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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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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袖唐]江山美人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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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8 12:41:15 |只看該作者
卷二 謀於國 第二五0章 無辜遭死難

  怎麼辦?

  往常,總有人擋在甄瑜前面,她長這麼大還未見識過真正的危險,眼下腦子裡一片混亂,就算是有些機智,一時也全都使不上來。

  「在下司馬……」

  他話說一半,便聽見呂德成的院子裡喧鬧起來,「殺人啦!殺人啦!」

  甄瑜尚未作出任何反應,脖頸便被人一把扼住,司馬懷義低聲威脅道,「不許出聲!」

  此時甄瑜腦中已是一片空白,只能順著他的話老實的點點頭。

  這馬車極小,外面駕車的人能夠輕易察覺到裡面的動靜,但車夫不敢做出反應,生怕一個不小心那人便把甄瑜殺死,到時候他也活不成……於是他這回沒有走僻靜小道,而是馭車往主幹道上走,那裡酒館林立,有許多義士出沒,說不定就能找到一個機會把這惡人制住。

  最壞打算,也不過是把此人帶到府中,府裡有不少護衛,還有一頭巨狼,更是距離咸陽宮極近,就不信有人敢在那裡動手殺人!

  甄瑜讀書有才學,而車夫只是個草莽之輩,但後者總算是經歷風浪的人,在生死存亡面前,兩人的求生的能力顯而易見。

  不過,甄瑜也已經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眼見馬車往主幹道上走,便明白了車夫的用意。

  「你殺了人?」甄瑜見司馬懷義開始向外面看,便只好說話轉移他的注意力。

  司馬懷義臉色微白,掐著甄瑜的手也鬆了一下,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我也不想殺他……」

  原來,呂德成醉的不沉,隆冬季節躺在地上睡了一會兒就有些意識了,當時渾渾噩噩。他沒太聽清楚司馬懷義和宋初一說了什麼話,可最後宋初一那句咆哮就像是吼在他耳邊一樣,一清二楚。

  在地上緩了一會。呂德成便爬了起來。

  司馬懷義被宋初一模樣唬住,而且看那個氣勢,心裡的想法又動搖了——萬一宋初一真的不是宋兆,萬一只是虛不受補,被他這一記猛料攻的有些好歹……那還有他的活路嗎?

  他心中正慌亂不堪,正見呂德成醒了,連忙向他求生路。

  當時呂德成身體還不太受控制。但意識已經十分清醒,立刻抓著司馬懷義道,「快同我一起去請醫者,待確定宋子無恙,你我再好好向他賠罪。」

  呂德成只知道其一不知其二。以為是庖廚沒有把鹿鞭取淨,讓宋初一誤食了,卻沒想到是司馬懷義刻意而為。

  宋初一臨走時那狠戾的眼神深深印在司馬懷義的腦海裡,他心知宋初一絕對不會這麼輕易放過自己,眼下也只有呂德成一個至交好友可以信任,便將自己所為全盤托出,請他想想辦法。

  誰知呂德成一聽,登時暴跳如雷,當即翻臉。說他做出此等下作之事,就算以死謝罪也難以抹掉品德污點。或許因為還有幾分酒意作祟,呂德成十分衝動,拿了劍便要拉司馬懷義一起到宋府門前刎頸。

  司馬懷義當然不肯幹,兩人爭執起來,司馬懷義怕呂德成吵嚷的聲音引來下人。便用手捂住他的嘴,可是慌亂之下,不慎把口鼻都捂了起來,又用力過猛,致使呂德成當場死亡。

  他慌慌張張跑出府,準備逃出咸陽,沒先到正遇上甄瑜。他那日在酒樓裡看見宋初一,甄瑜也在,雖然當時他注意力大都放在宋初一身上,但因甄瑜的身形氣質有別于秦女,又喜穿蘭色,他一眼便認出來了。

  外面冰天雪地亦讓他頭腦清醒起來,腦子轉的飛快,他決定趁著機進入宋府,確定宋初一到底是男是女,倘若是女的,他便以此要脅,不僅這條命能保住,或許還可以得到榮華富貴,但倘若不幸賭錯,他能逃則逃,逃不掉就只能認栽了。

  富貴險中求。可喜的是,甄瑜天真的很,一兩句就騙住了,可是沒等他高興多久,府裡呂德成的屍體就被人發現,鬧了起來。

  現在想繼續再騙已然不可能,司馬懷義將甄瑜一把攬過來,死死制住,往外面街道上看了一眼,冷聲道,「別想耍詐,老老實實帶我到宋府,否則我先掐死她!」

  車夫疾聲應道,「是,是,壯士請手下留情!」

  咸陽律法森嚴,守衛密不透風,樗里疾的門客被殺,不出兩刻大概就會全城戒備,他根本逃不掉,既然如此,生機就只在宋初一那裡了!如果宋初一沒有什麼把柄落下,最不濟也能拿她做人質。

  司馬懷義現在全然是個亡命之徒的心態。

  天氣嚴寒,外面街道上行人極少,各個酒館門窗上也早已掛上了厚實的帳子擋風,裡面又吵鬧,就算找到時機呼救,也未必有人能聽見。無奈之下,車夫只好繼續前行。

  府中,宋初一暈乎乎的起來,服了藥之後又躺下。

  「天黑了?」宋初一睜眼看了看,「怎麼不點燈?」

  寍丫正著急堅怎麼還不回來,聽聞宋初一的問話,滿臉驚駭,忙伸手在宋初一眼前晃了晃,「先生看見了嗎?!」

  「沒。」宋初一有氣無力的答道。她現在頭暈,鼻腔裡微痛燥熱,似乎隨時還能出血。

  「這會子外面正下雪,本就昏暗,門又堵上,奴這就去多點幾盞燈。」寍丫邁著細碎而快速的步子,取火摺子將屋裡所有的燈一一點亮,「先生現在看看呢?」

  宋初一瞇著眼睛,勉強看見眼前混做一團的顏色,就比瞎子強那麼一點點,但寍丫也幫不上什麼忙,說出來平白惹她憂心而已,「看見了。」

  「那就好!」寍丫吁了口氣,回到榻邊,「先生再睡一會,嬌嬌和堅都去找公子疾了,等御醫來了再為先生診斷。」

  困境讓懦弱者絕望,讓堅強者成長。宋初一很高興自己沒有看錯人,寍丫在她面前很膽小,但關鍵時刻並沒有慫了,她不失時機的誇獎了一句,「你這次處置很好,知道輕重緩急,該你拿的主意就不要含糊的做決定!」

  「先生沒昏睡?」寍丫驚訝道。

  宋初一淡淡一笑,她只有片刻失去意識,後來是因為失血過多暈的天旋地轉,不想動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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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8 12:41:29 |只看該作者
卷二 謀於國 第二五一章 你誤會我了

  寍丫看見宋初一蒼白的臉,紅著眼睛上前給她掖了掖被子,「血流了不少呢!先生多休息。」

  宋初一嗯了一聲,閉眸休息。她剛剛進入半睡半醒的狀態,就聽見外面吵吵嚷嚷。

  寍丫連忙輕手輕腳的走出去。

  院子裡,司馬懷義用甄瑜脅迫侍婢領他入院,甄瑜死擰著不願意走,卻因身材纖弱,直接被司馬懷義攜起來,脖子被死死掐著,一張俏臉漲的通紅,眼看就要不行。

  咸陽守衛森嚴,對殺人行兇懲戒嚴厲,連藏匿罪犯都要被連誅三族,因此咸陽城可謂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因此秦國律法規定,無論是什麼樣的權貴,在咸陽城內一律不准私養大批劍客、武者,只准許在朝官員養護身劍客、武者一兩名。因此,就算是大家族的護院都只是略會些拳腳的強壯僕從而已,更何況宋初一是新府?

