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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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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春溫一笑]阿玖(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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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5 23:59:50 |只看該作者
第200章 貴人

    “她們是陛下的親孫女,會有好結果的。”靳通政耐心告訴妻子,“兩位小皇孫不好說,孫女定然無恙。”

    廢太子還有兩個妾侍所出的兒子阿錟、阿錦,這兩個孩子的命運就不樂觀了,很可能一輩子被關著,永遠放不出來。靳通政和相氏關心的並不是廢太子,而是唐氏,廢太子妾侍所出的孩子下場如何,他們並不關心。只要唐氏的親生女兒能嫁到清白人家平安度日,於願足矣。

    相氏心事重重的點了點頭。

    關心朝陽和青陽這兩個女孩兒前途的,除了靳通政夫婦之外,還有章皇后。章皇后這做祖母的對孫子孫女都很疼愛,小正正小平平她是真心喜歡的,廢太子的兩兒兩女,也是一樣。章皇后常常看著小正正和小平平便會想起另外的四個,心裡酸酸的,“都快快活活的該多好,都是我的親孫啊。”她心疼被關起來的孫子孫女,也明白現在要把阿錟、阿錦放出來根本不可能,不過,朝陽和青陽這兩個孩子該嫁人了,終身大事,耽誤不得。

    章皇后自己不敢跟皇帝提,也不敢支使小十和阿玖,寧壽公主和福壽公主則是被皇帝差高簡痛駡一回嚇破了膽,到了皇帝面前就犯怵。章皇后瞅來瞅去,找不到一個合適開口的人。

    章皇后正在心急如焚的時候,朝陽和青陽姐妹兩個合繡了一幅大地回春圖獻給她們的皇帝祖父。這姐妹兩個是從小被唐氏精心撫養長大的,書畫底子和刺繡功夫都極好,這幅圖優美生動,頗有意境,春風中一枝嫩黃的柳枝在迎風搖曳,充滿著勃勃生機。

    大地回春圖被送到皇帝面前,皇帝仔仔細細看了半晌,一聲歎息,“朝陽和青陽,兩個都是好孩子。”她們從郡主淪為庶人,前途未卜,卻能繡出這樣快活的圖畫來,若是心中沒有陽光,哪裡能夠?雖被關了起來,她們還是努力向上,沒有絕望,沒有氣餒。這樣有勇氣的孩子,不應該生活在黑暗中。

    皇帝把皇太子召來,讓他看這幅圖。皇太子看過之後,沉吟道:“爹,朝陽和青陽到了年紀,該為她們擇婿了,您說對麼?我原本想著在平民之中挑選身家清白、厚道淳樸的青年人來做儀賓,如今看來得加上一樣:才華橫溢。爹,朝陽和青陽的夫婿,必須是才子方可。若粗糙了,怕是和朝陽、青陽志趣不投。”

    說著話,皇太子躊躇起來。若是才華橫溢,自然不會甘於平庸,要科舉出仕,有一番作為。可是,娶廢太子的女兒為妻,分明是對仕途不利。誰會肯呢?

    “世上有沒有這樣的人:家世清白,本人清秀斯文,通文墨,長於書畫,卻並不關心仕途經濟,性情非常之淡泊?”皇太子目光中滿是憧憬。

    真有兩個這樣的人,朝陽和青陽便有著落了。

    “命宗人府開始挑選。”皇帝下了令。

    再難找也要找到,必須挑出兩個才貌雙全又無意仕途的年輕人。否則,朝陽和青陽嫁給誰呢?

    可憐的宗人令潘岐,又有了新的差使。這差使可不好辦,潘岐愁的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的,人都瘦了。

    潘岐愁眉苦臉的約裴二爺喝酒,裴二爺給他出主意,“難是難,可是,保不齊能找著呢?先找找看,真找不出合適的,再如實上報。”潘岐歎息,“也只能如此了。”

    裴二爺笑著安慰他,“右山兄,自打咱們相識以來,小弟便覺得你運氣奇佳,若是遇著什麼難事,自有貴人出面幫忙。這回肯定還是。”

    別愁了,到時就會有人跳出來幫忙的。有福之人不在忙。

    潘岐被裴二爺說的心中一動,笑著拱拱手,“承你吉言。”

    有貴人幫忙,好,我便等著貴人幫忙。

    這年五月,南京國子監祭酒虞大方上了告老摺子。這告老摺子本身倒沒什麼稀奇的,不過是說自己年事已高,垂垂老矣,難以再為陛下效力,乞骸骨回鄉養老。稀奇的是,跟著告老摺子一同傳過來的,是一封請婚摺子,為他的內侄盧楓請婚廢太子長女朝陽,為他的兒子虞敬請婚廢太子次女青陽。虞祭酒很坦白,說他寒窗苦讀多年,直到三十多歲才中了舉人,中舉之後,連考兩回,都沒通過會試。最後,甲子年唐閣老被任命為會試總裁,他抱著一絲希望又去參加,居然出了貢。出了貢就是穩穩的進士、同進士,虞祭酒對於唐閣老,虞祭酒打心眼兒裡感激,一直事之甚恭。唐閣老雖身處高位,卻待人溫恭有禮,令虞祭酒感佩不已。唐閣老病故的時候,虞祭酒曾經幾回哭昏過去,十分哀傷。如今虞祭酒要告老還鄉了,別的沒什麼牽掛,就只掛念唐閣老的兩名親外女,願為兒子和內侄求娶。

    虞祭酒老家在浙江,殷實淳樸,耕讀傳家──-這是可以想像的,家裡若不殷實,他怎能一直讀書到四十多歲?若是家境差一些,早供不起他了。

    他和妻子盧氏是表兄妹,夫妻感情很好,幾十年來沒有紅過臉。盧氏成親頭些年總也沒懷上孩子,就想給虞祭酒納個二房,虞祭酒拒絕了,“四十無子,再作商議。娘子,我和你都是樂善好施的,不曾做過惡事,上天有眼,不該讓咱們無子。”盧氏含著一包眼淚,點了點頭。

    到了他快四十歲的時候,盧氏先是生下一個女兒,過兩年又生一個兒子,闔家歡喜。盧氏娘家哥嫂得了時疫,一起沒了,就留下一個小兒子,虞祭酒便和妻子商量了,讓盧氏把孩子接到家中養育。如今,虞祭酒女兒已經出閣,兒子和內侄卻尚未婚配,願為他們求朝陽、青陽為妻。

    虞祭酒的兒子和內侄都是相貌清秀、斯斯文文的年輕人,書讀的很好,有幾分才氣。虞祭酒認為他們心地太純淨了,不適合官場,還是回鄉務農最好。回到老家踏踏實實讀書、種田,各自娶房媳婦兒,小日子豈不是既紅火,又甜美?

    虞祭酒這請婚摺子一上,朝中暗地裡罵他死心眼和的官員不少,可是更多的,是暗中衝他伸大拇指。虞祭酒,不慕虛榮,不慕權勢,勇於娶廢太子之女為兒媳婦,真是讓人敬佩。

    阿玖對虞祭酒滿是崇拜之情,特地讓皇太子原封不動抄了那摺子來瞻仰一下。阿玖深深覺得,像虞祭酒這樣的人才是唐閣老的忠實追隨者和感恩者,那個拿女兒的婚事當條件來講的相氏,弱爆了。

    真擔心唐閣老的外孫女,上請婚摺子啊,為你兒子求娶!

    你真敢這麼做,世人誰不敬仰。就連皇帝、皇太子,也要對你另眼相看,為你的氣節和胸懷而感慨萬分!我更會為你折服的,這樣的勇氣和坦蕩,令人心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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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6 00:00:01 |只看該作者
第201章 可憐的爹娘

    阿玖拿著虞祭酒的請婚摺子看過,跟皇太子發表她的高見,“十哥,這位虞祭酒貌似非常之老實。他沒說什麼漂亮話,只說他受了唐閣老的提撥和恩惠,而且,他的兒子和內侄不適合做官。”

    皇太子笑了笑,“他這個人不怎麼圓滑,又有些倔脾氣,所以才會一直在南京任閒職。若是有心計的官員,早使出渾身解數往京城調了,或是謀個外放,也比在南京閑著要強。小師妹,這人大概是真的有幾分老實。”

    “天上掉下來的好人選呀。”阿玖嘖嘖。身家清白、端正純樸、沒有權勢,要給廢太子的兩個女兒挑選夫婿,沒有比虞家更合適的了。

    阿玖已是兩子之母,臉蛋還是白裡透粉,光潔如玉,美麗的很。她那雙大而圓、清澈明淨的杏核眼中滿是調皮之色,靈動活潑,嬌俏可愛,皇太子看見這樣的小師妹,心情飛揚。

    “爹要親眼看看虞家的孩子。”皇太子含笑說道。

    “這是自然。”阿玖覺得理所應當。做祖父的要親自相看孫女婿,很正常。其實胖皇帝真的是個好爹、好祖父,如果不是廢太子太過心急,以至於倉惶逼宮,事情萬萬到不了這一步。

    阿玖嘴唇是瑩潤的粉色,牙齒很白,她神采飛揚說著話的時候,皇太子心裡總覺得癢癢。他輕輕咳了一聲,拉過小師妹的手,要她和自己並排坐著。女官和宮女都是有眼色的,見了這情形,悄沒聲息的退了出去,不敢留在殿裡礙事──這已經是東宮不成文的規矩了,但凡皇太子和太子妃有親熱的意思,服侍的人便要退到殿外,不經召喚,不得擅入。

    “小師妹,我昨晚本來想了一句特別感人的話要說給你聽,正打算開口,兩個兒子便來搗亂了。”皇太子埋怨道。

    他是很喜歡小正正和小平平這兩個兒子的,可是,晚上都打發他倆上床歇著了,不是應該乖乖的睡覺麼?再趿上帛屐下床,兩個臭小子手牽手過來,非要跟爹娘一起睡,這是什麼道理?費盡心思準備的甜言蜜語,他們一來,做爹的硬是忘了。

    阿玖很高興,“十哥,你本來打算說什麼給我聽的呀?說吧說吧,我洗耳恭聽。”她愜意的閉上眼睛,“十哥快來,在我耳畔輕聲說,要很溫柔很溫柔,把你所有的深情都澆灌在裡面。”

    阿玖長長的眼睫毛垂下,唇角含笑,準備讓自己的耳朵好好享受一下。皇太子小心翼翼湊近她,“小師妹,十哥本來想好了的,可是小正正、小平平一來,十哥便忘了,真到這會兒也沒想起來。”他看到小師妹這樣,想想自己讓小師妹失望了,真是滿懷歉疚。

    “不要緊呀十哥,你慢慢想。”阿玖依舊閉著眼睛,甜甜笑,“我等著你哦,十哥,你再想一下。”

    皇太子歉疚更深,更想不起來了。

    “若是實在想不起來,那就親親我吧。”阿玖嘻嘻笑。

    “小師妹太可愛了。”皇太子感動極了,頭慢慢俯下,就要吻上她粉嫩瑩潤的雙唇……

    “哇──哇──”,耳畔響起幼兒響亮的哭聲。皇太子綺念全消,阿玖忙睜開眼睛,“小平平哭了?他很少這麼哭的。十哥,快,咱們過去看看。”機靈的下了地,循著哭聲到了殿門口。

    門口,女官急的汗都快下來了,“潞王殿下,您真的不便進去。”小平平才不管她,仰起小臉哇哇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小正正邁著端莊的步子走過來,微微皺眉,“弟弟,你都會說話了,不能遇事只會哭。”你現在會走路會說話了呀,不是整天只會睡覺的小嬰兒了,要有長進,懂不懂。

    小平平才不理他,眼淚橫流,哭的震天響。

    “兒子,你怎麼了?”皇太子和阿玖差不多同時到了他面前,蹲下身子,滿臉心疼的問著他。

    小平平先是撲到他爹懷裡撒嬌,然後又換到他娘身邊,時而仰起小臉急切的說著什麼,時而回頭指指女官和宮女們,用小手做出“打”的動作,表示他的憤怒。阿玖笑了,柔聲問道:“小平平要進去,她們攔著你了,對不對?”小平平無比委屈的點點小腦袋,漆黑眼珠眼巴巴的瞅著阿玖,別提多可憐了。

    “爹和娘在裡面啊,你若想進去,先要請示一聲,爹娘同意,你才能進去。”阿玖溫柔的跟他講著道理,“兒子,娘在殿門口替你掛個小鈴鐺好不好?你若來了,便搖搖鈴,娘會來接你的。”

    “不好。”小平平沒說什麼,一旁的小正正果斷表示反對。小平平看看爹娘,看看哥哥,掙開阿玖的懷抱和哥哥站在一起,兄弟兩個一起板起小臉,用譴責的目光看著父母。

    不讓我倆隨便進來呀,要通報,要搖鈴,那哪成。

    小正正還好,他是皇太孫,打小便會擺出幅嚴肅面孔嚇唬人。小平平才哭過,小臉蛋跟花貓似的,偏偏也要跟他哥哥學,便顯著可笑了。

    阿玖試著跟兩個兒子講理,可是,小正正和小平平根本不聽,昂首挺胸的站著,姿勢始終如一,態度始終如一。

    “再淘氣打屁屁了啊。”皇太子威脅。

    兄弟兩個很有默契,一齊把小屁股撅向他。

    皇太子和阿玖無奈的互相看看。言語打動不了,武力也不能使他們屈服,小正正、小平平,爹娘拿你們如何是好?

    小平平尤其有股子不怕挨打的精神,他把小屁股撅的高高的,抬頭衝皇太子笑了笑,“爹,打。”好像不是要挨打,而是要玩好玩的遊戲。

    小正正也抬起頭,一臉淡定,“怎地還不動手?等很久了。”

    …………

    這天小正正和小平平晚飯後也不肯走,洗漱過後也不肯走,小正正拉著弟弟逕自上了父母的大床。“我跟娘睡,你跟爹睡。”小正正很嫺熟的分派著,小平平乖巧的點頭。

    皇太子悄悄告訴阿玖,“小師妹,要快點兒把兒子哄睡才行。”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今晚當然是要共度良宵的,有兒子在這兒搗亂當然不行,快把他們哄睡了。小正正和小平平睡著了都跟小豬似的,有人把他們抱走也不知道,到時便交給乳母在側間睡,早上再抱過來,他們不會察覺的。

    阿玖很賣力氣的講起睡前故事,皇太子抱著小平平使勁兒拍,兩人使出渾身解數,小正正和小平平好像商量好了似的,就是不睡。“再講一個,再講一個。”小正正不知足的要求。

    小平平明顯的是個人來瘋,要說這個時辰他早該睡了,可是這會兒哥哥不睡,他便也堅持著,呵欠都打了許多,就是不肯閉上眼睛睡覺。

    皇太子恨的想打他小屁屁,手抬到半空,卻見他轉頭看著自己,目光中滿是信賴和依戀,手又訕訕的收了回去。

    阿玖給小正正講故事,皇太子哄著小平平,兩人時不時憂傷而哀怨的相互看一眼。唉,為人父母,不容易啊。

    等到兩個兒子終於睡著,阿玖也累趴下了,“十哥,我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皇太子歎口氣,溫柔親親她的臉頰,“小師妹,睡吧。”

    小平平兩腿伸開,睡的舒服愜意。小正正雖沒他那麼占地方,也好不到哪兒去。兩個孩子在床中間酣睡,阿玖和皇太子一個在牆角,一個在床沿,溫柔的相互凝視許久,吹熄了燈。

    虞祭酒帶著他的內侄盧楓和兒子虞敬到了京城,皇帝親自召見。虞祭酒看面相很老實憨厚,不是個知道靈活變通的,盧楓和虞敬這一對表兄弟長的有幾分相像,都是清秀斯文,面白如玉,盧楓年長,虞敬小兩歲。皇帝考了考他倆的學問,皺眉,“若是參加科舉,不難得中。”這樣的人才,娶了廢太子的女兒,影響仕途,能不抱怨麼?若是心存怨恨,如何能對妻子赤誠相待。

