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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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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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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18:41: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節 明主(2)

既然要拿政務出來,自然,這種事情就要交給專業人士了。

誰是專業人士呢?

當然是大農直不疑(商容)!

所以,劉徹眼睛,直接看向直不疑,以及跟在直不疑屁股后面的商容。

“大農,請為朕遴選當今天下,士民最關切之議題,以做石渠閣之會之商討內容!”劉徹淡淡的吩咐著。

直不疑聞言,立刻高高興興的出來拜道:“臣謹奉詔!”

自然,他也知道,這天子的意思,實際上是讓商容來做決定。

本來,講道理的話,一位堂堂九卿,被自己的副手架空,自己變成了一個甩手掌柜加吉祥物。

但凡是個人都忍不下這口氣,肯定要找回場子。

但直不疑非比尋常。

他是個聰明人。

他知道自己的位置,也清楚自己的角色。

自從踏入仕途開始,他就不是靠著能力、政績來做官的。

他靠的是刷臉和名聲。

他的容貌,是漢室群臣之中,無可爭議的第一。

本人更是風度翩翩,交游廣闊。

基本就沒有聽說過有什么仇敵。

自然,太宗以來,眾口一詞,交口稱贊,他做官的速度也就猶如火箭。

從一個郎官到九卿,他只用了二十年時間。

而從寒門士子到漢家列侯,他更是只花了十幾年時間——準確的說是半年時間。

一場馬邑之戰,他啥也沒做。

事情都丟給程不識,自己只是站在前臺,做做樣子。

然后就立功了,受封列侯。

既然做做樣子就可以升官發財,那為什么要去浪費自己的腦細胞?

而且,直不疑看的仔細。

太宗以來,殫精竭慮,為王事努力的人,幾個有好下場?

北平文侯張蒼主政十五年,定百工之程品,立漢室考核之制度,輕徭薄賦,重視民生,堅持原則,胸懷天下。

但結果呢?

為了一個方士,太宗罷相。

還有賈誼賈長沙,萬千讀書人的偶像,漢室最有名最有天賦新秀。

為了王事,他從二十一歲操勞到三十二歲。

結果也不過是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還有名滿天下的張釋之。

一代名臣,政績斐然,更是漢室法家和廷尉系統的集大成者。

結果呢?

遠放淮南,至死不能回長安!

也就是今上即位后,劉氏才開始慢慢重視那些老臣的功績和付出。

當今天子三番五次,以北平文侯故事為綱,教育群臣。

又善待元老勛臣,許特進元老的榮譽。

但,他卻已經老了。

已經過了年富力強的年紀,兩鬢斑駁,學習和適應新時代,太過吃力,也可能學不到什么。

與其自己搞砸事情,不如交給有能力的年輕人去做。

就像他領軍出征,事無巨細,皆交給程不識決斷,自己只做一個應聲蟲。

哪怕軍中有戲言,將他稱為‘唯諾將軍’。

但這有什么可恥的?

戰爭打贏了,將士們得到了賞賜,他也獲得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列侯之爵。

一本滿足,再無奢望!

至于這大農上下的事情?

那就比軍隊還復雜。

大農令與少府共同控制和掌握著漢室龐大的鹽鐵官營系統以及糧食保護政策。

過手的金錢,以萬萬計,倉儲之中的糧食,以百萬石計。

稍微出點差錯,人頭就要鋪滿長安的大街小巷。

所以,他干脆全部交給商容去做。

對外號稱是‘提攜晚輩’,還宣稱商容就是他最好的繼任者。

這不僅僅讓商容感恩,還讓士林輿論交口稱贊。

當然,直不疑能作為現在九卿之中,唯一一個靠著名聲和刷臉當官的巨頭。

直不疑能堅挺至今,而不是跟張歐等人一樣回家種田,仰或者如同袁盎一樣,被發配去了南方。

他自然也是有著絕招的。

這個絕招就是清廉!

廉到連自己的兄弟想要請他抬一手,行個方便,都斷然拒絕!

他甚至寧肯自己出錢,養著他的那些親戚,也不準他們打著他的旗號,去經商或者倒騰物資。

這兩年,直不疑也在考慮致仕的事情了。

對于仕途和宦場,直不疑已經厭倦了。

或者說害怕了。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新時代正在滾滾而來。

而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那些朝氣蓬勃,銳意進取的年輕人的對手。

更難以跟上如今發展速度和演變速度越來越快的世界。

與其等到以后被人厭棄,甚至視為‘老頑固’。

不如自己識趣,給年輕人讓個位置。

既能結個善緣,也可以在天子那里留個好印象。

更重要的是,主動請辭,絕對可以獲得特進元老的待遇。

這樣,即使他未來隱居山林,等閑的地方官和一般人,也不敢輕視和怠慢他。

有事沒事,還可以利用特進元老的身份,來長安刷刷臉,在天子面前混個臉熟,在史書里多蹭幾筆。

如今,天子點名讓直不疑來負責點選石渠閣之會的議題內容。

這讓直不疑頓時是感激不盡。

這下子,最后的愿意也滿足了。

盡管,這個事情最后是商容去做。

但,他才是大農,才是真正的九卿。

這功績,自然是要記在他頭上!

士林輿論將來贊嘆和表揚的也是他這個大農。

“陛下真乃明主!”直不疑領命之后,回到自己的位置,望著上首的天子,在心里感嘆著:“可惜,我卻已經老朽……”

其實,直不疑今年才五十多歲。

本該是一個官員精力最為旺盛的年紀。

但,他卻已經如同七老八十的老人。

從身心到精神,都已經疲憊不堪。

而且,也沒有什么追求和了。

既然如此……

不如歸去……

“石渠閣大會之后,吾便乞骸骨吧……”直不疑回頭看了看商容。

這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的能力、手腕、行動力,都讓他非常贊嘆。

大農衙門交給他,直不疑很放心。

而這天下,由當今天子執掌,群賢輔佐,也是蒸蒸日上。

這樣想著,直不疑的臉上,也是欣慰不已。

在直不疑之后,劉徹又將石渠閣之會的安保工作,交給了衛尉馮敬,將禮儀的制定和安排,交給了太常竇彭祖,把迎接工作交給了大鴻臚公孫昆邪。

讓少府劉舍負責后勤和相關的事務。

讓御史大夫晁錯來做石渠閣之會上的會議發言安排人。

這樣,三公九卿,基本上人人落到了事情,人人分配到了工作。

群臣都是樂的合不攏嘴。

刷聲望這種事情,沒有人會拒絕!(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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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18:43: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九十節 權勢、學術、錢(1)

四月的長安,淫雨霏霏。

連綿數日的陰雨天氣,讓整個長安城都安靜了許多。

但,在安靜平和的表象之下,暗流涌動。

諸子百家,天下郡國的名士和巨頭,紛至沓來。

一位位名動天下的人物,帶著他們的弟子門徒,從五湖四海涌來。

還有這些學派身后站著的那一位位可怕的巨頭!

“不至長安,不知如今諸子學派的可怕啊……”一個穿著白服的文士,倚在窗口,望著窗外街道上,稀稀疏疏的行人。

“是呢……”一個較為輕柔的聲音在他身后嗤笑著:“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思孟學派以民本為根,哪成想……竟然成了梁王走狗……”

思孟學派,前些日子,跟在梁王劉武身旁,轟轟烈烈的入城。

讓整個長安側目。

誰不知道,當今天子素來最為敬重自己的那位皇叔?

據說,天子曾經公開對大臣道:梁王,朕之周公也,社稷之柱也!

地方上報告梁王在睢陽逾制,天子大手一揮,一笑而過。

有人悄悄的打小報告,說梁王給自己的王陵之中,準備了許多逾制之物。

結果,天子聽了,大笑而過,反而立刻命一位尚書去東園令傳詔:為梁王營造天子規格的諸般冥器,還特別下詔,準許梁王陵寢,配置兵馬俑……

而梁王諸子,更是了不得。

長子為梁王世子,封為乘氏候。

次子明為朝鮮君,坐鎮東夷山河。

其余諸子,也都據說,獲得了特許,未來可以為國王。

甚至有傳說,言之鑿鑿,歸附漢室不久的東海郡,很可能在未來,成為梁王幼子的封地。

這樣的厚待,在整個漢室歷史上,都從未有過。

梁王又背靠東宮太皇太后,威風不可一世,權傾朝野。

除了不能干預朝政外,這位皇叔,甚至沒有其他束縛。

但,卻也因此,梁王劉武,成為天下士大夫眼中的眼中釘和禍害。

士大夫們就是如此。

天無二日,地無二主。

梁王你如此風光,還不知道收斂,想做咩?