  司馬懷義死死掐著甄瑜,眾人好不懷疑只要他一發力就能扭斷那纖細的脖子。司馬懷義也不笨,不斷的轉身、變換位置,以防別人從背後攻擊。僵持一會兒,護院竟是沒有找到機會近身。

  司馬懷義看見廊下的寍丫和白刃,厲聲道,「把那頭狼趕走,不然我殺了她!」

  寍丫抿唇,覺得就算甄瑜被掐死,她也不能讓白刃挪開房門半步。雙方僵持,甄瑜終於昏過去,四肢軟軟的搭了下來,凜冽風雪裡,司馬懷義額頭上竟然冒了汗。他沒想到那個看上去很是怯弱的女娃,居然有一副狠心腸。

  「宋懷瑾!你再不出來,我可要將你那秘密喊出來了!」對方人多勢眾,這麼僵持下去。很容易就能被人尋出破綻,且甄瑜似乎也撐不住一刻了,司馬懷義想著自己就算不能活。也要抓住一線機會玉石俱焚。

  靜了一會,門房吱呀一聲打開,宋初一出現在門前。她一襲白色中衣,外面罩了件大氅,蒼白如紙的臉,眼眸漆黑,平靜的望著司馬懷義。卻令他心驚膽戰。

  「寍丫,你領著白刃去後院玩。」宋初一淡淡道。

  司馬懷義用甄瑜擋著,白刃撲上去不知輕重,很難在保全甄瑜的情況下咬死司馬懷義。宋初一要的是一擊斃命,不容他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一個字。

  「先生!」寍丫急道。

  「去吧。不會有事。」宋初一雖然不知道司馬懷義如此竭斯底裡是為了哪般,但敢確定他的目的不是要殺她。

  寍丫對宋初一的話從來深信不疑,也瞭解自家先生的性子,先生吩咐下來的事情,能解釋第二句是因為很看重她,倘若再磨磨唧唧,難免惹先生不快。

  縱使她百般不放心,卻還是領白刃往後院走。

  白刃朝司馬懷義齜牙,一步三回頭的望著宋初一。

  「進來吧。」宋初一轉身進了屋。

  司馬懷義一逮到空隙。立刻攜著甄瑜衝進屋去,把門反插上。

  宋初一在主坐榻上跪坐下來,斜靠在扶手上,揉了揉太陽穴,「你現在最好是看看我妹子死活,她死了。你也活不成。」

  她的說話緩緩的,語氣不是威脅,而是告知。

  司馬懷義探了探甄瑜的呼吸,「只是暈過去了。」頓了一下,抬頭望向宋初一,她披散著頭髮的模樣,更像女子,「宋懷瑾,你是宋兆吧。」

  「是。」宋初一道。

  司馬懷義沒想到她這麼爽快承認,一時愣住。

  她伸手撥了撥燈芯,神態絲毫沒有被拆穿的慌亂,反倒教司馬懷義有點心慌。

  「我現在的這樣,也不能奈何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看在你我有些過往交情的份上,幫一幫你也無妨。」宋初一扯起唇角,笑的意味不明。

  「什麼過往!」司馬懷義丟下甄瑜,惱怒道,「你我已經是夫妻!」

  宋初一道,「哦?是嗎?那你在得到我死訊之後,可曾派人去接我屍骨?」

  「我去了。」司馬懷義道,「可是看見埋骨處被刨了,以為是被野獸……」

  正因為沒有見到宋兆的屍首,他才一直懷疑宋初一就是宋兆。

  「你倒是能耐,騙的莊子為師,瞞得天下人!」司馬懷義以前只是覺得宋兆長得不怎麼樣,現在看宋初一卻覺得噁心,一個醜女好歹是個女的,總強過現在這不男不女的玩意。

  宋初一看不清司馬懷義的表情,但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厭惡,不禁笑道,「呵,這麼說來,你是來認妻的?」

  「我……我手誤殺了德成。」司馬懷義癱坐在席上。

  宋初一擰眉。

  靜默片刻,司馬懷義道,「只要你助我逃過這一關,你我陌路,我絕不會將你的事情抖出去。」

  這話,宋初一半個字也不信的。

  「幹嘛陌路呢?」宋初一挑眉,溫和道,「你是我夫妻,不相認便罷了,既然已經說明白,豈是說斷就能斷了的?就是不知道你胯下那東西被我踹了一腳,踹壞了沒有。」

  司馬懷義愣了一下,再看宋初一的模樣,似個男人不說還未老先衰,心頭忍不住一陣犯噁心,但為了活命和日後的生活,他決定先敷衍一下,「什麼都好說,只要你救我這一回。」

  宋初一起身,走到司馬懷義面前,彎腰伸手挑起他的下巴,笑道,「好個俊俏模樣。」

  司馬懷義猛的拂開她的手,冷聲道,「宋兆!你別得寸進尺,別忘了我手裡還捏著你……呃!」

  他話到一半,只覺得心口一冷,低頭一看,卻是一柄泛著雪光的劍從他心口直直穿過,他想反抗,卻才猛然發現自己使不出一絲力氣。

  「你……好狠。」

  這世間被鮮血澆灌,司馬懷義見過數不清狠的,卻不相信一個賢良淑德的女子才兩年多時間就便得殺人不眨眼!他還沒有忘記,往日宋兆對他百依百順的癡迷模樣,所以在宋初一承認身份的時候,他就放鬆了戒備。

  他錯了……明明知道她已經變了許多,他實不該,用回憶來衡量這個人……

  劍猛的拔出,鮮血四濺,宋初一毫不猶豫的又在他脖頸上補了一劍。

  「你誤會我了,我肯輕易殺你,說明還沒捨得用狠的。」宋初一抓過他的衣襟,湊在他耳邊輕聲道。

  說罷,鬆開抓著他的手,掏出帕子把袖劍擦拭乾淨放回袖中,走到門前將門閂打開,揚聲道,「來人。」

  滿院子的人都緊張的盯著緊閉的屋門,更有幾名體格健壯的僕從正猶豫是否要破門而入,因此一聽見宋初一喊人,立刻開門進來。

  眾人看見滿屋子的血,紛紛面露驚異之色。想不明白一個高大兇狠的人,怎麼轉眼間就被一個瘦如竹杆的人殺死。

  宋初一道,「扔到院子裡,去報官,便說此人先殺公子疾府上門客,後又挾持我妹子私闖入府欲對我行兇,我不得已一劍殺了他。」

  秦國好私鬥成風,變法之後就嚴禁私鬥殺人,卻沒有規定不能殺入府行兇之人。

  「喏!」幾名僕從七手八腳的將司馬懷義拖出去。

  宋初一冷汗涔涔,躺在榻上半晌才稍微緩過勁來。

  寍丫和白刃根本就沒有走遠,一見屋內抬了具屍體出去,便連忙跑進屋來,「先生你怎麼樣?」

  「無礙。」宋初一聲音虛弱,「燈裡被我放了軟筋散,都滅了吧。」

  寍丫只在屋裡站了一會兒就覺得有些渾身懶洋洋的使不上力氣,遂取了竹篾把油燈一個個都按熄,喊人進來把甄瑜抬回後院。

  外面天色朦朧,寍丫尋了一件乾淨的中衣,借著微弱的光線幫宋初一換上,又提水把屋內的血污擦拭乾淨。

  宋初一聽著她輕手輕腳的清理聲音,漸漸昏睡過去。

  近傍晚,堅才請到樗里疾和御醫趕回來。他站在城門口的寒風暴雪之中整整等了大半天,政事才議完。

  樗里疾進門,撞見官差抬著屍體出去,問道,「怎麼回事?」

  「上大夫!」官差放下屍體,沖樗里疾拱手施禮,「此人窮凶極惡,先在您府上殺了一名先生,又挾持甄姑娘闖入宋府,欲圖謀害宋子,宋子不得已誤殺了他。」

  樗里疾愣了一下,他一出宮門就聽說呂德成被殺,而宋初一正性命垂危,他便吩咐管事暫處理一下府裡的事,先來了這裡。沒想到此人膽大包天,竟然闖進宋府。

  他想起前兩日才打探到的關於司馬懷義的事情,眉心皺起來,低頭見司馬懷義雙眼大睜,口中還有血往下流,便彎身探了探他的脈搏,感覺已經沒有絲毫搏動,才揮揮手,「抬走吧。」

  而後領御醫往宋初一房內走去。

  大雪紛紛掩世。

  距離咸陽四十裡外的曠野上,白茫茫的一片與灰白的天空相連,黑甲軍長長的隊伍將雪原一分二。

  風雪減緩大軍前行的速度,越近咸陽,積雪便越深厚,無論是步卒還是騎兵,行動都十分艱難。

  司馬錯命信使先行入城傳信,請示大軍駐紮位置。這十幾萬大軍不能入城,只能駐紮城外,但駐紮的地方卻直接由君主決定。

  夜色漸深,咸陽宮內燈火隨風忽明忽滅。

  角樓上,一襲黑袍的年輕君主立於窗前,背在身後的手中攥著一塊帛書,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秦篆,隱約間能看見「宋氏」、「司馬」等字樣。

  而他那張冷峻的臉半隱在黑暗中,猶如刀刻一般,辨不出任何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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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謀於國 第二五二章 贏駟的城府

  「君上,該休息了。」宋初一靠在榻上,看著贏駟坐下,歎道,「該遭此災啊!躲不過去的。」

  「君上,臣府中門客被殺,還未回去處理,臣先告退了。」樗里疾道。

  贏駟點頭,「呂德成乃是端直之士,在秦無故喪命,賜爵中大夫,厚葬。」

  「臣代呂先生拜謝君上。」樗里疾行大禮,心中卻暗暗吃驚,君上剛剛登基不久,每日政務不斷,沒有一刻得閒,居然會十分瞭解他府上一個並無官職的門客!而且聽言語間,竟是知道今日發生的事情。

  宋初一明白樗里疾離開,是想給她一個私下探問的機會。

  宋初一糾結了,在這位主兒面前可不能耍心眼,怎麼開口呢……

  君上,您知道我是個娘們嗎?

  宋初一搖頭,不行,萬一的萬一他不知道呢?

  君上,其實您不覺得我和別的爺們不太一樣嗎?您覺得我這樣會不會太娘們?

