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迷彩君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1201
發表於 2016-12-5 19:01: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兩百零八節 新法家(1)

在朱文下臺后,石渠閣的氣氛,漸漸有些凝固起來。

許多公卿貴族,都有些躁動不安。

因為,一個巨無霸,即將登場。

這就是法家!

當今天下真正的怪獸!

看看今日法家究竟強大到了何種地步了吧?

在政壇上,晁錯和趙禹,一個掌握了監督權,一個掌握了立法和執法以及司法解釋權。

而在地方上,以張湯寧成等人為首的‘酷吏’集團,組成了如今漢室僅次于黃老派的最大規模地方官員集團。

時至今日,漢室已經有十三個郡,被法家徹底染黑。

甚至就連軍隊里。

法家的影響力也無孔不入。

執金吾郅都,就是最典型的法家出身的大將!

而虎賁衛的程不識,更是標準的法家作風。

就連東成候車騎將軍義縱,立場和意識形態也是傾向法家。

這樣一個可怕的怪獸,一舉一動,都將牽動人心。

特別是,在石渠閣這樣的地方。

在現在這樣的環境下,法家的表述,很可能就代表著如今漢室政權內部一個相當強大的團體的共識。

人人都瞪大了眼睛,凝視著法家的陣營之中,猜測著誰會登臺?

法家的精神領袖張恢則是盤膝而坐,半閉著眼睛,平淡的面對著種種投射而來的目光。

整個法家的派系,都是穩坐泰山,不發一言。

這證明,他們是團結的。

而且,早已經確定了上臺演講之人。

過了好一會兒,從張恢身側,站起一個年輕的士子,大約二十七八歲,體態修長,風度翩翩,身上的絳服,一塵不染,頭上戴著的法冠,冠高五寸,中正平和。

這也是法家一直以來,崇尚的衣冠模式。

色尚黑,冠之以獬豸。

這表明了法家士子的意志——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

同時也是自春秋戰國以來,諸子百家之間發展的必然。

儒有儒冠,法有冠,墨者以短褐之衣,黃老多貴卿,所以衣冠錦繡。

此刻這個年輕人登上演講臺,全然沒有半分怯場。

他先朝上首的劉徹以及兩位太后、諸侯王等恭身參拜。

然后站起身來,對全場公卿士大夫拱手作揖。

每一個動作,都如同演練了千百次一般,一絲不茍。

這也是法家的特點。

法家最為推崇和維護秩序。

而臺下的諸子百家的巨頭,則都是在心里腹誹著:“法家無人了嗎?居然派一個小年輕?”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當世法家人才濟濟,英才如云,雄才如雨。

無論是廟堂之上,還是江湖之遠,都有法家大能在活躍。

上至三公,下至斗食。

法家學子,無處不在。

但也正因為如此,法家才面臨了今日的尷尬。

因為他們是實干派和實踐派。

從來不耍花腔,也從不高談闊論。

自李悝以來,法家先賢,僅有韓非子因為口吃和身份的束縛,而不能投身于轟轟烈烈的變法大業之外。

其他人,紛紛以變法為要。

李悝首先變法于魏,吳起變法于魏楚,商君變法于秦,申不害變法于韓。

那一個個曾經照耀了整個世界,如日中天的思想家們,從來沒有躲在安全的家里,高談闊論,三代之治,五帝之事。

而是一次次的冒著全世界的槍林彈雨,不斷前進。

哪怕身死族滅,鮮血染滿腳下的土地,也從不停止對自己的理想和抱負的追求。

即使商君被車裂,吳起死于亂箭之下!

是以,除了韓非子外,整個法家,都找不到沒有去嘗試過變法和改革的人。

這個特征,導致了法家的傳續方式和教育方式,不同于儒家和黃老。

法家的傳續方式,在過去基本是家傳。

或者在崗傳授。

譬如,漢室的持書御史們,就是世世代代,父子相傳,兄弟相授。

又如漢室的基層執法官們,他們都是從前輩那里得到的傳授。

只有少數人,像張恢這樣,選擇跳出傳統,開山立派,廣收門徒。

而這直接導致了,法家的巨頭和英才,全部都在官場和宦海之中,為了自己的理想和抱負而拼搏。

留下的不是老的連走路都需要人攙扶的老者,就是還未踏入仕途的年輕人。

而那些仕途上的大人物,自然是不可能下場的。

不然的話……

又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

誰還跟他們玩啊?

“學生華元……”年輕人站在演講臺前,自我介紹著:“潁川人,承蒙老師不棄,登臺與諸公交流,不勝惶恐……”

華元嘴上說著不勝惶恐,但實則,在話語和神態上,根本看不到任何緊張的神色。

實際上,他也只是表面上的客氣客氣一下而已。

一上來,他就給其他人來了一個下馬威。

“學生嘗聞,管子曰:天不變其常,地不易其則……”說到這里的時候,他還故意拿眼看了一下儒家的諸派系。

被他這么一瞧,儒家眾人,都有些心驚肉跳的感覺。

果不其然,在下一句,華元就忽然提高了聲調,話鋒一轉,說道:“若天變其常,地易其則,寒暑相離,陰陽倒轉呢?”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語,在華元嘴里,變得如同理所當然一般。

別說儒家,就連法家的盟友黃老派都是怒不可遏。

龍有逆鱗,人有痛腳,學派有固執的己念。

儒家和黃老派,都是崇古派。

根本容忍不得這樣的話語。

但是,沒有等到他們反應過來,華元就接著說道:“自軒轅皇帝以來,時移世易,五行輪回,寒暑相離,天變地易,數次之多!”

“故,三代不同法,五帝不相復禮!”

這么輕飄飄的一句話,直接堵死了所有人非議的通道。

更將法家的身份,做到了諸子之首。

道理很簡單——既然三王都在變法,都在變化,那么我們法家才是三王的真正傳人!

爾等渣渣,還不趕緊跪下膜拜真理?

而且,這個華元還有意無意的在儒家身上踩了一腳。

因為當今天子,曾經在一道詔書之中說過類似的話。

而緊跟著的下一句就是——故孔子對定公以淶遠,景公以節用,哀公以論臣。

看看——連你們的祖師爺都在變化。

而更重要的是,如今不比以往,華元的說辭,是建立在海量的研究和數據之上的。

少府的太史令衙門以及太常的有司,這些年通過整理竹書以及石渠閣中的大量典籍記載,然后,出版了一本書。

這本書的名字叫做《三代論述》。

在這本書里,通過對歷史記載以及詩書的相關篇章的考證,證明了,春秋時期,比現在熱的多,冬天來的更晚,夏天時間更長的事實。

更要命的是,這個華元,還扶了扶自己頭上戴的法冠。

法冠最早源于楚國的王冠。

而楚國的這個王冠設計,來自于楚文王獵獲的一只獬豸。

而春秋史書之上,不僅僅楚文王。

還有許多國君獵獲各種如今在中國已經難覓蹤跡的珍奇異獸的記錄。

儒家典籍之中,更記錄了孔子獲麟絕筆的事實。

而在如今,通過對這些記載的研究和考證。

這些史書上的許多生物,在現在,都能在南越以及南越更南方的叢林中尋獲。

這就更證明了一個真理——古代比現在更溫暖!

事實,總是能說服人的。

特別是當沒有人捂住你的耳朵,遮住你的眼睛的時候。

哪怕你不想承認,但也必須認識到——這是事實!

是以,當華元當眾將這個事情說出來,還結合上法家本身的道理時。

儒家和黃老派,都顯得尷尬無比。

而上首的劉徹則是微微笑著。

這也算是他這些年來做的一個事情吧。

儒家和黃老派不是天天吹三代嗎?

現在,三代的事實擺在眼前,你們是尊三代先王,還是遵從自己的利益呢?

這確實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切入點。

連帶著,劉徹對華元的印象,一下子就爆棚起來。

“此人,可堪雕琢啊……”劉徹對著汲黯道:“朕還缺一個尚書郎,為朕整理圖冊,朕看,此人就不錯……”

汲黯連忙恭身道:“臣會在石渠閣之后,征辟此人!”

劉徹聽了滿意的點點頭。

而演講臺上,華元卻在繼續說著。

“今之天下,迥異于三代也!”

“北有匈奴稽粥氏,殘暴害民,為中國之大患!”

“南有交趾叢林,西南群山之間,不識王化者,沐猴而冠,自立為王!”

“遠方更有大夏、身毒之國,大秦、安息之土!”

“自太宗以來,寒暑之變,大河之決,間者有歲!”