所以,梁王劉武漸漸成為了士林清議之中的矛頭。

當然,大家伙不敢直呼其名。

只能用哪位或者睢陽來代稱。

而且……

這兩位文士雖然嘴上說著‘思孟學派壞死了……’。

但實則心里面卻是羨慕不已。

就如他們嘴上罵著商賈禍國,但卻無法拒絕商人的錢一般。

兩人長吁短嘆了一會,這時候,門被推開,一個三十多歲的文官走進來,朝他們兩人拱手作揖,說道:“讓二位兄長久等了……愚弟官衙之中,忽然有急事……”

“無妨,我們在此也沒等多久……”倚窗的那個文士,笑意盈盈的說道,然后將這位官員,請到上座,道:“賢弟今日官衙之中何事如此繁忙?”

“還不是荀子學派的人……”文官嘆了口氣,道:“臨邛的程鄭氏和卓氏,兩位老大人,不遠千里,來到長安,就是為這荀子學派助威而來,這就苦了我們啊……”

“啊……”第三人聞言驚道:“荀子學派何時與那兩位搭上關系了?”

在五六年前,臨邛的程鄭氏與卓氏,不過是兩個鄉下土財主,機緣巧合,靠著鄧通垮臺,迅速發家。

雖然有錢,但誰他媽理這兩個渣渣?

當年,這兩位文士中任意一人伸出手指頭,都可以捏死他們。

但如今,這兩個商賈,卻是他們仰望而不可接近的大人物。

特別是卓氏,宮中有傳聞,卓氏之女,今年就要封夫人了。

夫人之爵,是漢家宮廷僅次皇后地位的妃嬪。

是真正的皇貴妃!

當今天子,除了皇后之外,至今僅封了兩位夫人。

一位是皇長子的生母,當朝車騎將軍東成候義縱的姐姐義夫人。

另外一位則是匈奴來嫁的公主夏夫人。

除此之外,盡是良人、少使之屬。

甚至還有很多,只是不入流的滕妾。

本來,以卓氏的出生,是不可能封夫人的。

但奈何啊……

人家肚子爭氣,為陛下誕下了皇子!

母憑子貴,封為夫人,不是今年,就是明年的事情。

如今天下商賈,誰人不贊嘆,當年程鄭氏與卓氏做的這一手好買賣?

但奈何,除此兩人外,當今天子似乎根本沒有納其他人家的女兒的意思。

真真是讓無數人急的跳腳!

想哪臨邛的程鄭氏與卓氏,如今以外戚之尊,手握西南鐵器營造之權。

更借助天子之威,在西南夷諸國之中,興風作浪。

據說,他們兩人甚至已經具備顛覆一國,滅絕一族的力量。

西南夷中,大小王國,皆在這兩位國丈淫威之下瑟瑟發抖。

而如今,這兩個既有錢,還有勢,更有權力和依憑的商賈外戚,居然站到了荀子學派那邊。

這真是讓人吃驚!

不過仔細想想,荀子學派跟這兩個外戚商賈糾纏到一起,似乎正是臭味相投!

荀子在世之時,不就成天鼓吹‘人性本惡’,所以君子制天命而為之,要法后王之道,要隆禮尊賢而王,重法愛民以霸,推崇君子馭物,而小人被物所馭。

而他的徒子徒孫們,更是將此發揚光大,認為只要傻子、小人和笨蛋,才會被商人啊工匠啊器械所制,所操控。

真正的人杰和英雄,是無論什么東西,都可以自己控制,自己掌握,自己催動。

所以,壞的可以變成好的。

糟糕的也可以轉變成為良好的。

學了荀子思想,浪子可以回頭,賊子能夠從良。

就差直接說蕩婦可以變貞女了!

在過去,荀子學派和他的傳人,一直就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幾乎沒有生存空間。

直到……

今上即位……

墨家復興,雜家蘇醒。

儒門內部,更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跳出來了!

想到這里,那位白衣文士就道:“這天下士大夫……人心敗壞,道德淪喪啊……”

“吾聽說,南方的魯儒一系之中,竟然有欺師滅祖之人,于泰山之中,建立草廬,號稱要以心證道,還從拿了黃老之學的《靈樞》《素問》和一些老莊的書籍,說什么要開創一個使得人人經過學習,就可以盡堯舜的學問……”白衣文士嘆息著道:“荒唐啊,倘若公休子地下有知,恐怕要在墳墓里打滾了……”

說道此處,三人都是默然。

魯儒今天的困境,未嘗不是他們明日的寫照?

“吾等谷梁學派,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沉寂良久,那文官道:“必須尋找出路……”()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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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18:46: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節 權勢、學術、錢(2)

谷梁派,到了今天,確實是非變革不可了。

這些日子以來,這兩位文士在長安城里,聽到的無數傳聞和親眼所見的事實,都讓他們震驚。

如今這天下,似乎諸子百家,人人身后都站著一個巨頭或者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

思孟學派和荀子學派這樣的小蝦米不談也罷。

他們也成不了什么氣候!

真正麻煩和有威脅的,是那些巨頭。

那些真正的巨無霸!

譬如說,法家,身后站著以御史大夫晁錯為首,執金吾郅都、廷尉趙禹為首的朝臣。

下面還有著南陽郡張湯、寧成,狼狽為奸。

軍隊里面又有義縱、程不識相互呼應。

其勢之大,遮天蔽日。

讓人膽寒和震驚。

更讓人絕望的是在關中,五成以上的地方基層官吏,都是法家弟子,或者傾向、同情法家的人。

而宮廷之中,蘭臺尚書號稱五百謀士。

但其中,單單是可以明確是法家的人,就有上百!

天子的親信侍從官里,法家占了一半。

給天子引導車駕和溝通內外的謁者,有七人是法家出身。

未央宮十二司馬門衛尉,有五個是法家的。

讓人看了望而生畏。

這還不止,在整個北方,法家的支持者是僅次于公羊派的。

許多地方的地主士紳,不是法家門徒,就是公羊子弟。

谷梁學派在關中和代北,都快被他們打成弱雞了。

法家已經如此可怕。

儒家內部的公羊派,卻是只能用恐怖來形容。

大復仇思想蔓延天下,影響到了幾乎每一個人。

上至天子,下至庶民,誰不知道‘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春秋,幾乎成為了公羊的專利和典籍。

谷梁、左傳,差點被開除出《春秋》學派的行列。

而這幾年來,董仲舒和胡毋生這對師兄弟,一個宣揚我注春秋,一個喊著春秋注我。

讓大量士子和地主、貴族,聞風景從。

潁川學苑之中,弟子三千,門徒無數。

稷下學苑內外,達官貴人,數之不盡。

在魯儒衰亡后,這兩位巨頭,更是直接將影響力深入魯地,直達泰山。

今上的胞弟,江都王閼,據說就是公羊學的擁泵。

倘若僅僅是如此,谷梁也不會絕望。

但問題是公羊派之中,無論是董仲舒,還是胡毋生,都從未為他們的學苑的經費發愁。

每年,捧著無數金錢,揮舞著黃金的地主豪強,巨賈貴族。

哭著喊著,帶著自己的門徒,想要拜入兩位當世名士門下求學。

傳聞,胡毋生僅僅去年一年,收到的捐獻和助學金,就高達千萬之巨!

錢,成為了公羊派發展的助推劑!

有了錢,無論是潁川學苑,還是稷下學苑,都可以繼續招收更多學生,將公羊的思想和主張告訴更多人,獲得更多人的支持。

在齊魯一代,公羊學派如今已經是隱隱問鼎霸主之座。

就連齊黃勞,都節節敗退。

而在北方,大量的士大夫和地主,也都傾向公羊。

如今,真正有覺悟,想上進的好青年,都是不為法家,既入公羊。

至于其他什么思孟、重民、荀子、谷梁。

那只是實在沒辦法,迫不得已才會加入的。

法家和公羊,就相當于今日漢室的清華北大。

永遠是天下青年的第一志愿!