  宋初一再搖頭,贏駟是個不喜歡兜圈子的,這麼問也不妥。

  君上,我其實是個娘們!

  好像這樣最乾脆?但太直接又不夠精煉。

  「你在想什麼?」贏駟逕自端了一杯熱茶,站在榻邊居高臨下的盯著她。

  宋初一清了一下嗓子,緩緩道,「君上……」

  贏駟好整以暇的等著下文。

  宋初一咬牙道,簡短精悍的道,「我娘們。」

  贏駟眸色幽深,喝了口水,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不鹹不淡的安慰了一句,「不要多想,雖說娘們一點。模樣也蹉跎一些,但你還有其他長處。」

  「君上金玉良言,猶如大雪之日再添一場霜降,清新入脾。讓臣頓時覺得心中清明,呼吸順暢,頭不暈眼不花。渾身充滿了力量。」宋初一一點也沒作假,她的確充滿了力量……想揍人的力量。

  「大善。」贏駟點頭,「那我先回去了,保重。」

  放下杯子,贏駟看了她一眼,頷首作別之後轉身出去,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頗是他一貫的作風。

  「恭送君上。」宋初一話音未落,贏駟已經出了屋子。

  她盯著空曠模糊的室內看了一會兒,目光移到幾上的杯子,靜靜出神。她把話說到那個地步,贏駟睿智如斯。不可能沒聽懂,而他卻依然裝作不知道……何故?

  少頃,外間門忽而又被打開。

  宋初一以為是寍丫,一抬頭卻看見衣袍上點點落雪的贏駟。他站在距離她不過半丈的幾旁,從袖中掏出一卷竹簡放在几上。

  他看著她,不容置疑的道,「大秦唯才是用。舉凡天下大才,只有贏駟不想用者,絕無贏駟不敢用者!」

  何等的魄力和自信才敢說出這樣的話!宋初一愣住。直到他離開,才回過神來,由微笑,到禁不住大笑出聲,她揚聲歎道,「宋懷瑾三生造化。得此幸哉!?」

  秦國一直宣揚唯才是用,這些年來一直如此,也不是沒有用過女子,可是用女子來參與謀國大政確是破天荒的頭一遭。說到底,還是她小看了贏駟的胸襟氣魄。

  回想前世,贏駟的識才、馭才之能在七國君主間若稱第二,必無人敢稱第一。

  宋初一自從重生後,第一次這麼暢快,就連滅巴蜀也抵不上這萬分之一。

  士為知己者死,為知遇者死。宋初一笑著入夢,她已經看見了自己無憾的一生,與生死無關。

  心情好了,病自然好的就快。

  轉眼十餘日過去,宋初一身體恢復的很好,除了偶爾會眼前發黑,並無別的不適。

  昨晚便得到凱旋將士要入城的消息,宋初一用了早膳,便帶堅去街上觀看。

  主幹道上已經人滿為患,宋初一並未在在道旁的酒館裡坐著,而是與看熱鬧的百姓擠在一起。

  「來了來了!」人群開始騷動。

  堅護著宋初一迎是擠到最前面。

  宋初一瞇著眼睛,能看見遠處黑甲軍緩緩而來。這只是大軍最精銳的一小部分,多是將領。

  「秦軍萬歲!大將軍神武!」人群中不知哪個大吼了一聲,緊接著震耳欲聾的呼聲如巨浪般席捲。

  宋初一頭腦嗡嗡作響,聽不清看不清。

  「呀!」

  「快看,快看!好俊的男人!」

  一群女人的驚叫聲音居然在音浪中十分突出,委實很令人驚歎。

  黑甲軍漸近,宋初一什麼還沒看見,便聽見身邊一群女人驚喜的大呼起來。

  一人策馬如風而至,在宋初一面前停下,俐落的翻身下馬,「先生!」

  「羽!」宋初一瞇眼看仔細,「哈哈,更勇武了!」

  籍羽還未來得及說第二句話,緊接著又是兩騎停下。

  「先生!」

  「懷瑾!」

  宋初一定睛一看,卻是許久不見的季渙和張儀。

  「懷瑾眼疾好了?」張儀大喜過望。

  「是啊!」宋初一笑道,「你們一路風塵僕僕,快上馬回去休息,早些領了封賞到我府裡來,我那後院可有一眼溫泉呢!」

  「大好大好!」張儀道。

  季渙道,「先生,不如一起走?」

  重逢令人歡喜,然宋初一心裡難掩失落,看著大軍從跟前緩緩過去,也沒見到趙倚樓的影子,便道,「走。」

  籍羽看著宋初一,唇邊泛起一抹淺笑。

  幾人牽馬在步卒後面一邊聊天一邊往前走,到咸陽宮門口停下,士卒駐紮宮外,普通將領進入宮門等候,高級將領入宮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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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謀於國 第二五三章 此生只等你

  宋初一在宮門口與他們暫別,帶著堅就近回府去了。

  天氣酷寒,咸陽宮附近少有人至,放眼望去還是一片蒼茫雪原。上一場雪已經是七八天之前的事情了,卻還沒有一點要融化的痕跡,腳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宋初一垂眸看著自己的腳尖,一步踩出一個結實的腳印。近宋府的時候,雪地裡忽然有一團白影竄了過來,撒歡似的繞在宋初一跑了幾圈,爪子帶起淡淡的雪,又蹦躂噠往府中跑。

  她眼裡含著笑意,目光追隨白刃的背影,一抬頭,竟看見一丈之外杵著一名身著黑甲的將士。

  皚皚雪中,他拄著巨蒼劍,如豐碑般,端的豐神俊朗!明耀的陽光雪光映射在他微黑的面膛上,笑容璀璨的晃人眼。那一身風塵僕僕,連髮髻都未顧得上認真梳理,散落的髮絲被曠野裡的風拂動,撓著他漸漸鬆開的眉頭。青年時期正是變化快的時候,才半年不見,他在戰爭中已然歷練為一個不失穩重的男人。

  宋初一瞇眼看著他,面上漸漸浮起笑意,一貫清明無波的眼眸裡染上了陽光般的暖意。

  趙倚樓手下發力將劍插入泥土,幾步走到宋初一跟前,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嘴唇動了幾次,最終卻是一伸手抱住了她。

  久別重逢,說什麼言語都顯得太輕。

  宋初一拍拍他的背,笑道,「一身又冷又硬的盔甲!」

  趙倚樓鬆開宋初一,滿是繭子的手摸了摸她的眼睛,語氣中難掩歡喜,「你眼疾好了?」

  「嗯,現在還看不清楚,待再養一段時日就會痊癒。」宋初一握住他的手。

  手心的溫暖蔓延到彼此心裡,把他屠戮的殺氣撫平,把她算計的冷清捂化。依然如同在荒郊裡生死相依那時的純粹。

  兩人踏雪而行。經過巨蒼的時候,趙倚樓伸手將它拔出。

  「你高了半頭,手也大了一圈!」宋初一道。

  「嗯。」趙倚樓道,「你頭髮都白了。」

  「嘶,我說,你就不能說我點好!」宋初一齜牙。

  「……」

  宋初一歎了一聲。「罷了,今日不與你計較。」

  「懷瑾。」

  「嗯。」

  「我們成親吧。」

  宋初一愣住,轉頭瞧見趙倚樓紅透了的側臉,心中暗暗歎氣。她從本質上和贏駟其實是一類人,追求雖不同,但所作所為差不多,於她來說,美人再美,抵不過世間大道。若是這世間容不下她,如此誘惑擺在面前。說不定她還能考慮遁世逍遙去,可如今一直以來的夙願就要有機會實現,教她如何能夠撒手?

  趙倚樓察覺到宋初一情緒,不由止住腳步,轉身認認真真的看著她,「皇天后土為證,趙刻誓言今生等著宋初一,只等宋初一,永不反悔。」

  他說著。心裡那種羞澀之感被鄭重所替代。以往每每被宋初一「輕薄」時,總會莫名的臉紅心跳,心底既抗拒又期待的感覺讓他摸不准自己的想法,然而看見巴王和王后殉國殉情,心頭卻豁然敞亮了。

  原來,這般慎重的感情要表達出來竟然很簡單。

  「你……不願意?」趙倚樓未得到宋初一的回應,心中不禁惴惴。

  宋初一才從驚訝中回過神來,笑著搖了搖頭,「我只是從未想過會有人對我說這樣的話。」

  莊子在收宋初一為徒之前從未有過教導女徒的經驗。他又不甚拘小節。便把宋初一當男娃一般教養,以至於宋初一很久以後才漸漸發現自己居然是個女的!一直以來她雖然沒有丁點女兒家的小心思。卻也曾很客觀的想過,像她這樣的女子,怕是不會有誰真心想娶吧!