    虞祭酒實話實說,“他們若要參加科舉,大概比臣略強一點,卻也強不了太多。讀書苦,做官也不容易,臣想著,還不如回家鄉呢,橫豎家中有幾畝地,日子頗頗過得。”

    有人想做官,也有人不想。想做官的是多數,不想做官的人是少數,但是,真的有。虞祭酒就是其中一個,沒覺得做官有什麼好,性情淡泊,嚮往田園生活,內侄和兒子受他影響,也是一樣。

    皇帝微微笑了笑,眼中閃過絲滿意神色。

    虞祭酒本是從四品官員,皇帝許他榮休,終身食四品俸祿。朝陽和青陽以郡主禮出閣,在虞祭酒家鄉建郡主府,盧楓和虞敬享儀賓俸祿。

    虞祭酒堅辭了四品傣祿,“無功,不受祿。臣已請辭,再享受朝廷俸祿,情理上都說不通。況且,臣一向在南京任閒職,並沒為朝廷立下功勞。”確有請辭之後還享受俸祿的,那都是德高望重有大功勳的,虞祭酒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堅決不肯要。

    皇帝也沒勉強。

    朝陽和青陽的婚事,就這麼定下了。宗人府正在為婚禮忙碌,待婚禮完成,虞祭酒便會帶兒子兒媳、內侄、侄媳婦返鄉,過起安靜、與世無爭的田園生活。

    章皇后為此很是歡喜,私下裡和兩個女兒寧壽公主福壽公主說了很多遍,“我孫女終身有了著落,做祖母的很為她們開心。寧壽,福壽,我睡夢裡都會笑醒。”寧壽公主福壽公主聽的心酸,“是呢,兩個可憐孩子總算能出閣了。”她們本來應該跟自己似的,是最尊貴的公主啊,如今卻淪落到了這一步,能嫁出去、不終生被囚,便已是謝天謝地。

    人生的際遇,太難預測了。

    母女三人都沒提到廢太子的兩個兒子阿錟、阿錦。

    那兩個孩子,只要皇帝還活著,是無論如何不可能放出來的。

    或許,等到有一天章皇后當家作主,會命令小十給他倆一條生路。封個郡王,給個富庶藩地,度過富足的一生。

    眼下,絕無可能。

    虞祭酒在京中等著兒子、內侄娶媳婦,少不了要和昔日同年、同門往來女配翻身記。他是很不起眼兒的一個人,沒什麼出眾的才華,在官場上也不得意,長年來只能在南京任個閒散官員。這回,他卻成了同年們關注的人物,人人對他異常關切。虞祭酒人老實,不習慣這些,總是呵呵笑著,很少開口說話。他口才不佳,生平最擅長的就是逢人就笑,不笑不說話,或者,只笑不說話。

    這是一個老好人。

    他讓許多人感到慚愧。他沒什麼豪言壯語,也沒和其他人商量,毫無前兆的,他直接做出來了。而且,他沒當作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並不張揚。

    靳通政和許多同門一樣,在虞祭酒面前感到無地自容。誰家沒兒子?可是,只有他肯為獨生兒子、愛若親生的內侄迎娶這樣的新娘。這關係盧楓、虞敬一輩子的仕途,他很果斷的就做主了。

    “您太了不起了!”靳通政感慨。

    “哪裡,哪裡。”虞祭酒很難得的開了口,實話實說,“我也不是什麼都肯做。娶唐大人的外孫女進門,我不會猶豫,可若是要讓我嫁女兒給唐大人的外孫子,我是打死不肯的。”

    兒媳婦娶回家,好好對她就行了。若是嫁女兒,讓女兒陪著夫婿被囚禁,說什麼也不行,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行。

    ──廢太子的兩個兒子不是唐妃所出啊。靳通政瞅瞅一臉憨厚的虞祭酒,不知該說什麼。

    靳通政回到家之後,和相氏感慨了,“世上真有這般至誠君子。娘子,和他一比,咱們都沒臉說是老師的門生了。”又把虞祭酒可以娶媳婦不可嫁女兒的話說了,“……他根本不吹大話,實實在在。”

    相氏聽到嫁女兒的話,打了個寒噤。

    女兒嫁給廢太子的兒子?要命呢這是。

    “這真是實話,任是誰也做不到。”相氏輕聲說道:“便是咱們,也是一樣。”

    相氏捫心自問,若要她把安兒嫁給廢太子的兒子,她大概會心痛而死。可是,若女兒能嫁到好人家,順便也能幫幫唐妃的女兒,豈不是一舉兩得?多美的事啊。可惜,那麼美的事,最後沒成。

    靳通政臉白了白,“自然做不到。”

    雖然安兒已經嫁了人,雖然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可是他只要想想那樣的事,就覺得可怕。

    “安兒嫁的也算好了。”相氏心有餘悸的說道。自己得罪過太子妃呢,太子妃囂張的很,若是她到陛下面前告狀,說自己心心念念不忘唐閣老的恩德,一心要報恩,建議安兒嫁給廢太子的兒子?──太嚇人了,幸虧她沒有。

    “是啊,也算好了。”靳通政點頭。

    陳淩雲這個女婿雖然出身不行,可對安兒是真的好,而且,他是在戰場上拼殺出來的,果敢敏銳,前途光明。

    安兒嫁他,算是嫁對了。

    靳通政夫婦二人均作此想,可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安兒臉色慘白的回了娘家。

    她要和陳淩雲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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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6 00:00:19 |只看該作者
第202章 殺人三千

    這天是休沐日,靳通政難得清閒一日,在書房隨意翻看書畫,並未外出。聽侍女來稟報,“大小姐回來了。”心中覺得奇怪,便即起身回房,要問問女兒為什麼突然回家。

    “……和離這兩個字,是能輕易說出口的?安兒,你已經出了閣,是大人了,不可以再像小孩子似的任性胡鬧,知道麼?”靳通政回到房中,聽到裡間傳出相氏的說話聲,便停下了腳步。

    和離?安兒連兩個字都說出來了,一定是有非常之事,到底是什麼事呢。“女兒,你到底受了什麼樣的委屈,才會如此絕訣?”靳通政一陣心痛。

    侍女婆子等人本來已被攆到了門外,靳通政聽到相氏的聲音又大了點,揮揮手,命侍女們再向後退。侍女們忙曲曲膝,遠遠的避開了。大小姐突然回娘家,臉色也不對,肯定是有事,做奴婢的還是躲遠些為好。

    靳通政又向前走了走,相氏的聲音清晰傳入耳中,“……他是庶出的,你之前便知道,對不對?這會兒因為他是庶出而要和離,你也不想想靳家會因此得個什麼樣的名聲。安兒,靳家沒有和離過的女兒,也沒有二嫁的女兒。”

    安兒清亮的聲音中透著倔強,“我離了他家,一輩子再不嫁人,總成了吧?”相氏很是不悅,“你離了他家,難道還能再回靳家不成?不回靳家,又不再嫁,你能去哪裡?安兒,你這話欠思量。”

    靳通政覺得相氏的聲音很無情,很陌生。

    安兒一定是豁出去了,冷冷說道:“不許我回來,我便出家為尼,您滿意了沒有?”她一向是父母寵愛的嬌女,在夫家受了氣回來,親娘居然也是一幅公事公辦的樣子,不由的心頭起火。他不疼我,我認了,親娘也不疼我麼。

    靳通政攥緊了拳頭。

    相氏口氣和緩下來,柔聲問道:“到底是為了什麼?安兒,我和爹年輕的時候也紅過臉呢,小夫妻吵吵鬧鬧是常有的事,不能因為這個,就隨隨便便提什麼和離。這兩個字,是提不得的。”

    安兒哼了一聲,“我可不是隨隨便便提,我是很認真的在提。我不會再回臨江侯府那藏汙納垢的地方,沒的叫人噁心!”

    相氏和安兒爭執起來,一個逼問原因,一個冷冷的,不大愛說,母女兩個一直在僵持。靳通政在外間聽得不耐煩,正要抬腳走進去,卻聽安兒小聲哭起來,“他,他親娘原來並沒死,他騙我,他一直在騙我……”相氏不可置信的驚呼,“這不可能!明明說他生母早就去世了!”靳通政臉色沉了下來,大約猜到發生了什麼事。原來是陳淩雲生母尚在,他一定是想讓安兒認下他生母,安兒不肯,寧可和離。

    這臭小子,若不是他生母早逝,我根本不可能把他當作女婿人選!靳通政氣的臉色鐵青。

    安兒倔了這麼會兒,疲憊之極,哽咽說道:“我和他今天本是出城遊玩,好好的,卻在郊外遇到……遇到一個中年尼姑……他一開始說是他生母的妹妹,要我叫姨娘,那尼姑便惱了,說出實話,原來她並不是什麼生母的妹妹,根本就是他生母本人……”

    安兒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了。雖然她沒說,裡間的相氏,外間的靳通政,卻都可以想像得到,一定是陳淩雲要求她認婆婆,安兒不肯,夫妻二人為這個翻了臉。

    “這……這不知廉恥的,生母活著,竟敢欺騙世人,說她早已亡故!”相氏氣的渾身發抖。明明還活著,卻對外宣稱已經亡故,這不是騙人麼?太可惡了。

    靳通政閉上眼睛,無力的靠在了牆壁上。這事早有端倪,潘岐早就提過,自己也問過,他直到那時還不肯說實話,還狡辯是她姨母,不會接回家。女兒,是爹害了你,是爹害了你……

    靳通政靠在牆上,好一陣子都沒力氣站起來。

    相氏的聲音模模糊糊傳到他耳中,“……到底是他生母,血濃於水。安兒,你認下他生母,他會感激你的,往後會更加待你好……你都已經嫁了,還能怎樣,難不成真的和離?”

    “這都是你的命,女兒,你認命吧。”相氏垂淚說道。

    相氏這會兒真是悔的腸子都青了。裴家提親的時候,為什麼不答應?千挑萬選的,最後給安兒挑了這麼戶人家,不只庶出,還欺騙!說什麼生母早亡,原來尚在人世,還要安兒認她做婆婆,好生孝敬。這算是什麼事啊。

    靳通政聽著相氏的話,唇角泛上絲冷冷的笑。認命?要我靳嚴的女兒認命?

    相氏正在苦口婆心勸安兒的時候,或者說,相氏正在軟硬兼施逼安兒的時候,靳通政打起精神,站直身子,緩步走了進來。

    “……那是生他的人,沒有她,哪有你丈夫?你孝敬她一二,也不為過。安兒,這是你的命,你認了吧。”看相氏那苦口婆心勸說的樣子,好像恨不得親手把安兒拽起來,立時三刻把她趕回臨江侯府。

    這倒不是她不愛安兒,她只是覺得女人不能和離,和離了更加不利。況且,靳家是書香門第,又是大長公主府,不能出和離的女兒,這太丟人了。安兒你出來了多久?快回去吧,莫惹得夫婿不喜。

    安兒本是來娘家求安慰求支持的,相氏這樣,讓她心灰意冷。他忽然變了,娘也變了,他不疼我了,娘也不疼我了,“好吧,我回去。”安兒疲憊的說道。

    “快回吧,回吧。”相氏大喜。女兒你想通了就好,快回去好好過日子。

    安兒正要強撐著站起身,卻被一雙溫暖有力的手按住了,“女兒,坐下,你臉色很差,先歇息會子。”安兒驚喜的抬起頭,看見父親靳通政正俯下身子,溫和慈愛的看著她。淚水模糊了安兒的眼睛,她虛弱的說道:“爹,遲早要回去的,我不歇息了。”

    “傻孩子,你要回哪裡?這是你的家啊。”靳通政微笑說著話,聲音異常溫柔。

    安兒瞪大眼睛看著父親,一時間竟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相氏在旁頗為著急。我好不容易把女兒勸住了,你怎地會……?女兒和女婿吵了架便回娘家,便賭氣要和離,這可不是什麼好事,不好慣著的。

    “你出閣前的房舍還是老樣子,爹命人打掃收拾了,你今晚還住回去。”靳通政伸手替安兒理理有些散亂的鬢髮,溫聲告訴她,“祖母也想你了,過會子,咱們陪她老人家說說話去。”

    安兒聽著這體貼的話語,撲到父親懷裡,無聲哭泣起來。靳通政抱住女兒,見她哭的一抽一抽的,心好像被人拿刀子割了似的,一陣陣生疼。女兒,你這是受了多少委屈,受了多少難為,才會是這個樣子啊。

    相氏忍不住開口想要說什麼,靳通政一道淩厲的眼神掃過去,她怔了怔,沒敢開口。他……他是溫和的一個人,可是這會兒的眼光卻像要殺人似的,很可怕。

    我難道不疼安兒?我也是為她打算,不想她年輕衝動,成為下堂婦,將來更加淒涼。我也是為靳家著想,不想靳家有個和離的女兒,損了聲名。我沒做錯啊,相氏不平的想道。

    靳通政看著眼前有著委屈神色的相氏,胸中燃起熊熊怒火。幸虧今天是休沐日,幸虧今天自己在家,否則,安兒會被她又勸又哄又逼的弄回陳家吧?安兒這樣回了陳家,能落著什麼好,不知會受多少窩囊氣。

    陳淩雲的生母明明活著,卻對外宣稱已經亡故,這中間肯定有原由,很有可能是不光彩的原由。這種情形下,不分青紅皂白要安兒回去,低聲下氣的求和,是害安兒。

    安兒在父親懷裡哭了好一會兒,抬起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瞧我,跟個孩子似的。爹,您不趕我走便好,我去洗漱了,歇息會子,再來陪您好不好?”靳通政知道安兒愛美,笑著答應,“好啊。安兒歇會子,打扮漂亮了,和爹一起去陪祖母說說話。”安兒臉紅了紅,微笑著出去了,自有侍女服侍她回房洗漱更衣。

    房中只剩下靳通政和相氏夫妻二人,靳通政不再有溫和的笑容,眼神冰冷。相氏為自己辯解,“寧拆一座廟,不破一門婚。再說了,名聲重要啊。有個和離的女兒,如何使得。”

    靳通政不屑的笑了笑,“靳家要名聲,難道陳家便不要了?靳家不想有和離的女兒,難道陳家就想讓已經亡故的妾侍姨娘死而復生?你只知道自己怕丟人,卻不想想,陳家一樣也怕。”

    相氏心亂如麻,“可,這種事,總是女子吃虧……”真鬧僵了,和離了,陳淩雲很容易娶個門當戶對的閨秀為繼室,安兒要再嫁人卻難了。這種事,女家還是軟和些為好,不好硬來的。

    靳通政對相氏已是失望透頂,微微笑起來,“無妨。安兒是女子,安兒的爹卻是男人,自有男人的擔當。”

    相氏心中知道不妥,可靳通政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好再接話,沉默以對夙歌。

    靳通政笑了笑,叫過管事婆子,命她去臨江侯府說一聲,“大長公主愛惜孫女,留大姑奶奶住幾日。”管事婆子恭敬的答應,走了。

    侍女來稟報,“姑爺求見。”靳通政想也不想,便吩咐,“不見。命護衛們打起精神,他若走了便罷,若硬賴著,亂棍打翻,丟了出去。”侍女不敢說什麼,唯唯諾諾的答應。

    相氏大急。方才還聽他差人去臨江侯府說一聲,以為他是不想跟陳家翻臉,怎麼這會兒要打起姑爺來了?這要是真動了手,往後安兒還怎麼回去?

