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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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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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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4 18:58: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五十節 決戰(2)

戰場之上,蘭折野已經完成了作戰部署。

他將自己身上的狼皮外套徹底撕下來,丟在地上,騎著戰馬,從他的軍隊面前走過。

這里,現在已經只剩下一千騎了。

但是,這一千騎,蘭折野確信,他們會世界的噩夢!

他們的馬鞭,曾經鞭笞了整個西域三十六國,烏孫昆莫獵驕靡,大祿、昆盾等高層的腦袋,都曾經在這些勇士的馬鞭下翻滾。

他們的馬刀,曾經懲戒了整個西方。

大夏王被嚇得瑟瑟發抖,月氏五翕候在他們面前跟兔子一般,跑的沒影,康居人跟塞人,誠惶誠恐,膜拜頂禮。

他們的弓矢,更是當之無愧的世界第一!

即使是當初,漢朝人的弓弩部隊,也從未在這些可怕的騎兵面前逃得過好。

五入雁門,三破北地,火燒回中宮,讓烽火在漢朝的長安出現。

這都是他們的杰作。

而現在,他們變得更加強大了。

看看他們的戰馬吧!

哪一個騎的不是這個世界最好的戰馬?

高大神俊,速度奇快,瞬息之間,就可奪人性命。

尤為重要的是,白狼騎士們的騎術,因這戰馬而可發揮到極致。

當初,在俱戰提城下,大夏五千巨盾步兵列陣,兩翼的康居和月氏騎兵嚴正以待。

匈奴各部輪番沖擊,始終不能破陣。

關鍵時刻,正是胥紕軍從側翼猛烈沖擊。

快如閃電的騎兵,甚至在康居人和月氏人都反應不過來的時候,直接沖入他們的陣列,從左到右,直接鑿穿。

無論是康居人還是月氏人,或者大夏的步兵方陣,全都如同土雞瓦狗一般,瞬間崩盤。

數不清的人哭喊著跳入河水之中,更多的人跪地請降。

大夏的貴族,康居的塞王,月氏的翕候,全都如同喪家之犬。

那一戰后,整個蔥嶺以西,見到白狼戰旗,無論是誰,都是聞風而逃。

曾經,甚至發生過不過三百騎白狼騎士,就追著三萬大夏軍隊到處攆的記錄。

現在,蘭折野相信,這些匈奴最強大的騎兵,騎著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戰馬,一定可以戰勝漢朝人!

再看看他們的武器吧!

那一柄柄青銅鍛造的馬刀,鋒利而可怕。

雖然不如漢朝馬刀長,也沒有漢朝馬刀堅韌。

但是,速度可以取代一切。

特別是在大規模的戰斗之中。

蘭折野確信,自己的部下,一定會將漢朝人撕碎!

最開始,可能白狼騎會稍落下風。

但不要緊,蘭折野相信,只要漢朝人的傷亡開始增大,那么,他們就會崩潰!

更何況……

這些騎兵,可是射雕者啊!

射雕者!

匈奴的驕傲,橫壓世界的可怕騎兵!

他們的箭,又準又狠,他們的弓,強而有力。

配上仿制漢朝的馬鐙與馬鞍,這世界雖大,但有了這一千騎,何處都可以去!

哪怕是漢朝長安,也可以打下來!

更何況,蘭折野望著自己核心陣列之外,一個個視死如歸的白狼騎兵。

這些人,會用自己的做出肉盾,用生命來阻止漢朝騎兵的靠近。

“就讓我們來教一下漢朝人,什么才叫引弓之民?”蘭折野驕傲的喊道。

對匈奴人來說,他們是引弓之民,是塞上草原的天之驕子。

與長城之內的冠帶之民是兩個不同的民族。

他們不需要耕作,也不需要束縛。

自古以來,世世代代,生活在草原上。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他們的性格,就像他們生活的環境一樣,甚至直接與草原的生態掛鉤。

當年景好的時候,草原綠草悠悠,牛羊成群,生活富足。

他們只需要躺著就能吃飽肚子。

自然,漢匈之間就能維持和平。

但,一旦年景不好,綠草不再,降雨不來,草原上就會出現大片大片的荒漠。

牛羊成群餓死,牧民們陷入絕望。

部族的孩子和幼畜全部沒有了奶水。

為了活命,他們只能南下或者西進。

直到搶到足夠多的財富、糧食和人口,他們才會心滿意足的回到草原,繼續自己的生活。

千百萬年來,這個循環就是如此。

無論是過去的犬戎還是東胡,仰或者現在的匈奴,都遵循著這個規律。

但,近些年來。

引弓之民的地位遭到了嚴重挑戰,崛起的漢朝騎兵,屢次擊敗甚至羞辱著引弓之民。

匈奴諸部賴以為自豪的騎射本領,在漢軍鐵騎面前,變成了土雞瓦狗。

幕南各部族瑟瑟發抖,望著長城,竟不敢彎弓相對!

去年的高闕之戰,匈奴十幾萬騎兵,數十萬人口,在漢朝人面前,一路潰敗。

曾經以兇狠和瘋狂、殘忍著稱的左大將呼衍當屠就跟狗一樣,夾著尾巴,逃回了匈奴。

這一次,連幕北部族也嚇壞了。

甚至,右賢王且之,還被漢朝人嚇得跪地請降。

自冒頓大單于崛起以來,匈奴帝國第一次出現了四柱級別的高級貴族投降。

這個可恥的混蛋,更是恬不知恥的尊稱漢朝皇帝為天單于!

他奴顏婢膝的恭敬祝福,宣稱:漢天子腳踏陰陽,口含天命,是世界的救世主,是天神指定的唯一至尊,引弓之民,誠心誠意,恭敬的敬奉偉大的漢天子為天單于,為天神的唯一指定代言人,世間萬物的仲裁者,所有引弓之民的主宰與至尊,一切草原和田園的統治者……

還要不要臉了?

更不要臉的是——那個漢朝皇帝,毫不猶豫的就接受了對方的阿諛奉承……

想到這里,蘭折野的鼻孔里就噴出火來了。

現在,他發誓,必要通過此戰,重拾引弓之民的驕傲的和自豪。

用漢朝人的鮮血來洗刷這一切,更慰籍他的兄長的在天之靈。

他抽出自己背上的長弓,振臂大喊:“殺光漢朝人!”

“殺光漢朝人!”白狼騎兵們一個個跟著瘋狂叫囂起來。

雖然現在,黑鴉騎已敗,逼落騎生死不知。

但白狼騎還在。

他們還在。

只要他們活著,漢朝人就不可能獲勝!

更何況,在自己對面的漢騎,不過六千不到而已。

而白狼騎兵足足有七千!

他們自信,即使這些漢朝人真的會法術,也絕不可能是自己的對手。

這些年來,踐踏過的神座還少嗎?

大宛人的祭祀和術士曾經絕望的祈禱他們信奉的神明降下雷霆,但他們的神,卻根本不敢出現,直到他們的首都被付之一炬,他們的國王被剝皮,他們的王宮被燒成白地,他們的妻女被盡數趕入營中,那些據說可以呼喚狂風,召來雷霆的神明也沒有出現。

康居人也曾經大聲呼喚他們所信仰的神。

甚至有人絕望的將自己的孩子殺死,獻祭給那傳說中的惡神,黑暗中的毒蛇,吞噬者。

但,不管是那據說從火焰和太陽中出現的光明神,還是自地獄里爬出來,在黑暗中窺視人心的黑暗神,也都沒有出現過。

康居人的城市一個又一個被燒成白地。

他們的部族,一個又一個被燒毀。

成片成片的牧場,化成了灰燼。

至于那月氏人……

當年,老上單于就曾經搗毀和燒毀他們的神廟,將他們的國王和大祭司的腦袋制成酒器,將他們的王子和王后,當成奴隸。

漢朝人?

就算真的有神明保佑,能與這萬國萬族的神明相比?

白狼騎兵們不信!

他們相信,縱使有神,那么也不會是狼神的對手!

“進攻!”

“進攻!”

一個又一個狂熱的戰士叫囂起來。

鮮血紛紛從從臉頰上流下來,那一條條發辮飛舞。

引弓之民的驕傲和自豪,讓他們心神懼醉。

殺戮在心里沸騰,讓他們的雙眼猩紅,雙手不停的顫抖起來,這是征服的在歌唱。

扭曲和瘋狂的吶喊,讓整個隊伍都癲狂起來。

蘭折野將鳴鏑含在嘴里,用力的吹起來,將里面的的吹箭吹出去。

這是鳴鏑的第二種用法,意為不留活口。

正如冒頓大單于當年對自己的父親頭曼單于吹響鳴鏑,射出飛箭,然后他的騎兵將頭曼單于砍成了肉泥。

“進攻!”

蘭折野大聲嘶吼著。

伴隨著他的吼聲,整個胥紕軍全面開始了沖鋒。

頓時馬蹄聲響徹天地,震動世界,就連河水也因為這狂猛的震動而起了波瀾,附近的沼澤更是抖動起來,猶如地震一般。

胥紕軍的白狼騎兵,呼嘯著,叫喊著,吼叫著。

就像大海的浪潮,猶如崩潰的冰川,也似山洪。

他們的速度快如閃電,風馳電摯。

即使衛馳站在中軍,左右前后都是護衛的騎兵,也能感受到那從風中傳來的殺意和威脅。

“確實是勁敵啊……”衛馳輕嘆著。

這樣一支騎兵,倘若是馬邑之戰時,漢軍遇到了,恐怕,即使動用胸甲,也只能是五五開。

若是高闕之戰時,這支騎兵扼守在梓嶺,恐怕,漢軍想要越過梓嶺,必定要付出血的代價!

可惜,他們挑錯時間,更挑錯了戰場。

這里是一望無垠的平原。

而且,他們是進攻方!

衛馳舉起手,下達命令:“撤!”

“我軍前后交替,相互掩護,后撤五里!”

春秋時,曹劌尚且知道,要避開敵人的銳氣,免得白白犧牲士兵的性命,他豈會不知?

況且,如今,漢軍占盡主動,何必拿士兵的性命去跟匈奴人拼命?

不值得!

為了顏面,逞一時之勇,那不是武人,是莽夫。

武將的最高準則,第一是服從命令,第二是取得勝利。

除此二者,其他一切都是渣渣!

“可是將軍,我軍這樣,會不會有傷士氣?”有軍官不解。

許多人更是覺得,即使跟匈奴人硬碰硬,細柳營也未必會輸。

但衛馳卻是搖搖頭,道:“服從我的命令!”

當年,在昌邑,吳楚叛軍,曾經日夜挑戰、叫罵。

但平叛大軍始終不予理會,堅守陣線,閉門不出。

然后,數十萬叛軍一夜崩潰,吳楚逆賊全部授首。

從哪個時候開始,衛馳就知道,想獲勝,有些時候,并不需要拼命。

而細柳營是漢軍紀律性和服從性最強的軍隊。

隨著衛馳的命令,盡管許多人不能理解,但整個大軍,立刻就交替掩護,有序后撤。

因為全部是騎兵,撤退速度非常快。

雖然,匈奴人戰馬的速度,起碼是細柳營騎兵的一倍以上。

但,面對一支想走的騎兵,即使胥紕軍人人騎的都是汗血寶馬,也沒有用!

不過一刻鐘,衛馳的六千騎,就像一道退潮的潮水一樣,向后回縮了五里。

這使得胥紕軍的沖鋒,就像一拳打在空氣里。

“漢朝人……”蘭折野望著遠方不斷撤退的漢騎,他的臉色瞬間就垮了下來:“你們這些懦夫!”

漢軍騎兵的整體收縮,超乎他的想象。

讓他難受的渾身發癢,只恨不得一刀砍碎這些混蛋,但他卻又無可奈何。

畢竟,在這樣的平原地區,你不可能在沒有人阻攔的情況下,截住一支想要撤退的騎兵——哪怕你的軍隊的速度遠遠快于對方。

畢竟,這又不是現代化的機械化戰爭。

馬的速度再快,也有極限。

而且,匈奴人因為無法制造馬蹄鐵,所以,他們的戰馬的速度,其實大大受限了。

哪怕是在這樣平坦柔軟的平原上,那些草皮的沙礫,稍不注意就可能讓戰馬的腳掌受傷。

“現在怎么辦?”有骨都侯滿臉郁悶的問道。

漢朝人這樣子,使得胥紕軍很難如愿與他們決一死戰,更不提消滅他們。

況且,漢朝騎兵再退,就可能與他們的主力匯合,到那個時候,胥紕軍的機會就不多了。

難道只能丟下逼落騎兵和黑鴉騎兵自己撤退?

這是蘭折野萬萬不能答應的。

因為這根本不可能。

漢朝人可以后撤五里,但他需要后撤的距離卻是兩百里以上!

在這個過程里,戰馬是不可能持續不斷的奔跑的。

只要停下來,就會被漢朝人追上。

“派人去叫陣……”蘭折野陰沉著臉說道。

這也是現在唯一的辦法了。

只能希望可以通過侮辱和挑釁,逼迫漢朝騎兵與自己決戰。

若這樣都不行……

“那我就得考慮怎么撤退了……”蘭折野在心里想著,同時大罵著漢朝騎兵的祖宗十八代。

此生以來,他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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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4 19:02: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節 決戰(3)

“漢朝人,我乃大匈奴胥紕軍骨都侯毒野力!”一個侏儒騎著戰馬,在漢軍前方一百五十步左右停下來,然后,他開始下馬高喊。

“你們這些懦夫!骯臟的下賤奴才,連與我大匈奴的勇士決一死戰的勇氣都沒有嗎?”

這個丑陋的侏儒說著,就當著漢軍士兵的面,解下褲子,露出他那骯臟的下體,當眾撒尿,一邊撒,他一邊嘲諷著:“膽小鬼們,有種就來與我匈奴勇士一戰!”

無疑,這立刻就讓細柳營的將士們群情激憤。

侏儒!

一個侏儒,居然也敢撒野?也敢侮辱自己?

簡直該死!

要知道,在此時,在漢室身高不足六尺三寸,就屬于侏儒,是殘疾人,享受政府優待,也享受大眾的歧視和冷眼。

瞎子還可以裝神棍混飯吃,聾子可以自力更生,但侏儒卻只有少府可以收容和贍養。

如今,一個夷狄的侏儒,居然當著大軍的面如此侮辱。

雖然他的漢話半生半熟,很難聽仔細。

但,他的行為已經表明了一切!