  前世在陽城,宋初一與閔遲最要好的時候,閔遲也從未說過要娶她的話,因為兩人心思都不在兒女情長上,所以看得不那樣重。

  「我這個人啊,陰謀想的太多,往常逆境中過慣了,如今忽然順風順水竟讓我有些惶惶然。」宋初一握緊了趙倚樓的手,話鋒一轉,「但是,既然你今日說了這樣的話,就不要再想著撒開我的這只手。」

  作為一個女子來說,她的手不好看,但指頭一動便可傾覆一城。宋初一性子奇特,她一貫很寡情,但對於背叛卻付諸最深的恨和最無情的手段。

  「好!」趙倚樓毫不猶豫的答道。

  其實宋初一自打重生之後就沒能消停過,替衛國遊說時被閔遲捅刀子,魏國被追殺,巴蜀失明,滅國論風波……樁樁件件都是要命的大事,但對於生存在這個戰火紛飛年代的人來說,真的不算什麼,尋常庶民什麼事情不做還隔三差五受難,更何況她這種挑事兒的?

  所以順不順當全在於心態,反正宋初一是覺得自己時來運轉了。

  傍晚時候,籍羽和季渙回來,宋初一讓人擺了一頓接風宴,把甄瑜也叫出來一併熱鬧。

  歸根究底,甄瑜對司馬懷義那件事情的處置並無什麼過錯,只是暴露出她打心底沒有把宋初一當做自己人,不過這世上能讓宋初一介懷的人可不多。甄瑜之於她,也不過就是個可有可無的棋子,不管表面上多麼熱情,心裡一直都是淡淡的,所以不會對其過多要求,只要不存反咬之心便是顆好棋子。

  「先生,嬌嬌來了。」

  廳內幾人正閒聊,便聽見侍婢道。

  宋初一道,「進來。」

  屋門打開,還未見人,一股幽幽蘭花香氣和著寒風拂面而來,籍羽和季渙不禁轉頭向門口看去。

  環佩叮噹,甄瑜一襲嫩黃色的曲裾,上面三色藤蔓刺繡,一張秀美的臉上未施濃妝,清淡而柔和,在嚴冬裡顯出幾分暖融。

  「這捯飭的好看!比平時總是一身蘭色強了不知幾倍。」宋初一率先贊了一句。

  甄瑜微微抬頭,正欲答話,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被旁邊的趙倚樓吸引。他並不像其他人那樣端坐,而是斜靠在白刃身上,壓的它不能動彈,修長的手卻捏著塊肉逗它,他一襲象牙白色寬袖大袍,如緞的黑髮半攏半散,從寛肩上流瀉下來,修眉入鬢,在爐火融融光中,如夢裡神祗。

  她一直以為樗里疾已經頂好看了,今日方才知,原來世上竟有公子如斯!

  趙倚樓察覺到甄瑜的目光,微一抬眼,戒備和殺意不慎洩露。

  甄瑜臉色一白,慌亂的避開他的目光。

  趙倚樓並非刻意威嚇,只是他本就如同野獸般對人防備甚深,再加上這半年都在殺戮中度過,身上的戾氣一時難以壓制。

  宋初一見氣氛一時有些冷場,便道,「妹子過來,我給你引見幾個朋友。」

  甄瑜乖巧的應了一聲,垂頭匆匆坐到宋初一另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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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謀於國 第二五四章 誰教你這個

  甄瑜乖巧的應了一聲,垂頭匆匆坐到宋初一另一邊。

  「這是都尉墨,那位是籍師帥,另外一位是季渙。」宋初一挨個將三人簡單的介紹了一遍。

  甄瑜一一施禮。

  「這是甄峻的妹子,也是我乾妹子。」宋初一道。

  「甄姑娘。」

  「甄姑娘。」

  籍羽與季渙抱拳施禮,籍羽如今雖在軍中有官職,但內心一直把自己當做宋初一的下屬,季渙自然也看他行事。

  甄瑜卻不知他們之間的關係,微微側開身子道,「兩位多禮了。」

  屋內所有人都靜靜喝酒吃菜,宋初一納悶,怎麼甄瑜一出現,人人都婉約了?

  「渙,你繼續講巴王后的事。」宋初一對那位征戰沙場的女子很感興趣,前世她注意力都放在讀書與研究局勢上,對這等趣聞瞭解不是很多。

  季渙拘謹的咳了兩聲,繼續之前的話頭講了起來,「先生也是知道的,巴王后因氣憤巴王收了蜀國送來的眾多美人,回自己的部落,任憑蜀王怎麼哄都不回來,還放話說,死後就埋在自己部落裡,跟巴王沒任何干係,可是蜀國大軍一到,巴王忙於應付十二巫,卻是這位王后調動大軍,披甲上陣拼死抵抗屠杌利。那幾仗打的尤為慘烈,雖然後繼無力,導致節節敗退,但總算是將巴國命脈給護住了。」

  甄瑜聽言,大為驚訝,「這位王后蠻橫不說。還牝雞司晨,巴王竟也容得下她?」

  「牝雞司晨」四個字一出,四人臉色精彩紛呈,趙倚樓、籍羽、季渙都知道宋初一是女子。紛紛都一言不發的往自己嘴裡塞肉。

  甄瑜看著眾人的反應,有些慌,她反復思量自己的話。並沒有錯啊?這巴王后是個妒婦,行事豪無一國之后的氣度,另外身為婦人竟然擅自率軍抗敵,導致城池連連失守,說是牝雞司晨一點也不為過。

  思來想去,甄瑜以為是這幾個男人嫌她一個女子插嘴,計較起來。的確是她有些忘形了,「是我多言了。」

  季渙見她一副泫然欲泣又強忍的模樣,出言幫她解圍,「甄姑娘有所不知,這巴王后乃是巴國第一悍將。朝中武將無人能出其右,想她一個滿頭銀髮的老嫗能夠在蜀國神將屠杌利的強軍攻擊下護住命脈,實是令我等男兒欽佩!至少那等情形,我是沒有一成勝算。」

  甄瑜的水眸中含著盈盈水光,忘記一時的難堪,盯著季渙問道,「竟有如此女子?」

  宋初一忽然發覺自己誤會甄瑜了。當初她昏沉之中,聽見甄瑜還執拗的要依禮乘馬車去請樗里疾,後又對司馬懷義束手無策。心中對此女的印象就又降低了幾分。

  可想而知,哪個躺在病榻上急等求醫的人,卻聽見有人不慌不忙做足繁文縟節而不煩躁?況且宋初一雖然沒怎麼體貼過甄瑜,但給她的好處絕對抵的過無微不至的關懷。嚴格來說,宋初一是整個甄氏的主,甄瑜似乎忘了自己的體面是誰給的!宋初一生死未蔔。一個平素動輒就感懷悲秋的人,居然還有閒心去惦記什麼禮節!這說明什麼?

  之前宋初一如此想,但經過這會兒經過短短兩句話,她才弄明白,這姑娘腦子被教壞了……

  有些東西刻在骨子裡,關鍵時刻就會做主導作用,無關乎理智。

  宋初一咂嘴,儒家之學,咋到了女子這兒就變味了呢?

  「妹子覺得巴王后負氣出走是兇悍不講道理,但你可知,在巴國滅亡時,她卻是唯一一個欣然隨巴王共赴黃泉之人?」宋初一道。

  世上女子形形色色,甄瑜這種真還算不上壞,可是循規蹈矩的不似一般少女的活潑爽直。宋初一對儒家學說沒什麼意見,但把一個好端端的姑娘教成這樣就是他們不對了!

  甄瑜面上有些迷茫,「這樣說來,王后還是貞烈之人。」

  宋初一扶額,不是一個道上的真是互相不能理解,她宋某人自問自幼頗讀了一些儒家典籍,可愣是不明白甄瑜用哪樣道理判斷出這個結果。

  「嗯。」宋初一無奈點頭,放棄改造甄瑜的想法。

  經過一番打岔,剛剛「牝雞司晨」的尷尬已經散去,幾人興致勃勃的聊起來,因趙倚樓等三人連日趕路勞累,宋初一又需早些休息,只說了會話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趙倚樓與宋初一但凡在一處,大多都是住在一起,因此他也就自然而然的去了宋初一的寢房。

  「趙倚樓,你打算考驗我嗎?」宋初一立在榻前,看著已經躺進被窩裡的人,「我想,有件事情你有必要事先瞭解一下!」

  趙倚樓扭回頭,等著她繼續說。

  「我可不是什麼清心寡欲之輩!」宋初一說著麻利的竄上床榻,伸手剝掉他身上衣物,一通亂揉亂搓,暢快至極。

  趙倚樓被她瘙到癢,大笑不止,「別撓了,沒見過你這樣的。」

  「嚴肅點。」宋初一停下手,拍了拍他結實的胸膛。

  屋內只點了一盞燈,宋初一眼神不太好,只能眯著眼睛打量。趙倚樓一張俊朗的臉上還帶著笑,兩頰微紅,一副禍國殃民的模樣,然結實壯碩的身軀上傷痕累累,有些至今還是在結痂狀態。

  「倚樓……你若是沒有抱負,日後也不必勉強自己去打殺了。」宋初一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再觸碰男女之情,亦不會再信任誰,然而打從一開始,趙倚樓就出現了,她甚至想不明白自己為何對他這般深信不疑。

