畫,不過,她好似有些發福了,因此失掉不少風韻。

    美人禁不起老,也禁不起胖。再美的女子,一旦身材臃腫,便顯得沒有靈氣。

    當然了,有一利總有一弊。胖了雖沒靈氣,但是,會顯得有福氣。

    封氏、吳氏是做主人的,忙讓著兩位小姑子入座,“大妹、小妹,坐下說話。”林幼蘭攜著妹妹的手,先拜見了林夫人,又和大嫂二嫂見過禮,然後緊挨著坐下,訴說著別後情形。

    “我家的三個孩子都在這兒了。最大的是阿琦,然後是阿瑅,最小的是這調皮丫頭,阿玖。”林幼輝得意的指給姐姐看。裴琦、裴瑅和阿玖一起拜見大姨母,林幼蘭一個一個拉著看了,眉花眼笑,“小妹,你這三個孩子,真是喜歡死人了!”林幼輝笑咪咪 ,“兩個大的,裴家倒不稀罕。裴家兒子多,大伯家三個,三叔家三個,加上我這兩個,總共八個呢。我家啊,就是小阿玖最寶貝。”

    林幼蘭拉過阿玖細細瞧過,歎息,“這樣的孩子,自然是寶貝的。小妹,莫說你家只有一個,便是有十個八個的,也寶貝。”林幼輝嫣然一笑,“這話我愛聽。”但凡做父母的,沒人不愛聽誇獎自己孩子的話。

    阿玖麼,自小到大被人誇獎慣了,大姨母這話雖誠懇,卻無甚特別之處,阿玖笑吟吟聽了,不以為意。

    林幼蘭帶來的少年是她親生兒子孫鵬程,林幼輝已是見過一面的。另一位少女卻是從未見過,好像也沒有聽說,心中便有些好奇。孫鵬程帶著那少女過來拜見各位長輩,那少女甜甜笑著行禮,“晶兒給外祖母請安,給大舅母請安,給二舅母請安,給小姨母請安。”林夫人淡淡笑,“五姑娘免禮。”封氏、吳氏待那少女也是客氣而疏遠,沒有半分親熱之意。不過,那少女也不知是年紀小,覺察不到,還是心機深沉,或別的什麼原因,依舊甜甜笑著,一幅天真爛漫的樣子。

    “這位是……”林幼輝忍不住開口問道。

    這位“晶兒”,究竟是何許人也?

    林幼蘭臉上閃過絲尷尬之色,真不知該如何開口解釋“晶兒”的身份。孫鵬程向前走了兩步,彬彬有禮的長揖,“小姨母,她姓孫,名晶,是我家的五姑娘。”孫鵬程既這麼說,林幼輝也就做出了然的樣子,“原來是五姑娘。”

    孫晶聽了孫鵬程的介紹,心中很不滿意。她眼珠轉了轉,臉上堆起甜蜜的笑容,嬌滴滴的對林幼蘭說道:“母親,晶兒看到阿玖妹妹就喜歡呢。”一邊說著,一邊親熱的想要挽起阿玖,很自來熟的樣子。

    阿玖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兩步,避開孫晶的親熱,“五姑娘厚愛,阿玖愧不敢當。”林幼蘭沒有親生女兒,只有兩個兒子,這個阿玖當然是知道的。這少女喚林幼蘭做“母親”,很有可能是林幼蘭的庶女或養女,總之來歷不明。阿玖並不歧視她的出身,可是,不歧視她,不等於要和她親熱。像林家的表姐們,因為有血緣關係,因為很投緣,從一開始見面相互之間就是很親呢的。可眼前這位孫家五姑娘可不是,她和阿玖沒有血緣關係,阿玖也並不喜歡她,沒有必要和她裝出姐妹情深的模樣。

    孫晶沒料到阿玖會半分情面不留,幹乾脆脆的躲開,不由的一怔。小姑娘家,不管心裡不願意不願意,當著長輩的面兒,不都得裝出幅乖巧模樣麼?這裴家九姑娘,怎地卻是……

    她原本是想要挽住阿玖的那隻手停在半空,怔了會兒,掩飾的摸摸鬢角,好像在整理頭髮。

    裴琦、裴瑅一向疼愛阿玖,嬌慣阿玖,見阿玖不喜歡這孫晶,便笑著請示林夫人,“外祖母,妹妹聽說大舅舅才得了方上好的澄泥硯,一直惦記著要去看看。”林夫人笑咪咪答應了,“去吧。好孩子,若阿玖看上了,直接拿走,不必問你大舅舅。”阿玖哧的一聲笑了,外祖母,你真是很會慷他人之慨啊。

    封氏笑道:“那方硯,本就是打算給阿玖的。阿玖,你大舅舅說了,那方澄泥硯細嫩的像嬰兒肌膚,他一見到,就想起你了。他知道你這兩天要來,硯臺便放在他書房外頭的桌案上,讓你自己去取。”阿玖笑嘻嘻,“大舅舅真疼我。”跟在兩位哥哥後頭,要去大舅舅的書房。

    裴家兄妹這本是避開孫晶的意思,誰知孫晶看著機靈,實際挺沒眼色的。見裴家兄妹要走,她忙道:“我也喜歡澄泥硯呢,可惜,這種名硯,可遇不可求。”

    林幼蘭臉色微紅,孫鵬程皺緊眉頭。

    孫晶笑盈盈道:“阿玖妹妹,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不大好呢。”阿玖微微一笑,“五姑娘既喜歡澄泥硯,還是別去了。”

    “為何?”孫晶做困惑不解狀。

    “因為,澄泥硯只有一部。”阿玖慢吞吞說道。

    只有一部,我看中了,它就歸我。你若不喜歡,隨便看上一眼,也不會給我看壞了,那倒無所謂。可是你也喜歡呢,你若看了愛不釋手,怎麼辦?我又不可能讓給你。

    為了避免可能出現的不愉快,最好的法子就是你別去湊熱鬧,別跟著去欣賞澄泥硯。上好澄泥硯真的是可遇不可求,你看了,喜歡了,卻又得不到,不利於你的心理健康。孫五姑娘,我可是為了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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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快樂的林家

    孫晶呆了呆,只有一部?只有一部,便不許我去欣賞觀看了麼,這是什麼道理。她自小便很會為自己爭取利益,忙做出幅寬宏大量的模樣,“我只是想飽飽眼福罷了。阿玖妹妹,你莫誤會。”

    我就看看,不要你的,你別嚇成這樣。

    “我要去我的地方,是我大舅舅的書房。”阿玖奇怪的看著她。你既然稱呼我大姨母為“母親”,難道不知道,我大舅舅的書房,是不許人隨意進去的?我和哥哥們自然是出入無阻,你呢?你有點自知之明好不好。

    孫晶不知阿玖是什麼意思,有些茫然的問道:“大舅舅的書房,怎麼了?”

    “我大舅舅的書房,一向閒人莫入。”孫鵬程壓著心頭怒氣,淡淡說道。

    裴琦彬彬有禮,“不瞞五姑娘說,我兄弟二人因是陪著舍妹,故此方能一起進去。”裴瑅也笑了笑,“是啊,我倆是沾妹妹的光。”

    饒是孫晶臉皮厚,這會兒居然也臉紅了,半晌說不出話來。她搜腸刮肚的想著,該大大方方的說些什麼來挽回臉面,卻見裴家那風姿秀異的兩兄弟一邊兒一個陪著阿玖,柔聲道:“妹妹,走吧。”登時,孫晶什麼心氣兒什麼沒了。

    孫鵬程黑著臉站在一邊,顯然是心中不快。

    裴家三兄妹客氣的點點頭,揚長而去。他們走後,孫鵬程覺得臉上掛不住,藉口要帶孫晶看景色,到園子裡逛去了。林夫人吩咐侍女好生跟著,“五姑娘是客人,不可怠慢。”孫鵬程恭恭身,帶著孫晶出去了。

    封氏、吳氏知道林夫人母女、姐妹間不知有多少私房話要說,藉口要備辦酒宴,帶著兒媳婦們各自去忙活。

    林幼輝見沒外人,便好奇的問起,“這晶兒,是什麼人?”林幼蘭臉色微紅,“是家裡一個妾生的。”林幼輝便有些不解,“卻沒聽你提起過。”庶女在會寧侯府這樣的人家又不算稀奇,可是像孫晶這樣行事做派的庶女,卻是少見。

    林夫人歎了口氣,倚在榻上閉目養神。林幼蘭苦笑,“咱們一直沒見面,書信往來,我提這庶女做什麼?小妹,她生母是我婆婆房裡的大丫頭,很有幾分寵信。婆婆把她給了相公,相公推辭不過,便收下了。後來,便有了這位五姑娘。”

    堂堂侯府有個庶女,是多麼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不值一提。更何況,這位五姑娘自出生後便一直養在祖母身邊,和林幼蘭這嫡母幾乎不相干。故此,林幼蘭的書信當中,從沒提過這孫晶。

    “大姐今日為何要帶上她?”林幼輝不明白。

    庶女,婆婆養大的,你回娘家帶上她做甚。

    林幼蘭譏諷的一笑,“這不是姑娘長大了,要說親了嘛。肯要侯府庶女的人家,我婆婆捨不得嫁;我婆婆看上的人家,男家又不肯娶。這麼著,我這嫡母又能派上用場了。”

    她是奉了婆婆的令,要給庶女籌謀婚事的。

    “雖不是你生的,也是你女兒,她的終身大事,便著落在你身上。”會寧侯夫人是這麼交代林幼蘭的。

    “你婆婆想要什麼樣的人家啊。”林幼蘭好奇。

    林幼蘭臉又紅了,“她想要……和你家差不多的吧。小妹,和你家阿瑅差不多的孩子,她看的上。”

    雖然不夠富裕(會寧侯夫人原話,也是實情,裴家不富),可家風好啊,子弟出色啊,況且,有位做閣老的祖父,說起來名聲也好聽。

    林幼輝氣樂了,“這麼說,我們裴家看著還成,在會寧侯夫人眼中,居然也配得上你們孫家的庶女了?得侯夫人青眼,我們真是三生有幸。”

    林幼蘭臉更紅了,“我也知道不成,不過是被婆婆逼著,不得不走這一趟罷了。小妹,我回去便和她說,裴家覺著不合適,委婉回絕了……”

    “不可。”林幼輝搖頭,“大姐,這麼明著說不好。”

    雖說很不恥會寧侯夫人這做派,不過,林幼蘭總歸是她兒媳婦,能不得罪她,還是莫要得罪她。

    “大姐,她是如何跟您說的?”林幼輝問道。

    “沒說的很明白,只說讓我帶晶兒回娘家看看,若小妹也回了,跟小妹多親近。晶兒也和小妹家的孩子多親近,表兄妹麼,無需避嫌。”林幼蘭想了想,婆婆確是這個意思,但是,也沒有明打明的說出來。

    林幼輝笑了笑,“既這麼著,您先和她裝裝糊塗。過幾天,等我閑下來,咱們再慢慢說。”林幼蘭當然沒異議,她不喜歡婆婆,卻不便得罪她。

    林幼蘭點頭答應著,忽心酸的說道:“小妹,你比我眼光好。”

    林尚書這個人是毫不拘泥的。當年林幼蘭、林幼輝漸漸長成大姑娘的時候,他曾笑著對女兒們說道:“那個口蜜腹劍的李林甫都能做到的事,我也能。”

    李林甫口蜜腹劍,為人陰險,不過,他雖陰險,對著女兒的時候卻是位慈父。他有五個女兒,為每個女兒擇婿時,都會讓女兒暗中觀看那些夫婿人選。女兒若相中了,他才會答應婚事。

    林尚書說到做到,到了林家兩個寶貝女兒擇婿時,夫婿人選真的是她們親眼看過。當然了,是躲在屏風後頭,偷偷相看的。

    林尚書許嫁長女的當時,如今的會寧侯夫人還是世子夫人,上頭有公公婆婆,她鋒芒未露,看上去完全是個正常的貴婦。孫儉是嫡次子,英姿勃勃,才華橫溢,年紀輕輕就中了進士,前途不可限量。林幼蘭權衡許久,芳心暗許。那時林幼蘭覺得很幸福,夫婿的門第、人才、品行、相貌,每一樣她都是滿意的。

    林幼輝看上裴二爺的時候,林幼蘭還勸過她,“裴家中郎看著倒是個好的,可裴家伯父是清官,這清官的兒媳婦,不易做。”林幼輝不在意的笑了笑,“誰家的兒媳婦易做?”並沒放在心上。

    林幼蘭為小妹擔心過好一陣子,唯恐小妹在裴家過的太辛苦,太清貧。後來她才知道,自己是白擔心了,小妹在裴家如魚得水遊刃有餘,小日子悠閒著呢。

    倒是會寧侯府,因著她公公人到中年之後忽然風流起來,置了不少美妾,生下許多庶子庶女,她婆婆管束不住丈夫,把氣都撒在了兒媳婦身上,對兒媳婦越來越苛刻。她被丈夫逼著“賢良”,她就要求兒媳婦“賢良”,林幼蘭雖是常年跟著孫儉在任上,也被折騰的夠嗆。

    這不,連孫晶她都要帶回娘家,籌謀婚事。

    林幼蘭把自己和小妹比了比,覺著還是小妹眼光好。雖是這麼覺著,她還是囉囉嗦嗦的交代,“小妹,阿玖也快及笄了吧?阿玖的夫婿可要好好挑,千萬不能錯許了人家。也像裴家似的最好,男人都是潔身自好的,做妻子的何等自在。”

    林幼輝嫣然,“人家、子弟,自然都要好的,我們才肯答應。不過,往後日子能過成什麼樣,還要看小倆口自己。”

    裴家的男人沒有拈花惹草的,沒有不尊重妻子的。這固然是男人自愛,也是因為女人通情達理。親戚朋友友相聚,大家時常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的說起,“裴家的夫人太太們,真有福氣。”可有誰注意到,裴家媳婦們的福氣,並不是憑空而降的。

    方夫人心地慈善、懷情寬厚、不計較名利,裴閣老能娶到這樣的妻子,很慶倖,對妻子很敬重。若是裴閣老這樣的清官,卻娶到名利心重的妻室,天天算計著怎麼升官發財,再怎麼是明媒正娶的妻,裴閣老也對她敬重不起來。

    顧氏是大兒媳婦,自打進了裴家的門,一直任勞任怨夙興夜寐、辛勤持家、盡心盡力。裴大爺人既方正,又有這樣的賢內助,當然是不離不棄的了。

    林幼輝性子嬌、愛打扮愛玩樂,可是她有心胸有度量,大事上半分不含糊。裴二爺為了大哥一直不肯進京參加會試,她一字不提、從無怨言。她如果真是個嬌滴滴不懂事的,一邊挑剔吃穿,一邊催著裴二爺出門給她掙功名,夫妻間的感情哪能如膠似膝。

    徐氏才嫁給裴三爺的時候,心不在焉,常常人在屋裡呆著,思緒不知跑到了哪裡。可是即便這樣,小兒媳婦該做的事,該說的話,她一樣沒拉下,都是照做的。她是魏國公府的嫡出女兒、裴閣老救命恩人的女兒,可她嫁到裴家後也是兢兢業業盡她的本份,並沒有逾矩。

    誰的幸福也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都靠自己努力。

    阿玖在裴家是千嬌萬寵的獨養女兒,也沒閑著呀。從小她就在裴家跑來跑去的,給長輩帶來多少歡樂!林幼輝想著阿玖從小到大的可愛模樣,笑盈盈。

    說起兒女們,林幼蘭慢慢的有了笑模樣,“我家鵬起自打成了親,便在親家老爺教導下讀書,一直沒有回京城。婆婆提起過好幾回,要鵬起回來,他爹都給推了,說孩子功課要緊。”

    林幼蘭的長子孫鵬起去年便娶了妻,妻子是大儒關振岳的愛女,如今跟著關先生在老家讀書。孫鵬起已經中了舉人,可是孫儉對長子期望很高,盼著他不中個狀元,也得是個榜眼,故此不許他參加會試,讓他多讀幾年書。

    兩個女兒開始說些高興事,林夫人睜開眼睛,含笑聽這姐妹倆說話。“……鵬起他爹這個人吧,雖說孝順婆婆,可是真遇著孩子們的事,倒不肯含糊。鵬起的科舉,鵬程的親事,都不肯聽婆婆的。”林幼蘭有些喜悅的說道。

    阿玖和兩位哥哥自外頭進來,正好聽見大姨母這話,不禁莞爾。大姨母,您家的那位,真是非常現實的男人,他娘親的話若對他有利,他便裝出副孝子模樣,“娘說的,我能怎樣呢?”若是他娘親的話對他明顯不利,他也是會拒絕滴。他願意拒絕的時候,也是很有辦法滴。

    世上的男人說孝順,有幾個人是犧牲自己的利益和舒適來孝順父母的?還不是犧牲妻子、兒女。孫家姨丈還算不錯了,妻子的心情他懶得去照拂,兒子的利益,他還是很關心的,不肯輕易讓步。

    林夫人見阿玖兄弟三人進來,也不倚著了,坐起來,笑咪咪招手,“阿玖,過來外祖母這兒。”阿玖喜滋滋的過去外祖母身邊坐下,祖孫二人親親熱熱說著話,林幼蘭和林幼輝都是嘖嘖,“方才是什麼樣,這會兒是什麼樣?娘,您可真是看人下菜碟。見了閨女就愛搭不理的,見了外孫女,便喜笑顏開。”林夫人不屑的哼了一聲,“你倆滿京城去打聽打聽,誰家做外祖母的有了外孫女,還稀罕閨女的?”說的眾人都笑。

    林夫人問阿玖,“怎沒拿澄泥硯?”阿玖嘻嘻笑,“大舅舅前些時日畫興大發,新作了幅《江山圖》。外祖母,那幅畫極有意境,我一眼便相中了。”林夫人想也沒想,便說道:“難得我家小阿玖喜歡,和澄泥硯一起拿走便是。”林幼蘭聽的都呆了,大哥的畫,阿玖看中了便拿走?阿玖在外祖家這是個什麼待遇啊。

    大哥的書房,阿玖能隨意出入。大哥的畫作,阿玖能隨意拿走?

