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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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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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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 11:44: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八十節 漁陽之虎



“罪臣將閭,拜見陛下……”一見到劉徹,劉將閭就跟個小孩子一樣哭哭啼啼,眼淚鼻涕都出來了。

看著這個家伙,劉徹也是有些好氣。

劉將閭和竇嬰搞得破事,劉徹現在也查清楚了。

無非就是右北平郡的郡守季班和郡尉陳鈞這兩個渣渣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責和問題而游說、賄賂的結果。

季班和陳鈞能找到劉將閭和竇嬰,則是因為這兩人在過去一個當過齊國的官員,另外一個則是竇嬰的酒肉朋友。

“皇叔……”劉徹站起來,看著家伙,嘆了口氣問道:“這天下社稷,高帝平城之恥,呂后單于書絕之辱,在皇叔眼里,就只值一千金嗎?”

是的,劉將閭收了季班黃金一千金,于是就幫著他上書了。

一千金,就讓他這個堂堂漢家宗室的長者,齊悼惠王的幼子,齊哀王的弟弟跪了。

也不知道,劉肥和劉章在地下知道了,會不會氣的爬起來?

不過……

其實,劉將閭還算好啦。

起碼他還收了錢。

竇嬰分文未拿……

這事實讓劉徹又氣又惱,恨不得將竇嬰罵死。

劉將閭卻是渾身戰戰兢兢,趴在地上,只敢連連磕頭道:“罪臣利欲熏心,罪該萬死……”

但心里面卻是放下心了。

因為,天子只罵了他收錢的事情,卻沒有去提導致他被廢王的那些罪名。

這說明,天子并不想他死。

至于貪污受賄什么的……

對于一個諸侯王來說,真不是什么罪名!

只是……

“寡人的萬貫家財啊……”劉將閭現在想死的心都有了,為了季班的一千金好處,他丟了自己的諸侯王頭銜和偌大的齊國,還丟掉了這幾十年來辛辛苦苦,坑蒙拐騙的敲骨吸髓才攢起來的身家。

那可是價值超過數十萬萬錢的府庫啊!

還有上百個王室莊園,將近一百萬畝土地的私產。

現在,這些全部被天子的使者沒收了。

這樣想著,劉將閭就恨不得將季班生吞活剝了!

“廷尉已經將季班和陳鈞全部收監了……”劉徹淡淡的敘述著這個事實。

右北平郡這一仗打的奇臭無比。

在戰前,右北平有郡兵近八千,動員后有一萬五千以上的兵力。

結果,卻打出了劉徹登基后,漢軍損失最大的一次戰斗。

簡直丟光漢軍的臉!

要不是遼西和遼東的援軍及時趕到,甚至,漢室在這一戰里,可能要丟掉整個右北平郡。

這兩個渣渣的下場,現在已經不用去懷疑了。

腰斬棄市,就是他們的最好的結果。

而他們的家族成員,也要全部被牽連。

基本上,除了十歲以下的孩子和七十歲以上的老人或者孕婦,其他人全部要給他們陪葬。

但,就算將他們殺光,他們造成的損失也無法挽回了。

起碼有三千多名無辜百姓和超過五千軍人因為他們而死,另外,還有數千軍民被匈奴左谷蠡王狐鹿涉所部擄走。

而這,很可能成為一個隱患。

劉將閭不知道這些事情,但他知道,自己的命運,將與天子接下來的話直接掛鉤了。

能不能撿回小命,就全靠接下來自己的應對了。

所以,他豎著耳朵,聚精會神的聽著。

“皇叔,國法無情……”劉徹緩緩的道:“但朕念及舊情和宗室之誼,還是愿意給皇叔一個機會戴罪立功……”

依照法律的話,就以大臣們彈劾劉將閭的那些罪名,還有他的宮廷大臣以及親信甚至妻妾檢舉揭發的那些罪行。

劉將閭怎么也逃不過一杯毒酒三尺白綾的下場!

但,在事實上來說,這是不可能的!

劉氏諸侯王和宗室的血,這幾年流的太多了。

況且,齊王這一系,在漢室屬于特殊的宗室。

首先,齊國是高帝劉邦長子劉肥的封國,這位齊悼惠王在位的時候,雖然素來默默無聞,也不去摻和皇室內部紛爭。

但作為高帝長子,悼惠王在宗室諸侯王的序列里是排名非常靠前的。

而劉將閭作為悼惠王的繼承人,不看僧面看佛面,等閑是動不得的。

歷史上,劉將閭謀反自殺,但他兒子依舊得以嗣位,就是如此。

而其次,齊哀王,齊文王這一脈絕嗣絕的莫名其妙。

特別是,劉襄、劉章兄弟的死,讓民間,特別是齊魯一帶的輿論,對于他們這一系非常同情。

出于收買和禰和南北矛盾的需要,劉將閭也不能死。

不然,未來野史上,劉徹這一系祖孫還不知道要被人編排出什么故事了。

劉徹自己無所謂,但他爹和他祖父,肯定會表示亞歷山大。

即使是為了所謂的‘孝’考慮,這劉將閭也不能死。

再一個,現在,劉徹連項羽都可以接續后嗣,卻對自己的宗室親戚大打出手,這傳出去,也挺尷尬的。

當然,最重要的是——劉將閭的財產,已經進了劉徹的內庫了。

這么一大筆錢,怎么著也可以買劉將閭這條命了。

最后就是,劉將閭,還有利用的價值。

但劉將閭哪里知道自己的皇帝侄子心里的想法,他聞言立刻就謝道:“罪臣既蒙陛下不棄,敢不為陛下牛馬走?”

對他來說——戴罪立功這個詞語真是太美妙了。

因為,這意味著,他還可以繼續為王。

其實,這些年來,劉將閭自己也知道,齊王這個位置就是個火山口。

他又不是皇帝的親兄弟,卻坐在這個帝國最富裕的地方。

其他人早就想弄死他了。

所以,他也想過移封的事情。

但,卻總是舍不得齊國的富庶以及奢侈,就這么拖著。

甚至他有時候覺得,移封之事,等自己死前再考慮也可以。

但哪知道,這一子錯,就落得這個下場?

在事實上來說,劉將閭知道,其實他被廢王,與其說是被大臣彈劾的,倒不如說是被宗室諸侯王們聯手干掉的。

若沒有那些諸侯王在這里面推波助瀾,劉將閭覺得,怎么著,東宮的薄太后也得念在故太皇太后的面子上,給他說話啊!

“朕打算明年改封皇叔為隨王……”劉徹慢慢的道。

“隨?”劉將閭頗為疑惑。

古老的隨國,在今日的楚國境內,曾經是春秋時期的一個強國,后為楚所滅。

自那以后,隨國就成為了歷史,到今天都快四百年了。

“然!”劉徹笑著介紹道:“不過,朕給皇叔選的隨國,卻是在長城之外,蒙國之側,王皋蘭山至居延澤千里之土!”

“這……”劉將閭動了動嘴唇,不知道該如何表態了。

是磕頭叩謝天恩呢?還是破口大罵,你們劉恒這一系的混蛋簡直是太變態呢?

劉將閭雖然不知道塞外的情況,但卻也知道,這皋蘭山到居延澤,現在都還在匈奴手里呢!

換句話說,皇帝侄子將一個在敵人手里的土地封給了他!

而更可怕的事情,卻是——很有可能,皇帝侄子打算讓他去學習當年的漢陽諸姬的例子,給劉氏宗室帶個頭,去外面篳路藍縷,開拓土地,穩固邦國。

而這種事情,是要錢的。

但他現在,全部身家加起來,也不過三四千金——其他的錢,全部都進了皇帝侄子的內庫。

換言之,皇帝侄子,拿了他的錢,沒收了他的封國,削了他的王位。

現在卻希望他自己再去賣肝賣腎,掏錢來給他打天下。

從這隨國的封號就可以知道了。

劉將閭可不是不學無術的諸侯王,事實上,他的文學造詣很不錯。

他豈能不知,宗周時期,隨國就是周天子放在漢陽和淮泗地區的釘子?

正是隨國的存在,讓楚國不敢動彈。

鼎盛時期的隨候國,就是漢陽諸姬的盟主,代表周天子推行禮儀制度。

劉徹當然也知道,自己的要求確實過分了些。

但不要緊,他需要的,只是劉將閭去做這個表率,帶這個頭。

并不是真的要劉將閭去那里開疆拓土,跟百姓們同甘苦共患難——這太難為他了!

在今天的漢家諸侯王里,能做到這個程度的,也沒有幾個。

像吳王劉濞,楚王劉交,齊王劉肥、燕王劉澤這樣的劉氏英雄,只存在于開國之初。

至于現在?

能不給劉徹添堵就不錯了。

“皇叔勿憂!”劉徹緩緩的道:“皇叔的王宮、王城、人民、官員、軍隊,皇叔都不需要擔心,皇叔只要介時前往就國就好了……”

劉徹甚至連輔佐劉將閭的大臣名單都已經準備好了。

刀間……主父偃……楊澤……

都是齊人——都是跟劉將閭有仇或者有怨,至少也是不喜歡劉將閭的人。

這些人的存在,足以確保劉將閭成為一個徹底的橡皮擦。

更妙的是——劉徹知道,劉將閭的嫡子劉壽是個什么樣的人!

說得好聽的,這是一個中庸之人,沒有什么特長,也沒有什么缺點。

說的難聽點,這就是一個宅男,而且是廢宅。

劉壽在歷史上,曾經打破了乃祖劉肥的記錄——嗯,是體重記錄。

而劉壽之后,隨國就可以順利的廢為郡縣了。

因為劉壽的繼承人,號為‘厲王’

劉將閭哪里知曉,自己的皇帝侄子又打起了想要賣掉他,還讓他幫忙數錢的主意?

他現在只知道,似乎,他只能服從皇帝侄子的決定。

不然,惹惱了,恐怕就是毒酒一杯、三尺白綾,甚至是‘被暴病’的下場。

要知道,這長安死的諸侯王,加起來,都快有一打了!

沒有辦法,他只能老老實實的拜道:“罪臣謹奉詔!”

劉徹聞言,大悅:“皇叔,東宮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一直在念叨著皇叔,皇叔就快去東宮給兩位太后請安吧……”

劉將閭一聽,知道,自己終于撿回一條命了,也不由得松了口氣,連忙道:“罪臣遵命!”

劉將閭一走,劉徹就笑了起來。

說起來,齊王劉肥這一系,還真是天生的劉徹這一系的財神爺兼神隊友啊!

想當年,本來劉徹的祖父代王劉恒是怎么著也沒有資格入主長安的。

但,關鍵時刻,燕王劉澤抬了一手,于是,劉徹的祖父才得以入主長安。

緊接著,齊哀王劉襄,又死的恰到好處——他剛剛好死在劉興居謀反前(當然,也有人私底下說劉興居謀反是給劉襄抱不平),但無論如何,劉襄這一死,使得劉興居的謀反不僅僅失去了一個最主要的盟友,還使得其他諸王都不敢與他站邊,甚至城陽王劉章還站到了劉徹這一系這邊,痛打落水狗。

然后,劉徹的上位,其實也是靠了劉將閭抬了一手——當年,若非劉將閭,劉徹想冒頭,恐怕還要等兩年。

現在,劉將閭又用他的財富和積蓄,幫助劉徹渡過了可能的財政危機。

完了,甚至還得繼續給劉徹做開路先鋒,帶起諸侯王對外擴張的風潮。

這樣的神隊友,在整個漢室都不多見。

劉徹正笑著的時候,一個小宦官跌跌撞撞的跑進來,慌慌張張的稟報道:“陛下,燕王薨了……”

“燕王劉定國?”劉徹站起身來,嘿了一聲,看樣子,王溫舒的效率很高嘛!

但在表面上,劉徹還是做出一副關切的神情問道:“燕王怎么死的?”

“啟稟陛下……燕王自漁陽塞歸薊城,路上偶感風寒,竟一病不起,藥石無靈……”那宦官稟報道:“燕國上下如今都非常悲痛……”

“命有司制詔,賜給燕王謚號、黃腸題湊及金縷玉衣……”劉徹擠出兩滴鱷魚的眼淚:“燕王,朕之肱骨,社稷之臣也!朕聽說,當初,漁陽危急,燕王乃命左右曰:寡人,有守土之則,保民之要,今匈奴來勢洶洶,寡人心憂百姓,既寡人王宮財寶盡散于英雄……又親臨前線,甘冒弓矢,不避刀劍,匈奴聞之,稱之謂‘漁陽之虎’,皆曰:向使中國諸王皆如燕王,我匈奴亡矣!”

劉徹自然知道,劉定國是個什么表現。

什么漁陽之虎?

漁陽病貓,才是他的正確解讀。

但他人都死了,自然要給他臉上貼金,順便將他樹為劉氏諸侯王的榜樣。

這也是劉徹一定要他死的緣故——他不死,怎么立牌坊?

如今,他這一死,這漁陽之虎的虎皮就不怕有人戳穿了。

從這個角度來說,劉定國其實要感謝劉徹,要不是劉徹讓他去死,他怎么可能有流芳百世的機會?

“嗚呼!”

“天喪朕燕王……”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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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 11:44: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節 聰明反被聰明誤

七月的長安,悶熱而喧嘩。

每到午后,就是八卦黨們最熱鬧的時候。

街頭巷尾,市集內外,在樹蔭和背陰之地,人們三三兩兩,聚集到一起,開始談論家里長短。

通常,這種閑談最終會歪樓歪到未央宮和長樂宮的私密之事。

沒辦法,廣大勞動人民就好這一口。

特別是長安百姓,自詡為神京居民的他們,特別關心宮廷之事。

就跟后世的帝都出租車司機們一樣,今天的長安馬夫們成為了‘消息最為靈通’也最為‘善談’的一個群體。

在直市一角,得到了休息機會的工人們聚集在一起,跟往常一樣,閑談著。

常廣大馬金刀的坐在一塊石墩上,嘴里唾沫橫飛。

宮廷秘聞官場變動,甚至是政策變化,在他嘴里,一一道出,說的聽眾們心往神怡,而他自己更是得意不已,仿佛自己就是朝中九卿。

“常大兄……”有人忽然弱弱的問道:“那燕王真有那么厲害?聽說連陛下都說匈奴人稱其謂‘漁陽之虎’?”