  其實她也說不清是否對趙倚樓產生了男女之情,卻很清楚自己要抓住這份溫暖,不讓它有別人介入。

  「很複雜啊!」宋初一歎了口氣,從他身上下來,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床榻上。方才不過是玩著鬧,她現在身子骨不好,可沒有精力做點特殊體力活,所以也只能美人在前乾瞪眼了。

  「不,我要建功立業。」趙倚樓翻在上,未等宋初一反應過來,溫熱的唇便覆上了她的唇。

  兩人身子均是一僵,一動不動,漸漸的呼吸之間似乎有火苗要燃燒起來,烤的人有點熱。他倆同床共枕不知多少回了,趙倚樓也被摸來摸去,想起來這居然是頭一回親吻。

  趙倚樓的吻如蜻蜓點水一般,飛快的便移開了。

  宋初一回過神來,張嘴便問,「趙倚樓,誰教的你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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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謀於國 第二五五章 長勢很喜人

  趙倚樓臉頰發燙,吱唔道,「我幼時……宮裡看來的。」

  「哈哈。」宋初一攬住他,戲謔道,「原來比我知道的還早,失敬失敬!幾歲?同我說說,你都看見些啥?」

  趙倚樓在宮裡的時候不過十歲左右,他有可能知道的更早,而宋初一瞭解男女歡好之事的時候都已經十六七歲了,很多這個年紀的女子早已嫁人生子,她對這方面開竅的比較晚。

  好好的氣氛弄成這樣,趙倚樓閉眸不理她。

  親吻的親密程度與玩笑似的摸幾把大不相同。那一吻的感覺極好,但宋初一頭回做這種事情,竟是有點尷尬,未免露怯,她才用玩笑打趣轉移注意力。

  來日方長,宋初一嘀咕著,抱他安穩入睡。

  她心態一直很淡定,但旁邊那人顯然難以平復心情。

  趙倚樓聽著身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睜開眼睛轉臉看著她。

  回想方才親她的時候,小腹熱熱的,仿佛渾身的血液都往那裡竄,可那感覺只有一瞬,正欲再繼續的時候,卻被宋初一打斷了。

  微弱光線下,宋初一一張乾淨素淡的臉,沒有白日時那份灑脫落拓氣度,沒有那種壓迫感,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了,兩鬢微染霜的發,將這張素淡的臉龐映出幾分脆弱之感。

  趙倚樓看著宋初一熟睡的臉,禁不住垂頭輕輕吻上她的唇。

  又是那種燥熱的感覺,引的他不由自主的想繼續探索。嘴唇柔軟,趙倚樓越親越覺得口乾舌燥。想更深的探尋,手也不自覺的撫上她腰。

  「嗯。」

  許是趙倚樓的動作越來越用力,讓宋初一動了動。

  趙倚樓很瞭解宋初一,尋常情況下。她睡覺一點也不警覺,不到太陽出來是不會醒的,但是這一聲讓他忽然清醒過來——他這是在做什麼!

  「懷瑾……」趙倚樓一方面覺得自己行事卑鄙。

  一大早就能各種偷香,宋初一覺得自己日子美的沒邊兒。她怕趙倚樓著涼,看了一會便給他繫上衣帶,掖好被子之後輕手輕腳的起身穿好衣物,哼著小曲去隔間洗漱。

  用了早膳之後,見趙倚樓還沒醒,便去書房繼續編纂她的兵書。

  大軍已經返回,宋初一預料自己閑著的日子也不是很多了,且這兵書也很快就能用到,前段時間因眼疾耽誤進度,眼下得趕快完成才行。

  剛剛打開竹簡沒多久,便聽見外面寍丫道,「先生,張子來了。」

  「這麼早!」宋初一笑著起身到大門處迎接。

  「大哥。」宋初一看見門口那個奮力從一頭金狼嘴裡扯袖子的的青袍男人,笑容更盛。

  刺啦!

  一件袖子被扯去了大半,張儀臉色發青,氣的直喘粗氣,「小畜生!」

  好歹張儀是經歷過風浪的,略平復了一下心情,朝宋初一道,「懷瑾見笑了。」

  宋初一看他當真氣的不輕,便沒有再調笑,「大哥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來瞧瞧你,另外提醒一下,今日要封賞,都尉墨可不能再無故缺席。」張儀頓了一下道,「他在巴蜀表現勇武,君上很是看重。不過我覺得他好像不甚在乎功業名利?」

  「嗯,他野慣了,哪受得住管束。」宋初一側身讓道,「大哥進屋。」

  張儀與宋初一一併到書房。

  坐定之後,張儀詢問了宋初一的病情,聊著聊著便扯到了政事上。

  張儀道,「這幾日我欲趁熱打鐵,向君上獻縱橫之策。懷瑾覺得成算如何?」

  「大哥宏才大略,君上亦是慧眼之君,何愁沒有用武之地?」宋初一沉吟一下道,「大哥是忌憚公孫衍?」

  張儀歎道。「觀他在魏行事,似與我政見不同,且此人心氣高。決然甘於屈從旁人,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棄魏從秦。」

  公孫衍在魏國任犀首一職,是武職,因才華高博,能文能武,行事又鋒芒銳利。也頗有些名聲。當時魏國正在進行軍隊調整,他與大將軍各持己見,他獻策於魏王卻被駁斥回來,遭受大將軍排擠,一怒之下。棄魏投秦,兩次率秦軍攻魏,屠戮十萬餘魏軍,令魏舉國譁然。

  兩人的政見不能相容,國策卻只有一條路,所以如果在公孫衍與張儀都不肯妥協的情況下,贏駟只能擇一而用。若論才華,張儀覺得自己和公孫衍只在伯仲之間。

  「公孫衍投秦,除了想一展抱負。恐怕對魏國也有幾分報復之心。」宋初一微微笑道,「而且,君上的性子與他未必合!」

  贏駟行事頗有些獨攬君權的霸道,容不得旁人指手畫腳,若好言好語的相勸倒也罷了,而公孫衍偏又行事犀利。君臣都是硬性子,若起了摩擦,肯定是為臣子的吃虧。

  「更何況,公孫衍主張稱霸,未必合君上心意。」宋初一敢肯定,贏駟的野心絕對不僅僅是稱霸而已,否則不會如此看重她的滅國論,甚至明知道她是女子的時候還不放棄。

  「如此想來,是我過於憂心了。」張儀舒了口氣。

  宋初一道,「大哥是當局者迷。」

  張儀屢屢被各國拒之門外,好不容易投身一個十分看好的國家,有機會施展胸中抱負,自然看的極重。這回距離夢想那麼近,他無論如何都不能錯過。

  「寍丫!」宋初一揚聲道。

  「先生,奴在。」寍丫脆生生的應道。

  宋初一吩咐道,「去尋一套衣物與大哥。」

  張儀比宋初一要高大許多,但這會兒穿的都是寬袍繫腰帶,不存在穿下穿不下的問題,就算略短一節也總比被撕破的衣物強。

  「唉,這已經是我最後一套衣物了!」張儀來秦不久便去了巴蜀,冬季統共也就三五套衣物,哪裡夠金戈撕咬,「不如我將金戈放在你這裡,好好調教一段時日?」

  「行。」宋初一點頭,反正一頭也是養,兩頭也是養。

  「那就多謝懷瑾了!」張儀道。

  宋初一笑道,「你我兄弟,何必如此客套。」

  寍丫捧著衣物進來,「請張子隨奴隔間更衣。」

  隔間地方小,裡面升著火盆,比旁處要暖和許多。

  張儀去隔間換好衣物,看天色不早了,囑咐宋初一去喊趙倚樓起塌去領封賞,便匆匆走了。

  宋初一回寢房,見趙倚樓還睡著,不禁奇怪,嘀咕道,「怎麼單就他累著了!」

  籍羽和季渙也是跋山涉水的急行軍,卻都早早起塌了。

  「昨晚公子練了大半宿的劍,快到天亮才睡覺呢!」寍丫輕聲道。

  寍丫睡在與寢房相通的一個隔間,又臨近院子,睡覺不像宋初一這麼沉,什麼動靜自然聽的一清二楚。

  「這是犯的什麼病!」宋初一抬腳踢了踢被子裡的人,「喂,趙小蟲,起塌!」

  趙倚樓翻了個身,睡眼惺忪的望著她,聲音裡帶著睡後的沙啞,「何時了?」

  晨光裡照進來,將他眸子映得清透如冰,蜜色的皮膚上流光隱隱,修眉微蹙,俊朗的面容上又有幾分未清醒的懵懂之態。

  「老娘欸!」宋初一覺得鼻腔裡乾燥異常,抄手仰著腦袋,沒好氣的道,「快起快起,軍中有軍中的規矩,你若是不打算辭官,還是莫要無故缺席。」

  趙倚樓清醒了些,因著昨夜偷親宋初一,自己心裡有些發虛,便沒有對宋初一踢他的行為發飆,悶著頭下了榻。

  他正穿衣物,看見宋初一仰頭,也抬頭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看屋頂,「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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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謀於國 第二五六章 召見羋美人