    “別,我還是等大舅舅回來,當面討要吧。”阿玖笑吟吟,“外祖母您放心,到時我天花亂墜,舌燦蓮花,狂拍大舅舅的馬屁,大舅舅一高興,便把他心愛的畫作,連同澄泥硯一起送我了。”

    “這主意好!”林夫人大為贊成,“阿玖,咱們說幾句好話給他聽聽,又不要錢,對不對?莫吝嗇,多說幾句好了。”

    “大舅舅近來愛聽什麼好話?外祖母您快告訴我。”阿玖謙虛的請教。

    林夫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大舅舅吧,年輕時候還是很含蓄的,如今人到中年,反倒變了。阿玖,你只管挑華麗好聽的話來讚美他,誇張些也無妨。”

    這祖孫倆說的興興頭頭,旁邊人聽的都犯暈。

    花園的涼亭中,孫鵬程打發走侍女,冷著臉說道:“謹言慎行,莫再給我娘丟人!你是頭回到我外祖父家做客,裝也給我裝出個淑女樣來。淑女應該是什麼樣,用得著我教你麼?”

    “有長輩在場的時候,淑女應該在一旁恭敬侍立。長輩沒問話,便不該開口。你幾次三番搶著說話,這小家子市井氣,是跟誰學的?”

    孫晶不敢辯解,又不甘低頭,絞了半天帕子,小聲說道:“阿玖妹妹也不淑女啊……”

    孫鵬程冷笑一聲,“憑你,也想和我裴家表妹比?我裴家表妹是我小姨母的嫡女,是裴家的寵兒,自裴閣老開始,裴家沒人不喜歡她,沒人不疼愛她。外祖父家也是一樣,連我一向有些清高自許的大舅舅,也對她青眼有加。我大舅舅的書房,連我都不能隨意出入,她可以!孫晶,你看看她,再看看你,你拿什麼跟她比?”

    你以為討得祖母的歡心,便真能做我娘的親閨女,跟我小姨母的唯一愛女相提並論?你傻了吧。

    孫晶眼光閃了閃,不甘不願的低下頭,默默無語。

    這天午宴的時候,花廳裡樹起幾個大屏風,林夫人和兩個女兒在中間,裴家三兄妹一處,孫鵬程和孫晶一處,林家的兒媳婦、孫媳婦服侍了一會兒,也各自入座。

    把孫晶納悶的,“怎地不分男席女席?”不是應該我和阿玖妹妹坐一起,你和裴家的表哥們坐一起麼。

    孫鵬程懶得看她,低聲喝道:“少廢話。”你耳朵聾啊,沒聽見裴家表哥方才怎麼說的?“舍妹愛吃蝦,愛吃哥哥親手剝的蝦。”人家擺明瞭是心疼妹妹,不想讓妹妹和你這不招人待見的同席,你還瞎吵吵呢。

    孫晶見狀,也就不敢多說多話。

    孫鵬程是嫡孫,很得會寧侯夫人看重。會寧侯夫人看不上兒媳婦,可是,見了孫鵬程這乖孫子,面目立即就柔和了。

    午宴之後,阿玖跟著林夫人、林幼蘭、林幼輝到房中小憩,裴琦和裴瑅也笑著說,“好不困倦,要到舅舅書房歇會子去。”孫鵬程沒法子,又帶著孫晶到園子裡看景色。“好嘛,敢情今兒個我好不容易出了門,就只能跟著你啊。”孫晶心裡這個氣,就別提了。

    裴家的表哥們目不斜視也就算了,連他家的姑娘也不理會我!我這是做什麼來了?

    回到會寧侯府,我非跟祖母告狀不可!孫晶忿忿想道。

    林幼蘭沒敢在娘家逗留過久,午宴之後小憩,之後也便起身告辭了。林幼輝笑,“大姐先回罷,我再陪娘說會兒話,等爹和大哥二哥回來了,再走。”林幼蘭鬱悶,“我怎麼聽著,你是在咱家混了午飯還嫌不夠,晚飯也打算賴上了?”林幼輝拍手笑,“可不是麼,真讓大姐猜著了!我呀,好不容易回趟娘家,非一回吃個夠不可!”說笑著,把林幼蘭送到二門,依依不捨的分別。

    孫晶臨告辭的時候尚有不甘之色,不過,被孫鵬程冷冷的盯了幾眼,沒敢多說話。

    送走大姐,林幼輝回去,陪林夫人歪著,“會寧侯府有個庶女不希奇,可庶女怎麼養成這樣了?”提起這個,林夫人便有些煩惱,“別提了,都是你大姐的婆婆不清不楚。也怪我,當年竟沒看出來,你大姐的婆婆是這種人。”當年為大女兒議親她也是看了又看,選了又選的,誰知到最後挑了這麼個親家。

    會寧侯夫人當年還是世子夫人的時候,只是看著刻板些,並沒有顯得不通人情。林夫人對她這婆婆也不算很滿意,可孫儉確是一表人才,女兒也樂意,便這麼定下來了。

    會寧侯人到中年之後變得好色,會寧侯夫人則是一年比一年更不近人情。她賞了好幾個丫頭給孫儉,不過有福氣生下孩子的只有一個。這唯一的庶女她接到身邊養著,吃好的,穿好的,很是嬌慣,也不知是真疼孫女,還是故意跟兒媳婦作對。

    她年紀大了,精力不濟,孫晶又不是什麼罕見的天才,能長成什麼樣?

    “沒有親爹娘照看,孩子能長好了?”林夫人不屑說道。

    誰家想要教出個好孩子來,不是爹和娘一起費盡心力?就孫晶這樣的,祖母教養,一味嬌慣,能知書達禮才怪。

    “阿瑅的親事,該緊著說了。”林夫人歎了口氣。

    本來,阿瑅既然挑剔,便由著他慢慢挑好了。可是,知道會寧侯夫人有了這個想頭,卻要緊著操持了,省的林幼蘭夾在中間,難做人。

    “是。”林幼輝答應。

    “委屈你了。”林夫人輕撫小女兒的鬢髮,一臉憐惜。

    “委屈什麼呀。”林幼輝不在意的笑,“阿瑅年紀不小,真該說媳婦兒了。”

    等到林尚書、林儼、林倜等人回家,林家頓時熱鬧非凡。外祖父長久沒見外孫子、外孫女,樂呵呵的笑個不停,“三個孩子都出落的這般好,我這做外祖父的,于有榮焉,于有榮焉。”阿玖獻寶似的把“周鼎”拿出來,外祖父大樂,“阿玖怎知道外祖父的心思?外祖父就想要這麼個鼎,拿來唬唬人。”阿玖得意的吹噓,“外祖父,我和您心有靈犀啊。”外祖父捋起鬍鬚微笑,很快樂。

    阿玖跟大舅舅索要畫作,大舅舅痛快的答應了。

    林夫人笑話他,“阿玖盤算了一肚子讚美的話要說給你聽呢,想拍你的馬屁來著。她還沒說,你就答應給了?”

    林儼愕然,“娘您這麼一說,我覺得自己吃虧了,吃大虧了!”招手叫過阿玖,命她把那一堆讚美的話補上。阿玖淘氣的笑,“大舅舅,存著吧,下回再使。”

    林倜幫著阿玖,“畫都已經給了,再要阿玖補拍馬屁,大哥你好過分。阿玖,咱們不理他。”林少群自幼跟著林倜在西北長大,好開玩笑的性子和林倜很像,咚咚咚跑到林儼面前,奶聲奶氣說道:“大伯,貨都已經拿走了,怎能再索要貨款?晚了。”孩子氣的話,說的眾人都笑。

    林儼一臉委屈的看著阿玖,阿玖顛兒顛兒的跑過去,“大舅舅,我補,我補。”抱著大舅舅的胳膊,眉飛色舞的說道:“從前我看畫評,說‘尺幅而有千里之勢’,我還不懂呢,怎麼可能做到這一步?今兒個看了大舅舅的畫,我才知道,真有這麼回事!”

    阿玖滔滔不絕的誇了半天,林儼心滿意足的歎氣,“值了。”

    裴二爺也從宮裡出來了,還回的是銀錠橋。“沒什麼大事,陛下要知道若遇急用,江南能調出多少糧食,多久能運到京師。”眾人聽了,也就放了心。

    裴二爺一家在林家又蹭了頓晚飯,才意猶未盡的告辭,驅車回府。

    車到裴府西角門前,阿玖正要跟著林幼輝下車換轎,卻見甬路上兩個青衣婆子抬著乘小轎過來了,轎子旁邊還跟著四名年約十五六歲的侍女。

    “誰啊?”阿玖未免覺得奇怪。

    這時天色已昏暗,卻還沒到看不清人的地步。那乘小轎到了跟前,轎中人也不等侍女伸手來扶,俐落的從轎子裡下來了。她先是衝林幼輝盈盈曲膝,“伯母安好。”才問過好,便轉過身,瞪大眼睛看著阿玖,不滿的說道:“阿玖,我等了你這麼好半天,你怎麼才回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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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定親

    她大約十四五歲的樣子,上身穿縷金遍繡折枝牡丹大紅織錦緞褙子,下著綠緞地五彩蝶戀花馬面裙,頭上挽著俏皮的倭墮髻,髮髻上插一隻累絲點翠鑲紅寶石金釵。那紅寶石品相一流,紅的像火焰一般,襯得她瑩潤白皙的面龐更加晶瑩剔透,清純秀雅。而她那雙美麗的眼睛,比紅寶石更明亮,更璀璨,更引人注目。

    “溫雅?”阿玖試探的叫道。

    “可不就是我。”溫雅白了她一眼,“阿玖,我可是一眼便認出你了。你呢,卻盯著我看了老半天,方才回過神兒。”

    她身量長高了,相貌打扮也和從前大有不同。可這份坦白直率,和對阿玖的親呢自然,卻還和從前一模一樣。

    阿玖喜笑顏開,“你能一眼認出我,說明我沒什麼大變化。我盯著你看了老半天,是被你驚住了呀。溫雅恭喜你,你長成美女,長成淑女了!”

    溫雅,你若是不開口,這麼從容淡定的往我面前這麼一站,真位美貌小淑女呢。

    “你怎會沒變化?你走的時候,是這麼高,回來的時候,卻是這麼高了。”溫雅伸出手來比劃著,告訴阿玖,其實她的變化是很大的。

    “別比劃了,我知道了。”阿玖捉過溫雅的小手,笑咪咪的和她兩兩對視。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面上都是喜悅之意。

    溫雅快活的笑著,臉上梨渦醉人。林幼輝含笑站在一旁看著兩個久別重逢的女孩兒親熱,忽地心中一動。“要美麗、要聰慧、要溫柔、要落落大方、要真性情、要愛笑、最好臉上有個小酒渦……”,眼前這位溫雅小姑娘,好像和阿瑅心目中的好姑娘頗為相近呢。

    “你怎麼才回來呀,天色不早,我要回家了。”溫雅留戀的說道。

    “住我家好了,咱倆聯床夜話!”阿玖笑吟吟的邀請。

    溫雅倒是真有點動心,猶豫的說道:“可是,我沒跟我爹娘提過……”要在外留宿,總要爹娘允許了方才可以吧。

    “這有什麼?命人問一聲去。”阿玖笑嘻嘻。一邊嘻笑,一邊轉過頭,殷勤的看著林幼輝。林幼輝微笑,“這事不難。”果真命婆子坐車去了溫家,請示溫父溫母。

    婆子是帶著溫雅的一名侍女同去的,溫父溫母正在家著急,“溫雅怎地還沒回家?”見到裴家的婆子,和自家的侍女,知道阿玖至晚方回,和溫雅不忍分離,要留溫雅住一晚,他們倒笑了,“有何不可。”溫夫人忙命人把溫雅日常慣用之物收拾好了,托婆子帶到裴家。

    溫雅和阿玖六年沒見,攢了一肚子的話要說,聽說父母都同意自己留宿阿玖家,還把日用之物也捎來了,笑的眉毛彎彎。

    兩個女孩兒在屋子一角坐著嘰嘰咕咕說話,方夫人倚在榻上含笑看著,溫馨和樂。

    阿玖講大運河沿岸的風光,蘇州美景、美食,好玩有趣的人和事,溫雅聽的津津有味。溫雅說起昔日的同窗們,阿玖也是很感興趣,“屈瑩瑩跟著家人外放了?方欣欣家裡給她定了個年紀很大的男人,居然已經嫁人成親了?真是讓人想不到。”

    “梅瓊倒是一直在上學,功課還蠻認真的。對了阿玖,學裡還有位同窗,跟你家還是拐彎親戚呢,叫陳淩薇。”溫雅興滴滴的說道。

    陳淩薇?阿玖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是臨江侯府的姑娘,不禁覺著好笑,“真是拐彎親戚。她出自臨江侯府,她的祖母,是我三嬸嬸的姨母。”溫雅樂不可支,“可不是麼。陳淩薇一開始告訴我的時候,我都沒轉過來。阿玖,她對你家很感激呢,說你爹爹幫過她家的大忙。”

    阿玖笑了笑,“真客氣。”在蘇州的時候,裴家算是幫過臨江侯府的忙吧,幫臨江侯尋到了他的心上人。不過,這對於裴家祖父、父親來說,既是私情,更是公務,於公於私都是要盡心盡力的。本是親戚間的正常來往,誰知會遇上臨江侯那號人,竟覬覦起裴家獨養女兒。求之不得,他還賊心不死的央求了邱貴妃,在廣福宮舊事重提。

    那一回,若不是皇帝突然來救場,林幼輝答應是不會答應的,卻少不了和邱貴妃撕破臉皮。興國公府沒實力,不足為患,可邱貴妃這宮中寵妃若是記恨上裴家,對裴家豈不是大大不利麼。

    阿玖回想起往事,對陳淩薇實在不感興趣,委婉告訴溫雅,“在陳淩薇面前,莫要提起我、談論我。”溫雅點頭,“成,記住了,錯不了。”答應過後,溫雅又覺著奇怪,“其實陳淩薇那個人還蠻討人喜歡的,阿玖,她得罪過你?”阿玖沉吟,“怎麼說呢?溫雅,我並不會因為她是庶女而歧視她,但是,她的生母和嫡母不合,其中的恩怨,真是一言難盡。這樣人家的姑娘,我是敬而遠之的。”

    她好或不好,不重要。只要她有那麼一個家庭,就讓人想遠離她。要打交道,要交朋友,還是正常家庭、和睦家庭出來的同齡人比較合適。

    溫雅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知道了。阿玖,從前沒聽她說起過呢,我知道她是庶女,見她衣著光鮮,還以為嫡母待她和善呢。”陳淩薇的衣裳、首飾都是上好的,不知底細的人,根本看不出來她是庶女。

    阿玖微笑,“或許是她祖母補貼的,也未可知。”她祖母還健在,有那位老太太在侯府撐著,在陳淩雲這同母哥哥在沙場拼命,邱氏不想動陳淩薇,也正常。

    跳過陳淩薇,兩人又說起學裡其餘的老師、同窗,“褚老師忽然嫁人了,之後便不再到閨學上課,可惜死了。阿玖,這麼多老師當中,我還是最喜歡褚老師的呀……那個曹徽音你還記得吧?早一年前都不上學了,聽說要在家中待嫁。唉,你說就她那樣的,眼睛長到頭頂上了,是不是嫁誰誰倒楣?”溫雅八卦起來,兩眼放光。

    提起曹徽音,阿玖少氣無力,“溫雅,再過一年,我該叫裴德音了。”美好的、無憂無慮的少女時代即將結束,一旦及笄,便意味著成年了,可以嫁人了,要改名叫裴德音了。

    我才不想叫裴德音,我想一輩子叫阿玖,一輩子受家人寵愛。阿玖鬱鬱。

    “我不想長大。”

    “我也不想長大!”

    最後,兩個女孩兒異口同聲的宣佈。

    “不長大好。”裴閣老樂呵呵進來了,“囡囡不長大,一輩子陪著祖父祖母,好不好?”

    阿玖機靈的站起身,“祖父您回來了!”溫雅也緊跟著過去,乖巧的叫“裴爺爺”,阿玖忙跟祖父介紹,“這是我從小便認識的好朋友,她的名字是溫雅,您連名帶姓一起喚她好了,她喜歡這樣。”裴閣老看著兩個花朵兒般的妙齡少女,笑容滿面,“溫雅,莫拘束,當自己家一樣。囡囡,好生招待溫雅,不可怠慢。”

    兩個女孩兒答應了,跟祖父祖母告辭,回房去聯床夜話。裴閣老看著她倆的背影,目光很溫柔,“夫人,咱家若是多幾個女孩兒,該多好。女孩兒愛笑、孝順,跟臭小子們可不一樣。”方夫人笑道:“想要小女孩兒,先娶孫媳婦吧。孫媳婦一個一個的娶進門,總不能只會生曾孫子吧。”

    曾孫女也是會有的,對不對?

    “要是還像從前一樣……”裴閣老話出口後,驀然發覺這話實在是太不吉利了,忙伸手掩住嘴唇。方夫人知道他的意思,連連擺手,“不要和從前一樣!”還連生八個曾孫,到第九個才是曾孫女?那可急死人了。

    老兩口面面相覷,真是心有餘悸。

    可不能再連生八個男孩兒了,受不了。

    方夫人隨口問起,“今日公事可還順利?”裴閣老氣哼哼的,“公事上倒沒什麼,不過,陛下問起咱們小阿玖來著。”

    裴家就一個小阿玖,這還沒及笄呢,就明晃晃的打主意要搶人,是不是早了點兒?

    方夫人也覺得很氣憤,“陛下是英明君主,可家事上,卻不敢恭維,他也太慣著衛王殿下了。”

    裴閣老深以為然,“對,太嬌慣衛王了。”

    皇帝這陣子還讓衛王代為批閱奏摺呢。按說這不是衛王份內之事,可皇帝說了,衛王只是代寫,奏摺上的朱批一字一字,全是他的原話。

    皇帝身體不好,是一定要倚重某個人,或某幾個人的。皇帝不肯召回太子的情況下,如果這個人不是衛王,那麼,可能換成親近的內侍,或其他的庶出皇子。不管是換成內侍還是庶出皇子,都比眼下的情況更糟糕,朝臣之中,沒人會願意。

    “除了這個,沒有不好的事了吧?”方夫人小聲問道。

    “還有。”裴閣老沒好氣,“在宮裡遇著衛王了。他本是坐著肩輿的,半道上見著了,隔著大老遠他就下來,畢恭畢敬的跟我說話。夫人,他這樣,弄的我頭皮發麻。”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是有點兒糝的慌。”方夫人也有同感。

    “我知道他操的什麼心,不能讓他得逞!”裴閣老氣哼哼的說道。

    “對,不能讓他得逞!”方夫人很是贊成。

    尚未成年的裴家獨女,誰敢覬覦?一律打出去。

    --

    阿玖和溫雅說了大半夜的話,直到天色將明,才困倦的睡著了。這一覺,兩人就睡到了日上三竿。阿玖先醒的,睜開眼睛,咦,枕連居然多出個小美人,臉蛋白裡透紅,小鼻子秀挺,櫻桃小口一點點,惹人憐愛。她睡的正熟,眼睛如何雖然看不到,可眼睫毛又纖細又長,彎彎的,只看眼睫毛就迷死人了。

    “秀色可餐啊。”阿玖笑咪咪。

    “餐什麼餐。”溫雅也醒了,揉著眼睛坐起來,“是說早餐麼?阿玖,我好餓。”

    兩人天快明的時候才睡,睡到這會兒才起,哪能不餓。

    “溫雅你這麼一說,我也餓了。”阿玖嘻笑著,拉起溫雅,一起去梳洗。她倆才洗漱過,正坐在梳粧檯前梳理一頭秀髮,聽得外頭有男子說話聲,“妹妹還沒醒?叫上一聲,讓她起來吃了飯,再接著睡。”

    聲音清朗斯文,很動聽。

    “我六哥。”阿玖衝溫雅笑了笑,“我三哥不大管這些生活瑣事的,六哥什麼都管。吃飯少了,衣裳穿少了,他見了都是要說的。”

    這不,知道妹妹一直睡著不起,還擔心妹妹餓著。

    “你六哥真好。”溫雅隨口說道:“我哥對我也好,不過,他粗心大意的,比你六哥差遠了。”

    溫雅才洗過臉,一張小臉白裡透紅,嬌美可愛。阿玖心中一動,頭也不梳了,湊到溫雅身邊壞笑,“溫雅,你哥是這樣,你二哥呢?如何?”