“諸公,當此大世,實為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也!”

“此時不變,更待何時?”

這話一說完,公卿列侯們,立刻就紛紛鼓掌。

原因很簡單,這些話說到了列侯們,尤其是新興軍功貴族們的心坎里去了。

世界這么大,征途如此遠大,當然要找一個辦法,來改變目前的格局。

讓他們有更大更自由的施展自己抱負的舞臺與空間。

而且,歷史證明了,法家與戰爭,就是一對雙生子。

法家需要戰爭,來發展和壯大自己。

戰爭也需要法家來推動和策動!

新時代,需要新制度、新思路和新法家!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1202
發表於 2016-12-5 19:05: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兩百零九節 新法家(2)

“當此大世,吾輩法家,刑名之士,略有表述……”

華元說著,將視線挪到了以晁錯為首的法家大臣身上。

在六年以前,華元別說是站在這石渠閣,對著天下公卿,當著天子和兩宮太后的面,當著諸子百家巨頭的面,說這些話。

他連想都不敢去想。

不是他不夠聰明。

純粹是知識的獲取和信息的獲取問題而已。

六年之前,書籍以竹簡的方式存世。

一般人,別說讀書了,連識字的機會都很少。

即使是儒法黃老這樣的大學派,即使是公羊谷梁,尹宋學派這樣的頂級學派。

除了寥寥數人之外,能夠說自己博覽百家之書的人,幾乎不存在。

大多數人,讀的和學習的都是一本或者兩本書。

當時,受限于知識和信息的獲取難度。

就是連胡毋生、董仲舒這樣的頂級學霸,其實能夠看的書,也就是那么幾本。

這并不是夸張,而是事實!

當年,連論語都是殘缺不全的。

詩經和尚書,僅僅掌握在少數的人群之中。

哪像今天,論語論噸賣,詩經、尚書,隨處可得。

就連過去的屠龍之術的兵家著作與管仲等大賢的典籍,也是可以從官府購得。

書籍的多樣化和多元化,加速了學者和貴族士大夫們思想的開闊速度。

而繁榮的工商業,則將天下的信息,迅速流通。

現在,一個在長安宅著的宅男。

只要他有錢有地位還有權力,那么,他甚至可以得知一個月前發生在遙遠的安東和南越的變化。

諸子百家各個派系的興盛和發展,都受益于此。

當一個人讀了很多書,掌握了很多知識,還接觸到大量的信息后,他會做什么?

會繼續沉迷于前輩的偉業而不可自拔?

春秋戰國時期,儒法黃老墨的先賢告訴世人,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歷史上也確曾經出現過一個類似于今日的時期。

那是田氏代齊之時。

為了顯示自己代姜氏為齊的正當性和合法性。

齊威王父子,設立稷下學宮,廣邀天下賢達。

本意是希望通過在學術上和思想上,論證和證明自己取代姜氏是順應天命的。

但卻在無意之間,催生出了黃老思潮。

今時今日,黃老學的許多典籍和著作,都是在當時誕生的。

甚至直至戰國晚期,稷下學宮都還誕生過荀子這樣的頂級人才!

而法家和儒家,都曾經分別受到稷下學宮之中發散出來的思潮的影響。

在今天,自然也是如此。

就連數十年來沒有絲毫變化的黃老派,在現在這樣的環境下,也開始了踏上了新的道路。

儒家內部百花齊放,各種思潮不斷涌現。

一直走在時代發展趨勢最前沿的法家豈會無動于衷,傻傻的看著其他人變革、演化?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華元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等待著掌聲停歇,然后,他開口說道:“法家之先,蓋出于理官!管仲、子產、郭偃,法家之先也!”

當這句話說出來,整個石渠閣立刻寂靜無聲。

就連劉徹都有些詫異。

“法家,終于要走到這一步了嗎?”劉徹在心中喃喃的道:“這是要與儒家全面開戰啊!”

雖然,世人人所共知,法家的淵源,追根溯源,都可以從管子和子產身上找到答案。

這些春秋時期的先賢,為后人做出了變革和變法的榜樣。

但,在世人眼里,其實法家跟儒家,是一根藤蔓上的兩根枝丫。

因為,最初的法家,是子夏先生在魏國講學,由子夏先生當時的門徒們開創的。

而,今天,法家借由華元之口,徹底斬斷了這點香火情!

儒法,終于分道揚鑣!

這其實可以理解。

正如歷史上,儒家坐大,立刻就將申韓之說,打入‘亂國政’的范疇。

在法家眼里,儒家這個大表哥,一直很討厭!

法家的先賢們,也不止一次的表達過對儒家的厭惡和厭棄。

今天的法家大臣和法家學者,難道也會對儒生有什么好感?

要知道,秦昭王時,法家連荀子都不接納!

今天,他們自然也不可能接納公羊或者谷梁之儒。

道理其實很簡單。

法家和儒家,其實早已經發展成為了背道而馳的兩個思想派系。

法家求變,儒家求穩。

法家追求富國強兵,而儒家根本不在乎什么富國強兵,他們只想要他們想要的社會模式。

至于富國強兵,在儒家眼里,雖然不是什么無關緊要的事情。

但也絕非最優先的事情!

這怎么能忍?

這就好比你愛慕某位女孩,但你的同桌一直在說這個女孩的壞話,而且話越說越難聽。

你會怎么辦?

君子一點的,割袍斷義。

稍微激進一點,給他一巴掌!

歷史上法家的選擇,就是給他一巴掌!

現在,法家依舊選擇給他一巴掌!

這才是法家為何在石渠閣之前,忽然背棄公羊的緣故。

大是大非,原則立場,不可以交易!

儒法合流?

到今天為止,其實都只是儒家的一廂情愿罷了。

法家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選項,也不需要這個選項。

為什么要去跟儒家合伙執政呢?

農家和墨家這樣的伙伴,在歷史上就與法家合作的很愉快嘛。

至于如今,黃老學派和墨家加上農家,足以組成一個毫無瑕疵的執政聯盟。

既然如此,為何要去跟儒家一起玩耍?

是以,法家幾乎是在聽到了石渠閣之會的風聲的剎那,就已經決定,跟公羊分手了。

這跟你在夜店泡妞是一個道理。

在夜店里,隨便玩玩,無所謂啊,左右不過是娛樂。

但,真要結婚,還是要去找一個正經人家的大家閨秀,能知你懂你疼你的女孩子。

外面的妖孽和奇怪的家伙,自然不會出現在你的選項里。

但,儒家,尤其是公羊派,在此刻卻是非常受傷。

本來,法家的忽然背叛,就已經讓胡毋生和董仲舒錯愕不已。

如今,法家更是公開的斬斷了他們與儒家唯一的聯系。

這立刻就引發了董仲舒、胡毋生甚至整個儒家派系的怒火!

玩了老娘,提起褲子,你就想不認帳了?還倒打一耙,讓老娘給你出開房的錢?

媽的申韓的徒子徒孫!(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1203
發表於 2016-12-5 19:07: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兩百一十節 新法家(3)

不論臺下的儒生如何憤怒,站在臺上的華元,卻一點也不為所動。

法家之人,天生一副鐵石心腸。

為了自己的理念和抱負,別說是儒家了。

親兄弟,老爹老媽,都是可以犧牲的!

甚至,很多時候是不惜將自己也送上祭壇,作為祭品,只為迎來他們所期望的時代與世界。

孟子說: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其實,這句話用在法家身上是最合適的。

法家的道和理,數百年來一直在變化。

透過歷史記載,就能清晰看到法家先賢們的變化。

李悝之時,吳起之時,商君之時,申不害之時,韓非子之時。

法家的主張和思想理論,一直在進步,一直在改變。

如今,自然也是一樣。

華元收回自己望向晁錯的眼神,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鄭重的接著道:“商君曰:前世不同教,何古之法?帝王不相復,何禮之循?是故,伏羲、神農,教而不誅,黃帝、堯舜,誅而不怒!三代以來,皆因時而制禮,因事而制法!是所謂:治世不一道,則國不必法古!”

這一段話已然寒芒閃現,金鐵擊鳴,殺氣騰騰而且讓人膽寒了。

同時,法家公開再次當眾引述和引用商君之語,更是一個標志性的事件——在今天以前,因秦之故,法家收斂羽翼,深藏主張。

小心翼翼的試探著世界和社會的反應。

害怕引發人民的疑慮和恐慌。

但,今天,他們再也不藏著掖著了。

直接重新公開打起了商君的旗號!

而且一出場,就是商君當年變法的繳文!