  「我在想,最近天乾物燥,容易虛火太旺,要吃點什麼調理一下。」宋初一摸了摸幹幹的鼻子,轉身出去。

  趙倚樓疑惑的看了她背影一眼,飛快穿上衣物,去隔間洗漱之後,用了一碗湯餅便趕往咸陽宮。

  宋初一現在只有爵位沒有官職,若是沒有特殊情況,不需要參加朝會。

  「先生,甄先生回來了。」堅稟報道。

  「請他進來。」宋初一擱下筆。

  堅退下去,須臾引領一身華服的甄峻到了書房。

  甄峻圓圓的兩腮消瘦下去,眼睛看起來大了很多,宋初一險些沒認出來。

  「先生。」甄峻施禮。

  宋初一道,「請坐。」

  甄峻在宋初一的下手跪坐下來,滿臉喜氣的道,「恭喜先生眼疾痊癒!」

  「呵呵,多謝。」宋初一笑著問道,「這次提早回來,看來事情十分順利。」

  「已經處理妥當。之前不留神被族老私下換了些人,但甄氏所有產業一直在我手裡攥著,豈能容他們輕易吞掉。」甄峻對此還是十分自信的。他這次親自趕往齊國,一來是因為那處生意的確是甄氏根源命脈,不能有絲毫大意,二來也正好給甄瑜創造一個與宋初一相處的機會。

  結果並非他最初期待的那樣,情意未成,宋初一倒真的把甄瑜當做妹子。不過,她送給甄瑜的及笄禮當真是意外之喜!

  「多謝先生對瑜兒的抬愛。」甄峻恭恭敬敬的給宋初一行了個大禮。

  「自家人不必說兩家話,妹子知書達理,善良仔細。我因眼疾未愈,府中人手短缺,平素倒是她照顧我更多些。」宋初一說的分外誠懇。

  甄峻拱臉上笑意更盛,顯然頗以甄瑜為豪。「先生實在過譽了!外面是一些從臨淄帶回來的土物,還請先生笑納。」

  宋初一笑道,「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甄氏與宋初一是主從關係。她推辭反恐怕會令甄峻不安,遂爽快接受。

  「對了,我還有件事兒要請你幫我辦。」宋初一貌似忽然想到般。

  「先生但請吩咐。」甄峻道。

  宋初一道,「我已經給寍丫和堅冠上宋氏,往後他倆便不算奴了。你做生意的人脈廣,瞧瞧能否找個武藝高強之人願收堅為徒。」想了想,她又補充一句。「墨家劍師說堅是練武奇才,至於拜師之事,寧缺毋濫。」

  宋初一好歹也是練過幾天武的,知曉貪多不爛,練武不能囫圇亂吞一氣。最好是認定一條合適的路子一直鑽研下去,方能有大成。堅如今已經接觸了墨家功夫,在亂七八糟的學一些,恐怕也沒什麼好處。

  甄峻沒想到宋初一待如此厚待身邊人,頓了一下才道,「也是他二人的造化,竟得先生如此厚待,先生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慢慢來。此事不急一時。你與甄瑜好些日子沒見了,快去瞧瞧她吧。」宋初一道。

  「多謝先生!」甄峻施禮出去。

  宋初一端起手邊的茶抿了一口,眼中一片清明。

  送給甄瑜的名聲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並非是她一時心血來潮。一個商賈家出的女子,將來最多也就配個低爵之人,於甄氏和宋初一來說。實在沒什麼用處。既然甄瑜渴望得到地位,宋初一恰好有這樣的能力,就毫不吝嗇的給她。然而,從此以後她的婚嫁便不能由己了。

  多高的地位就代表要承擔多重的分量。

  將來願意娶甄瑜的世家貴族,不是沖著甄氏的面子,而是沖著她宋初一,甄峻是個精通人情世故的人,承了如此大情,不會越過她私自把甄瑜嫁出去,至少也會象徵性的與她商議一番。那時她若是想稍微干預一下,便名正言順許多,不會顯得太霸道,以至招惹甄峻不滿。

  甄瑜的婚事關乎她手下的整個甄氏,所以必須要有完全的掌控權利。

  宋初一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她與甄氏的關係雖是主從,但甄氏不是奴僕,利用完她完全可以一腳踹開,所以這層關係尚且脆弱。

  經過一段時間的考量,宋初一摸清甄氏的底,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把甄氏的榮辱興衰全部綁在她一個人身上,做到只要她一倒,甄氏不完蛋也得跌入穀底。而這一點,要循序漸進,用一根一根細小的線在他們不覺間慢慢捆縛。

  甄瑜的事情,只是個開端罷了。

  「寍丫,去喚羋姬到正堂。」宋初一放下茶盞,吩咐道。

  「喏。」

  ……

  宋初一仔細推敲昨日寫的內容,重新謄寫下來。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她卷起竹簡,起身去了正堂。

  羋姬早已在正堂裡站了一盞茶的時間,屋裡剛剛才升起火盆,依舊十分寒冷,但她依舊曲線玲瓏,顯見裡面穿的並不厚實。

  宋初一見她規規矩矩的站在堂中,不由暗暗點頭,這姑娘不僅忍耐力不錯,也十分能擺清自己的位置——她是個以色事人的美姬,即便刺骨寒冷,也不能用臃腫的衣物掩了身體的曲線。

  「寍丫。」宋初一徑直走到主座上,吩咐寍丫道,「把那白狐皮襖取來給羋姬。」

  羋姬心中詫異,自從宋初一買了她,便將她養在小院裡,從未親近過,這會子自己什麼事還沒做,就得了重賞,豈不怪哉?

  「謝夫主賞賜。」羋姬施禮。

  「坐吧。」宋初一怕她會錯意,跑到自己懷裡來,便用下巴指了指右下首的位置。

  「喏。」羋姬依言坐了過去。

  這宅邸原本是贏駟的行宮,是按照殿的規模來建造,所以正堂極大,主座位置也略高於兩側,宋初一之所以選擇在正堂見羋姬,正是不想與她太過接近。

  相隔有些遠,宋初一瞇著眼睛仔細打量羋姬,只見她姿容妍麗,雲鬢雪腮,鼻尖和兩家被凍出粉紅的顏色,更添楚楚之姿。

  一會兒工夫,寍丫便把那白狐皮襖找了來,令兩個侍婢幫羋姬穿上,自己則捧了暖手的羊皮囊給宋初一。

  宋初一接過來,往袖子裡一揣,看了羋姬一眼,道,「女兒稍微嬌氣點沒什麼,否則連你自己都不疼惜自己,如何指望旁人疼你?」

  羋姬正要屈身道謝,聽見宋初一這話,不由得抬眼看她。

  自從父親去後,她獨自一人在這艱難世道求生,每天都在學習怎樣忍耐,好久……沒有人對她說這樣的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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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謀於國 第二五七章 秦左更將軍

  「我買下你,不是打算讓你做我的女人。」宋初一看著羋姬詫異的神情,歪了歪身子,說出一個更令人震驚的消息,「我這院子裡缺個管事的,你從今以後便是宋府管家,府中除了我的臥房和書房是禁地,由寍丫掌管,其他地方皆由你管。」

  屋內一片寂靜,羋姬半晌才回過神來,欠身問道,「先生怎知妾能勝任?」

  宋初一笑道,「我信自己的眼光,不過你若是不行,換了便是,能否抓住機會脫離賤藉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羋姬不做多想,立刻匍匐在地,恭謹的給宋初一行了一個大禮,聲音中壓抑著激動的顫抖,「先生大恩大德,妾沒齒難忘!」

  「你能時時刻刻銘記此言便好,起來。」宋初一垂眼看著她,手裡摩挲著溫熱的羊皮囊水袋。

  待羋姬起身,宋初一才接著道,「我府裡事務不算繁雜,然而除了生活起居之外,你須得負責與訪客打交道,我不願見的,要懂得婉拒,不得開罪訪客。來拜會我的人,其中不乏權貴,倘若你願意,也可擇一從了,與我稟報一聲,自會放你離去。」

  羋姬欣喜若狂,卻還存有一絲理智,知道宋初一後半段話不過是為了考驗她,「妾必不辜負先生恩賜。」

  縱然真有權貴瞧上她,她也不可能成為大婦,不管是姬妾還是如夫人,都是以色事人而已,所生的兒子也低人一等,一旦以後夫主膩歪了。必定老來淒涼,如今有這個能靠自己的機會,她又怎會不識好歹!