立刻就有人請戰。

“都尉,請讓末將去取此賊頭顱!”

“士可殺不@↖長@↖風@↖文@↖可辱!末將請戰!”

衛馳卻是呵呵一笑,擺了擺手,道:“一個粗鄙的激將法而已,值得大驚小怪嗎?”

被人罵幾句,侮辱一下,有什么了不起的?

衛馳可是聽過元老曲周候酈寄的講座的。

在酈寄的課上,曾有學生問他:“君候戎馬半生,集天下謾罵毀譽于一生,何以仍能指揮若定,屢立戰功?”

很顯然,那是一個不怎么尊敬這位元老的將官。

但酈寄卻并未發怒,只是悠悠然的說了一句話。

衛馳笑著將他那句話重新說了一遍:“他罵由他罵,清風拂山崗,他辱由他辱,明月照溝渠,我輩武人,安能為區區毀譽所羈絆?武人所求,唯勝而已!”當然,衛馳也聽說過一些傳聞,據說此話的原創是當今天子……

“若能制勝克敵,別人罵兩句,有什么大不了的?”衛馳反問道。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獨善其身。

吳子尚且要靠殺妻來求上進。

白起也有殺降坑卒之罵名。

便是國朝名臣,幾人得美名?

曲逆有盜嫂授金之嫌,瓚候有陰謀殺淮陰之疑。

即使北平文侯,亦曾有假公濟私,任人唯親之事。

但這都不妨礙這些先賢名臣,名垂青史,受萬代香火,為世人尊崇。

但,衛馳沒有想到,遠方的那個侏儒,在見這樣都沒有激怒漢軍,索性破罐子破摔,叫囂起來:“你們漢朝人的皇帝的陽、句,估計還沒有我的大……”

他洋洋得意:“我乃狼神子孫,未來可以永遠勃起!你們漢朝皇帝的行嗎?”

這立刻就讓衛馳色變。

他咬著牙齒,說道:“諸君,誰去取此獠首級?”

正所謂,主辱臣死。

天子的威嚴,豈能讓夷狄蠻子踐踏?

反正,衛馳很清楚,斷不能讓此人如此羞辱天子!

這既是因為政治原因,也是因為軍心之故。

當今天子在軍隊里,現在只能用在世神來形容!

立刻就有好幾位校尉出列拜道:“末將愿往!”

此刻,那個匈奴侏儒的首級,已經從不值一錢變得非常值錢了!

膽敢當眾侮辱天子,這是大不敬,挑釁天子威嚴,這是忤逆,無視君威,這是犯上,數罪并罰,足以讓此人首級堪比一個謀逆諸侯王。

得其首級,立刻就等于立下了誅除叛逆斬首雙重功勛。

換句話說,這就是一個移動的列侯通信證。

宰了他,等于得到了列侯直通車,想不發達都難!

衛馳當然很清楚,但他更加知道,這樣一來,他就不得不跟匈奴胥紕軍在此決戰。

但不殺他又不行!

若讓他如此咆哮和侮辱君父,不用回長安,今天晚上,那些平時尊崇和崇拜的士兵軍官,就會讓他這個亂臣賊子去死!

即使士兵們不動手,回了長安,他該如何面對千夫所指?

即使天子可以饒恕他,但世人不會放過他!

想想看,曲周候酈寄,賣友求榮,盡管立場正確,選擇正確,但還不是被天下人噴了三十年?

直到如今,士林輿論和那些將官也依舊議論不休。

衛馳可沒有酈寄那么好的心性和修養,真的做得到他罵由他罵,清風拂山崗。

就算他能做到,他的家人妻小也做不到。

這也是漢室為何自殺謝罪者屢現不止的緣故。

議論和輿論,在漢家的特殊文化背景下,堪比刀劍,甚至遠遠鋒利于刀劍!

所以,他的眼睛從這些殷切請戰的將官之中掃來掃去,似乎是在猶豫人選,但實則卻在頭疼這個事情應該如何解決。

恰在此時,一個傳令兵來到衛馳身邊拜道:“都尉,車騎將軍剛剛傳來旗令:命我軍全力進攻,將匈奴胥紕軍拖在此地,為胸甲軍出擊創造戰機!”

衛馳回過頭來一看,果然看到了中軍方向的將旗舞動,旗語之中果然明確了命令。

這讓他終于放下心來,既然中軍有令,胸甲出動在即,那么,此時與匈奴開戰,確實是個好主意。

他抬頭看向前方,看著那個猶在叫罵不止的匈奴侏儒,此人依然在滿嘴噴糞。

不僅僅誹謗君父,甚至更進一步,辱及東宮太皇太后和皇太后。

特別是他大罵漢家皇太后不能生育卻占著茅坑。

這無疑,立刻就點爆了衛馳。

他大聲命令道:“孫校尉,去,將此獠首級取回!”

孫振立刻就感激的對著衛馳一拜,道:“必取賊酋首級!”

然后,他就翻身上馬,對著自己的部下們道:“諸君,隨我殺賊!”

衛馳卻是欣慰的看著這個年輕人,這可是天子點名要重點栽培的忠臣義士之后啊!

這個機會送給他,就看他能否把握住了。

兩軍交戰,斬前斬殺敵將叫陣者,當然不是跟三國演義里一般單挑。

事實上,你想殺人,敵人就肯定想保人。

所以,漢軍騎兵剛剛出擊,匈奴陣也立刻沖來一支更龐大的騎兵。

這就是要逼迫漢軍與之開戰。

只要兩軍接戰,漢軍就不得不去救出擊者,而要救就必須全面作戰!

不然,那就是葫蘆娃救爺爺,一個個排著隊送死了!

是以,在這兩支騎兵沖出去之后,蘭折野就立刻下令:“全軍再次準備!”

衛馳也抬起手,下令:“傳令各部,刀出鞘,弓上弦,準備接敵!”

“嗚……”

幾乎是同時,漢匈陣中的號角聲都吹了起來。

蒼涼的號角聲,響徹天地,就連風也似乎被這號角聲所嚇到,一下子就停了。

要水的河流也忽然平緩起來,仿佛畏懼這已知世界最強的一次騎兵會戰!

而來自草原上的佼佼者們,引弓之民中的天之驕子,那些強大的射雕者們更是凝神屏息。

他們現在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敵人的棘手之處。

只看方才漢軍騎兵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有序撤退,就可以知道,這確實是一個不同于他們過去所擊敗過的對手的敵人!

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喪命!

戰場上,可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勇者和壯士,膽小鬼和懦夫,很可能死在一個地方!

漢軍陣中,更是一片嚴肅。

漢軍士兵們同樣知道了,自己的敵人的速度,遠遠的超過了他們。

在騎兵作戰之中,戰馬速度越快,就意味著威脅越大。

畢竟,一瞬百步的戰馬和半瞬百步的戰馬所獲得加速度和動能是天差地別!

這時,中軍傳來命令:“我軍分成三列,次第與敵交火,一擊不成,立刻后撤重整!諸弓騎兵游弋作戰,尋找匈奴射雕者,殲滅之!”

這命令,通過軍法官,傳遞到各部。

立刻,漢軍的陣列就發生了變化。

而此時,孫振率領的騎兵,已經如同離弦之箭,沖向了自己的目標。

那個可笑的匈奴侏儒卻早已經翻身上馬,向后退去,他的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

但漢軍卻緊追不止。

孫振更是握緊了自己的武器。

他知道,此戰出擊,他必殺此賊!

不殺了他!

就無法恢復祖父的名譽,讓家族再起,讓先人的靈魂再獲香火血食祭祀!

所以,他咬著牙齒,將一柄巨弩從背上取出來。

這是一柄神臂弓,而且是經過了特別改裝,加裝了一個上弦器的神臂弓。

弓身上有一個小巧的器械,只要拉住它,就可以拉開弓弦。

不過,即使如此,想要拉開這柄神臂弓所需要的力氣,也是非常巨大的。

假如在地上,孫振可以輕易憑借雙手拉開。

但現在是在馬上,所以他不得不雙腳使勁蹬著馬鐙,咬著牙齒,將那神臂弓的弓弦一點點拉開。

但那個侏儒的速度非常快,很可能只需要再過十息,他就可以與接應的匈奴人匯合,到那個時候,再想殺他,就有困難了!

即使最后殺的了他,孫振知道,很可能自己的部下會全軍覆沒。

“啊……”孫振大吼一聲,終于將弓弦拉滿,然后端起這柄大黃弩,準確的捕捉到自己的目標的行動軌跡,然后猛地扣動扳機。

射程超過一百五十步的神臂弓弓弦震動,發出一聲巨響。

孫振整個人坐立在高速移動的戰馬上,肩胛骨和虎口被振得巨疼。

但他紋絲未動,讓利箭穩穩的飛出箭匣,飛向自己的目標。

一百五十步外,毒野力還在得意,還在狂喜,他罵罵咧咧的說道:“漢朝人!如奸似狐,也得喝我得洗腳水!”

前方,接應他的騎兵已經近在咫尺了。

只需要再過數息,他就可以安全了。

然后,他會回頭,將那些居然膽敢追殺他的漢朝人的腦袋擰下來!

他倒要看看,這些漢朝人的腦袋,是否比西域人硬,是否別有一番構造!

若果真如此,那他必取這些人的腦袋,全部制成酒器,懸掛在自己的穹廬里,讓自己的妻妾和子女敬畏和崇拜,讓往來的賓客,見證他的武勛和光榮!

正得意的想著,毒野力忽然看到了前方那幾個來接應自己的騎兵臉上驚恐無比的神色。

有人顫抖著手指,指向他的身后。

毒野力不明所以,但還是回首一看。

他只看到了一陣勁風吹到了自己的臉頰上。

然后,他就聽到了一聲弓弦的巨響。

“大黃弩!”他驚呼出聲,就要規避,但他來得及稍稍偏頭,一支強勁的弩箭就插到了他的面門上,巨大的動能瞬間將他從馬上掀落。

這支箭矢,幾乎貫穿了這個惡貫滿盈的侏儒的整個左部頭顱,從臉腮部分直接穿透肌肉。

而他平素矮小的身材導致了他的頭顱遠遠小于常人,這使得這支弩箭并沒有從另一個臉頰穿透出來,而是深入下顎骨之中。

強大的沖擊力,立刻使得他的下顎骨粉碎。

鮮血和碎肉填滿了他的口腔。

“漢朝人的大黃弩怎么可以從馬上開弓?”毒野力疑惑不解。

但他永遠不需要思考這個問題了。

因為,那些接應他的騎兵看到這個情況,先是一驚,然后瘋狂了起來。

匈奴有軍法戰而扶與死者,盡得其家產!

通俗的說,就是假如有人戰死,那么將他的尸體帶回草原安葬的人,可以獲得他的全部財產包括草場、牲畜、氏族、妻女,乃至于地位。

一個骨都侯的家產,足以讓人瘋狂,更何況,這人還是一個胥紕軍的骨都侯。

這些騎兵立刻就策馬從他的身上踐踏而過。

無論毒野力是死是活,他既然落馬,那就應該死了若是不死,怎么拿他的家產呢?

人性的灰暗面,在胥紕軍之中,從來都是被放大,而不是縮小的。

要知道,這可是一支由瘋子和神經病組成的軍隊。

他們對敵人狠,對自己人更狠!

這些騎兵從毒野力的身體上踐踏而過,然后,就將注意力對準了孫振以及他的騎兵。

“殺光這些漢朝人,為主人報仇!”他們大義凜然的高呼起來。

而這時孫振才勉強回過氣來,抖動了一下發麻的臂膀,將神臂弓丟在地上,望著沖過來的匈奴騎兵,喊道:“諸君!隨我殺敵!”

這一刻,匈奴人和漢人,都為了同一具尸體而開始嗜血。(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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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五十二節 決戰(4)

此時,太陽漸漸西垂。

距離日落,已經不足兩個時辰了。

義縱穿著胸甲,戴著高高挺立的胸甲軍盔,走在隊伍的前面。

飛狐軍的兩個胸甲校尉部的騎兵們,則跟在他身后。

人人驕傲無比。

畢竟,義縱至今依然兼任著羽林衛都尉之職。

在胸甲部隊里,他是祖師爺一般的人物。

陽光照射在明亮的胸甲上,熠熠生輝,遠遠的看上去,整個胸甲隊列,就像一排排移動的微型太陽。

而像這樣陽光明媚的天氣,是胸甲騎兵們最喜歡的天氣。

因為這樣,可以讓敵人看見他們。

更清楚的看見他們!

看到他們的英姿,看到他們的氣勢,更看到他們的威勢。

在這個方面來說,胸甲騎兵,可能是世界上第一支善于使用心理戰來壓迫和打擊敵人的軍隊。

所以,他們的胸甲,明亮如鏡。

所以,他們的鐵盔高高聳立,盔頂上甚至還用各種顏色的羽毛裝飾,使他們看上去更加高大、顯目。

更重要的是,他們的步伐如一。

哪怕是飛狐軍這樣的新成立的胸甲部隊,在緩步前進時,每一個隊列都如同一人。

一千七百名胸甲騎兵,分作五排,整齊劃一,同步前進。

這樣的氣勢,哪怕是隔得很遠,也足以讓敵人膽戰心驚。

舉著千里鏡,義縱回望右翼。

哪里的戰斗,已經基本到了掃尾階段。

匈奴的逼落騎兵,就像一群被困到山谷之中的野豬,只能哼哧哼哧的掙扎。

但他們的掙扎毫無意義。

不僅僅騎兵在對他們圍攻,就連輔兵們,也拿著弓箭和弩機開始攻擊。

他們反抗的越厲害,死的也越快。

那些反抗自己命運的人,通常死的最快。

所以,這些被包圍的匈奴鬼騎,最開始或許還想掙扎,還想求生。

但現在,卻已經麻木了,絕望了。

他們就想那些落入獵人陷阱的野獸,被農民抓在手里的家禽。

在絕望之中,他們中的許多人都已經在閉目等死了。

但漢軍卻不想讓他們死的那么痛快。

尤其是,那些曾經有親人,有好友,甚至是父母兄弟,死在這支獸軍手里的軍人。

他們現在在享受。

享受復仇的快感!

春秋曰:九世猶可以復仇?百世可也!