“屁!”常廣嘴角一撇,道:“那是圣天子為死者諱,敬王面子上給這劉定國臉上貼金呢!”

“俺有一個兄長,此番就在燕薊一帶從軍……”

“據說,這燕王,根本就不是什么英雄,更不是什么‘漁陽之虎’,全靠了安東都護府都督薄公,才使這豎子有此薄名……”

說著,他就將燕王在薊城和漁陽的表現說了出來。

這種事情瞞不得人。

尤其瞞不過人民群眾的眼睛!

就像趙光義斧聲燭影,也如后世某位同樣號稱xx之虎的家伙。

哪怕統治者拼命粉飾,但民間的百姓又不是瞎子。

更何況,今天的史官們都是非常有職業精神的,他們記錄的文字,成為了最有力的證據。

所以,今天,盡管皇室拼命粉飾,但士大夫和民間,卻都已經知曉了真相。

而廣大‘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又有八卦黨們言傳身教。

就如現在,常廣這么一解釋,周圍人們就紛紛哦了一聲,露出一個原來如此的神色。

劉氏出過英雄,但窩囊廢和膽小鬼也有。

當年高皇帝何等英雄?

不也家門不幸,出了個逃跑大王劉仲?

“俺也聽說了,確實如此……”一個本來應該負責在這里維持秩序的官吏不知道在什么時候,也擠進人群里說道:“不過,俺不敢說的太多……”

沒辦法,國家法度就是,小老百姓可以隨便議論。

只要不是詛咒君父,抹黑天子。

那當官的就不能去管。

因為這是他們的權力,由太宗皇帝仁宗皇帝今上連續三位天子背書的神圣權力。

但吃皇糧的官吏和讀書的士大夫貴族,卻沒有這個權力。

他們要是膽敢私底下胡亂傳播和議論朝政,輕則‘重則‘大不敬’。

總之沒有好果子吃。

“王市吏……”吏員,常廣連忙起身行了一禮,然后,湊過去問道:“市吏,俺聽說,天子要重建長安城……這長安九市和諸閭里,都要翻新?”

其他人聞言,也都是豎起耳朵,打起精神。

那燕王齊王什么的,在今天跟廣大百姓距離太遠,聊聊他們的丑事和八卦,這是消遣。

但,長安城的改造卻是涉及了所有人的切身利益的事情。

特別是,傳說中,天子要將整個長安的貧民區和市集重新整理,給所有有長安戶口的人,建新房子。

這若是真的,那就是天大的德政啊!

只是……

百姓們心里總覺得不踏實。

畢竟,大家都知道,這天上啊沒有掉下來的餡餅。

新房子,新閭里,更安全,更舒適。

誰都想要!

但問題是,大家需要付出什么代價呢?

王市吏聞言一笑,道:“常廣啊,你消息倒還蠻靈通的……”

他盤膝坐下來,立刻就有工人殷勤的給他倒上酒,甚至還上了一碟醬菜。

王市吏端起酒碗,抿了一口,道:“這事情,俺知道的也不多,但,上官已經接到命令了,這直市在明年冬天就要拆遷嘍……”

“真有這事?”眾人瞪大了眼睛。

這些年的故事告訴了大家,若某個傳聞被證實了一部分,那么其他的傳聞內容,大約也就不離十了。

就像當初,天子要搞假牛和假馬政策,當初,無數人都不相信,覺得大約只是謠言。

但結果,一夜之間,整個關中的官衙都貼了布告,甚至還有官吏去到鄉下,敲鑼打鼓,將相關法令和政策告知百姓。

不過兩年,整個關中,但凡符合條件可以假馬假牛假耕具的家庭都得到了他們想要的牲畜和耕具。

便是那些不符合條件的家庭,也有許多人通過各種關系和說好話,混到了牛馬和耕具。

雖然,大家都為此背上了朝廷的債務。

每年在繳納稅賦時得額外拿出一部分錢財或者實物還債。

但……大家都心甘情愿,而且百般樂意。

“確有這事……”王市吏點頭,然后壓低了聲音,說道:“俺聽說了,此番,長安城的改造,天子下詔給少府和內史,說是要九市商賈出一半錢,國庫出一些,再向每戶征收個幾千錢的新房費用……”

基本上,這王市吏的說法,與少府和內史的方案相差無幾。

從這也可以如今的漢家官僚系統里,八卦黨們究竟滲透到了什么程度了!

但沒辦法,這就是中國。

人民群眾,對于政治,對于宮廷秘聞,向來非常熱情。

這也是沒辦法杜絕的事情!

因為,從劉邦開始,就已經是這樣了。

想改?很難很難。

而眾人聽完之后,你,我,覺得這王市吏所說的事情,大約可信。

但問題是……

“王市吏,那九市的商賈就愿意心甘情愿出這錢?”常廣不相信的問道。

其他人也都紛紛點頭。

這長安的九市商人,是眾人的雇主和衣食父母。

這些人什么德行,大家還不知道?

平日里,簡直是恨不得將工人的工錢盡量苛刻,盡量少。

為了三五個錢,他們能舍掉臉皮。

想要他們出血?

恐怕是很難的!

王市吏卻是喝了一口酒,神秘的道:“到時候,就由不得商賈們了……”

他嘿嘿一笑:“搬遷后的九市商鋪,俺聽說,天子要仿那茂陵的學區宅的例子,公開叫價,價高者得……”

“啊……”眾人只覺得耳朵里仿佛落下一顆重磅炸彈,震得幾乎有些耳朵嗡。

但仔細想想,這還真是今上的手筆!

“圣天子啊……”許多人感慨道,甚至有人對著未央宮叩:“陛下圣德啊……”

他們知道,如真是如此,那么,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恐怕就極有可能將告別過去的窩棚和臟亂差而且危險的閭里,搬進一棟嶄新干凈寬敞的新家。

子孫后代,說不定能有機會進學或者去學一門手藝。

而提供給了他們這個機會的天子,真真是恩同再造。

而類似的議論和風潮,這些天,漸漸在長安市井和閭里之中蔓延。

一般來說,都是如此的模式。

一個‘見多識廣’‘消息靈通’的老司機,再加上一個官府的吏員,兩者一呼一應,悄然間,撥動著大眾的神經,并漸漸形成了聲勢。

浩大的聲勢。

而這大勢一成,立刻就形成不可抵擋的力量。

到這時,內史和少府各衙門,立刻就將一封封告示,傳遞給了在長安九市之中的大小商賈。

特別是那些擁有店鋪的大商人,全部都被告知了,天子決定改造長安的態度。

而長安九市,則將全部搬遷,并且擇址重建。

皆時,長安九市的規模都將擴大,而且更加緊鄰貴人區和宮廷這樣的財富之地。

而這樣的決定,無疑是整個長安的商人們渴望已久的事情。

他們早就盼望著國家改造他們的集市,準許他們擴大規模,興建更多更大的店鋪,以此賺取更多利潤了。

奈何,漢室一直以來,對于商賈,那是喊打喊殺,充滿了歧視。

尤其是朝廷的貴族士大夫們,雖然每一個都喜歡他們的錢,但在朝堂上和公開場合,每一個人都恨不得將他們殺光。

典型代表,就是法家的那群酷吏。

像晁錯,就不止一次公開表示‘黃金珠玉,寒不能衣,饑不能食’,而商賈們‘導人向邪,使民風混亂’,國家必須嚴厲打擊和限制。

法家的巨頭的每一本著作里,對于商賈都是殺殺殺。

無數人表示,如今的天下的問題,就在于商人。

殺光商人,這個世界就會美好,就會太平,就會沒有饑餓沒有壓迫。

商賈們紛紛表示‘我去年買了個表’。

就連拿了商賈們無數贊助和資助的儒家巨頭們,也是扭扭捏捏的附和法家的決定,紛紛表示——哥您先上,小弟我給您搖旗吶喊。

大約也就只有黃老派,雖然不喜歡商人,但卻也懶得去管商人。

只要商人不犯法,黃老派才懶得去管商人做了什么事情。

在這個局面下,商人們別說是想要國家來擴大長安九市,給與他們更好的經商環境和便利了。

能不揮起屠刀,殺了他們過年就不錯了。

也就最近兩年,天子頒布了平律,商人的地位和待遇才稍有改善。

但改善的只是生存環境。

至于政治地位?

依舊如故!

只有那些給天子繳納了巨額商稅的大賈,才勉勉強強,算有了地位,可以不被地方官歧視和壓迫。

臨邛的兩位國丈,更是成為了新時代的商界偶像。

人人都拼命的培養自己的女兒,希望自己也能如那兩位一樣,靠女兒為貴。

如今,國家忽然想要擴大長安九市,整個關中的商人,都知道,自己恐怕要出血了。

果不其然。

官府的公文里,明明白白的告訴了所有商家——新建的新集市的商鋪鋪面,將會統一標價叫賣——價高者得。

而拍賣所得,將用于建設新長安。

官府雖然給商人們描繪了一個大蛋糕。

什么,擴建后的市場,將會比原來規模更大,交通更方便,安全更有保障,而且,靠近戚里和尚冠里什么的。

但……

要出錢啊!

而且,恐怕不是一萬兩萬的出……

一想到那些黃橙橙的小可愛,就要落到別人手里,大家心里面就難受的緊。

尤其是,大家聽說,這些小可愛,會有很多變成給泥腿子建新閭里新房子和新地下溝渠時,心里面就更難受了。

“派人去聯絡儒家的人……”許多人立刻做出了決定:“吾等過去每年的資助,可不是給儒家拿來白花的!”

“拿了我們的錢,就要給我們辦事!”

在多數的商人,尤其是大商人的想法里。

長安九市,當然要擴大。

但,這錢,他們不能出!

要出也是國家出!

他們只等新集市建好了就搬過去!

想要他們出錢?

還有沒有天理?有沒有王法?

總之一句話,想要他們出錢,沒門!

他們寧肯將這些錢拿去賄賂官員,拿去收買學者,也不愿意如此!

因為,他們知道,這種事情,一旦開了頭,國家嘗到了好處,就會欲罷不能。

以后,恐怕遇到事情,皇帝和國家都會想起他們的錢袋子和小可愛。

這還了得?

中國的商賈,自古都是極端聰明,極端有智慧的。

古有陶朱公白圭呂不韋,近代有卓王孫程鄭嬰師旦等頂尖人物。

哪一個不是遠常人的聰明人?

但就是因為太聰明了。

所以,這些家伙經常鉆進了死胡同里。

“派人去通知xx候……”更有許多人是某些貴族的白手套,得知消息,馬上就派人去通知自己背后的靠山。

反正,好處,他們是不會放過。

但想要他們出血?

他們必然是要滿地打滾,撒潑耍無賴的。

歷史上,武帝低三下氣,放下身段,近乎是哀求一般,想要讓商人和富人們出錢緩解軍費困境和財政危機。

但,整個天下,只有一個卜式愿意出錢。

結果……

卜式成為了御史大夫。

而剩下的人,包括商人以及他們背后的貴族,全部都在一場告緡的風波里化作虛無。

但他們并未吸取教訓,在未來的歲月里,依舊如故。

所以,在事實上來說,中國的商人和商賈們的政治地位之所以低下和被歧視,被人當成豬來宰。

固然有社會和文化的關系。

但商人們自己,豈非無辜?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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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 11:45: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節 輿論洶洶

商人們團結起來,力量確實是很強的。

就如現在,關中的大商賈、地頭蛇,如田氏、楊氏、無鹽氏、王氏等家族一發作。

各種拜帖不斷送出去,各路人馬乘著馬車,不斷拜訪名宿。

另外,坊間的游俠們也動了起來,到處散播‘天子新修長安,欲以戶為稅,往稅兩萬錢’的謠言。

而輿論界,儒家的巨頭們,在金主們的要求面前,也紛紛站出來,大聲疾呼‘不可與民爭利’。

董仲舒甚至還發表一篇慷慨激昂,文采橫溢的文章。

短短數日,這篇名為《大義之所本》的文章,傳遍整個長安士林。

而劉徹也很快就拿到了這篇文章。

“董子的文章,寫的可是真好!”劉徹看完這篇文章后,也不得不擊節贊道。

論起文章的才華和文字之美,當世之中,幾乎沒有人是儒家的對手。

畢竟,能夠在文章上與儒生一較高下的。

整個春秋戰國,也就那么幾個人。

像韓非子這種,能夠在文字和文學上壓倒儒家的,更是百年也未必能見一個。

而這董仲舒的文學水平和寫文章的本領,更是中國文學史上的頂級水平!

不過……

眼睛看著這篇華美的文章,劉徹嘆了口氣:“難怪后人說:知識越多越反動了……”

但劉徹卻沒有生氣。

恰恰相反,他很高興。

他甚至讓尚書郎,將這篇文章裝裱起來。

因為,董仲舒的這篇文章,除了文字優美,讓人嘆為觀止之外,文字之中,還有著深厚的人文主義,也就是情懷。

這篇文章,劉徹知道,它注定將流傳千古。

就如同王洛賓反武則天的那篇戰斗繳文一般。

靠封禁,靠抹殺,是抹殺不掉的。

而且,事實上,劉徹也不可能去封禁它,抹殺它。

言論自由嘛!

況且,劉徹的本意和本心,也希望看到再一次的百家爭鳴。

既然是百家爭鳴,那就允許有人說話,允許有人大放大鳴——即使他的立場是錯的。

況且,這次事件表露出來的學術界和商界的聯合,讓劉徹實際上很喜歡。

甚至,劉徹覺得,這才是對的。

在事實上,劉徹不喜歡那種隱身高人,不食人間煙火的賢達。

因為這些人只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不去思考現實世界。

但一切哲學和政治學,最終卻都必須服務世界,服務國家。

就像如今的黃老派思想,為何衰落?