而谷梁,卻連個復旦、工大都不如。

可能連211都排不進去。

只是一個三流野雞大學……

這讓谷梁上下,都是震怖不已。

權勢、學術和錢,從未如此緊密的聯系在一起。

曾經,靠著言傳身教,帶領弟子門徒們披荊斬棘,篳路藍縷,一點點的開拓學派,傳播知識的舊式學苑和講學方式,在權勢和金錢不堪一擊。

揮舞著鈔票的人,背靠著權勢的人,主宰了漢室的學術界。

一個個金主,一位位列侯、勛臣。

撐起了一個又一個可怕而強大的學派。

在這場浪潮中,谷梁成為了失敗者。

原因很簡單。

谷梁出了一個敗類狄山!

狄山之禍,讓谷梁元氣大傷。

許多曾經的金主,紛紛遠離,轉而投資其他學派。

而那些曾經在暗中給谷梁保駕護航的大人物也選擇疏遠谷梁。

人人都如同看到一個麻風病人一樣,對谷梁學派敬而遠之。

沒有任何人,任何勢力,敢跟出現了狄山的谷梁一派有什么糾葛。

即使是后來,谷梁學派極力撇清關系,賭咒發誓。

但在敵對對手和競爭對手的抹黑和攻仵面前,這些努力收效甚微。

所以,當這兩位谷梁巨頭,來到長安,去拜訪那些達官貴人和列侯勛臣時,除了萬石君石奮和魏其候竇嬰在長安的家人,禮節性的接待了他們喝了茶,送了點禮金外。

在其他人面前,他們都吃了閉門羹。

甚至,整個長安,他們也只找到了眼前這么一個立場和態度,都還對谷梁同情和友善的官員。

而他的秩比,不過千石,只是一個大鴻臚的司曹丞令。

在過去,根本就是可有可無的人物。

但如今,卻是谷梁唯一一條能與官方接頭的通道。

想到這里,白衣文士,就不禁望著上林苑的方向,羨慕嫉妒恨。

如今天下,若問誰的靠山最硬扎,地位最穩固。

那當然首推墨家!

墨家雖然被士大夫們敵視和提防,被地主士紳抵觸和防備。

但在長安,在這關中。

他們卻是如魚得水。

當今天子,就是他們最大的靠山。

墨家弟子們甚至對外聲稱自己是‘天子門生’,也沒見未央宮反對。

更麻煩的是,靠著生產胸甲和制造許多兵器。

墨家跟軍方的關系,也是曖昧不清。

軍隊里面,甚至有墨者隨軍……

所以,坊間有人笑稱,哪怕公羊學衰亡,墨家也不會衰亡!

身為‘天子門生’,又背靠著軍方,墨家已經立于不敗之地。

谷梁,未來想要有所作為。

就必須打破現在這個局面。

讓一切回到正道,回到正軌。

讓權勢和金錢,遠離學術。

至少,在他們趕上來之前,必須如此!

而他們也早已經想好了對策,此次叫這位官員過來,只是想跟對方咨詢一下法律上的問題,免得碰到礁石,撞個粉身碎骨。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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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18:48: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節 戾王

“呦呵!”劉徹趟在塌上,背靠著夏胭脂柔軟的軀體。

小公舉橙橙剛剛學會走路,在殿中咿咿呀呀的蹦來蹦去,天真無邪,讓人看了莞爾。

“陛下何事發笑?”夏胭脂小心的問道。

“哦,沒什么……”劉徹不動聲色的放下手里的奏疏,嘴角抿出一絲笑容。

“谷梁的這個奏疏,來的是時候……”劉徹在心里想著:“也該結束如今混亂不堪,無止境的捐助和助學了……”

今天的漢室,學術與錢權之間的聯系和糾纏,幾乎就跟后世米帝的黨派與財閥一般密切。

商人、大地主、貴族還有那些官僚。

揮舞著金錢,拿著權力開路。

與諸子百家建立起了緊密的聯系。

公羊派、黃老派,乃至于曾經衰弱到幾乎要斷絕傳承的思孟學派。

都有金主在背后,也都有貴族官員站臺。

就連雜家,在安東的發展,都離不開當地的貴族和商人的支持。

如今天下,除了魯儒和谷梁,因為某些原因的緣故,沒有跟權勢、金錢結合外。

其他所有派系,不分大小,都是錢權的產物。

當然,這也不能怪他們。

畢竟,教育事業是要燒錢的。

更需要來自官府和權貴的支持。

不然,教育就無從談起。

只是……

現在這樣混亂無序的局面,必須得到控制。

任何事情,都必須有一個規則。

只是,劉徹一直沒有想到一個合適的借口和理由來介入此事,又害怕因此造成一場持續動蕩的政治危機。

這才投鼠忌器,沒有插手。

如今,這谷梁派的報告,讓劉徹有了理由和借口了。

但這個事情,還要等一等。

因為劉徹還沒想好,具體如何控制和監督。

畢竟,這種事情,是他有生以來面對的全新事情。

不同于后世,也不同于中國歷史上的任何一個時期。

金錢、權勢和學術,以一種畸形的方式相互捆綁著,用中國式的社會人情網絡和鄉黨作為依托,以利益為紐帶,緊緊的聯系在一起。

暫時將這個事情放到一邊,劉徹躺在夏胭脂的身上,閉目養神,思考著問題與對策。

石渠閣之會,已經是近在眼前。

太常衙門的占卜顯示,這個月月中的戊辰日(十五),就是一個吉利的日子,適合作為石渠閣之會的開場!

現在,諸子百家的巨頭,共聚長安。

各種紛紛擾擾的問題,讓執金吾和衛尉,忙的喘不過氣。

而今年的考舉,也肯定會和石渠閣之會的結果,息息相關。

另外高闕之戰的善后問題,以及有功將士士卒的封賞落實,這一個多月來,也占去了劉徹太多時間和精力。

種種事情,糾纏到一起,讓他都有些疲憊了。

“真不知道,那些事事親力親為的君王,是怎么活下去的……”劉徹在心里嘆了口氣。

沒有多久,劉徹就沉沉睡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夕陽西下,余暉漫天。

“陛下……”見到劉徹醒來,一直充當著人肉沙發的夏胭脂笑著道:“您可算醒來了,方才,尚書令來稟報了好幾次,因為不是什么大事,臣妾就沒有叫醒陛下了……”

“什么事情?”劉徹連忙做起來,問道。

“據說是趙逆重病將死了……”夏胭脂答道。

“趙逆?”劉徹一時間都有些沒有反應過來,過了一會,他才想起來,不就是趙王劉遂嗎?

當初,吳楚之亂后,劉遂被召入長安,隨后就軟禁起來了,直到今天。

六年來,劉徹都快忘記了自己的這個堂叔了。

想不到,在今天,再次聽到他的消息,他卻已經要魂歸九泉。

“知道了……”劉徹淡淡的點點頭。

劉遂……

在劉徹的記憶里,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當年,他帶領他的趙國精騎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的通過的場面。

在哪個時候,劉遂可謂是飛揚跋扈,不可一世。

不過,這個渣渣不值得任何同情!

因為,當初,這貨甚至想過引匈奴兵入寇的計劃。

在歷史上他更付諸了實際行動,派出了使者,去匈奴,請求匈奴出兵。

要不是周亞夫快速平定了吳楚之亂,而匈奴人自己也陷入了內訌。

這劉遂恐怕要先于吳三桂,在歷史上留下千古罵名。

所以,劉遂死與活,劉徹真是半分也不關心。

他只是拍拍手,叫來一個在殿外等候的侍中,吩咐道:“去告訴尚書令:趙逆若死,命太常以尋常人家之禮儀葬之,將趙逆以發覆面,賜其謚曰戾!”

戾這個謚號,從字面意思看,已經很差了。

而在謚法之中,更差!

所謂不悔前過曰戾,知而不改也!