大復仇思想,在如今已經深入的影響了從庶民到貴族的所有階級。

血親復仇,成為天經地義之事。

就像欠債還錢,殺人償命。

而逼落騎兵,所謂的鬼騎,也確實必須償還他們曾經做過的罪孽。

義縱再將千里鏡向左眺望。

遠方,十余里外,匈奴胥紕軍與大漢細柳營的戰斗已經全面打響。

在義縱的視角里,匈奴騎兵,鋪天蓋地的沖向了漢軍,而漢軍騎兵則義無反顧的迎了上去。

兩者就像兩顆流星一般,即將碰撞最璀璨的火花。

而義縱帶著的胸甲騎兵,卻依舊如故的緩緩走在平原上。

“通知衛馳,本將所率胸甲還要兩刻鐘方可進入戰場,請衛都尉堅持!”義縱對左右下令:“再通知秦校尉,務必不惜一切代價,堵死匈奴胥紕軍的北逃之路!只要不讓他們逃回北方,那就隨便他們去哪里!”

現在的戰場形勢是南有要水,東有大澤和深山,西部是燕山余脈,匈奴人假若要跑,只能選擇北逃。

其他任何地方,都是死路!

當然,他們還有最后一條生路!

那就是先擊敗衛馳所部,再擊敗義縱的胸甲部隊,然后狹此之威,逼退其他漢軍,渡過要水,前往白檀。

除此之外,大澤和深山老林,只要他們進去了,想出來?

得問問老天爺是否答應!

戰場上,胥紕軍和細柳營的第一次碰撞。

以孫振率領的三百余騎和胥紕軍的一個骨都侯本部的正面相遇開始。

胥紕軍,是匈奴諸萬騎之中最頂尖的萬騎。

不僅僅裝備最為精良,人員最為精銳,就是人數,也是數一數二!

其全盛時期,滿編騎兵接近了九千!

是名副其實的萬騎!

此番南侵,胥紕軍也是傾巢而來,除了數百騎留守在大宛外,其他人全數到場。

但數千里跋涉,使得數十人病死,還有三百余人得病,在草原上修養。

而當軍臣開始準備撤退后,一部分先頭部隊也撤回了草原。

即使如此,此刻,整個胥紕軍,依然擁有將近七千騎,分為十二位骨都侯統帥,每位骨都侯下轄的兵力,從五百到八百不等。

毒野力的這個骨都侯的兵力有差不多六百。

幾乎是孫振所率的騎兵的兩倍。

他們從一百步開始,不斷加速,瞬間就將速度提升到了極限。

他們在孫振所部面前,呈扇形展開,意圖全殲孫振的騎兵。

“準備迎敵!”孫振大吼一聲,就從大腿上抽出一柄手弩,帶著部隊,策馬前沖,他清楚,此刻,跑是沒有用的。匈奴人與他的距離,不過數十步,根本無法擺脫敵人,唯有與之拼命,方有生機。

況且,孫振相信,很快,這些匈奴人就顧不得自己了。

所以,他只需要糾纏住敵人就可以了!

聽到校尉的命令,孫振的部將們紛紛抽出手弩,緊緊的簇擁著他。

能跟隨孫振一起出來,博此富貴的,自然,全部都是他的子弟兵、同袍手足,至不濟也是至交好友。

屬于有著過命交情,彼此都可以交托性命,托付孤兒寡母的刎頸之交。

譬如黃匡,他幾乎是立刻策馬,來到孫振的身側,兩人并肩驅策,迎向匈奴騎兵。

匈奴人越來越近,甚至可以看到對方的滿嘴黃牙,聞到他們身上散發出的濃濃腥膻之味。

“豈曰無衣!”黃匡大吼起來,將手里的手弩扣響:“與子同袍!”

他很清楚,孫振此刻必然沒有什么戰力了,他方才在馬上扣響神臂弓,肯定傷到了筋骨。

“豈曰無衣!與子諧行!”又有兩位隊率沖過來,在孫振左側出現,舉著手弩,射向來襲的匈奴騎兵。

在這個瞬間,孫振的三百余騎,幾乎同時扣動手弩,射出一道箭雨。

“啊……”匈奴隊列之中,立刻就倒下了數人。

這個結果,讓孫振和漢軍上下都驚訝無比。

要知道,在過去,即使是在與羽林衛和虎賁衛的操練里,這樣的近距離手弩攢射,哪怕對方有所防備,也至少可以射落十余人甚至數十人。

而如今,三百余箭,只射落了數人。

這說明,自己面對的敵人,不僅僅反應速度遠超想象,恐怕就是忍受能力也遠超常人。

要知道,這種手弩,雖然威力較小,除非直接命中要害,不然根本不能致命。

它的最大作用,在于傷害敵人和打亂陣型。

尤其是前者,最為關鍵。

因為在高速移動的戰馬身上,只要騎術稍微重心不穩就很容易掉落下馬。

但現在,孫振敢肯定,方才的手弩攻擊至少命中了上百人。

但這些匈奴人,卻仿佛沒有痛覺,他們生吃了這一波漢軍從前屢試不爽的手弩攻擊,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一般,依舊保持著完整的隊形。

這樣的敵人,前所未見!

但孫振那里知道,對于白狼騎兵們來說,死,不是終結,只是一個開始。

他們中的人,甚至就是經常行走在生死之間。

莫說是漢家的手弩了。

即使是擺上一排大黃弩,他們也敢硬頂著來。

戰死,就是這些人最推崇的方法。

這樣,他們就可以回歸他們信奉的神的懷抱,活在一個永恒的神國,永遠勃起,永遠有美人美酒。

“點子扎手!”黃匡驚呼道,他直接扔掉手弩,抽出馬刀。

其他騎士也紛紛丟棄手弩。

這一戰,只能硬碰硬了!

“來吧!該死的匈奴蠻子,讓吾等看看,究竟是你們日夜騎射鍛煉出來的技戰術厲害,還是我等日夜操練,訓練出來的劈砍之術有用!”

黃匡將馬刀高高舉起,在額頭前平行,然后向前一揮,大吼一聲,就像他曾經在故事里聽說過的那些百年前甚至幾百年前的的三秦子弟兵一般,慷慨激昂,視死如歸的迎向了匈奴騎兵。

赳赳武夫,國之干臣,血不流干,死不休戰!

自古以來,關中子弟,就沒有在夷狄面前退卻的!

匈奴騎兵的速度很快,快的讓人難以想象。

特別是在這種短距離的爆發上,他們的戰馬速度起碼是漢軍戰馬速度的兩倍。

他們揮舞著馬刀,雖然他們的武器不如漢軍。

但是,速度可以彌補一切。

漢匈兩國最精銳的騎兵,在這平原上交錯而過,彼此的馬刀相互辟出。

一陣陣金鐵交鳴之聲,彼此響起。

匈奴人在一百步外停下了戰馬,而漢軍騎兵則只沖出了五十步,就再調轉馬頭。

此刻,方才的戰場上,已經是倒伏了無數尸體。

有漢軍的,也有匈奴人的。

不過……

黃匡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馬刀上的血跡,他興奮的撤掉了自己戰袍,然后將臂膀包扎起來。

方才,那個匈奴騎兵的馬刀,在他的左手臂膀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見肉的紀念。

不過,他卻割下了他的腦袋。

事實證明,細柳營中的艱苦訓練,沒有白費。

過去數百個日日夜夜,在教官鞭子下,在上司督促下的枯燥練習也沒有白費。

因為,現在,漢軍騎兵還有兩百七十余。

但匈奴人卻至少遺尸八十具!

他們,占據了絕對的人數優勢和速度優勢。

但是……

卻一敗涂地!

而此刻,在這些匈奴騎兵身后,漢軍的主力已經全速沖過來了。

黃匡扭頭,看了一眼孫振,問道:“校尉,可還撐得住?”

“好兄弟!”孫振一甩自己臉頰上的鮮血,咧著嘴笑道:“我還死不了!”

他回收瞄了一眼,在他身后正在全速沖來的匈奴主力,一揮手道:“走,我們繞過敵人!”

說著他就用馬刀挑起了一個在地上已經被踐踏的稀巴爛的人頭。

這是他的戰利品。

也是他恢復家族榮光的證明。

“祖父大人,孫兒沒有辱沒您的威名!”

北地都尉孫卬,他的祖父,也是天下知名的忠臣義士與英雄。

更是他自小就仰慕的偶像。

現在,他終于可以堂堂正正的回到家鄉,將他的神主牌,重新拜訪到宗祀的正中,在其上再次刻上‘故大漢瓶候孫公諱卬老大人’的字樣,甚至于送入凌煙閣,受天子冊封,為一山之主,一河之伯。

為此,被匈奴人在臉上留個記號,順便送一只耳朵給他們,值!很值!(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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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五十三節 決戰(5)

當孫振率著自己的騎兵,從一側奔向自己的主力時,那支匈奴騎兵沒有過來阻攔。

他們只是瞪著眼睛,看了看孫振和他的騎兵,再看著那個被孫振挑在馬頭的首級,沉默不語。

許多人都想拔刀,纏住這支漢騎。

但是,沒有人敢動。

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清楚,他們只要敢動,在這里耽擱一下,后面沖過來的漢騎就會將他們撕成碎片。

更因為,方才的那次接觸,讓他們震怖不已。

他們,是胥紕軍,是白狼騎。

匈奴王庭的精銳,號稱單于爪牙,與折蘭人一起作為匈奴帝國鎮壓世界的強軍。

從來都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在西域三十六國,胥紕軍的一個骨都侯部就完全可以橫行無忌,視萬隊如草芥,視其國王族長如狗彘。

在西方,像他們這樣一支精騎,也完全可以彈壓一地,鎮壓一族。

他們的騎術,舉世無雙。

每一個人,都是戰場的老手。

他們精于殺戮,是最職業的征服者。

他們在馬上的戰斗技能,更是幾乎可以說點滿了。

作為引弓之民,他們的身材雖然矮小,但四肢粗壯有力,在以前,很少有人能擋他們一刀之劈。

但是,在剛剛,他們以兩倍的兵力優勢與這支漢朝騎兵對沖。

原本,這應該是十拿九穩的事情。

即使不能殺盡這支漢朝騎兵,至少也可以重創對方。

但,事實卻是。

他們敗了。

而且,敗的干凈利落,敗的無可挑剔。

他們曾經引以為傲的熟練戰斗技能,他們曾經視為立命之本的騎術,在漢朝人面前,卻顯得粗糙而幼稚。

許多人都膽戰心驚的回味著方才的那個瞬間的接觸。

漢朝騎兵的騎術,一點也不亞于他們。

甚至,可能還有所超越!

盡管,他們不愿意承認。

但這,卻是事實!

這讓他們震撼,驚訝甚至恐懼。

要知道,引弓之民,可是馬背上的民族。

在草原上,哪怕是一個奴隸,從出生到死亡,大半時間也是在馬背上渡過的。

多少年的寒來暑往,多少次的春去秋來。

引弓之民,從幕南遷徙到幕北,跨越沙漠和戈壁,渡過千里無人煙的瀚海。

無數人死了,無數人掉落下馬,被野狗和禿鷲啄食。

在這樣的情況下,才磨礪出了他們的騎術。

但,這些漢朝人,明明是冠帶之民,農耕民族,他們的騎術,卻已經與他們這些白狼騎兵,哪怕是在匈奴,也是善騎之士中的精銳騎兵不相上下!

這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還是他們的技戰術。

簡單,粗暴,但是非常實用。

而且劈砍有力,反應過人。

就仿佛,他們從出生到現在,日日都在磨礪自己的馬上戰斗技能一般。

要知道,匈奴騎兵,想要獲得出戰的資格,那需要從十四歲就開始跟隨氏族的騎兵到處游獵。

從最臟最累的活開始做起。

在荒郊野外,在密林深處,在沼澤之中,他們起篝火,撘營盤,忍受蚊蟲叮咬,啃食著發臭的肉干。

一年年重復,一點點學起。

直到二十歲,才有資格被授予弓箭和青銅鋌,獲得戰士的資格。

但這只是一個開始,然后,他們必須不斷磨礪的技戰術。

在森林里圍獵野獸,在湖泊邊射獵候鳥,追蹤野獸,與丁零人、扶余人在冰雪中戰斗。

跟隨部族,沿著遷徙道路,走過炎熱的沙漠,忍受著饑渴的捶打。

又在冰天雪地的世界,迎著寒風和風沙的打擊,艱難前行,捕獵獵物。

這樣,經過三年鍛煉,他們才有資格進入各部萬騎甚至單于本部萬騎,成為一個地位崇高的匈奴勇士。

而胥紕軍的要求就更苛刻了。

不僅僅必須掌握所有技能,還必須比其他人更優秀,更厲害,才可以進入。

換句話說,每一個胥紕騎兵,從十四歲開始,就一直是引弓之民各部的佼佼者。

而且,他們必須接連十年都是如此優秀,才有機會進入胥紕軍,成為白狼的勇士,單于的爪牙。

而在現在,這些漢朝人卻表現出了遠超他們的技戰術。

尤其是方才的劈砍和攻擊,讓這些白狼騎兵膽戰心驚。

“假如,漢朝人,人人都是如此厲害……”有人低聲嘆息著:“那我大匈奴恐怕滅亡在即……”

引弓之民,無論多么瘋狂,又或者無論多么的孱弱和膽怯。

但他們的思路和想法是一致的。

假如說,在中國,社稷神器,有德者居之。

那么,在草原上,這霸主之位,共主之尊,就真的是強者居之!而且是行之于各處的真理!

從前,東胡人很強。

所以,萬族俯首,千王臣服,哪怕冒頓也曾經在東胡王面前搖尾乞憐。

其后,匈奴崛起,擊敗東胡。

于是各族紛紛投誠。

只不過數年,整個幕南,就幾乎全為匈奴所有。

就連過去的東胡本部的部族,也紛紛跪到了匈奴人的馬蹄面前,請求成為匈奴人。

這就是草原人的現實!

千百萬年來,游戲規則一直如此。

贏家通吃一切,輸者輸掉所有!