    幸虧陳淩雲識趣,聽到岳父不見他,不許他進門,在門房呆呆坐了半天,灰溜溜的走了。

    相氏長長鬆了一口氣。

    安兒更衣之後複來,和靳通政一起去了大長公主處,陪祖母說話。隆慶大長公主是個綿軟性子,一生最看重的便是靳通政,靳通政告訴她安兒想家了,想祖母了,要回來住幾天,隆慶大長公主笑咪咪,“好啊,安兒,祖母也想你了。”半句話沒有多問,根本沒對已出閣的孫女突然回娘家表示驚訝。

    有祖母和父親疼愛,安兒便在娘家踏踏實實住下了。相氏心中焦急,可婆婆不管事,丈夫一意孤行,她說不上話,乾著急沒辦法。

    連著三天,不管是陳淩雲到隆慶大長主府,還是到通政司,靳通政都不肯見他,命人擋駕。陳淩雲見不到岳父,不知道安兒到底怎樣了,急的嘴上起泡。

    陳淩雲越是急,邱氏越是心中暢快,見面時柔聲問起,“要不,把你生母接回來吧?都多少年了,有什麼恩恩怨怨的,也都過去了。這些年來府裡倚仗你的事多,我記著你的情,滿心想補給你呢。”反正男人也不在了,狐媚子想回就回吧,看她回來了能噁心著誰。

    陳淩雲這些年來和邱氏一直是你恨我,我也恨你,可是都不願臨江侯府倒了,都不願傷害陳淩峰,故此磕磕絆絆的倒也過來了。這麼多年的爭鬥,陳淩雲對邱氏熟悉的很,一聽就知道她沒安好心,冷冷的回絕了,“死人活過來了,怕把人嚇著。別的不說,若是因為這個害得阿峰不好說親,做哥哥的於心何忍。”邱氏見他腦子清楚,笑了笑,“是你的生母,自然聽你的意思。”這小子真比他爹強,不會動不動犯糊塗,辦傻事。糊弄不了他,那就算了,可惜可惜,看不了熱鬧。

    若是把陳淩雲的生母接回來,讓大長公主的嫡孫女認她那種身份的人做婆婆,不得雞飛狗跳啊?邱氏看不著這個熱鬧,還真是覺著可惜。

    陳淩雲到靳家也見不著人,到通政司也見不著人,只好開始託人情。他一開始是去求魏國公夫婦的,魏國公一聽臉就黑了,“你和靳家結親的時候,怎不提這個話?把人家的寶貝閨女娶回家了,就開始折騰了?我不跟你去丟這個人!”魏國公夫人也嫌陳淩雲不爭氣,可他畢竟妹妹的親孫子,便好心勸了他幾句,“沒這樣的。你若想認她,和靳家議親的時候便得說清楚了,讓靳家明白世上還有這麼個人。你議親的時候不說,這時候冷不丁兒的說出來,讓安兒怎麼辦?她可是大長公主的親孫女,從小靳家寶貝的什麼似的。”

    雖然靳家拒絕裴琳的求婚,讓魏國公夫人有些不悅,但是其中的詳情魏國公夫人並不知道,只知道仿佛是因著廢太子妃唐氏,靳家不樂意。姑娘是靳家的,靳家既不樂意,親事做罷也就是了,沒什麼好說的。後來裴琳遇到陶柯,婚事異常美滿 ,魏國公夫人就更是不計前事了。這會兒她幫安兒說話,很是自然而然。

    陳淩雲被訓得灰頭土腦不說,魏國公還不許夫人管他。他沒辦法,只好另外托人。

    他求裴二爺去了,“姑丈,您替我美言幾句。”裴二爺是閒散侯爺,每天除了看孫子、會友人、遊山玩水之處沒別的事,聽了這樁公案,不贊成的搖頭,“這是你不對。你牽掛生母,這是人之常情,可你不該在婚前瞞著靳家。”陳淩雲慚愧的低下頭,“本想慢慢跟安兒商量的,可是,不小心在郊外遇上了……”他娘楚楚可憐的一哭訴,陳淩雲心裡也發酸,便命安兒認婆婆,安兒當場就炸了,扔下要和離的狠話,揚長而去。陳淩雲想去追妻子,他娘攔著不放,狼狽之極。

    “你有這個心思,沒人能替你美言。”裴二爺婉言謝絕,“靳通政是不會肯的。”

    靳嚴當初肯把愛女許給陳淩雲,當然和陳淩雲生母已經亡故是有關的。若陳淩雲生母還在,要安兒這千嬌萬寵的大小姐認姨娘婆婆,靳嚴不可能答應──他從一開始就不會考慮陳淩雲這女婿人選。

    “她總是我娘……”陳淩雲遲疑。

    “在你和靳家議親之時,她便是你生母。”裴二爺溫和提醒他,“她並不是今時今日才突然變作你生母的,對不對?”

    為何當初要隱瞞。

    既隱瞞了,便該一輩子隱瞞下去。

    把姑娘娶回家之後再說這個話,你是存心騙婚不成。

    陳淩雲如夢方醒,謝了裴二爺,要回去仔細想清楚。裴二爺微微笑了笑,“你卻不要想太久,若我猜的不錯,靳通政或許這兩日便要發難了。你家陳年舊事中能做文章之處實在很多,不拘哪一條翻出來,都夠嗆。”

    當年陳家若沒有讓陳淩薇生那場大病,恐怕臨江侯府早已聲名掃地,甚至被奪了爵位。陳庸做下的事,陳淩雲小時候做過的事,若是一樁樁一件件被公之於眾,臨江侯府便會聲名狼籍。

    裴家當年可能做的事,靳嚴當然也可能做。不同的是,裴家和臨江侯府沒什麼干係,收拾就收拾了,不必拖泥帶水。靳家卻和臨江侯府是姻親,收拾得再痛快,也是殺人三千,自損八百。

    陳淩雲汗都下來了,深深一揖,“多謝姑丈提醒。”

    他匆匆告別裴二爺,騎上馬,飛馳到隆慶大長公主府前。下了馬,他到門房借了筆墨,飛快的寫了封書信,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暗中塞給門房,求他把信遞進去。這本來就是門房份內的事,靳通政只說不許陳淩雲進門,又沒說不許替他傳遞信件,門房接了銀子,笑咪咪照辦。

    靳通政看到這封信,冷冷一笑。陳淩雲,算你識相,你若再晚來一兩天,怕是你哭都來不及。

    你小子想騙婚,然後隨意擺佈我家安兒,休想!我寧願把女兒接回家,也不會讓她受那個窩囊氣,不會讓她低三下四、忍氣吞聲的過日子。

    你若執意相逼,靳家難道不會反擊。

    既想娶靳家女兒,又想讓她低聲下氣討好你的生母,怎麼可能。難道你不知,靳家為了女兒,為了自己的尊嚴,會動用所有的力量,給你迎頭痛擊。

    既使殺人三千,自損八百,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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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岳父

    陳淩雲忐忑不安的在門房等了許久,門房笑容滿面的回來了,“姑爺,實在是不巧,今兒個我家老爺不在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您的信已經遞進去了,等老爺回來,便會呈上。”

    前幾天陳淩雲天天往靳家來,門房都是一幅愛理不理的樣子,鼻孔衝天,盛氣淩人,這會兒卻是和氣多了。陳淩雲雖然還是見不著岳父的面,可見到門房換了好臉色,心也略定了定。

    門房一則是得了靳通政的吩咐,二則才得了他一錠銀子,拿人的手短,便格外殷勤,泡了茶請他喝。陳淩雲說起來是侯府子弟,其實在戰場上拼殺過多年,對飲食什麼的並不講究,正好他這會兒也口渴了,門房捧茶過來,他道謝接過來,一飲而盡。

    門房見他沒架子,未免添了幾分好感,悄悄告訴他,“放心,只管回去,明兒個再來。”陳淩雲心中動了動,暗中又塞了錠銀子給門房,告辭走了。

    陳淩雲回到臨江侯府,邱夫人還是冷嘲熱諷的,弟弟陳淩峰卻對他頗為關切,“哥,嫂嫂還要在娘家多住幾日麼?”陳淩雲一向拿他當孩子看,笑著拍拍他,“你莫管這些,好好讀書吧。”說完,便想回房歇著去。

    陳淩峰卻不肯放他一個人走,藉口要跟他較量槍法,和他一起出來了。兄弟兩個離開廳堂,到了僻靜處,陳淩峰小聲說道:“哥,你房裡多了個妖豔的丫頭,那丫頭生的很媚,一眼看不去便不是好人,你千萬莫理她,莫上她的當。”

    “又來這套。”陳淩雲皺眉。

    嫡母邱氏既離不得他,又恨他,總想在他房裡掀開風浪。這不,安兒才走了沒幾天,邱氏又把手伸過來了,往自己床上塞妖豔婢女。她是巴不得自己在臨江侯府胡天胡地,好讓安兒涼了心,再不回來吧。

    陳淩峰還在嘮嘮叼叼,“……丫頭也不是不能要,可是,總要嫂嫂知道吧?嫂嫂不在家,你房裡多了個丫頭,這可就不像話了。哥,咱們要跟姨公姨婆家學,妾侍婢女都歸嫡妻管,那樣才會井井有條。”

    哥兒倆都對臨江侯府的混亂很不滿。不過,陳淩雲羨慕裴家,陳淩峰則是欣賞魏國公府。在陳淩峰看來,像魏國公府似的,妾侍雖多,卻被嫡妻管得服服貼貼,這才是勳貴人家該有的氣象。

    “我心裡有數。”陳淩雲欣慰的看了眼弟弟,微笑說道。

    “有數就好,有數就好。”陳淩峰很高興。

    邱氏總想折騰陳淩雲,他當然是知道的。他不贊成,卻拿親娘沒法子,只能暗中提醒。陳淩雲小時候是爹沒了,嫡母容不下,被迫投靠叔叔陳莊,在戰場上拼出來的錦繡前程。陳淩峰呢,他是嫡子,又是邱氏唯一的兒子,邱氏捨不得他吃苦,更捨不得他冒險,只讓他在京城讀書,他便被養的嬌了些。雖然如此,他和陳淩雲的兄弟感情卻是很好的,邱氏要折騰陳淩雲的時候,他每每暗中幫著哥哥。

    陳淩雲心煩意亂,並沒和弟弟一起去較量槍法,也沒回房對付那妖豔婢女,直接到外院書房胡亂歇下了。晚上他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心裡亂糟糟的,一會兒想想覺得自己不是人,婚前隱瞞,婚後逼迫;一會兒又幽怨起來,安兒你叫她一聲娘又怎麼了,雖說她有些多事,還常常壞事,可她真的是我娘。沒有她,便沒有我。

    直到後半夜迷迷糊糊睡著之後,他還做了半夜的夢。夢裡時而是他親娘生氣,時而是安兒賭氣要回娘家,他哄完這個哄那個,來回奔波,累了個賊死。

    第二天早上起來,他連早點也沒胃口吃,便離開臨江侯府,跑到靳家大門口眼巴巴的等著。安兒,我想你了,我想你想的睡不著覺……

    這天他在門房那兒混了頓早點,又混了頓中午飯,直到午後時分,靳通政才命人把他請了進去。翁婿二人一見面,陳淩雲一臉慚愧,“岳父,我對不起您。”靳通政卻是長歎一聲,落下淚來,“安兒總算被救回來了,我可憐的安兒,總算揀回一條小命。”

    陳淩雲本是打算負荊請罪好接回安兒的,聽了靳通政這話,魂飛魄散,“安兒怎麼了?岳父,安兒怎麼了?”神色惶急,什麼也顧不上了,要往內宅衝。

    靳通政一把拉住他,溫聲道:“小孩兒家沒經過事,尋了短見,如今已救回來了。”陳淩雲雙膝一軟,跪在靳通政面前,淚水流了滿臉,“岳父您打我罵我吧,是我害了安兒,是我害了安兒……”他抓住靳通政的手猛抽自己的臉,顯然後悔極了。安兒尋了短見,安兒這傻孩子,她差點兒沒了性命。

    靳通政由著他發了會兒瘋,慢慢抽回自己的手,柔聲說道:“前因後果,我和她娘親如今已知道了。賢婿,我們並不怪你婚前隱瞞,只怪安兒命不好,錯許了姻緣。安兒昏迷不醒的時候,我和她娘親都是悽惶無措,我們老兩口相互安慰,只要安兒能醒過來,我們什麼都不求了。”

    陳淩雲伏地痛哭。

    原來自己在靳家門前徘徊的時候,安兒在鬼門關前和閻王小鬼苦苦掙扎……

    “我和她娘親商量好了,要把安兒接回來。”靳通政聲音蒼涼,“女兒能保住性命,才是要緊的。其餘的我們可管不了。賢婿,我要留下安兒,你,一個人回去吧。”

    “你要安兒認下你的生母,以她的驕傲,是絕對不肯的。她若不認,你一定會以為她看不起你,不夠敬你愛你,不能為了你做犧牲,不能為了你而退讓。你即便勉強接她回去,心裡也會存下芥蒂,你和她,再難做恩愛夫妻。”

    “既然如此,不如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她依舊回父母身邊做個嬌嬌女,你另求淑女為妻。若是姑娘性子賢淑,自會認下你的生母。如此,你和安兒,算是各得其所了。”

    陳淩雲連連搖頭,“不,岳父,我不會另外娶妻的,我不會。”安兒是我夢寐以求的妻子,我這輩子不可能再遇到這樣的姑娘了。“另求淑女為妻”?我娶誰去。世上哪有第二個安兒。

    靳通政語氣酸楚起來,“安兒她……她對你用情頗深。她說,雖不能為了你放棄她的驕傲,卻能為了你終身守貞。她留在娘家,不會再嫁的。你……你可以放心了……”

    不必擔心曾經的妻子會另嫁他人,她會為你守一輩子。

    “安兒是這麼愛我,我卻這麼逼她……”陳淩雲心中大痛,悔不當初。

    臨江侯府那些亂七八糟的往事,和安兒有什麼干係?害得自己親娘永遠回不了臨江侯府的是邱氏,又不是安兒。安兒是隆慶大長公主的嫡孫女,身份何等尊貴,要她認自己親娘做婆婆,確是強人所難。

    陳淩雲一再認錯,一再表示不會再逼安兒了,靳通政只是搖頭,“親生母子,血緣是隔不斷的。賢婿,妻子如何能和生母相提並論。你如今和安兒正是情濃之時,混過去了,往後必會反悔。到了那時,安兒又該怎麼辦?”