還不就是一堆人天天想著修仙,宅在家里,希望可以羽化,不問世事,也不摻和政治。

他們這樣做,自己是清靜了,但整個學派卻日漸衰退。

以至于到現在,居然只有一個汲黯可以撐門面。

甚至,有大量后起之秀,被雜家和荀子學派給拐走了……

而到儒家的問題上,劉徹始終認為,相比起滿嘴道德,實際上齷齪不已的東林黨,他更喜歡為了利益,可以跟閹黨跟魏忠賢合作的浙黨楚黨。

因為,浙黨和楚黨,會接觸現實,會知道妥協。

而東林黨……

今天,儒家可以拿錢發帖,哦不,拿錢寫文章,明天,就可以用錢讓儒家跪下來唱征服。

而這,正好符合了劉徹要求——資本和其利益集團,需要一個傳聲筒。

倒是,劉徹身邊的幾位儒家出身的尚書郎表示很惶恐。

他們紛紛拜道:“陛下息怒,董子只是一時糊涂罷了……”

“朕可沒有生氣……”劉徹嘿嘿一笑,望著被裝裱起來的那篇文章,道:“卿等且看,董子這篇文章,幾可與賈誼的文章媲美了!”

天子的態度,讓尚書郎們都琢磨不透,摸不清天子的意圖。

但他們知道,這一次,董子和儒家,恐怕要栽一個大跟頭。

在長安士林,儒家的言論漸漸發酵。

尤其是董仲舒的那篇文章,因為寫的太好了。

一時間圈粉無數。

特別是許多文青貴族,紛紛被其吸引。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中國人骨子里有著深厚的追捧文人的傳統。

譬如,幾人知道,著名的《岳陽樓記》所稱贊的那位滕子京,其實是一個大貪官兼大混蛋?

而董仲舒這篇文章一出,在輿論的炒作下,很快就形成了風潮。

在士大夫和貴族階層,制造了巨大的影響力。

無數人都誦讀著董仲舒的這篇文章。

起初,這些人只是在家里自己讀著玩,當他們發現,國家和朝廷無動于衷后,這些家伙開始在大庭廣眾之下宣講起來。

然后,一些拿了錢或者有利益牽連的家伙,在發現似乎天子和朝廷的鷹犬竟然連這個也不阻止后,膽子愈發的大了起來。

再加上商人的錢和某些大臣貴族的權在背后慫恿。

于是,有人開始集會了。

當然,他們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集會——那會被長安百姓打死的。

他們也很清楚,實際上,他們制造的聲勢,只在上層。

甚至連中層都不支持他們。

畢竟,長安城年久失修,許多閭里,哪怕是中產階級居住的閭里,也早已破敗不堪,污水橫流。

尤其是渭河汛期來臨時,常常會制造內澇。

尚冠里和戚里以及周邊的貴族區,當然不會受到影響——即使有,也會有軍隊、仆人予以清掃和疏導。

哪怕河對岸都可以看海了,但尚冠里和戚里,絕對會干干凈凈。

所以,在這一次風波,整個中下層和上層的民意是完全割裂的。

尤其是那些在商人手里有著利益的貴族,完全是不管泥腿子去死的。

這很好理解。

就像歷史上,武帝的舅舅田蚡,嘴里面憂國憂民,但遇到洪水,卻毅然決堤泄洪,導致黃河淹沒了整個河南地區,而且田蚡還極力阻止其他人去堵決口——因為這樣的話,很可能下次洪水來的時候,就會淹掉他自己的封國。

所以,后來武帝曾經說:使武安(田蚡)在,族矣!

于是,在現在,知道自己說的話可能會引起公憤,但卻又想制造聲勢,形成壓力的士子們,紛紛選擇了在各地的鄉校集會。

他們的選擇,當然是很正確的。

因為鄉校之中,是中國言論最自由的地方。

在這里,只要不是光明正大的討論今天殺進未央宮,干掉姓劉的,再怎么議論國家政策,那也是他們的權力。

而且這個權力,還是受先賢保證的。

子產不毀鄉校,被諸子百家一致認為這是君子所為,也是必須受到推崇和尊重的行為。

所以,一時之間,整個長安各處的鄉校,幾乎都被儒家的士子們占領了。

這些家伙,高舉著董仲舒的旗幟,大聲念誦著董仲舒所寫的那篇《大義之所本》一個個群情激昂。

“與民爭利于下,民安能如之哉?”在靠近戚里的一個鄉校里,董仲舒的大弟子呂步舒大聲疾呼,痛心疾首,聲淚俱下的道:“方今食祿之人,身寵而居高位,乘富貴之資,多其牛舉,廣其田宅,而民則日削月瘦,寢以大窮……”

一群拿了錢的地痞無賴和游俠們紛紛鼓噪大喊:“不可與民爭利,不可與民爭利啊!”

鄉校內外,彩旗飄飄,甚至有人痛哭流涕,哭訴著:“我等本小本生意,奈何食祿者洶洶,這日子沒法過了啊……”

而在另外一個鄉校里,也有儒生粉墨登臺,大聲疾呼:“孔子曰: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故夫煌煌求財意而所匱乏者庶民之意也,而煌煌求仁義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

“食祿之君違于義而竟于利,其義何在?”

同樣,數十位地痞無賴和游俠們大聲鼓噪:“與民爭利,此圣人之所非也,吾等萬萬不能答應!”

一時之間,幾乎整個長安的聲音,都似乎只有他們的聲音。

廣大下層人民和中產階級,被他們摁住了嘴巴,扼住了喉嚨,竟然無處發聲。

唯有在遠離長安的墨社之中,才有墨者大聲批判儒家的這些行為。

但,墨社離長安太遠。

而且,墨家所能得到的力量太少。

若無君權加持,墨家的聲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于是,一時間,長安輿論洶洶。

孔子、孟子的招牌,都被人們高舉。

鄉校內外,聲勢浩大的‘反與民爭利’運動來勢洶洶,以至于連少府和內史衙門都嚇的不敢輕舉妄動。

面對少府和內史甚至是京輔都尉、執金吾以及五官中郎將請求‘肅清輿論’的鎮壓聲音。

劉徹冷笑了一聲,道:“無妨,卿等無須再議……子產不毀鄉校,太宗除誹謗之罪,朕豈可堵塞言路……”

事實上,劉徹很清楚,這些官僚的要求,有些是自己的本能反應,而有些則是別有用心的推波助瀾。

想想看,假如劉徹用軍隊,用刀劍,堵住了這些儒生這些商人的嘴巴。

但,結果肯定只會適得其反。

甚至說不定,還會被儒家騙了廷杖!

劉徹可沒有這么傻!

“看他起高樓,看他宴賓客,看他樓塌了!”面對再三請求給與指使的官員,劉徹只留下了這么一句話。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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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 11:45: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八十三節 高漲的輿論

“天子竟然拒絕了執金吾和五官中郎將的要求?”許多宅院里,無數人接頭接耳。

有人扼腕嘆息。

錯失了好機會啊!

若天子下令鎮壓,就可以趁機煽風點火,把事情弄大。

為此,他們甚至準備了好幾十個死士。

在這個世界上,只要有錢,買命算什么?

長安閭里之中,大把的人想要賣掉自己的命。

可惜了啊……

不過……

“這樣正好……再派人去聯絡,繼續制造聲浪……定要讓整個長安的士林,皆知當今惡政害民之事!”有人建議著:“我當身稟正義,自當無愧于心……”

“是極!是極!”一個個肥頭大耳的富商紛紛點頭。

而尚冠里的董仲舒宅邸,也是徹夜燈火通明。

在油燈下,董仲舒正在奮筆疾書,一篇新的繳文已經成型。

他的弟子們圍在周圍,觀看著老師筆下的文字,一個個都如木雞一般呆滯。

“老師,這樣做,會不會不妥?”呂步舒膽戰心驚的看著上面的文字。

雖然,他只看到幾句,但也足以讓他冷汗直冒。

“富者阡陌連野,貧者無立錐之地……而富貴之人奢侈羨益,猶不滿矣,貧者窮則愁急,窮則愁急而上不救,則民不安生……”

這些文字,每一個字都如一把尖刀,直接插到了商人的要害,命中了他們的七寸。

還不止如此。

‘富者欲求不滿貪利無止而不肯就義,貧者日犯禁而不可得止……此誠天下之大弊也……方今天下,大人病不足于上,而小民贏瘠于下……”

這已經是赤裸裸的,就差沒有直接說:請除天下商賈,以正民風了。

但問題是……

董仲舒這一系的廣川學苑,剛剛才從長安商賈哪里拿了一千萬的‘贊助’啊。

有這樣坑人的嗎?

更重要的是——這篇文章發出了,以后金主們還會贊助嗎?

沒有了廣大金主資助,廣川學苑上上下下去喝西北風不成?

“有何不妥?”董仲舒卻是放下手中的筆,微微一笑:“天下罵商賈逐利罵了多少年了?天子可曾遏商?”

“且夫,痛罵彼輩,吾輩安身立命之基也……”董仲舒站起來道:“爾等都記住了,吾輩可與商賈虛與委蛇,但,吾輩與彼輩,素來誓不兩立!”

在每一個真正的儒者心中,都有一顆鏟除商賈,誅除此等禍亂世人的心。

哪怕做不到,也得裝個樣子!

而且,董仲舒很清楚,當今之世,痛斥商人和權貴,才是王道,才是正道。

尤其是對于儒家來說,他迫切的需要得到北方廣大地主階級和軍功貴族階級的支持。

而要得到這些人支持和親近,最好的辦法,莫過于痛斥商賈和權貴。

更妙的是,痛斥商賈和權貴,甚至可能商賈和權貴自身都會支持——反正又不是罵我!

天下商賈權貴茫茫多,隨他去罵好了。

甚至,聰明人會懂得借勢去噴別人。

聽了董仲舒教誨,眾弟子紛紛幡然醒悟。

是了,當今天下,錢固然很重要。

但刀劍更重要。

而如今握著槍桿子和國家政權的那幫人,不太喜歡儒家。

但他們跟儒家一樣,討厭那些為富不仁的大商賈,痛恨那些巧言奸詐的商人以及仗著權勢橫行霸道的權貴。

罵這兩者,至少可以增加這些武夫的好感!

況且,自古以來,儒法兩派的安身立命之基,就是仇商和反權貴。

只不過,兩者的反法不同。

法家習慣肉體毀滅,而儒家主張教育,懲前毖后,治病救人嘛。

翌日,長安輿論頓時畫風一變。

鄉校內外,雖然依舊高喊‘與民爭利,此圣人之所非也’。

但,悄然間,卻也多了些抨擊權貴和商賈的話。

而且,這種言論愈演愈烈。

吸引到了許多本來在外面覺得儒家這些混蛋太可恨了的民眾的圍觀和加入。

畢竟,在中國,只要有人罵貪官污吏和無良奸商,人民群眾永遠是喜聞樂見的。

面對這突變的畫風,許多人驚詫莫名,紛紛回去報告給自己的主子。

“主上,那儒家太可恨了!居然罵吾輩貪利,還罵吾輩敗壞民風,顛倒綱常……”馬仔們怒不可遏的告狀。

但那一個個幕后的主人聞言卻都是呵呵一笑:“那些儒生可有指名道姓,痛罵于我?”

“這倒沒有……”

“那就由得他們去罵好了!”主人起身一笑,吩咐著:“爾等也該一起罵,罵的越厲害越好!”

“這……”馬仔們頓時風中凌亂了,完全不懂為什么。

但對這些商人來說,卻很好理解。

罵就罵吧。

反正也被人罵了幾百年了,不差這幾下。

而且,很多人自己也都覺得商人該罵——特別是自己的競爭對手,就應該去死。

只要火不燒到自己身上,你管外面的文人怎么議論呢?

反正,他們只要有錢賺就好了。

“再派人去送五十萬錢給董子的廣川學苑……”主人如是說道,顯然,他一點也不介意這些事情,甚至覺得罵的挺好的。

而儒生們開始罵商人和權貴后,立刻就將聲勢壯大了好幾倍。

現在,不需要出錢找托了。

有的是對奸商和權貴不滿的底層百姓幫忙搖旗吶喊。

而官府方面,也對他們的行為無動于衷,當做沒看見。

這讓儒生既高興,又深感侮辱。

高興是因為自己的主張第一次得到了廣大長安士民的認可和擁護,只要繼續保持這個態勢,將來,拳打黃老,腳踢法家甚至對墨家趕盡殺絕,也未必沒有希望。

但官府的無視,又讓他們深感挫敗。

這也是文人的通病了。

官府打了他們,他們滿地打滾,說暴政啊欺負人啊對文人無禮啊。

但官府不理會他們,他們又覺得——你神經病啊,沒看到我在滿地打滾嗎?還不快點八臺大轎抬我去參政議政?

總之,就是一個小受的體質。

所以,有幾個膽子比較大的家伙,做出了一個決定——既然官府不理我們,我們就去找官府!

于是在這幾個家伙的蠱惑下,數百人從鄉校里出發,沿著道路,浩浩蕩蕩,一路高喊口號,堵住了京輔都尉衙門的大門。

到此時,儒家制造的輿論聲浪,終于抵達了最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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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節 反轉

京輔都尉隸屬于執金吾(故中尉),地位大約相當于后世的帝都公安局。

因為,京輔都尉的主要職責就是繳循京師,負責緝捕盜賊,整肅治安。

所以,京輔都尉衙門沒有跟執金吾衙門在一處,也不在九卿各衙聚集的北闕。

而是處于長安城的西南,位于花街柳巷的左側——這很好理解。

在過去,漢室禁酒,而花街柳巷是主要的私酒集散地。

而在同時,花街柳巷還是整個長安的游俠和地痞們發財后必定會來的地方。

占住此處,既可以打擊犯罪,也方便收罰款。

不過今天,這個過去威風凜凜的衙門,卻遇到了大麻煩。

幾百個老百姓,喊著口號,將衙門口給堵得死死的。

而花街柳巷里的商人、士子甚至是歌姬、女奴,素來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紛紛過來圍觀。

而他們的出現,又讓更多不明真相的群眾聚攏。

短短半個時辰,京輔都尉衙門口就成為了儒生們的演講臺。

一個個儒生,次第上臺,大聲宣講。

臺上臺下,口號震天。

而整個京輔都尉衙門上下,紛紛怒發沖冠。

“這些儒生,也未免欺人太甚!”站在官衙內的一處涼亭,新任京輔都尉刀間怒氣沖沖:“此輩恐怕是非要與我為難!”