這在中國,是極為嚴重的指責和對他一生的完全否定。

是跟靈、厲、慜、夷一個等級的惡謚。

那個侍中聞言,都是一愣,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過了一會,他才神色古怪的恭身離開。

劉徹卻是不以為意,他站起身來,穿戴好自己的衣冠。

然后,回頭對夏胭脂道:“愛妃今晚不必等朕了……”

說完,他就抬起腳步,走出這寢殿,對站在門口侍衛的左右吩咐:“擺駕宣室殿,給朕傳召大鴻臚及太常!”

“諾!”左右立刻恭身說道。

現在,是時候將諸子百家之中,能夠與會者的名單公布了。

而之所以選擇今天這個時間,也是劉徹精心計算和推演后的結果。

如今,距離太常選定的石渠閣之會的日期,剛剛好還有七天。

換句話說,今天下午告知太常和大鴻臚名單,明天早上,受邀的詔命,就會送抵諸子百家面前。

這樣一來,留給各派系準備和游說的時間,不足七天。

那些想開后門或者走關系,來石渠閣刷臉的人或者派系,就會失去運作空間。

更會讓某些企圖想玩花樣的人,猝手不及。

這跟后世某個機構半夜三更宣布政策,有異曲同工之妙。

想看想,劉徹接著說道:“派人去梁王府邸,請梁王今晚入宮……”

想起那位皇叔,劉徹的嘴角就溢出一絲笑容。

這次石渠閣之會,還真有些地方,需要借助劉武的嘴巴來做事情。(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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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18:49: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節 公示

翌日,天剛剛蒙蒙亮。

長安的大街小巷的露布上,就已經張貼上了一塊塊嶄新的露布。

說是露布,其實早已經換成了廉價的白紙。

所以,如今,至少在關中和長安,國家的政策變化和法律變動,都會第一時間張貼到各地的露布臺上,或由官吏,或由士大夫、讀書人,宣講和解釋給其他民眾。

這種宣明律令,而且,特別重視對百姓解釋和宣傳法律、政策的做法。

一直是劉氏政權孜孜以求的目標。

但在以前,只有那些顛覆性的政策變動以及法律變化,才會由露布通告天下。

譬如,新君即位、冊立太子,免除田稅、征發徭役等等。

而,在今天,一個個小小的政策和變化和影響,甚至就連糧食保護價的變動,也會出現在露布上。

原因很簡單。

廉價而已!

如今,就算是將露布貼滿全天下,所費可能也不過幾萬張白紙罷了。

而在過去,這卻是幾萬塊布。

雖然是碎布,但那也是錢啊!

而隨著國家越來越習慣于將政策、法律、朝局、軍事勝利以及對外進取等事情,宣告于露布。

所以,百姓們也習慣了,每當有新露布出現時,就駐足圍觀,等待有人來宣講。

原因很簡單,露布上,經常會出現與他們的利益息息相關的事情。

譬如,糧價的變化、鹽鐵器皿的漲跌,以及國家征兵的通知。

這一天,跟從前沒有區別。

新露布一貼上,立刻就有許多百姓圍攏過來,問著露布下站立的官吏:“這露布上說的是什么啊……”

那個官吏聞言,微微一笑,朝著眾人拱手道:“方今幸甚,圣王臨軒,國泰民安,于是,陛下乃詔天下諸子百家,各派名士、賢達,共聚石渠閣,與天下賢達,共議時政,共商國事,厘定陰陽五行之屬……”

人群之中的百姓聽了,紛紛贊道:“誰說不是呢?”

“陛下真真乃是圣王!”

如今的關中,已經真正成為了劉氏的大本營和基地。

鐵桶一般的統治基礎。

原因很簡單。

劉徹讓關中大部分百姓,能夠吃飽肚子。

還給與了那些中下層百姓一個上進的機會。

這就夠了!

在中國,老百姓只要能吃飽肚子,就會忠誠于統治者。

而若統治者還懂得自己吃肉,貴族大臣喝湯,百姓啃骨頭。

那就肯定是明君。

稍微加點演技,做做樣子,足以讓萬家生佛,人人尊崇。

漢太宗如是,劉徹也如是。

所以,人群之中,有老人也衷心的說道:“老朽活了六十年,第一次見到有天子肯向天下賢達請教,古代的三王,怕也不過如此……”

在一片贊譽和推崇聲中,那官吏繼續著自己的職責,對眾人宣講道:“天子既開石渠閣,與天下人共議天下事,然,陛下心憂或有濫竽充數,道德敗壞之偽君子,混跡賢達之中,玷污圣行之事,乃命有司,將與會眾人姓名、籍貫及學派,公之于眾,公示七日!”

“凡有以為名單之上之人,曾有作奸犯科、欺壓良善、橫行不法、道德敗壞及言行有虧者,皆可至太常、大鴻臚及廷尉衙門檢舉揭發,諸有司不得阻礙和不聽!”

這官吏的話說完,人群之中,又是嗡嗡嗡的議論成一片。

這樣的做法,無數百姓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但,大家伙都從心里覺得,這樣的做法好!

至于具體好到那里,卻又說不清楚了。

反正,百姓們都覺得,仿佛自己也是這個國家的一部分,而且是參與國家政治運行的一分子。

一種歸屬感和強烈的主人翁意識瞬間高漲。

于是,盡管大家伙們對那些高高在上,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名士一下子就感興趣了。

雖然說,大家伙是一個也不認識這些家伙。

但,陛下說了,希望我們能檢舉揭發那些道德敗壞,濫竽充數的家伙。

那就幫忙看看吧。

萬一真的能幫陛下找出一個偽君子呢?

論起對政治的熱情,中國百姓,自古以來,自稱第二,沒有人敢稱第一。

于是,無數人紛紛豎起耳朵,聽著那官吏,不斷的唱諾著一個又一個大人物的姓名。

同時,許多人都在心里悄悄對比著自己曾經聽說過或者經歷過的事情。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熟悉而陌生的名字,落入了眾人的耳朵之中。

“齊、轅固!故孝景博士!”

頓時人群就炸鍋了。

許多人立刻就情緒激動起來。

“這個轅固生怎么可以入選?”幾個年輕人首先反應過來:“不敬東宮,還狂言無度!”

轅固生,曾經在先帝時期,在這長安也大小算個人物。

但可惜,得罪了東宮,而被罷免回家種田。

這還只是次要的。

重要的是,罷免此人的決議,是當今天子在場時,由先帝提出的。

而且這個故事,這么多年來,一直在長安流傳,甚至寫進了段子里,成為八卦黨們的日常話題。

在演繹過程之中,為了凸顯先帝和今上的英明,轅固生自然就被丑化了。

這不是有人授意,更沒有人推動。

純粹是人民群眾更喜歡看到這樣的故事。

明君圣王痛斥昏官庸吏。

所以,這些人一聽到轅固生,立刻就與自己印象里的那個昏聵、老朽,不識時務,還妄議國政,非議先帝,不敬今上的印象掛鉤了。

這還了得?!

整個長安,幾乎立刻就咆哮起來。

短短一個時辰內,大鴻臚、太常和廷尉,就遇到了上千個檢舉的‘忠義臣民’。

這些人拿著過去故事里的段子和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八卦,紛紛檢舉轅固生老邁、昏聵,最重要的是曾經對陛下不敬!

這樣的人,萬萬不能出現在石渠閣這樣的神圣會場。

不然的話,有辱圣德,有污圣明。

面度這突如其來的風暴,剛剛從齊國抵達長安不久,正準備發揮一下余熱的轅固生頓時了X了狗了,尷尬不已,幾乎只想找個地洞鉆進去。

但問題是——轅固生發誓,那些檢舉和舉報他的人說的那些事情,他一個也沒干。

最多最多,他只是當年跟東宮太皇太后頂了幾句嘴而已。

但沒有辦法,眾口鑠金之下,轅固生為了避免情況進一步惡化,只能在當天上書劉徹,稱病求去。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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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節 紛紛擾擾(1)

這一天,轅固生的事情,在長安持續發酵。

在轅固生自己請辭后,此事的波瀾,也依舊漣漪不斷。

長安的百姓們,一夜之間仿佛找到了人生價值。

他們發現,似乎自己的力量還不錯!