只是……

漢朝因為是冠帶之室的緣故,才讓各部族和各方勢力觀望、疑懼甚至不安。

不然的話,現在,早就有著成千上萬的牧民,跑到長城腳下恭請大漢圣天子,偉大的神皇,漢朝人和引弓之民的主宰,幕南和幕北的保護者,祁連山的主人,陰山的神明,至高無上的天單于陛下臨幸草原,將恩澤雨露,播散于萬族之內。

不過,即使如此,也依舊有大批大批的人,已經在等著‘簞食漿壺以迎王師’了。

帶路黨們更是摩拳擦掌,準備給新主子留個好印象。

胥紕軍,所謂的白狼勇士們,只不過反射弧稍微長了一點,也不服氣,不認輸。

但在現在,至少在這批人內,種子已經發芽了。

他們雖然依然對漢軍保持著敵意,但是,卻默默的對孫振讓開了道路。

沒有人上前,更無人阻攔。

這些人已經清楚。

這一戰,將決定什么事情。

有人輕嘆一聲,問道:“大匈奴,真的沒救了嗎?”

沒有人回答,有的只是長長的嘆息。

“漢騎不滿萬,滿萬不可敵……”一個渠帥說道:“我原以為這只是幕南人在造謠,想不到……”

此刻,漢軍細柳營的主力,急速沖來。

匈奴胥紕軍的主力,則排成一個整齊的沖鋒隊形,迎向漢軍。

隨后,兩者碰撞在一起。

就如同彗星撞擊在土星的表面。

立刻就是煙塵萬丈,其色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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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4 19:16: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節 天若有情天亦老

盛夏的午后。

炙熱的陽光照在未央宮的宮殿群之中,熱的有些厲害。

站在一座宮殿的門口,劉徹牽著小橙橙的手,靜靜的等待著。

忽然,一聲啼哭打破了宮中的安寧。

劉徹立刻站起身來,走上前去。

兩個產婆推開殿門,將一個被包裹在襁褓之中,哭鬧不停的小孩子,呈遞到劉徹面前,恭喜道:“恭喜陛下,夫人給陛下誕下了一位皇子!”

劉徹低頭看了一眼那個在襁褓里咿咿呀呀的啼哭著的小丑人兒,微微笑了一聲,拍了拍手掌,對左右道:“賞!”

然后,他抱起小橙橙走進這宮殿之中。

產后的夏胭脂虛弱的掙扎著要起身,劉徹連忙走過去,握住她的手,撫摸著她蒼白的臉頰說道:“愛妃辛苦了……”

剛剛誕生的小皇子,也被奶媽抱著,放到了夏胭脂的床頭,與母親緊緊依偎,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呼呼睡了起來。

劉徹望著自己的這個兒子,他的第三子。

同時也是帝國的第三位皇子。

他眼中的神色琢磨不定,以至于沒有跟往常一般,為其賜名,甚至連乳名也沒有去思考。

因為他知道,這個小子出生的時機太敏感了。

在今年以前,一個有匈奴血統的皇子,永生也沒有機會覬覦那個寶座。

但今年之后,一切都將改變。

而他出生的時機,更是微妙無比。

就在這漢匈決勝手時出生!

劉徹也不知道,這是冥冥中的天意,還是偶然中的必然。

但他知道,此子,一落地就承載了莫大的政治期望。

他同時具備了匈奴王族和大漢皇族的血統,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微妙的時刻。

劉徹毫不懷疑,當此子誕生的消息,傳遍天下,傳到草原。

一定會有無數人,將他視為希望,視為未來,視為主人,甚至視為一切和最終的歸宿!

也肯定會有很多很多人,巴不得他馬上去死!

這就是生于皇室的幸運和不幸。

有多少人愛你,就會有多少人恨你。

除非登上那個至高無上的寶座,不然,這兩者的平衡永遠不會打破。

而這個小子的特殊身份和特殊血脈,更是使得他身上承載的一切都變得更加微妙。

思慮良久,劉徹微微說道:“此次生于南宮,又有烈日當空,其當名之曰:陽……”

“陛下賜皇三子諱陽!”立刻有宦官高呼著,門口跪著的史官也立刻奮筆疾書,在一張白紙上錄下:元德六年夏六月丙子(初七)皇三子誕于未央宮南殿,上賜名曰:陽。

劉徹卻是微微伸手,抱起自己的這個兒子,然后,抱著他緩緩走出宮門,對著殿外的侍從和宦官以及尚書們說道:“朕今得子,甚為歡喜,念天下為人父者之勞,其賜天下為人父者爵一級!”

而眾人都是一愣,然后紛紛拜道:“臣等謹奉詔!”

只是……

無數人的心里頭的疑慮,都是如同藤蔓一般瘋狂生長起來。

當今天子迄今為止,共有三子。

而即使是皇長子出生,也未見他如此。

何以皇三子特殊?

更重要的是——生下兒子,皇帝非常高興,所以賜給天下為人父者爵位。

這在漢室歷史上,僅僅發生過兩次。

第一次,高帝冊立長子劉盈為太子。

第二次,先帝冊立今上為儲君。

除此之外,別無先例。

這是否意味著,當今天子想要用皇三子為儲君?

沒有人知道!

但人人皆知,這安寧的后宮,從此就要波濤洶涌,甚至刀光劍影了。

而朝堂,恐怕也要爆炸了。

但,天子的命令,誰敢不執行?

況且是這種恩詔!

于是,半個時辰后,從未央宮中飛出數十騎,前往長安各個衙門傳達詔令。

然后,這道詔命首先出現在了長安的大街小巷。

此時,恰逢考舉開始在即,長安城里,上萬士子云集,自然,這道詔命立刻就掀起了軒然大波。

“陛下這是何意?”無數人讀書人議論紛紛。

就連法家和墨家的士子,也是皺起了眉頭。

因為一個剛剛出生的皇子,還是有著夷狄血統的皇子,天子要賜天下百姓民爵?

難道陛下想要冊封此子為儲君?

這還得了?

脾氣暴躁的公羊派當場就炸了。

“妲己、褒姒之禍,殷鑒在前!”慷慨激昂的年輕人,振臂高呼:“此等亂命,朝堂諸公當力諫之!”

更有居心叵測者,在其中拱火:“國立長君,皇長子,文武雙全,德才兼備,當立為儲君!”

而當在家休息的三公九卿兩千石們聽到了這個事情后,沒有一個能坐得住。

對于今天的大漢帝國而言,軍事、內政,基本已經達到甚至超越了歷史的巔峰。

獨獨是儲君未立這個事情,讓無數人心里跟被貓爪子橈了一般。

沒有太子,對于傳統的中國貴族和士大夫來說,等于國家是不完整的。

而對于諸子百家的巨頭們來說,沒有太子,就意味著他們沒有一個可以洗腦和吸引的人。

也是難受的緊。

而現在,這些人卻都被這個疑似立儲的信號嚇死了。

于他們來說,現在立儲,唯一合格的,唯有義妃之子。

既是皇長子,符合國家傳統和社稷綱常。

而且,其母出身一級棒——河東義氏,也曾經是地方豪強,書香門第。

其外戚車騎將軍東成候,更是戰功赫赫的大將,手握重兵,更與丞相以及很多列侯關系莫逆。

而除了皇長子,現在的其他皇子,都不具備立儲的資格。

至于這夏夫人的兒子,更是萬萬不可以成為儲君的。

于是,眾人立刻就聯袂進宮。

劉徹自然知道,他們會來找自己麻煩。

不過,大臣貴族們,很顯然還是反應太慢了一些。

因為,此刻,劉徹已經被叫到了東宮。

太皇太后竇氏和皇太后薄氏都是臨襟正坐,臉帶慍怒。

“皇帝!哀家聽說,你今日下詔因皇三子故,而賜天下民爵?”竇太后氣呼呼的問道:“可有此事?”

立儲,這可是要東宮點頭答應,并且草擬詔書,才能合法,并且為天下接受的。

自太宗以來,社稷立儲,莫不如此。

竇太后雖然已經徹底不干預政治了,但,此事她卻不得不管。

無論是出于面子,還是為了天下。

劉徹卻是微微一笑,恭身說道:“皇祖母請暫息雷霆之怒,聽孫兒解釋……”

“孫兒,此非立儲也……”他恭身道:“乃為社稷之慮,為天下萬民而為之!”

“此乃兵法所云:不戰而屈人之兵之策也!”

“請皇祖母相信,孫兒不會在現在立儲……若要立儲,必會請示皇祖母及母后……”他恭身拜道。

事實上,也是如此。

這是劉徹在夏胭脂臨盤的這幾日里,不斷思考和考慮出的對策。

一旦她生下皇子,劉徹就會用此計策。

這是為了方便漢室未來收復和統治草原而用的陽謀。

夏胭脂——她是百分百純正的匈奴閼氏,軍臣的親女兒,漢匈和親政策的產物。

她生下的子嗣,若在過去,肯定是姥姥不疼,爺爺不愛,注定會是宮里面最默默無聞的人。

但在現在,在這個漢室即將要開始經略草原,統治世界的時刻,此子的誕生,就成為了一個招牌,一個牌坊,一個蠱惑和忽悠匈奴人的借口。

既然漢太子也有匈奴王族血統。

那還打個毛?

漢匈一家親!

可能對那些頑固分子,這個剛剛出生的皇子和所謂的未來‘漢太子’身份,沒有鳥用。

但對其他人,特別是占了絕大多數的醬油黨和中立分子,這個皇子的作用,就勝過十萬大軍了!

劉徹確信,有了這塊招牌在,幕南的穩定和秩序的安定,指日可待。

特別是在現在。

假如于單死了。

那么,劉徹的這個兒子,就真的成為了匈奴帝國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真正的宗種,哪怕是軍臣也不能不承認他的地位!

在舅舅們死光光的前提下,外甥繼承自己外祖父的地位和財產,這是無論漢匈都是絕對正確的事情!

更別提,現在在漢室治下,就有著大量的匈奴戰俘和投誠部族。

有了這塊招牌在,這些人對漢家的向心力和凝聚力,也必然升高。

當然,這個決策,也肯定會引發漢室內部的反彈和議論。

不過不要緊,劉徹現在完全鎮得住場子。

至于未來的問題,未來再解決好了。

這個世界這么大,總能安置得了幾個野心勃勃的兒子。

當日,群臣入宮,在宣室殿與劉徹談了一夜。

第二日天明之時,方才出宮。

無數人心事重重,但更多的人,卻是心癢難耐。

人人皆知,從今天開始,奪嫡之戰,已經拉開了帷幕。

這一次,誰將獲勝,直接決定了未來百年的帝國走勢。

投機者們摩拳擦掌,大家都想押注。

只是不知道是該現在就下場呢?還是再觀望觀望?

剛剛送走群臣,劉徹就接到了報告:“陛下,太長公主求見……”

劉徹一聽,腦袋頓時就大了。

這也是一直擔心的問題。

自己的這個丈母娘兼姑姑,可是一個人精!

劉徹用屁股都能猜到,她進宮想干什么?

但卻又不得不見。

不然,天知道這位館陶太長公主會不會搞出什么幺蛾子出來。

要知道,館陶最近兩年雖然不干政了。

但她卻將騰出來的所有時間和精力,全部放到了催問外孫子這個事情上面。

她一天抱不到外孫,她就一天不會安寧。

劉徹拿她也沒有辦法。

只好嘆道:“快請!”

“陛下……”沒有多久,館陶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劉徹視線之中,讓劉徹驚訝的是——與她一起進宮的,還有六位打扮的花枝招展,身材婀娜多姿的曼妙少女。

出乎劉徹的意料,館陶今日的臉色很好,似乎并沒有發火,更沒有生氣。

她拉著劉徹的手,走到那六名少女面前,介紹道:“陛下請看,此乃姑姑在堂邑候的親族以及平素跟姑姑關系較好的諸位列侯家中選出來的,給皇后作為陪嫁的滕妾……”

劉徹一聽,頓時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這個女人,想要一個嫡長皇子都快瘋掉了!

她居然使出了這一招!

滕妾!

看上去,也頗合禮法。

滕妾制度,一直盛行在宮廷和貴族之間,一女出嫁,其妹妹、堂妹、表妹,一窩蜂全都嫁過來。

滕妾的地位,在家庭之中,依附于正妻。

一旦,正妻去世或者不能生育,滕妾就可以上位。

而在皇室和諸侯王之間,滕妾的地位,則依附于皇后。

她們所生的孩子,基本上可以視為皇后所出——若是皇后無子,經過皇帝批準,可以直接過繼。

當初,劉徹贏娶陳阿嬌,館陶可能是出于某種考慮,沒有送嫁滕妾。

但現在,她終于忍不住,使出了這一招。

而劉徹知道,這是為什么。

今年,陳阿嬌已經年滿十四,但她卻遲遲未來初潮。

很顯然,這個事情很不妙,非常不妙!

此事,雖然知道的人很少很少。

但,館陶是清楚的。

而且,漢家皇室的詛咒,她也很清楚。

特別是薄太后現在還活著。

在提醒著這個皇宮里的所有人!

劉徹看了,也是嘆了口氣,道:“既然姑姑好意,朕自然不敢不從……”

說著就命人將這六個女子送去皇后的淑房殿。

若這些女子未來能生下一個皇子,或許,陳阿嬌的悲劇可以避免也說不定。

但劉徹卻更清楚,這其實很可能只是他的美好愿景而已。

天無二日,地無二主。

一個皇帝只能有一個皇后,而皇后若生不出兒子,導致太子旁落,這個皇后的未來可想而知。

畢竟,類似薄太后這樣可以撿一個太子過繼的例子,翻遍史書,也沒有幾例。

但他又能怎么樣?

這里是未央宮。

這里從來沒有溫情脈脈,沒有你儂我儂,情情愛愛——當然,在歷史上,元成之際,倒是出現了這樣的溫情脈脈,這樣的你儂我儂。

但結局,人人都看到了。

漢家飛燕的故事背后,是兩個皇子連眼睛都沒睜開,就死于非命的悲劇。

更是這個帝國奏響喪鐘的開始。

所以,天家自古有請。

天若有情天亦老!(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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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節 最后的白狼騎(1)

就在劉陽發出他人生的第一聲啼哭的時刻。

距離長安三千多里的要陽戰場上,漢匈兩國最精銳的騎兵,正面相撞。

“為了大匈奴!”匈奴人面目猙獰,揮舞著武器,直接撞上迎面而來的漢軍騎士。

“細柳營!萬勝!”漢軍騎兵大吼著扣動了手里的手弩扳機,密集的箭雨,正面射向了匈奴人的前排,然后,他們毫不猶豫的丟棄手弩,拔出馬刀,與匈奴人廝殺在一起。

頃刻之間,整個戰場,就變成一個修羅場。

斷肢殘骸,到處飛舞。

就在這時,在匈奴騎兵的后排,密集強勁的箭雨,跟長了眼睛一般,直接射向了一個個漢軍騎兵。

細柳營騎兵嚴格的軍紀和森嚴的等級,在這一次變成了弊端。

這些匈奴射手專門瞄準漢軍陣列之中,那些在胸前佩戴了胸章的軍官和那些在肩膀上戴了肩章作為引導的精銳老兵,在還沒有與敵人交手的時候就掉落下馬。

瞬間,漢軍陣列就損失了上百名骨干。

整個隊形都變得有些混亂。

“射雕者!”有人驚呼道。

除了匈奴射雕者,沒有人能做到這個地步!