直接對著儒家,尤其是儒家內部的頑固派吹響了進攻的號角!

此時此刻,儒家和其他學派,終于回憶起了那個曾經被法家籠罩的恐怖天空。

法家的先賢們,從李悝開始,一點一滴的,干凈徹底的在中國大地上,將儒家所推崇和崇尚的宗周禮法制度,敲得粉碎,碾成碎末。

高高在上的卿大夫貴族,跌落塵埃。

平民政治和軍功貴族興起。

但,這卻顯然還不夠!

華元握緊了拳頭,大聲的說出了他和他的老師、前輩們深埋心底已久的話:“今日之中國,已處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乃自平王東遷后,天下所面臨的最大變化!”

“有鄉人曰:利不百,不變法,功不十,不易器!”

“其又曰:法古無過,循禮無邪!”

這些話,雖然沒有明白清楚的指出來攻仵的對象,但打擊和攻擊的人是誰,卻已經是昭然若揭!

儒家各派,除了荀子學派外,都是脹紅了臉。

因為,大家發現,這華元所說的那個所謂的鄉人,似曾相識……

稍微想一想,大家就知道此人是誰了。

杜摯,那個被商君踩著上位的秦國守舊大臣。

更糟糕的是,史書上記載的很詳細,當杜摯說出了這番話,就被商君一擊斃命,還被孝公用‘吾聞窮巷多怪,曲學多辯。愚者之笑,智者哀焉;狂夫之樂,賢者喪焉。拘世以議,寡人不之疑矣!’羞辱。

儒家諸位巨頭,都感覺臉上火辣辣的。

疼的緊。

好在,華元也只是點到為止。

他也并非是要攻擊儒家——事實上,在法家眼里,儒家沒有什么好攻擊的,他們也沒有那個閑工夫去攻擊儒家。

有這個時間,不如拿來好好思考一下今時今日的法家,應該何去何從!

所以,華元話鋒一轉:“而吾等以為,此大繆也!”

“當今之世,如兩虎并在一林,林中有麋鹿、野豬之屬,一虎強勢而獵,一虎臥榻以待,結果必然是強勢而獵者生,臥榻以待者死!”

“漢匈,豈非兩虎哉?”

“西域、身毒、大夏,如麋鹿、野豬也!”

“吾聞匈奴單于遭馬邑、高闕之敗,與國中大臣貴族計議曰:今漢強,一漢當五胡,吾等不能敵,不若西進,以取身毒、大夏之膏腴,以養我之弓馬!于是提兵西進,滅烏孫,降康居等,合西域三十六國,入大夏之境,捕的人口牲畜財貨以百萬萬計!”

說到這里,華元環顧全場,問道:“若吾輩依舊循于古制,臥榻以待,一旦匈奴服大夏,收身毒之土,廣人口疆域,帶甲以千萬,吾等何為?”

“被發左袵乎?”

這個問題,立刻就引發了整個列侯公卿和許多心中有同樣擔憂的人的疑慮。

匈奴一旦西進,征服了大夏、康居、身毒,疆土廣以十萬里,人口以萬萬計,控弦百萬,那還怎么打?

到那個時候,中國就真的有危險了!

可沒有人愿意被匈奴翻盤,更不會有人想被發左袵,逃到山溝溝里去做野人!

就連劉徹也微微動容。

他最害怕的,就是匈奴控制了印度。

那就真的問題大了!

想想看,當匈奴人叫囂著:即使死光最后一個身毒人,匈奴也絕不屈服的時候,這個場面會多么尷尬!

而這確實是可能發生的未來。

歷史上,僅僅是一部分的匈奴人西遷,就打穿了整個世界,讓歐陸蠻子在上帝之鞭的馬蹄下瑟瑟發抖。

羅馬帝國因此崩潰!

而如今,若是匈奴主力西征,天知道,這些家伙能創造出怎樣的奇跡?

區區印度,被其征服和控制,完全是可以想象的!

而這華元的說法之中,也有著讓劉徹心動和激動的一些內容。

那個兩虎在林的比喻,豈非就是叢林法則的中國版表述?

更重要的是,這個表述,意味著,一個頭怪獸正在破殼而出。

這頭怪獸的名字,叫做帝國主義!

想著帝國主義,劉徹就笑了起來。

在沒有穿越前,劉徹最不爽的事情,就是帝國主義,欺凌中國的那段灰暗歷史。

而他最爽的事情,就是看到霓虹和猴子們,舉著‘打倒中帝國主義’的牌子抗議時的場面。

帝國主義這東西是別人時,當然是可恨的。

但倘若自己就是帝國主義,那當然是極好的。

而且,劉徹知道,華元即將說出今時今日,法家內部對世界變化和政治變遷的看法以及法家對此調整的內容。

這讓他非常感興趣,于是豎起耳朵,靜靜的等著華元的進一步闡述。

等下應該還有(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1204
發表於 2016-12-5 19:09: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兩百一十一節 新法家(4)

“而吾中國,面此變局,當以何應對?”

“愚以為,以百工之利,而佐耕戰而已!”

這句話一落地,立刻就再次引發了軒然大波。

因為,這是石渠閣之會上,第一個公開討論和議論工匠和技術問題的人。

而且,將百工的地位,提高到了僅此于耕與戰的地步!

要知道,漢室雖然表面上從來不提耕戰這兩個字。

但實際上執行的卻是完完全全的耕戰政策。

勸耕百姓,鼓勵開墾,甚至將善于耕作的農民提拔為官。

這是耕。

而列侯封君勛臣等軍功貴族,從來依靠的都是戰功而顯貴!

這就是戰。

耕戰結合,方是強漢!

但,百工的地位,卻是一直很尷尬。

雖然漢家大臣們知道工匠的重要,甚至愿意引入工匠中的佼佼者,進入貴族的序列。

如梧候就是以木匠為列侯!

但,漢家數十年,也僅有梧候這么一個特例。

即使是法家,在過去,也一直不敢光明正大的提議將百工視為國家的基礎。

只能私底下,悄悄的去做。

譬如,申不害秉政的韓國,就曾經是天下軍工業和軍事科技最發達的國家。

韓弩天下聞名,韓國制造的刀劍,也是業界典范!

也如法家秉政的秦國,那可怕的秦國軍事體系之中,包含著數不清的作坊和手工業。

秦人發明創造的許多武器,至今都依然是神話一樣的產物!

但,百工的地位,卻一直只是附屬于耕戰體系上的一個器官。

而且,是最不被重視的器官。

但今天,華元的這一番話,卻意味著法家,已經開始將百工,視為五臟六腑一樣的關鍵器官!

這個變化,當然立刻就引發了輿論的斐然。

但法家大臣們卻是面不改色。

原因很簡單。

對法家來說,跟著天子走,永遠正確!

如今天子已經開始要在郡國設置魯班一職,準許工匠為官,還鼓勵和提倡工匠提升自我修養和地位。

作為皇帝最得力的助手和最大的‘忠臣’。

法家當然要立刻跟進,以示自己與皇帝是一條心的!

這也是法家最大的一個特點——唯上!

想當年,申不害甚至直接告誡韓昭王要提防和小心包括他在內的所有大臣。

因為,大臣皆不可信!

在法家的眼里,真正的天子,就應該操生殺之柄,掌一切之權,口含天憲,動合陰陽!

在歷史上,申不害為了讓韓昭王實現這一點,甚至第一個發明了特務政治,來幫助韓昭王掌握和控制政壇!

所以,在這一點上,法家改變起來,完全是臉不紅,心不跳的。

更何況,法家內部,也早有認知。

特別是晁錯去了一趟安東后,所見所聞,讓法家的巨頭們為之動容。

兼之還有一個張湯在這其中串聯和鼓噪。

所以,法家有此變化不奇怪。

真正奇怪的,應該是法家拿什么來實現‘百工佐耕戰’這個目標?

劉徹坐直了身子,靜待華元的表述。

因為他很清楚,法家從來不會無的放矢!

就像商君,當年講耕戰,就拿出了一整套無懈可擊的耕戰體系,而且運用至今,哪怕缺了胳膊和大腿,也依然輕松撂倒匈奴!

也如申不害在韓國變法,提出用陰陽之術治國。

也果然拿出了一整套嚴密的系統,數年之內,使得戰國七雄中著名的小受,化身小怪獸,在列強虎視眈眈之下,活了下來,還讓秦楚齊趙等強國,都無從下口!

華元卻是吸了一口氣,微微整理了一下思路,說道:“何以令百工以佐耕戰?無它,以利賞之,以爵酬之,以名賜之,使百工皆名分等級,各各以其技能、功勞,各得其賞、其爵、其名!”