一個堂堂的詩經博士,曾經仰望的大人物,因為他們的決心和努力,狼狽不堪的請辭,甚至不敢出門!

而其他諸子百家的巨頭們在面面相覷了一番后,忽然間發現了新大陸。  原來事情還可以這樣做?

哦呵呵……

給別人扣帽子而已,有什么難的?

更別提某些人屁股低下全是翔,根本就不干凈!

于是,一時間,長安城的八卦黨得到了無數爆料。

譬如,有人告訴某位小說家荀子學派的某某,曾經因為傷人,而被官府通緝過。

如今,他卻粉墨登場,要去石渠閣代表天下了……

此人剛走不久,這位小說家就遇到了另外一位賓客。

這位賓客來爆料的人,卻正好是前面一位的事情……

這頓時就讓這位小說家哭笑不得。

然后,他忽然靈光一現,寫了一個隱晦性和暗示性極強的故事。

將這兩位的底褲,全部拔下來。

讓天下人看的嘖嘖稱奇。

而類似這樣光怪陸離的事情,幾乎每天都在長安城里上演。

甚至還出現過更奇葩的事情。

其中,最具轟動性的莫過于有人揭發,當年某位如今聞名天下,以謙謙君子和淳淳長者面貌見人的巨頭,在年輕的時候,陰與東陽侯張相如勾結,在太宗皇帝面前說賈誼的壞話,直接導致賈誼遠放長沙國。

這個爆料實在太勁爆了!

頓時,就在整個長安引發了轟動性的效果。

賈誼賈長沙,如今漢家讀書人和文人士大夫的偶像。

他寫的《論積貯疏》《過秦論》《治安策》是現在號稱為官者必讀之物。

而他的詩賦,無論是《吊屈原賦》還是《鵩鳥賦》都是影響了一代又一代年輕人,尤其是文青的史詩著作。

賈誼的地位,在現在的漢室,類似于后世的魯迅,李唐的太白先生。

是高山,也是偶像。

雖然說,當年,賈誼的敵人遍及朝野。

當時的朝野大臣,除了丞相張蒼外,幾乎就沒有幾個人對賈誼有好感。

袁盎、竇嬰,甚至都曾經在攻仵賈誼的事情上出力。

但是,這兩位也從不否認,而且承認過,自己當年確實做錯了。

知錯難改,善莫大焉嘛……

而其他人,現在則不是死了,就是已經歸隱山林了。

如今,大家忽然聽說,居然還有人是在當年的賈誼貶嫡之事,暗中出力,用陰謀詭計,直接導致太宗皇帝疏遠賈誼的罪魁禍首。

頓時,立刻就是群情激憤。

許多人,尤其是新興學派,看熱鬧不嫌事大,到處煽風點火,擴大影響。

對于這些總想搞個大新聞的家伙。

幾位宿老,都有些手足無措,甚至心慌意亂。

原因很簡單,當年對付賈誼,何止是一個人,一個派系?

應該說,幾乎所有派系都參與進去了。

誰叫賈誼實在風頭太盛?

若讓他繼續風光,大家還玩個蛋?

太陽升起的時候,哪里還有星星?

所以,當年,有很多人無所不用其極,什么盤外招都用出來。

黑賈誼的人,從宮廷一直到市井,無所不包。

龐大的輿論,鋪天蓋地而來,這才是賈誼最終遠貶長沙的原因!

當然,坊間還有傳聞,當年太宗放賈誼,是為了保護這個年輕人。

哪成想,賈誼卻因此意志消沉,甚至于抑郁成疾?

但,不管怎么樣,這輿論風暴席卷而來。

這些原本穩坐釣魚臺的巨頭,也不得不撇清和洗白自己。

但有一個人,卻是怎么洗也洗不白。

這個人就是兩千石周易博士淄川人楊何。

他是一個真正的宿老和當代的易學權威。

他是授業于當年曾經與濟南伏生并稱為天下二老的田何先生。

田何,是《易》的嫡系傳人。

哪怕是秦始皇活著的時候,也對這位學者,報以萬分敬意。

項羽入三秦,火燒阿房宮,尚且要先通知這位老先生搬出自己的宅邸,然后才敢放火。

高皇帝底定天下時,就曾經派人去邀請這位宿老擔任漢家的天官。

惠帝時,甚至曾執弟子禮,拜會這位老先生。

如今天下的《易》學研究者,全部是田何的徒子徒孫。

而楊何是田何的關門弟子,自太宗以來,一直活躍在宮廷之中,在東宮哪里也一直混的很開。

正因為如此,楊何直接卷入了這次風波。

謙謙君子、淳淳長者,跟東陽侯張相如關系很親密,沒有公開攻仵過賈誼,但卻私底下說了許多壞話。

這些條件,幾乎每一條都指向了楊何。

這讓素來性格和善的楊何,也罕見的爆了粗口:“一片胡言!”

楊何氣的胡子都豎了起來。

攻仵賈誼?他什么時候做過這種事情?

他認識賈誼的時候,還跟這個年輕人促膝長談,并且將一卷珍藏的手抄本《易經》送給了賈誼。

當然了,后來,賈誼鋒芒太露的時候,他曾經跟人說過一句評語:賈生剛過易折,恐能長久。

當年,東陽侯和絳候聯手對付賈誼的時候,他也曾經私底下跟東陽侯念叨過賈誼的一些缺點。

但也不能這樣抹黑他吧!?

即使他早已經練成了不為外物所動的心境,也依然被這個傳言,弄得心浮氣躁。

挑撥離間,陰謀與人勾結,造謠生事,使得太宗疏遠賈誼?

這個鍋,他可不敢背!

因為,歷史和事實,都已經證明了賈生當年的行動的正確性和必要性。

他的思想和文章,也影響了太多太多的人。

旁的不說,來長安參加的考舉的士子,就幾乎是人手一本賈誼的文章和奏疏合在一起編纂印刷出版的《賈生集》。

莫說是他,就是地位再高的人,恐怕也不敢沾染上這個惡名。

于是,楊何當天晚上就進宮,去找東宮兩位太后告狀、訴苦去了。

竇太后和薄太后一聽,外面居然亂成了這個樣子?

哪里還忍得住?

于是,一紙傳喚,將劉徹叫了過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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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節 紛紛擾擾(2)

“皇帝啊,外面這樣亂糟糟的,該管管了……”竇太后一見劉徹就念叨起來:“怎么可以讓人隨便污蔑、造謠呢?”

劉徹聽了,卻是只是笑笑。

坊間的情況,其實是有他的影子在背后的。

目的很簡單——要讓人無完人!

只有諸子百家的巨頭,沒有完人,他這個皇帝,才能完全、徹底控制、拿捏住他們。

畢竟,要是出現一個當世孔孟、墨翟韓非。

那他這個皇帝還干蛋?

豈非只能執弟子禮,恭敬的伺候著?

所以呢,學術界的巨頭,必須都有這樣那樣的缺點和污點。

假如實在找不到,那就造謠、抹黑!

總之,就是極盡一切手段,讓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統統在公眾和天下人面前,暴露出缺點和污點。

同時,借助這個手段,洗掉一些劉徹不喜歡的人。

這種統治藝術,是劉徹從米帝那里偷師而來,綜合了一些天朝的見聞,混合在一起的產物。

現在看來,效果不錯,大量的巨頭,曾經天下人眼中的完人,一下子就不完了。

這很好!

不僅僅有利于劉徹自己的統治,還可以避免日后,某些派系坐大,獨霸輿論圈。

至于被抹黑和被造謠的巨頭們……

他們應該習慣,也應該適應。

因為,這就是政治!