刀間的長子刀戎站在一側,低頭道:“大人,要不要小子帶人去驅散此輩?”

在安東渡過了自己整個少年時期的刀戎,如今再非過去那個臨淄城里的瘦弱公子哥。

他現在生的腰粗膀圓,而且因為常年在極端寒冷的天氣里外出,所以他的毛發也較其他人要更濃密一些,臉上甚至還有一條刀疤,這是他勇武的證明。

在他身后,數十名精兵已經整戈待發了。

這些從臨淄一直追隨安東,又追隨到長安的部曲,是刀間的手足心腹,甚至可以算的上家人。

他們一起吃住,一起勞作,在安東篳路藍縷,披荊斬棘,面對過野人生番,也見識過匈奴馬蹄和鮮卑、烏恒的蠻子。

每一個都是真正的冷酷之士!

刀間卻是抬手搖頭道:“不必了!天子無令,吾等坐看就可以了……”

只是……

這些儒生和商賈,不去堵少府,也不去堵內史,偏偏堵了他的京輔都尉衙門。

這讓刀間怒不可遏,已經在心里有了深深的怨懟。

“爾等今后可不要落到某家手里……”刀間冷哼著。

作為京輔都尉,刀間已經知道,自己手里的權責有多大了。

今天,這些儒生,這些商人,跑來抽他的臉。

他將來肯定要抽回去!

“此輩,逍遙不了多久了!”刀間冷笑著說道。

在刀間眼中,現在,這些儒生,這些商人是跳的歡。

若換了其他皇帝,恐怕真要被他們得逞。

但可惜,他們面對的是在民間被視為‘圣王’被夷狄封為‘神皇’,口含天憲,擁有莫大威能的天子!

即使刀間這些年來遠在安東,也知道,當今天子手里握有多么強大的能量和資源。

而這些東西,稍微漏一點出來,就足以讓整個長安的一切都翻天覆地。

而天子一直按兵不動,很顯然,這很反常。

事有反常,這些渣渣,恐怕要化為齏粉了。

“傳令全衙上下,謹守門戶,不可與外人有爭執……”刀間下令道:“告訴所有人,必須給吾做到,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先讓他們囂張!”

至于萬一有人鼓噪,沖擊京輔都尉的官衙?

哦呵呵……

你以為武庫的駐軍和執金吾的威嚴是擺設?

刀間的命令,讓衙門外聚集的儒生和人群的膽子越來越大。

甚至,有人覺得,自己已經掌握真理了——若非吾輩握有真理,官府哪里會如此克制?

“大義果然是最有力量的!”王升這樣想著,演講起來,就更有干勁了。

他一邊大聲宣講著各種口號,鼓噪著各種高大上的言論,將自己偽裝成一個不畏權貴,敢于說話的有為青年,一邊拿著眼睛,得意的瞟著那些嚴正以待,但卻不敢干涉他的士兵。

他的心里面,無疑舒坦的比吃了仙丹還爽!

他很清楚,此事,他若做成了。

不僅僅可以拿到許多商人甚至是商人背后的貴人的好感。

說不定,還可以在整個天下打響自己的名聲,而名聲向來與官職、權力和地位掛鉤。

像那些諸子百家的巨頭們,為何只需要坐在那里,就有著商人、列侯帶著子嗣,拿著黃金,舔著臉的要拜師?還每年都拿著無數金錢‘資助’。

就是因為他們有名而已。

“而我,就將成為下一個董子,下一個胡子!”王升在心里幻想著那個美妙時刻。

到了那時,無論是大家閨秀,還是小家碧玉,都會趕著往他身上倒貼。

甚至說不定,還有列侯貴女,王室翁主乃至于天家公主瞧上他。

從此,自己就可以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

趙國的歌姬,齊國的舞女,西南夷的僰奴,韓國的侍女……從此想要多少有多少!

這讓他血脈僨張,情難自已,就連嘴里吐出來的話,也漸漸的越發極端。

最開始,他還只敢復述和背誦董仲舒的文章。

但現在,他卻臨場發揮,開始喊出了自己的心聲:“自古以來,圣王治世,皆以輕徭薄賦,吾未聞,有以與民爭利者!”

只是……

愕然之間,王升發現,好像,情況有了些變化。

許多人,似乎是忽然之間就不見了。

而這些人正是一直以來慫恿和鼓勵他的那些游俠。

他們都是長安城的商人養的走狗,一直就是為他搖旗吶喊和拼命鼓噪的人。

這些人一走,集會的氣氛和溫度,瞬間就下降了許多。

不止是這些人,就連他的同伴,也有幾個不告而辭。

這讓王升忽然之間警醒了過來。

“發什么了什么事情?”他急急忙忙下臺,找到自己的下人問道。

“法家巨頭張恢,今日上午致信董子,提及了直躬案和三北案……”那下人答道。

“啊……”王升就像被一盆冷水,從頭淋到腳,整個人瞬間都驚呆了:“法家居然敢提此兩案?”

“他們怎么敢?他們怎么有這個膽子?”王升有些搞不明白了。

直躬案和三北案,牽涉了幾乎所有諸子百家的屁股和立場。

尤其是儒家和黃老派,被直接牽扯進來。

這兩個案子一捅開,一被拿出來,其影響毋庸置疑,必定是波及所有人的。

但,這種事情,講道理的話,只會在學術界的上層蔓延、討論的。

為何,現在連自己的下人也知道了?

但王升來不及思考,就被另外一個重磅炸彈炸的渾身顫抖,幾乎站不起來。

“另外,小的還聽說了,就在半個時辰前,臨邛的程鄭嬰、卓王孫,雒陽師旦、魯國邴氏、齊國田氏、趙國李氏等三十一位大賈,都到了少府,求以錢千萬,購長安九市商鋪!”

“那臨邛程鄭氏和卓氏,據說直接就帶了黃金一萬金,來到了少府……”

“雒陽師氏,用了足足五十輛四輪馬車,拉滿了錢幣……”

“魯國邴氏,以其茂陵學區宅為抵押……”

“齊國田氏,以其臨淄工坊十五座為質押……”

這些消息,讓王升聽得手腳發涼,整個人都僵硬了起來。

他現在,終于明白了,為什么游俠們跑了?

因為他們背后的主子,已經慌不擇路,甚至可以說驚慌失措了。

他現在終于明白,為什么其他人跑了?

因為,這些人,現在出現在他耳中的這些人,代表著整個漢室最富裕的大商賈。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一個學派的真正金主。

得罪他們,跟自絕前途沒有差別。

得罪他們,就意味著,除了墨家和黃老派以外的所有學派,幾乎都難以生存了。

在過去三年,這些人資助和捐獻的錢財,占了所有學派收到的資助的三分之一!

錢,就是強權!

加之法家忽然反撲,儒家陣營不得不去回頭迎擊。

是以,整個聯盟,在這個時候,立刻土崩瓦解。

可是……

卻沒有人告訴他。

這意味著什么?

毋庸置疑!

他被拋棄了!

他成為了棄子,甚至成為了替罪羔羊。

想到這里,王升忽然怪叫一聲,直挺挺的暈倒在地。

此時此刻,整個長安,都是一片雞飛狗跳。

那些原本穩坐釣魚臺的人,已經完全慌了神了。

“臨邛的程鄭氏和卓氏!”在面對這兩位當世商賈的偶像,西南夷的太上皇,帝國最大的民營鐵礦主和冶鐵主時,任是田家還是楊家,哪怕是威風凜凜,曾經敢給國家放高利貸的無鹽氏,都是戰戰兢兢,大氣不敢出一聲。

因為,他們在商界就是神話!

因為,他們的錢和資源,遠超長安的這些地頭蛇!

因為,他們名下的礦山也作坊,加起來每年可以出產的生鐵,已經接近了五十萬斤!

這是真正富可敵國的巨無霸!

旁的不說,那條褒斜道,就是這兩位自掏腰包修起來的。

換其他商人,行嗎?可以嗎?

怕是工程進行到一半,整個家族就會被工程款給拖垮看了!

至于,那師旦、那邴氏,那田氏,更是一位位叱咤漢家天下商界的風云人物。

師家的軌道,邴家的鐵器,田家的船,就代表著現在天下最賺錢的三個產業。

而其他的人,每一個,身家都在數千萬之上!

更重要的是——在今天以前,整個關中的商賈和豪強,都在拼盡全力,不惜一切,想方設法的想要將這些人攔在函谷關,攔在藍田,攔在武關。

為此,關中的商人,努力與列侯大臣甚至宮廷貴人搞好關系,同時,利用自己的人脈和占據的地利優勢,千方百計的阻止著他們滲透進來。

為此,許多人不惜年復一年給列侯、大臣和宮廷貴人送好處,給錢財。

然而,在現在,在今天,隨著這些人的聯合,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決心,全部付諸東流水。

一旦,被他們搶到了長安九市里的商鋪。

他們的產業,他們的資本,他們的影響力,就會在關中扎根。

以這些人的能力和手腕以及資本,所有的關中商人都毫不懷疑——自己的客戶,自己的買賣,會被他們用更低廉的價格,更多的貨源和更優質的產品搶走,甚至搶光。

旁的不說,在關中,就沒有一個商賈有能力跟程鄭氏以及卓氏打價格戰!

程鄭氏和卓氏的產品,在成本、質量上具備絕對性優勢。

而天下商賈和資本,想要吃關中,特別是長安商業的利潤,已經很久很久了。

當今天子即位后,一年一度空前繁榮的考舉經濟,更是刺激了這些人。

所有關中商人,都曾經聽說過,有關東乃至安東商人,放過話,愿意用一千萬錢甚至更多來換一個長安九市的位置。

曾經,關中商人覺得,這個大約是個笑話。

但現在看來,人家根本就沒有講笑話。

而是確確實實,實實在在的準備了這么多錢。

尤其是邴氏和田氏……

太夸張了!

為了搶商鋪,一個拿了自己花了幾千金的學區宅來抵押,一個干脆就押上了自己的老婆本——臨淄的全部工坊和船隊來做質押。

這讓關中商賈和豪族,真是嚇壞了!

他們自問,自己絕沒有這樣的魄力。

而關中資本的來勢洶洶,也讓他們嚇得瑟瑟發抖。

誰都清楚,誰都知道。

這些關東商人們,此番氣勢洶洶,殺過來,不止是為了來賺錢的。

也不僅僅只是為了來做生意。

他們更大的目的,更大的野心,還在后面!

“這些混蛋是來與我等爭奪列侯貴戚和宮廷貴人甚至是天子恩寵的!”做官商起家的田氏立刻就醒悟了。

也唯有如此,才能讓這些家伙如此不惜血本不惜一切。

他們來長安,不僅僅要搶生意,搶地盤,還要來搶關系,搶靠山,搶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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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八十五節 如喪妣考

恐慌,瞬間在關中商界蔓延。

自漢興以來,關中市場就是一個封閉的市場。

函谷關和武關,阻攔了所有的競爭對手。

漢家封閉的關津政策,也使得幾乎沒有人能夠進入關中。

直到太宗廢除關津制度,這一局面開始扭轉。

但此時,關中豪強已經扎根了。

像是著名的田氏楊氏無鹽氏,在那個時期就已經成型。

他們與列侯家族士大夫大臣,關系密切,同時牢牢控制住了長安九市的地盤。

外面的商人想進來?

可以說針插不進,水潑不來!

但一年多前,當今天子宣布了自己的廣關政策。

函谷關東移,蕭關北移,關中開始擴張。

而廢黜的關防,打開了外來資本進入關中的門戶。

但,這個時候,關中商賈還是高枕無憂的。

因為,關中商業的核心和根本——長安九市,依然在他們手里。

只要,皇帝一天不廢黜‘市籍’制度,天下一天還在堅持以農為本,他們的地位,就似乎無可取代。

這很諷刺。

本來應該是商人和資本緊箍咒的市籍制度和天下輿論對商人和工商業的歧視,反過來保護了關中商人的生存。

但事實,就是如此。

就像后世的揚州鹽商集團廣州十三行一樣。

限制是束縛,但卻只是對別人的限制,別人的束縛。

特權階級和商人的聯合體,牢牢控制住了關中的商業。

但現在,這一切都隨著關東商人帶著大量資本大舉進入關中而崩潰。

整個長安的商人豪強和他們背后的權貴,幾乎是一夜之間,就變得惶惶不可終日了。

面對外來資本的強勢,他們幾乎亂掉了所有方寸。

膝蓋軟的,立刻就跪下來了。

而這些人占了大多數。

“陛下,萬萬不可令關東商賈大肆購置長安九市的商鋪啊……”十幾位列侯,幾乎是立刻就入宮,跪到了劉徹面前,聲淚俱下的稟報著:“關中,天下之本也,高皇帝所定之社稷基業,安可令關東之人隨意進出?”

“哦……”劉徹些家伙,冷笑不已。

現在,才知道害怕?

早干嘛去了!

朕早就給過你們機會了,自己不抓住,臨到頭來,去跑來哀求朕?

呵呵!

“關東之人,獨非朕子民邪?”劉徹慢條斯理的說著:“卿等皆關中人邪?”

這一句話,就立刻讓這些家伙啞口無言。

但,事關生死……哦,不!小錢錢,由不得他們不拼命!

立刻就有人道:“啟奏陛下,臣等憂心關東無良奸商以次充好,壞我關中淳樸之風!”

這是強行要找理由掰了。

也有人說道:“陛下,關東之人,三教九流,不如關中之人,世代皆受漢家恩惠,若關東之人大舉入關,臣等恐天下人以為陛下厚此薄彼啊……”

這就是在打煽動的了。

更有人哭著說道:“陛下,高皇帝定強本弱末之策,此國之根本也,今陛下廢之,臣恐無顏面見高皇帝及列祖列宗啊……”

這就是在撒潑耍無賴了。

些活寶,劉徹哈哈大笑。

“關東商賈,若敢以次充好,自有內史廷尉執金吾及市吏在……”劉徹緩緩的道:“卿等以為,朕的刀不夠快嗎?”