    陳淩雲想說,“我不會反悔。”話到嘴邊,又覺得自己這話輕飄飄的毫無誠意,羞愧的打住了。

    靳通政溫的拍拍他,命他站起身,回臨江侯府,“你和邱夫人商量好了,便送和離書過來。安兒的妝奩,稍後還給我家便是,無關緊要。賢婿,你有你的執意,安兒也有她的堅持,你倆註定是沒有緣份的。”

    陳淩雲重重磕了幾個響頭,“岳父,我不會送和離書過來的。”他好像是用行動表決心似的,磕頭很用力,額頭有了血跡。

    靳通政歎氣,“安兒很是天真爛漫,她嫁了你這如意郎君,正是新婚燕爾的好時光,本是興致勃勃的出門遊玩,誰料……賢婿,你莫怪她,任是誰也受不了的。”

    陳淩雲想想,還真的是這樣。那天安兒和自己出門的時候,快活的像只小鳥,可是“她”出現之後,安兒臉上的笑意就消失了……這不怪安兒不孝順,安兒從前根本不知道有“她”這個人啊。

    “岳父,您讓我把安兒接回去,我和安兒好好過日子,再也不提那天的事。”陳淩雲低聲央求。

    靳通政不肯,“賢婿,你還是想清楚了再來。你放心,安兒如今已無恙,有她祖母,有我和她娘親,安兒在靳家自在的很。”

    靳通政不許陳淩雲接走安兒,也不許他見安兒,把他打發走了。

    你想清楚了再來吧。

    臨走,靳通政滿臉同情的看著陳淩雲,“安兒這癡心孩子,雖已決意跟你和離,卻還替你擔憂呢。她擔心你被人知道生母猶在卻隱瞞朝廷,隱瞞世人,名譽有損,還會被朝廷處罰。這是大不孝啊,生母地位再低,也是生母。你和安兒成親之後,已為她請了封誥,生母卻還沒有。賢婿你要知道,依本朝律法,生母的封誥在妻室之前,生母未封,不得封其妻。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若是公之於眾,你還如何出門見人?安兒這傻孩子,她太單純了,根本不知道可以私下認她,公開卻不承認她。在她看來,若不承認便罷了,若承認,便要讓你生母站在陽光下,接受朝廷封誥。賢婿,安兒她便是如此天真。”

    你要認,便光明正大的認。想要折騰什麼私下認親,表面上裝作什麼事也沒有,休想。靳家的女兒,不陪你做這齷齪事。

    陳淩雲沒精打采的回到臨江侯府,才下了馬,小廝就殷勤的迎過來替他牽馬,“大爺您回來了?大姑奶奶今兒個上午晌來的,直等到這會,您可算回來了。”

    小廝口中的大姑奶奶,是邱氏的親生女兒,陳淩峰的胞姐陳淩蓉。她是嫁到邱氏娘家興國公府的,親舅舅做公公,比尋常媳婦自在,時常回臨江侯府小坐。

    陳淩蓉和邱氏性情相像,和陳淩雲這異母大哥向來不對付。陳淩雲聽見她來了,心裡煩,“是來看我笑話的吧。”看看,你這庶長子好不容易娶了安兒這麼好的姑娘做媳婦,結果,你硬是把她氣跑了。你呀,天生的沒福氣!

    陳淩雲沉著臉從小廝手中接過馬韁繩,飛身上馬,疾馳而去。

    “這才回來,怎麼又走了?”小廝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摸不著頭腦。

    陳淩雲縱馬到郊外狂奔了一陣,勒住馬頭,停在一處草木蔥蘢的地方,心頭茫然。

    一個農夫模樣的青年人一手牽著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兒,一手牽著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兒,慢慢往這邊走來。農夫膚色黝黑,面容憨厚,一會兒替小女孩兒理理頭髮,一會兒替小男孩兒整整衣衫,顯然是位慈父。

    “孩子的娘親呢?”陳淩雲跳下馬,大聲問道。

    如果這會兒農夫的妻子、孩子的娘親也在,該是多麼完美。

    “跟我娘吵架,賭氣回娘家了。”農夫不好意思的笑,“我這便接她去,接她去,說啥也要把她接回來。”

    媳婦跟娘吵架。陳淩雲不知怎麼的,對這青年農夫起了同病相憐之心。

    “我娘早後悔了,早就讓我接她去。”農夫被陳淩雲這衣飾鮮明、氣宇軒昂的人物攔住問話,心中忐忑,不知該說什麼,“我這就接她去,帶著大丫兒和土蛋兒接她去。”

    “後悔了?”陳淩雲眼神暗了暗。

    “是,後悔了。”農夫小心翼翼的說道:“娘都是盼著孩子好的,我娘一見媳婦賭氣回娘家,就後悔了。”

    “娘都是盼著孩子好的”,陳淩雲聽到這話,苦笑。

    不是啊,也有親娘不是這樣的,不管孩子怎樣,只要自己舒服。

    我也有親娘,她可不管我有多幸運才娶到安兒,多不容易才有了眼下這甜蜜的小日子,只管跟我鬧。我讓她耐心等著,她不聽,偏要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自己出現在安兒面前。

    若她也像普天下的親娘一樣,只盼著自己孩子好,我做夢也該笑醒了。

    陳淩雲想想自己那屢屢生事的娘,心中悶悶。

    農夫身邊的小女孩兒和小男孩兒害怕的靠到父親身上,怯怯看著陳淩雲。農夫也很是不安,“老爺,俺們能走了麼?”

    陳淩雲回過神,自腰間荷包中取出幾錠碎銀子丟給農夫,“快去吧。把媳婦兒接回來,一家人好好過日子。”農夫接過碎銀,又有些驚喜,又莫名其妙,忙道了謝,拉著兩個孩子,匆匆走了。

    把媳婦接回來,把媳婦回來!陳淩雲翻身上馬,風馳電掣一般向城裡奔去。

    把安兒接回來,跟她生幾個孩子,要兒子也要女兒,一家人和和樂樂的過日子……

    陳淩雲又到靳家求見他的岳父大人,慷慨激昂的表了番決心。大意是他的生母早已“亡故”,不可能再活過來,他生母的妹妹已經出了家,是方外之人,宜在寺廟清修,塵俗之人,不好打擾她。今後除了自己每個月會去廟中看她一兩回之外,她和臨江侯府再無瓜葛。當然了,雖是方外之人,也不好讓她太清苦,寺廟的香油錢、各項供奉,是少不了的。

    靳通政眼中閃過絲滿意的笑,可是,依舊不許他接走安兒。

    “你日後定會反悔的。那是你生母的妹妹,你不可能不介意。”靳通政如斯說道:“莫說你這年輕人開了口,便是有兩三位德高望重的長者做擔保,我也不敢相信。”

    陳淩雲第二回被靳通政轟出來的時候,不像上回那麼茫然,很快到魏國公府和裴二爺處求救兵。魏國公聽他肯悔改,勉強點了頭,“臭小子,你若敢再翻出舊事,我揍你個半死。”靳通政為什麼擔心你會反悔?你小子沒信用啊。

    陳淩雲乖乖的聽魏國公罵完了,道了謝,又奔去裴家,求見裴二爺,“姑丈,您和我岳父曾同在通政司任職,您做擔保,他老人家信的。”

    裴二爺笑了笑,“你若日後反悔,或因這個和安兒生份,我可就沒臉見靳通政了。”

    陳淩雲又義正辭嚴的表了番決心。

    裴二爺嘴角翹了翹。靳通政果然好手段,一邊告訴陳淩雲,你那個親娘若認了,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一邊又拿安兒的深情來感動,讓他心甘情願的俯首認錯。這樣還不夠,還要兩個德高望重的擔保人,陳淩雲,你若日後和安兒有個什麼不對付,那得罪的可不只靳家,還有魏國公府和裴家。

    “國公爺為何會保你,我又為何會保你?”裴二爺溫和說道:“彼此雖是親戚,卻不全是因為這個。淩雲,你回京後一直追隨國公爺,他憐你的才幹,憫你的忠誠,才會待你和常人不同。我麼,則是敬重你是位英雄,英勇殺敵,俘虜了北元的韓王、剡王,立下戰功無數。”

    “你在戰場上勇敢,在官場上精明,到了家事上,卻略顯糊塗。淩雲,須知一個男人若是家宅不寧,是不會有大出息的。”

    陳淩雲長揖到地,“謝姑丈教誨,淩雲謹記於心。”

    裴二爺和魏國公一起出面,為陳淩雲去了趟靳家。靳通政再三道謝,置了酒席宴請魏國公、裴二爺,席間不只靳通政客氣了又客氣,陳淩雲更是挨著敬酒,聽了無數教訓。

    陳淩雲終於如願以償的接回了妻子。

    “……他這個岳父,不好惹。”裴二爺進宮看望女兒、外孫子的時候,當新鮮事講給阿玖聽,“我估摸著,這下子算是把陳淩雲制住了,再也翻不出風浪。”

    “好厲害的岳父!”阿玖由衷讚歎。

    父女倆旁邊的地上鋪著錦氈,小正正和小平平面對面席地而坐,一本正經的打牌。

    兩個孩子都很認真,長長的眼睫毛時不時垂下,仔細研究手裡的牌。

    裴二爺瞅著兩個外孫子,眼中滿是笑意。阿玖順著父親的目光看向兒子,不屑說道:“兩個不識數的孩子打牌,看著居然還挺像回事。”小正正、小平平,你倆牌都沒認齊,也不知打的什麼勁兒。

    小正正放下手裡的牌,轉過身子,莊嚴肅穆的看著阿玖。

    小平平什麼都跟哥哥學,先是學著哥哥的樣子把牌放下,然後也轉過小身子,板著臉,裝出幅深沉模樣。

    裴二爺輕聲責備,“孩子要誇,懂不懂?怎麼能說孩子不識數呢?”

    阿玖看看父親,看看兒子,不好意思的笑起來,“識數,識數,小正正和小平平兩個好孩子,都識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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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小哥兒倆的失落

    阿玖態度很好的表揚了小正正和小平平好幾句,裴二爺神色才算緩和了。這才對嘛,小孩子就是要多誇獎,多鼓勵,哪能輕易打擊孩子,讓孩子自尊心受傷呢?囡囡,你又不是後娘。

    小正正無語看了阿玖半晌,皺皺眉,重又坐了回去,“弟弟,打牌。”

    雖然娘親您誇獎得有些敷衍,不過算了,男人不應該和女人斤斤計較。

    小平平忙不迭的轉過身子,“打牌,打牌。”興滴滴的拿起牌,琢磨起出哪張。

    小正正看看自己的牌,出了張小鬼,“弟弟,我出小鬼,你壓我不?”小平平低頭看了看,把手裡的牌伸到哥哥面前,殷勤問道:“能壓不?”小正正不情不願的瞅了瞅,見弟弟手中有張大鬼,替他抽了出來,“這張能壓。弟弟,這張是大鬼,能壓小鬼的,知道麼?”小平平連連點頭,笑的十分討好。

    阿玖伸出手掌掩著口,跟裴二爺說悄悄話,“爹,他倆是真的不識數呀。”您瞅瞅,小平平都不認識手裡的牌,得問問對手,我能壓你不?您說說,好笑不好笑。

    “孩子才多大?”裴二爺不滿的看了她一眼,“莫說小平平了,小正正也還小著呢。”

    “那倒是。”阿玖淘氣的笑。

    小正正和小平平,兩個小屁孩兒呀。

    兩個小屁孩兒認真的打著牌,裴二爺微笑看著,目光中滿是溫柔之色。受冷落的阿玖沒滋沒味的拈起塊點心,唉,做祖父的大概都這樣,和兒女只說正經事,氾濫的愛心全給孫子了。這不,爹爹不過講了一件趣事來娛樂自己這深宮中的寂寞女子,然後,注意力就全放到他的寶貝外孫身上了。

    小正正、小平平,我嫉妒你們。

    “您要是喜歡他倆,乾脆抱走吧。”阿玖見裴二爺只管小正正和小平平,熱心的建議。

    您乾脆把他倆抱走算了,省的他倆白天給我搗亂,晚上給我和十哥搗亂,沒個消停時候。

    “你捨得麼。”裴二爺聽見女兒這孩子氣的話,頗覺好笑。

    “這麼淘氣的孩子,我巴不得送人呢。”阿玖嘻嘻笑。

    小正正明明正和弟弟打著牌,卻敏銳的回過頭,用審視的目光看著阿玖。阿玖呆了呆,小正正,乖寶貝,你媽媽我聲音很小的呀,你居然聽見了?兒子你這聽力太棒了,鼓掌鼓掌!

    “誇你呢。”阿玖笑盈盈的糊弄小孩子。

    裴二爺看不得阿玖這樣,起身走到兩個外孫身邊坐下,慈愛摸摸他們的小腦袋,“小平平不大認牌呢,外祖父替你看著,好不好?”小平平仰起小臉傻樂,殷勤的拿著牌,往外祖父手裡塞。

    瞧瞧,多好的孩子。裴二爺用譴責的目光看了阿玖一眼,懷中攬著小平平,教給他打牌。小正正和小平平打的紙牌是阿玖不知從哪本冷僻的書裡看來的,共五十四張牌,可以打壓大小,也可以打升級、鬥地主,很有趣。裴二爺人又聰明,閒置時間又多,早把這牌研究的透了,教小平平,輕鬆的很。

    只有小哥兒倆兩個人的時候,小平平很聽哥哥的話。可是外祖父一來,小平平便有靠山了,激動起來,“壓,壓!”一直從外祖父手裡往外出牌,拼命想把哥哥壓下去。他手氣好,起的牌不錯,最後還真把小正正給贏了。

    “贏了!”小平平仰起小臉傻呵呵樂了兩聲,撲到裴二爺懷裡,捧著他外祖父的臉猛親,表達他的喜悅之情。

    弟弟你總是這麼外露,你含蓄一點行麼。小正正悶悶看了弟弟一會兒,轉頭看向阿玖,舉起胳膊,“申請外援!”

    弟弟有外祖父幫忙,您來幫我吧。

    阿玖本是悠閒坐著喝茶的,見小正正很難得的申請援助,笑了起來,“大公無私、不計名利的外援來了!”款款站起身,走到小正正身邊坐下,熟練的替他洗著牌,“兒子,咱們母子二人聯手,大殺四方!”

    小正正得意的笑笑,預先安慰弟弟,“弟弟,輸了沒什麼,莫哭。”

    小平平不甘示弱,攀住外祖父向哥哥示威,漆黑靈動的眼睛中滿是興奮和驕傲,“厲害,厲害!”炫耀他的外祖父是多麼厲害了不起,不會輸的。

    阿玖正洗著牌,見了小平平那急切的小模樣,笑吟吟。兒子,牌輸不輸的且不說,你這氣勢不輸啊。這就對了,不管輸贏如何,氣勢得足。

    小正正淡定的衝阿玖伸伸大拇指,“娘是第一高手!”

    小平平抱著外祖父大叫,“厲害,厲害!”

    牌還沒洗好,小哥兒倆已在這兒較量氣場了。

    阿玖笑軟了,裴二爺也是忍俊不禁。孩子就是孩子,淘起氣來花樣百出,別出心裁,大人永遠想不到他們接下來會做些什麼,說些什麼,不知道他們會有什麼新鮮有趣的念頭。

    小平平正在賣力的大叫,皇太子忙裡偷閒回了東宮。他身上穿著很正式的深紫色龍袍,看上去既莊嚴又美麗,“我回來了!”進到殿堂中,他興高采烈的說道。

    他一進來,小平平更激動了,“爹,來!”指指自己身邊的空地方,示意皇太子坐過來。

    “爹,我和娘親需要你。”小正正也用嚴肅的口吻邀請。

    可憐皇太子本是想回來偷個懶,卻落到了一個要麼幫大兒子要麼幫小兒子的境地,要做一個十分艱難的選擇。他看看小師妹和小正正,再看看岳父和小平平,一時之間,真不知自己該幫著哪邊才好。

    阿玖掩口偷樂。十哥,你太可憐啦,小正正和小平平都這麼壞。

    裴二爺微微笑了笑,問皇太子,“知道怎麼解決這個問題最為妥當麼?”

    他神情太過篤定,皇太子以為他真有什麼訣竅,忙請教他,“岳父,該怎樣啊。”

    裴二爺笑,“再有一個,你便不必犯愁了,對不對?”

    若是再有一位小皇孫,咱們三人一人幫一個,豈不是公平的很。

    小十,阿玖,該給小正正和小平平再添弟弟了。

    皇太子和阿玖都暈。祖父也好,外祖父也好,還真是想法非常一致,一有機會就提醒:再接再厲,東宮該添人進口了。爹爹們也不想想,我倆年紀輕輕的都兩個兒子了,還嫌少啊?

    小正正警惕的抬頭看看,正色建議,“娘幫我,外祖父幫弟弟,爹爹旁觀,好不好?”