還好,細柳營往常嚴格的軍紀,在此刻發揮了奇效,幸存的軍官和老兵,立刻替代上去,接替了自己的同袍的位置。

不然,僅此一擊,匈奴人就極有可能撕裂漢軍騎兵的前排隊列。

“弓騎兵!”衛馳大吼一聲:“給本都尉消滅匈奴射雕者!”

“諾!”蕭宸與另一位弓騎兵校尉立刻應命,策馬散開。

兩支弓騎兵校尉部也隨即展開了戰斗隊形,他們立刻就發現了自己的對手——這些匈奴射雕者,居然一改過去分散在各騎之中的戰法,轉而集結成群,組成了一個龐大的騎射集群。

很顯然,他們的選擇很明智。

這使得他們的火力和威懾力,立刻上升了一個等級。

這也是漢室要專門組成弓騎兵集群的緣故——一個弓手,所能造成的傷害是有限的!最重要的是,對敵人的震懾力量有限。

而一旦集群,開始火力投射,那就足可以震懾甚至瓦解敵人!

而這種戰法,只有馬鐙和馬鞍普及后才可以用。

在那之前,騎在光滑的馬背上的射手,再厲害,也不可能隨時調整射姿,無法形成集群。

“立刻齊射!”蕭宸大喊一聲,他很清楚,在這樣的戰斗中,假如不能消滅敵人的射雕者,那么己方的前排騎兵就會持續遭到毀滅性打擊。

好在,現在無論是匈奴,還是漢軍,都不可能在戰場上形成持續不斷的密集火力。

這是弓箭本身的性質所決定。

在此時,漢匈兩國的騎兵弓,都是角弓。

而且,形態是一致的,只是材料不同。

所謂角弓,其實就是復合弓,匈奴人又稱其為混材弓。

最初,這種弓是由草原上的游牧民最先發明的。

他們用多種木材制成弓身,用牛角或者羊角,制成弓面,以魚膠黏合,用動物肌腱做成弓弦。

這種弓,小巧靈活,射程遠,強勁有力。

哪怕是用盧葦桿和青銅制成的箭矢,也足可穿透一般的皮甲。

殺傷力驚人!

正是這種角弓的出現,改寫了游牧民族與農耕民族的戰爭形態。

匈奴人更自豪的自稱自己‘控弦四十萬’,炫耀武力。

但,這種弓的技術含量很低,早在春秋時期,就已經被中國所仿制。

只是,因為中國缺乏匈奴那樣豐富的動物肌腱和角質資源,所以,一直無法形成大規模的弓騎兵。

直到,陳嬌在安東開始捕鯨。

這使得漢室找到了新的動物肌腱和魚膠來源。

現在,蕭宸的騎兵的弓箭,就是以鯨膠黏合桑拓木、楓木、竹木,在弓背上鑲嵌了富有彈性的鹿腱,弓弦材料,或以堅韌的鯨魚筋,或以絲線拉成。

比起匈奴人用的弓,威力更大,射程更遠,同時準確度更高。

最重要的是,漢軍弓手的扳指,遠比匈奴人用的骨質扳指更加堅固,受力點也更好。

“嘭!”整齊的弓弦震動聲,如同驚雷一般炸響。

漢軍弓騎兵們在距敵七十步左右開始了第一輪齊射。

齊射的效果非常好。

論射術,當然是匈奴射雕者要強。

但,可惜,他們的弓弦,大部分是用馬鬃拉出來的。

沒辦法,哪怕是游牧民族,即使是胥紕軍,也絕對奢侈不到,所有的弓箭,全部都用鹿或者牛的肌腱來做弓弦——他們最多在弓身上鑲嵌一層,以此增加弓的力量和射程。

但絕對奢侈不到,弓弦也以珍貴的肌腱來做原料,他們更不可能用價比黃金的絲綢來拉弦。

而馬鬃雖然在制成弓弦后,非常堅韌,但到底彈力不足,殺傷力遠遠不如漢軍的角弓。

只在這個瞬間,匈奴前排和后排暴露出來的射雕者,就遭到了一輪弓箭的襲擊。

上百人立刻落馬生死不知。

至少有三十名射雕者殞命!

“漢軍弓手!”蘭折野大吼一聲,連忙下令:“先射死他們!”

在這樣的戰場上,對匈奴威脅最大的,當然是這些同樣使用角弓的射手!

而且,從方才來看,這些射手的射術,雖然可能不如匈奴射雕者,但卻也遠超了匈奴其他射手!

不先消滅他們,胥紕軍此戰就會被漢朝騎兵壓制!

而在對射方面,蘭折野非常自信。

他手下的射雕者超過五百,另外還有數百名準射雕者,足以將漢軍騎兵的火力壓制住,然后用精準的射術逐一消滅!

隨著蘭折野的命令,匈奴的弓手立刻轉移目標,而且,他們很快也找到了自己的敵人。

他們紛紛搭弓,拉開弓弦,瞄準敵人,準備還以顏色。

但就在此時,在另外一側。

“嘭!”又是一輪齊射。

而這一輪齊射,取得的戰果更大。

因為匈奴弓手,剛剛為了瞄準敵人,不得不放慢馬速。

這使得漢軍射手可以更加從容和輕松的瞄準目標。

剎那之間,就是上百人落馬。

而且,幾乎全部都是匈奴弓手!

蘭折野終于變色,他怎么也想不到,漢朝人居然在一支不過六千的騎兵里,塞了超過兩千的弓手。

而且,這些弓手,全部具備了在奔馳狀態射擊的能力。

這大大超乎了他的預料。

甚至讓他恐懼起來。

眾所周知,弓手和弩手,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兵種。

對弩兵來說,只要有力氣,就完全可以做到不間斷的射擊,而且弩兵的訓練很簡單,漢軍弩兵,只要訓練三個月,就可以上戰場了。

但弓手不一樣。

沒有三年訓練,弓兵根本就不具備戰斗力。

至于想要做到騎馬射箭,這就更有難度了!

哪怕是在匈奴,在草原上,具備騎射能力的人,也會被視為勇士。

而在另外一個方面,弓手的殺傷力,取決于臂力。

最重要的是——即使是超級大力士,也無法連開十弓。

哪怕他有力氣,也無法做到這一點。

一般來說,一個弓手,連開五弓,就差不多是極限了,必須休息了。

不然,他的肌肉就會承受不住。

譬如,后世網絡上傳的神乎其神的英格蘭長弓手,有幾人知道,為了掌握長弓,那些弓手全部落下了終生殘疾——大量弓手甚至因為長期使用那種長弓導致了肩膀和手臂的骨頭變形!

這樣的例子,不僅僅發生在中世紀。

也發生在各個時期的弓手身上。

過去,漢軍的大黃弩射手,就全部無法活過四十歲。

風濕和骨頭畸形壞死導致的疼痛,讓他們日夜難安。

角弓射手雖然沒有這些問題,但是,他們的肌肉和臂膀骨頭,卻也因為長期用弓,導致了嚴重的負荷。

對此,你可以去問一下那些后世的運動員,看一看他們身上究竟有多少病痛!

這還是在后世科學發達,醫療技術空前強大的時代。

而在這個西元前的時代,可沒有什么理療師,更沒有什么康復訓練。

所以,在通常來說,一個弓手,連開三弓,就必須稍微休息一下,連續三輪,就會失去戰斗能力。

當然,也有人可以連開數十弓,還不帶喘氣的。

但那只是孤例,只是少數。

而在此刻,蘭折野發現,自己落入了一個可怕的兩難選擇之中。

漢朝人的弓騎兵,數量是他的射手的兩倍。

更麻煩的是,這些人的射術,并不遜色于自己的騎兵。

雖然他的射雕者勇猛無比,但卻只能最多壓制一邊。

倘若他繼續如此,那么,他的射雕者和準射雕者,就會面臨打了左側,結果被右翼射爆,管了右側,卻被左側點殺。

而兩面兼管,最終的結果可能是兩面被壓制。

“怎么辦?”蘭折野抬頭觀察戰場,他知道,自己必須立刻做決斷,不然,自己的精銳,就會被漢朝射手不斷消耗。

而此刻的戰場局勢,也讓他難以抉擇。

他發現,好像即使是白刃戰,胥紕軍也沒有占到優勢。

而本應該支援前排騎兵突進的射雕者的火力,現在卻又被漢朝弓手壓制。

假如不立刻做出決定,那么,胥紕軍就只能迎來滅亡了!

他一咬嘴唇,做出了一個艱難,但很符合白狼騎兵的抉擇,他大聲下令:“別管漢朝弓手,給我全力射殺那些漢朝騎兵的軍官和突前的精銳,掩護我軍!”

他知道,現在,唯有如此,也只有如此了。

用己方的射雕者和漢朝人兌子。

就像他曾經聽自己的哥哥說過的那個漢朝故事一樣。

用我的下等馬輸給你的上等馬,然后再用我得中等馬,贏你的下等馬,最終,用我得上等馬,贏你的中等馬。

如今,雖然情況有所改變。

他不得不用自己的上等馬的犧牲來換取己方騎兵的勝利。

但蘭折野相信,只要能戰勝敵人,那么,一切代價都是值得的。

不得不說,胥紕軍的白狼騎兵,確實是一群瘋子。

哪怕是蘭折野這樣的命令,他們也立刻執行。

無數匈奴射手,包括那些寶貴的射雕者們,立刻就不管不顧的搭弓,瞄準了漢軍陣列之中的軍官開始狙殺。

他們相信,只要能夠沖破和沖碎漢軍前排,那么,就一定可以獲勝!

就像他們過去面對的所有敵人一樣。

只要沖過去,沖破了敵人的陣型,那么,敵人就會驚慌失措,就會崩潰。

而他們的這個選擇,立刻就給正在與匈奴騎兵混戰的漢軍騎兵造成了巨大打擊。

這些瘋子,完全不顧被漢軍弓手密集攢射的威脅,突出陣型,搭弓狙殺著一個又一個漢軍軍官,以求為己方的勝利創造機會。

“這些瘋子!”蕭宸和衛馳看到這個情況,都是驚呆了。

他們怎么也想不到,這些匈奴騎兵居然瘋狂到這個地步。

他們根本就不要命了!

甚至擺明了要跟漢朝換命!

一個又一個細柳營的軍官和精銳老兵,不斷被他們射落下馬。

即使其后,這個匈奴射手立刻就被數名漢軍弓手點殺。

但他們就是如此,頂著漢軍的弓箭,不斷的襲殺。

漢軍前排的壓力立刻陡增。

畢竟,細柳營雖然是鐵軍,但也不是機器人,沒有感情。

好在,就在這時,在戰場右翼三里之外,一支漢軍騎兵,排著整齊的隊列,猶如天神下凡一般,熠熠生輝,加入了戰場。

他們的人數不多,也就一千五百騎左右。

但是,他們的出現,立刻就讓細柳營上下激動萬分,同時也讓匈奴人肝膽俱裂。

“胸甲!我們的胸甲來!”漢軍騎兵紛紛大喊著,揮舞著馬刀,將一個個敵人斬落下馬。

而匈奴的白狼騎兵則開始慌亂。

“神騎!”無數人驚呼著。

蘭折野也不得不將視線轉移,死死盯住那支全身都在太陽下發光,猶如一道道光墻的騎兵。

只是一眼,他就移不開視線了。

這支騎兵……

僅僅是表露出來的氣勢,就讓他呼吸急促。

“進入預備沖鋒姿態!”義縱高高舉起自己的騎槍,大聲下令。

胯下戰馬的速度,在這個瞬間開始提升,從走進入了奔跑。

左右前后的騎兵們緊緊的簇擁著他,不離不棄,整個陣列在瞬間加速。

戰馬開始顛簸起來,胸甲也隨之抖動,打的肌肉有些疼。

不過,這疼痛也刺激了義縱,他將騎槍平舉,一千七百柄騎槍,立刻就組成了一座鋼鐵森林。

此刻,漢軍胸甲騎兵距敵一百七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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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節 最后的白狼騎(2)

胸甲騎兵,一旦進入作戰狀態,速度會逐漸加快。

在蘭折野發現的時候,胸甲陣列已經從‘準備沖鋒’改換成為了‘預備沖鋒’。

騎手們紛紛調整自己的騎姿,騎槍平舉在手,而漢軍采用的墻式沖鋒,使得整個胸甲集群遠遠的看上去,就像一堵結實的墻壁。

“集火漢朝神騎!”蘭折野來不及考慮太多,立刻下令。

而與此同時,后排的匈奴騎兵也在手忙腳亂中調轉馬頭,不得不說,他們的騎術非常精湛,即使是驟然面對從側翼出現的漢軍胸甲部隊,他們也完美的做出了及時的反應。

上千胥紕騎兵立刻沖向漢軍胸甲,妄圖阻滯胸甲的攻擊。

同時,匈奴的弓手冒著漢軍的箭雨,對著前進的胸甲騎兵開始射擊。

只不過,現在,漢匈騎兵距離不過一百步。

他們射出來的箭矢雖然強而有力并且神準無比。

但可惜,密集的并排列在一起的胸甲部隊,在實際上只承受了三分之一的火力。

而漢軍胸甲騎兵的胸甲反射出來的陽光以及高高挺立的頭盔,又欺騙了這些匈奴射手的眼睛。

大量箭矢,實際上射偏了方向。

不是射高了,就是射歪了。

而剩下能夠命中的箭矢,大部分都射在了堅固的胸甲上。

而它們除了造成一陣叮叮當當的脆響外,沒有其他成果。

可能有那么兩三具胸甲的表面被箭矢叮了一個缺口……

而他們已經來不及射出第二輪了。

“全速沖鋒!”義縱大聲吼道:“有我無敵!”