無所不用其極,極盡一切手段,抹黑和打擊對手,在輿論、學術、理念,所有方面將對手踩進泥漿之中,讓他渾濁不堪。

老實說,現在,沒有跟馬克。吐溫的競選州長中的情節一樣,出現十七八個小孩子,跑去某人公館或者府邸,抱著對方大腿喊爹。

僅僅只是用著一些隱晦不明的論調,說著一些曖昧不清的話語。

已經是漢室人民素質很高,文明程度很高的體現了。

不然的話……

呵呵……

倘若劉徹沒有記錯的話,同時期的羅馬選舉,那才叫熱鬧呢。

馬上就將登上政治舞臺的格拉古兄弟,會用自己的血,向全羅馬證明,他們的所謂是多么可笑和荒誕。

然后,就是凱撒應運而起,羅馬共和國走向末路了。

當然,漢室的石渠閣會議,跟羅馬那邊的貴族共和,是兩回事情。

石渠閣之會,不需要選舉,也沒有投票。

誰能與會,誰不能與會,其實系于劉徹以及朝臣們的一念之間。

但又非如此。

派系的影響力和與會者本人的學術成就和名望,也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因素。

總之,中國的情況很復雜。

君權、臣權、地方的山頭還有民間的聲音,彼此糾纏,相互牽制。

皇帝看似大權獨攬,但假如他不想眾叛親離,還是要乖乖的遵守游戲規則。

就像現在……

劉徹望著竇太后和薄太后,看著她們擔心的模樣,裝模作樣的道:“皇祖母、母后請放心,朕會命令執金吾和京輔都尉插手干預,嚴厲打擊造謠生事者!”

這個保證一出,竇太后和薄太后立刻就笑顏逐開。

留下劉徹,吃了晚飯。

但劉徹一離開東宮,立刻就將方才答應的事情,給拋在了腦后。

在石渠閣之會開始前,他都不會插手這些事情。

不為別的,只是為了看看,諸子百家的名士們,所能接受的底線。

不過,既然答應了東宮。

那多少也要做一點樣子。

劉徹沒花什么時間,就搞清楚了是誰去告狀。

然后,他就笑了起來。

賈誼賈長沙這樁公案,懸在漢室歷史上已經二十多年。

一直以來,由于為尊者諱,沒有個明確的結論。

畢竟,當年,僅僅是公開攻仵和抹黑賈誼的人,就有絳候周勃、太子太傅東陽侯張相如、時任丞相潁陰候灌嬰、內史成候董赤、將軍張武、將軍馮敬,以及現在依然活躍在政壇上的袁盎、竇嬰。

而私底下說賈誼壞話的人,更是數都數不清楚。

以劉徹所知,就連直不疑這樣的老好人,當年都曾經私底下說過賈誼壞話。

這些證據,都表明了一個事情:賈誼確實是天才。

僅僅是這一手拉仇恨和放嘲諷的能力,在整個漢室就已經是無人出其右了。

一下子跟幾乎整個世界為敵!

縱然有著其他人是妒忌或者畏懼的因素。

但賈誼不會做人,可能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反正,劉徹曾經請教過司馬季主,賈誼其人如何?

結果得到的回答是:賈生務華而喪身,自絕根本,一生坎坷,奚甚可哀?!

意思是說,賈誼這個人啊自尊心太強,好勝心太強,而且太過于注重表面風光和一時之得失,簡單的來說,就是心太急,心太大,不知道徐徐圖之。

而遇到挫折就意志消沉,自艾自憐。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從這個方面來看,賈誼的悲劇,也有他自身的因素和原因。

但無論事實如何,真相如何。

賈誼在今天,已經漸漸與屈原重合。

不知道多少年輕人和新一代的貴族士大夫,是讀著賈誼的文章和詩賦長大的。

在他們的成長之中,受到賈誼思想影響極大。

一首《鵩鳥賦》就連長安市井之中的游俠都在傳唱,而《吊屈原賦》更是成為如今天下詩賦的標桿。

漢代詩賦文化,甚至可以說,就是由《吊屈原賦》而起。

更別提無論是《過秦論》還是《治安策》,是年輕人寫奏疏和報告的范文。

不給賈誼一個結論和官方的蓋棺定論。

劉徹覺得這個事情,恐怕要沒玩沒了了。

賈誼的徒子徒孫和腦殘粉們,指不定還要玩出什么花樣。

所以,回到未央宮后,劉徹就召來了汲黯,指示他:“卿即刻為朕錄詔:賜賈誼賈長沙,謚曰文子,追封為長沙君,命有司遷賈誼棺槨,入葬霸陵,近太宗陵寢!”

“其墓志銘曰:忠而見放,饞者益章,賦鵩鳥以見志,懷沙以自傷,嗚呼哀哉!百年之后,空悲吊湘!”

這是歷史上,太史公司馬遷給賈誼寫的評語,如今劉徹稍稍修改,就拿過來用了。

至于那些還活著的當年的賈誼的敵人,會不會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這劉徹可不管!

誰叫現在賈誼的門徒和腦殘粉實在太多,而且一個個都是大文豪?

更重要的是:劉徹迫切的需要塑造一個可以容納一切的帝王形象,用憑吊賈誼來做廣告,最是適合!

頓了頓,劉徹又道:“請有司舉賈生之子,入長安,與朕相見!”

“朕將酌情,錄為尚書!”

嗯,賈誼是有兒子的,而且不止一個。

而賈誼有個孫子,名為賈嘉,劉徹前世見過,人品道德學問都不錯。

最重要的是——他是司馬遷的好基友……

曾經官至九卿,一直活躍到昭宣之交。(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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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節 大幕拉開

元德六年,夏四月戊辰(十五)。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董仲舒就已經起來了。

他在侍女的服侍下,穿戴上一身嶄新的儒服,戴上一頂珍藏已久的儒冠。

仔細的在腰間別上佩劍,在背上裝上一張象征性的長弓。

然后,董仲舒站到銅鏡前,望著鏡中的自己。

雖已年過四十,但依舊虎背熊腰,雙眼之中,更是散發著無窮無盡的斗志。

微微彈了一下袖袍,董仲舒將手放在了腰間的佩劍上,贊道:“大丈夫當如是哉!”

馬上就要舉行的石渠閣之會,在董仲舒看來,將是他和他的思想學說,真正展現在世人面前的最好舞臺。

天子、列侯諸侯以及諸侯王、藩國使者、藩王、外戚以及在京兩千石大臣,特進元老、太學學生代表。

將近兩三百人,將蒞臨觀禮。

而包括他在內的天下諸子百家,名望最盛、學術成就最高的名士,接近三百人,濟濟一堂。

只要能表現好,公羊學派和他的思想,都將更進一步。

所以,此去,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他提著劍,走到自己宅邸的大堂。

堂上早已經懸掛了一副畫像。

這是儒門先師孔子與其門下弟子子夏先生的畫像。

孔子是儒門祖師,而子夏先師是春秋學派的祖師爺。

對著這兩位先賢,董仲舒大禮而拜,祈禱道:“不孝弟子仲舒,再拜先師,伏請先師保佑,弟子此行順利!”

與此同時,在長安的各個地方,相同的場景,都在上演。

不過呢,要把畫像變一變。

但基本上,孔子的出現頻率是最高的。

其次,是子夏先生和老子、黃帝。

這讓不少專門售賣諸子先賢畫像的商賈,大賺特賺。

自從紙張面試,書籍取代竹簡,成為了文字的載體后。

書法和繪畫的雛形,就嶄露頭角。

一些讀書做官不成的文人,轉戰藝術界,卻不料,因為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由是大獲成功。

達官貴人和豪商地主,誰不希望,自己家里能多一副先人的畫像以供紀念?誰又不想留下一副自己的畫像給后人瞻仰?

緊接著,有腦子靈活的商賈,開發出了販賣諸子先賢以及各種神明畫像,以供人們祭拜的買賣。

這就更是財源滾滾。

而在如今,更是賺的盤滿缽滿。

諸子百家先賢的畫像,一個月就賣出了超過千副!

而平均每一副畫像,都是一萬錢以上。

利潤高達十倍!