    外祖父您真是的,還要再添一個啊,單弟弟一個已經夠淘氣,夠讓我操心的了。

    皇太子眉花眼笑,“小正正真有辦法。”果然在中間的地段坐下來,興致勃勃的觀戰。

    小平平用委屈的目光看著他,皇太子柔聲哄小兒子,“外祖父很厲害的,爹爹也過去了,外祖父會不高興的。小平平喜歡外祖父,不想讓外祖父不高興,對不對?”費勁扒啦的哄了半天,總算把小平平哄好了。

    這天裴二爺不光陪小平平打了牌,還耐心告訴他搖鈴鐺有多麼好玩,小平平專注的聽著,也不知聽懂沒有,乖巧的點頭。阿玖大喜,命宮人在內殿前掛了個好看的金色鈴鐺,掛的很低,正好是小平平伸手能夠著的地方。裴二爺抱小平平出去,親自帶著他搖了鈴鐺,小平平聽著清脆悅耳的鈴聲,咧開小嘴快活的笑起來。

    鈴聲動聽,小平平的笑聲,更動聽。

    “進去之前,先搖一下,好不好?”裴二爺溫柔細心的問他。

    小平平笑嘻嘻搖搖鈴鐺,連連點頭。

    ──弟弟你太好哄了。小正正無語。

    從這天之後,東宮常常見到這樣的情景:皇太孫牽著潞王殿下的小手不慌不忙走到內殿前,潞王殿下高興的跑過去搖搖鈴鐺,然後,一臉雀躍的站在內殿門前。過不了多久,太子妃便會邁著輕盈的步子走出來,親親兩個兒子,親自領他們進去。

    東宮的兩位小皇孫,真是極乖巧、極可愛的。

    朝陽和青陽先後出閣,婚後她們在京中並沒逗留多久,便辭別皇帝皇后等人,跟著虞祭酒踏上回鄉路途。她倆會有自己的郡主府,兩座府邸緊挨著,姐妹二人可以相互有個依靠。公婆厚道,夫婿體貼,這兩位原本應該有著錦繡前程的小姑娘,也算有了歸宿。

    靳通政等唐閣老的門生一直把他們送出京郊十里,方灑淚而別。

    唐閣老的血脈有了著落,靳通政等人心中大安。

    至於唐妃,那是沒有辦法的。她是廢太子的元妃,廢太子在哪裡,她就應該在哪裡。

    夫妻一體。

    --

    小正正和小平平越來越大,越來越難哄,阿玖苦著臉向皇帝爹求助,“父皇陛下,小正正每天在您這兒上三個時辰課成不?他聽您的。”又央求裴二爺,“爹爹,我在宮裡辦個幼稚園,您反正閑著,任園長成不成?小平平入園上課,歸您管。”

    胖皇帝樂呵呵答應了,“成啊,上吧。”

    他聽阿玖說小正正聽祖父的,大為得意。再說了,管自己的寶貝孫子,管小正正,那有什麼不行的。反正如今小十越來越能幹,他寧可不親力親為政事,也願意看孫子。

    裴二爺卻不肯痛快的點頭,“一個小平平哪夠爹管的?囡囡,若是再有了第三、第四位小殿下,那便差不多了。”

    “很快,很快。”阿玖急於把小平平託管出去,忙不迭的答應。

    皇帝見裴二爺這麼討價還價,暗中衝他豎大拇指。中郎做的對,正應該這樣。

    裴二爺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小正正、小平平,該入託的入託,該上幼稚園的上幼稚園,不要再纏著我了!阿玖得意的笑。

    阿玖這一得意,便眉飛色舞起來,和皇太子備加繾綣。

    她一直得意了好幾個月,直到小平平快過兩歲生日的時候,她開始懶懶的沒精神,大白天的也犯困。嬤嬤等人都是服侍老了的,見這樣便知道有情況,“太子妃殿下,您怕是有喜了。”阿玖笑了笑,“我也覺得是。”宣了太醫來,果然,她又有了身孕。

    別人倒還罷了,不過是歡天喜地、欣喜若狂而已。小正正和小平平卻被宮人嬤嬤和外祖父外祖母等人交代了一堆話:不能讓娘親抱、不能跟娘親調皮,不能惹娘親生氣……因為,你們要有小弟弟了。

    小平平傻了眼。

    小正正氣鼓鼓的。

    小平平無助的看著哥哥,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可憐極了。哥哥,你有弟弟,我是知道的,可是,我也會有弟弟麼?

    小正正也很是氣悶。

    小正正和小平平一起失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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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
發表於 2016-9-26 00:01:35 |只看該作者
第205章 分弟弟

    小正正悶悶的牽起弟弟,“哥哥帶你出去玩耍。”

    小平平乖巧的衝他笑,笑容中滿是討好。

    “哥哥是不會拋棄你的。”小正正見他這樣,好心的安慰他。

    爹和娘要疼新弟弟了,不過,哥哥還和從前一樣的。弟弟,你不用擔心。

    小平平跟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著小腦袋。

    小正正牽著小平平出去玩耍了。小正正這天格外肯讓著弟弟,小平平這天特別乖巧聽話,哥哥說什麼,他都忙不迭的點頭。

    把宮人嬤嬤遠遠的攆開,小哥兒倆站在花圃前看了會兒花,意興闌珊,手牽手到路旁的長椅上坐下,兩隻小腳蕩來蕩去,一起抬頭看天。兩個孩子小小的身影之中,透中股子落寞意味。

    爹娘要有新歡了……

    有了小小孩兒,大小孩兒便不稀罕了……

    “兒子,在做什麼呢?”阿玖笑盈盈的聲音響起來。

    小正正和小平平一起驚喜的轉過頭,只見他倆那風神俊秀的爹跟扶著什麼稀世珍寶似的,小心翼翼扶著他倆的娘親過來了──其實阿玖才有身孕,小肚子還是平平的,什麼也不顯,不過,十哥要這麼緊張,阿玖也不反對。

    如果是擱在平時,小哥兒倆看到爹娘過來,早一聲歡呼跳下長椅奔向爹娘的懷抱了。可是這會兒他倆心裡都委屈,自然而然的使出看家本領,兩人可憐巴巴的看了爹娘一眼,不約而同,一起垂下了小腦袋。

    這個模樣是很可憐的,也是他倆的重型武器,輕易不施展。

    平時他倆很快活的,用不著扮可憐。

    “這兩個小壞蛋,真是知道怎樣令父母心疼。”阿玖看見寶貝兒子這樣,又好氣又好笑,又是心疼。

    皇太子這會兒眼裡只有懷孕的妻子,扶著她到長椅前,特地安排她坐到小正正身邊,“小師妹,小正正不愛亂動,你坐這裡。”扶阿玖坐下,自己坐到另一邊,緊挨著小平平。

    小平平覺得自己受到了歧視,扁起小嘴想哭。皇太子柔聲哄他,“小平平確實愛動,對不對?所以要離娘親遠一點啊。”小平平是個很好哄的孩子,皇太子哄了他幾句,他本來打算哭兩聲的,卻改了主意。

    小正正努力裝出個大人樣子,懂事樣子,小手輕輕放在阿玖的肚子上,“我又要有弟弟了,對不對?”

    阿玖笑吟吟,“對啊,要有弟弟了,兩個呢。”

    太醫院有位婦科聖手,他仔細給阿玖看了大半天,最後斷言:太子妃這回懷的是雙胎。皇帝和章皇后等人都樂的合不攏嘴,皇太子差點兒沒暈過去,兩個?一回生一個小師妹都累的夠嗆,兩個一起生,那還得了?

    皇帝可不管他怎麼想。皇帝陛下一想到即將有兩名孫子出世便笑呵呵的,“小十又要給朕添兩個乖孫子了,真是好樣的!”想到東宮即將有四名嫡孫,皇帝得意的無以名狀。

    後繼有人,後繼有人。

    皇帝高興,很大方的放了皇太子的假,“小十,多陪阿玖幾天。”皇太子樂得從命,這不,今天他本來應該上班的,卻留在東宮陪阿玖。小倆口甜甜蜜蜜的膩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小正正和小平平,出來看他倆。

    “兩個?”小正正和小平平很有默契,異口同聲的問道。

    “是啊,兩個。”阿玖和皇太子笑吟吟的點頭。

    方才還一臉委屈的小哥兒倆登時激動起來,跳下長椅,齊刷刷立在父母面前,大聲要求,“一人一個!”

    一人一個?阿玖和皇太子一開始沒弄明白他倆是什麼意思。小正正、小平平,什麼一人一個呀。

    小正正很有氣勢的要求,“大的歸我!”說完,又伸手指了指小平平,“小的歸他!”

    ──敢情是要分弟弟呀。阿玖和皇太子恍然大悟。

    小平平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頭。

    “大的歸哥哥,小的歸我。”他好脾氣的笑著。

    ──你倆分玩具呢!阿玖瞅瞅一臉興奮的小正正和小平平,無力的衝皇太子招手,“十哥,過來。”皇太子忙往她身邊挪了挪,她嬌弱的靠到了皇太子肩上,“十哥,請把你的肩膀借我靠一靠。”

    我被小正正和小平平打敗了……

    章皇后近年來老實了許多,皇帝對她也便和氣不少。到底是原配妻子,又是小十的親娘,只要章皇后不生事,皇帝是很願意給她顏面的。阿玖這次懷孕之後,太醫確診了是雙胎,皇帝和章皇后都很高興,皇帝還打趣了章皇后兩句,“恭喜皇后娘娘,又有兩個粉雕玉琢的小皇孫要叫你祖母了。”章皇后呵呵笑,“彼此,彼此,陛下也是一樣,要添兩個小粉團兒奶聲奶氣的叫祖父了。”

    說了幾句笑話,章皇后小心翼翼的提起,“東宮有皇太孫,有潞王,阿玖這回又懷了雙胎,小十得忙成什麼樣?陛下,小十可不是閒散親王,能圍著阿玖和孩子轉,他要主持多少軍國要務呢!陛下,小十這樣,真讓人心疼。”

    章皇后一幅慈母模樣,好像真的是心疼小十,並沒別的意圖。皇帝看了她一眼,笑著問道:“皇后,你說小十是不是比尋常皇子聰明?”章皇后忙道:“聰明,聰明多了!”皇帝微微笑了笑,悠悠道:“那,小十為何比尋常皇子聰明呢?”

    章皇后張口結舌。

    她沒法說因為小十是嫡出的,故此小十就是別的皇子強。她如果這麼說了,皇帝很容易會反駁她,廢太子也是她生的,也是嫡出,為什麼廢太子就不聰明?

    其實章皇后自己也有些奇怪。小十蹣跚學步之時便會往乾清宮尋他父皇玩耍,這個可真不是誰教給他的。到了長大之後,他明明任性胡鬧,皇帝卻一直喜歡他,從不曾更改過。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皇帝笑了笑,“阿玖懷小平平的時候,朕也曾打趣過小十,讓他另覓新歡。小十很認真的跟朕說,做為一個父親,孩子對他才是最重要的,嬌豔的小美人什麼的,根本不會放在心上。他說,孩子雖然尚在母親腹中,卻已經有知覺,父親有沒有陪著他、有沒有陪著他母親,孩子是知道的。”

    “他說,一個孩子在胎裡的一天,至少頂得上生下來之後的十天。所以,若是他常常陪伴阿玖,陪伴未出世的孩子,孩子會高興,會長的好,生下來之後會很聰明靈慧。而這聰明靈慧,會讓孩子終生受益。”

    “他一本正經的請教朕,若是做父親的隱忍數月,能換來兒子的終生受益,應該不應該?朕當即為他拍案叫好,‘應該,太應該了!’”

    “皇后,你懷上小十的時候,已是人到中年。朕憐你年紀大了,那一胎懷的辛苦,便經常過去陪你。白天去,晚上去,一天過去好幾趟,有時趁著召見大臣的空隙,也要巴巴的跑一趟,只為陪你坐一會兒。朕過後想想,小十說的話有道理,他之所以這般聰明,只怕真和朕當時常常陪你有關。”

    章皇后有種想哭的衝動,“是,陛下那時常常到坤寧宮來,一天沒斷過。”那時邱貴妃還沒有得寵,宮裡有兩個高麗寵妃,還有很多嬌豔的宮女等著他臨幸,不過,他一反常態,好似對美女不感興趣似的,就愛到坤寧宮陪自己這半老徐娘。

    如果那樣美好的時光能繼續下去,該有多好。

    “朕之所以跟你說這些多,是想告訴你,東宮內務,你真的不必插手。小十長大了,他是個有主見的好孩子。”皇帝眼神銳利的看向她,“你是小十的親娘,他自然會尊敬你、孝順你。你只要安富尊榮便好,卻莫要想做小十的主,當小十的家。皇后,小十如今只需聽命於朕,將來他是天子,這世上的第一人,誰也命令不了他,左右不了他。”

    親娘當不了兒子的家?章皇后心裡這個不舒服,就別提了。

    她不敢跟皇帝拗著,唯唯稱是。

    “你若把朕的話聽進去了,是你的福氣。若聽不進去,往後自取其辱,朕可幫不了你。”皇帝也沒指望章皇后能一下子變得聰明得體知進退,不過,還是笑著警告了她。

    阿玖從小便是個鬼靈精,你能對付得了她才怪。小十就更別說了,他做了這幾年的皇太子,威勢日重,處理起棘手的國事來都頗見功力,面對你,他更會遊刃有餘了。

    皇帝想起他的小十越來越能幹,越來越有君臨天下的氣度,唇角泛起舒心的笑意。小十,你能挑起重擔了,爹就算是走了,也能閉上眼睛了。不過,爹捨不得走,小正正、小平平這麼可愛,爹要看著他們長大。還有尚未降臨人世的那兩個小寶貝,爹要等著他們出生……

    因為這次阿玖懷的是兩個,不只皇帝和皇太子格外重視,裴家人也是個個緊張。林幼輝本來是醉心於抱孫子的,這時連孫子也顧不上了,隔三差五的便要到東宮看望阿玖。方夫人等也是懸著心,一回生一個還是在鬼門關前走一趟呢,囡囡一回要生兩個!恨不得把家裡的事全拋下不理,天天陪著阿玖。

    溫雅知道阿玖懷了雙胎,偷偷抹眼淚。齊盈盈等妯娌明知溫雅是擔心阿玖,卻含笑打趣,“你都嫉妒成這樣了啊?嫉妒也沒用,趕緊的,生第二個吧。反正是三個,早生完,早輕鬆。”安泰還是那張嚴肅的臉,“六嫂,你這個樣子可不行,不能去陪太子妃。陪伴孕婦,要高高興興的。”

    ──就您這樣的,還說別人呢?齊盈盈等人瞅瞅安泰那張萬年不變的臉,不知該說什麼。

    方夫人等都為阿玖擔憂,裴閣老卻是該做什麼還做什麼,好似根本沒把他唯一的孫女放在心上。方夫人忍不住抱怨他,他也緊張了,“夫人,門房特地跟我說過,說以阿玖的身子,便是一回生兩個也無妨。夫人,你說門房的話能信得過不?”方夫人想了想,“老爺你不是說過,他有一代宗師的本領和氣度?如此,該是信得過的。”裴閣老鄭重的點頭,“對極了!夫人,他的話,信得過!”

    老兩口雙手緊緊握在一起,“咱家囡囡不會有事吧?”“不會,囡囡身子好著呢,福氣更大!”

    從春天到夏天,從夏天到秋天,裴家諸人備受煎熬。到了冬天,阿玖挺著大肚子在東宮轉來轉去的時候,他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到了孩子快要出生的時候,提前好幾天,皇太子便宣佈罷工了,“爹,我心不靜,什麼事也做不好。”皇帝罵了他幾句,放他回東宮了──兩個小寶貝呢,回罷,回罷,提前守著。

    阿玖確實身子好,保養的又得當,到了要生產的時候,黃昏時分發動,到了人定時分,沒費多大力氣便生下了第三個兒子。不過,另外的那個不知是跟誰賭氣,哥哥已經出生了,他偏不慌不忙的,一直到第二天淩晨,才哇哇大哭著,來到了這個塵世。

    “你還好意思哭?”阿玖被折騰的夠嗆,沒好氣的數落著他,“哥哥早就出來了,你為什麼磨磨蹭蹭的?”