    溫雅莫名其妙,“我只有一個哥哥,哪來的二哥。”

    阿玖伸手點點她的額頭,“傻孩子,你總是要那個,那個什麼的嘛,那個人,不就是你二哥了?”

    溫雅羞紅了臉,咬牙切齒,“好你個阿玖,我拿你當正經人,你跟我說這個!”伸出手去胳支阿玖,阿玖最怕癢,又是笑又是叫,忙往處逃。逃到外間,她不知是害怕溫雅追上來還是怎麼的,竟把一個凳子帶翻了,砸到她的腳。阿玖痛,忍不住一聲驚呼。

    “妹妹你怎麼了?”

    “阿玖你怎麼了?”

    屋外、裡屋,同時衝進來一男一女,忙不迭的去扶阿玖。一個是裴瑅,一個是溫雅。

    阿玖直吸氣,“好疼,好疼。”她眼光往腳上瞅,裴瑅心裡慌,一邊蹲下身子察看她的腳,一邊命令侍女去請太夫。阿玖忙制止了,“別,小傷,別驚動人。”

    要是說出去,阿玖被人胳支了,然後逃了,然後自己帶翻凳子把腳砸了……好丟臉。

    溫雅懊悔不迭,忙扶著阿玖坐下,也蹲下身子去看她的腳,“嚴重麼,要緊麼?阿玖,你若疼的很,別硬撐著了,還是請大夫來吧。”伸出一雙纖細白皙的手掌,小心翼翼替阿玖把鞋子脫下來,細細察看。

    裴瑅這會兒也不顧上別的了,只關心妹妹的腳,也湊過來看,“有沒有腫?紅了呢,好嚇人。”

    阿玖疼過那一陣子,也就覺得沒什麼了。等疼痛過去後,她不經意的一低頭,看到她的六哥,和溫雅的頭都快湊到一起了,六哥、溫雅,都是神情專注。

    阿玖嘴角抽了抽。六、溫雅,別光顧著看我的腳了,看看身邊的風景,好麼?

    “這位是我六哥,這位是我的好友,溫雅。”阿玖好心的給介紹。

    裴瑅、溫雅這才注意到眼前還蹲著個人呢,兩人同時抬起頭看了對方一眼,臉都紅了。“那個,妹妹諱疾忌醫可不好,六哥去叫大夫,六哥去叫大夫。”裴瑅語無倫次的說完,落荒而逃。溫雅呢,低下頭專心研究阿玖的腳,一幅心無旁騖的模樣。

    不過,已是連耳根子都通紅了。

    裴家的寶貝阿玖生平頭一回受了傷。不過,她這傷一則不重,二則,也沒白受,替她六哥成就了一樁美滿姻緣。

    裴瑅到了婚齡,正在擇配。溫雅呢,她姐姐、哥哥都已經有著落了,尋的親事都是門當戶對的人家,和溫家一樣是行伍出身,家風、為人都相近,夫妻相得。只有溫雅,因為從小就喜歡斯文優雅,故此,不大樂意嫁到溫將軍的袍澤家中。

    溫將軍和溫夫人正為溫雅的婚事發愁呢,“上哪兒給她尋個斯文人家?”他們自己是行伍出身,平時來往的人,大多和自家差不多。有厚道的,有淳樸的,有精明能幹的,唯獨這斯文的,讓他們為難。

    裴家央媒來說合的時候,溫將軍和溫夫人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裴家六郎?裴閣老的孫子?裴家祖父輩出了位閣老,父親一輩全是進士,還有一位是榜眼一位是探花,子弟們全都愛讀書,這、這可真是斯文人家啊。

    溫將軍和溫夫人痛快的答應了。

    裴、溫兩家很快換了庚貼。

    乾清宮裡,被皇帝拎過來幹活幹了半天的衛王,理直氣壯的跟皇帝請假,“爹,我得上裴家送禮去,小師妹的二哥定親了。這是大事,您說對不對?”

    “坐下,繼續念。”皇帝半閉著眼睛,都沒看他一眼。

    “定親啊,我小師妹的親二哥。”衛王不甘心的又強調了一遍。

    “坐下。”皇帝的聲音不容置疑。

    你上裴家做甚?裴鍇就算讓你進門,也不會讓你見小師妹的。小十,稍安勿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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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會寧侯府

    衛王悶悶的站了會兒,重又坐了回去,認命的拿起奏摺,打算念給皇帝聽。皇帝睜開眼睛,聲音變柔和了,“小十,你去了也沒用,安心在宮裡呆著,爹自有道理。”

    “去了也沒用,是什麼意思?”衛王小聲咕噥,“我也沒想著有用與否,只是要表表心意。小師妹只有兩個親哥哥,他們的事,我當然上心了。”

    把皇帝感動的不行。看看,朕的小十多純情、多深情,只想著對小師妹好,全無功利目的。裴鍇,這樣的孫女婿你還挑剔,真是……真是太挑剔了!

    “爹心裡有數。”皇帝安撫的說道。

    衛王幽怨的看了他一眼。您心裡有數,您倒是讓我見見小師妹呀,連人都見不著,您心裡有數沒數的我不確定,我心裡沒著沒落的,知道麼。

    “小十,繼續念。”皇帝重又閉上眼睛。

    衛王認命的念起奏摺,聲音清澈純淨卻又緩慢,一字一字聽的很清楚。

    這天皇帝心情很好,特地把中軍都督府都督同知溫崇禮召過來問了西北軍的守衛、糧草等事。問完公事,皇帝溫顏道:“溫卿的小女兒,即將嫁到裴家?是樁好姻緣。”賞賜了兩樹紅珊瑚,算作給溫雅的添妝。

    溫將軍既喜出望外,又莫名其妙,回到家,他拉過妻子竊竊私語,“夫人,這和斯文人家聯了姻,還有這種好處呢?”溫夫人樂了樂,“怪不得溫雅從小到大愛斯文優雅,原來如此。”夫妻兩個原本就對這樁婚事很看好,到了這會兒,更是滿意到無以復加。

    皇帝賞賜的這兩樹紅珊瑚長約五尺,條幹絕世,夫妻二人欣賞了許久,心中得意。他們特地把溫雅叫來看過,“溫雅,這是你的嫁妝。”溫雅看了一眼,說道:“爹,娘,原家好像不怎麼富,聽說原三小姐的嫁妝不多。你們打聽好了啊,咱們可別超過她。”原三小姐是裴琦的未婚妻,她是嫂子,溫雅可不願意顯得比她有錢,有她闊氣。

    “瞧瞧,我們溫雅年紀雖小,想的多周到!”溫將軍和溫夫人半是誇獎,半是打趣。

    溫雅紅了小臉,躲回房裡去了。

    她原本還在慧明閨學上學的,不過,既定了親,當然不好再去。溫將軍和溫夫人原來還擔心以她的活潑性子,一旦拘在家裡會倍覺拘束,誰知她竟安安靜靜的,並沒鬧騰。溫將軍和溫夫人悄悄跟過去,只見溫雅獨自坐在窗下,托著腮,面色酡紅,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孩子長大了呀。”溫將軍和溫夫人又是歡喜,又是惆悵。

    裴家行事一向低調,毫不張揚,裴、溫兩家換庚貼簡直是悄沒聲息換的,並沒驚動親友。會寧侯夫人起先並不知道這件事,不過,皇帝賞賜溫崇禮之後,這件婚事在京城便差不多是家喻戶曉了,會寧侯夫人自然也得了信兒。

    這位年過六旬、端莊持重的侯夫人,氣的變了臉色。

    孫晶知道了,哭了一場,紅腫著眼睛到會寧侯夫人面前告狀,“祖母您吩咐過,讓母親拿我當親生女兒看待,不許分什麼嫡庶,母親卻……林家根本不拿我當外孫女看,裴家九小姐在林家便是千嬌萬寵,我卻是無人理會。”

    會寧侯夫人雖沒明著跟著說,可特意命林幼蘭帶她回林家,讓她和裴家的表哥們多親近,這是什麼意思,拿手指頭想也想得到。孫晶有些不大樂意,因為裴家真的是不夠富貴,家底薄,清貧,可是真見了俊美溫文又不失灑脫風趣的裴瑅,她那點不樂意早已煙消雲散。“閣老的孫子,父親仕途又好,母親出自世家大族,本人才貌才全,也還過得去。”孫晶芳心暗許。誰知她正在閨中做著美夢呢,竟傳來這個麼晴天霹靂的消息,哪受得了。

    她把這一切都歸到林幼蘭不肯出力上,心中自是不服,要在會寧侯夫人面前上上眼藥水,讓林幼蘭吃些掛落。

    會寧侯夫人冷笑,“我還沒死呢!”我還活著,兒媳婦都敢把我的話不放在心上,這還得了。

    她並沒把林幼蘭叫過來訓斥,而是命人把次子孫儉叫過來,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通,“……你不把我當回事,你媳婦如何會把我放在眼裡!我說過的話,全當耳旁風!”

    她懶得罵兒媳婦,她罵兒子。兒子挨了罵之後,怎麼去管教兒媳婦,她就不關心了。

    對於一個女人,婆婆的責駡再怎麼難堪,也不至傷心傷肺。丈夫的責駡、訓斥卻是會讓她悲痛欲絕萬念俱灰的,這一點,會寧侯夫人深有體會。

    孫儉摸不著頭腦,“娘,您這是怎麼了?”自己這一房哪裡得罪娘了?想不起來。鵬起在老家,鵬程在國子監讀書,兩個兒子都是規規矩矩的,惹不出禍事。幼蘭是好家教,在婆婆面前恭敬孝順的很,自己更別提了,沒有惹娘親生氣的道理──他想了一圈,也沒想到孫晶身上。

    會寧侯夫人又怒駡了一通,才點到正題,“晶兒這等聰明伶俐,比起京中這些嫡女來,除了出身,哪裡差了?我命林氏記在她名下,視為親女、視為嫡女,她哪裡肯聽我的,只拿晶兒當外人!這妒婦,怎不想想,晶兒雖不是她肚皮裡出來的,卻是你親生!”

    孫儉很是無語。他年紀輕輕就中了進士,又當了這麼多年的官,仕途順順當當,自然不是個糊塗的。侯夫人是他親娘,可侯夫人對林幼蘭的這個指責,真是無理之極。孫晶不是林幼蘭親生的,侯夫人可以要求林幼蘭善待孫晶,小時候給孫晶良好的教養,長大後精心挑戶好人家給嫁出去。可是讓林幼蘭把孫晶視為親女、視為嫡女,這不僅是強人所難,而且不合禮法。

    “娘,庶女若是能由您一句話變為嫡女,那可太神奇了。”孫儉笑道。

    “怎麼不能?”會寧侯夫人反駁,“她當成親生女兒般看待,不就行了?出門帶著,母女間親親熱熱的,親戚朋友都不是傻子,看見她這樣,誰心裡沒數?”

    孫儉摸摸鼻子。敢情您也知道親戚朋友都不是傻子啊,既不是傻子,誰家肯因為孫家庶女得嫡母待見,便拿她真當嫡女看待了?出身是改不了的。

    “娘,咱們是大戶人家,有規矩的人家。嫡母對待庶女,應該怎樣,便是怎樣。”孫儉的語氣委婉卻又堅定。

    會寧侯夫人是個講規矩的人,也是個痛恨別人拿規矩來束縛她的人,聽了次子這話,連連冷笑,“我在這個家熬油似的熬了大半輩子,如今眼見得兒孫成群了,倒得了你這句話!孫儉,你真孝順!”

    孫儉見她又開始不講理,便有些頭疼,息事寧人的說道:“好好好,讓她視作親女、視作親女。”

    會寧侯夫人一不講理,他就頭疼。如果不是真有什麼大事要事,他寧可聽了會寧侯夫人的,省的吵吵嚷嚷,不得清淨。

    “有什麼用?晚了!”會寧侯夫人惡狠狠的說道。

    你這會兒才知道管你媳婦兒,晚了!裴家六郎都已和那粗俗不堪的溫家定下親事了,你管有什麼用!

    會寧侯夫人訓斥孫儉,孫晶不便在旁聽著,躲在屏風後頭看熱鬧。聽了會寧侯夫人這話,孫晶急的很,真想提醒她一句,“裴家還有四郎,五郎呢!”不過,她就是再怎麼心急如焚,也不敢走出去,說這句話。

    孫儉陪著笑臉問了好半天,才把他娘親的意思弄明白了,不由的額頭冒汗。我的親娘,您可真敢想,把我的庶女嫁給妹夫的嫡子,我、我憑什麼啊?會寧侯府不錯是開國元勳,可裴家也不稀罕這個,更不至於因為這個,讓嫡子娶了會寧侯府的庶女。

    真要拿庶女嫁嫡子,您得尋低一等的人家,或是對會寧侯府有所求的人家。裴家是文官,會寧侯府是勳貴,人家沒什麼求到你的地方,憑什麼低這個頭?

    “娘,幼蘭跟裴家開口了?”孫儉急忙問道。

    要是沒開口,只是意意思思的,倒還行。若是開了口?裴家可是清貴的文官,裴閣老這人最有氣節……孫儉越想越怕,汗如雨下。

    會寧侯夫人哪知道他在想什麼,忿忿道:“她呀,定是沒把我放在眼裡,根本沒和裴家提這事!”

    她是在跟次子告狀:看看,你媳婦兒把婆婆不當回事,婆婆的話,她敢不聽。誰知孫儉聽了,卻是心頭大慰,幼蘭你沒說吧?沒說吧?千萬不能說啊。

    生平第一回,孫儉覺得妻子若不聽婆婆的話,那真是天大的好事。

    他再孝順,也是常在外頭行走的人,知道輕重。婚姻大事,講究的就是門當戶對,才貌相當。孫家想拿庶女充作嫡女去跟裴家聯姻,這是很犯忌諱的,顯著看不起裴家,萬萬不可。裴家祖父那可是閣臣,皇帝陛下身邊的大紅人,這種人是能隨便得罪的麼。

    會寧侯夫人性子不好,孫儉是她親生子,卻也不敢和她計較太多。幸虧裴家六郎已定親,孫儉安慰了會寧侯夫人幾句,借機溜了。

    會寧侯夫人沒見到次子怒氣衝衝的離去,回房去訓斥林幼蘭,大覺失望。孫儉呢,回去就急急忙忙的找著林幼蘭問這件事,林幼蘭便說,“娘沒明說,我不知自己忖度的對不對,還沒跟小妹提起。”孫儉大喜,“好,太好了!”還沒跟裴家提起,幼蘭你真是英明!

    “娘年紀大了,有時未免犯糊塗。她老人家的話,有些,聽聽就算了。”孫儉含混其辭的說道。

    林幼蘭故意拿他從前的話來噎他,“娘年紀大了,不可惹她老人家生氣。便是她的說有什麼不妥當,做晚輩的也只能聽著。”孫儉臉紅了紅,“小事由著娘,無妨。大事卻是不可以。”

    林幼蘭微微一笑,“好。”

    是你說過的話,你莫忘了才好。

    小事,便是你收個美婢,生個庶女。大事,便是兒子的舉業、親事了吧。林幼蘭把這些事想通了,心裡空落落的,若有所失。

    孫儉和林幼蘭都以為這件事是到此打住了,誰知並沒有。孫儉走後,孫晶從屏風後出來,在會寧侯夫人耳邊低聲說了裴家還有四郎、五郎未定親,會寧侯夫人眼睛一亮,“我方才怎地沒想到?”

    孫晶見她這樣,雖是紅腫著眼睛,嘴角也有了笑意。

    會寧侯夫人的眼眸很快又暗淡了,搖頭道:“不行。”孫晶有些傻眼,“祖母,為什麼呢?”會寧侯夫人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你和裴家兒郎其實是不配的,知道麼?裴家六郎是林幼蘭親妹妹的兒子,要把你說給裴家六郎,無非是想著林幼蘭既開了口,她親妹妹慮著親姐姐,不肯得罪親姐姐的婆婆,不應也得應。她親妹妹便是心中有什麼不痛快,見你容貌出眾,才貌雙全,也就罷了。到時會寧侯府給你一份厚厚的陪嫁,裴家便不敢看不起你。

    可是裴家四郎、五郎,一個是大房的,一個是三房的,大房和三房哪會因著顧忌林幼蘭,便忍氣吞聲聘娶庶女為妻?不可能的。

    孫晶眼神閃爍,很不甘心。她想了想,絞著手中的帕子,低聲說道:“祖母,我是您的親孫女,相貌、性子都隨了您,您有這麼大的福氣,孫女便知道自己也差不了。祖母您聽說了麼,和裴家六郎定下親事的那溫家,武將人家,最是粗俗不堪的。裴家之所以會和溫家定下,是因為裴家的阿玖妹妹和溫家丫頭是同窗,打小一起上學……”

    會寧侯夫人被孫晶奉承的歡喜,凝神聽她說話。

    孫晶鼓起勇氣說道:“我雖身份不配,可,溫家那丫頭也不配!她能因著阿玖妹妹得了好親事,我如何不能?”