“有我無敵!”胸甲軍官們同時大吼。

整個陣列在剎那就將速度提升到極致。

雖然,沒有羽林衛和虎賁衛的胸甲部隊那么兇猛,但對胥紕軍來說,他們所目睹的,也是他們生平從未見過的騎兵沖鋒。

漢朝的神騎,在這個剎那,忽然將變成了颶風。

他們的速度猛然飆升到一個可怕的地步!

漢軍騎兵的馬蹄,將整個世界都震得顫抖起來。

“不!”蘭折野大喊一聲。

下一秒,漢軍胸甲,就像一把利劍,直接撞進了前來阻攔他們的匈奴騎兵陣列之中。

強大的動能,讓漢軍的騎槍立刻就變成了地獄的鐮刀。

只一個呼吸,第一排的胸甲騎兵就將他們面前的所有匈奴騎兵撞的粉碎!

蘭折野親眼目睹了這一瞬間,他的臉色立刻就慘白起來。

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為剛剛,超過一百名白狼騎士,被漢軍的神騎跟串肉一樣串了起來。

他們的反抗,他們的掙扎,毫無意義。

即使有人身手敏捷,反應過人,在這個剎那做出了完美的規避動作。

蘭折野就親眼看到了一個勇士,在這個剎那果斷的將整個身體側偏,幾乎完全偏移到了馬背一側。

在原來,這樣的規避足以躲過所有的敵人沖擊,并保存自己。

然而,在這個戰場上,他所做的一切,卻讓他死的更慘!

漢朝神騎,就像一座大山,直接碾壓過去。

這個勇敢的白狼騎兵,甚至都來不及反抗,就被連人帶馬一起撞倒。

漢騎的鐵蹄,直接從他身上碾過,將他踐踏成肉泥。

但,這只是一個開始。

蘭折野瞪大了眼睛,看著漢朝神騎的第一排在沖鋒過后,無比果斷的丟棄了自己的騎槍,拔出了馬刀。

而第二排的沖鋒,則在同時降臨。

他們沿著自己的前排撞開的道路,再次撞進去。

這一次,人仰馬翻。

原本勇敢的白狼騎兵,根本不敢阻攔他們,無數人尖叫著想要讓開道路。

但他們的反應,就跟一個被推到在地的loli面對一個怪笑的壯漢一般。

除了讓對方興奮外,沒有其他作用。

漢朝神騎,長驅直入,直接從頭撞到尾。

曾經號稱單于爪牙的胥紕軍,第一次被人直接打穿。

蘭折野吞咽著口水,無比驚詫的看著這個變化。

不僅僅是他,整個戰場,在這個剎那都幾乎凝固了。

所有的白狼騎兵,都驚訝的合不攏嘴。

即使是細柳營的騎兵,也都無比驚訝的看著側翼的戰場。

“武人之韶樂,無韻之離騷……”衛馳撫掌而贊,胸甲沖鋒,永遠是最讓人賞心悅目的場景。

它對武將而言,就類似于孔子之于韶樂,看一千遍,一萬遍也不會膩味。

不過,他知道,現在不是欣賞的時候,現在,應該抓住戰機!

他策馬而出,高舉馬刀,下令:“傳我命令,全軍沖鋒!”

細柳營的騎兵,紛紛拔刀,跟隨自己的戰旗,滾滾向前。

而此刻,胸甲的第三排如約而至。

面對這一次沖鋒,匈奴的胥紕軍,單于的爪牙,所謂的白狼騎兵們終于崩潰。

他們調轉馬頭,屁滾尿流的想要逃回自己的本陣。

甚至有人怪叫一聲,連本陣也不回,直接向北方逃跑。

但,可惜,他們的反應還是太慢了!

因為漢軍的胸甲騎兵,在短距離的爆發速度上,無人可及!

僅僅一個呼吸,整列胸甲就從一個側翼撞進了想要逃跑的匈奴騎兵內。

這就是一場屠殺!

曾經縱橫世界,鎮壓西域的胥紕軍,單于的爪牙,白狼的子孫,現在,就像一個被人綁在刑具上的可憐人。

鋒利的騎槍,將他們直接挑起來。

無數人甚至被連人帶馬一起掀翻。

而此刻,拋棄了騎槍,抽出了馬刀的胸甲騎兵,開始再次整隊,再次重逢。

“他們就像在打馬球……”

很多年以后,已經退役的細柳營軍官對自己的兒孫敘述這一戰時,都帶著贊嘆的語氣,描述此刻的場景。

而此刻的情況,也確實如他所說。

匈奴的胥紕軍前來迎擊漢軍胸甲的騎兵,現在陣型被完全捅穿,組織徹底崩潰,士氣全無。

而再次沖刺起來的胸甲隊列,就像一艘巨艦,直接從他們中間穿過。

就像茂陵的賽馬場上的馬球比賽一般,一個個人頭,就是一個個的草球,被不斷打落。

五秒鐘后,地上除了死尸和無主的戰馬外,沒有任何匈奴人的痕跡。

僥幸逃脫打擊和毀滅的四百多殘余胥紕騎兵,哭爹喊娘的騎著戰馬,狂奔回去。

他們被完全嚇傻了。

他們現在終于知道,為什么折蘭人會死的那么慘。

他們現在終于明白,為什么漢朝神騎被稱為神騎了。

他們確實不會魔法。

他們確實也不曾召喚雷霆,呼喚颶風。

因為他們本身就是懲戒世界的雷霆!

因為,他們自己就是滅絕一切的颶風!

無可違逆,無可阻擋!

白狼騎兵們感覺,自己根本就不是在跟人類戰斗。

他們是在跟神明作戰!

人類,怎么可能是神明的對手?

不僅僅這些潰兵這樣想,其他目睹了這一切的白狼騎士們也是這樣想的。

“逃命吧!”有渠帥驚慌的對蘭折野說道:“主人,我們不可能是神騎的對手!”

蘭折野聞言,反手一刀將他斬落馬下,大聲說道:“漢朝人是人,不是神!我們一定可以戰勝他們!”

但,在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有功夫聽他說話了。

因為,細柳營的沖鋒,已經如同附骨之疽一般來臨。

在這個剎那,胥紕軍曾經頑強的前排,就像紙一樣破碎。

漢軍輕騎,輕而易舉的沖破了他們的防線。

無數人都感到了末日的迫近。

不過,他們仍然沒有崩潰。

甚至,在這滅亡的危機中,許多人反而變得更加瘋狂。

特別是蘭折野麾下的射雕者們。

這些為了戰爭而生的瘋子,現在徹底癲狂了起來。

他們丟掉弓箭,抽出馬刀,組成一個又一個隊列,迎向了來襲的漢騎。

就像飛蛾撲火,明知是死,也一往無前。

然而,他們的掙扎,因為缺乏組織和系統,所以顯得非常蒼白。

而且,胥紕軍,也不是人人都如此瘋狂。

特別是,當那支漢朝神騎,在匈奴陣前再次整隊時。

長長的騎槍,再次平舉起來,陽光下胸甲表面熠熠生輝,恍如太陽神。

“準備……”漢軍的胸甲軍官們大聲喊道,一匹匹戰馬,打著響鼻,回應著主人,然后,騎槍如林,有若流星。

胥紕軍,終于崩潰。

就跟當初,武周塞前的折蘭人一般。

他們崩潰的比折蘭騎兵還要快!

折蘭人至少還曾經想要反抗,想要掙扎,也曾經試圖反抗,試圖掙扎。

但,胥紕軍在這個剎那,整個軍心徹底潰散。

即使是射雕者們,也開始尖叫著調轉馬頭,開始北逃。

哪怕是蘭折野,面對這個情況,也無力回天。

他長嘆一聲,舉起自己的馬刀,對自己身周的幾個忠誠的騎兵說道:“我有罪!葬送了大匈奴的精銳,除了戰死,我沒有其他選擇了……”

他望著整個戰場,此刻,胥紕軍的陣列全面崩潰。

漢朝輕騎一路勢如破竹的鑿穿著胥紕軍的陣列,并將之分割開來。

數不清的白狼騎兵,哭爹喊娘的像無頭蒼蠅一般亂竄,而漢朝神騎,則正面沖來。

一切都已經無力回天。

胥紕軍,白狼騎,在今天成為歷史已經是注定的結果。

到此刻,蘭折野才明白,他究竟做錯了什么事情。

他親手葬送匈奴人和引弓之民對漢朝最有威脅的騎兵。

他忽然明白了軍臣為何不讓他前線。

不是軍臣膽小怯懦。

而是匈奴折損不起白狼騎。

這支騎兵是匈奴未來可以對抗漢朝神騎的唯一籌碼。

但這種對抗,不是跟漢朝人硬碰硬。

而是在廣闊的草原上,依托白狼騎兵的速度,帶著漢朝人轉圈子,一點點的拖垮漢朝軍隊。

而現在,這一切都畫上了句號。

沒有了白狼騎兵和這些優秀戰馬,匈奴帝國完了。

可惜,他從前沒有見過漢朝神騎。

自以為自己無敵,目空一切。

而現在,漢朝人給他好好的上了一課。

只是這學費太過高昂!

他現在也明白了,即使漢朝神騎不在,其實他也沒有可能獲勝。

望著沖過來的漢朝神騎,蘭折野慘笑一聲,舉著馬刀,迎了上去。

然后……

一柄長長的騎槍,直接將他捅穿,將他從馬背上挑起來。

蘭折野使出全身的力量,握緊騎槍,他抬眼,看向那個漢朝神騎的騎兵。

明亮如鏡的胸甲甲胄上,光滑的如同祁連山上下的冰川。

高高挺立的頭盔里,一雙黑色的眼睛,沒有半分感情。

但他確認,那是一個人,一個漢人,不是神,也不是神兵神將。

只是……

“漢朝神騎,無論是裝備,還是戰術,至少領先白狼騎兵兩百年……”他終于知道了答案。

他的胥紕軍,他的白狼騎,在這支漢朝軍隊面前,就好比胥紕軍曾經順手滅亡過的一個西域的古老部族。

蘭折野至今記得,那些包裹著獸皮,拿著木劍和石頭,哇哇叫著上前送死的野人。

“或許,在漢朝人眼里,我和我得騎兵,就是那樣的野人……”蘭折野的身體重重的掉落在地上,鮮血大口大口的從他嘴里流出來。

然后,馬蹄從他身上踐踏而過。

夕陽西下,染紅了整個山巒。

但,也比不過戰場的顏色。

一座又一座高高的尸山,矗立在戰場上。

這些尸山的高度,甚至遠超了周圍的山巒。

刺鼻的血腥味,讓人作嘔。

而在尸山之間,飛狐軍的胸甲騎兵們,卸下了他們的胸甲,開始了他們的藝術創作。

一座高達十余丈,寬百步的京觀,已經初見雛形。

鮮血從尸山和京觀之中流淌出來,浸入地面,流過平原,在低洼的沼澤地帶,形成了一個個血池。

“將軍,我軍此戰,全殲匈奴胥紕軍、黑鴉軍和逼落軍,斬首過萬……”一個軍法官興奮的對義縱說道。

這一戰,不知道會誕生多少列侯。

更重要的是,全殲了這三個王庭萬騎后,匈奴帝國的喪鐘,實際上已經敲響了。

經此一役,世界已經對漢家張開懷抱。

所有的艱難險阻,都將變為通途。

新的時代,已經奏響了第一聲。

但義縱卻高興不起來。

因為,這一戰的損失,太過與慘烈。

漢軍戰死三千余,其中胸甲騎兵第一次出現了十位數的陣亡——他們都是死于匈奴射雕者的攻擊。

另外,還有兩千余人重傷,四千多人輕傷。

可謂是義縱打過的最慘烈的戰斗。(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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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節 乞和

黃昏的虒奚,天際一片血紅。

一只信鴿,飛落到李廣的帥帳之中,一個軍官取下信鴿腿上的紙片,然后立刻就狂喜的喊道:“將軍,將軍!大捷!車騎將軍已經殲滅了匈奴胥紕軍、黑鴉軍以及逼落軍!全殲敵人,斬首上萬,僅千余殘敵狼狽逃竄……”

李廣聞言,嗖的一下站起身來,同樣激動萬分。

“善!”他高興的就跟一個小孩子一樣。

此戰之后,意味著,匈奴人將再也無力掙扎。

漢匈戰爭的勝利曙光已經出現了。

雖然不敢說,畢其功于一役。

但至少也是奏響了匈奴帝國滅亡的序曲。

“快,派人通知薊城和漁陽!”李廣立刻下令。

“諾!”軍官們興高采烈的應道。

這一戰的意義,不需要人解釋,他們也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漢家君臨天下!

也意味著,從此以后,大家建功立業和稱王道寡的的時代。

世界有多大?

不需要人教育,坊間流傳的傳說,就已經讓人知道了。

已知世界,僅僅是匈奴帝國的部分,就已經大的不像話了。

草原縱橫數萬里,西域三十六國,三千里河川,富饒的河西走廊,潺潺流水的居延澤。

還有,那個傳說中,遍地黃金,流著奶和蜜,據說只要躺著曬太陽就可以吃飽肚子的身毒。

這一切的一切,都已經向漢室,向中國敞開了懷抱。

“西征!”

無數人歡呼著:“西征!”

當初,安東大開發,無數人一夜暴富的情況,依然歷歷在目。

現在,一個遠比安東更加寬廣,更加富饒,而且更加美麗的新世界,向漢家臣民敞開了懷抱。

自元德二年開始,官方鼓吹的新世界,現在,坦途已經鋪好了。

最大的障礙,匈奴人,將從此不復存在——至少不再具備阻攔中國腳步的能力。

這一刻,上至將軍、官僚,下到士卒、馬夫。

人人眼中閃爍著莫名的色彩。

這是對財富的渴求。

這是對土地的渴望。

這是對子孫后代的未來的希冀。

也是對一個新時代的憧憬!