    “你和哥哥是雙胎,生日卻不是一天!將來你倆慶生,還要分成兩天,你說說,你麻煩不麻煩?”阿玖質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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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6 00:01:48 |只看該作者
第206章 名字

    皇太子等到這時候才被允許進來,進來之後便看到小師妹在訓斥才出世的小兒子。小師妹臉色發白,美麗的面容上滿是疲憊之色,小兒子閉著眼睛,張著小嘴巴“哇啊──哇啊──”的大哭,顯然是委屈極了。可憐的皇太子既心疼產後的妻子,又心疼才出世不足半個時辰的小兒子,柔聲勸阿玖,“小師妹,你看他都哭了,他一定知道錯了。”阿玖滿意的點點頭,“先到這兒吧,改天娘要好生跟你講講道理。”

    “好啊好啊。”皇太子一迭聲的答應。

    阿玖奇怪的看看他,他忙解釋,“我替兒子答應的。小師妹你想,兒子還不會說話,不會回應你,你豈不是很悶?十哥和兒子父子連心,知道他的心意,便替他了……”

    阿玖疲憊卻又開心的笑了笑。十哥,你好可愛,你和兒子一樣可愛啊。

    “十哥,小三子叫叒好不好?小四叫叕好了,一個是三個又,一個是四個又。”阿玖和皇太子一起看著才出生不久的小三、小四,喜滋滋的盤算起孩子的名字,“大名便是這樣。小名麼,一個是阿若,一個是阿倚。”

    阿玖才生完孩子,皇太子哪捨得她費神,滿口贊許,“這名字起的極好!小師妹,咱們便是這般說定了,明兒個我便跟爹說,小三小四的名字,咱倆起好了。”

    阿玖樂了樂,“十哥你真有眼光。”

    她明明困的很了,卻硬挺著不睡,和十哥一起貪婪的看著兩個兒子。才出世不久的兩個孩子小臉紅紅的,只有梨子般大小,還看不出醜俊。不過,在阿玖和皇太子這做父母的眼中,自家孩子真是驚才絕豔,美的天怒人怨,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瞅著這兩張紅紅的小臉,他倆跟喝了蜜似的,甜的要醉了。

    看過孩子,阿玖困倦已極,朦朧睡去。

    阿倚還在響亮的大哭,皇太子低聲哄他,“兒子,你娘親已經睡了,沒人訓你了。乖寶貝,咱們不哭了,好不好?”阿倚也不知是哭累了還是怎麼的,他哄過之後,阿倚哭聲慢慢小了,慢慢睡著了。

    “往後如果你淘氣了,你娘親罵你,你便大聲哭,她便會捨不得了,知不知道?”皇太子溫柔凝視著眼前閉著眼睛酣睡的小小人兒,心軟軟的,化成了一灘水。

    第二天早上,阿玖和皇太子、才出生的兩個小傢伙還在睡夢之中,小正正和小平平便早早的起了床,一臉興奮的來看弟弟了。小哥兒倆進來之後,小正正示意宮人嬤嬤不要管,自己吃力的把弟弟抱上床,替他除了靴子,然後自己也跳上床,鞋子踢飛,和小平平一起趴在床上,津津有味的看著小弟弟。他倆才這麼小一點點,真好笑對不對?不過,也很可愛呢,很有趣。

    阿若先出生,便用了朱紅色的繈褓。阿倚是弟弟,便用了謙虛的天藍色。小正正把兩個小弟弟看了個夠,指指朱紅色的這個,很神氣的說道:“這是三弟,他是我的,歸我管。”小平平不好意思跟哥哥爭,他瞅了瞅天藍色的那個,確認所有權,“這個,是我的。”

    睡在最裡頭的皇太子被他倆吵醒了,他睡眼惺松的坐起來,“小正正,小平平,聲音小一點,莫把你娘親和弟弟吵醒。娘親要睡,弟弟也要睡。”

    小正正和小平平敏捷的爬到他身邊,“爹,我倆分好了!”皇太子見他倆還惦記著這茬事,不由的好笑,一隻胳膊摟著一個,小聲告訴他們弟弟的大名和小名是什麼。小正正皺眉,“歸我管的弟弟叫阿若,歸小平平管的弟弟叫阿倚,對不對?”三個又念若,四個又念倚,真是很奇怪。

    小平平還不認字呢,衝著天藍色的繈褓樂了樂,殷勤叫著“阿倚”。阿倚,你分給我了呀。

    皇太子一手抱著一個,把他們抱下床,“小正正,小平平,咱們去給祖父報喜。”小正正認真的點頭,“是,爹。”小平平急切的指了指床上那兩個小繈褓,“祖父,還要我不?”有了他們,祖父還稀罕我呀。

    皇太子展顏一笑,“要,當然要。小平平,不管有多少個弟弟,祖父還是疼愛你的。爹爹和娘親也是,疼弟弟,也疼你,都是一樣的。”

    小平平咧開小嘴樂了,小正正用憐憫的目光看了他兩眼。小平平,做弟弟是很輕鬆的,不用上課,什麼也不用會,每天就衝著爹娘笑上幾笑,或哭上幾聲,便成了爹娘的心肝寶貝,哥哥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的。小平平,往後你便會知道了。

    父子三人出門乘車,去了乾清宮。皇帝一大早起來就得了信兒,這會兒見到小十帶著兩個乖孫子來了,笑容滿面,“見過弟弟了?弟弟好看不?”小正正和小平平一致認為弟弟太小了,不過,長的很好看啊,兩個小繈褓並排放著,好玩又有趣。

    說的皇帝都想去看一眼了。

    皇太子見皇帝笑的合不攏嘴,趁機把小三小四的大名、小名稟告給他。皇帝很有些遺憾,“阿若,阿倚,倒也好聽。爹原打算一個叫合理,一個叫無欺,不過,你們既起好了,還是依著你們吧。”

    一回生兩個不容易,做爹的就不跟你們計較了。

    ──小師妹的憂慮還真不是空穴來風,您還真的打算給孩子叫公平合理,童叟無欺啊。

    皇太子汗都快下來了,幸虧小師妹起名字起的早,趕在您前頭了。爹,您給起的名字,善直,德音,正陽,這都還算了;公平,我也能忍;合理和無欺……這算什麼呀。

    “等阿若和阿倚滿月了,抱過來拜見您。”皇太子不敢表達對他爹的不滿,獻著殷勤。

    “等什麼等,爹這便過去看看。”皇帝樂呵呵,“爹還從來沒有見過兩個一模小樣的小寶貝呢,開開眼界去。”

    皇帝得意極了。朕是何等的有識人之明、先見之明,看看朕給小十挑的這太子妃,不只美麗大方,和小十恩愛和諧,還格外有福氣,進門這短短的幾年,給東宮添了四位小皇孫!

    裴鍇,你對江山社稷最大的功勞,不是你在姑蘇城二十年的用心經營,也不是你在戶部的嘔心瀝血,而是為皇家養出了阿玖這太子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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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耕藉禮

    “阿玖功勞太大了。”皇帝笑咪咪的,命人從庫中取出無數珍珠寶物玩器,托以金盤,賞賜給東宮妃。皇太子很客氣的道謝,“這怎麼好意思呢?簡直把您的庫存搬空了一小半。”皇帝笑的得意,“朕做了幾十年的太平天子,家底兒厚實著呢。小十,東宮便是再添一對小寶貝,爹也賞賜得起。”皇太子嚇得直擺手,“不要了,不要了!父皇陛下,小正正的娘親實在太辛苦了。”昨晚生出阿若,阿倚這小搗蛋直到今天淩晨才不慌不忙的出生,難為小師妹了。

    皇帝粲然,“至於麼,把你嚇成這樣?放心,往後爹再也不催你倆了,東宮的小皇孫,夠了。”小正正,小平平,阿若,阿倚,四個寶貝小孫子,做祖父的已是心滿意足。

    “還以為您會催剩下的兩個。”皇太子小聲嘀咕。您不是要求東宮有六個孩子麼,這才四個,您便知足了?您變的好說話了呀。

    “不急,先欠著吧。”皇帝極為寬宏大量,“小十放心,只管欠著,爹不會收利息的。”

    您有這麼好心?皇太子疑惑的瞅了他爹一眼,對皇帝的大度,表示信不過。皇帝心情實在太好,也不跟小十計較,笑咪咪招手叫小正正和小平平,“乖孫子,咱們瞧瞧你弟弟去。”小正正和小平平差不多是皇太子硬抱下床的,聽說要回去看弟弟,都來了精神,“好呀。”乖巧的跟在皇帝祖父身邊,興致勃勃,等著看兩個小不點兒。

    本來他倆對弟弟是有些排斥的,這倒也難怪,誰會喜歡要和自己爭寵的人呢?可是自打小哥兒倆把弟弟分好了,想著弟弟這麼小,是我的,歸我管,自豪感和責任感油然而生,對弟弟自然而然的親呢起來。

    皇帝出行,陣仗很大,他的車輦是宮中最豪華最奢侈的,隨行宮人內侍也是最多的。小平平年紀雖小,可是很識貨,一出殿門便牽住皇帝的袍尾不放,要和皇帝祖父一起坐車。皇帝眉花眼笑,“乖孫子,這麼親祖父啊。”親手抱起小平平,上了他的龍輦。

    小正正那是不用說了,只用和皇帝祖父見了面,皇帝便再也捨不得放開離開,也跟皇帝坐同一輛車。

    小平平顯擺自己的本事,伸出小手數著前面的馬匹,“一,二,三,四,五,六,這麼多馬!”小正正淡定的告訴他,“當然了,這是龍輦,要六匹馬來拉的。”

    “天子所御駕六”,只有皇帝才能坐六匹馬拉的車。車上不只鑲嵌有金銀玉器,寶石珍珠,還雕刻有龍鳳圖案,既華美,又尊貴。

    皇帝樂呵呵的,先誇小正正,“懂的可真多,太淵博了!”又誇小平平,“都能數到六了?可真聰明!”他這一誇,小平平越發來勁,伸出兩隻白白胖胖的小手,從一數到十,又從十數到一百,得意洋洋。皇帝很捧場的又誇了他幾句,小正正神色莊重的交代,“弟弟,阿倚歸你管了,往後你要教給他的,記住沒有?”小平平神氣活現的點頭,“嗯,阿倚歸我管,我教他!”

    把皇帝樂的。果然是人之患在好為人師麼,小平平才多大一點點,聽到要教弟弟,馬上神氣的不行啊。

    皇帝和皇太子、小正正、小平平到東宮門前的時候,捧著金盤來到東宮的宮人內侍排成兩條長龍,看上去蔚為壯觀。小正正仰起小臉問皇太子,“爹,我才來東宮的時候,有這些麼?”皇太子微微笑了,“有啊。小正正,你是爹娘的頭一個孩子,很寶貝的,你出生的時候,你祖父皇帝陛下賞賜甚豐。”小正正聽了,美麗的鳳眼中閃過絲滿意和滿足。

    小平平人小鬼大,牽牽皇帝的衣襟,討好的笑著,“祖父,我有麼?”我才來的時候,,是不是也有這個待遇啊。

    皇帝摸摸鼻子,“這個麼……”有小平平的時候,真還沒怎麼折騰。小正正因為是東宮頭一個孩子,皇太孫,格外隆重,這回因為是一下子得了兩個寶貝,也不比尋常,相比較起來,得小平平的時候,是最平淡的。

    這個,不公平啊。胖皇帝很公平的想道。

    小平平雖然沒得著明確的答案,卻也意識到了什麼,用責備的目光看著皇帝。

    胖皇帝積威甚重,在朝堂上沒什麼人敢違背他,跟他作對,到了東宮可就不行了。別人暫且不說,小平平太小了,便不知道怕他。這不,知道自己才出世的時候待遇不如阿若和阿倚,他有意見了。

    胖皇帝正在為難之際,皇太子走過來,蹲下身子,柔聲告訴小平平,“祖父是很疼你的,你才滿月,祖父便給了你潞王的封號。這個封號是皇子才能有的,而且要等到十歲之後,你是皇孫,才滿月,祖父因著疼你,特旨給了你。小平平,潞王這個封號很威風對不對?祖父多疼你啊。”

    小平平歪著小腦袋想了想,仰起小臉衝皇帝樂,“祖父真好!”我是潞王,阿若和阿倚不是,我比弟弟威風啊。

    胖皇帝讚賞的看看皇太子,“小十,你很哄孩子啊。”皇太子站起身,笑著說道:“那是自然,我可是四個孩子的爹了呢。”說笑著,一行人進了東宮。

    乳母把阿若、阿倚抱出來,皇帝瞅見一紅一藍兩個小繈褓,嘖嘖稱奇,“兩個一般大的孩子,太稀罕人了!”捨不得讓乳母立即抱走,命人推了個小床過來,把阿若和阿倚放在小床上,並排躺下,他這做祖父的看來看去,看了好半天,還意猶未盡。

    “阿若歸我。”“阿倚歸我。”小正正和小平平殷勤的申明主權。

    胖皇帝笑咪咪看向他的小十,“才有小平平的時候,你和阿玖為安慰小正正,專門把食鐵獸給要了過去。這回一下子有了倆,本來爹還犯愁呢,上哪兒再弄兩隻又稀罕又好看又好玩的走獸來補償小正正、小平平。如今看來,不必了。”

    皇帝很樂呵,皇太子也覺好笑。可不是麼,什麼珍奇走獸也用不著,一人分個弟弟,他倆就舒服了。

    大概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一位身著綠色衣衫的女官低頭走進來,畢恭畢敬的跪下拜見了皇帝,“太子妃殿下說,阿若和阿倚一離開她,她便心裡空落落的。”皇太子馬上緊張起來,“小師妹是這樣的,兒子才生下來,不能離開她太久。爹,我這就把阿若和阿倚抱回去。”皇帝好脾氣的笑了笑,“小十,讓爹再看一眼。”依依不捨的又看了看阿若、阿倚,眼睜睜的瞧著小十抱起一個,乳母抱起一個,小心翼翼的回去了。

    小正正很是忿忿,“喜新厭舊的爹娘!”皇帝本來很有幾分失意感的,聽著小正正稚嫩的話語,卻不禁笑了。乖孫子,你很會用詞啊,你爹和你娘,確是喜新厭舊,有了小的,便冷落大的。

    小平平沒有哥哥會說話,可是,他一臉委屈的看著皇帝,那可憐兮兮的樣子比言語更有說服力。皇帝心疼的拉過他,“小平平,有祖父呢!”小平平依戀的靠在皇帝腿上,讓胖皇帝那顆飽經滄桑的心軟成了一灘水。

    皇帝把受冷落的小正正和小平平帶走了,帶到了乾清宮。皇帝召見大臣的時候,小正正在旁邊練字,小平平則是鋪了張大大的宣紙,隨手塗鴉。

    別的白鬍子老頭兒小正正和小平平都不感興趣,裴閣老一進來,他倆眼睛都亮了,“曾外祖父!”小正正不練字了,小平平也不畫畫了,小哥兒倆同時站起身,跑到裴閣老身邊,給了曾外祖父一個大大的、燦爛的笑臉。

    裴閣老蹲下身子,慈愛的看著他們,“皇太孫殿下,潞王殿下,你倆好麼?”小正正點點頭,“我和小平平可好啦。曾外祖父,娘生了兩個小弟弟,一個叫阿若,一個叫阿倚。”小平平殷勤的接話,“阿若歸哥哥,阿倚歸我!”