  「這府裡,除了寍丫和堅。其他人都可供你驅使。」宋初一說罷,轉頭對寍丫道,「你帶羋姬去認人。把她身份告訴大家。」

  「喏。」寍丫應聲。

  羋姬給宋初一施了一禮,起身跟著寍丫出去。

  待出了正堂,她臉上才露出喜氣,客氣的同寍丫道,「寍丫姑娘,以後還請多多指點了。」

  寍丫連連搖頭道,「姐姐莫要這般客氣。叫我寍丫就行了。寍丫沒什麼本事的。」

  羋姬微微笑道,「姑娘謙虛了,先生重視的人,若說沒本事,妾可不信呢!」

  寍丫小臉一紅。「先生看重的可不是本事,寍丫對先生忠心,先生就看重寍丫,姐姐生的標緻又聰明,如果心裡只有先生,先生定然會更看重姐姐。」

  「姑娘說的是,妾省得了。」羋姬虛心受教,眼睛悄悄瞟了寍丫一眼,心道。不知她這話是有心敲打自己,還是實話實說?

  羋姬更偏向前者,她覺得這小姑娘雖然看起來一副毫無城府的模樣,但人不可貌相,因此心裡對做宋府管事這樁事情更加慎重待之。

  「先生剛從巴蜀回來幾個月,眼疾又將將好。一直沒來得及選人入府,眼下府裡人有點少,不過我聽先生說過幾日就要添人。」寍丫邊走邊道。

  羋姬心中更驚訝,新入府的人最容易調教,先生就不怕她有把奴僕都調教歸心於自己?

  她有心詢問寍丫一些關於宋初一的事情,但又覺得自己一舉一動肯定在宋初一的視線之中,還是不要亂問的好。

  「先生在巴蜀的時候受了傷,還在休養中,姐姐要是有什麼不知道的,只管來問我。」寍丫還挺喜歡這個美麗又謙遜的女人,至少她不像甄瑜那個侍婢一樣,滿臉堆笑卻讓人感覺一點都不實誠。

  羋姬連忙道,「先謝過姑娘了。」

  她的雙手攏在袖子中,摸到自己一直隨身攜帶的玉手串準備送給寍丫,但再一看寍丫一身粗布衣裳,烏黑的頭髮辨成垂辮,上面用暗緋的布條紮起來,竟是一點飾物也沒有,渾身最值錢的就是那羊皮小襖,於是她又悄悄的將手串塞了回去。

  羋姬暗自思忖,寍丫是先生身邊最得寵的人,不可能連打扮的錢財都沒有,她若貿貿然送貴重東西,教先生知道不知會怎麼想。而且看寍丫的打扮,她猜想……先生要麼就是不喜歡底下的人打扮華麗,要麼就不甚講究。

  一番計較之後,羋姬已然知道該先從哪裡入手管理府內事務了。

  下午,甄峻臨走時與宋初一說要接甄瑜回府。

  要說,本來甄峻也不太急著接甄瑜回去,可是去後院的時候從寍丫口中得知,甄瑜獨居主院,宋初一卻是一直「客居」在自己家裡!因此這次他辦事尤為利索,宋初一一點頭,次日清早便來了車隊,將甄瑜接回家去了。

  從巴蜀凱旋的大軍封賞下來,眾將士均升爵一級,夠格的賜「銳士」稱號。籍羽遷為夏銓底下的都尉,替代了趙倚樓的位置,並封了相映的爵位,季渙官升一級,亦為夏銓麾下將領,而趙倚樓由於表現勇猛過人,特封左更將軍!

  宋初一因探查巴蜀形勢有功,被奉為上卿,參與國政,卻並未給予實際官位。

  這一次封賞之人的規模是秦國幾十年沒有過的,朝中空的位置一個個被填上,而這,是贏駟在出征之前便已經想好了的。

  然而贏駟最大的動作還並非如此。秦國一直以來都沒有「丞相」和「大將軍」的職位,只有在發兵時才會臨時任命大將軍,而國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是文武合一的大良造之職。這回,贏駟竟然封張儀為左丞相,統管邦交事宜,封樗里疾未右丞相,總領國政,封公孫衍為大將軍,司馬錯為國尉。

  大將軍統帥三軍,而國尉掌管軍政。國尉雖低於大將軍一級,但管的事情不太相同。

  這意味著,公孫衍不僅原本的權利被劃分三份,還有個國尉幾乎與他並駕齊驅!

  這讓他怎能不怒?然而這一腔怒火卻不知往哪裡發,若沖著秦公,人家做的也沒有錯,秦國的體制本來就有問題,做這樣的調整是必然的,並且也已經給了他武將最高官職,還有什麼好怨的!若說有國尉分散權利,可那丞相還有左右兩個平級的呢!

  然而相對之下,丞相才是總領一國朝政、引領一國方向的人,公孫衍更願意做指路人,而不是一個領兵打仗的!

  繞來繞去,公孫衍這一腔的怒火全數算到了張儀身上。

  宋初一聽說,每天兩人在朝上掐的那叫一個精彩絕倫,一個言辭犀利,一個巧舌如簧,竟是誰也不落下風!愣是把正在養病的宋初一勾的次日便上朝現場圍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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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9 20:14:40 |只看該作者
卷二 謀於國 第二五八章 決心不可變

  以黑紅為主色調的大殿上,莊嚴肅穆。

  兩人合抱的柱子上雕刻神秘粗獷的神獸花紋,文臣武將各占一側。

  足有一年不曾朝會的宋初一一現身便引得群臣側目。

  縱然秦國一向用人不拘一格,一旦認准人才,便毫不吝惜高官重爵,這一次,贏駟更是氣魄宏闊,不僅改革了爵位制度,還封了好幾個上卿,而其中最年輕也最令人矚目的,無疑是宋初一。

  左丞相張儀的爵位是上大造,而宋初一的爵位是僅次一級的少上造。

  站在宋初一對面的公孫衍看了宋初一好幾眼,才猛然想起來,當初在趙國軍營曾有過一面之緣。

  「諸位各抒己見。」贏駟道。

  今天朝會最重要內容還是前些天懸而未決的:魏王發國書,想與秦國進一步的建立邦交。原本秦魏兩國交好,再進一步實屬正常,可是魏國卻趁秦國攻蜀之際大軍來犯,聯姻的意義已經不復存在。

  以張儀為首的一撥人主和,公孫衍為首的人主戰。

  兩方各持己見,僵持不下,魏國使臣還在驛館裡等著,就等是戰是合一句話。

  「魏國背信棄義,就算秦軍打到大梁城下,天下也無人能指責一句!」公孫衍字字如鐵。

  張儀不以為然的嗤笑一聲,「秦魏本就世仇,何時打起來都不為過,少這一樁?大秦剛剛開拓版圖,那巴蜀尚未捂熱乎,此時開戰。是明智之舉?」

  「魏不可交!他們既然能在聯姻不足半年就出兵攻秦,就能在這次建立邦交之後隨時翻臉,這邦交要與不要有甚區別?!」公孫衍毫不猶豫的反駁,接著他自通道。「如今魏國軍隊剛剛革新,各種弊端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我既然能兩次大敗魏軍。就能率軍打到大梁城下!」

  「我自然信大將軍有此實力,然國之大事,不到萬不得已,豈能有一絲賭的成分?」張儀質問道。

  公孫衍冷哼,毫不相讓,「大秦若是一味求穩,豈能有今日的強盛?」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整個大殿裡竟沒別人能插得上嘴。贏駟作壁上觀,看著也說的差不多了,再爭下就要見真章,便趁這個空當淡淡插了一句,「此事暫擱吧。先處理緊要內政。」

  宋初一就像是喘氣喘到一半被人掐住咽喉,不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來。

  其他人則一副習慣了的模樣,顯然這種情況不止一次了。

  朝會進入正常模式,進行的十分順利,結束之後,贏駟留下了張儀、公孫衍、樗里疾和宋初一。

  書房外間的規模還稱不上殿,擺設簡單而實用,屋內火爐早已點燃。一進屋便感受到如春的溫暖。幾人各自入座之後,寺人立即上了茶水。

  「宋子是否還記得我?」公孫衍問道。

  宋初一拱手道,「一別兩年,犀首風采依舊,怎能不識?如今我不敢貿然相認,只因我輩無名。恐犀首不識啊!」

  「宋子此言是諷刺我嗎?」公孫衍言辭有些尖銳,不過面上卻是笑意盈盈,並不像生氣的樣子。

  「呵呵,我錯矣。」宋初一半開玩笑似的行了一禮。

  公孫衍這半晌別說和張儀說話了,連看都沒看一眼。相比之下,他對宋初一的印象倒是好的多,因此給了不少好臉色,還關心一下她的病情。

  「君上到。」寺人在門口通報。

  幾人紛紛站了起來。

  門口光線一暗,贏駟大步走了進來。

  「見過君上。」眾人施禮。

  「免禮,坐吧。」贏駟說話間已經坐了下來。

  待落座之後,宋初一抬眼看過去,相距不算太遠,她能看清贏駟已然換了身常服,面容冷峻依舊,只是臉色略顯蒼白,唇色亦淡了許多。

  自從他即位以來,事情一樁樁事情被俐落的處置,看似是快刀斬亂麻,可是這刀也不是胡亂揮的,他所耗費的心血,豈是尋常人能體會?得虧身體健壯,早就垮了。

  他端起茶抿了一口,抬眼淡淡掃了一圈,「時間拖的也差不多了,我決定與魏國再建邦交。」

  公孫衍垂眸,掩飾住目光中的不甘。

  宋初一見幾人都沒有太吃驚的樣子,就已經明白贏駟事先和他們都通過氣,所謂爭執,不過是演戲給魏國看罷了。

  靜默片刻,公孫衍忽然施禮,「臣決意辭去大將軍之職!」

  從來處變不驚的贏駟,臉上卻頭一次出現詫異的表情,然而不過瞬間,他已收回神來,唇邊溢出一聲歎息,「犀首之名,果然名不虛傳啊!」

  說罷,他竟然站起身來,走到公孫衍面前,甩開大袖躬身行了一個大禮,「秦國需要先生這般大才,贏駟懇請先生留下!」

  公孫衍不敢托大,連忙起身還禮,然則,經過這段時間他也看清一個事實——自己與贏駟的大方向不同。贏駟此人,為求人才,能甘心低下頭,但其骨子裡的霸道不可抹滅。贏駟心中確定了秦國未來的路,就絕不會屈就於任何人!贏駟看中自己的軍事能力,故而如此放低姿態的懇求,然而這一切不過是想讓自己成為他想用的、秦國需要的那個人才!