    鼓起勇氣說完這番話,孫晶羞的滿臉通紅,低頭絞著帕子。

    會寧侯夫人外表是最守規矩的,那是被形勢所迫,沒辦法。其實她的內心之中,卻是最拿規矩不當回事。也就是因為這個,孫晶這有些放肆的庶出孫女,便得了她的意。

    會寧侯夫人循規蹈矩的過了大半輩子,生平不知說了多少違心話,做了違心事。到了晚年,終於混成了兒孫成群的老夫人,便要做些任性的事了。

    “祖母再成全你一回。”會寧侯夫人笑道:“我會把裴家那丫頭請來做客,到時你好生招待她,和她親香親香。”

    孫晶紅著臉,感激萬分的道了謝。

    會寧侯夫人歎道:“晶兒,祖母全是為了你好。前些時日你大伯母到我面前說起,金鄉侯夫人正為家中的庶子相看姑娘,意思是把你說給金鄉侯家的庶子。金鄉侯是皇后的哥哥,章家是后族,你大伯母倒是很有幾分願意,想借著這個和章家攀上親戚。祖母卻不願你嫁庶子,直接給推了。”

    若是個有出息的庶子,倒還罷了,偏是個紈絝,被嫡母養廢了,只會吃喝玩樂。若是嫁給這樣的人,家業分不到多少,丈夫一輩子難有作為,難道跟著他喝西北風不成?

    孫晶聽了,也是後怕,“還是祖母疼我。祖母,若大伯母不死心,可如何是好?”孫晶的大伯母,會寧侯府的世子夫人,那可是個熱心巴結上進的,現放著個討好金鄉侯府的大好時機,她能輕輕放過?

    送出一個庶出的侄女,和章皇后的娘家攀上親戚,這是多麼划算的事。

    會寧侯夫人斷然道:“我還沒死呢,輪不到她當家!”

    孫晶大為放心,言笑晏晏的說著奉承話,哄的會寧侯夫人露出了笑臉。

    會寧侯府的花房中蘭花吐蕊,玫瑰怒放,邀了十幾家親戚朋友到府中賞花飲酒。會寧侯夫人特地吩咐林幼蘭,“你妹妹才回京不久,姐妹兩個,應該親親熱熱的才是。請你妹妹和她家姑娘來散散,也是親戚們的意思。”林幼蘭心中暗想,這個,估計屬於孫儉口中的“小事”了吧,是要聽她的。林幼蘭恭敬的答應了,“是,母親。”

    府中大小事務都是世子夫人秦氏操辦,這賞花宴自然也是她一手料理。秦氏看了請客的名單,大手一揮,加上了金鄉侯夫人,和靖海侯夫人。

    “婆婆你是老了,只顧著自己高興。我們可還年輕呢,要為兒孫打算的。”秦氏理直氣壯,“家裡適齡的庶女就孫晶一個,她不犧牲,誰來犧牲?我這一房是大的已經嫁了,小的還實在太小,若不然,主意也不會打到孫晶頭上。”

    讓秦氏大感榮幸的是,金鄉侯夫人和靖海侯夫人都答覆了會來。“這可是章皇后的娘家嫂嫂,極尊貴的客人,要好生招待!”秦氏容光煥發,摩拳擦掌,準備大展拳腳。

    到了請客的這一日,會寧侯府大花廳中衣香鬢影,珠光寶氣,座中盡是豪門貴婦。阿玖也跟著林幼輝來了,雖然不喜歡會寧侯府,可看在林幼蘭的份上,要來應酬的。

    阿玖一襲綠衣,清爽宜人,她笑盈盈跟在林幼輝身邊走進大花廳時,廳裡至少半數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這是誰家姑娘?好美。

    有些家中有適婚年齡兒子的貴婦,立時來了精神。她們上上下下打量著阿玖,眼中放光。

    不過,知道是裴閣老的孫女之後,全都泄了氣。這就是那位陛下親自賜名的裴九小姐了?不敢覬覦啊。

    阿玖跟在林幼輝身邊,禮數周到的拜見了會寧侯夫人。會寧侯夫人瞅著阿玖倒也順眼,“還真是個美人,一臉笑,看著很喜人。”拉過來看著,誇了幾句。

    會寧侯夫人一手拉著阿玖,一手拉起站在她身邊的孫晶,“好孩子,你倆是嫡親的表姐妹,要好生親近,知道麼?”阿玖愕然,“嫡親的表姐妹?”林幼蘭在旁溫和說道:“阿玖,老夫人的意思是,晶兒讓我記在名下,視為親女,她便是你嫡親的表姐。”

    ──有熱鬧看呢。廳裡的貴婦們都來了精神,眼神有意無意的看向這邊。

    世子夫人秦氏正為不能巴結金鄉侯府而懊惱,見婆婆這般抬舉孫晶,不由的心中冷笑。她笑著對阿玖說道:“老夫人說過幾回,讓二弟妹把晶兒記在名下,充做嫡女。九小姐,你要有位嫡親姨表姐了呢。”她這話不無惡意,帶些嘲笑的意思。看看,裴家小姑娘,你要和你姨母家中的庶女相提並論了,好不好笑?

    反正貴客金鄉侯夫人和靖海侯夫人還沒來,秦氏也不怕鬧笑話。她對會寧侯夫人的做法真是忿忿不平,沒法不出聲。明明是個能聯姻皇后娘家的庶女,您非要把她變成嫡女,是何道理。

    這會兒大花廳裡的客人大多是孫家親戚,全都饒有興致的看著林幼輝和阿玖,看她們如何應答。是認下孫晶這“嫡親表姐”呢,還是一氣之下,拂袖而去?

    阿玖笑盈盈,“老夫人,世上哪位老封君都可以憑著自己的喜好隨意抬舉庶出孫女,唯獨您不能。”

    她雖說著反對的話,臉上的笑容,依然像春天般溫暖,讓人跟她生不起氣。

    會寧侯夫人板起臉,抬頭看著她,“為何?”

    “因為,孫家是開國元勳,是世襲罔替的侯府。”阿玖客氣的說道:“世襲罔替,爵位傳嫡。老夫人,府上應該是最重嫡庶,最不容忍嫡庶混淆的。”

    你的嫡子,可以毫無疑問的承爵。庶子呢?不可以了吧。

    你敢不敢給你的庶子“記在名下”?真敢這麼做,你的庶子就有爵位繼承權,若是長子、次子都沒後嗣,爵位歸庶子。當然朝廷也不許你這般隨意,鴻臚寺、吏部,都有專門的部門負責查身份、辯嫡庶,不可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可是你對庶女變嫡女這般隨意、支持,真會讓人懷疑你孫家嫡系的血統了。

    他們是靠著一個“嫡”字才能立足的,你卻要挑戰這個嫡字,把這個嫡字變成你可以隨意掌控的東西。

    老夫人,你玩大了。

    會寧侯夫人不過是想推銷自己喜愛的孫女,卻被阿玖扣了這麼個大帽子,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秦氏本是想泄忿的,這會兒卻怕事情鬧大,忙打圓場,“九小姐說的很對,嫡庶分明才是最好的,對不對?”她笑容可掬的問著阿玖。

    “不是這樣的。”阿玖彬彬有禮的表示不同意見,“世子夫人,只有嫡出,沒有庶出,才是最好的,譬如我家。”

    秦氏訕訕。裴九小姐,你還是真是勇於自誇啊。

    林幼蘭和林幼輝含笑對視,笑容中均有無奈之意。這份無奈,不知是對會寧侯夫人的執拗,還是對阿玖看似謙和實則傲慢的誇耀。

    侍女匆匆走進來,“金鄉侯夫人和靖海侯夫人到了。”秦氏忙打起精神,“快準備迎接!”這可是今天最尊貴的客人,一定要招待好了。

    秦氏殷勤讓著兩位氣度雍容的貴婦走進來,看秦氏的樣子就知道,這兩位貴婦一定來頭不小。

    左邊那位貴婦身邊,立著位身穿大紅緙絲褙子的妙齡少女,相貌很是豔麗。她一眼便看到了笑盈盈的阿玖,目光死死盯在阿玖身上。良久,她笑了,“德音。”她聲音很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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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2 23:49:51 |只看該作者
第104章 胡扯

    秦氏這做主人的笑容滿面,“曹大小姐和裴九小姐從前便認識麼?這可真是太好了。”金鄉侯夫人、靖海侯夫人是她特地請來的貴客,看到曹徽音和阿玖打招呼,她想也沒想,就跟著湊趣。

    曹徽音並不理會她,眼光膠著在阿玖身上,“德音,你離京六年,出落的越發好了。”她用挑剔的目光打量著阿玖,卻不得不承認,阿玖是美麗的。

    阿玖笑吟吟,“曹大小姐貴庚?你是年紀太大了還是怎麼著,怎地記性如此之差。我當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跟你說過,皇帝陛下答應過我,及笄之前,我叫阿玖。”

    叫誰德音呢。提起德音就想起那一連串不愉快的事,沒好氣。

    曹徽音變了臉色,“你……你……”連說了幾個你,卻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麼。她被阿玖這絲毫不留情面的挖苦一通,當然是惱怒的,可是阿玖刁鑽的很,跟她吵個架還故意打上皇帝的旗號,讓她有力也沒處使。曹徽音才和阿玖見面,阿玖單是笑盈盈神情自若的站在那兒已是打擊了她一回,這一開口,她又受了重創,痛楚萬分。

    金鄉侯夫人和靖海侯夫人都是不快。她們知道阿玖的刁蠻,也知道林幼輝的護短,不跟阿玖母女說什麼,卻用不滿的眼神看著秦氏。那意思明顯的很,你是怎麼做主人的?你請我們來,是要我們受侮辱、受輕慢的麼?

    秦氏心裡著慌。她請金鄉侯夫人和靖海侯夫人來是想巴結的,可不是要得罪的,她欲待要說阿玖幾句,可是想想阿玖方才跟會寧侯夫人說話時的情形,卻不敢冒然開口。阿玖不是個好對付的小姑娘,她才見識過。

    秦氏悄悄拉拉林幼蘭,衝她使著眼色,“二弟妹,管管你外甥女。”快點,別讓她得罪我的客人了,多不容易才請來的貴客啊,皇后的娘家親戚!

    林幼蘭是文官的女兒,嫁給孫儉之後,則是文官的妻子。她對秦氏這一味巴結外戚的行徑本就看不慣,再說了,她和秦氏常年不在一起生活,原本也沒什麼感情,哪會急秦氏所急,想秦氏所想。林幼蘭做出為難的樣子,“大嫂,我外甥女哪句話也沒說錯,讓我這做姨母的如何管?她這是陛下賜的名沒錯,可陛下明明說過,及笄之前還用原名,曹大小姐也是知道的,為何明知故犯?曹大小姐這是挑釁我外甥女呢,還是挑釁陛下呢?”她是文官之女,文官之妻,真玩弄起文字遊戲,秦氏哪是對手,被她說的啞口無言。

    秦氏慮著兩家貴客,正打算陪上笑臉去勸勸阿玖,做個和事佬,卻見曹徽音輕輕歎了口氣,溫溫柔柔說道:“阿玖說的是,看我這記性,竟忘了。你今年還沒有及笄呢,要等到明年。我……我忘了你比我小上一歲。”

    她的意思是:阿玖,我忘了你的年齡而已。

    阿玖笑了笑,“你這記性可真是不行。不過,倒也有情可原,你一向如此。曹大小姐,若你的記性好一些,有些不愉快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曹徽音勉強笑了笑,“阿玖,你還是這般伶牙利齒。”秦氏在旁看著,忙笑著打岔,請曹徽音入座待茶。她殷勤讓著曹徽音,算是把阿玖和曹徽音分開,把這尷尬的事混過去了。

    “好厲害的小姑娘。”在座的這些夫人太太再看阿玖,眼神就大不一樣了。小姑娘家,這麼鋒芒畢露的可不是本份,更不是好事。

    就連林幼蘭,秦氏要她“管”阿玖,她是不肯的,可背地裡也悄悄跟林幼輝說,“小妹,你還是拘束下阿玖,莫太過咄咄逼人。女孩兒家,還是溫婉柔順為好。小妹,世俗眼光如此,沒辦法。”林幼輝微笑,“我家囡囡自打生下來之後就不曾受過氣,大姐,裴家上下一心,沒打算讓阿玖柔順。”林幼蘭聽的驚訝不已,“小妹,裴家寵阿玖,比爹娘小時候寵你有過之而無不及。”林幼輝哧的一聲笑了,“沒法比,大姐,真的沒法比。咱家,咱們這一輩的有你和我,小一輩的有阿好、阿嬋、阿媛,裴家兩代人就一個阿玖,真是稀罕的不行了。”林幼蘭點頭,“明白。”

    秦氏請金鄉侯夫人在上首落座之後,閒話幾句,金鄉侯夫人笑道:“哪位是府上的五小姐,請出來見見。”她可不是來閒逛,是來辦正事的。她家有個庶子,今年十六了,要相貌沒相貌,要人才沒人才,這親事上便不好說。本來麼,一個庶子,她也不放在心上,可這庶子到底是皇后的侄子,章皇后隨口問過,“有光的親事如何了?”金鄉侯夫人這做大嫂的,不能讓皇后小姑覺著自己不賢慧不大度,便為庶子章有光張羅起婚事。她也知道,依著章有光的身份和才貌,名門嫡女是誰也不肯的,只能在庶女裡頭挑。可這挑庶女吧,也有個講究,不能生的不美,不能太過畏縮小家子氣,還得給章有光挑個能帶出門的媳婦兒。否則,一則是皇后面前交待不過去,二則,金鄉侯也不喜。

    秦氏急著巴結她,想把二房的庶女孫晶說過去,金鄉侯夫人倒是有幾分樂意。這回來,她是要親眼看看孫晶,若相中了,便會央媒前來。

    秦氏忙招手叫孫晶。孫晶才在阿玖面前碰了個釘子,心裡正難受著,見秦氏如此,更是忿忿不平。祖母都說了,不會把我嫁給個庶子的,你敢陽奉陰違?不,不是陽奉陰違,是陽奉陽違!

    不僅孫晶不高興,她的祖母會寧侯夫人也板起了臉。不過,會寧侯夫人雖是板起了臉,卻沒出言制止。金鄉侯夫人曹氏可是章皇后的嫡親大嫂,憑白無故去掃她的顏面,如何使得。

    孫晶沒法子,滿心委屈的走過去,曲膝行禮,“見過夫人。”她聲音低低的,在她來說是不情不願,在金鄉侯夫人看來,卻是溫柔順從。金鄉侯夫人笑了笑,把她拉過來細細瞧了,滿意的笑了笑。很好,這孫五姑娘相貌好,教養也過的去,這樣的人才,便是皇后娘娘看了,也說不出什麼。行,能交差了。

    金鄉侯夫人從頭上撥下一隻黃澄澄的金釵,要給孫晶戴上,“這釵正配你。”孫晶嚇的臉色發白,顫抖著推讓,“初、初次見面,不敢接受夫人的厚賜。”她真是嚇的不行,唯恐真會被配給金鄉侯府那不成器的庶子,毀了一輩子。

    秦氏見金鄉侯夫人看中了,眉花眼笑,“這孩子,夫人是和你有緣份,疼你,傻呼呼的推辭什麼?”從金鄉侯夫人手中接過金釵,要給孫晶戴在髮髻上。

    孫晶見祖母依舊板著臉,一言不發,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在權勢面前,連一向最疼愛自己的祖母,也靠不住了麼?

    孫晶正在絕望之時,耳邊傳來一個溫雅的聲音,“大嫂,五丫頭和曹夫人不過是初次見面,這般貴重的禮物,不能收。”

    是林幼蘭。

    孫晶睜開眼睛,又驚又喜的看了過去。只見林幼蘭不緊不慢的往這邊走了兩步,溫聲對金鄉侯夫人說道:“雖說長者賜不敢辭,不過,太貴重了,請曹夫人收回。”

    孫晶喜出望外,秦氏心中暗暗咬牙。二弟妹,這又不是你親生的,平時你也不管不問的,這會子你發什麼瘋?貴客已經上門了,這當兒你站出來,不是跟我搗亂麼。

    秦氏卻不想想,之前她從未和林幼蘭提過孫晶的婚事,從未和林幼蘭打過招呼。林幼蘭對孫晶沒感情甚至討厭是一回事,可是自己這一房的庶女讓秦氏一聲不響的給許了人,是另外一回事。真要是讓秦氏把這件事辦成了,大概孫家二房往後在會寧侯府也不必立足了,一切聽命於世子和世子夫人便是。

    金鄉侯夫人被這麼一打斷,也覺得臉上下不來。靖海侯夫人冷笑,“堂堂金鄉侯府,皇后的娘家侄子,還配不上你孫家一個庶女不成?好大的架子。”林幼蘭微曬,“生平頭回聽說這件事,聽起來很新鮮呢。”

    你跟我提過麼,什麼時候的事?

    金鄉侯夫人詫異的看了秦氏一眼,秦氏訕訕的低下頭。二弟妹,你太壞了,平時不言不語什麼也不爭不搶的,到了要緊時候,你卻冷不丁兒的發了威!我、我哪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再說了,孫晶這庶女也不是養在你跟前的,她是老夫人養大的啊──秦氏算准了會寧侯夫人不會做聲,卻算漏了林幼蘭,不由的心中叫苦不迭。

    林幼蘭溫和卻又執著的看著金鄉侯夫人,金鄉侯夫人忍著氣,把金釵收了回去。金鄉侯夫人受阻,靖海侯夫人也覺著沒面子,兩位貴客都是憋了一口氣,面色鐵青。

    林幼蘭以為她們會冷笑一聲,拂袖而去呢,誰知並沒有。她們很生氣,但是,她們坐著不走。

    會寧侯夫人本是為了孫晶才辦過這賞花宴的,誰知阿玖不給情面,讓她的打算落了空。秦氏呢,不孝順、自作主張,招來金鄉侯夫人這個麻煩。林幼蘭更是不像話,金鄉侯夫人再不好,也是皇后的嫡親大嫂,你能這麼下她的面子?真不懂事!