    裴閣老溫和的問了幾句話,柔聲說道:“太子妃很辛苦,皇太孫殿下,潞王殿下,你倆乖乖的聽話,不惹她生氣,好不好?”兩個孩子都乖順的答應了,“嗯,不惹娘生氣。”

    兩個孩子又坐了回去,該練字的練字,該畫畫的畫畫。皇帝和裴閣老本來應該商議戶部明年春天的賦稅和軍需,這會兒也都沒心思了,皇帝微笑,“裴卿,朕今天一大早去看了阿若和阿倚,兩個孩子一般大小,極其喜人。”裴閣老很是幽怨,“臣還沒福氣見著。”

    皇帝喜滋滋的,“裴卿,朕對阿玖這兒媳婦是太滿意了,滿意到無以復加。裴卿你呢,把阿玖嫁給小十,可曾後悔?”到這會兒了你連阿若和阿倚的面兒也沒見著,好不可憐。

    裴閣老很實誠的承認,“後悔了。陛下,若是阿玖嫁到了尋常人家,臣一準兒乞休,和老妻一同到阿玖家裡給她看孩子去。可她嫁到了您家,臣便是想,也做不到。”

    阿玖前兩回生孩子裴閣老和方夫人都是揪著心的,可這回是兩個,又不一樣。

    皇帝哈哈大笑,“裴卿,你會看孩子?”裴鍇的笑話也是越說越好了,居然要給阿玖看孩子去。就他這樣的,一輩子的心血全花在公務上了,怎麼可能會看孩子。阿玖的孩子若是交給他照管?算了吧,他可不比中郎,中郎哄起孩子,那才叫得心應手。

    皇帝見裴閣老和平日的嚴謹肅穆大不相同,有些魂不守舍,笑著打趣了幾句,“添小正正的時候,都沒見你這樣。”裴閣老有些不好意思,“這回不一樣,是兩個啊。臣和老妻在家中不知擔了多少心,常常愁的睡不著覺本宮來自戰場。”

    裴閣老這麼一說,輪到皇帝不好意思了。自己這做公公的只顧看著阿若和阿倚高興,裴家都是在憂心阿玖,其實……其實朕也是很疼愛阿玖的,不過和裴家人一比,立刻被比了下去。

    “東宮有這四個孩子,便足夠了。”皇帝慷慨說道。

    你不用憂心了,朕再也不會催小十和阿玖給小正正添弟弟。

    裴閣老猶豫了下,“休養個十年八年的,等身體養好了,再添個小囡囡吧?陛下,臣的孫媳婦們只給添曾孫子,想要小囡囡,就指著阿玖了。不過,還是莫跟囡囡說,讓她好生養著,好生養著。”

    皇帝向來對小姑娘沒什麼興趣的,也被他說得動了心,“生個小囡囡?好啊。”若是和阿玖一樣機靈可愛,和阿若、阿倚一樣小小的,軟軟的,那豈不是有趣極了?

    小十的爹和阿玖的祖父意見一致:再也不催了,再也不嘮叼了,讓小倆口順其自然。若是十年八年之後還不見小囡囡的面,便委婉的提醒一下,就一下。

    阿玖因為生了阿若、阿倚這一對雙胎兒子,成了莫大的功臣,得到皇帝和裴家全體上下的憐惜,再也沒人對她耳提面命,明示或者明示,讓她給小正正、小平平添弟弟。

    “因為你們,娘的耳根子得到清淨了呢。”阿玖笑吟吟親親阿若和阿倚,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次年春天,皇帝帶皇太子、皇太孫到郊外祭天。祭祀過天地,皇帝特意帶皇太子和皇太孫到了附近的農家,讓他們看農夫家的生活,告訴他們農具要如何使用,告訴他們稼穡的艱難,農夫的辛勞,勉勵他們愛惜民力。皇太子和皇太孫莊重肅穆的答應,“臣敢不從命。”

    皇帝一高興,自己親自犁了回地。農業社會麼,皇帝象徵性的犁犁地,皇后象徵性的要養養蠶、織織布,都是很正常的。皇帝犁地,行“耕藉禮”,以示勸農,這風俗習慣由來已久。

    “爹今天讓我演習了耕藉禮。”皇太子回到東宮,有些心神不定的告訴阿玖。

    阿玖呆了呆。耕藉禮說是每年春耕時實行,其實依照本朝慣例,不過是皇帝登基時行一次罷了。之後,很少會舉行這個儀式。皇帝爹讓十哥演習耕藉禮,難道是……?

    “爹不會是……?”皇太子握緊阿玖的手,用企求的目光看著她。

    “一定不是。”阿玖微微笑著,語氣溫柔而堅定,“爹一定不會有事的。十哥,你放心。”

    “那,演習耕藉禮的用意是……?”皇太子關心則亂,腦子不大清醒,向阿玖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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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撥苗助長

    阿玖溫柔的笑,“沒有什麼用意,爹只是一時興起罷了。十哥你想想,咱們一向是以農為本的,今天爹帶小正正看農家,看農具,是要小正正知道憫農、勸農、愛惜民力。親行耕藉禮,小正正會看的更明白呀。”

    “原來如此。”皇太子聽小師妹這麼溫柔細緻的一說,心也寬了不少,低聲說道:“小師妹,但願爹能長命百歲的活著,看著小正正和小平平一天天的長大。”

    他多喜歡孫子們啊。一見到小正正和小平平,不管原本是高興還是生氣,馬上眉花眼笑的,由最威嚴的皇帝,變成了世上最慈愛的祖父。

    “還有阿若和阿倚。”阿玖笑吟吟,“十哥,阿若和阿倚漸漸大了,可好玩了。”

    阿玖的笑容明麗嫵媚,令皇太子覺得恍如春風撲面,溫暖而舒暢。他原本鬱結的心事漸漸消散,神氣起來,“對啊,還有阿若和阿倚。四個孫子呢,爹不管可不成。小師妹,這四個孩子,可全是爹催著咱們要的,所以,全歸他老人家管。”

    “十哥說的對!”阿玖笑吟吟,表示很贊成。

    理論上講,孩子是父母的責任,不是祖父母的。可是,做祖父外祖父的總是催,不停的催,那麼,孩子出生之後,他們可就不能不管了。阿玖覺得吧,四個兒子都要她照管,那是不可能的。孩子交給乳母、宮人嬤嬤,一個是不放心,另外一個,男孩子還是要有男性長輩教導的,總不能讓內侍陪他們玩耍吧?只能是祖父、外祖父了。

    可憐的十哥,他倒是很想陪兒子們,可是,他太忙了。

    “兩位爹爹,都躲不掉。”阿玖一臉調皮,“十哥,小正正肯定是歸皇帝爹管,小平平和阿若阿倚,便歸我爹了。”

    “對極了!四個兒子,要麼歸爹爹管,要麼歸岳父管。”皇太子毫無保留的贊同,別有用意的、熱烈的看著小師妹,“小師妹,四個兒子都有著落了,十哥歸你管。”

    全身上下都歸我管麼?阿玖小臉火辣辣的,害羞了。

    有了四個孩子之後,十哥更依戀我,我更喜歡他,多麼幸運,多麼幸福。

    皇帝祭天之後,皇后要在北郊行先蠶禮。先蠶禮相傳是從周代傳下來的制度,由皇后率內外命婦祭祀先蠶,以示勸勉蠶桑之事。先蠶禮並不是每年舉行,不是一旦舉行,便會很隆重,命婦文四品、武三品之上均需陪祀。阿玖這太子妃當然必須隨行,要陪章皇后自玄武門出皇宮,經由北安門,一直到設在北郊的先蠶壇,祭祀,採桑,喂蠶母。

    阿玖從小就愛操心,有了孩子之後更是變本加厲。她要出門整整一天,哪會放心把四個孩子留在東宮呢?兩個大的拜託給皇帝,“爹,小正正和小平平自己會玩,您閑下來的時候看上一眼便好。”兩個小的便交給了裴二爺,“爹爹,只有乳母哪行,乳母看著孩子,您看著乳母。”

    皇帝和裴二爺一商量,把四個孩子都接到了乾清宮。皇帝下令把所有的奏章全搬到文華殿,把軍國政務交給皇太子處置,自己樂呵呵的,含飴弄孫。

    “中郎,你說朕退位做太上皇,如何?”皇帝打著如意算盤,“小十如今很像樣子了,國事交給他,朕放心的很。不如朕退居寧壽宮,天天也不用上朝,也不用管事,何等清閒。”

    “不管事,含飴弄孫,這確是美差。”裴二爺一隻手托著阿若,一隻手托著阿倚,含笑說道:“不過,陛下您怕是清閒不了。皇太子和阿玖這兩個孩子,從小都是嬌生慣養的,最會偷懶。您如果命令他倆把什麼都管了,他倆一準兒不樂意。陛下,還得您主持大局。”

    “中郎怎麼教出個會偷懶的閨女呢?”皇帝瞅瞅儒雅溫文的裴二爺,樂呵呵問道。

    “本來打算讓她懶一輩子的。”裴二爺笑,“陛下,原本臣想的可美了,把阿玖嫁一門當戶對的人家,要住的近,要時常能見著面。小倆口有個什麼為難事,做爹的馬上伸手,替閨女排憂解難。”

    阿玖想偷懶,那就偷懶好了,有爹娘呢。

    皇帝哈哈大笑,“中郎,你是不是還盤算著,若是阿玖出閣之後有個什麼風吹草動,便全家出動,給阿玖助威?”

    阿玖這是嫁到皇家了,若是嫁到和裴家門當戶對的人家,那還得了。小倆口吵架了,和婆婆妯娌合氣了,估摸著不只中郎,阿玖的八個哥哥八個嫂嫂更要氣勢洶洶的出門,替阿玖主持公道。他們都不用說什麼,八個人站成一排,就得把婆家人嚇一跳。

    “原本真是這麼打算的。”裴二爺微笑,“臣和臣妻年輕之時曾設想了幾百種整治女婿的法子,不過,那些個法子,竟是用不上。”

    皇帝揚眉,“因為阿玖嫁到了皇家麼?”

    裴二爺笑的溫文,“因為皇太子對阿玖太好了啊。”

    不是因為阿玖嫁到了皇家,而是因為女婿待囡囡好,所以我們才不整治女婿。

    皇帝暢快的笑起來。中郎啊中郎,平日裡一直是溫文爾雅,謙恭隨和,遇到和他寶貝閨女有關的事,卻難得的露了鋒芒,寸步不讓。

    阿玖對於裴家人來說,太重要了。

    皇帝對美麗可愛、古靈精怪的小女孩兒愈加嚮往起來。裴家有個阿玖,寶貝成這樣;皇宮若是有了個小阿玖,又會如何呢?

    阿若和阿倚已四五個月了,如果被人扶著,他們可以自己坐一會兒。這小哥兒倆面貌並不十分相像,阿若生的俊,阿倚生的秀氣,他倆被外祖父扶著坐在美人榻上,你打我一下,我拍你一下,手一直不閑著。

    阿若手腳快,動作敏捷,阿倚慢吞吞的,可是,哥哥打他多少下,他是一定會還回來的,半分不肯吃虧。

    皇帝瞅著眼熱,也坐了過來,津津有味的看著兩個嬰兒打架,“還是一回生兩個好,有人打架。”裴二爺很同意,“對,阿若和阿倚從小就有人陪著玩,不會孤單寂寞。”

    ──祖父和外祖父興致勃勃的看了一天孩子,對這樣的生活都是心嚮往之。

    傍晚時分阿玖和皇太子先後回來,謝過兩位爹爹,抱著孩子們一個一個的親熱。阿若和阿倚看見爹娘便興奮的踴起小身子,口中不停的“啊啊”著,臉上堆起諂媚的、討好的笑容。他倆一人占著皇太子,一人占著阿玖,摟著脖子,再也不肯鬆開。小正正和小平平很是氣悶,一個趴在皇帝腿上,一個攀到外祖父膝頭,也一人占了一個。

    皇帝撫摸著小正正,笑咪咪問他,“乖孫子,你做皇太子好不好?讓你爹當皇帝,祖父退位做太上皇,每天只管你一個。”小正正抬起頭,黑漆漆的眼睛專注盯著皇帝,在琢磨祖父的話意,皇太子?讓我像爹爹一樣麼。那我可不大喜歡,爹爹太忙了,都很少陪我玩。

    皇太子抱著阿倚,殷勤問道:“爹,您若退位做了太上皇,會不會不打我,會不會再也不動粗?如果那樣,真是可以考慮……”

    皇帝橫了他一眼,“該打照打,該抽照抽!”

    想什麼呢你,把你美的。小十你若是敢偷懶,敢懈怠,看看爹抽不抽你。

    “那不要了!”皇太子很乾脆的反對,“勞民傷財的,有什麼用?”

    您還是我爹,我還得聽您的,您看我不順眼的時候還要抽我──改什麼改,有意思麼。

    皇帝很是生氣,“你個不孝順的孩子,你讓爹歇歇怎麼了?做太上皇可以名正言順的不理事,懂不懂?”

    “您要是答應往後再不對我動粗,那還行。”皇太子不肯讓步。

    皇帝吹鬍子瞪眼睛,手邊放著個青玉鎮紙,他隨手拿起來,衝皇太子招招手,“小十,過來。”皇太子哪肯吃這個眼前虧,抱著阿倚往後退了兩步,警惕的看著他爹。

    阿玖抿嘴笑笑,正要說話,只要小平平機靈的從外祖父膝頭下來,一溜煙兒跑到皇帝面前,乖巧的笑笑,高高撅起小屁股,“祖父,打屁屁。”小正正也攀到皇帝身上,指指自己的屁股,“祖父,您打我吧。”

    皇帝忙把鎮紙放下,指著小十不依,“你老實說,是不是打過孩子?你皮粗肉厚的打著沒事,小正正和小平平這麼嬌嫩的孩子,你也敢打?”