如今帝國的刀可是鋒利的很!

劉徹連皇叔都干掉了四個,逮了一個!

列侯兩千石,干死了近百個。

還怕幾個商賈?呵呵!

講老實話,劉徹現在恨不得商人們以次充好呢!

這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宰了過年!

可惜啊……

現在,天下的商人,都沒有心思也沒有膽子去做這種事情。

如今,大家競爭,靠的是質量,靠的是價格。

若質量不行,價格沒優勢,老百姓會用腳投票的!

而且,其實現在大宗商品,基本都是國家采購。

對質量這一塊,劉徹直接上了物勒工名的改進版——物勒賈名——既國家采購的所有商品上必須銘刻有所有環節的商賈名諱。

譬如,在一副犁具上,必須銘刻制造的工匠作坊名諱,若是轉手貿易,還得銘刻轉手者大名。

每一個環節都必須保證做到詳細。

一旦出了問題,直接順著藤抓過去,該殺殺,該關關,絕不姑息。

也不會有人姑息——因為現在,掌握了司法權的,就是法家!

而法家,最恨商賈!

落到法家手里,嘿嘿,不死也要脫層皮!

你還沒地方告狀去,因為,你要上訴?很好,法家會告訴你——堂下何人?為何狀告本官?

雖然,這么玩,少不了冤假錯案。

但卻是最符合當前形勢和局勢的政策。

畢竟,若去考慮人道和公平,那么,誰來保護那些農民和底層百姓的利益?

沒辦法,只好用嚴刑酷法來約束。

再者說了,你要不摻假,制造出偽劣產品。

法家也拿你沒轍不是?

于是,在法家的屠刀下,漢室的工商業秩序竟然非常良好。

即使是列侯貴族的馬甲開的作坊,也不敢糊弄。

因為人人都知道,法家那群瘋子,可不會管你是那位列侯的親戚,也不會理你跟誰誰有交情。

甚至說不定,你的這些關系,這些資源,這些靠山,在他們眼里,還是難言的誘惑——政績!

宰一個無權無勢的商人有什么意思?干死一位列侯,甚至一位兩千石,才是最好的!

所以,廷尉和內史衙門監獄里關著的奸商,一旦被抓進去,無論他們背后是誰,都只能乖乖待在監獄里,最多家里面拼命塞錢,想辦法減刑。

聽著劉徹的話,列侯們紛紛‘羞愧’的低下了頭。

“至于所謂關東人不如關中人忠?”劉徹冷笑了起來:“朕當然知道,誰是朕的忠臣!關中之本,難道不是關中三百萬黎庶?八十萬戶淳樸農戶?”

想跟劉徹玩偷換概念?

劉徹只想說,祖師爺在這里呢!

況且,他說的實話。

現在,劉徹若走上長安城頭,號召百姓勤王。

揭竿而起來保護君父的,必然是底層的貧民和中產階級。

至于貴族大臣和商賈?他們能夠中立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事實上,歷朝歷代都是如此!

支撐帝國的力量和脊梁永遠是中下層。

至于上層?

崇禎皇帝和弘光的教訓,誰敢忘記?

所以,在事實上,劉徹才懶得關系關中豪強和商賈的死活呢!

尤其是這些渣渣既不肯跟著劉徹的指揮棒走,也不肯出錢幫助君父,解決問題!

所以,他們是死是活,與劉徹何干?天下何干?

這種只會窩里橫的渣渣,死光了最好!

至于撒潑耍無賴的家伙,劉徹連回答他們的興趣也沒有。

天子的態度很快就被所有人知曉了。

絕望的情緒,瞬間在群體之中蔓延。

關中商賈,本來就是依靠著封閉的關中市場而達的。

他們中的很多人,譬如田氏楊氏無鹽氏,都與官府權貴有著密切的關系。

甚至,可以說,他們其實就是某些人的白手套而已。

而關中商業的利潤,又是極為豐厚的。

關中的財富也是天下最集中的!

在這八百里秦川的沃土之中,聚集了全天下最有權勢的家族,也聚集了全天下最多的官吏,同時還是當世中產階級數量最多的地區。

尤其是當今天子推行的各種政策,先會從關中開始。

這讓關中人充滿驕傲,也讓關中商賈賺的盤滿缽滿。

旁的不說,今日長安的百萬人口,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市場。

而每年考舉之時,匯聚的人流和財富,更是一場空前的盛宴!

人人都賺的盤滿缽滿。

但他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面臨競爭,也會面臨威脅。

所以,他們志得意滿,他們驕傲自大。

甚至不將關東的狗大戶們放在眼里。

在過去,常常可以聽到關中的巨賈們私底下評論說:“臨邛之程鄭氏卓氏,守山之犬而已,若無其女之幸,已是冢中枯骨無疑!”

“雒陽師氏,喪家之犬,幸為天子所用而已……”

這三位天下最有錢的商人在這些人嘴里都是如此。

其他什么田楊王邴,更不過土雞瓦狗!

譬如當初,邴氏以三千金從田氏手里奪走了那套甲級學區宅。

丟了面子的田家對外公開放話說:“邴氏顧得學區宅如何?不過爾爾罷了!他日,吾可令其獻也!”

意思是,邴家牛逼個屁啊!有錢了不起嗎?勞資一定會扒光他的所有錢財,讓他在關中寸步難行!

果不其然,盡管邴氏資本雄厚,他們制造的鐵器,甚至還有些被漢家將軍點名稱贊,說是好鐵,要加大供應量。

但他們家族的生意卻在關中寸步難行。

沒有人愿意買他們的產品,也沒有人敢賣他們的產品。

邴家在關中,連點波浪都翻不起來。

而之所以能如此,田氏靠的就是他們和他們的姻親壟斷的長安九市的商鋪。

但現在……

一切規則都將重寫了。

天子重建長安城,不僅僅迫使長安游俠和地下勢力重新洗牌,也迫使商賈豪強和貴族們重新洗牌。

最關鍵的是——哪怕所有關中豪強和貴族聯合起來,也不可能阻止心意已決的天子!

從基層的官僚一直到長安的各個關鍵位置的官員,一直到宮廷內外,所有人都是天子的腦殘粉。

至于民間的百姓和城市的中產階級,也早就是天子的擁泵。

軍隊的槍桿子更是如此。

如今的天下,任何企圖陰謀反對天子的行為,莫說起做,哪怕只是嘴上說說,也會被立刻鎮壓——鎮壓者甚至極有可能是自己的妻子兒子。

誰敢違逆一位自證天命的圣王?

沒有人!

想當年,秦始皇狹一統天下的威勢,君臨咸陽,鞭笞一切。

貴族豪強地主商賈,統統如草芥!

當今也是如此!

只要他活著,他的意志,無論是什么,都不可能有人那個能力和力量來反對!

而且,在現在,反對今上反對上天,獲罪于天,無可禱也,就是死了,靈魂也無法安生,永生永世都將被銘刻到亂臣賊子的恥辱柱上,為后人唾罵千年萬年。

所以,現在,長安的這些在一天之前還威風八面,穩坐釣魚臺,自以為自己牛逼的商賈豪強貴族,紛紛沙筆了。

面對揮舞著黃金和資本的關東大商賈,他們就跟一群嬌柔的小1o1i一般無力抵擋。

當然,這不是在資本層面上。

事實上,單純以資本來論。

關中的商賈和豪強手里頭的財富未必遜色關東的巨賈。

畢竟,他們在關中做的是旱澇保收的生意。

沒有風險,利潤還有大把!

雖然有部分要上貢收買,還需要拿錢來養游俠家臣和狗腿子。

但生意的利潤,依然遠關東。

旁的不說,一個數據就可以表明——現在,天下最主要的奢侈品和貴重金屬的消費中心,就是長安!

天下三分之一的黃金,一半以上的歌姬僰奴韓婢以及四分之一的五銖錢,都是在關中!

甚至,在長安城的中產階級之中,金五銖也開始了小規模的流通,而不是跟其他地方一樣被儲存起來,作為死后的陪葬品或者傳家寶。

至于貴族階層和士大夫階級,金五銖早就全面流通,作為一種高級的上幣來使用。

甚至有列侯特意拿金餅去少府兌換金五銖。

從這,你就可以知道,關中商賈和豪強手里,其實握有巨大的財富。

然而……

關東的商賈們來勢洶洶,而且,他們來長安,并不是要搶走所有的商鋪,將長安商賈趕盡殺絕。

他們只需要搶到一些可以立足的商鋪,作為自己的基地就可以了。

他們要的只是關中市場的準入證。

然后……

他們就會開始席卷關中。

關中商人能比的過這些真正的從草根殺出來的人物嗎?

答案是——幾乎不可能!

甚至,其實,真比起靠山來,關東那些巨賈的靠山就未必不如關中豪強!

旁的不說,那程鄭氏和卓氏師氏背后就是當今天子!

那邴氏跟薄氏以及義氏外戚關系曖昧。

那齊國的田氏家主,傳說跟桃候早年是好基友。

真打起來,他們未必輸!

而這才是問題的關鍵,這才是讓關中商賈如喪妣考的關鍵!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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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3 19:08: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節 聰明的商人

戚里的卓王孫府邸,此刻,燈火通明。

最上等的鯨燭將整個卓府映得恍如白晝。

一排排歌姬,聞歌起舞,悠揚的樂聲中,一位位巨賈,推杯交盞,人人臉上,都帶著燦爛無比的笑容。

“諸君,今日吾輩在此共商大事……”作為主人翁,卓王孫笑意盈盈的舉著酒樽,祝觴道:“來……祝吾等財源滾滾,富貴萬世!”

眾人聞言紛紛起身,舉著酒樽說道:“不敢,但唯卓公之命是從!”

此番,天下巨賈,云集長安,共謀關中之基業,發起人、聯絡人和策劃人,就是這位天子的老丈人,大漢帝國的貴平君,西南夷的太上皇之一,帝國當之無愧的首富卓王孫。

卓氏發展到現在,究竟有多少錢,已經沒有人能清楚了。

僅僅是他的礦山之中,就每天都有數以萬計的奴工在監工們的鞭子下努力工作。

礦山腳下,一個個高爐林立,上萬奴工和數以千計的工匠,日夜不休的冶鐵。

每一天的進項,就是潑天一般的財富!

更何況,卓王孫的買賣,現在不止是冶鐵這么簡單。

他還是目前天下最大的奴隸販子之一。

在過去數年,他和程鄭嬰供應了天下三分之一的奴工。

這還是因為南越的趙氏,最近兩年發力了,拼命在交趾郡和日南郡抓野人,跟他們搶生意的緣故。

更不用說,卓王孫和程鄭嬰還是現在漢家的僰奴的最大供應商。

另外西南夷諸國的市場,也完全是他們的。

這兩個可怕的商人,已經幾乎將整個西南夷諸國,都玩的欲仙欲死。

曾經強盛的滇國,現在直接就奄奄一息了。

傳說,連國王都已經換了三個……

另一個強國夜郎國,一邊死死抱住南越王趙胡的大腿,拼了命的通過趙胡的渠道給天子遞奏折。

剛開始,夜郎王還扭扭捏捏的說什么‘臣本蠻夷,久在南蠻,不知中國之事……’,想靠著賣萌來混地位。

但現在,這位夜郎王已經是滿地撒潑打滾,直接在奏疏里說‘蠻夷小國,慕中國圣王之威,請陛下遣官吏、派使者,收圖冊,生生世世,永為漢妾……’。

不過,天子一直沒時間騰出手來管西南夷那邊。

所以,這夜郎王的所有奏疏,全部石沉大海,連個泡泡都不曾冒起來。

而這夜郎王之所以如此,則是因為被程鄭嬰和卓王孫玩怕了,玩出心理陰影了!

這些年來,曾經西南夷數一數二的強國、大國的夜郎國,現在,已經變成了卓王孫和程鄭嬰手下的鷹犬。

堂堂夜郎王,在面對卓氏和程鄭氏的一個代表時,竟然也只能戰戰兢兢,侍之如父,生怕稍有差池,就落了那三位滇王的下場。

而這些事情,在如今的天下,瞞得了百姓,卻瞞不了這些富甲一方的富商。

大家的消息渠道,都有很多。

甚至有人,能夠得到來自宮廷的消息。

所以,在場眾人,現在大都都是既羨慕著卓王孫和程鄭嬰,又畏懼著這兩人。

人人都知道,與這兩位國丈比起來,自己的那點手段和手腕,根本上不得臺面!

不過,好在未來,漢軍將會經略西域甚至攻伐更遙遠的身毒、大夏。

到那個時候……

“我等未嘗不能學一學這卓氏和程鄭氏的手段……”

這樣想著,這些人就激動了起來。

西域有三十六國,怎么著也該有個幾百萬人口吧?

至于西域之外,那身毒和大夏之地,據說,人口已經不下中國了。

若未來王師西進,漢軍所到之處,就是他們發財甚至發達之地!

正因為,有了這樣的想法。

所以這一年多來,特別是最近一兩個月,這些大商賈,竟然開始積極納稅了!

他們不再需要主爵都尉三番五次催促,更不需要主爵都尉衙門派兵來武力征稅了。

他們自己就自動自覺的將應繳納的稅款送到了主爵都尉衙門。

甚至有人開始故意多繳稅款——以《平律》規定,只有家訾千萬的商賈,才能享有上書權,而現在,許多大商賈,為了得到這個權力和榮譽,打腫臉充胖子,故意虛報了自己的利潤,反正,這稅賦也不是很高,以一千萬為標準,實際繳納的稅款很可能只有十來萬,最多二三十萬(雖然平律規定,工商業的稅率統一為五算,既一萬錢的商品,征收六百錢,稅率為百萬之六,但家訾卻是包括了動產和不動產的,所以,一個家產千萬的商人,他一年銷售的商品,必定少于自己的總資產)。

這么低的稅率,在一方面保證了工商業的利潤,而在另一方面,也給了天下大商賈,特別是有志于跟天子搭上關系的家伙操縱的空間。

像齊國田氏,本來不過是泗水的一個商人,祖上靠著做船運生意,賺到了百萬家訾,所以,小時候,田氏的當代家主才得以能夠和當今的少府令劉舍做同學——但其實沒有什么關系,劉舍到了長安后,幾乎都忘記了自己有這么一個同學。

而田氏的生意也從泗水做到了齊國,并且在臨淄定居了下來。

但那個時候,田家的訾產加起來,撐死了也就兩三百萬!