說到此處,整個石渠閣的所有士大夫公卿列侯,都從心里面冒出一個名詞——軍功勛爵名田宅!

商君當年用此,使得秦奮七世之烈,終于并吞六國,完成大一統的使命!

如今,法家再次提及用相同的策略來實施。

只不過,獎賞的對象,從士兵,變成了工匠。

人人都是面面相覷。

天子還只是要求任用名匠大師為官。

但法家卻赤裸裸的提出了,要建立一整套從上而下,等級明確,地位分明的工匠等級體系!

許多人都是怒不可遏!

因為,他們發現,自己已經落入了法家那些老奸巨猾的奸臣的圈套!

原因很簡單,看看臺上的那個人吧!

他才不過三十歲!

而且,向來無名于世。

你可以攻擊他,可以打擊他,但在如今的形勢下,卻無法抹殺掉他現在的這些言論!

而且,即使事情真的鬧大了。

法家的那些家伙,也完全把鍋全部甩給這個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恐怕也早已經抱定了必死之心。

我死道存,我生道亡!

法家的二貨,從來就是多如牛毛。

不說歷史,就是如今,為了堅持法律,維護秩序而死的法家臣子,堆起來足以繞長安一圈了!

而即使大家伙合起伙來,逼死了這個年輕人。

那又怎樣?

他已經將法家的訴求和追求說出來了。

天子聽到了!

百官聽到了!

世人也都聽到了!

然后,法家會一點一滴的,從零開始,將他說的話變成事實!

最終,他成為了商君、吳起一樣的烈士。

而其他反對者、圍攻者,則是史書上的小丑!

對法家來說,這是一個絕對劃算的買賣。

無論是其他人,還是華元本身,都會這么覺得。

但諸子百家,尤其是儒家,卻跟吃了蒼蠅一般難受。

董仲舒和胡毋生對視一眼。

他們知道,想要阻止法家,只有一個辦法——在道理上駁倒他!在理論上擊潰他!在思想和學術上封殺他!

除此之外,別無他途,也別無他法!

必須如此,也唯有如此!

這一刻,就連韓詩派、思孟學派、重民學派,甚至魯儒,大家的意志都統一起來了。

那就是必須狙擊法家!

不然,一旦讓法家成功,那么,儒家就又要落入被法家壟斷話語權的恐怖時代!

當然,這些派系內部各自的想法,也都不同。

有人是誓死也要阻止法家的這一企圖。

也有人想著,先把法家打死,然后自己來執行這個計劃……()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1205
發表於 2016-12-5 19:29: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兩百一十一節 儒家的反擊(1)

當華元走下臺時,四面八方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此刻,他已經可以稱得上舉世皆敵了。

但……

對法家來說,舉世皆敵,才是常態,才是日常。

正如商君頂著整個秦國的舊有利益集團和貴族的攻仵,推動變法;吳起在楚國,冒著隨時可能被人殺死的危險,果斷變法一般。

真正的法家大臣,假如敵人太少,反對聲太小。

那反倒證明了他并未打到關鍵上。

自春秋以來,法家就是舊有秩序的破壞者和新秩序的建立者。

從商君到韓非子,法家不僅僅在變別人的法,也在變自己的法。

所以,當華元回到自己的位置的時候,立刻就受到了英雄一般的歡迎。

就連幾位黃老派的巨擘,都投來了贊賞的眼神。

對黃老派來說,華元所說的事情,他們當然是反對的。

但這并不妨礙他們欣賞華元和法家這樣的舉動。

與世界為敵,需要勇氣,更需要實力。

有勇氣,有實力的人,自然會得到尊重。

倒是儒家內部的幾個主要學派的巨頭,此刻的臉都是青紫青紫的。

“法家的這些混蛋……”即使是董仲舒平素修養功夫非常深厚,此刻也忍不住爆粗口了。

而胡毋生,雖然不似董仲舒這樣狂躁,但,臉上的神色也不怎么好看。

此時此刻,董仲舒和胡毋生的腦海里,一直在回蕩著方才華元所說的話。

主要是那一句‘治世不一道,則國不必法古’,讓他們很受傷,很受傷。

至于那工匠等級體系,反而變得沒那么可怕。

原因很簡單——天子都已經批準了,廷議也通過了讓工匠為官的政策。

即使是法家不提這個事情,遲早有一天,迫于形勢,儒家也不得不提此事。

迎合當政者,這是儒家的天賦。

況且,儒家現在,其實也不歧視工匠,至少,儒家并不歧視木匠和鐵匠以及那些從事與農業相關的匠人。

歧視工匠這種事情,至少現在的公羊派不會去做。

無論董仲舒還是胡毋生,門下匠人子弟出生的門徒都不少。

但那句話,卻像是一柄利劍,深深刺進了他們兩人的心坎。

儒家之中,除了荀子學派外,其他所有派系,都是崇古的。

三代之治,三王五帝,就是他們的精神信仰和依托。

法家喊出這句商君變法的戰斗繳文,實際上就是對儒家宣戰。

“你要戰,我便戰!”公羊派的儒生,一直就是恩怨分明的大丈夫,從來沒有人可以在打了他們一巴掌后,還能奢望得到原諒!

當然了,受限于規則,儒家現在是拿法家沒什么辦法。

“等到了明道和論述階段,吾等必讓爾等酷吏下不來臺!”董仲舒在心里想著,計劃著。

嘴炮這種事情,儒家會怕誰?

講大道理,這是儒生的天賦專長啊!

然而,長輩能這樣去想,年輕人就未必了。

特別是公羊派的年輕人,都是血氣方剛的耿直boy。

“春秋以大義,豈容法家亂之!”董仲舒的得意弟子呂步舒在握緊了拳頭在心里想著,然后他就與自己的幾個師弟們私底下議論了起來。

“吾輩受春秋大義,安能忍法家之亂道?”師兄弟們自然都是義憤填膺。

公羊學派,有兩個核心。

一是大義,二是夷夏。

大義就是春秋的微言大義,發乎文字而至于心靈。

無論是董仲舒還是胡毋生,教育弟子,都是將《公羊傳》里的文字,一個字一個字的解剖開來,講解孔子和先賢們,為何要這么去寫,為何要這么去記載。

從而使得弟子門徒們的身心,都能接近孔子和先賢。

這也是儒家的特點。

儒家追求著人人盡堯舜的理想——雖然,這個肯定是不可能實現的,但這因為如此,它才有魅力啊。

道理很簡單,假如無法人人盡堯舜。

那么,也就只能讓已經接近堯舜的——譬如說,純潔正直善良的吾輩來帶領那些愚昧不堪的百姓,向著理想前進了。

至于夷夏,那就更好理解。

也是諸子百家共有一個觀念。

在傳統的中國世界觀之中,這個世界只存在著兩個國度。

一是圣王臨軒,王道教化的中國。

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的華夏。

二則是茹毛飲血,野蠻愚昧,用兩條腿走路的夷狄禽獸。

是故管仲說:華夏親昵,不可棄也,夷狄豺狼,不可厭也!

孔子也開明宗義的說道:夷狄之有君,不若諸夏之亡。

在這里請注意,所謂的夷夏之分,在中國,從來不是血緣觀念,更非族群觀念,而是文化概念。

標準就是用中國禮儀、制度、文字。

用之則為夏,不用則為夷。

而公羊派,則比所有人在這個方面都要更激進。

如今,最原始的民族主義,其實已經在公羊思想之中,悄然生根發芽。

所以,公羊派就成為了諸子百家之中最鷹派的主戰派。

對他們而言,他們自我認為,自己讀了孔子和先賢的微言大義,已經身負了掃清寰宇,使中國重新成為天朝上國的使命。

現在的公羊派的年輕學者之中,甚至已經出現了:只有死掉的匈奴人,才是好的匈奴人這樣的想法的激進者。

而反應到學術爭論上,這種激進的情緒就格外高漲了。

公羊派連谷梁派和左氏學派,都視為異端。

怎么可以容忍法家的肆無忌憚?

是以,呂步舒與他的師兄弟商議了一會后,就立刻達成了共識:決不能讓法家囂張,必須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而怎么給法家一點顏色看看?

當然是從學術上否定法家的所謂‘治世不一道,則國不必法古’的荒唐理論和謬論!