    會寧侯夫人很想發發脾氣,可是當著眾多親戚的面,卻不好胡亂使性子。她板著臉坐了會兒,實在不甘心就這麼坐著,便以老賣老的要離席,“請恕我年紀大了,骨頭疼,竟是不能奉陪。”

    尊老敬老是傳統,年老之人享有各色專利,來做客的親戚們都沒覺著有什麼。身份尊貴、不容怠慢的金鄉侯夫人和靖海侯夫人根本不是衝著她來的,並沒把她放在心上,她在或不在,並不理會。

    會寧侯夫人正要起身,卻見廳外一陣騷動,丫頭、婆子亂跑──她坐在正中間的位置,大花廳外有什麼大變動,一目了然。會寧侯夫人未免詫異,好好的,府裡請著客呢,亂什麼?這事不可小看,定要命大兒媳婦查明了,清白處治。這些個下人,沒了規矩管束可不成。

    有侍女匆匆進來稟報,“衛王殿下到了。殿下知道這邊都是女眷,不好過來打擾,世子爺陪著在花房看花。”

    會寧侯夫人這才明白方才那陣騷亂是為什麼。

    秦氏有些慌張,“衛王殿下怎地會來?”情況來的突然,她有些頭昏,不明所以。金鄉侯夫人和靖海侯夫人卻是微微笑了,仿佛早料到了一樣。

    曹徽音柔聲說道:“衛王殿下來了,老夫人和秦夫人定是要迎接殿下大駕的。我等是尚未出閣的少女,理應回避。”

    她這話一說出來,簡直是人人點頭,“曹大小姐言之有理。”衛王殿下已是十六七歲的年紀,沒有和少女們隨意相見的道理。曹大小姐要回避,很對。

    秦氏便張羅著要請姑娘們到園子中遊玩,賞花也好,划船也行,或是飲酒做詩也好。不只姑娘們,有些才出嫁不久的年輕少婦,也自覺的站起身,跟著回避。

    曹徽音邀請阿玖一起,“阿玖,咱們看看花去。”她聲音很溫柔,態度也極之和悅,阿玖看了卻是心生寒意。阿玖搖搖頭,“你去吧,我留下。”曹徽音大為詫異,“殿下要來,你竟不要回避?你……你這般急著要見殿下麼?”

    曹徽音聲音忽的大了,引來不少人的注意。

    阿玖粲然一笑,“我回避什麼?衛王殿下,是我的師哥。”

    曹徽音沒想到她會這麼坦白,氣憤看著她,恨不得伸手把她拖走。

    “表哥表妹也好,師哥師妹也好,大了就要避嫌的。”曹徽音忍著氣,柔聲勸道。

    她一臉無辜、一臉純真的看著阿玖,仿佛阿玖若是不跟她走,便是犯下了大錯似的。

    “這有什麼。”林幼輝笑著說道:“有會寧侯夫人,有秦夫人,有我這親娘,還有這許多有頭有臉人家的夫人太太們在,師兄妹大庭廣眾之下見個面,是極光明正大的事。”

    你用得上這樣麼?又不是私會,是公開見面,能有什麼?聽聽你這曖昧的語氣,真是令人作嘔。

    林幼輝招手把阿玖叫過來,笑咪咪說道:“乖女兒,莫離開娘。娘一會兒見不到你,便心中發慌。”阿玖嘻嘻笑,“好呀,我不走,陪著您。”

    曹徽音忿忿的站了會兒,驀然轉頭,跟著少女們走了。金鄉侯夫人冷眼看著林幼輝和阿玖,目光流轉不定,靖海侯夫人耐性差些,索性對林幼輝和阿玖怒目而視,阿玖笑盈盈看了回去,還調皮的衝她眨了眨眼睛。

    差點兒沒把靖海侯夫人氣死。

    等到衛王來了,靖海侯夫人更生氣。衛王風姿秀美,待人卻謙和,對大花廳中認識或不認識的夫人太太都隨和的很,並沒對金鄉侯夫人這舅母,和自己這拐了彎的舅母多親熱。倒是對著林幼輝一口一個師母,很是殷勤。

    靖海侯夫人肺都快氣炸了,金鄉侯夫人也是心中不快。

    大花廳中人多,便有些熱,衛王伸手打開摺扇,在林幼輝身畔慢慢搖著,“師母,這廳中好似有些熱,我替您扇扇。”林幼輝似笑非笑看著他,“殿下也太過尊師重道了。外子不過在殿下幼時給您講過幾天書罷了,殿下這樣,我可不敢當。”

    衛王大搖其頭,“敢當、敢當。師母,我打小便跟著老師讀書,受益匪淺,受恩深重。”

    林幼輝微笑。好,你就胡扯吧,我看你能扯到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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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神算子

    秦氏本來是個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人物,可是衛王身份尊貴,她還真不大敢往前湊。眼見得衛王給林幼輝打上扇子了,她更是驚訝、摸不著頭腦,越發不敢輕舉妄動。別說秦氏了,會寧侯夫人這位老夫人也是心裡沒底,一片茫然,木木的坐著,不知計將安出。倒是林幼蘭,看見衛王這般反常的獻殷勤,心中一動,這絕對不可能真的是尊師重道,一定是……她看了眼盈盈站立的阿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衛王手上扇子輕搖,嘴上也沒停,滿含深情的說起裴二爺是如何手把手教他寫字,一個字一個字的教給他讀四書五經,“……師母,我是老師一手教出來的學生,跟自家孩子似的,您千萬莫跟我客氣。”林幼輝笑了笑,“那,恭敬不如從命了。”

    扇吧,你這麼一扇,我還真涼快不少。

    ──敢情衛王冷不丁的來到會寧侯府,是專程給他師母打扇子來的?大花廳裡的貴婦們看著眼前這一幕,不禁懷疑起衛王此行的目的。金鄉侯夫人和靖海侯夫人是知道內情的,她們再有涵養,這會兒臉上也現出尷尬之色。

    靖海侯夫人尤其難堪。她既有傲人的家世又有能幹的丈夫,多少年來一直順風順水自視甚高,給獨養女兒曹穎擇婿的時候,也只有十皇子這樣的嫡出皇子她才看的上──直到阿玖出現之前,她根本不知道挫折和打擊是怎麼回事,沒人讓她吃過癟。

    她憎惡的看了阿玖一眼,目光中滿是恨意。

    阿玖沒有忽視她的目光,靜靜站在林幼輝身邊,若有所思。

    衛王一直在林幼輝面前獻殷勤,根本沒往阿玖這邊看。林幼輝安安生生坐著,打算他若要和阿玖搭訕,但兜頭潑上一盆冷水,誰知他竟沒有。他好像就是一心一意討好林幼輝來的,並不想,或是不敢,覬覦林幼輝身邊的美貌少女。

    “耐性好多了啊。”林幼輝含笑想道。

    秦氏在旁看了半天,小心翼翼的陪笑,“衛王殿下真是尊敬老師,便是對師母也如此有禮,真是氣度過人。回頭啊,得讓家裡的子弟都學著些,可不敢怠慢了老師。”

    衛王笑道:“夫人說的極是。這侍奉老師,就應試像侍奉父親一樣。”一邊說著話,一邊更加賣力的打扇子。衛王異常殷勤周到,林幼輝心裡原本有十分氣的,倒消了兩三分。眼見得廳中諸人的眼光越來越怪異,林幼輝微笑,“我這會子不熱了,殿下請入座,咱們消停說話。”衛王很聽話,果真在林幼輝身旁坐了,陪著林幼輝說家常,不過,胳膊抬的高高的,扇子依舊在林幼輝身邊輕搖。

    這下子廳中諸人越發篤定了:衛王就是專程來給他師母打扇子的。

    秦氏搜腸刮肚的想巴結衛王,滿臉陪笑的問著,“讓侍女過來給裴二太太打扇,可使得?”衛王拒絕了,“這是我做學生的本份,夫人莫讓侍女來搶我的差使。”秦氏唯唯稱是。

    金鄉侯夫人臉色漸漸溫和,慈愛的笑道:“衛王殿下真是天性單純善良,裴二爺做他老師是六七年前的事了,他還記得一清二楚呢。”靖海侯夫人忍著氣,皮笑肉不笑,“極是,殿下這般念舊,真真是難得的。”秦氏等人極力附合,“可不是麼,殿下真是我等的表率了。”

    這些話衛王哪會在意,他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林幼輝身上了。其實林幼輝身邊的那位少女才是他一心想見的人,可是大庭廣眾之下,他連看一眼也不敢,唯恐一個不小心便失了態,惹得林幼輝不喜。

    “師母是不能得罪的,老師是不能得罪的,裴閣老是不能得罪的……”衛王在心中默默想道。

    師母尤其是不能得罪的,老師說過,他們家,是師母當家;老師說過,他就愛聽師母的話;老師還說過,小師妹最聽師母的話,師母不許她見的人,她真的會不見。

    衛王越發殷勤了。

    林幼輝笑著跟他介紹林幼蘭,“這位是我大姐,會寧侯的次子媳婦。”林幼蘭才待要行禮問好,卻見衛王一臉燦爛笑容叫她“大姨母”,林幼蘭忙笑著推辭,“不敢當,不敢當。”衛王笑道:“這有什麼不敢當的,師哥和小師妹都稱呼您大姨母,我自然也是。”

    小師妹三個字一出口,衛王再也忍不住,轉過頭看向林幼輝身邊的阿玖。阿玖一襲綠衣,亭亭玉立,似夏日碧波中才綻開的新荷般清麗可人,衛王一眼看過去,便再也移不開眼睛。他站起身,如夢方醒一般,“師母,這位小仙女一般的姑娘,便是我分別多年的小師妹麼?小師妹,你長成大姑娘了,十哥都不敢認了。”

    他認真的比劃著,“小師妹,你和老師、師母去姑蘇的時候,才這麼高,就是個什麼事也不懂的小姑娘。喜歡吃、喜歡看熱鬧,尤其喜歡玩石頭。”

    “十哥你呢,和我哥哥們一樣,就喜歡讀書!”阿玖笑盈盈的,跟他一起胡扯。

    “極是,十哥就愛讀書!”衛王大言不慚的吹噓。

    衛王含笑看著阿玖,心裡跟喝了蜜似的,甜絲絲的。小師妹,隔了這麼多天,我總算見到你了,不容易啊。沒見著你的時候,我心裡沒著沒落的,很不安寧,見到了你,我卻好像吃了靈丹妙藥一樣,渾身上下沒一處不舒坦。小師妹,此時此刻,我就像你紅泥小火爐上架著的水壺一樣,快樂的要冒泡啦。

    衛王提及小師妹才一歲多便會鑒賞太湖石,才四歲多便會做詩,一件一件,如數家珍。“花開不與我商量,真是好詩!”衛王由衷的感慨。

    阿玖笑咪咪,“我做的那首詩不值一別,倒是十哥那天做的詩,可真是絕了。”什麼打棗竿兒長,什麼不如用力搖,笑死人了。

    衛王臉紅了紅,忙顧左右而言他,“那個,小師妹,聽說運河沿岸很繁華?講給十哥聽聽,好不好?”阿玖淘氣的笑笑,“成啊,那首歪詩就不提了,咱們說說運河沿岸的美食吧。”衛王粲然,“小師妹你還跟小時候一樣,愛吃,老饕。”阿玖得意,“民以食為天嘛,這個是再也沒錯的。”

    金鄉侯夫人實在看不過這對師兄妹,笑著對秦氏說道:“什麼花開的好?春光明媚,正是賞花時節。”秦氏忙道:“園子裡有桃花,杏花,玉蘭等等,花房中有上百盆蘭花,還有些罕見的玫瑰等,都開的正好。”

    會寧侯府今天辦的是賞花宴,當然不能讓客人們就在大花廳坐著喝茶聊天聽戲,秦氏便陪笑請示過衛王,請大家移步花房,欣賞蘭花,“有幾盆建蘭正開的好,還值得一看。還有幾株玫瑰,花開出來竟是綠中帶藍,好像一泓春水。”眾人都說有趣,紛紛起身,同到花房。

    衛王很善解人意的交代,“老夫人年紀大了,請不必陪客,安生歇著。秦夫人也請自便,若大姨母有空閒,煩勞帶著我和師母、小師妹看看藍色玫瑰。”

    秦氏倒是很願意熱情招待衛王,可衛王這麼說了,她可不敢不聽,只好拜託給林幼蘭。

    林幼蘭陪著衛王、林幼輝、阿玖往花房走,幾十名內侍、宮女簇擁著,聲勢浩大。這一行人說說笑笑的走著,曹徽音躲在路旁的亭閣中向外偷望,咬緊了雙唇。這丫頭竟然臉皮這麼厚,不管自己怎麼說她都要留在花廳,不肯和自己一起回避。這會兒她更和衛王殿下在一處了,這樣,可讓人如何下手?

    怎麼才能把他倆分開呢?曹徽音迅速轉著念頭。

    時機難得,若今日不能成事,往後怕是沒有機會了。況且,九皇子身體漸好,若無變故,這門婚事也沒法再往後推……成敗就在今天。

    一株開著藍綠色碩大花朵的玫瑰樹旁,阿玖一邊賞花,一邊小聲問著衛王,“你怎麼來了?”突如其來,讓人想不到。來了之後吧,你的所作所為,又透著怪異。

    “來賞花的呀。”衛王彎下腰嗅了嗅那朵藍綠色的玫瑰,陶醉的閉上眼睛。

    阿玖輕輕笑了笑,小聲而清晰的問道:“十哥,陛下要打仗?”

    衛王抬頭看看,見內侍宮女遠遠的侍立,林幼蘭和林幼輝在不遠處閑閑站著賞花,忙小聲告訴阿玖,“嗯,要打北元。小師妹,這還是秘密,你莫告訴別人,你祖父和父母也莫告訴,好不好?”阿玖忍不住想笑,“你是先告訴我答案,才要求我不告訴長輩的,我可沒答應你。十哥,你把順序弄錯了,應該先要求我不告訴長輩,等我答應了,再告訴我答案。”

    衛王一臉無辜,“十哥是信任你啊。”

    我又不是笨蛋,信任你才會這樣的,小師妹你明白麼。

    阿玖笑嘻嘻的看著他,“往後你便會知道了,我這個人究竟值不值得你信任。”

    衛王毫不猶豫的點頭,“值得,一定值得。小師妹,便是你忍不住,告訴你祖父、父母了,我還是一樣信任你。”

    ──這只能說,我人品實在太好了!阿玖沾沾自喜的想道。

    “哎,你不告訴我,我也能算出來。”阿玖得意的小聲吹噓,“我爹才回來第二天,就被召進宮問江南的糧食庫存和運往北方的時日,這不是擺明瞭北方要大量糧草麼?十哥,我不僅能算出來陛下要對外用兵,還能算出來這領兵的將領是誰。”

    衛王虛心請教,“小師妹,是誰啊?”

    阿玖微微一笑,“靖海侯啊。十哥,若不是靖海侯要領兵出戰,靖海侯夫人和曹徽音神色間怎會一幅有恃無恐的模樣。”

    那對母女,都不是心計深沉之人。靖海侯夫人大概是家世太好,丈夫太能幹,又和皇后家是姻親,所以一向被人吹捧慣了,不知掩飾心事。曹徽音,靖海侯獨女,父母寵愛已極,太嬌慣的女孩兒,往往城府不夠深──-裴家阿玖另作別論,她和這世上所有的人卻是不一樣,不可用常理忖度。

    衛王小聲道:“小師妹,你太聰明啦,猜的簡直一點不錯。”他是有些驚異的,卻也沒怎麼太放在心上,小師妹麼,一向是聰慧過人的。

    阿玖歪頭看著他,“十哥,你難道沒有想到,像我這麼聰明的姑娘,你往後要提防著點兒?”

    太聰明的女人是會讓男人害怕的,據說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衛王臉色微紅,“嗯,要的。小師妹,十哥往後不敢跟你撒謊了,會被你看穿的。”

    小師妹你這麼聰明,我想你就直接說想你算了,不說是來會寧侯府賞花的。

    正說著話,宮裡來了名內侍,“陛下緊急召見衛王殿下。”衛王很是無奈,小聲跟阿玖嘀咕,“我是個閒散親王好不好,整天拉著我做苦工,給他念奏摺,給他批奏摺,一個字都不許錯。小師妹,我是不是很苦?”阿玖瞪了他一眼,“我爹若是年紀大了,精神不濟,不用他說,我早跑過去幫忙了!”衛王更是無奈,“你家,和我家,完全不一樣。”小師妹你去給老師幫忙,光明正大的,人人歡喜,我去給我爹幫忙,不知道我大哥還睡不睡得著覺。

    阿玖白了他一眼,招招手,命他俯下身子,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可憐衛王和小師妹挨的這般近,一陣幽香襲來,難免心神蕩漾,卻是稍一分神便被她瞪大眼睛責備的看著,無比羞愧,趕緊集中精神聽她說話。

    阿玖說完,問他,“十哥,你聽明白麼?”衛王淺淺笑,“明白了。小師妹,我和你想的一模一樣呀。”看看咱倆多麼的心有靈犀,想到一塊去了。

    阿玖有些失望,“我還以為,我這想法獨一無二呢,原來你也想到了?”衛王怔了怔,忙道:“小師妹,其實我是吹牛的。我並沒有想到,方才那麼說,不過是為了顯著我很聰明罷了。”阿玖聽了,嫣然一笑,“十哥,快走吧。陛下有旨,你該速回。”

    衛王依依不捨的和小師妹告別,又和師母等人告別,帶著內侍宮女,打算離開會寧侯府回宮。他才走到遊廊下,遠處荷花池邊忽亂了起來,“裴九小姐落水了!裴九小姐落水了!”一個身穿青色比甲的侍女往衛王這邊跑過來,慌慌張張的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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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禍事和婚事

    衛王腳步一滯,臉色也變了。那侍女雖是慌張,卻是偷眼看著衛王的反應,見他這樣,以為他會轉身往池邊跑,不禁心頭一喜,身子顫抖著往衛王面前跑,邊跑邊哭叫。內侍哪容得她近身,等她離的近了,早一腳揣倒。衛王冷笑一聲,吩咐人,“把這丫頭鎖了,細細審問!”自己腳步不停,逕自出了會寧侯府。

    池水中有一名少女在撲騰來撲騰去,很是狼狽。池水旁站著幾名青衣侍女,正在瞎著急,“這可怎麼辦?誰會水?”還有人慌亂的卻取竹竿,想拿長長的竹竿挑到池水中,讓那少女握住,好遊上來。

    曹徽音形色匆匆的趕來,“裴九小姐落水了?”她問了一句之後,神色淒涼哀怨的往身後望瞭望,然後,舉身赴清池。這時是春天,水還涼著,曹徽音乍一入水,通體生寒。“我身子冷,心更冷。”她泡在冰涼的水裡,心也是涼的。

    這個計畫看上去很完美:哄不來阿玖,便哄來阿玖的侍女,趁她不防,推她下水。岸連人高呼,“裴九小姐的侍女落水了!”有的人不明底細,卻誤作,“裴九小姐落水了!”以訛傳訛,傳到衛王耳邊時,他會以為阿玖落水,他會不顧一切的返回,不顧一切的跳進池中。等他到來的時候,阿玖的侍女已經無力掙扎,沉入水中,他會朝著曹徽音遊過去……

    朝中重臣之女、章皇后的姻親,好好的姑娘家和他有了肌膚之親,唯一的辦法就是他娶了她,沒有第二條路。落水這件事,事後再追究,根本沒有意義。因為侍女們沒見識,當時過於慌張,以至於把“裴九小姐的侍女落水”誤傳為“裴九小姐落水”,情有可原。而曹徽音,她更無辜,她是聽到風聲,來救裴九小姐的,她是多麼的善良無私,捨己為人。

    “我,靖海侯的獨養女兒,素日裡何等驕傲,我的終身大事,卻要這樣去謀算麼?”曹徽音在水中落下淚,“我甚至專門換了身綠色的衣衫,只為了讓他誤會我是另一個女人。我曹徽音,父母的掌上明珠,為什麼要這樣作踐自己?”