無數人歡呼雀躍。

這歡呼聲,甚至就連匈奴人也聽到了。

“漢朝人怎么回事?”夏王皺起眉頭,他連忙說道:“立刻給我準備好牲畜和戰馬,送去漢朝營地,我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但內心的不安和惶恐,就像附骨之疽一般,讓他難以安心。

一個時辰后,當匈奴使者帶著一萬頭牲畜和五百匹戰馬,再次進入漢軍營壘時。

他所看到的是一片歡騰的景象。

沿途,人人都在議論著一場大勝,一場輝煌的勝利。

使者的手腳都開始顫抖,他的身體開始發冷。

沒有人比匈奴人更清楚,胥紕軍的可怕和強大。

但現在,無疑,這支匈奴的王牌,很可能已經覆滅了。

就如折蘭人一般……

若是如此,則肯定是漢朝神騎出手了。

使者不知道,胥紕軍到底是怎么死的。

但他知道,一旦胥紕軍滅亡,那么,匈奴的命運,就真的滑落到了低谷了。

在漢軍軍官的帶領下,使者被迎到了李廣面前。

這個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漢軍營帳之中,也點了燈火。

“將軍,故貴也太不守信了吧?”一見面,使者就質問起來:“貴國不是自詡禮儀之邦嗎?為何輕易毀約?”

“哦……”李廣輕笑一聲,問道:“吾何以毀約?”

“貴隊,難道沒有攻擊要陽的我軍?”使者大怒。

“是又如何?”李廣反問道:“與貴國停戰之事,本將雖然并未同意,但出于好意,從前日起,本將就已經下令各部停止前進了……”

“何來毀約一說?”

使者氣的肺都要炸掉了。

但卻又無可奈何,只能低頭說道:“將軍,如今您要的牲畜和戰馬,本使都已經帶來,還請將軍守約……”

“本將自然會守約……”李廣輕笑著道:“使者請看,本將這不是沒有下令攻擊嗎?”

“還請貴國讓開道路,放我主及我主軍隊出塞……”沒有辦法,使者只好哀求著道。

在現在,胥紕軍疑似已經敗亡的情況下,使者很清楚,匈奴人唯一的生路,在于漢朝人高抬貴手,不然的話……

這漁陽虒奚一帶,數百里的地域之中,十萬匈奴騎兵,恐怕能回到草原的不過一兩萬。

剩下的人,全部都會死在這里!

“這要我國天子批準……”李廣好整以暇的說道:“本將會立刻派人快馬加鞭,請求圣天子考慮……還請使者和貴國單于稍等……”

那使者卻是被李廣這句話堵得想要吐血。

從此地到長安,一個來回,起碼是一個月!

一個月后,匈奴人早就餓死了!

但他能有什么辦法?

只能是哭著哀求道:“請將軍念在貴我兩國數十年的和親之好的份上,通融一二……”

“我主單于已經答應了,若貴國愿意與我國休兵,那么,我匈奴不僅僅愿意歲歲嫁閼氏與貴國天子,更愿意割讓幕南以及河間地、皋蘭山,乃至于祁連山給與貴國……”

“更愿意歲歲進貢……”

“歲貢黃金五千金,戰馬一萬匹,牛羊十萬頭……”

他說著深深的彎腰,如同杜鵑泣血一般懇求:“還請將軍答允!”

李廣聽了,卻不為所動。

他雖然是個政治白癡,但也明白,這種戰和之事,哪里容得了他來議論?

這是天子和朝堂諸公的事情!

況且,即使他敢答應。

他的部下,絕對不會答應!

誰會放棄到手的武勛和爵位?

沒有人!

而現在,從漁陽到虒奚,起碼有十萬個人頭,幾十個列侯的爵位都在跟大家伙招手。

誰他媽敢放匈奴人?

就不怕被數十萬大軍的怒火給燒成灰燼?

反正,李廣不敢。

使者見狀,卻壓低了聲音,對李廣拜道:“還請將軍考慮……”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低聲道:“豈不聞,飛鳥盡,良弓藏,走狗烹,狡兔死?”

“將軍,貴國淮陰故事,殷鑒在前啊……”

“哈哈哈……”李廣站起身來,他如何聽不懂這匈奴使者的話?

這是要他養寇自重呢!

但問題是……

為什么要養寇?

這個世界這么大,除了匈奴,漢軍需要征服和教化的地方那么多。

何愁沒有敵人,何愁沒有武勛?(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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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五十八節 自作孽

坐在床頭,劉徹伸手撥弄著剛剛出生的劉陽小小的臉蛋兒。

小小的人兒,還什么都不懂。

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偶爾鍛煉一下嗓子,哭號幾聲。

但,整個殿中的大人,卻都是心事重重。

尤以夏胭脂為最。

這個匈奴舊日的公主,現在的漢室皇妃,如今的內心郁積著過去二十年余年加起來都未有過的復雜心思。

殿中的侍女、宦官們,也都在尋思著各種稀奇古怪的念頭。

這不奇怪。

誰叫這里是皇宮!

此地是人世間最復雜和最簡單的地方呢!

劉徹卻是沒有理會這些人的心思,他微微站起身來,對夏胭脂說道:“愛妃,朕先去處理一下國事,回頭再來看六六……”

說著,他就微微摸了一下小兒子的小手,然后站起身來。

“諾!”夏胭脂立刻展露笑容,乖巧的拜道:“臣妾便在此處靜候陛下……”

劉徹微微一笑,回頭再看了一眼那個小兒子。

此子出生的時機很微妙,出生的日子就更好了。

他出生之時,恰好是元德六年夏六月丙子日午時多一點。

就差一點點,就可以集齊6666,稱霸直播平臺,成為新一代網紅了。

可惜,棋差一著。

但也有三個六,混這西元前,足夠了。(午時是一天的第六個時辰)

劉徹當時還沒有反應過來,事后想起此事,就干脆將他小名取為六六。

這既是他如今心態的寫正,也是一種對此子的寄望。

可惜,現在無人知他的意圖。

所以,這兩日,坊間的議論很兇。

特別是長安城里那幫吃飽了沒事干的考舉士子們,現在就差有人舉一塊‘漢家養士數十年,仗義死節就在今日’的牌匾跑到未央宮北闕城樓下敲響登聞鼓,搞個大新聞了。

剛剛走出殿門,就有侍中來報告:“陛下,魏其候急奏……”

劉徹聞言,眉毛一挑,這個表叔自從去了清河郡,已經許久了。

不知道,他現在冒出頭來,想要做什么?跟風搞事?

劉徹搖搖頭,接過那份奏折,打開一開,頓時臉色大變。

他抓著奏折,強忍住就想要將它撕成碎片的沖動,對左右道:“魏其候老矣,朕看,還是讓太醫署派幾個得力之士,去清河郡慰問和看望一下比較好……”

這立刻就讓左右冷汗直冒。

上一個被天子親切的派遣太醫看望慰問,還接到太醫署‘認真治療’的安平侯現在已經只剩下骨頭渣子了。

此人,現在就是一座豐碑,一座大山。

任何企圖挑釁天子威嚴的人,都會認真看一下此人的下場,然后乖乖夾起尾巴,三呼萬歲!

誰想被精神病?那就去試試吧!

汲黯連忙勸道:“魏其候,國之重臣,先帝心腹,素來身體健朗,應該不至于有事……”

劉徹回頭看了一眼汲黯。

講道理的話,汲黯還是竇嬰的外甥女婿呢!

他嘴角微微揚起,將那份奏折,丟給汲黯,說道:“卿將此奏送去給章武侯看看罷……若章武侯看完,依然認為魏其候正常,那朕也不說什么了……”

汲黯接過那奏折,偷偷瞄了一眼,頓時就心頭大震,整個背脊都涼梭梭的。

他連忙低頭,拜道:“陛下恕罪,魏其候向來如此……還請陛下念及舊情,寬恕一二……”

劉徹自也知道,魏其候竇嬰是個什么樣。

講道理的話,其實,劉徹還是挺喜歡和挺欣賞竇嬰的。

但問題是……

竇嬰只適合當朋友,做酒肉兄弟,當市井豪杰。

他這個人太理想主義,也太過于講義氣。

性子軟,耳根子更軟。

與他做朋友,絕不會有什么問題。

相反,一定能吃香喝辣,甚至平步青云。

但問題是……

這樣的人,對于一個國家政權來說,簡直就是惡疾!

看看他的那些兄弟,那些朋友,那些知己,都是些什么人吧!

灌夫!

就是一個莽夫而已,而且是一個脾氣暴躁,自私自利的莽夫。

唯一的優點就是講義氣,敢為兄弟兩肋插刀,甚至于將老婆女兒送上朋友的床榻。

一個合格的游俠,中規中矩的軍官,失敗的父親,可怕的官僚和操蛋的豪強。

至于他曾經門下的那些食客和門客……

翻看內史衙門和五官中郎將以及執金吾的檔案去看一看吧。

看看從先帝時期一直到元德四年,這大漢大將軍魏其候竇嬰的門客、食客都干過什么好事吧!

狐假虎威,招搖撞騙,這還是守規矩的。

更多的人,打著魏其候的名頭,在長安城里欺男霸女,敲詐勒索,經營花街柳巷的生意,在槐市放高利貸,一放就是千萬!

僅僅是記錄在案的案子,就超過數百例。

那些沒有報官或者不敢報官的,還不知道有多少!

竇嬰或許從未知道這些事情。

但他作為主人,他卻一直在給這些提供保護傘和遮蔽。

當然,這也是舊貴族和舊官僚的傳統了。

自從戰國以來,貴族和豪強們,就一直是這么玩的。

所以,劉徹也就沒有計較,也沒辦法計較。

只是讓竇嬰遠離長安,去清河郡安靜安靜。

但哪成想,這兩年他非但沒有反思,反而依然跟那些狐朋狗友往來密切。

拿這個表叔,劉徹是徹底沒辦法了。

只能交給章武侯去好好管教管教了。

但……

章武侯還能活幾年?

一旦這顆竇氏的大樹倒下,沒有了遮風擋雨和居中協調的人,竇嬰,恐怕難保不踏上前世的死路。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性格決定命運。

只是,劉徹多少有些不忍心。

所以,他對汲黯道:“朕前日得到韓王上書,請求朕賜一德才兼備之人為相,朕覺得,魏其候或許不錯……“

嗯,現在,看起來,清河郡還是不能讓竇嬰安靜。

那就只能將他送的更遠一些了。

汲黯卻是深深低頭,不敢說話。

這種皇室的事情,作為一個大臣,最明智的選擇就是閉嘴。

特別是,在竇嬰居然上了那么一份奏折之后。

正說著,又一個宦官跑來,捧著一份奏疏遞給劉徹,拜道:“陛下,齊王急奏……”

劉徹伸手接過來,看了看,終于再也忍耐不了,將這個奏疏丟在地上,用力的踩了好幾腳。

“齊王?”他冷著臉,說道:“吾,不用也!”

周圍群臣,立刻色變,全部跪下來,拜道:“陛下息怒!”

雖然,沒有人知道,齊王到底那里激怒了天子。

但人人都知道,當劉家的皇帝不說朕,而說吾時,不是大喜,就是大怒。

如今,天子顯然是大怒了!

天子一怒,流血漂櫓,伏尸百萬!

特別是當今天子,那可是真正的言出法隨,口含天憲的天子啊!

齊王,看來大概是腦子糊涂了,居然激怒了天子……

“齊王藥丸啊……”許多人在心里想著。

本來,上次齊王就差點藥丸。

還好他機靈,躲進了自己的父親齊悼惠王的神廟,借著父輩的余威和在天子面前的薄面,勉勉強強,逃過一劫。

但現在看來,這齊王,怕是很難撐過此次了。

不過……

這與我何干?

許多人在心里狂笑著。

上次齊魯四王王冠落地,可是讓廷尉和御史大夫衙門大大的漲了一回臉,刷了一波聲望。

負責辦案的官員,人人都得到了士林稱贊和天下人的贊譽。

坊間甚至還編了蚩尤戲來贊譽這些官員不畏強權,嚴格執法的忠肝義膽。

廷尉趙禹和御史大夫晁錯,就快成為了漢之周公與召公了。

雖然上一次,實際上,廷尉和御史們都是抬著棺材上陣的。

廷尉趙禹甚至連遺書都寫好了……

萬一捅了簍子,天下群情激憤,他就以死謝罪。

但事后,卻啥事都沒有。

曾經強大無比的諸侯王集團,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甚至有人不得不歌功頌德。

至于士林輿論和民間都是拍手稱快。

齊魯四王,現在在輿論和民間的形象,已經直接跟桀紂這樣的暴君掛鉤了。

天子那一句‘罄南山之竹,書罪無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凈’的評語,甚至都快成為一個典故和成語了。

所以,現在的漢室官員,面對諸侯王的案子,再也沒有人退縮。

相反,這些家伙就跟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一般,千方百計的給諸侯王們找茬。

與天子關系近的那幾位和很老實的那幾位,還算好,沒有人去招惹他們。

但是,像淮南王劉榮這樣人人都知道,天子不喜歡的家伙以及齊王劉將閭這樣占著齊國這樣的富饒之地的諸侯王,可就立刻遭了秧。

屁大點的事情,都能被人搞個大新聞。

去年一年,淮南王劉榮就被人彈劾了三十五次。

其中,有二十次完全就是捕風捉影。

而劉將閭少了一點,但也有超過二十個彈章。

其中至少有十個,是那些想去齊國當大王的家伙在背地里指使的。

要不是天子似乎不愿意再對同族舉起屠刀,恐怕這兩個家伙早就死的骨頭渣子都剩不下來了。

現在,齊王劉將閭卻自己作死,激怒天子……

只能說,自作孽,不可活啊!

劉徹看著這些家伙,心里面也很清楚,這些人啊,都在等著喝人血呢!

這也是大多數上升期的帝國官僚的普遍特性。

不怕事,就怕沒事。

抓住機會,就會順桿子向上爬。

但,齊王這一次,是真的惹毛了他了。

他一腳就將那份奏疏踢到下水溝里面,冷聲道:“齊王妄議軍國之事,無宗室之德,其令有司,遣使訓斥!”

這等于是公開宣布,告訴百官——哥瞧齊王不順眼,哪位勇士去取其頭?

劉徹相信,會有無數人想當關二哥,溫酒斬齊王!

但這是劉將閭自找的!

“蠢貨!”劉徹盯著那份已經掉進下水溝里的奏疏,在心里罵了一句。

原因很簡單,劉將閭的奏疏和魏其候竇嬰的奏疏,除了抬頭和結尾不同之外,全篇文字,竟然一字不差。

他這是要干嘛?

他劉將閭在齊國,而竇嬰在清河郡,兩者相隔了數千里。

但兩人的奏疏卻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這里面要是沒鬼,誰信?