帶著這樣的想法,董仲舒的大弟子,一直為他在廣川的麓臺學苑,教授著學生,主持麓臺學苑的殷忠就闊步走上了演講臺。

照例,向著天子和四方公卿列侯以及賓客們行禮之后,殷忠就對著話筒,說出了第一句話:“春秋開明宗義,起始便曰:元年,春,王正月!”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1206
發表於 2016-12-5 19:31: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兩百一十三節 儒家的反擊(2)

殷忠的話,通過聲音,傳入劉徹耳中。

劉徹就立刻坐直了身子。

因為他知道,他正在見證歷史。

假如,劉徹記得沒錯的話,這應該是公羊派,甚至可以說是整個儒家,整個諸子百家,第一次公開系統的闡述‘大一統’的理論。

雖然,劉徹對于董仲舒和胡毋生現在的想法很清楚——畢竟,人家早就將相關論述拿來給劉徹看過了。

但,劉徹知道,此事的影響,會有多遠。

春秋之大一統,是中國第一次找到了永恒統一的法理依據!

歷史上,當公羊派提出大一統思想后,中國歷經了兩千多年的滄海桑田,時局變幻以及國勢興衰。

走過了黑暗的五胡亂華與南北朝分治,經歷過痛苦的五代十國混亂之治,也忍受過蒙元與滿清的黑暗統治,更在近代,面臨著外有列強瓜分,內有軍閥混戰,漢奸成群的恐怖時代。

然后,這一切的最終,必然有王者和英雄,應運而生,高舉諸夏民族的旗幟,將破碎的山河修整,讓斷裂的族群接續,撫平戰爭的創傷,恢復社會的秩序。

并且通過不懈努力,讓諸夏民族重新回到,那個應許之地,那個天朝上國的至尊之位。

正如三國演義所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但是……

倘若沒有大一統思想和理論。

那么……

中國還能夠渡過那一次次近乎絕境一樣的危機,并且重新走向繁榮嗎?

答案是——天知道!

畢竟,早于諸夏民族就點明火光的古巴比倫王國,現在已經灰飛煙滅。

漢謨拉比法典,徹底被黃沙掩埋。

同樣早于諸夏文明,就開始發展的古埃及文明,現在也已經奄奄一息,就剩下半口氣,整個國家,更是徹底淪為了羅馬人的rbq。

就連后世被吹的神乎其神的希臘文明,此刻也已經淪為了羅馬的殖民地。

即使是如今如日中天,不可一世的羅馬共和國,其實也走上末路了。

兩千年后的歐陸上,還存在羅馬人和希臘人嗎?

事實告訴人們——沒有!

但兩千年后中國卻依然屹立著,就如它現在屹立著一樣。

而在這個過程之中,大一統思想和理論,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這片土地上的人民與英雄,自從有了大一統思想和理論后,無論遇到怎樣的困境和怎樣的失敗,統一和強盛的信念,永遠存在。

在漫長的歷史上,無論是強大的異族,還是不可一世的列強,都曾經被矢志于國家統一,領土完整以及民族尊嚴的英雄人民一腳踹開。

這就是思想的力量!

而今天,這個偉大的思想,即將初鳴。

在臺上,殷忠卻是已經開始解釋起了他說的話,當然是用公羊派的方法。

“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春之者何?歲之始也!王者孰謂?文王也!”這些都是些普羅大眾也知道的事情,但殷忠卻是用著一種非常神圣的神態描述。

臺下的聽眾聽著都有些疑惑無比。

許多人竊竊私語,交頭接耳。

谷梁派的大佬們更是腹誹暗笑道:“公羊怎么派一個如此人物上臺?就不怕丟臉嗎?”

這些都是些蒙學就開始教授的事情啊!

雖然所說與當今教授的內容有所區別,但也是不過稍微高級一點的歷史常識講說罷了。

譬如那春之始,歲之首,講的是宗周的歷法,是以春正月為歲首。

然而,就在這一片紛紛擾擾之中,殷忠卻忽然提高了聲調,道:“曷為先言王而后言正月?王正月也!何以言王正月?春秋之大一統也!”

這一句話,就如同畫龍點睛,一下子,就將前面的話,與后面的話,貫通起來。

不止是儒家。

諸子百家的巨頭,都是動容不已。

甚至有人刷拉一下就站起來,拼命的鼓掌!

何以言王正月?春秋之大一統!

說的太好了!

太好了!

這句話就像一道閃電,劃過了所有人思想的星空,打開了一扇全新世界的大門!

“大一統啊!”

黃老學派的幾位巨頭都是激動不已。

大一統的理論,講道理的話,其實應該是黃老學派最先提出來的。

只是,之前沒有怎么重視。

如今,公羊派一提出來,還形成了體系和系統后,立刻就讓他們豁然開朗。

這換在玄幻小說里,就是所謂的頓悟了。

朝聞道夕死可矣!

黃老派的巨擘,在心中都生出了這樣的想法。

就連法家和儒家的死對頭墨者,也站起身來,熱烈的鼓掌。

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事情,是超越了學派爭論和路線爭議的事情。

這公羊派提出的大一統理論,現在,就是這樣一個可以普遍用于各大學派,并且無有阻礙的好東西!

自然,沒有人會吝嗇掌聲。

而且,在聽到了這些話后,法家和墨家以及黃老派,甚至雜家,乃至于谷梁、韓詩、荀子等儒家派系,都已經在內心深處開始考慮和思考,怎么編寫屬于本學派的大一統理論了。

這也不是什么羞恥的事情!

諸子百家一大抄。

墨家曾經抄襲過儒家、法家、黃老派。

黃老派也曾經抄襲墨法儒。

至于那雜家,更是天子第一號大抄襲狂徒。

雜家之所以叫雜家,是因為它是糅合了儒法墨黃老,乃至于楊朱學派等派系的理論,然后在這些思想上進一步提純和升華出來的一種哲學和治世思想。

所以,此時,公羊派搞出了一個全新理論,而且這個理論的潛力和未來,不可估量。

自然,沒有人會拒絕這樣一個好事情!

不僅僅是諸子百家的學者,公卿列侯大臣們,也是紛紛次第起立,為之鼓掌歡呼。

大一統理論,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清楚,這其中蘊含的政治意義和現實意義。

倒是諸侯王們,稍稍有些尷尬,但隨后也被迫全體起立,一起鼓掌。

大一統理論的提出,當然會不可避免的立刻傷害他們的特權和利益。

但是……

沒辦法啊……

誰敢反對和異議一個如此正確,如此契合了世界呼聲的理論?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1207
發表於 2016-12-5 19:32: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兩百一十四節 匈奴的圖謀

不過,對于其他學派而言,公羊派也就這一個新鮮的‘大一統’理論值得欣賞和吸收。

之后,殷忠所講的東西,就有些讓人乏味了。

無論是他所講的微言大義也好,還是那些充滿了公羊派自己意志的東西也罷。

聽眾都有些膩味。

因為大家發現,這都是老一套的東西。

也是公羊派一直以來宣揚的東西。

毫無新意。

就跟雜家的表述一般,讓人提不起什么興致。

畢竟,今天,先有黃老派,發表了象征著這個古老學派新生的演講。

又有思孟學派、重民學派、荀子學派之間的撕逼。

其后,還有法家上場。

大家早已經習慣了有所新意的演講。

一成不變的論述,實在難以提起什么興趣。

殷忠見到這個情況,卻是有些焦急。

原本,他與師兄弟們商量,是要上臺來給法家一點顏色看看。

讓世人知道知道公羊思想的厲害!

但是……

現在來看,全場除了公羊派自己,其他人根本就不關注他們的微言大義,也不想去關心他們那些充滿了既定思想的讖語。

尤其是墨家和法家,幾乎全程在低頭想自己的事情。

事實證明,殷忠和他的師兄弟們想太過于理所當然了。

而就在漢室舉行石渠閣之會的時候,遙遠的草原上,一場同樣規模龐大的盛會,在匈奴的祖庭龍城召開。

這是一年一度的龍城大會。

與碲林大會一樣,是匈奴最重要的政治活動。

本來,龍城大會,應該是在夏五月才會舉行。

但是,如今,迫于漢朝的軍事壓力,匈奴人不得不將之提前。

單于軍臣,端坐在狼皮椅之上,望著正在龍城的祭祀臺上,表演的好事——上百名奴隸,被綁在一個個木柱和圖騰上,鮮血不斷,從他們的血管噴涌而出。

這是匈奴人給祖先和神明的血食。

一個個薩滿祭司,圍繞著這些因為失血而奄奄一息,無力掙扎的奴隸。

將一柄柄鋒利的青銅小刀,刺入奴隸們的皮膚,現場完成剝皮作業。

三位年邁的大祭司,跳著癲狂的舞蹈,整個人跟打擺子一樣亂顫。

終于,一位大祭司忽然睜開雙眼,用著晦澀的語言,嘰里咕嚕的說著。

這是古老的巫語,用于跟神明與祖先溝通的語言。

世代以來,歷代大祭司都是只傳給自己的繼承人。

連子女都不會傳授。

自然,除了當代大祭司,沒有人知道,他在說些什么。

甚至可能,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

在這樣一番表演后,這位大祭司,跪到一個盛滿了鮮血的溝渠之中,匍匐到溝渠里,伸出舌頭在濃濃的血池之中,舔了一口。

然后,他整個人就站起來,張開雙手,大聲宣布:“冒頓大單于和老上大單于的靈魂,想念祁連山的風光,命令我,轉告大單于,一定要將他們的棺槨移葬祁連山!”