    曹徽音知道她能得償所願,不過,她還是悲傷的。她喜歡風姿秀異的衛王,也喜歡親王妃的地位,她做夢都想成為衛王妃,但她並不想用這樣的方式來成就。這種方式,極大的傷到了她的自尊心。

    她在水裡飄蕩,聽著岸上的驚呼、混亂,知道衛王一定會來。他對他的小師妹那麼好,那麼一往情深,聽到小師妹落水,他一定心神大亂,平時的從容鎮定全部消失不見……曹徽音越是篤定這一點,心境越悲涼。

    等啊等啊,在曹徽音身體越來越冰涼的時候,終於等到了救她的人:不是衛王,而是會寧侯府會水的婆子。那婆子不只會水,力氣還傻大,不管曹徽音怎麼掙扎不情願,硬是麻利的把她拖了上岸。

    秦氏慘白著一張臉站在岸邊,險些沒嚇昏過去。靖海侯府的大小姐落水了!靖海侯夫婦的掌上明珠、靖海侯府的大小姐,在會寧侯府落水了!這可是我費盡心思請來的貴客啊,今兒是個什麼日子,這是想要我的命不成。秦氏嘴唇哆嗦著,真想放聲大哭。

    曹徽音被婆子拖了上岸,舉目望去,周圍不是侍女就是婆子,要麼就是會寧侯府那幾個蠢女人,連衛王的影子也看不著。曹徽音仿佛被人迎頭重擊一記,頭痛,心更痛。“徽音、徽音。”靖海侯夫人惶急的聲音傳過來,曹徽音勉強轉過頭,只見她娘親和她姑母並肩同行,神色倉惶的往這邊走,曹徽音眼前金星亂冒,昏了過去。

    “讓我永遠不要醒過來吧。”曹徽音倒下去的時候,腦海中閃過這個迷糊又淒涼的念頭。

    岸邊一片慌亂,請大夫的請大夫,掐人中的掐人中,哭叫的哭叫……靖海侯夫人和金鄉侯夫人看著臉色慘白、毫無生氣的曹徽音,卻是泣不成聲。

    會寧侯府的賞花宴,熱熱鬧鬧的開了頭,淒淒慘慘的結了尾。因著丫頭們調皮,致使裴家九小姐的侍女不慎落水;沒經過事的丫頭們慌了手腳,有的驚呼“裴九小姐的侍女落水了”,有的卻嚇沒了魂,喊叫“裴九小姐落水了”,以至於古道熱腸的靖海侯府大小姐曹徽音匆匆前來,奮不顧身的跳下去救人,幾乎喪命……

    曹徽音走著進來的,躺著被抬了出去。

    這是個悲傷的故事。

    人定時分,林幼蘭的丈夫孫儉才疲憊的回了房。林幼蘭迎上去溫柔的說著,“回來了。”替他寬去大衣裳,換上輕便衣服,親手捧上一杯熱茶。

    孫儉喝了口茶,苦笑,“娘在大發脾氣呢,說大嫂的不是,說你的不是。爹在犯愁,出了這麼個意外,該如何跟曹家、章家交待。”

    林幼蘭把白天的事細細說了,“……娘說我的不是,無非是不給大嫂顏面,硬要金鄉侯夫人收回金釵。我到這會子再想想,也沒覺得自己有錯。五丫頭到底是咱們這一房的姑娘,大嫂沒跟你說,沒跟我說,就把五丫頭說出去了,像什麼?”

    孫儉一品氣喝下大半杯茶,點頭,“對,你沒做錯。大嫂慣於自作主張,可是,她不能這麼明打明的欺負到咱們頭上來。”

    這當然不是件好事,可是,卻不能說林幼蘭錯了。是秦氏有錯在先。至於金鄉侯夫人,她也奇怪的很,一樁正在議的親事罷了,成或不成,都有可能,何必如何著急?才見姑娘第一面,和姑娘的嫡母都沒說上話,就要給姑娘插釵,太也目中無人。

    “幼蘭,我是文官,不靠皇家的恩典過日子。”孫儉笑道。

    他的大哥,會寧侯世子,卻和他不一樣。他大哥是勳戚陣營,皇帝青睞,他就能平步青去,皇帝看不上他,他就空有個爵位,得不到實權。

    林幼蘭抿嘴笑了笑,“這個,算是大事,還是小事?”

    大事不用聽老夫人的,小事要聽。不知這件屬於大事呢,還是屬於小事呢?

    孫儉有些訕訕的,“這當然是大事、大事。”兒女的終身,還能算是小事麼。

    林幼蘭笑了笑,又說起曹徽音落水的事,“那個荷花池並不偏僻,有人落水,居然不是我和大嫂這做主人的最先得到消息,而是來咱家做客的曹大小姐,這事我覺得奇怪。而且,我送走小妹她們,趕到岸邊時,看到周圍侍女眾多,其中,曹家侍女占了大半。還有,曹家還有個侍女去攔衛王,被拿下了。雖說審來審去的,那侍女一口咬定,是她聽到有人喊叫阿玖落水,才驚慌失措想救人的。可是阿玖落水,她不去向主人家求救,反要攔著衛王殿下,豈不可疑?”

    林幼蘭的意思很清楚了,這事有鬼,會寧侯府不必只顧著對曹家、章家抱歉。孫儉聽了,眼睛一亮,又仔細問林幼蘭幾句,站起身,“替我換衣服,我跟爹說說這事。”

    林幼蘭忙替他換了衣裳,打發他出門。過了大約一個時辰,孫儉回來了,臉色陰沉,“爹一意要息事寧人,還定要把五丫頭許給金鄉侯府那庶子章有光。爹這麼說,娘也極為贊成,大哥大嫂也逼著我。爹娘年紀大了,我不能不講孝道,硬跟他們拗著。故此我說了,五丫頭過繼到大房,算是大房的女兒,之後,婚事我便不管了。”

    孫晶是老夫人賞賜的侍女所生,孫儉本來也不看重她。而且孫晶自生下之後就被老夫人抱走了,孫儉極少見到她,感情也淡薄。這會兒父母、哥嫂一齊逼上來,孫儉一惱,不管了。

    林幼蘭眉頭微皺,“我倒沒什麼,可五丫頭,她究竟是你親生的。那章家庶子聽說是要人才沒人才,要相貌沒相貌,五丫頭嫁了他,豈不誤了終身?”孫儉哼了一聲,“我沒管過她麼?我同年家中的小兒子,十六歲就中了秀才,清清秀秀,斯斯文文,我特地為她相看過那孩子,娘卻嫌人家家底薄,官做的小,死活不答應。五丫頭雖不明著說,實則和娘是一個意思,當我不知道?她要是個自愛知足的姑娘,早名正言順嫁人了,哪用等到這時候。”

    林幼蘭想了想,倒也是,也就沒多說。

    孫晶又不是她親生的,如今孫儉這親爹都不管了,她也樂得清閒。

    孫儉去洗漱了出來,喝著茶,臉色慢慢變好了,“我這做爹的不是沒為她著想過,她不領情,也怪不到我。爹和娘年紀都大了,沒個為了她,倒讓爹娘生氣著急的道理。”

    林幼蘭經過這麼多年,也看透了。孫儉這麼說,其實意思就是,不過是個庶出女兒罷了,不值得為了她和父母起爭執。這要是換個人,比如說,鵬程的婚事,孫儉是拼著被父母告忤逆,也不會輕易妥協的。

    林幼蘭不願多想這些煩惱的事,笑著提起來,“今兒個,我多個外甥。”把衛王定要稱呼自己“大姨母”的事說了。孫儉聽了,愕然良久,頓足歎息,“讓他搶了先!幼蘭,我本有意為鵬程求娶阿玖的。親上加親,該有多好。”

    孫儉的次子孫鵬程,為人一向機敏,眼界也高。他到了適婚年齡之後,孫儉悄悄問過他心中所想,孫鵬程坦言,“必要一絕色女子,且要知書達禮,聰慧過人。”這樣的女子不易得,孫儉還為此一度很是犯愁,等到林幼輝一家回了京,親戚們見了面,孫儉便留意起阿玖。這可不是個絕色?不是知書達禮、聰慧過人?尤其是今天,會寧侯夫人提出無理要求阿玖不慌不忙笑盈盈的反駁,孫儉更加欣賞。娶妻就是要娶這樣的女子,什麼樣的場面都能撐下來,不會露怯。

    林幼蘭有些吃驚,“我卻不知,你會這麼想。”

    孫儉歎息過後,有些奇怪,“幼蘭,你竟沒這麼想過?”你親外甥女,和鵬程年貌相當,竟沒想到要聘做兒婦?

    林幼蘭搖頭,“從來沒有。”

    孫儉更奇怪了,“為何?”

    林幼蘭笑了笑,“你可以問問今天來的這些夫人太太們,她們啊,十個有九個半,都不會願意娶阿玖這樣的女孩兒做兒媳婦。阿玖確是討人喜歡,可若娶做兒婦,卻不合適。她不溫順、伶牙利齒、不受委屈,還有,她有八個哥哥呢,夫婿一旦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怕是八個哥哥一擁而上,不必動手,一人一句,已是威力十足。”

    阿玖在裴家都被慣成什麼樣子了,怎會有做婆婆的敢娶這樣的兒媳?這樣的兒媳進了門,婆婆敢管麼?不怕自己的寶貝兒子被她欺負麼?

    孫儉聽的目瞪口呆。

    “如此,咱們再為鵬程留意好姑娘吧。”他沮喪的說道。

    孫儉一邊歎著氣,一邊安慰自己:“就算幼蘭同意,也是不成的,對不對?那是位皇子,是位親王呢,他都上門獻殷勤了,難不成鵬程爭得過他?”

    夫妻二人睡在一張床上,各自想著不為人知的心事。

    這一回的意外事件,讓曹大小姐纏綿病榻,臥床不起。章皇后急的很,“好容易小九好了,徽音又病了!”她專程去請示皇帝,皇帝神色淡淡的,“小九年紀大了,等不得,朕會命宗人府為他擇配。”

    章皇后喜出望外,九皇子和敬妃也是暗地裡念佛。總算不用娶這位章皇后看中的嫡親兒媳婦了,總算不用為著娶王妃的事得罪章皇后了,這母子二人慶倖不已。

    會寧侯府對這件事內疚的不行,會寧侯府的世子夫人秦氏幾次三番帶著貴重藥材、補品到靖海侯府探望。為了表達歉意,她不僅頻頻道歉,還特意提出,要把自己的繼女孫晶許給章有光,章、曹、孫三家,盡棄前嫌,做個親戚。

    靖海侯夫人明知此事不便聲張,也不便深究,雖是心中不舒服,擺夠架子之後,也就換了幅臉色。曹徽音為什麼會落水,其中的原因她心知肚明,這事,沒法攤開了說。

    金鄉侯夫人也和她是一樣的想法。聽秦氏獻著殷勤,主動提出要許配孫晶,金鄉侯夫人倒是挺樂意的,她不願意再為章有光的親事費心思去,有個自己送上門的,姑娘看著還很光鮮,有何不可。

    章、孫兩家定下親事,成了親家。

    孫晶哭鬧過,會寧侯夫人板著一張臉怒斥了她一通,“這是你做女孩兒的本份麼?”秦氏尖酸的在旁澆油,“有女孩兒家自己提親事的麼?誰家的女孩兒不是安安份份守在閨房之中,父母定下什麼,便是什麼。”

    孫晶哭著跑回房,哭腫了眼睛。她打聽過了,章有光的生母出身很不堪,不是良家女子,章有光又一向不爭氣,在金鄉侯府是不受人待見、最不得臉的庶子。他這人文不能文,武不能武,要啥沒啥,嫁了他,就等於跳進了火坑。

    孫晶哭過之後,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去求林幼蘭。她也知道事情塵埃落定了,很難改,可是,那天金鄉侯夫人要替她叉釵的時候,她不是也以為在劫難逃了麼?是嫡母救了她。

    “她能救我一回,便能救我第二回。”孫晶滿懷希望。

    林幼蘭溫和的勸她,“若讓我做主,會把你嫁到次一等的人家,做個嫡子正妻。可那些人家是清貧的,你又吃不得那個苦。你爹曾跟你提過那樣的人家,你拒絕了,對不對?”

    孫晶很是遲疑。那種清貧的人家,別說當初,就是擱到現在,她也還是要拒絕的。她可不要嫁到沒錢的人家,她不要過苦日子。

    林幼蘭端了茶。

    孫晶回到房裡,秦氏派了嬤嬤來勸她,“章有光雖沒能為,金鄉侯府多風光!金鄉侯正在盛年,章家離分家還早著呢,你嫁過去一般也是錦衣玉食的,有何不可?你還能進宮去見皇后娘娘呢,你這般伶俐,若得了皇后的青眼,怕沒有好日子過?”孫晶聽了,倒也動心。

    秦氏得到嬤嬤的回話,舒心的笑了。這事情辦砸過一回,可不能辦砸第二回,孫晶不只要嫁,還要心甘情願的嫁,迫不及待的嫁,才得真正討好了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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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心意

    裴家,阿玖悠閒的在長廊上坐著,面前擺著美味茶點,她一邊欣賞遠方的美景,一邊品嘗可口的點心,怡然自得。林幼輝帶著侍女走過來,阿玖忙起身相迎,“娘,請坐請坐,請喝茶。”親手斟了杯熱茶,遞到林幼輝手上。林幼輝微微笑著,把孫家、曹家、章家的事說了,“孫家和章家結了親,曹家悶下一口氣,這三家算是都消停了。你大姨母的庶女過繼給了長房,她出閣事宜,由長房全權負責。”

    阿玖笑咪咪,“這樣的結果多好。”既沒讓曹徽音的計謀得逞,裴家和衛王也沒有正面和曹家起衝突。這樁陰謀以算計利用裴家九小姐開始,卻以曹家大小姐臥床不起纏綿病榻和孫家五小姐光榮嫁給皇后娘家侄子結束,大快人心。

    而且,那位孫五小姐不僅會嫁給皇后娘家侄子,還會以孫家長房之女的身份嫁過去,和大姨母這一房沒有相干。“往後,再也不會突然跑來個姑娘,要叫我阿玖妹妹,要做我嫡親表姐了吧?”阿玖樂了樂。

    其實阿玖並不討厭上進心強的人,也不認為一個出身不理想的人就應該安分守己聽天由命任人宰割。不過,你要上進也好,要為自己謀福利也好,請以不侵害他人利益為前提,別想隨隨便便拿他人當踏腳石。真想踩著他人往上爬,先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再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運氣。出身既不行,能力也不強,再加上運氣也不好,那真是時也運也命也,沒辦法了。

    曹大小姐、孫五小姐,不管她們現在有多慘、有多淒涼,阿玖都不同情。曹大小姐是自己跳下去的,沒人推她,孫五小姐明明有機會嫁給家世清白、才貌雙全的年輕人,是她嫌人家清貧,才錯過良緣、錯過良人。這會兒攤上了個紈絝,只能說,她命該如此。

    林幼輝似笑非笑的看了阿玖一眼,揮揮手,命令侍女遠遠的避開。阿玖眼珠轉了轉,娘親您是要跟我說悄悄話麼?不像啊。她討好的衝林幼輝笑笑,“娘,您嘗嘗這蓮蓉糕,很鬆軟的。”林幼輝看著她,慢吞吞說道:“糕餅不糕餅的,娘哪會在意。阿玖,那天你在衛王耳邊說了什麼,還沒告訴我。”

    阿玖傻呵呵的笑了幾聲,“沒、沒什麼。”她愁眉苦臉拿起塊糕吃著,食而不知其味。

    林幼輝默默看著她,不作聲。

    阿玖吃完一塊,又伸手去拿,林幼輝麻利的伸出手,把碟子端到自己面前,“快說。”

    “真的沒什麼。”阿玖陪笑,“我就跟他說,我會跟您和大姨在一起,無論如何也不會單獨行動。所以,若聽到我遇險什麼的,不必理會,只管走他的。”

    林幼輝毫不放鬆,“還有呢?”我才不信你就說了這個,別的呢。

    阿玖只好老實交待,“我還告訴他,不管怎麼著,只管聽陛下的,就對了,別的都不必多想。那個,陛下可能要靖海侯出戰北元,打場硬仗,這個時候咱們不能讓曹家計謀得逞,可也不能和曹家正面起了衝突,打亂陛下的部署。所以,大事化小,是最好的。”

    阿玖一臉誠懇的看著林幼輝,她用身體語言在表示:我都坦白了啊,半分沒保留!

    林幼輝笑了笑,又把點心碟子推到阿玖面前。阿玖拿了一個,諂媚的遞到林幼輝嘴邊,“娘,您吃,很美味的。”林幼輝笑著搖頭,“囡囡,娘可跟你不一樣。你這年齡,即便吃多了也不會胖,娘若吃的稍一多,肚子便會圓滾滾的。”

    “那倒是。”阿玖善解人意的點頭。

    人到中年,容易發胖。要想保持身材,必須節制口福之享。

    “這人年紀大了吧,還真是不便之處甚多。”林幼輝輕輕歎了口氣,“女兒津津有味的吃點心,我這做娘的卻只能眼巴巴的在這兒看著。”

    “有何感想?”阿玖笑咪咪的問。

    “看著女兒吃,比自己吃還甜美。”林幼輝一本正經。

    阿玖快活的笑起來。

    說笑了一會兒,阿玖軟語央求,“娘,您跟爹說一聲,若是陛下要召見我,莫推辭,好不好?我從前是常常出入乾清宮的,這會兒若連紫禁城也進不去,多沒面子呀。”

    林幼輝沉默片刻,“囡囡,你大了。”

    大姑娘了,跟小時候相比,大是不同。小時候算是進宮玩耍,這會兒再進宮,算什麼呢?