但,當平律頒布后,田氏家主,也是現在齊國的傳奇商人田微看到了這其中的機會。

果斷的拿出了二十萬錢出來,自己吹牛逼說自己去年靠著販布和運輸,賺到了數百萬。

當時,主爵都尉衙門初立,田家跳出來,自己吹牛逼,交足了稅款。

然后,就被當成了典型。

國家訂單源源不斷的塞了過來,甚至,主爵都尉公孫弘明知道田家是在吹牛逼,但卻也寫信給江都王,請求江都王照拂一二。

這在當時,其實就是千金買馬骨。

但江都王不知道啊!

以為這田家是公孫弘和主父偃的關系戶,于是,大開綠燈。

不僅僅假船十五艘給田微,甚至還把江都國和南越國的官方貿易的運輸權力給了田微。

短短兩年,老田家的財富就跟吹氣球一樣膨脹起來。

在去年,就已經還清了從江都國假船的所有貸款和利息,還另外下了二十艘船舶的訂單,其中有三艘,甚至是可以進行近海航運的貨船!

田氏家訾,保守估計,現在起碼有八千萬!

但田微吹牛逼吹習慣了,對外聲稱,自己每年經營所得過萬萬,而且,這家伙還真交稅了!

甚至,他還將自己的納稅記錄,主爵都尉衙門發給的那張憑證,裝裱起來,貼到了自己在齊國臨淄的宅邸里。

但凡有客人來談生意,就先帶他去看看自己的納稅證明。

客商一看——去年一年,田氏經營所得過萬萬?還有主爵都尉衙門的納稅證明?

肯定是錯不了的!

貨物交給田家承運,一定安全,絕對保險!

于是,田家生意越做越大。

在去年,田氏的船隊,還只在長江內河之中轉悠。

今年,就已經深入到了大河兩岸,甚至,明年就可以遠渡大海。

田氏作坊里出產的布帛和絲綢,也通過他們的船隊,不斷的賣到了各地。

特別是在南越國,田氏布,甚至成了招牌。

南越人現在買布,只要田氏布!

其他人的布,都覺得有問題。

以至于,像王氏和張氏等同樣做布帛生意的商人,只好自稱自己的也是田氏布,才能在南越國賣的動……

此番,卓王孫一打招呼,田微立刻就丟下了自己的生意,帶著子侄親自來到長安。

到了長安后,因為他的財產和資產全在南方。

他本身只攜帶了不過數百金。

但這個家伙腦子聰明,善于鉆研,一聽說長安九市的商鋪可能要招標。

立刻就去找到了自己過去的同學,靠著這個關系,田微見到了劉舍,然后又開始了忽悠——他拿著自己給主爵都尉衙門的納稅憑證以及主爵都尉開的確認公文和訾產證明公文(這些東西,證明了他確實有過萬萬的訾產,而且一直有著良好的納稅記錄,從不拖欠稅款,準時交稅)。

然后,他就靠著這幾張紙,從少府拿到了一張紙——一張可以隨時隨地,從少府內庫借貸總數不超過七千萬錢的憑證,而且,利息低得可怕,不過十一而已!

再然后,他轉手將這張紙還給了少府,拿到了競標長安九市商鋪的入場券。

換句話說,田微啥事情都沒干。

不過靠著一張嘴巴幾張紙,就空著手,拿到了七千萬貸款。

而且,有消息靈通的人聽說了,此事,甚至驚動了天子,這筆貸款是當今天子親筆御批的!

換言之,田微靠著一張嘴巴,幾張紙,不僅僅拿到了總額七千萬的巨額國家貸款,拿到了關東商賈夢寐以求的長安九市的入場券,他還可能得到了所有人寧愿傾盡所有家產,也想得到的天子的關注……

這真真是讓無數人羨慕嫉妒恨啊!

你要知道,在現在的漢家商界,最牛逼的不是卓王孫和程鄭嬰這樣的所謂首富,也不是現在躺著就可以賺錢的師氏。

而是隱藏在這些巨富背后的天子!

當今天子,在知曉內情的巨賈們心里,那是比祖師爺陶朱公還要厲害一萬倍的角色!

他努努嘴,師家就拿到了軌道的經營權,雖然在最開始,很多人覺得,師氏這次估計藥丸,但最終,人人都驚呆了自己的眼睛。

而在現在,若天子愿意再給出第二條軌道的特許經營權,整個天下的商人,都會愿意傾家蕩產,不惜一切!

但可惜……

軌道,從此都是國營。

民間資本,再難涉足了!

也如臨邛的程鄭嬰和卓王孫。

一開始,這兩個家伙在今上面前,獻完女兒獻家產。

那褒斜道工程,就像一座泰山一樣,讓整個天下都感到窒息。

無數人以為,卓氏和程鄭氏,最終的結局,可能會非常慘淡。

但,在現在,這兩位不僅僅沒有被工程拖垮。

相反,家產跟滾雪球一樣不斷增長,更重要的是,他們身上現在套了一層’皇親國戚‘的虎皮。

整個天下的商人,就屬他們最威風了。

在西南夷,他們是太上皇,是幕后的黑手。

在蜀郡,他們是郡守的座上賓,郡中百姓追捧的大善人。

即使是關中,他們的名聲也很好。

因為修了褒斜道的緣故,連平民百姓都不再認為,他們是為富不仁的奸商。

甚至,就連法家的官僚,對這兩位,也抱有敬意,認為他們雖然是商人,但卻是義商,是仁商,是如同白圭輔佐李悝變法一般的好商人。

這真是讓無數商賈看的眼紅無比!

在這個世界上,錢可以買到很多東西。

但唯獨,買不到名聲!

而在漢室,名聲可以決定很多東西,甚至足以決定一個人的生與死!

旁的不說,在故事里,在坊間流傳的段子里,不就有著許多某某路遇盜賊,本以為必死,但在報出了自己的名字后,那盜賊卻立刻停手,將所有財富奉還,還將之一路護送到安全地域的故事。

而這些故事,商人們都知道,這是真的。

這年頭,劫剪和行剽的綠林好漢,都是很有職業操守的。

只要不是窮兇惡極之徒,他們一般不會害人性命,而哪怕是窮兇惡極之人,在面對一個名聲遠播的義士、孝子時,肯定會手下留情,甚至不敢冒犯!

而卓氏和程鄭氏,這兩個雙手沾滿了鮮血,稱得上無惡不作的混蛋,卻在如今,反而有了義商、君子商的稱呼。

這如何不讓人嫉妒?

而無論是師氏,還是卓氏、程鄭氏,都是靠了當今天子才崛起,才有今日的。

不然……

他們早已經是冢中枯骨,死的連渣渣都不剩了。

而現在,田氏成為了第四個得到了天子注意和關注的商賈。

人人都知道,田家的崛起,已經是在眼前了。

而田微的成功,也刺激了其他人。

這些家伙一方面馬上讓人去家里取來自己的納稅憑證——可惜,他們沒有田微腦子活,沒有吹牛逼,都是老老實實的納稅,甚至有人曾經想方設法的逃稅。

而在現在看來,這無疑是個敗筆。

所以,他們紛紛開始活動起來。

想法設法的去找主爵都尉衙門里的關系,總之就是要想辦法,看看能不能補交往年的‘積欠’。

但……

第一口已經被田微喝掉了。

其他人也都知道,天子幾乎不大可能再關注自己這些跟風者了。

但沒有關系,最想要的得不到,退而求其次,拿到少府的質押貸款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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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節 聯盟(1)

“以吾淺見,未來,吾輩與關中豪強,恐怕要打一場狠仗!”放下酒樽,卓王孫已是面帶嚴肅。

“關中豪強,以田氏、楊氏、無鹽氏和蘭陵氏為代表……”卓王孫侃侃而談的介紹起來:“田氏,自高皇帝時遷關中以來,就以富庶甲天下……當年,朱家在日,尚且要敬田氏家主三分薄面!”

田家的厲害,天下人人人都知道。

而,財富越多,知道的事情越多,對田氏的敬畏也就越重。

漢興以來,關中地頭蛇換了不止三五波。

但田氏一直屹立不倒。

這就是本事!

這個家族能夠躲過這么多年來一次次,宮闈動亂,足以顯現其厲害之處。

要知道,從高帝至今,漢家政壇經歷了血雨腥風的頭三十年。

最初高帝有廢后易儲之心,宮廷有呂后和戚夫人之爭。

高皇帝駕崩,宣告這一場風波結束,開啟了諸呂執政,劉氏諸侯王在呂后在位時,死的就剩下齊王、代王、楚王、吳王和淮南王。

大臣之中,也是跟割韭菜一般,成片的滅亡。

呂后去世,又是一個新時代。

長安流血漂櫓,大臣諸侯共誅諸呂,迎立代王。

整個國家再次洗牌。

太宗時,國家層面雖然相對穩定,但宮闈動亂從不止息。

先有慎夫人受寵,與竇后相爭,后有梁懷王得寵,覬覦儲位。

更有北平候罷相,黃龍改元,張釋之上位等一系列洗牌。

直至今上即位,關中動蕩和洗牌,就一直持續不斷。

旁的不說,太宗時的那些關中豪強,乃至于天下知名的豪強,現在還有幾家?

宣曲任氏,已是昨日黃花,赫赫有名的關中李氏,更是冢中枯骨,當初對抗今上的那些列侯、貴族、甚至外戚、諸侯王,如今連骨頭都爛掉了。

先帝時,朝中有名的大臣,號稱‘知己遍天下’的袁盎袁絲,現在在番禹數芋頭。

同樣,先帝時威風八面,掛大將軍印,有平定吳楚之亂功勞的魏其候竇嬰,現在甚至連門都不能出。

但田家在關中,在這么多風風雨雨和血雨腥風后,卻一直屹立不倒。

這個家族,本身就是一個傳奇!

最重要的是,很多人都知道,田氏不是沒有站錯過隊伍!

但每一次,他都做出了及時的讓人嘖嘖稱奇的選擇。

譬如,當年,大臣諸侯誅諸呂時,本來田家是跪舔呂氏的。

講道理的話,似田氏這種附逆家族,在事后肯定要被拉清單!

然而,田家神奇的沒有被清算。

無數人都瞠目結舌,不明所以,直到很久以后,才有人道出真相——原來早在呂后上臺之前,高皇帝還在位的時候,田氏曾經有恩于薄太后……

真相是如此的讓人匪夷所思。

無數人都說田家運氣好。

但,在坐的所有人,沒有人敢將此事歸結到田家的運氣上!

一次,可以說是運氣!

但,每次都能找到救星,那就不是運氣,而是實力了。

田家在呂后時期,跟呂氏關系,太宗時,與薄氏交情不錯,跟竇氏的竇長君和竇廣國,也聊得來。

哪怕是現在,田家也依然是館陶太長公主的座上賓,義士外戚的朋友。

南陽郡郡守張湯的發妻,更是田氏女!

面對這樣一個深耕關中數十年,與歷代外戚家族關系深厚,同時甚至可能跟天子有關系的家族,誰敢小瞧?

更別提,田氏的財富,其實,并不比卓王孫和程鄭嬰少多少。

也就是這幾年,田氏的財富才開始縮水。

但這個縮水,卻不是因為經營不善或者陷入了衰退。

而是天子的政策的影響——兩年前,平律正式布告天下,并且首先在關中執行。

這可不是在做樣子的。

天子親自監督,廷尉、內史、少府和執金吾共同行動。

整個帝國的官僚系統全力運作,深入縣鄉,一畝地一畝地的丈量土地,在數以千計的考舉士子和基層官員以及墨者的幫助下,朝廷花了整整一年時間,將整個關中的所有土地全部丈量、登記了一遍。

然后,拿著這些數據,官府按圖索驥,將所有關中地主豪強和商賈全部召集在一起,問他們:君等要行商,還是為地主?

行商者,不可占有超限的土地。

而地主不許經商!

違者,其稅賦以階梯稅賦計算。

迫于無奈,一個個關中豪強大族開始肢解、拆分。

經商的人被迫與耕作者分家。

無數個地主和商賈的聯合體被直接拆散。

哪怕是田氏,也被嚴格執行了這個政策,其名下的數萬畝土地,十幾個莊園,不得不分散給了十幾個子侄。

然而,即使如此,田氏的財富,也依然不可輕視。

保守估計,目前田氏主家一系,至少有五千萬以上的五銖錢積蓄和數千金黃金的儲備。

另外其作坊、商鋪加起來,價值起碼數千萬!

而且,田氏雖然分崩離析,但畢竟時間還短,聯系和羈絆很強。

若田氏家主一聲號令,那些旁支,拿到了土地和莊園的旁支,也必定會踴躍貢獻自己的力量。

不過……

田家雖然厲害,但眾人現在并不害怕。

因為,此番聯盟的盟主是卓王孫、帝國的貴平君。

而他的意志在某種程度上就是天子的意志!

有天子兜底和當靠山,這次大家伙聯手入關中,沒有不贏的道理。

只是贏多贏少而已。

而正因為清楚此事,所以,眾人一下子就都議論開來了。

“我聽說,如今,田氏在長安九市之中,控制了直市的大半商鋪,另外還在槐市、柳市和平市都擁有商鋪……”趙地的巨賈李晟輕聲的對著自己身旁的王宣說道:“關中百姓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幾乎有三成是田氏在供應!除此之外,田氏還掌握了專門供應戚里和尚冠里的蔬菜和食的渠道……”

王宣聽得也是兩眼都放著綠光了。

關中,是當今天下消費能力最強的地方。

不用看別的,單單是每年考舉創造的經濟浪潮,就足以讓所有人心潮澎湃。

這個市場,保守估計,一年下來,貿易額估計會超過三十萬萬!