    孩子為什麼會撅起小屁股?一定是被打過!小十,阿玖,這個賬,爹要好好跟你倆算算。

    阿玖忙把懷裡的兒子塞給裴二爺,自己走到小平平身邊,輕拍他的小屁股,滿臉陪笑看著皇帝,“爹,就是這樣的呀。比拍灰重不了多少,真的重不了多少。”

    皇帝還不相信,親口問了小正正和小平平,知道他們確實沒有真的挨過打,方才鬆了口氣。雖然這樣,還是把小十和阿玖訓了一通,“做做樣子也不行!孩子還小,萬一你倆哪天在氣頭上,下手沒了輕重,那還得了?”小十和阿玖自然唯唯諾諾的答應,不敢拉扯別的。倒是小正正和小平平玩上了癮,撅起小屁股一定要皇帝打,皇帝樂呵呵拍了兩下,覺得手感很好,又滑又嫩,又拍了兩下。

    以退位做太上皇為開頭,以打屁屁做為結束……裴二爺在旁默默看著,對女兒的家事頗有無力感。

    皇帝想退位的想法雖然得不到小十和阿玖的支持,無奈做罷,不過打這之後他確實學會偷懶了,動不動便把政務推給小十,自己專心教小正正。“朕雖無太上皇之名,卻要享太上皇之實。”皇帝理直氣壯。

    章皇后把這些都看在眼裡,喜悅和希望在她心底一點一點滋生。陛下這是……快撐不住了吧?江山就快是小十的了,就快是我親生兒子的了。

    章皇后太高興了,卻沒意識到:她和皇帝差不多年紀,皇帝老邁不堪的時候,她也不年輕了。

    小正正自從看了他的祖父皇帝陛下犁地,便對農事有了興趣。阿玖很體貼,專門在東宮為小正正和小平平辟了塊地,挑了幾個年紀稍大才進宮、會幹農活兒的小內侍打理著,讓他們種了小麥、高梁等糧食,又種了黃瓜、茄子等菜蔬。“小正正,小平平,你倆可以天天過去看看,瞭解一下什麼是農耕。”阿玖笑吟吟。

    小哥兒倆很喜歡這種新鮮的感覺,經常下了學之後手牽手過去看麥苗,看才長出來的嫩綠的小青菜。小平平蹲在地上,眼巴巴的瞅著青青麥苗,“昨天我來看過了,它都沒怎麼長。”他心急麥苗長不大,伸出小手往上撥,“我給它幫幫忙。”

    結果可想而知,那顆麥苗枯萎了,死了。

    因為這個,小平平學會了一個令他刻骨銘心的成語:撥苗助長。

    麥苗長不快他還著急呢,分給他的阿倚總是慢吞吞的,就更是讓他著急了。“打呀,打,打!”回回阿若和阿倚打架,他都在一邊蹦蹦跳跳的為阿倚加油,累的不行。

    小正正就比他淡定多了,“阿若,你是哥哥,讓著點兒弟弟,吃個小虧,也無妨。”阿若哪裡肯聽他的,肉肉的小手該拍阿倚,照拍阿倚。阿倚呢,則是不慌不忙的,哥哥打他一下,他便還一下。

    四個孩子在一起,又熱鬧又開心。

    阿玖看著四個心肝寶貝,笑吟吟。

    這是一個龐大的帝國,地大物博,人靈地傑,出產豐富,同時也問題多多。每一年當中,要麼南方有水災,有麼北方有旱災,要麼西方有匪患,要麼東方有海盜,沒有一年是消停的。這年西南夷人叛亂,久久不能平定,皇太子和魏國公、靖國公等人細細商議過後,調任金吾將軍殷平為四川總兵,全面負責平叛事宜。殷平不負眾望,短短的三個月便俘獲了匪首,檻送京師。

    殷平有才能,而且,他在西南多年,很熟悉地形。

    殷平解送匪首到京師,受了朝廷封賞,風頭一時無兩。他有三個兒子,都和他一樣驍勇善戰,心狠手辣,大有方略。他還有一個女兒,因為生母早亡,無人在內宅照管她,便跟著殷平在馬背上長大,殷平上戰場的時候,她也騎著匹小馬跟著,巾幗不讓鬚眉。

    殷平的三子一女全是原配夫人蘇氏所出,蘇氏早亡,殷平唯恐三個兒子和閨女受繼母淩虐,便沒有再娶。所以,殷平的這個女兒,算是沒有母親教導、各名門貴婦們最不願迎娶的那一類姑娘。

    這位姑娘進京城的時候,盔甲鮮明,騎著匹高頭大馬,威風極了。

    她眉飛入鬢,眼睛大而有神,明豔中透著英氣,是位美麗脫俗的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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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花落誰家

    從軍的姑娘家極少見,殷平被皇帝親自接見的時候,連皇帝也饒有興趣的問起,“殷卿的愛女,作戰頗為勇敢?”殷平一臉驕傲,“……從小沒了娘,跟著臣在軍營長大。可聰明了,舉一反三,能文能武。”吹噓過一通之後,他又有些下氣,“只是,臣的閨女都十八了,還沒婆家,臣為此憂心忡忡。”皇帝微笑,“這有什麼?讓她進宮拜見皇后便是。”

    有皇后提攜,想嫁個勳貴戚人家,或出色的武將,半分不難。

    “臣的閨女,想嫁個讀書人。”殷平小心翼翼,陪笑說道。

    皇帝笑了笑,真把這件事記下了,當成一件正經事交代給章皇后。章皇后頗覺為難,“本來就是早年失母,內宅中無人教導,她又舞槍弄棒的,書香門第,怕是不會喜歡她。”女子不在後宅呆著,跑到沙場動刀子,誰會要她?

    皇帝半句廢話沒跟她多說,轉而交給阿玖。阿玖笑盈盈答應,“這樣的巾幗英雄多給女人長面子啊,一準兒得給她說個好婆家!”皇帝大為滿意。

    阿玖在東宮宴客,哪家有未婚英俊少年的,便請當家作主的夫人、太夫人到東宮聽戲飲酒,為半日之歡。席間殷總兵的女兒殷琴姑娘盛裝出來見客,容光照人,儀態嫻雅,驚豔了一眾京城貴婦。這姑娘雖說沒有母親教養,可是落落大方的,看上去真是個好孩子呢。

    這次宴會之後,有三戶人家陸續流露出求婚之意。

    第一位,是阿玖的大姨母林幼蘭。

    “囡囡,你替鵬程做個媒,可使得?”林幼蘭見了阿玖,開門見山,“鵬程這孩子快把我愁死了,先是誰家姑娘也看不上,如今麼,看上了殷總兵家的千金。”

    林幼蘭親生的只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孫鵬起性子溫順,早就成親生子了,兩子兩女,幸福美滿。次子孫鵬程卻是很任性,這都二十多歲了,挑來揀去,就是沒有他看得上眼的姑娘。會寧侯府的太夫人、孫鵬程的祖母,因為這個沒少跟林幼蘭過不去,指責她連次子的婚事也不上心。林幼蘭也心急,可是,她管不了兒子,乾著急罷了。

    林幼蘭的丈夫孫儉倒是心寬,“男子有十七八歲甚至十五六歲就成親的,也有二十出頭才出家的,都沒什麼。一輩子的大事,讓鵬程慢慢挑。反正鵬起都有四個孩子了,咱們孫子孫女都有,可以很從容。”

    孫鵬程和幾位同窗路過鬧市,見到紈絝子弟調戲良家少女,他們正要憤而出頭,殷琴騎著快馬路過,馬鞭揚起,把那紈絝抽的哭爹喊娘。紈絝還帶了十幾個從人,被殷姑娘打了個落花流水。

    殷姑娘沒穿盔甲,素衣素裙,眉目如畫。孫鵬程的幾位同窗頓足歎息,“可惜!可惜我娶過了妻!”孫鵬程大為動心,他們娶過妻了,我可還沒有呢。

    “鵬程他,就看上殷姑娘了。”林幼蘭輕輕蹙眉。

    孫儉和殷總兵素不相識,不過會寧侯府在軍中有些人脈,輾轉托人介紹,算是見過了面。“這是個有能耐的人。”孫儉和殷總兵認識之後,評價很高,“殷姑娘我也見了,大方明朗,極好。”

    兒子樂意,丈夫也點了頭,林幼蘭便是心中不情願,也只好出面求親了。想當年,連阿玖這樣的姑娘林幼蘭還不願娶作兒媳婦呢,便是因為阿玖過於嬌慣,不會溫柔順從,又怎會願意娶殷琴這樣的姑娘?不過是拿丈夫和兒子沒辦法。

    要說起來,會寧侯府在京城眾多侯府之中雖不顯赫,卻也不冷清。孫儉為人精明強幹,將來就算會寧侯太夫人沒了,他和大哥會寧侯分了家,他這一房還會很興旺。孫鵬程年輕俊美,相貌、才能、品行都是出挑的,是很不錯的女婿人選。而且,他還是太子妃的姨表兄,嫁了他,就和裴家做了親戚,和太子妃做了親戚。

    阿玖真沒料到大姨母竟會能接受殷琴這樣的姑娘,很是驚歎,“大姨母您心胸真寬闊!”宴會之上看著殷琴兩眼放光的貴婦人可真是不少呢,可正經八百來求婚的,您是第一個呢。

    林幼蘭勉強笑了笑,“太夫人並不同意,還板著臉呢。不過,你姨丈並不放在心上,說他會有辦法的。囡囡,姨母卻沒他那麼想的開。”

    把阿玖樂的。孫家姨丈,那是典型的把孝順母親掛在嘴邊、事到臨頭卻只講功利的男人。若事情對他不利,他便會以太夫人不喜為名推掉,若事情對他有利,太夫人再反對他也是要做的。可憐的大姨母,和他過了幾十年,也沒弄明白他的思維模式。

    房裡添個美婢,添個庶女,他便會一臉委屈的告訴林幼蘭,“她是我娘,她要這樣,難道我要不孝忤逆?”到了鵬起的學業,鵬程的親事,太夫人再鬧騰他也是不會聽的,他心裡有數著呢。

    孫鵬程若是下定決心娶殷琴,殷家也答應,孫儉一定會有辦法讓太夫人改口──意志堅定的兒子和糊塗愚蠢的親娘PK,最後會是意志堅定的兒子贏。

    不過,殷家會不會答應,阿玖可是心裡沒譜。殷平這個人,他能在妻子去世之後十幾年的時間裡不再續娶,就為了怕繼室淩虐他的親生兒女。這樣的父親,他嫁女兒時會考慮什麼呢?如果考慮是否幸福,孫鵬程或許並不是良配。

    會寧侯府有位糊塗太夫人,會寧侯夫婦也不精明,林幼蘭並不喜歡殷琴這樣的姑娘(確切的說,是不喜歡這樣的姑娘做兒媳婦),孫儉功利,孫鵬程有幾分肖父──殷姑娘那樣明朗的姑娘嫁到會寧侯府,未必會快樂。

    “姨母,我會替您向殷家求婚的。”阿玖笑咪咪答應,“您放心,我一定會替表哥美言。”

    “怎麼,竟不是囡囡作主麼?”林幼蘭笑著打趣。

    “當然不是呀。”阿玖嘻嘻笑,“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殷姑娘父親尚在,當然是殷總兵做主啦。”

    談笑間,阿玖送走第一位求婚者。

    第二位來求親的,居然是臨江侯府的邱氏。

    邱氏只有陳淩峰這一個親生兒子,鳳凰蛋一般,寶貝的不行。她眼瞅得娘家興國公府實在靠不住,邱貴妃也沒了寵愛,幫不上她的忙,夫家呢,陳莊倒是肯提攜子侄的,卻要陳淩峰自己立起來,“你是男子漢,便要頂天立地。”邱氏哪捨得獨生子吃苦受罪,只好算了。娘家靠不住,夫家也靠不住,邱氏又惱火又著急,一門心思要替陳淩峰聘房得力的妻室,好讓岳家幫襯一二。

    陳淩雲那庶子都能娶到隆慶大長公主的嫡孫女為妻,陳淩峰的妻室總不能輸給庶嫂吧?邱氏存了這個心,凡身份低於安兒的姑娘一概不看。可是身份貴重的姑娘,又怎麼看得上陳淩峰這空有侯爺身份、手中卻無實權的人呢?邱氏看來看去,也沒給陳淩峰尋到合心意的媳婦。

    要知道,如果不是相氏腦子發昏辦蠢事,安兒根本不可能嫁給陳淩雲這樣的人。若是靳通政挑女婿,陳淩峰這樣的,他都還看不上眼。

    可想而知,邱氏要想娶個趁心如意的兒媳婦,壓過安兒的兒媳婦,還真是挺不容易的。

    陳淩雲能娶著安兒,純是運氣。

    邱氏和那幫貴婦人一樣,殷琴這樣的身世她看不上,殷琴這樣的做派她也看不上,可是,殷琴父親是實權總兵,三個哥哥也都有出息,若是娶了她,陳淩峰的將來還用愁麼?這麼著,邱氏便下了決心。

    陳淩峰倒是很樂意的,“獻俘那天我見過殷姑娘,生的美極了。”

    殷琴確是明豔照人。

    阿玖對興國公府和臨江侯府一向沒有好感,不過,邱氏既有求婚的意思,阿玖也客氣的接待了她。陳淩峰好歹是位侯爺,年紀也合適,相貌也俊美,人在國子監讀書,表面看來和殷家要求的條件是符合的,願不願意的,讓殷家父女做主便是。

    第三位來求婚的人真讓阿玖驚了,“褚伯母?”

    這位是阿玖八嫂的母親,褚氏阿蓮。陶銘自從調任京城之後,還是兢兢業業做事格外認真,他既有才能,又和裴家是姻親,仕途很順利。他的獨生子陶松繼承了母親的美貌、父親的才氣,是位很出色的年青人,如今在國子監讀書。

    褚氏微笑,“阿松還沒媳婦兒呢,太子妃殿下,我這是求您做媒來了。”

    陶松立志要娶位絕色女子,“她容貌要皎潔得如同天上明月,心地也是一樣。”陶銘很是贊成,“對,要像你娘親這樣方可。松兒,你打小見慣你娘親這樣的女子,眼界高了,必要娶個好的才行。”這樣的姑娘哪有啊,陶松便一直在尋尋覓覓。

    一直到見了殷琴,才眼前一亮,總算見到了令自己心儀的女子。

    阿玖很為褚氏高興,笑吟吟道:“伯母,我自然樂意效勞。”

    陶家人口很簡單,陶銘這個人認真卻不拘泥,褚氏更是一個有氣度的女子,根本不像普通後宅婦人似的小心眼兒沒心胸。殷姑娘若是嫁到陶家,日子會很自在。

    阿玖這麼熱衷,褚氏都有些尷尬了,“說起來,也不知殷家會不會惱,也不知阿松還有沒有希望。”

    阿玖一聽便知道有文章,忙催褚氏,“伯母,咱們是自己人呀,有什麼內情您快告訴我。”

    褚氏臉微紅,簡潔明瞭的把前因後果說了說。

    原來,褚氏在宮中見到殷琴,很喜歡,便生出了為兒子求娶之意。陶松聽了褚氏的形容,很是動心,天天到殷總兵家那條巷子前徘徊。他運氣挺好,總共見到過三回縱馬疾馳的殷琴,可是殷琴從沒停下來,從沒看上他一眼,當然更搭不上話。

    最後陶松急了,爬到路旁一棵樹上,等到殷琴馳馬經過,他一聲驚呼,從樹上摔落!殷琴俐落的揚起馬鞭把他接住,訓了他一句,“這麼大的人了,連個樹都爬不好,羞也不羞?”

    她的聲音如同珠落玉盤,清脆動聽,她的面容宛如碧空秋月,澄澈明淨,陶松看的呆了,鬼使神差般的說了一句“調戲”之語,“姑娘救命之恩,在下願以身相許。”

    …………

    阿玖很為陶松默哀。八嫂的哥哥呀,本來這三個人之中,我是最看好你的,可是你……

    “咱們不能瞞著人家,得實話實說。”褚氏無奈的微笑。

    “對,實話實說。”阿玖少氣無力的點頭。

    來求婚的,總共就是這三家。阿玖把這三家的情況都提筆寫下,仔細分析,替殷琴想著,嫁到哪家,對她最為有利。

    她伏案苦思,未免冷落了小正正和小平平。兩個孩子忿忿看了她一眼,手牽著手,出門接他們的爹爹去了。

    “娘,在想嫁人的事。”一接著他爹,小平平便迫不及待的告狀。

    把皇太子嚇的。嫁人?這是怎麼回事?我和小師妹好好的,沒吵架,沒得罪她呀。

    “我……我就是昨晚太貪婪了一點,就一點。”皇太子自責的想道:“小師妹累了,我不應該再煩她的,我錯了。”

    皇太子一手抱起一個兒子,大步流星的回到內殿。才一進來,小平平就指著書案,一臉不快,“三家,挑不好。”小正正也表示很鄙夷,“抓個鬮不就行了?費這個事。”

    皇太子胳膊一軟,把兩個兒子放到了地上。他輕手輕腳走到小師妹身邊,聲音溫柔的不像話,“小師妹,這是怎麼了?”

    三家?誰這麼大膽?

    阿玖抬頭,快活的衝他笑,“十哥,我給殷姑娘挑婆家呢,可費神了。”

    皇太子順勢坐在她身邊,拿過她手中的宣紙。

    這可惡的三家人……

    阿玖興致勃勃的說著孫、邱、陶三家的優點、缺點,猜測殷氏父女最終會選誰,抑或是誰也不選。皇太子咬牙切齒,“巧了啊,這三隻全都在國子監讀書?好辦,讓他們三個等著,明年是大比之年,全參加會試去,誰考中了,媳婦兒歸誰。”

    “若都中了呢?”阿玖白了他一眼。十哥,你出的這個主意一點都不好,殷家是挑女婿,考得上進士,不見得適合做丈夫。

    “取殿試名次最高的!”皇太子乾脆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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