    “是啊,我大了,更懂事了。”阿玖快活的笑,“陛下待我很好,我從蘇州帶了幅古畫給他,是我的一點心意。”

    古畫?林幼輝嘴角抽了抽。閨女,你拿周朝的鼎、漢朝的玉,哄哄你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也就罷了,還要拿古畫蒙皇帝陛下去?

    林幼輝沒能拒絕寶貝女兒,“成,我跟你爹說。”阿玖之後又央求方夫人,方夫人和林幼輝一樣,覺得進宮很沒必要,不過阿玖堅持,她便反對不起來,“好,囡囡,等你祖父回來,祖母告訴他。”晚間裴閣老回來,方夫人跟裴閣老商量這件事,“囡囡是想做什麼呢?孩子一定不是心血來潮。她一向懂事,不會胡亂鬧長輩的”裴閣老想了想,點頭,“好,依她。”

    方夫人取笑道:“你比我還嬌慣囡囡。這麼大的的事,你也答應了。”裴閣老有什麼事都是不瞞方夫人的,細心告訴她,“囡囡當然不是想念陛下了,是有事。夫人,會寧侯府那件事,我也覺著奇怪。曹家的圖謀咱們是知道的,曹家為什麼敢有那樣的圖謀呢?他們或者會想著靖海侯出征在即,在這要緊關頭,皇帝陛下不會駁他家的面子,不肯讓靖海侯寒心。可,只憑這一點,遠遠不夠,除非他們還得到章皇后的暗示甚至保證。夫人,這是很奇怪的。”

    皇帝已經明確表示曹徽音要許給九皇子,阿玖才是十皇子妃人選。這種情況下,章皇后仍然會這麼做,簡直是跟皇帝唱對臺戲。為什麼?這不合常理。

    阿玖想知道這其中的真實原因,想進宮看看,由著她吧。

    方夫人心裡便有些難受,“囡囡應該舒舒服服呆在家裡才對。”裴閣老深有同感,“對,囡囡應該無憂無慮,不必想這些煩心事。”老兩口說著話,對惹事生非、害的阿玖有了心事的曹家、章家、孫家,都大為不滿。

    “中郎一家才回京城,陛下便想要召阿玖進宮,我給推了。”裴閣老皺眉,“為此,還惹的陛下很是不快。”

    “惹陛下不快的,又不只你一個。”方夫人別出心裁的安慰,“他身邊就有惹他不快的人,對不對?”

    說的裴閣老粲然。

    林幼輝也跟裴二爺說了,“我拿阿玖沒辦法。”裴二爺道:“我也拿她沒辦法。”夫妻兩個相視而笑,“真是愛操心的小阿玖。”該她管的,不該她管的,她都要管上一管。

    裴二爺如今在通政使司任通政使,掌內外章疏敷奏封之事,是經常要見到皇帝的。這天他被皇帝召見,公務談完,皇帝問及家事,“聽說阿玖出落的越發好了?說起來,自從這孩子六年前離京之後,朕還沒見過她。”裴二爺便很老實的說道:“她倒是很想來見您來著,臣不敢。她年紀不小了,還是孩子脾氣,在一古玩店買下周朝的鼎,漢朝的玉,還淘來一幅《昆山夜遊圖》,硬說是古畫,要獻給陛下。臣替她鑑定過,九成九是假的,騙人的,她只是不信。”皇帝大為高興,有些蒼白的面容上滿是笑容,“古畫不古畫的倒沒什麼,孩子有這份心便好。”當即命裴二爺明日便帶阿玖前來,古畫不管是真是假都要帶上,裴二爺恭敬的答應了。

    裴二爺走後,衛王從屏風後頭一溜煙兒似的跑出來,“爹,小師妹那幅畫若不是真的古畫,您看穿了,也莫要說穿,好不好?”皇帝倚要榻上,含笑說道:“好,不說穿。”衛王眉目生春,“爹,您太好啦!”坐在皇帝身邊,任勞任怨的幹起活兒:念、聽、寫、整理。

    皇帝微笑看著他,“小十,你比起前一陣子,少了很多不情願。”衛王抬起頭,興滴滴的說道:“小師妹說了,讓我只管聽爹的,別的都莫多想。”皇帝失笑,“這麼聽你小師妹的話?”衛王辯解,“不是。我是師哥,她是小師妹,當然是她聽我的。不過,她若說的對,我偶爾聽她的,也無妨。”

    “哦,偶爾聽她的。”皇帝意味深長的點頭,表示理解、明白。

    衛王紅了臉,情意綿綿的問道:“爹,您什麼時候許我有自己的王府?”皇帝樂了樂,善意的說道:“自己的王府,等你到了自己的封地上吧。小十,在京城的時候,你便住在宮裡。”

    把衛王急的,“那怎麼能成?平時倒還罷了,若是到了……到了那時,如何使得?”他本就生的俊美,這一著急,臉色通紅,更顯的眉目生動,皇帝看在眼裡,頗覺趣致,“到了哪時?迎娶王妃麼?這有什麼,十王府裡隨便挑座王府,娶過去便是。”

    已封為親王卻尚未就藩的王爺們大多住在東安門外,比鄰而居,被稱為十王府。就藩之後王府就會騰出來,這會兒,十王府有的是空宅子,不愁。

    衛王氣咻咻的,也不替皇帝幹活了,把奏摺放在一邊,專心跟皇帝講這個理,“那多不氣派,我不幹!”討價還價了半天,皇帝答應給他另挑風水寶地,建一座美侖美奐的衛王府,衛王方才滿意了。

    衛王繼續賣力的替皇帝幹活,皇帝口述,他認真的一字一字寫下。陽光照進殿宇,衛王白玉般的面龐上有一層淺淺的金色,愈發顯得澄澈空靈,風度翩翩。皇帝含笑看著衛王,心中得意非凡。看看朕的小十,他這風采,真是舉世無雙啊。小十這樣的,什麼樣的姑娘才配得上?不是天上的仙女,也得和天仙的仙女不差什麼吧。

    阿玖捧著古畫,跟著父親裴通政進了宮。

    天氣漸漸熱了,她穿著淺淺的湖水藍色衫裙,淡雅宜人。她皮膚太過白皙,隱隱是半透明的,甜美的笑容在她面龐上綻放開來,似雨後新荷一般,清麗出塵,風姿楚楚。

    皇帝看著阿玖不疾不徐的走進來,胖呼呼的臉上,露出滿意笑容。像阿玖這樣的小姑娘,才配得上朕的小十啊。小十、阿玖,天生一對,地造一雙。

    阿玖跟在父親裴通政身後拜見過皇帝,皇帝故作不快,“阿玖,你回京許久都不來拜見朕,定是把朕忘在了腦後。”阿玖討好的笑,“我在蘇州逛古玩店的時候,給您相中了一幅古畫,一心想要獻給您。我爹爹哥哥都說古畫不像真的,我心裡著急,便買回古畫鑒定的書籍,自己學著鑒定。我吧,今天覺著是真的,明天覺著是假的,糾結的不行。不過,這會兒我想通了,陛下您富有四海,什麼物件兒您稀罕啊,不過是看我的心意罷了──故此我就來了。”

    她這長篇大論的說下來,聲音清脆悅耳,如出谷黃鶯,如珠落玉盤,皇帝心花怒放,笑道:“心意到了便好。”命內侍把古畫接過來展開,細細觀看過,斷言,“這是古畫無疑,唐朝的!”阿玖大喜,“陛下您眼光真好,一眼便看出來了!我看了那麼多古畫鑒定的書,也沒發覺這畫是唐朝的啊。”他倆說的蠻高興,裴二爺站在一旁,默默無語──陛下您說是唐朝的,那就當它是唐朝的好了。

    周朝的鼎,漢朝的玉,唐朝的畫,阿玖,你那趟古玩店逛的值,收穫多多啊。

    裴二爺沒站多大會兒,就被皇帝打發走了,“裴卿,西南夷人有多封陳情章疏?回去整理好了,呈上來。”裴二爺無話可說,辭別皇帝,回去辦公務。臨走他交待阿玖,“莫淘氣。”阿玖恭敬的答應,“是,爹爹。”裴二爺放心的走了。

    皇帝笑道:“阿玖莫拘束,淘氣些也無妨。”他話音才落,屏風後頭便走出位身材頎長的美麗少年,衝著阿玖微笑,“小師妹,你來啦。”阿玖嫣然一笑,怪不得叫我莫拘束,淘氣些無妨,因為他家就有個淘氣孩子呀。

    雖然都是被慣壞的淘氣孩子,可女孩兒到底比男孩兒細心。阿玖嘰嘰咕咕的說著話,對皇帝非常關心,連他一天吃幾頓飯、一頓飯吃多少都問到了,細緻至極。皇帝看見阿玖關心他,蠻高興,可他哪知道自己一天用膳幾回、每回用膳能吃多少?便把負責膳食的內侍叫過來,命他告訴給阿玖。阿玖認真的聽了,認真的說道:“陛下,您要多吃、多動,這樣才對身體好。”

    皇帝這輩子也沒遇著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這麼一本正經跟他討論膳食問題,很是感動,“阿玖,朕知道。”眼前這小姑娘是在關心自己的身體,他如何不知。

    “十哥,若是我爹爹像陛下這樣,我會親自記下他每天用膳的時辰、次數、數量,不肯假手於人。我還會每天早、中、晚三次陪著他出去走走,聞聞花香,聽聽鳥語,散散步,也散散心。”阿玖老氣橫秋的說道。

    衛王命內侍取過紙筆,把阿玖說的話一條一條記下來,“小師妹,我也會的。”衛王坐的離皇帝挺近,皇帝悄悄問他,“偶爾聽?”衛王不動聲色,“她說的對,就聽。”皇帝笑了,“那,她有沒有不對的時候啊。”衛王神色淡定,“從前是沒有的,往後,我覺著也不會有。”

    皇帝忍笑拍拍他的肩,“小十,你和阿玖一起去看看宮後苑有什麼花正開著,折一枝來插瓶。”衛王記好了,放下筆,規規矩矩的答應,“是,爹。”

    皇帝溫和的看著阿玖,“阿玖是小姑娘家,眼光好,你替朕看看,哪枝花新鮮悅目,便讓小十折下來。”阿玖笑咪咪,“好啊,我一準兒給您挑枝最好看的!”

    衛王和阿玖並肩出殿,到宮後苑折花。皇帝強忍著,估計他們走遠了之後,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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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悅目

    宮後苑很大,衛王和阿玖分花拂柳,一路走,一路說話,不知不覺走到一個幽靜的院落前,“小師妹,你喜不喜歡茶花?這處院落名為照殿紅,種植的全是茶花。”衛王柔聲問道。

    “茶花?我喜歡。”阿玖笑盈盈。

    兩人並肩走進去,但見茶樹盤蔭數畝,高與樓齊,幾乎佈滿了整個院落。慢慢往前走,花枝牽衣拂面,很是可愛。茶花盛開,色如玫瑰般豔麗,令人目眩神迷。“這就是照殿紅?很好看。”阿玖攀住一枝顏色深紅的茶花嗅了嗅,隱情很陶醉。

    衛王四處看看,見內侍宮女乖覺,都離著有幾步遠的距離,便想說出那句早就想說的話,“沒有你好看。”他在會寧侯府賞花的時候就想跟阿玖說這句話了,可是林幼蘭、林幼輝卻在呢,他哪有那個膽子?只怕被師母聽到一點風聲,馬上跟他翻臉。

    衛王好幾回鼓起勇氣,話都快到嘴邊了,又咽了回去。他不敢說,怕唐突小師妹,惹她惱了,拂袖而去。可是不說吧,能見到小師妹一回,能有機會單獨相處,何等不易,這回不說,下回見面知道是哪年哪月?

    說,還是不說?對於衛王來說,這是一個問題。

    衛王內心掙扎的厲害,呆呆站著,神色變幻不定。阿玖好一會兒沒聽見他說話,忍不住看了過來,“十哥,你怎麼了?”

    阿玖見到他的神色,有些奇怪。

    衛王失魂落魄道:“有一句話,我不知當說還是不當說。”小師妹,我想了這半天,也不知道能不能告訴你。那是句大實話,可是我若說了,你會不會生氣?

    阿玖嘲笑他,“‘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十哥,你這會兒是想要失人呢,還是要失言呢?挑一樣吧。”

    “我迷糊了,不知該怎麼挑。”衛王可憐巴巴的說道。

    阿玖笑了笑,招手叫來一名宮女,命她剪下兩枝茶花。阿玖一手拿著一枝茶花,讓衛王猜,“你猜我左手這枝長,還是右手這枝長?若猜中了,你就說。若猜錯了,你就不說。”

    衛王看看阿玖的左手,再看看阿玖的右手,額頭上汗都冒出來了,也猜不出來哪枝長哪枝短。阿玖好笑的看著他,“十哥,是猜啊,你覺得哪個是,就指哪個好了。放心,不是什麼大事,不必這麼慎而重之,如臨大敵。”誰知衛王更緊張了,額頭的汗越發亮晶晶的流下。

    “至於的麼?”阿玖納悶的看了他一眼,把茶花丟給宮女,取出自己的手帕遞給他,“十哥,快擦擦汗。”

    是一塊淺綠色的帕子,素面,沒有繡花,帕角繡著一個篆體的玖字。衛王接過這帕子,只覺一陣淡淡的幽香撲面而來,忍不住心神一蕩。我沒有白白流汗呢,我一流汗,小師妹就把她的帕子遞給我了!

    阿玖轉過身琢磨樹上的茶花,尋思著哪枝最好看,要剪回去給皇帝插瓶。衛王拿起手帕擦汗,目光順著阿玖移了過去,只見花樹下的小師妹容色清麗,樹上的茶花絢爛多姿,人面茶花,相映成趣,不由看的癡了。

    阿玖覺著不對勁,轉過頭,正好接觸到衛王灼熱的眼神,不由一笑,“十哥,你目光似賊。”衛王柔聲道:“十哥確想做賊。”想做賊,想把你偷走,小師妹,我真的很想把你偷走。

    “你做賊不做賊的我管不著,先把這枝茶花替我剪下來。”阿玖指著一枝花色深紅、如朝霞般燦爛的茶花,讓衛王折下。衛王問清楚了是哪枝,很聽話的持剪刀親手剪了,交在阿玖手裡。

    “成了,回去交差。”阿玖喜孜孜的說道。

    “還是我拿著吧。”衛王端詳了端詳,不肯讓阿玖拿這枝茶茶,“小師妹你這般清新美麗,這茶花卻太過鮮豔了些,配不上你。”從阿玖手中接過來,自己拿著。

    “十哥你這是在誇我麼?”阿玖飄飄然。

    “我是在說一個事實。”衛王微微笑著,面色漸漸跟跟手中茶花的顏色越來越接近,似朝霞一般。

    阿玖粲然,“十哥,咱們回吧。”衛王很不願就這麼回了,卻也不願違逆小師妹的意思,慢慢的抬起腳,“嗯,回吧。”

    兩人並肩行走在宮後苑整潔的道路上,少年人如美玉,少女容顏如花,看上去賞心悅目。

    皇帝上了年紀之後,漸漸的不再臨幸宮妃,要麼在乾清宮獨寢,要麼召月華宮中新進的、十五六歲的小美女陪伴。皇帝這麼做了之後,宮妃們雖寂寞,卻也不爭不搶了,反正人人都一樣,都沒有皇帝的寵愛。衛王和阿玖一路慢慢走回去,先後遇著過敬妃、賢妃、邱貴妃等人,這些妃子們都是和顏悅色的,對衛王很恭敬,對阿玖很溫和,不過,她們無一例外,全是無精打采的。

    阿玖看著一個又一個衣著華麗、眼神空洞的女人,心生憐憫。這是皇帝還活著呢,她們已經暮氣沉沉,要是皇帝走了,她們豈不是更加沒了生趣?

    “這些妃子好可憐。”阿玖同情的說道。

    “可憐什麼呀,好可惡。”衛王小聲嘟囔,“一個一個就會惹我娘生氣,討厭死了。”

    “你當她們樂意啊。”阿玖聲音也小小的,“有些人是被家裡當禮物一樣獻上來的,跟個物件兒一樣。”

    衛王呆了呆,“不提這些人了,好不掃興。反正往後大哥有這頭疼的事,我可沒有。小師妹,我爹答應過我了,我的王府中一切事務由我當家作主,大哥和娘,他們都不許胡亂管束我。”

    阿玖像小時候一樣,衝他扮了個鬼臉,“衛王殿下,你好自在。”

    衛王打起精神,興致勃勃的吹牛,“那當然了。小師妹,我打從生下來起命中註定是要做富貴閑王的,我所有的不過是座王府,難道王府之中,還不能由我完全作主?”

    兩人一路說笑著,回了乾清宮。

    回去之後,正好到了皇帝該用膳的時候。皇帝笑著接過花,贊了兩句,“阿玖果然好眼光。”交給內侍,命內侍插到一個水晶瓶子裡。皇帝樂呵呵的,顯見得心情極好,“阿玖送了朕一幅古畫呢,朕要請阿玖一道用膳。”阿玖忙道謝,“陛下,我們平民百姓人家呢,是講究禮尚往來的,沒想到您是天子之尊,也和我們一樣呢。”皇帝大樂,“朕也是一樣,收了禮,便要請客的。”

    皇帝怎麼了?別拿皇帝不當人看。

    阿玖笑盈盈,“好啊,太好了。陛下,我又多了件可以炫耀的事呢,往後我可以跟親戚朋友誇口,說我在乾清宮吃過飯,不對,用過膳!”

    她聲音脆生生的很是好聽,皇帝聽在耳中,微微笑起來。

    一道又一道的菜擺上來,足足有一兩百道之多,阿玖目瞪口呆。這……這也太奢侈了吧?一個人,吃這麼多道菜?