而且,隨著大漢帝國的不斷強盛和擴張,作為帝國神京,長安和關中的經濟和消費能力、人口、財富,只會不斷增加。

在這個市場上,只要咬一口,就足夠自己家族吃一輩子!

而田氏控制的生意,無疑成為了一塊人人都想要吃掉的肥!

特別是李晟和王宣,早早的就瞄準了這一塊的市場。

以他們兩人的能力,當然不是田氏的對手——甚至,連跟田家掰手腕的資格也欠奉。

但現在,天下商賈聯合起來,足足三十一位家訾超過三千萬的巨賈聯合在一起,田氏,再也不是不可挑戰的巨無霸了。

“李公,您手下有著趙國最好的劍客和最有名的力士,并且還擁有趙國最好的三個歌姬訓練營……”王宣說道:“而鄙人手里,則有整個淮泗地區最好的伙計、掌柜和賬房,你我聯手,只要能在關中,在長安擁有一塊立足之地,二三十年后,必可取代田氏!”

李晟聽著,點點頭,于他而言,關中的買賣,賺錢與否倒還在其次。

關鍵在于,他不能沒有朝廷里的靠山。

沒有靠山,他再多的錢,再多的商鋪,最強的劍客,再漂亮的歌姬,也只是別人的。

唯有如卓王孫、程鄭嬰這樣的商賈,才算真正安全!

事實上,每一個來到這里的巨賈,都是有著這樣的打算!

萬貫家財?奴仆無算,工坊無數?

在事實上,都是假的!

不能得到國家支持,天子青睞,不能與社稷共進退,同呼吸。

那就隨時可能會成為廷尉刀下之鬼,御史筆下的‘賊子’,這大好頭顱,甚至妻妾子女,都可能成為郡守、縣令的政績。

是以,此番入關,對很多人來說,不僅僅是為了利潤。

更是為了身家性命,為了洗白上岸,為了找靠山。

所以,他們才會不惜一切代價,在接到邀請后,就放棄了手頭所有的事情,日夜兼程,趕來長安。

而到了長安后,所見所聞,更是堅定了他們的決心——這里就是天下的財富之源,只要立根于此,不出昏招,就絕對可以賺錢!

卓王孫繼續介紹著道:“田氏之后,首推無鹽氏……無鹽氏,乃關中老牌之子錢商人!”

“槐市之中,三個商鋪就有一個是無鹽氏的!”卓王孫嘆了口氣:“雖然今上頒布了《平律》后,商賈不得再持有超額土地,但,無鹽氏,卻因此成立了拍賣行,專門拍賣其所質押的人、物、田宅,僅僅是在去年,其靠這拍賣行,一歲得利竟過兩千萬!”

“而無鹽氏之無德無義無仁也……”

“其所放子錢,利息最高竟然有五倍之多!無數百姓,因此被迫賣兒賣女,然卻無法歸還債務,甚至連利息錢也償還不得……”

卓王孫說到此處,就慷慨激昂起來:“諸公,此番,將無鹽氏這等無良商,從長安,從關中驅逐出去,不僅僅可以令吾輩得其家訾、商鋪,更是為天下興大利也!墨家、法家和荀子學派,都會拍手稱快……”

這是肯定的!

無鹽氏在其興盛后的二三十年,可謂壞事做絕。

手里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無辜百姓的血淚,多少家庭被這個可怕的子錢商人家族到傾家蕩產,妻離子散。

可是……

大義或者仁義道德,對于商人來說,根本就不是個事!

這個世界上,虧本的買賣,哪怕是天大的好事,也沒有人做。

但倘若有利可圖,聞到血腥味的商賈們,肯定會蜂擁而至,甚至不惜踐踏一切律法和道德。

如今,卓王孫忽然呼吁眾人對無鹽氏趕盡殺絕。

這讓眾人都是心里一驚,紛紛私下想道:“這莫非是天子的意圖?”

想要對無鹽氏趕盡殺絕,沒有來自宮廷的意志,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因為,無鹽氏,就是一個傳奇!

一個曾經天下商賈的楷模!

當初,丞相長平侯周亞夫在先帝時期奉命率軍南下平叛,由于缺少軍費,周亞夫不得不去找商人們借錢。

但沒有一個敢借——大家都怕風險。

而這風險不僅僅來自叛軍可能會勝利,也來自于王師萬一勝利了卻不認賬。

但,無鹽氏卻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家就掏出了周亞夫所需要的足足五千金!

這不僅僅說明了無鹽氏的財大氣粗,也說明了這個家族在宮廷里的關系究竟復雜到什么程度了!

無鹽氏當時但凡消息不可靠或者靠山不硬扎,絕對不敢借錢。

而事后,周亞夫得勝歸來,連本帶利,將所錢的貸款全部還清。

無鹽氏對外吹牛,說因此獲利十倍。

這個數字當然是假的。

但,其至少連本帶利,得到了超過兩萬金,卻是事實!

連國家都敢放貸,事后還連本帶利收回貸款。

無鹽氏,創造了奇跡。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天下商賈才開始相信了朝廷的信譽和漢天子的信用。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從此成為了天下人耳熟能詳的名言。

而如今,卓王孫公開喊出了要趕絕無鹽氏,要讓他在關中不能立足。

沒有來自宮廷的授意,這是不可能的!

大家又不傻!

事實上——到今天為止,你看看,除了一個無鹽氏外,誰還敢借錢給國家?更別提得到償還了!

無鹽氏的靠山,不是在未央宮,就一定在長樂宮!

而沒有一個對等的人想要對付無鹽氏,其他人,再怎么著,也不是這個可怕家族的對手。

更別提……

子錢商人,從來都不好對付。

他們手下,養著的死士和亡命之徒,哪怕是王公貴族也敢刺殺!

想對他下手?

就必須先鏟除無鹽氏的那些死士和亡命徒!

而這必須是國家出手,甚至還得由讓天下人聞之色變的繡衣衛出手!

因此,當卓王孫說出自己的要求,眾人一下子都猶豫了起來。

無鹽氏的買賣,大家想不想要?

當然想!

但,有命拿,有命做嗎?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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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4 18:16: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八十八節 聯盟(2)

但,只是片刻的猶豫后,整個宅邸就爆發出了整齊的聲音:“無鹽氏倒行逆施,天理難容,卓公除之,乃為天下也,吾等誓死追隨!”

對這些商人來說,無鹽氏死不死,與他們關系不大。

但無鹽氏若死了,那他留下來的商鋪和地盤,就成為香餑餑。

更重要的是——無鹽氏,肯定不需要他們出手對付。

假如,是宮中,無論是未央宮還是長樂宮,想要無鹽氏死。

那么,無鹽氏就肯定會死。

既然如此,還有什么好糾結的?

而幾乎在同時,在花街柳巷的一棟奢華的宅院之中,無數商賈,也同樣聚首在此。

不過,與卓王孫等人的意氣風發不同。

此刻,整個宅邸內外,都是一片陰霾。

田氏的當代家主田廣眉頭微皺,無鹽氏的家主無顏冗更是如臨大敵。

其他各家的主人,更是愁眉苦臉。

“吾早就說過,不要跟陛下做對,你們偏不聽!”田廣氣呼呼的道:“現在好了吧!關東大賈,磨刀霍霍,三五年后,吾輩不知幾人還能繼續站在這里!”

作為親身經歷過今上可怕的人,田廣其實一開始是非常反對這些家伙這么玩的。

又是勾結儒家,又是制造聲勢,想要裹脅民意,逼迫天子讓步——甚至哪怕天子震怒,廢掉了重建長安的計劃。

講道理的話,若是換一個皇帝,這個計劃的可行性很高。

無非,最慘也不過是天子發火,不玩了,不修長安了。

這樣雖然可能損失有點大,也會失去機會。

但,對于長安和關中的豪強們來說,并非不能接受。

反正,他們住的地方是尚冠里和仁里的深宅大院,毗鄰著戚里和賢里,治安良好,道路干凈,排水系統直接用的是未央宮和長樂宮里延伸出來的超級排水渠。

即使生病也可以馬上請到太醫署的太醫。

長安的泥腿子們的死活,他們才懶得去管呢!

無非就是失去了擴大買賣和經營的機會。

對眾人來說,這點損失,無所謂了。

甚至有人覺得,現在挺不錯的,不需要再改。

但問題是……

大家面對的對象是當今天子啊!

這可是一個心狠手辣,六親不認而且手段犀利無比的天子。

當年,田廣還年輕的時候,就見識過這位的手段。

在哪個時候,這位剛剛坐到太子的位置,立足未穩,就推出糧食保護價政策。

關中糧商集體跳反。

杜氏的杜茂,裹脅著十幾家糧商,帶著粟氏外戚和竇氏外的兩個成員,想要讓今上丟臉。

結果……

杜茂的尸首現在早就被野狗咬的不知道去了那里。

竇氏和粟氏的那兩個成員,更是躺在墳塋里,無人問津,連個上香祭祀的人也沒有。

所有當時的參與者,在現在,都已經被打入了‘亂臣賊子’的名單,甚至,被編成了蚩尤戲,他們的所作所為,成為被天下唾棄的惡心。

杜茂當年,有一個妾因為懷孕,所以沒有被處死。

而那個遺腹子出身后,就收盡了鄰里的冷眼。

有傳言說,這個杜茂的唯一血脈,現在已經自己改掉了自己的姓氏。

他丟掉了杜字的土旁,改姓木了。

連唯一的兒子,都以自己的生父為恥。

田廣一點也不想自己淪落到那個可怕的境地——這比死要恐怖一萬倍!

奈何,當時,雖然田廣極力反對,但其他人都不愿意聽他的話,甚至田家內部,也有無數人不同意。

所有人都以為自己穩操勝券,天子再牛逼,也不是自己的對手。

而結果……

現在大家都知道了。

田廣更是早就知道會是這么個結果!

他看著這些肥頭大耳,在日前還意氣風發,自以為自己掌握了一切的渣渣。

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我早就告訴過諸位了!當今天子,有卓氏、程鄭氏和師氏為鷹犬,還有繡衣衛為耳目,爾等所作所為,根本逃不出其掌控……現在,激怒了天子,爾等且好自為之吧!”

無鹽冗連忙拉著要不管一切的田廣,說道:“田兄大才,吾等都已經知錯了,還請田兄看在多年的交情和吾等關中人的利益上,切莫棄我等而去……”

其他人也紛紛拱手拜道:“是極,是極!吾等悔不當初……都知錯了……只是……田公,您是吾等關中商賈的英雄,蕭丞相一般的人物,還請田公萬勿棄我等!”

田廣當然不是真的要走——他若真不想管這種事情,他就不會出現在此了。

事實上,在某些程度上來說,這樣的局面,正是田廣想要的。

他需要這些商人,這些關中的豪強,握有無數財富和政經人脈的商賈來求他,來恭迎他,將他捧為關中商賈的首領。

而此番,卓王孫的所作所為,又給田廣上了一課。

田廣無疑很聰明,他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卓王孫拉著這么多商賈一起入關,意欲何為?

他當然不僅僅只是來搶生意,搶地盤的。

他更是來樹立威望和塑造一個聯盟的。

這件事情,若被卓王孫干成了。

從此以后,他就可以借助這個聯盟,影響整個天下的工商業。

甚至可以決定物價的漲跌。

而,這,無疑才是最賺錢最有前途的買賣!

做商人算什么?

除了有錢,一無是處!

即使富貴如卓王孫、程鄭嬰,也不過是皇室的鷹犬,沒有自己意志和能力的傀儡。

而若掌握了一個巨賈聯盟,并且擁有巨大影響力。

那就可以在聯盟內部協調事務,分配市場,瓜分市場,甚至……

推動戰和,影響九卿人選,操縱地方事務。

即使不能如此,一個這樣的聯盟的首領,也有足夠的資格,在天子面前說話,議論國政,給子孫后代鋪就一條仕途的青云之路。

最近兩年,長安士林之中,有一句話,叫做‘上醫國,中醫醫人,下醫醫病’來抬高太醫署的太醫們的身份地位。

而田廣覺得,商人也有上中下之分。

在過去,整個漢室的所有商人,不論生意做的多么大,賺了多少錢,都只是下商。

是國家的豬狗,一個縣令就可以讓其家破人亡。

而卓王孫和程鄭嬰的出現,使得中商概念成型,中商是皇室的鷹犬,是天子的走狗和意志在商場的投射。

做到這一步,這種商人所做的買賣,自然不止是售賣貨物了。

他們買賣的,甚至是國家的威信和軍隊的刀劍。

程鄭嬰和卓王孫,就是靠著天子的威名和漢軍的無敵,在西南夷作威作福,不可一世!

但,這樣的商人,終究還是格局不行。

而且,命運無法被自己掌握。

說到底,他們只是皇帝的鷹犬和走狗。

若是出事,百分之一百會變成背鍋俠。

甚至可能去斷頭臺走一遭!

所以,中商之上,還有上商!

什么是上商?

操國家經濟之牛耳,翻手為云覆手為雨,號令間天地變色,哪怕是三公九卿,也不敢等閑視之,皇帝更需要籠絡和重要。

更進一步,甚至可以操縱國家命運,推動經濟政策,影響戰和。

在歷史上,呂不韋就差一點成功了。

當然,田廣也知道,當今天子是不可能容許出現這樣的商人的。

但,退而求其次,以一個可以影響天下商業和物流的商賈聯盟的首領身份,進入未央宮,身居天家賓客,出入宮闈,與天子把臂同游,卻是可以一試的。

只要成功了,田氏就可以擺脫自己家族世世代代都要給列侯外戚們當狗的命運,進化成為類似卓王孫和程鄭嬰那樣的中商,甚至于成為鄧通那樣的幸貴大臣。

而這樣的地位,田廣愿意拿田氏所有財富來換!