頓時,全場的匈奴貴族和部族首領,都是匍匐在地,說道:“請大單于下令,將龍城遷往祁連山!”

自然,這是一場表演。

幾乎所有匈奴貴族都心知肚明的表演。

目的,就是要給移動和搬遷龍城,找到一個合適的借口。

目前,龍城所在的方位,實在是太危險了!

漢朝騎兵出陰山,不用三天,就可以直取龍城。

一旦漢朝人打過來,那,龍城這里的老貴族和親戚肯定就要被一鍋端!

這還不止!

祖宗的骨頭,都可能被漢朝人挖出來,鞭尸,乃至于挫骨揚灰。

沒有辦法,只能搬遷,而且必須盡快搬遷!

于是,就只能出此下策。

借用宗教的力量,來找一個臺階。

想到此處,軍臣也是嘆了口氣。

去年的高闕之敗,匈奴損失太慘重了!

整個河間地的部族主力,都遭受了重創。

甚至還有本部的萬騎,全軍覆沒。

更有休屠人投降漢朝這樣的事情發生!

而后,甚至還發生了右賢王投敵之事!

幾乎整個幕南的匈奴力量,高闕之后,實際上已經不復存在。

損失的青壯和牲畜,更是讓匈奴的經濟,遭遇重創。

上百萬牲畜和二三十萬人口的損失,讓匈奴人,幾乎不敢再去面對漢朝的軍隊。

幕北部族之中,甚至有人已經在提議,干脆放棄幕南,將幕南讓給漢朝人,匈奴全力西進這樣的事情。

但軍臣,卻怎么敢放棄幕南?又怎么甘心放棄幕南?

他很清楚,一旦匈奴力量撤出幕南地區。

那么,且之那個叛逆,就真的要崛起了。

背靠著漢朝人的支持,又占據了幕南,且之極有可能真正的對他的單于寶座構成威脅。

更何況,富饒的幕南草原,比起幕南的貧瘠寒苦之地,無疑就是天堂。

沒有了幕南,匈奴人放牧都成為問題。

所以,無論如何,且之都不敢放棄幕南。

自然,要守住幕南,就不能被動防御。

必須主動出擊!

而遷走龍城和龍城之中的祖宗棺槨,就是為了進攻做準備!

可是,怎么主動出擊?又派誰去主動出擊?

這讓軍臣這些天愁的頭發的白了很多。

匈奴如今,已經徹底被漢朝軍隊打的喪膽了。

一個個曾經強大和賴以為自豪的精銳,在漢朝軍隊面前,如同土雞瓦狗一般的被打的崩潰。

河陰之戰,甚至出現了一支漢朝偏師,硬頂匈奴主力的神話!

右賢王且之帶人去偷襲漢朝的新得之土安東都護府,結果被一群民兵給包圍和迫降……

這戰爭,根本就沒法打了!

但不打又不行!

軍臣想起了前些時候,呼衍當屠以及自己的那位被放出來的弟弟若鞮王在他面前泣血訴說的建議。

“大單于現在國內諸部族之中,都在流傳著漢騎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謠言……許多部族,人心惶惶,甚至有越來越的部族,選擇了不再回幕南過冬,即使是那些回到幕南的部族,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打著一旦漢朝人出現就投降的主意……這樣下去,不用漢朝人來打,要不了幾年,大匈奴就要瓦解了!”

軍臣當然知道,他們說的非常正確。

草原帝國,素來就是依靠鐵腕和強大的騎兵來維持統治。

帝國一旦陷入失敗的深淵,就會陷入可怕的瓦解危機之中。

當年的東胡帝國,就是如此,因為被匈奴屢屢戰敗,結果一夜之間崩潰,偌大的部族,灰飛煙滅,只有幾千殘部,逃去東方的冰天雪地之中,茍延殘喘。

而匈奴,如今,則毫無疑問的,走在東胡崩潰的路上。

帝國內部人心惶惶,各大部族的首領,都心懷鬼胎。

即使是本部之中,也有著各種投機分子,上跳下躥。

即使是他用西征得來的戰利品和財富,拉攏和收買這些人,但也只是暫時穩住了帝國的內部。

一旦漢朝人繼續進攻,匈奴再吃敗仗。

那么,匈奴帝國很可能就真的要面臨是當東胡還是大月氏的抉擇了!

到那個時候,他這個單于和他的親信、妻女,就統統要死無葬身之地!

為了不讓自己死無葬身之地。

他就必須進攻,而且,必須打贏!

就像呼衍當屠所說:“如今匈奴恐漢、畏漢之情,日復一日高漲,大匈奴必須戰勝一次漢朝軍隊!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也要在戰場上擊敗一次漢朝人!”

呼衍當屠說得對。

一個強大的敵人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這個敵人無法戰勝。

如今,匈奴最大的問題,就是如何打破漢朝軍隊尤其是漢朝的騎兵,不可戰勝的神話!

只要贏一次,那么,匈奴人的血性和驕傲就能回來!

不然……

但,現在的問題是——怎么贏?

經過了馬邑和高闕的教訓,軍臣是死也不愿意再去碰漢朝的那些可怕的野戰軍團了。

整個匈奴,也沒有人敢去碰。

因為,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正面與漢朝主力對抗,哪怕是三倍以上的兵力優勢,還有地利,那也是找死!

所以,柿子,必須撿軟的捏!

對軍臣來說,唯一的好消息,可能就是漢匈邊境非常漫長。

漫長的長城防線上,有很多個選擇。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1208
發表於 2016-12-5 19:34: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兩百一十五節 對墨家的疑慮

在軍臣神傷之時,石渠閣上的講義,依然在繼續著。

殷忠似乎沒有面對這種局面的經驗。

而且,因為前面表現太出色,結果如今卻被諸子百家冷落,反差太大。

讓這個公羊學者有些心理失衡——雖然他今年已經差不多四十歲了。

但說到底,他還是缺乏面對這種大場面的經驗!

要知道,他的老師董仲舒,最讓人贊嘆的一個事跡就是三年不窺苑,一心鉆在書本上,其用功至此,讓天下人贊嘆。

老師如此勤奮,弟子怎敢懈怠呢?

于是,董仲舒門下諸弟子,都是以治學出名。

簡單的來說,就是書呆子。

公羊派的書呆子,雖然遠非宋明的儒生可比——至少,他們并不能依靠道德文章就做官,乃至于秉持國政。

但,卻也遠遠不如其他學派的精英在臨場應變下的能力。

事實上,就連他們的老師董仲舒,臨機應變的能力也很匱乏。

不然,歷史上也不會公孫弘這樣的晚輩玩弄于鼓掌之間。

當然,這也屬于儒生的通病。

大道理講的好,但做事的能力和手腕,與其嘴上功夫相差太遠。

若非如此,也不會弄到,終整個春秋戰國之世,儒生都無法秉政一國,甚至,很少有人能夠秉政一地了。

要知道,戰國時期,連墨家和楊朱學派,都曾經大量的出仕做官。

但儒家從孔子到孟子,卻一直是在流浪。

甚至,到了秦代,拼命跪舔秦國當政者,卻也依然一無所獲。

從這個方面來說,儒家確實應該要反省自己的作為。

所以,殷忠站在臺上,心里面感覺別扭的不行。

表現非常的差勁,別說去實現上臺前攻擊法家的目標了,就連其身負的任務,也只是勉勉強強,才算完成。

而在殷忠之后,上臺的韓詩派的代表,似乎也被殷忠感染了。

表現平淡不已。

至少,沒有表現出什么新意。

當然,這也可能跟之前的黃老派、法家甚至思孟、重民和荀子學派,太過用力有關。

也與公羊和韓詩學派樹大招風有關。

畢竟,這兩個大學派,一舉一動,都會引人注目。

而且作為開山立派,公開面向天下招收弟子的學派。

他們的思想和行為以及論述,實際上都已經廣為人知,難有新意。

在這樣的多重影響下,才導致他們在講義這個階段,直接墊底。

韓嬰和董仲舒、胡毋生,也都對這個失利,沒有什么太過擔心。

在他們心理,講義講的好,其實沒有什么作用。

接下來的明道和論述階段,才是關鍵。

就像現在,法家和荀子學派,調門起的這么高。

到了明道和論述階段,他們抵擋得住來自方方面面的攻擊嗎?