    悠揚的樂聲響起,很悅耳,但是離的有些遠,應該是在偏殿,或更遠的地方。衛王解釋給阿玖聽,“爹用膳的時候會命人奏樂,不過爹不喜歡他們在眼前。”阿玖點頭,“明白。”

    阿玖看著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聽著偏殿傳來的奏樂聲,不由的感慨:排場好大,好不奢侈浪費。“怎麼吃飯呀?”阿玖心虛的問道:“陛下、十哥,看了這陣勢,我好像一下子連飯也不會吃了,要現學。”衛王聽的發笑,“小師妹,不會吃飯沒事的,十哥教你。”和阿玖並肩坐下,熱心的遞了雙筷子給她,“呶,小師妹,這樣就行。”

    阿玖納悶,“沒什麼新鮮的,和我家一樣呀。”衛王忙道:“當然了,和你家是一樣的。小師妹,把這兒當成自己家,莫客氣。”

    皇帝看著小十熱情招待阿玖,當然是很高興的,不過,他還是覺得自己受冷落了。皇帝咳了一聲,見衛王依舊衝著阿玖獻殷勤,又咳了一聲。

    衛王轉過頭,吩咐內侍,“給陛下盛湯。”皇帝老了老了,越發講究養生之道,餐前要先吃一小碗清淡的湯暖胃。從前是衛王管盛湯,這會兒衛王一心要教小師妹吃飯,就顧不上了。

    衛王吩咐完,又轉過頭熱心的跟阿玖介紹起菜品,“小師妹,這道鴨舌羹應該會合你的口味,你試試。”盛了碗鴨舌羹遞給阿玖。

    皇帝看看自己面前內侍盛過來的湯,再看看阿玖面前那碗羹湯,幽幽歎了口氣。小十,阿玖不來的時候,爹看著你愁容滿面的,替你愁;這阿玖來了,爹該替自己愁了。

    “我家不是這樣的。”阿玖搖頭。

    衛王怔了怔,“小師妹?”不是這樣的,什麼不是這樣的?

    阿玖笑了笑,把座位移的離皇帝近一點,“我家是這樣的。”盛了碗湯放在皇帝面前,又夾了一筷子青菜放在皇帝面前的盤子裡。衛王如夢方醒,也移過來,拉過一盤清蒸桂魚,揀了塊鮮嫩的魚肉,細心挑去魚刺後,殷勤放到皇帝面前,“爹,吃魚。”

    其實皇帝更愛吃肉,不過,衛王遞過來的魚,阿玖夾過來的青菜,他都樂呵呵吃了,“味道很好。”他這邊才誇了句味道好,旁邊的內侍早把這兩個菜記下來了,一個是要準備打賞做菜的禦廚,另一個,是要記下來皇帝愛吃什麼,往後便心裡有數。

    皇帝和衛王、阿玖一起和和美美的吃完這頓飯,心裡樂開了花。“阿玖,你連吃帶拿吧。”皇帝賞賜了幾樣宮廷點心給阿玖,阿玖很不好意思,不過,看看是虎眼、窩絲糖等甜食,卻欣然收下,“陛下,我幾個小侄子,沒有不愛吃糖的。宮裡的虎眼糖和窩絲糖尤其難得,他們會很高興。”衛王頭回聽說這件事,“驊哥兒他們幾個,愛吃窩絲糖?這有何難,讓甜食房多做便是。”阿玖這才知道,原來宮裡有專門的甜食房,工作就是做虎眼、窩絲等糖和諸甜食。

    “奢侈浪費啊。”阿玖暗暗感慨。

    阿玖小時候常進宮玩耍,範圍只限乾清宮和宮後苑,別的地方衛王不會帶她去。這回也是一樣,午膳後不久皇帝就命衛王送阿玖出宮,“阿玖,早些回家,免得家人惦記。”衛王不大樂意,可是見皇帝態度溫和卻又堅持,也不敢多說多話,只好聽命行事。阿玖笑盈盈和皇帝告辭,“承蒙您盛情款待,阿玖太感謝啦。”皇帝樂了樂,“朕得了幅唐朝古畫呢,說來還是朕沾光。”阿玖粲然,“陛下您真是風趣。”阿玖行禮告辭,愉快的出了乾清宮。

    衛王送阿玖出來,小聲說道:“其實我娘想見你來著,不過,我爹不許。”他的目光中滿是歉意,大概是想告訴阿玖,其實我娘也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

    阿玖微笑,“十哥,你凡事聽陛下的,便沒錯。”

    衛王點頭,“小師妹,我會聽爹的話,也會把爹照顧好。”

    有爹的孩子像個寶。

    到了宮門口,裴家的馬車早等在這兒了,車夫衛王認識,便是那位曾經讓他非常頭疼的門房先生。衛王見了這位武林高手一點脾氣沒有,只好眼睜睜看著阿玖上了馬車,門房先生看也不看他一眼,趕起馬車,揚長而去。

    小師妹,你下回來,該是什麼時候了?衛王癡癡望著遠去的馬車,心中湧起酸楚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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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不平

    “門房爺爺,您真是全才呀,功夫好,趕車也趕的這麼好!”阿玖挪到車廂前頭,熱烈的誇獎著,“您趕起車來,又輕快,又穩當,我坐在車裡都不覺得顛簸!”

    門房先生嘴角勾了勾,“九小姐,你方才在宮裡,也是這麼恭維人的吧?”阿玖嘻嘻笑,“誰不愛聽好話呀,您說是不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地位再高的人,武功再高的人,也是一樣。拍他們的馬屁只要拍對了,沒有不高興的。

    門房先生笑了笑,車趕的更穩、更快。到了裴家,阿玖下了車,沖門房道謝,“門房爺爺您辛苦了,快回去歇著吧。”門房點點頭,還像小時候一樣交代,“九小姐莫淘氣。”長輩關愛晚輩的口吻,自然而然的口吻。他說的自然,阿玖聽著也是理所應當,“是,爺爺,我知道。”

    阿玖回去,見了方夫人,炫耀的說道:“我的古畫沒白送,陛下請我吃飯了,還送我了幾盒虎眼糖、窩絲糖。”方夫人樂呵呵,“那可是好,驊哥兒騏哥兒該高興了。”誇了幾句,命人送了一盒虎眼、一盒窩絲到林家,剩下的全都送到顧氏房裡──除了小孩子們,家裡還真是沒人愛聽糖,連阿玖也早就不吃糖了。

    林幼輝聽到阿玖回來,過來看女兒。顧氏見著專程送到的各色糖果,笑了笑,“阿玖拐回來不少好東西呢。”命人把糖果送到裴瑋、裴玨房裡,自己帶了侍女去到方夫人的正院,“來來來,囡囡,講講你今天的見聞,讓大伯母開開眼界。”說著話的功夫,齊盈盈帶著驊哥兒,小顧氏帶著騏哥兒也來了,“謝謝九姑姑。”驊哥兒和騏哥兒乖巧的沖阿玖道謝,說他們很喜歡九姑姑帶回來的糖果。阿玖笑咪咪摸摸兩個孩子的小腦袋,“乖,喜歡就好。”齊盈盈和小顧氏帶著兩個孩子在一邊玩耍,顧氏、林幼輝和阿玖陪著方夫人說話,一團和樂。

    阿玖繪聲繪色的講著宮中見聞,“菜有那麼多道,擺了好幾張桌子呢,看的我真是眼花繚亂。內侍宮女站了長長的兩排,我也沒數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偏殿還有樂隊在奏樂呢,很好聽。然後吧,我瞅著這個架勢,忽然覺得自己不會吃飯了……”說的方夫人和顧氏、林幼輝都笑。不會吃飯?囡囡,三歲孩子也會吃飯呀。

    驊哥兒耳朵尖,邁著小短腿跑過來,仰起小臉笑,“九姑姑,我會吃飯!”騏哥兒也顛兒顛兒的跟著哥哥過來,“九姑姑,我也會吃飯!”阿玖看著兩張白白嫩嫩的小臉,心裡喜歡,伸手挨個捏了捏,親呢道:“驊哥兒騏哥兒真能幹,會自己吃飯了!驊哥兒,騏哥兒,往後都不要乳母餵飯,好不好?”兩個孩子響亮的答應了一聲,手牽著手,又跑去玩耍了。

    方夫人和顧氏看著兩個孩子,樂的都是合不攏嘴,“瞅瞅,多機靈的孩子!”林幼輝表示很羨慕,“大嫂,您這兩個孫子,我看了就想抱走。”顧氏笑道:“你今年要娶一個兒媳婦,明年還要娶一個兒媳婦,孫子很快會有的。”林幼輝忙道謝,“承您吉言,但願如此。”

    阿玖很是無語。我才說了一小半好不好,你們就把話題偏到這兒了?歪樓歪的也太厲害了吧。她用譴責的目光看著祖母、大伯母、娘親,慢吞吞問道:“請問,還要接下往下聽麼?”主講人正在興頭上,你們開小差兒,轉移話題,傷害主講人的感情……

    方夫人看著寶貝孫女很受傷的樣子,過意不去,一迭聲道:“當然要聽,當然要聽,囡囡快講,祖母等不及想聽呢。”林幼輝和顧氏都是抿嘴笑,“要聽的,囡囡,我們要聽。”阿玖臉色緩和了些,把她在乾清宮吃飯的經歷從頭到尾炫耀了一番,最後做了總結,“菜色好看又好吃,陛下和十哥很好客,還有,陛下吃飯比我還多呢,氣色很好!”

    陛下飲食正常,氣色很好,方夫人和林幼輝都敏銳的注意到了這一點。婆媳兩個心裡都有些奇怪,按說呢,照著曹家在會寧侯府的做派,背後應是章皇后在支持,至少是默許。可照著囡囡在宮裡看到的,這皇帝陛下身子康健,神情開朗,章皇后可瞎折騰什麼呢?費解,費解。

    林幼輝把女兒在宮裡的一言一行都問過,打發她去歇息,“乖女兒,累了吧?睡一會兒好不好?”方夫人和顧氏極為贊成,“小憩片刻,人可就精神多了。”阿玖真還有些困倦,笑嘻嘻的答應了,和眾人一一告辭,親了親兩個孩子,回房歇息去了。

    等到裴二爺、裴閣老父子相繼回來,阿玖又興滴滴的誇耀了一番,哪個細節也沒漏過。裴閣老凝神聽了,微笑,“阿玖這幅古畫沒白送。”提到古畫,裴二爺忍不住搖頭,“怎可能是唐朝的?”裴閣老捋著鬍子,有些得意,“畫是不是唐朝的,為父不知道。不過,阿玖送給為父的鼎,看著確實像周朝的,很古舊。”

    阿玖大起知己之感,連連點頭,“祖父,我和您想的一模一樣!”

    周鼎就不能在一個普普通通的古玩店淘著了啊?不會。阿玖清清楚楚記得,前世她在博物館參觀展品的時候,不只一件周朝銅鼎的簡介上寫著,這件展品是在某地的廢品收購站被發現的,是被當地農民當成廢品賣出去的!廢品收購站都能有的東西,難道古玩店不能有?

    裴二爺無奈的看看父親,看看女兒,無話可說。

    裴瑅在裴家排行第六,他都定下親事了,那老四裴琅和老五裴珩也不便再拖,這年的春末夏初,兩人相繼定了親。裴琅定下的是他爹裴大爺同年的女兒,那位同年姓楊,現在浙江任知府,為官很清廉,和裴大爺是同道之人。裴珩的未婚妻,則是成國公府二房的唯一嫡女,算是他的表妹。裴珩的姨母、徐氏的大姐嫁到成國公府,如今已是成國公夫人了,她和弟媳婦費氏是好妯娌,和徐氏是親姐妹,故此費氏和徐氏也相熟,常來常往。一來二去的,費氏看上了裴珩,徐氏也喜歡大姐的婆家侄女,親上加親,皆大歡喜。

    阿玖特地去溫家看望溫雅,很好心的告訴她,“你會有一位知府之女的四嫂,和一位國公府小姐的五嫂。”溫雅眼珠轉了轉,“阿玖,我不比她倆差吧?”她爹溫將軍如今已是都督同知,很大的官了。

    “在我心目中,無人能與你相提並論。”阿玖信誓旦旦。

    “這話我愛聽!”溫雅笑顏逐開。

    兩人正說著話,溫家來了客人,都是來看望溫雅的。這兩位客人,阿玖居然全都認識,一位是閨學的同窗梅瓊,一位是臨江侯府的陳淩薇。梅瓊長開了,不像小時候那般畏怯,皮膚白淨,清清秀秀的,看著倒有幾分討人喜歡。陳淩薇還像小時候一樣是位美女,她不只生的美麗,眉眼還很靈活,言語談吐,文雅又生動。

    “怪不得溫雅不討厭她。”阿玖微笑。

    寒暄過後,溫雅招呼客人們入座待茶。梅瓊和阿玖分別已久,聯繫又不多,有幾分生疏,倒是陳淩薇滿懷感激的提起,“哥哥在寧夏一切都好,姑丈的恩德,我兄妹二人畢生難忘。”她話說的直率,阿玖不得不跟她謙虛幾句,“哪裡,哪裡。”

    溫雅的父親是將軍,陳淩薇出自臨江侯府,梅瓊暫居舅舅南雄侯家裡,這幾位姑娘說起話來,不知不覺就談到了朝廷即將對北元用兵的事。

    “我哥哥就愛舞槍弄棒,這回他也要跟著大軍出征呢。”溫雅說道。

    “我舅舅也是。”梅瓊面有輕愁。

    “巧了,我叔叔和我哥哥也要去!”陳淩薇眼睛亮晶晶。

    阿玖這文官家的女孩兒在旁含笑聽著,並不輕易插話。對於軍事,阿玖知之不多,不過,裴閣老這戶部尚書近來可是很忙碌的,戶部要負責把江南的糧草徵集並運到北方,任務繁重。打仗,打的就是錢,就是糧,沒有強大的經濟實力,哪有底氣對北元開戰。

    “皇帝陛下是想在他有生之年一舉擊垮北元,給他兒子留下一片淨土吧。”阿玖捧著茶盞,茶水氤氳的熱氣升騰上來,映的她臉上發熱,泛起胭脂色,“這場仗若能像皇帝陛下預料似的大勝,北方邊境確實能夠安定上十幾二十年。”

    魏國公帶兵痛擊北元之後,北元曾一度元氣大傷,一蹶不振,那些年北元內部四分五裂的,便對北方邊境沒有什麼威脅。近年來卻好像緩過來了,又開始頻頻南下侵擾,令人煩不勝煩。這些北元騎兵跟土匪一樣,一陣風似的南下來搶,見人搶人、見錢搶錢,見牛羊搶牛羊,搶完了,他們就跑。對這樣的土匪盜賊,皇帝當然想集中兵力,給予迎頭痛擊。

    溫雅的哥哥溫爾真是他爹溫將軍的兒子,從小就喜歡刀槍、兵法,從小就聲稱長大了要上溫陣殺敵。故此,溫雅對於他哥哥要出征參戰,擔心當然是擔心的,卻也沒有多想。陳淩薇呢,應該是對她叔叔和她哥哥實在太有信心了,一幅“他們一定會凱旋歸來,給陳家帶來無限榮耀”的模樣,絲毫不擔心什麼。三位姑娘之中,唯一有愁容的是梅瓊,她一提起舅舅南雄侯要隨軍出征,好像很是憂慮。

    阿玖未免覺著奇怪。南雄侯脾氣很暴燥,可他一直在軍中效力,梅瓊愁什麼呢?南雄侯是軍人,勢必要常常參戰,而且,南雄侯是位常勝將軍。

    梅瓊紅了眼圈,“我、我父親已是指望不著了,唯一的依靠便是舅舅……”

    她父親直到現在也還是個千戶,再沒升上去。不只沒升官,她父親後來還以趙貞無子為由,娶了個二房,就是她祖母梅老太太的娘家侄女柳氏。柳氏本就受梅老太太待見,進門不久又生下個兒子,更被梅老太太和梅千戶寵上了天。梅千戶大概早把梅瓊這長女忘到腦後了,多年來不聞不問的,漠不關心。梅千戶這樣,梅瓊便也冷了心,知道她這親爹實在靠不住,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到了舅舅南雄侯身上。

    “我三嬸嬸說起過很多次,對南雄侯爺稱許的很。我三嬸嬸說,她這位表兄,是位不可多得的將才。阿瓊,你舅舅一定會凱旋歸來的。”阿玖誠懇的說道。

    “但願如此。”梅瓊面目間的憂愁,絲毫未減。

    梅瓊小時候的愛哭、不好哄,阿玖記憶猶新。見她這樣,也便不再勸解。

    “阿玖姐姐說的很對呢,趙侯爺一定能凱旋歸來。”陳淩薇笑的很開懷,眉毛彎彎,“還有我叔叔,我哥哥,也是一樣的,會打個大勝仗!”

    梅瓊和陳淩薇,一個是愁的要死,一個興奮的不行,形成鮮明對比。溫雅和她倆多年同窗,對她倆自然是熟悉的,笑咪咪勸了梅瓊幾句,又跟陳淩薇說起時興的衣裳、首飾,果然陳淩薇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過去,不提戰事,津津有味的聊起衣飾、胭脂水粉。

    梅瓊和陳淩薇不同,對衣裳首飾這些實在不感興趣,歎息了一句,“沒想到,溫雅和阿玖,你倆竟做了姑嫂。”她這是有感而發,不過,溫雅再大方也是沒出閣的姑娘家,被她當面這麼一說,溫雅想不害羞也不行,紅著臉嗔怪道:“這是女孩兒家能說的話麼?”轉身要走。

    陳淩薇忙拉住她,“往哪兒走?你是主人家,不陪客人哪成。”阿玖見溫雅窘迫的樣子,忙從陳淩薇手中把她解救出來,笑道:“我和溫雅,從前是好姐妹,今後,還是好姐妹。”溫雅瞪了梅瓊一眼,“聽見沒有?我和阿玖是好姐妹,才不是你說的什麼……什麼……”她這一害羞發脾氣,鬧的梅瓊和陳淩薇又打趣她一通,幾個女孩兒嘻嘻哈哈,打打鬧鬧,笑個沒完。

    梅瓊吞吞吐吐的問起,“阿玖,你家的荷花池很美,夏天的時候常常會宴客,對不對?若有宴會,能否也給我張帖子?”陳淩薇一聽,也來了興趣,“我也要!阿玖姐姐,到時咱們划船去,好不好?”

    阿玖微笑搖頭,“因著朝中有戰事,我祖母把所有的宴會取消,節省下來的銀錢,捐作軍費。我家今年不會舉辦宴會了,就連我三哥要娶親,也一切從儉,不大操大辦。”

    梅瓊和陳淩薇都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梅瓊打起精神,“阿玖要有三嫂了呢。說來也巧,原家三姑娘,要嫁給裴家三公子。阿玖,我在我舅母的宴會上見過原三姑娘,她生的可真是美貌動人。”

    阿玖客氣的微笑,“真的呢。你這麼一說我才注意到,我三哥在家中排行第三,原三姑娘也是,和我哥哥的排行一樣。”

    溫雅不便插話,小臉又紅了。陳淩薇好奇道:“我沒見過原三姑娘呢,真的是傾國傾城麼?阿玖姐姐,你三哥可真有福氣,能娶位美如天仙的妻子。”她臉色沮喪起來,“我哥哥呢,往後是要娶邱家那位邱瑰姑娘的,她呀,不只容貌平平,還除了做女工之外什麼也不會!連字都不認識幾個!”

    陳淩薇很替她哥哥陳淩雲抱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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