當然了,巨頭名士們是不在乎這點小錢的。

在祭拜完各自的祖師爺后,幾乎是在同時,數百輛馬車,從長安的各個地方駛出。

一位位天下知名,在某一學派之中,德高望重的大文豪、大名士,乘著各自的馬車,朝著未央宮而去。

不久之后,這些馬車就在御道之上,形成了一條龐大的長龍。

馬車咯吱咯吱的車輪聲,驚醒了許多長安百姓。

無數閭里的人民,都擠在閘門之中,遠眺著這條長龍。

有宿老看著這樣龐大的馬車長龍,不由得贊道:“想當年,諸國混戰,能有五百乘,就可稱雄一方了……”

“如今,中國僅僅是諸子百家,就可隨時出動千乘!世事變幻啊……”

而少年郎們聽了,卻沒有什么感覺。

畢竟,他們生活的時代,戰車的榮光早已經遠去。

如今的天下,騎兵稱雄。

也就是天子出行和諸侯王來京時,能看到作為儀仗和擺設的戰車。

其他時候,無論是貴族還是庶民,都是以練習騎射為榮。

不過,一些聰明人,也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馬邑之戰后,朝廷就大力推廣了假馬政策。

如今,民間養馬之風,蔚然成型,加上茂陵那邊的賽馬盛會。

使得上自公卿,下至中產士民和地主,都以養馬為要。

關中大地的馬匹存欄量,三年內就暴漲了好幾倍。

現在,就連長安的年輕人和紈绔子們最愛的游戲,也從從前的蹴鞠,變成了今日的馬球。

每到冬天,曠野上,總會出現了數十乃至于上百支馬球隊。

由此,馬車出行,也漸漸成為了時下達官貴人和士大夫的風潮。

若非如此,這諸子百家的巨頭,恐怕也湊不出如此的馬車。

畢竟,在六年前,整個關中的馬車數量,恐怕加起來也不過千輛而已。

而如今,一千輛馬車?

師家一家就擁有運載馬車上千輛!

而從這個細節上,足以看出,如今的世界的變化速度,確實與過去完全不同了。

至少在關中地面上,一年不同于一年。

想到這里,年輕人們就紛紛在心里計較起來:“此番石渠閣之會,或許能為吾等指明道路……”

毫無疑問,石渠閣上,哪家風頭最勁,那么,哪家就必然是代表了未來的發展方向。

學習他的學問和思想,那就必然可以在仕途上有所作為。

劉徹此時,已經站立在了北闕城頭。

一盤盤的篝火,點亮了整個城樓下的世界。

望著那一輛輛緩緩的沿著道路,駛入城樓之中的馬車。

劉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對身旁的汲黯道:“天下英雄,盡入吾甕中也!”

這句話,當然是極其裝x的。

但卻也是事實!

諸子百家,各個派系。

實際上就是如今的大漢王朝,各個利益集團和階級的代言人。

這些人和他們的派系以及思想學問,可能不一定對,甚至還可能有著許多落后和腐朽的地方。

但是,他們代表的階級和利益集團,不會有錯。

所以,這石渠閣之會,不僅僅是一個嗨皮的論壇和一個學術討論的地方。

劉徹已經看到了,即將開始的石渠閣之會上,將會出現的刀光劍影以及鐵馬金戈。

這其中的兇險和刺激,甚至堪比漢匈的馬邑之戰。

原因很簡單,石渠閣之會,開到最后,肯定要給一個結論。

無論這個結論最終是什么,總會有人利益受損,總會有人黯然失色,也總會有勝利者和失敗者。

成王敗寇,不僅僅是戰爭,學術爭論也同樣如此。

當年的楊朱學派今何在?

當年的名家今何在?

不過……

劉徹嘴角溢出一絲笑容:“不管結果如何,朕都是贏家!”

若非如此,他怎么會開這個石渠閣之會?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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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節 入場

朝陽冉冉升起,石渠閣之前的廣場上,一位位衛士林立在這廣場四周。

明晃晃的刀槍劍戟,寒光閃爍,鮮明的甲胄,襯托著這些百戰精英的威武不凡。

今日的漢室宿衛和宮廷衛隊,就是精銳和無敵的代名詞。

馬邑、高闕兩場國戰,都是這些宮廷衛隊和宿衛部隊,沖殺在前。

用累累尸骨,證明了他們的武勛。

所以,當諸子百家的巨頭們,沿著臺階,走上這廣場時,看到這些衛兵,都感覺有些心悸。

上過戰場,殺過人的軍隊,跟其他軍隊,那是兩回事情。

僅僅是隱隱顯露的殺氣,就讓人心驚肉跳了。

沿著太常官吏開辟出來的道路向前,眾人越過石渠閣前的渠道橋梁,就進入了會場之內。

此時,會場之中,已經有人了。

而且人還不少。

在南面的席位上,一位位朝服正冕的列侯諸侯,臨襟正坐,彼此之間,卻悄悄的交頭接耳,相互議論。

此番石渠閣,對于諸子百家來說是一個戰場。

但對于漢室的列侯諸侯來說,這卻不過是來看一場蚩尤戲罷了,沒什么大不了的。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其實,這次石渠閣之會,什么事情都決定不了,什么事情都改變不了。

即使真的決定了什么事情,改變了什么事情。

那也是天子和朝堂諸公,早已經有所決斷了的事情。

石渠閣,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沒看到,主持石渠閣之會的人是丞相周亞夫嗎?

所以,列侯們非常輕松,甚至很多人都是帶著娛樂精神過來的。

“董公……”

“請入座……”

在一個太常官員的引導下,董仲舒被安排坐到了會場北面的一個席位上。

這個位子的案臺上,用著小纂,寫了他董仲舒的名字。很好辨認。而且位置很好,不用費太大力氣,就可以縱觀全局。

最主要的是,董仲舒發現,他的弟子門徒以及派系之中的名士,似乎都被安排了在他的左近。

而且,他與胡毋生的位置,也很近,最多不過十步。

即使是在會議之中時,也可以隨時通過弟子門徒交流。

這還不止!

董仲舒還發現,在自己的右手邊,空了大約二十多個席位。

微微瞥了兩眼,董仲舒發現,那似乎是墨家的位置。

再朝其他地方看了看,就更有趣了。

韓詩派和荀子學派、谷梁派、雜家似乎被安排在了一起。

法家跟黃老派的位置也很接近。

重民學派與思孟學派的人,則分散在各個角落。

僅僅從這個細節上,董仲舒的內心就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的激動。

“天子似乎已經知道了……”董仲舒咬了咬嘴唇:“這算是警告?還是鼓勵?”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都紛紛腹誹不已。

而再微微抬頭向前,董仲舒就看到了這次石渠閣之會的中央。

那是一個很大的高臺。

高臺用著磚木搭建而成,足足有三丈高。

臺上,放著一個臺子,臺子上,十幾根用于擴音的青銅喇叭非常醒目。

這種名為‘話筒’的裝置,所有的太學教授,都不陌生。

因此,每次太學上大課,都會用這種‘話筒’來提高聲音的傳播范圍,很實用,也很受歡迎。

在高臺之上的四周,銘文、大纂、小纂以及隸書,四種不同的文字,共同書寫著同一句名言: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詩是好詩!

只是……

隸書?!

董仲舒眉頭微微一皺。

而黃老派的學者們,卻是都有些怒火中燒了。

“隸書?這種下九流的文字,也能登大雅之堂?太常怕是燒糊涂了吧?”

反倒是雜家和思孟學派的人,望著這些文字,眼中閃爍著某些光澤。

他們是最苛求變革的群體了。

因為只有變革,他們才有發展壯大和興盛的機會。

就在此時,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在十幾位弟子門徒的攙扶下,巍顫顫的走進這會場。

在見到這老者的瞬間,無論是列侯諸侯,還是名士巨頭,紛紛起身,恭身拜道:“晚輩后學末進某某,恭問申公……”

來者就是如今天下舉足輕重的巨頭,儒門名義上的精神領袖,魯申公——申培。

這可是一位真正德高望重的巨頭。

與之相比,董仲舒和胡毋生,都是小字輩。

更重要的是,這位申公的來頭還大的嚇死人。

他是楚元王的同門師弟,同時也是楚夷王和楚哀王(劉戊)的老師。

高帝時期,曾經作為主祭孔子的禮官。

若論地位,當世也只有法家的張恢以及濟南的伏生還有當今兩千石《易經》博士司馬季主能夠與之平輩論交。

其他人,統統是晚輩!

而申公,跟魯儒一系,有著很深的糾葛。

他的門徒弟子之中,有許多都是魯儒的干將。

如今魯儒奄奄一息,這位老先生,卻從魯國千里而來,會不會圖謀讓魯儒翻身?