男子漢大丈夫,既然活在這個世界上,而且還處于當世這樣的大世之中,適逢其會,若不能留名青史,那豈非等于沒活?

是以,無鹽冗一拉,田廣就就驢下坡,道:“非是吾不愿為諸公分憂,實在是如今局勢,公等必不會聽吾之言……”

無鹽冗連忙笑著道:“吾等一定恭聽田兄妙策,必不敢推諉……”

到現在,這些關中過去的豪強、大賈,現在是真正的面臨生死存亡之危機了。

平律的嚴格執行,導致了他們曾經龐大的家族和數不清的田產,化作虛無——雖然,分家的子侄,依然與他們關系緊密。

但也就是這一代人的事情而已。

等到下一代,血緣的疏遠和聯系的松弛,就會讓這些家族與他們漸行漸遠,甚至形同路人。

而且,分給了別人的田產,已經不可能再收回來了。

不僅僅官府不會同意,那些子侄,拿到了土地的子侄,更是會誓死捍衛自己的產業。

到現在,眾人在實際上,只能依靠工商和商業生存、富貴。

而關東商賈來勢洶洶,程鄭嬰、卓王孫、師旦,都是傾力出擊。

而這三人背后的靠山是誰毋庸置疑!

在這樣的情況下,關中的豪強們真是慌了神了。

因為,他們的靠山都已經告訴他們——你們自己想辦法吧!反正我們是盡力了……我們不可能為了你們這點小錢,就去跟天子剛正面,那可是要掉腦袋的事情!

于是,早有先見之明,而且一直在跟他們闡述厲害關系的田廣,就成為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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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7 09:36: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節 金融布局

清涼殿之中,少府搭建起來的未來長安城模型出現在了劉徹眼前。

在少府的計劃里,未來,長安城將會比今天大三分之一。

在西側,出直城門,向上林苑方向擴張,沿著史上武帝建章宮的路線,將一塊大約五平方公里的土地劃入長安城范圍。

這里,將是未來的漢少府和其他營造官衙的地盤。

而且,因為毗鄰未央宮,是以,未來的皇子或者儲君可以很方便的秘密或者公開前往,有利于幫助他們了解民間和社會。

而在另一方面,水正好從未央宮西側穿過,并最終注入渭河。

是以,這一地區的水資源絕對豐富!

而且,當地水勢平緩,但流量很大。

未來,漢家的紡織業,絕對可以在當地蓬勃發展。

而當少府的工坊和其他國家營造設施搬遷后,立刻就能在長安城里空出一大片的地區。

而且,都是精華之地。

特別是在毗鄰北闕和長樂宮宮闕一帶的大片土地。

這就是一個高檔甚至可以說是超級房地產項目!

可以試想一下,一塊毗鄰皇宮,真正的天子腳下的地盤里的豪宅,該得賣多少錢?

又有多少人會砸鍋賣鐵來賣?

至少,劉徹覺得,等項目開盤日,列侯外戚和士大夫們肯定會發瘋。

而天下的富豪,也都會趨之若虞。

誰能拒絕得了與皇室做鄰居,與列侯外戚當朋友的機會?

而保守估計,少府和其他有司騰出來的土地,至少有數萬畝(漢畝),足可以建造數百套豪宅。

劉徹覺得,每套宅邸,賣個幾百萬,應該不成問題。

這就是數萬萬的收益。

剛剛好,差不多可以填補掉少府和有司機構搬遷、重建和產業升級、擴大所需要的經費。

另外,在北闕和兩宮的核心地帶,九卿各衙,也會重新規劃、設計。

最終使之形成一個圍繞未央宮和長樂宮的龐大官衙群。

而在這些官衙身后,劉徹會建造大量的三層機構家屬樓和職工樓,以此來安頓九卿各衙門的數千名官吏及其家屬的住宿。

這也算是一項拉攏中低層官僚的政策。

另外,當這些官員全都居住和生活在同一個地方時,就必然會形成一個巨大的消費熱點。

你要知道,在長安做官,俸祿、津貼和補貼等加起來,足以使得一個官員家庭,哪怕只是兩百石的小官家庭也躍升入中產階級。

若能撈到外快,輕輕松松就可以讓一家人過上小康生活。

而且,這些人,這些官員的家庭的消費能力和消費意愿是全天下最高的。

至于丞相府和御史大夫衙門,現在不會動,它們依然會留在原地。

而在這些官邸群之間,戚里、尚冠里、仁里、賢里等貴族區和富人區環繞,最終,形成了一個西元前地球上最強的消費帶。

而長安原本的九市,則會搬到這些區域的外側。

成為一個個衛星市。

劉徹相信,商人們肯定會在看到這個模型后,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做砸鍋賣鐵也得買一個商鋪啊!

而這長安九市,也就將成為西元前的王府井和萬達不!應該說比這兩個地方還要值錢還要金貴!

因為,漢律規定了,所有的商業行為,只能發生在市集之中。

便是老百姓賣只雞,出售自己編織的絲麻,也必須去市集。

不然,就是犯法!

如此一來,這九市的商鋪,該賣多少錢?

一尺一金,怎么著也不過分!

這樣一來,劉徹就又可以拿著賣商鋪的錢去搞長安的城區改造,拿著商人的錢,收買人心。

簡直就是完美!

不過……

在這個過程里……

無鹽氏和其同樣做著子錢生意的商人必須死!

原因很簡單他們擋住了劉徹的財路!

“無鹽氏……哼……”劉徹鼻孔里哼了一聲。

無鹽氏這二三十年來怎么發家的?怎么崛起的?又是如何膨脹到現在這個地步的?

劉徹心里面清清楚楚。

在事實上來說,無鹽氏,其實就是東宮竇氏的鷹犬和白手套。

不然,他怎么有那個膽子敢借錢給周亞夫?怎么有那個膽子敢要本息?

沈萬三是怎么死的?

而這些年來,無鹽氏干過的事情,劉徹也清清楚楚。

繡衣衛這些年來,就一直奉命在暗中搜集證據和無鹽氏的罪證。

以無鹽氏的所作所為,講老實話,若沒有竇氏,便是將他槍斃一萬次也不過分!

但,因為有竇氏在中間,所以,劉徹無法用正常手段去對付它。

而且,在無鹽氏曾經借貸給周亞夫軍費,并且最終收回本息的行為,在現在,也是它的一張護身符。

這就是一塊牌坊。

就像商君原木立信一般,有無鹽氏這個牌坊在,這根原木在,所以,劉徹這些年來,通過各種手段發出去的‘賞賜詔書’和‘賜金詔書’才有信用,才不至于淪為武帝的白鹿幣那樣的笑柄。

但,劉徹若動用官方力量,哪怕無鹽氏確實罪該萬死,罪證齊全,但卻也會動搖國家好不容易建立的信用。

你要知道,在這幾年,劉徹通過‘賞賜詔書’‘賜金詔書’等招數,空手套白狼,從列侯外戚手里面忽悠了數千金,還利用這個手段,將本應該發給這些家伙的租稅、俸祿以及其他收益給拉平了。

這些年來,劉徹累計給列侯大臣貴族們發了上百張‘賞賜詔書’‘賜金詔書’。

總額超過了三萬金!

這種用皇帝信用和國家信用來印錢的行為,由于劉氏的信用非常好,而且,這些詔書具備隨時兌現的能力,所以漸漸為貴族們所接受。

但一旦劉徹弄死了無鹽氏,這些家伙就會產生疑慮。

疑慮一生,信用就不值錢了。

雖然不大可能導致這些家伙擠兌也應該沒有人有那個膽子敢擠兌。

但,日后再想這樣輕松的就讓列侯貴族和外戚們自己主動把黃金交給劉徹保存,就有困難了!

更重要的是,還會牽連劉徹現在正在進行的計劃!

而說起來,無鹽氏也是因為這個計劃,才會成為劉徹優先處理的目標。

“桃候,如今,天下商賈所質押的訾產,已經有多少了?”劉徹輕聲問著站在自己身旁的桃候劉舍。

“啟奏陛下,至今日已有十三萬萬有奇……”劉舍恭身說道:“臣奉命所給付的假錢額度也達到了八萬萬之多……”

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劉舍自己都有些難以置信。

僅僅是為了買這些商鋪,這些現在連個影子都沒看到,只存在于紙面上的商鋪甚至,多數人連這些商鋪未來究竟會在哪里都不知道。

就已經有許多人押寶。

其中不乏有人,傾其所有,以其全部訾產做賭注來貸款了。

譬如,帶頭的那位齊國人田微,就以自己全部訾產作為質押,貸款七千萬,利息十一。

換句話說,少府啥事沒干,就給了一張紙,就拿到了一個訾產至少數千萬的大商賈的全部家產。

然后,最終,這個商賈會用這張紙來買在紙上的一個商鋪,完了,最后還得拿真金白銀來償還少府。

在最開始,一直到現在,劉舍都感覺在做夢。

甚至以為不是自己瘋了,就是田微瘋了!

然而,除了田微之外,還有二十多人做出了相同的選擇。

他們將自己的訾產部分或者全部質押給了少府,然后,換的一張蓋了公文,價值不超過三百錢的布帛,歡天喜地的回家準備用這張紙去買另外一個在紙上的商鋪。

反正,這輩子,劉舍也沒有遇到如此瘋狂的事情。

以至于他的思路都有些斷閘。

劉徹聽了,微微一笑:“十三萬萬?八萬萬?”玩味著這兩個數字,劉徹心里的信心又多了許多。

事實證明,商人假如聞到了商機和賺錢的機會,他們的膽子就會變得比饑餓的鯊魚和野狼還要大。

而他們的這個膽子,無疑成為了現在劉徹將要布局的漢家大宗金融貿易改革和試點的希望。

既然,現在他們可以將自己的訾產質押給劉徹來貸款。

那么,未來,他們為什么不能接受,由少府開具,劉徹用皇帝玉璽承認和保護的大額支票?

在史上,北宋早期出現的交子,只靠著民間信用就運行的很好。

到了明清時期,私人錢莊的銀票也很發達。

甚至于,其實,若不是蒙元和大萌的肉食者,只想著撈錢,而不管金融秩序,那寶鈔也不會變成笑話。

事實上,假如劉徹沒記錯,明朝的寶鈔,曾經堅挺過一段時期。

當然,現在就發現寶鈔類似的紙幣。

不是劉徹瘋了,就是這個世界瘋了。

因為老百姓根本沒有那個概念!

也不大可能認可紙幣。

但退而求其次,將期望值從寶鈔變成交子一類的早期信用貨幣,卻是有可能的。

就像現在,這些商人的所作所為。

他們既然愿意將家產質押給劉徹來換一張紙。

那么,有了這個先例,未來,他們將自己的財產存到少府衙門,拿到蓋有劉徹玉璽的存單,也是有可能的。

如此一來,慢慢的,社會就會接受這種形式。

最終,催生出近現代的銀行體系。

而正因為如此,無鹽氏及其為代表的子錢商人才必須死!

因為他們可能妨礙甚至可能成為未來的大漢銀行的競爭對手。

這金融可是必須也一定要牢牢抓在國家手里的權力。

若是私人控制了金融,掌握了貨幣的發行,那還了得?

大漢帝國豈非要變成偽裝成國家的財團了?

“將此模型刻印成圖,旬日之間,布告百姓罷……”劉徹吩咐道。

“諾!”劉舍深深低頭領命。

兩日后,一張由少府和內史共同布告的‘長安新圖’貼到了長安城各個閭里的露布之下。

與其他公文不同,這種簡單直白,用圖畫表達的公文,哪怕是不識字的百姓也能看的明白。

一時間,整個長安的所有階級都轟動了!

“圣天子啊……”底層的百姓們,在看到了自己的閭里和家宅都將被重新建造,并且配備完善的地水排污渠道、生活垃圾處理場所,還將有官吏和衙役定期巡視。

立刻,這些人就激動了起來。

傳言變成了現實,天子真的要給大家建新家了!

衛生、干凈、明亮、安全的新家!

這對于多數普羅大眾來說,簡直就是天籟之音。

盡管,為此,他們都需要繳納一筆不菲的費用。

但公文上說的很清楚,允許‘以工待賦’,只要參加重建工程,那新家的換購費用,就可以在工錢里直接抵扣。

甚至,說不定,還能有結余呢!

這可真是大大的善政!

要知道,在過去,像類似這種重建長安城的工程,國家肯定會征發大量徭役。

服徭役,不僅僅沒有工錢,還得自帶干糧!

今上即位后,關中地區就取消了許多的徭役,特別是危險和繁重的工程類徭役幾乎全部取消了。

人民只需要服公共衛生和安全類的徭役。

譬如,打更啊,清理河道啊,整修渠道啊。

距離都不遠,大部分在家門口,不耽誤農事,也不會有什么危險。

而那些危險的工程,則基本上是由對外戰爭的戰俘和奴隸來進行。

像現在的茂陵工程,除了技術類的工匠外,整個工程,大部分的工人,都是匈奴戰俘。

更讓關中人民嘖嘖稱奇的是這些戰俘,居然做著這樣的繁重工作,還樂在其中。

許多人的工作態度甚至積極的讓人懷疑人生。

而在廣大中下層之外,中低層的官吏們在看到這個計劃的草圖和具體方案后,也都激動了起來。

今日長安的九卿各衙的大多數中低層官員,尤其是從兩百石到六百石之間的這些官員,基本上都是考舉士子出身了。

而這,也就意味著,他們中的大部分人不是關中人。

他們的家,遠在關東。

而居長安,大不易。

哪怕天子在俸祿之外,額外增加了各種津貼和補貼。

但說老實話,假如不撈外快,妻小想要過上相對較好的生活,那是做夢!

而現在,天子頒布的長安重建計劃里,給他們這些人發房子。

而且是免費的房子。

按照級別,兩百石、四百石、六百石、一千石,享受不同等級的住宅。

而即使是最低的兩百石官員,也可以分配到一個一層的住宅。

足夠將他和他的妻子、父母都安置妥當!

于是,在這個政策一公布,整個長安的官僚系統瞬間士氣max,忠誠度直接翻倍!(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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