  只不過,他公孫衍是個一條道走到黑的人,別人可以不接受他的想法,但絕不要妄想改造他!

  「臣,去意已決,請君上成全!」就在贏駟要用張儀之策時,他就定下去意了,今日見大局已定,不需再浪費時間。

  贏駟沉吟,「大將軍且容我考慮。」

  「臣等候君上消息。」他說罷,行了一禮,轉身灑然而去。

  贏駟一向是個果決之人,也明知道公孫衍無論是策論還是性格與自己都不合,但在軍事方面,他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大才!秦國失去這樣的人,實在是巨大的損失。

  「你們可有辦法留下他?」贏駟轉身問宋初一幾人。

  就算是有法子,張儀也決然不會開這個口的,更何況沒有?

  樗里疾認為沒有必要做過多解釋,「臣無法。」

  贏駟幽深的目光落在宋初一身上。

  說實話,她只是捎帶來看熱鬧的,這算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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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9 20:14:51 |只看該作者
卷二 謀於國 第二五九章 她也想衝撞

  大將軍乃是統領三軍的最高官職,與丞相比肩,高官厚祿自是不必說,然而公孫衍說棄便棄,顯然根本不在乎這些,抑或說他自信以自己的才能無論到哪一國都不會差於這個待遇。

  宋初一斟酌道,「君上命人殺了他吧。」

  贏駟皺起眉頭,樗里疾和張儀亦不解的看著她。這個法子顯然是行不通的,士人來去自由,若是公孫衍因離秦而遭誅殺,莫說列國會拿此做文章,天下士人更會膽寒,往後誰還敢輕易來入秦求官?

  當初魏王敢明目張膽的誅殺宋初一,是先因遊說之事在她身上扣了個罪名。如今公孫衍之於秦國,不僅不是罪人還是大功臣,秦國不僅不能公然誅殺,還要保證他在秦國境內的安全,這樣才能體現大秦宏闊的胸襟氣度。

  「犀首性子剛硬不屈,秦國若是不用他,便只能留個屍體。」宋初一笑了笑道,「然,放他離去也未必全無好處。」

  贏駟微微挑眉,心中恍然有一絲明朗。

  宋初一道,「公孫衍之策,目的在於稱霸,縱他才華橫溢又能如何?想當年齊王少年即位,睿智英武,更有識才用才之能,幾十年的時光硬是將齊國強大至今日霸主地位,可謂一代雄主。而如今,齊王平生心願已了,孫子已故,齊國的雄風恐怕也就此到頭了。所以說,一國之計,不僅在於務實,更在長遠。」

  齊王一心想要稱霸,再也沒有更大的野心了。否則以他的能力絕不會僅止於此。

  「少上造所言有理。」贏駟頷首。公孫衍離去縱然可惜,但他不可能將所有人才攏歸秦用,只是略頓了一下,又不無憂心的道。「魏國新任大將軍晉鄙是一員虎將,再加公孫衍……」

  晉鄙少年時便與已故的龍老將軍守衛河西,常年與秦人作戰。不僅驍勇,還頗有智謀,亦是一名文武雙全的人才。只因龍老將軍最後一役戰死,河西被秦取回,他便被政敵壓制了七八年。幾個月前,上任大將軍被公孫衍俘虜,不堪屈辱而自盡。魏王這才想起他的好來。

  「若單論領兵作戰,公孫衍不如國尉。」張儀評價道。倒不是他故意在贏駟面前如此說,公孫衍是縱橫家,最大的長處自然不是打仗。

  樗里疾笑著接口道,「若是一個國尉還不能令君上放心。這不還有一位嗎?」

  贏駟微露詫異,「少上造精通兵家?」

  若非精通,樗里疾也不敢拿出來說。當初宋初一遊說五國攻魏,著策論,又以計亂巴蜀,所以贏駟以為她擅長的事情與縱橫家差不多。

  宋初一見贏駟的表情,便知他不曾打探過她的府邸,心中暗道還好他只是比較喜歡亂闖宅邸,而不是偷窺。

  「不瞞君上。臣正撰寫一套適用於秦國的兵書,不日便能完成。」該輪到她上場,自然是當仁不讓。

  「大善!」贏駟面上忽然綻放一抹暢快的笑意,略微蒼白的臉色也有了些血色。

  屋內氣氛頓時緩和,張儀頗為有心的道,「君上面色不佳。要注意休息才行啊!」

  說個犯上的想法,張儀好不容易才要開始大展拳腳,可不希望這個魄力十足的君主有什麼三長兩短。

  贏駟顯得很愉悅,意有所指的看著張儀和樗里疾道,「嗯,總算要清閒些了!兩位丞相好生幹活,寡人去宋子府上泡溫泉。」

  話說著,人已經起身。

  三人均未反應過來,贏駟居然開玩笑了!愣了須臾,才連忙站起來,隨著他離開書房。

  宋初一正巧沒有領職,所以便和贏駟一併出宮回府。

  坐在寬敞的馬車裡,贏駟半倚在扶靠上,一隻手撐著頭,很快就睡著了。宋初一收回望著窗外的目光,肆無忌憚的盯著他。

  睡著之後,那張冷峻的臉疲態盡顯,臉色無華,眼底有著淡淡的陰影,這樣的脆弱之感被那雙淩厲的眉和時刻緊抿的薄唇打破。

  直到馬車停住,車身晃了一下,贏駟在微微張開眼睛。

  那種睡後的迷蒙一閃而逝,鷹眸中轉瞬間便恢復了清明,「到了?」

  一點都不討喜,宋初一腹誹,口中卻恭敬的道,「到了。」

  兩人下了車,一前一後走入府內。

  贏駟那理直氣壯的模樣讓看大門的愣是沒敢出聲,宋初一跟在後頭,心道,這哪裡是他到我府上來泡澡啊,簡直是反過來了。

  好在贏駟向來隨意,這次隨行只帶了陶監,並未喊宋初一府裡的人服侍。

  自甄瑜搬走後,羋姬早就帶著人把主院仔仔細細的收拾了一遍,寢房和書房所有的用物都換了一遍,請宋初一搬入了主院。

  寢室的擺設低調沉穩,絲毫不露奢華,書房比前院那個大了一倍,看起來也是尋常擺設,只是宋初一在裡面兩天下來便察覺到好處來,這裡什麼都恰到好處,使用起來很方便。對於宋初一來說,書房重點就是要有實用性。

  就這次的辦事來看,宋初一對羋姬很滿意。

  贏駟去泡澡,宋初一就進了書房,在庭院裡廊上擺了一盤棋,把昨日與趙倚樓對弈的棋局複盤。這屋子是兩邊門,一邊朝著後面風景韻致的後 庭院,一邊是朝著前院,春夏時最有趣,現在就冷的很了。

  「先生!」寍丫急匆匆的跑進來,神色緊張道,「羋姬姐姐不慎衝撞了君上。」

  「怎麼回事?」宋初一落下一子,淡淡問道。

  「羋姬姐姐在倉庫裡清點財物,可能出來時順便去浴房提水洗澡……結果……」寍丫牙齒打顫,她最怵贏駟。

  寍丫說完話沒一會兒,外面又響起咚咚咚的腳步聲。

  「羋姬求見先生。」她的聲音不慎洩露幾分不安。

  「進來吧。」宋初一乾脆將棋子都丟回缽裡。

  羋姬進來,跪倒宋初一面前。她平時為了行事方便,便都穿著俐落的男裝,但還是一眼能看出是個容色美麗的女子。

  「妾不知浴房有客,衝撞了貴人,請先生處置。」羋姬垂首道。

  宋初一攏著袖子,強忍著笑,「他沒穿衣服你怎麼知道他是貴人。」

  此刻,她宋某人多麼也想去衝撞一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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