許多人都狐疑不定。

畢竟,大家伙可是好不容易,才借著天子的威權,讓魯儒滾回家種田的。

若魯儒死灰復燃,那可就不好玩了。

但是……

旋即,大家發現,自己已經不用為此擔心了。

因為,大家發現了一個更加可怕和不妙的事情——法家巨頭張恢,赫然就在申公身側。

這兩位儒法兩派的真正巨擘,邊走邊談,有說有笑。

讓無數人驚訝的下巴脫臼。

黃老派更是坐立不安,生怕儒法再次走近。

好在,這兩位巨擘只是相互并行了一段時間,然后就分道揚鑣。

申公在儒家的巨頭們的恭迎下,走向了他的位置——剛剛好,就在儒家諸派系的正中。

而張恢,也在他的弟子門徒們的攙扶下,走向了他的位置。

不過,他的弟子門徒的陣容太過豪華了一些。

御史大夫晁錯親自開道,左邊是廷尉趙禹,執弟子禮恭維在側,右手則是執金吾郅都,如同家人一般,攙扶在側。東成候義縱,就像一個小屁孩一樣,拿著天子欽賜的御劍,如同衛士,在后護衛。

如此陣容,讓人看了心驚肉跳。

今日法家之盛,讓人目瞪口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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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19:01: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節 老將

張恢和申公落座不久。

又一位老者的到來,打破了會場的平靜,并且立刻引發軒然大波。

這是一位大約八十來歲的老人,他穿著一套鮮明的舊式漢軍甲胄,腰系長劍,腳履布鞋,頭上卻裹著一條庶民所帶的布巾。

渾身上下的裝扮,都與今日的石渠閣之會的會場,格格不入。

但,他的入場陣容,卻是無可比擬的!

丞相,長平侯周亞夫親自開道。

特進元老,曲周候酈寄,恭執弟子禮,帶著他的家人妻小,用正統的大漢軍禮迎接。

特進元老,弓高候韓頹當甚至率領全家上下,跪在這位老者進場的道路一側,如同敗軍之將一般,臣服在地。

而天下知名的太學山長,田叔老大人,甚至也跟一個見到了偶像的小孩子一樣,喜滋滋的陪伴在他一側。

另一位穿著甲胄的老將軍,剛剛卸任云中郡郡守,被天子賜為特進元老的故云中郡郡守魏尚,則在酈寄的身旁,跟酈寄一樣,為他充當警衛。

“那是誰?”董仲舒狐疑不已,他從未見過這個老人。

甚至,他從未聽說過,在漢室,在北平文侯和故安文候之后,還有什么人,可以讓包括丞相周亞夫在內的所有軍方大將,都跟弟子一般。

他的師兄胡毋生也是搖搖頭。

盡管胡毋生在漢室為官的時間,比董仲舒要長。

但,這個老者顯然不是在胡毋生出仕時,還活躍在官場上的人。

唯有黃老派的幾位名宿,勉強認出了來人。

“他怎么來了?”

“這個罪臣!”

楊何望著來人,驚訝無比。

旁邊的弟子不明所以,問道:“老師,此何人哉?”

“罪臣柴文!”楊何鼻子里哼了一聲,冷笑著道。

“啊!”那個弟子目瞪口呆:“他怎么還活著?這個殺人魔王!”

隨后,此人的身份,就通過弟子們的口耳傳遞,到了董仲舒耳中,董仲舒一聽此人的名字,立刻精神抖擻,跟見到了偶像的小屁孩一樣,立刻帶著自己的門徒們上前迎接,還跟個腦殘粉一樣,叮囑自己的弟子門徒:“這是一位非常非常了不起的老前輩,大漢的大英雄,吾崇拜已久,可惜一直緣慳一面,今日想不到有幸能見到這位老大人,余生之愿足了!”

胡毋生也同樣帶著自己的弟子門徒前往迎接。

他的態度比董仲舒還要隆重。

這兩位公羊派的巨頭,帶著門徒弟子們,來到那位老者的面前,執弟子禮而拜:“廣川晚輩末學董仲舒(齊國晚輩末進胡毋生),敬問老先生安好!”

而他們的門徒弟子們,雖然不明所以,但卻也都跟著拜道:“晚輩末學XX敬問老先生安好……”

那位老者看到自己面前的這熙熙攘攘數十位年輕晚輩,呵呵一笑,眼中似乎回憶著往事,擺擺手,道:“戴罪之臣,可受不起諸公之禮,都起來吧……”

“不敢!”董仲舒與胡毋生,就像一個后世追星追到瘋狂的腦殘粉一般,激動的話都說不利索了:“晚輩們的師長,曾經教導晚輩:做人當如棘蒲候,為將當是柴將軍!”

“前輩的英雄事跡,前輩的功勛大德,天下收益至今,請容晚輩等代天下人敬拜之!”

對公羊派來說,有一種人,先天就對他們擁有著莫大的吸引力和凝聚力。

譬如管仲,相恒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挽狂瀾于即倒,扶大廈之將傾!

又如南仲,帥師伐國,使四夷臣服。

而眼前這人,則是公羊派眼里的英雄,很多人眼里的屠夫,和無數人眼里的罪臣!

他有個哥哥,名為柴武,大漢棘蒲候,大將軍,高帝十八功候之一。

而他,則一直是柴武身邊最親信的大將,沖鋒陷陣,斬將奪旗,伴隨柴武轉戰天下。

他們兄弟,是漢室前期對匈奴最堅決的主戰派,也是最給力的鷹派大將!

參合戰役,一戰成名,韓王信授首,匈奴老上單于遠遁。

河南戰役,又是他一馬當先,首先沖向匈奴右賢王的本陣,擊破之。

這位老將軍當年,在匈奴可是能止小兒夜啼的。

聽到柴將軍的大名,據說連老上單于都坐立不安。

不過,可惜,家門不幸。

他的兄長一世英名,最終卻毀在了兒子手里。

太宗孝文皇帝六年,淮南厲王與棘蒲候柴武的長子柴奇,馬尿喝多了,在谷口縣,糾集了四十輛車,七八十個人,就滿街嚷嚷造反。

然后被當地的薔夫帶著民兵鎮壓了……

淮南厲王流放臨邛道,絕食而亡。

而柴奇,則被明正典刑,腰斬棄市。

整個柴氏家族都被牽連。

棘蒲候柴武和將軍柴文,本該被牽連連坐。

但太宗念在他們兄弟的武勛和功勞的份上,特詔赦免。

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柴武被奪爵,貶為庶民,柴文擼奪一切官爵,廢為庶民。

從此,天下不再聞有柴將軍,匈奴去一大敵!

直到今上即位,設立武苑,柴將軍的名字和棘蒲候的戰績和功勞,才慢慢的逐漸再次在天下傳播開來。

因為,參合戰役被列入了武苑的必修課。

這個曾經因為柴奇的緣故,而被人刻意輕慢的輝煌勝利,再次成為了世人的焦點。

一界界武苑教授和學生,在堪輿之前,面對著參合戰役前的漢匈力量對比,一個個戰戰兢兢,都為柴家兄弟的敢決而佩服。

因為,大家發現,哪怕是自己,以事后諸葛亮的眼光來看。

參合戰役,都是一場兇險至極,一步走錯,就可能全軍覆沒的危局。

但棘蒲候和將軍柴文,卻毅然進軍,全殲了參合之敵,陣斬帶路黨韓王信,并且將參合城里的一切賊子和匈奴人統統殺光,雞犬不留!

那一戰,即使放到今天,也是一場不亞于馬邑之戰的輝煌勝利。

而當時的漢軍,別說胸甲了,騎兵都沒有多少!

但公羊派諸人佩服的卻不是柴家兄弟的戰績,而是他們的態度和戰略眼光。

當年,太宗皇帝初登大寶。

南越和閩越騷動不安。

柴家兄弟是唯一一個主戰,并且要求進軍南方,平定三越的大臣!

這在以前,可能沒什么。

但在如今,卻是公羊學派最主要也是安身立命之本!

大一統,維護國家統一和領土完整。

大復仇,對匈奴討還血債!

更是如今天下的政治正確。()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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