董仲舒就安慰著下臺后,一直悶悶不樂,感覺沒臉見人的殷忠道:“忠啊,你不要太有壓力了,其實,便是老師上去了,可能也不過如此……”

“而且,你做的很好啊,將我公羊所推崇的微言大義,清楚的講述了出來!”

“更何況……”董仲舒呵呵的笑著,說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田忌賽馬的故事,人盡皆知。

事實上,董仲舒和胡毋生也從未指望過自己的學派能夠在一開始的講義階段就占據上風。

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弊端所在。

全天下的眼睛,都在觀察他們。

除大一統思想外,其他任何的公羊學理論,無論是他的春秋注我,還是他師兄的我注春秋,都已經廣為人所知。

哪像其他學派那樣,可以完美的保密,然后在石渠閣上,實現一鳴驚人。

但這不要緊。

石渠閣之會的競爭還很長。

越往后,才越關鍵!

在董仲舒眼中,這些現在風光的人,等到了明天,后天,恐怕就笑不起來了。

在韓詩派的人下臺后,丞相周亞夫站在演講臺前,瞄了一眼名單,然后說道:“有請墨家之賢達,上臺講義!”

這句話,就像下課鈴。

一下子就讓許多原本已經昏昏欲睡的公卿大臣,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

墨家,無疑是本次石渠閣之會,最讓人關心的一個學派!

現在,在關中的岐山原,墨社無處不在。

在這個過去關中最貧窮的地方,墨家的組織,深深扎根,直接在村亭之中,建立了自己的組織。

每一個曾經去過岐山原看過的貴族大臣,都為墨家在當地的秩序和組織而驚訝。

那些星羅密布的一條條,一道道,雖然很小的水利渠道和道路,就像一張巨大的蜘蛛網,讓岐山原從過去的荒山野嶺,重新變成了那個史書上的膏腴之地,宗周的糧倉!

大家都很好奇:墨家是怎么做的?

而仔細一觀察,無數人都嚇得亡魂大冒!

墨家,做到這一點,其實很簡單。

與百姓同呼吸,與人們共甘苦!

一位位在墨苑之中,顯赫無比的墨者,天子也尊敬和引為座上賓的學者。

到了岐山原,就赤腳蓑衣,深入田間地里,有的親自下田,指導老百姓怎么種地,怎么施肥、怎么除草,甚至怎么消滅蝗蟲!

也有點,光著膀子,帶著門徒弟子,率領百姓,一起挖掘渠道,清理河道的淤泥,乃至于修建道路。

曾經有列侯就在岐山原的一個鄉村,遇到了一群在河流里劃著小船,打撈淤泥的百姓。

結果走過去一看——船頭那個滿臉污漬的漢子,居然就是少府之中某個機構里被上下都尊重的墨者!

而這位墨者,享受的是秩比一千石的俸祿,每年還有大量的賞賜!

這樣一位顯貴的大人物,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就應該坐在舒適的屋宅之中,在侍女的伺候下,紅袖添香夜讀書。

但,這位墨者卻跟一般的農夫一樣,不顧身份體統……

更夸張的是,坊間有傳聞,墨家的墨者,每年都會固定選擇一個時間,將他們的大部分的俸祿,散給關中的無地貧民和底層百姓……

這就讓無數人都不清楚,墨家到底想干什么?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已有 1 人評分威望 SOGO幣 收起 理由
火影鳴人 + 10 + 100 感謝您11月對小說區的支持更新~.

總評分: 威望 + 10  SOGO幣 + 100   查看全部評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1209
發表於 2016-12-6 19:18: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兩百一十六節 墨家的表演(1)

墨家想干什么?

他們想不清楚,這些墨者,一個個顯貴的大人物,未央宮的座上賓,軍方將軍的貴客。

為什么要舍棄榮華富貴與安逸的生活,反而投身于庶民與平民之中。

雖然,其實,他們只要去翻一翻公開出版的《墨子》以及墨家最新出版的《墨言》這兩本書就能知道個大概。

但幾乎沒有人去做。

而去做了的人,不是轉身成為墨家的擁泵,就是恨不得讓墨家去死!

而目前來說,想讓墨家去死的人,遠遠超過支持墨家的人。

要不是墨家背后有天子和整個軍方撐腰。

他們恐怕已經行動了!

而目前,墨家在整個天下幾乎都被妖魔化,也與此脫不了干系。

在關東地區,甚至有民間傳說,說墨家的人,與人共妻、共子,甚至還有些更加不堪入目的污蔑。

這也確實讓墨家上下很尷尬。

他們目前,除了在關中,靠著天子庇護和軍方支持,得以發展外。

出了函谷關向東,幾乎就是人人喊打。

墨家,自然早就想改變這個局面了。

石渠閣之會,就是墨家上下認為的‘千載難逢’的機會。

為此,墨家不惜跟公羊派暫時性的結盟。

就是為了改善輿論環境。

不過現在看來,這個選擇似乎是錯誤的。

公羊派,面臨著大敵。

內有韓詩派帶著的小伙伴,外有法家和黃老派的圍攻。

這讓墨家上下,都有些后悔。

不過……

對于墨者而言,既然已經決定的事情,那么,只要對方不背叛,那么自己寧肯死也不會背棄盟友。

想當年,孟勝受陽城君之命,為之守城,即使是面對千軍萬馬,也不為所動。

最終,一百八十名墨者與孟勝一起殉死!

而那位陽城君,其實不是什么好鳥。

他是楚國政變者之一,同時也是殺死吳起的陰謀者,但即使如此,墨家的弟子們,如他們的誓言所說一般:赴湯蹈刃,死不旋踵!

而近代發生的田橫一案,更是給世人留下了最為直觀的印象。

田橫死后,追隨他的墨家門徒數百人,全部從死!

甚至就是那幾個奉命去見劉邦的人,在安葬完田橫后,也自刎墓前。

其剛烈如此,讓人瞠目結舌。

整個中國古代歷史上,也只有這么一個墨家。

此刻,楊毅踏著步子,登上演講臺。

與儒法一般,他也穿著墨家傳統的服裝。

一件非常簡單的短褐常服,估計最多不過百余錢……

而頭上戴著的,也是如同農夫一樣的布巾,那就更便宜了——最多五錢!

不過,跟所有的墨者一樣,他們都會隨身攜帶一件他們自認為最珍貴的寶物。

這件寶物,必須是最能與其研究方向或者主張貼近的寶物。

而楊毅身上則佩戴著一件吳鉤。

這表明了他的身份。

他是相里氏一脈的傳人。

所謂相里氏,是墨翟之后,墨家內部的一個大派系。

與之相對應的有鄧陵氏之墨,不過這一派,如今已經消散,變成了游俠,再非墨者。

除此之外,還有相夫氏之墨,這是如今墨家內部的另外一個派系,是治世派,也是行政人員。

相夫氏一脈的墨者,只想通過實際行動和自己的努力,來改變實際,實現兼愛非攻,興天下之大利的理想。

所以,在實際上而言,墨社是相夫氏一系的地盤。

至于相里氏……

才是墨苑墨者的派系。

這一派,放棄了武力和治世,轉而選擇研究天文地理,發明創造。

寄希望于用自己發明創造的器械,來改變世界,平息戰爭,造福百姓。

早在戰國中期,相夫氏一系的創始人,相夫勒就帶著自己的弟子門徒,西入函谷關,加入了秦國的體制。

這一系強盛的時候,弟子門徒和相關人員,多達數千。

影響力遍及秦國朝野,甚至,其鉅子可以自由出入秦宮,乃至于隨時隨地與秦王會面。

秦王亦尊其為長者,尊崇無比。

不過,在當年,相里氏、相夫氏、鄧陵氏,這三派,可是差點打出狗腦子出來了。

莊子就曾經在其著作之中記載: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獲、已齒、鄧陵子之屬,俱誦《墨經》而倍譎不同,相謂“別墨“,以堅白同異之辯相訾,以觭偶不仵之辭相應。以巨子為圣人,皆愿為之尸,冀得為其后世,至今不決。

韓非子也曾經記載過當年的盛況: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鄧陵氏之墨,故孔墨之后,儒分為八,墨離為三,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謂真孔墨。

那場面可比現在的儒家內部之爭還要混亂。

彼此之間,相互攻仵,乃至于付諸武力。

但是如今,相里氏和相夫氏,這兩個派系的墨者,全都抱團在一起,彼此親密無間。

相里氏之墨,經常會去墨苑打下手,而相夫氏之墨,也會定期去墨社幫忙。

兩者好的跟親兄弟一般。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自墨苑成立,已有六年,六年的發展和休養生息,整個墨家,現在總共擁有墨者一百五十三位,準墨者兩百余,學徒七八百而已。

依然是風一吹,就可能熄滅的凄慘狀態。

所以,儒法黃老,都可以從學派之中選人。

但墨家,卻沒有選擇。

整個學派,能夠登臺演講的人,寥寥無幾。

唯有楊毅這個鉅子,可以擔當此任。

至于為什么其他人不行?