而大臣外戚貴族和諸侯王相互勾結,這在漢室是大忌。

劉徹可還沒傻到連史書都忘了的程度!

想想看,上一次外戚貴族和諸侯王勾結的時候,發生了什么?

周勃陳平等元老列侯大將在內,齊王、瑯琊王等諸侯王在外,內外呼應,一個月內就殺光了所有姓呂的,長安流血三日,未央宮、長樂宮堆起來的尸體足足有一丈高。

甚至就連高廟和太廟之前,也是血濺三尺,伏尸累累。

再往后,劉興居叛亂,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在朝堂和關中的貴族和大臣,私底下給劉興居通風報信,透露中央軍隊,特別是南北兩軍的動向。

等著太宗皇帝帶著二十萬大軍去了晉陽,正打算跟匈奴人決一死戰的時候。

在后方,劉興居起兵作亂。

要不是城陽王及時出兵,恐怕那爛攤子十年都收拾不好。

即使如此,漢軍主力勞師遠征,卻不得不半途而廢,整個國家的戰略,前功盡棄,數十萬萬的積蓄,全部丟進了水里。

終太宗一朝,漢軍再無力與匈奴決戰。

而七年前的吳楚叛亂,也差不多。

叛軍氣勢洶洶,朝堂內部,無數人叫著‘殺晁錯,安天下’。

私底下,大批大批的人,卻都已經做好了只要吳王兵臨雒陽,取敖倉或者打破函谷關,大家就簞食漿壺的準備。

是以,劉徹對這種諸侯王跟大臣貴族私底下悄悄聯絡、串聯的事情,格外敏感。

更何況,這劉將閭和竇嬰說的事情,讓劉徹無法忍受。

他們要是談其他事情,劉徹還不會如此動怒。

但偏偏,他們居然敢談軍國之事,而且還是戰和之事,更為重要的是——他們居然主張漢匈談和。

談和?

給匈奴人喘息之機,讓他們縮回漠北,養精蓄銳,再跟漢軍糾纏二十年?

想著奏疏里的文字,劉徹此刻的心情,只能用一句話概括——我去年買了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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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節 轉移視線

面對天子的震怒,群臣都是跟受氣的小妾一般,大氣也不敢出。

直到劉徹帶著侍衛們離開,侍中和尚書們這才一涌而上,悄悄的將那個被天子踢進了下水道的奏疏翻出來。

好在,那奏疏進水不多,字跡還算清晰,勉強能夠看清楚。

“臣將閭昧死再拜陛下以聞:方今幸甚,老臣幸蒙陛下不棄,為齊王,王臨淄千里山河……”有人小聲的念起了奏疏上的文字,無數人洗耳傾聽。

大家都想搞清楚,齊王究竟是怎么觸怒了天顏的。

而搞清楚這個事情,有利于大家往后的仕途。

至少,也能知道一個地雷。

這可是很關鍵的!

知道天子喜惡,從來都是升官發財的不二途徑。

更別提這樣的情報非常值錢——往后起碼可以賣個百八十回人情給人。

而這奏疏的開頭,中規中矩,齊王雖然膽子大了一些,自比天子心腹,但他過去的奏疏也都這樣開頭,天子也沒有不喜歡。

所以,大家都知道,這后面肯定有問題。

果不其然,奏折到了正文,立刻就畫風一變。

尤其是在這些文字里,藏著一句話,讓這些侍中和尚書看了,也感覺眼睛疼的厲害。

“莫如和親便……”有人喃喃念著這句話,然后就破口大罵:“國賊,安敢妄議國政,實在可殺!”

齊王的奏疏里,洋洋灑灑上千字,說來說去,中心思想就是這一句話——莫如和親便。

當然,齊王舉的道理和事實也很有邏輯。

譬如,現在,興師動眾,國家動輒就是數萬騎二三十萬大軍,數十萬民夫來與匈奴作戰。

不僅僅傷害了百姓的生活安定,破壞農耕,耗費了國家積蓄和錢糧。

而得利的,卻只是軍人和商人。

尤其是后者,靠著戰爭,大發其財。

許多淳樸的百姓,都被這些人蠱惑著,放棄了農耕,轉而投入工商業,或行走天下,跟著人做生意,或出入作坊,出賣力氣。

這一段,齊王也寫的很感人。

甚至還引用了當年賈誼賈長沙的一些文章來做佐證。

然后呢,又是扯什么草原風沙大,苦寒,中國人無法居住,要了也沒用,還要白白浪費力氣和財力物力。

與其這樣,倒不如‘和親’更好。

而且,現在漢家武力強大‘匈奴必不敢輕漢’恰恰相反,一定會歲貢長安,年年遣使,貢奉大漢天子為至尊。

所以‘莫不如和親便’。

只是……

侍中們尚書們,將這個奏疏讀完。

心里面都猶如一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

“這齊王,這是要自絕于天下啊……”有人嘆道。

章武侯府邸。

竇廣國躺在床榻上,拿著汲黯送來的那份奏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王孫,這是要自絕于天下啊……”

近些年來,竇廣國的身體一直就不太好。

這個三朝元老少年和青年時期,吃過太多苦,落下了許多病根。

隨著年紀增大,這些病痛常常折磨的他徹夜難眠。

天子見他可憐,命太醫開了一種神奇的止疼藥,才讓他這一兩年還能走動,還能說話。

不然,這位竇氏外戚的擎天柱恐怕早已倒塌。

即使如此,他也瘦的厲害。

連他自己也明白,自己是沒有多少時間了。

是以,他現在已經為自己親自選好了墳墓。

就在霸陵的太宗陵寢東南,剛剛好與他的亡兄竇長君面對面。

他巍顫顫的在下人的攙扶下站起來,對跪在床榻邊侍奉的南皮侯竇彭祖說道:“彭祖啊,你派人去將王孫給吾叫回來……那清河郡的郡守之職也辭了……”

“叔父大人……”竇彭祖連忙勸道:“應該不至于此吧……”

抓著那個奏疏,竇廣國冷笑兩聲:“不止于此?呵呵……吾雖然老朽,但眼睛沒瞎,耳朵沒聾!”

“七年前,這樣的事情,當然不止于此,甚至于很正常……”

“五年前也不止于此……”

“但……現在……王孫這是捅了馬蜂窩啊……”

“天下列侯,無論是新的還是老的,士大夫兩千石,不管是誰……若看了此奏,都不會放過王孫的……”

竇廣國原本渾濁的雙眼,此刻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金芒,整個人一下子就仿佛回到了盛年,那個他指點江山,在幕后操縱國政的時代。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竇廣國朗聲道:“阻人升官發財,又該當何罪?何況,這王孫要做的是要阻人封疆裂土啊……”

“這種事情……誰敢做?”

“王孫難道就不怕我竇氏落得一個諸呂下場?”

竇廣國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那場恐怖的大清洗,但他也知道,惹怒了列侯士大夫們會是一個怎樣的下場。

想當年,諸呂何等強大?

文有群僚,武有周呂候留下的遺澤。

但惹惱了列侯功臣,一切都被清洗。

甚至就連周呂候也被連累,這個功勛不下于蕭何、韓信的高帝開國重臣,竟然連個名字一度都成為忌諱。

也就只有當今天子為他在凌煙閣立像樹碑之后,天下人才知道,原來,老劉家的外戚里,還有這么一號戰神。

與呂氏相比,竇氏算個p!

現在,也就是太皇太后還在,他也還勉強撐著,有那么幾分薄面在。

不然,就竇嬰今天的這個奏疏,就足以讓老竇家全家上下,雞犬不留!

即使如此,竇廣國也知道,這還是建立在群臣和貴族們都不知道竇嬰上了這封奏疏的緣故。

一旦讓他們知道了……

呵呵……

你竇王孫自己吃飽了,全家不餓,就想著壞哥們好事?

天下的怒火和怨懟,足以將整個竇氏燒成灰燼!

便是太皇太后,也護不了!

這是真正的獲罪于天,無可禱也!

想想看,列侯士大夫兩千石們,將自己的子侄拼命塞到軍隊里,讓他們日夜磨礪武技,外戚封君勛臣們,把嫡子嫡孫送上前線,讓他們披甲執銳,地主和商人,絞盡腦汁,傾其所有,一擲數千金數千萬,在茂陵買一套丙級或者乙級學區宅,只為了將自己家里最有出息最有前途的那個孩子送進武苑,民間的百姓,縮衣節食,一個錢一個錢的省出來,只為了讓自己的孩子學好弓箭和騎術。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什么?

還不是天子畫的那個大餅?

那個封國家建社稷,啟一世代之新的大餅?

現在,眼看著路已經打通,天下人的夢想和理想,都已經露出了實現的曙光。

你竇嬰這個時候跳出來,大喊‘莫如和親便’,為了一點點虛假的名聲,就要大家伙不玩了。

你這是在找死?還是不想活了?

反正,竇廣國無法想象,這竇嬰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還是自己那個自幼聰慧,為整個竇氏寄予厚望的年輕人嗎?

竇廣國不知道。

但他為了整個竇氏,只能選擇忍痛割愛。

天子說要竇嬰去韓國當丞相?

竇廣國卻害怕他弄出更大簍子,連這個事情也不敢讓他去做了。

他現在只求這個祖宗乖乖回來,跟著他修仙。

修身養性,什么時候想清楚了,認清楚了自己的錯誤,什么時候才可以離開!

宣室殿之中,劉徹坐在御座之上,托著腮幫子,陷入了思考之中。

此刻,整個大殿,空無一人,寂靜無聲。

這也是他最喜歡的一種思考方法。

抬頭望著那塊‘四海窮困,天祿永終’的牌匾,視線從御階兩側的文字上掃過。

他微微露出了笑容。

“齊王……”他獰笑著,完全沒有外人以為的那種溫和天子,平易近人的皇帝的形象。

此刻,他更像一個暴君,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暴君!

在一開始,他還有些奇怪,他平素的脾氣早已經磨了出來了。

不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吧,至少也可以做到喜怒無常。

而今日他的反應卻過于敏感了一些。

但,冷靜下來后,他知道。

其實,這一切,都是他內心潛意識里最直觀的一種反應。

更是他當時下意識做出來的舉動。

齊王劉將閭和竇嬰這一次上疏,對他來說,就像老天掉下來的餡餅。

再好不過的轉移視線的辦法。

外面的年輕人和大臣貴族們,現在不是鬧得歡嗎?

“他們一定會鬧得更歡的……”劉徹嘴角溢出一絲冷笑。

假如你想要掩蓋一個大新聞,怎么辦?

答案就是給人民和民眾一個更大的新聞。

譬如說,后世米國人有事沒事,就驅逐個幾十毛子外交官。

也譬如說,三胖同志有事沒事就嚎幾聲:我要打你了!我真的要打你了!我肯定要打你了!

你以為他們在表演雜技?就為了逗逗你?

其實,當你笑了的時候,他們的目的也達到了。

你再也沒有心思去關心之前的某個事情,全部心思都去欣賞雜技表演了。

如今,齊王和竇嬰的奏疏,只能說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劉徹相信,現在,再也不會有人糾結劉陽的事情。

天下人的注意力,都將被齊王和竇嬰吸引。

而趁此機會……

齊國這幾十年來,王國里堆積如山的財富和黃金,就都是劉徹的了。

劉徹再也不需要去頭疼軍費跟犒賞士兵,撫恤孤寡的經費來源了。

自齊悼惠王以來,齊國就一直是全天下諸侯王中的首富。

齊王之富,富到什么地步?

僅僅是臨淄一城,過去一歲從工商業上收到的租稅就超過三千金!

算上田稅、口賦和王莊收入,保守估計,齊國歲入以數萬萬乃至于十萬萬計算。

所以,當年,齊哀王才能有那么大本錢,那么多資源來支持列侯勛臣反呂。

所以,當年齊哀王才能閉著眼睛就動員出十幾萬大軍逼宮長安。

所以,當年,齊哀王才會讓諸侯大臣們人人恐懼。

大家寧肯去代國請太宗,也不愿意讓齊哀王入主長安。

今日齊國,雖然較其全盛時期,縮減了大半。

但,其精華還在,它依然是天下人口最密集最富裕的一個諸侯王國。

以臨淄為中心,方圓千里,帶甲百萬的第一大諸侯王國。

論起富裕,梁王劉武也是拍馬不及的。

上一次,劉徹不動劉將閭,既是因為面子,也是不想把事情搞大了,免得天下人議論,說他這個皇帝貪財貪地,連叔叔也要殺。

但現在,齊王劉將閭自己把刀子送給了劉徹。

劉徹怎么可能不宰?

殺了齊王,才好過年啊!

要知道,劉將閭的王宮府庫里,保守估計,起碼有十幾萬萬的各式鑄錢,上百萬斤銅料,數萬金黃金。

另外,劉將閭的王家莊園,起碼還有上百萬畝土地,十余萬佃戶。

吃了齊國的積蓄和土地,現在國家的所有問題,全部迎刃而解。

不過……

這種事情,劉徹不能自己動手。

最起碼,他不能自己站出來喊打喊殺。

得要天下人來斷這個事情。

想到這里,劉徹就站起身來,提著天子劍,走到殿門口,吩咐道:“去給朕傳召繡衣衛都尉尹齊……”

“諾!”立刻就有宦官領命而去。

當天,一個八卦,就在整個長安的市井之中不脛而走。

無數人傳說,齊王和某位外戚聯名上書,請求天子停止與匈奴的戰爭,休養生息……

瞬間,這就跟一個核彈落地沒有差別。

士林輿論,首先就爆炸了。

然后,列侯們立刻就群情激憤。

這一次,他們的反應遠遠超過了先前劉徹為劉陽出生而下達的詔命。

畢竟,前者,那是你們老劉家的家事,他們閑著也是閑著,碎碎念而已。

但如今,卻有人企圖阻擋大家封國家建社稷,更企圖阻攔大家撈軍功,興家族。

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個‘著名外戚’大家不知道是誰?暫時也不敢去招惹。

但齊王?

你是誰?

你有幾個胸甲校尉?

也敢大言不慚?

真當國家的政策和法令是擺出來給人好看的?

輿論的鞭笞,立刻就鋪天蓋地的涌向劉將閭。

若只是罵一罵,唾棄幾聲,齊王遠在臨淄,一根毫毛也掉不了。

但問題是……

天子下詔命令有司遣使訓斥齊王……

這個消息一爆出來。

頓時,就再也沒有人能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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