你覺得一個天天在實驗室里做實驗的科學家,還是早期科學家的模樣,能夠見人?

你就不怕嚇壞了小朋友?

還是你覺得,一個天天在田間地頭,曬的跟非洲黑叔叔一樣的相夫氏之墨能夠上臺?

這演講,也是要講顏值的。

顏值不高,聽眾可能連興趣都沒有,更不會聽你說話。

而且,楊毅還有著豐富的演講經驗——這些年來,一直是他帶著幾個顏值相對正常的墨者和來投的公卿列侯子侄在外宣揚墨家思想。

但,其他學派可不管這些。

當他們看到楊毅登臺,頓時就都笑了起來。

“墨家無人啊……”許多人都笑著道:“連鉅子都要親自上場!”

但,楊毅卻是對著話筒,一開口,就讓全場安靜。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1210
發表於 2016-12-6 19:22: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兩百一十七節 墨家的表演(2)

“子墨子曰: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中實將欲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當若鬼神之有也,將不可不尊明也,圣王之道也。”

這句話一出,頓時就全場安靜。

天下人皆知,墨家有三表法,但哪三表,很少有人去仔細研究。

天下人也皆知,墨家有兼愛、非攻、尚同、明鬼、天志、非命、節用等主張,但同樣少有人去深入了解。

大部分的人都是從字面意思來理解墨家的主張。

你兼愛非攻?

那你是反戰嘍?

干汝娘親!你居然敢反戰?

還有天志、非命,你想造反咩?

但此時,當楊毅親口講出墨家明鬼的真正用意后,全場的公卿列侯都傻眼了。

“好像,似乎,這墨家說的有些道理啊……”列侯們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就連士大夫們也有所動搖。

對國人而言,尊崇祖先和崇拜祖先,這是刻在血脈深處的基因遺傳,永不可磨滅!

而墨家,卻是打著興天下之利的口號來推行封建迷信思想,咋一聽,還真是高大上。

至少,比起儒家主張的‘敬鬼神而遠之’更能令人接受。

這也是戰國時期,墨家能壓著儒家和法家,吊打二者的緣故。

墨家,可不僅僅是一個實干派。

他們嘴炮起來,自己都怕!

名家不?

但,在歷史上,曾經有墨家辯手,正面辯倒過名家的大家!

而論口才之利,墨家實為諸子百家之中的前三。

而另外兩位,很不幸,如今已經GG思密達。

楊朱學派,消亡于無聲。

名家更是被法家徹底吞并。

楊毅微微看了一眼觀眾席上的公卿列侯,他很清楚,他需要爭取的,就是這些人!

要消除這些人對墨家的偏見!

至少要讓他們對墨家中立!

所以,即使相里氏之墨,已經不談明鬼很久了,但此刻,依然還是拿出來。

為的就是從感情上,打動這些達官貴人。

“何以明鬼?”楊毅緩緩的說道:“使人有所敬畏也!有所約束也!”

“若人無敬畏之心,無堅守之念,豈非桀紂同在,十日橫空,奈天下蒼生何?”

“且夫鬼神,冥冥垂視,天道輪轉,報應不爽……”

這才是墨家為什么要明鬼的根本原因!

當年墨翟之時,天下諸國混戰,禮儀不存,仁義不在,生民離亂,各種臣弒君,君殺臣之事層出不窮。

墨翟當時就敏銳的意識到了,這是因為人們再也沒有了敬畏之心的緣故。

當人沒有敬畏心,那自然什么事情都能做出來!

楊毅的這些話,頓時就打動了許多人。

一些公卿大臣,都是暗自點頭。

可不是如此?

現在,許多案件的兇手,都是那種毫無敬畏之心的亡命之徒!

他們不僅僅不敬畏法律,更不畏懼天地鬼神,太可怕了!

楊毅見此情景,心里有底,于是接著道:“且夫,今之祭祀鬼神先人,乃與其共享人間歡樂,和合家族,團結鄉鄰之要也!若鬼神之無,豈非亂鄉黨之序?”

這就更是讓人感覺很舒服了。

許多人都在想著,若真沒有鬼神,那這個世界還不亂套了?

最重要,倘若死后不能成鬼神,那么,自己死后,魂歸何處?

另外,當今天子,自證天命,若無鬼神,天命何來?

“是故,子墨子明鬼,以興天下之大利也!”楊毅總結說道。

這一番話,讓劉徹也微微頷首。

如今的世界,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無神論思想。

劉徹也不會容許有這樣大逆不道的思想存在!

因為,皇權天授,皇帝統治的合法性,很大一部分來自祖宗的加持。

無神論,至少現在是沒有市場的。

但是……

劉徹知道,在春秋戰國之交,確實存在過無神論思想……

墨翟的明鬼,就是對那些家伙的直接回擊!

那個荒唐的亂世……真是什么幺蛾子都出來了。

而楊毅望著全場公卿列侯們的反應,知道,自己選擇的切入點對了。

只要公卿列侯們愿意聽他說話,那么,這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成功!

他當然也知道,墨家的劣勢所在。

所以,為了今天的演講,他做了很久很久的準備。

這篇演講稿,甚至十易其稿,最終才定下來。

微微清了清嗓子,楊毅說道:“子墨子又曰:古者圣王為五刑,請以治其民。譬若絲縷之有紀,網罟之有綱,所連收天下之百姓不尚同其上者也!是故,欲興天下之大利,必壹同于天子也!”

說著,楊毅就朝著劉徹大禮參拜,道:“伏唯陛下,口含天憲,動合陰陽,履則乾坤!”

這下子,整個石渠閣,都被他綁架了。

所有人不管愿意還是不愿意,包括諸侯王與皇妃皇子,都跟著跪下來拜道:“伏唯陛下,口含天憲,動合陰陽,履則乾坤!”

劉徹卻是在心里笑了起來。

楊毅在他身邊這么多年,總算是學到了些本事,這手偷換概念玩的不錯。

而且,也確實能消弭許多外界對墨家的誤解。

但是……

劉徹也知道,對于墨家,他現在是既重用,又提防的一個狀態。

原因很簡單。

你以為東林黨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結黨的政治勢力?

大錯特錯!

墨家才是!

而且,墨家的組織性、紀律性以及協同性和執行力,甩東林黨不知道多少條街。

至少,是火星到地球的距離!

原因很簡單。

墨家的整個組織脈絡,實則已經非常非常接近近現代的政黨了。

他們有統一的綱領,統一的政治訴求,和相同的理想追求以及上下緊密聯系的溝通渠道。

從鉅子到學徒,目標一致,方向一致。

而這些年來,墨家在岐山原和其附近搞的墨社,更是摧毀劉徹原本以為的墨家不善于執政和治國的幻想。

事實證明,墨家,與其說是一個學派。

倒不如說是一個中國式的原始政黨的雛形。

而如今,在劉徹的干涉下,他們甚至開始了選舉鉅子,而且還是一人一票,玩的不亦樂乎。

這你敢信嗎?

更重要的是,鉅子還有任期……

更夸張的是,這些家伙還懂得建設自己的基層組織!

若給他們機會和發展空間,未來,他們未必不能上臺秉政。

到時候……

劉徹有些為未來的儒法黃老感到擔心了。

這些松散的學派,在戰國時期,就不是墨家的對手。

如今,在更強大的墨家面前,他們能抵抗多久?

不過,這種事情,至少二十年不用擔心它可能變成現實。

就現在的墨家的力量,連岐山原都走不出,何談執政?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4-20 19:41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