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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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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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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6 11:17: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八十九節 移民(2)

向前踱了兩步,做了下樣子,劉徹才道:“桃候所言,朕以為甚佳,其下列侯勛臣兩千石以上共議之!”

漢室的政治有一個潛規則:那就是即使皇帝再怎么急迫想要推行某個政策,也要裝模作樣的讓列侯勛臣兩千石以上的官員討論,商議,得出他想要的答案,再順勢而為。

有些時候,遇上了全國性的大調整,還要廣泛的向天下各郡郡守、郡尉、致仕的故九卿、三公大臣、諸侯王聽取意見和建議。

看上去,這有些像類似貴族民煮或者共和。

但實際上,不止劉徹清楚,天下多數列侯和勛臣也心知肚明。

這不過是皇帝用來彰顯自己的政策是得到了最廣泛支持和民心所向的手法。

而且,這個傳統實際上脆弱得很。

皇帝性子急了,撇開這個傳統單干,也不是沒有。

譬如先帝的削藩策,朝野就有著巨大反對聲音,甚至申屠嘉都公開站出來反對過于激進的削藩。

然而,然并卵。

但這個傳統的生命力,卻又頑強的很。

無論統治者怎么踐踏它,怎么摧毀它,怎么無視它。

≠≥當總有一天這個統治者或者它的子嗣,為了收拾人心,團結朝野,總會主動把它撿起來。

歷史上小豬統治的中期,基本上就是一個獨裁者了。

沒有任何人任何事情任何意志能改變他的心意,這個傳統更是被踩在腳下。踐踏到淤泥里!

但那又怎樣?

到了小豬晚年,小豬通過一紙罪己詔。自己主動把它撿了起來。

昭宣時期,就更不用說了。

地方士紳和豪強地主甚至能直接參與、議論和修改國家政策。甚至影響意識形態!

幾次鹽鐵會議,石渠閣辯論,都是在這個背景下誕生的。

因此,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皇帝即神明,君權無限大的西漢政權,反而是中國兩千年封建歷史上,最民煮的(表面上)。

一介布衣地主,就能對著執政的大司農狂噴不已。

地方上幾個窮酸書生。就敢跳出來指責和非議國家的意識形態和核心價值觀,還他媽成功了!

這樣的情況,哪怕是自吹與士大夫共天下的兩宋,也沒發生過!

劉徹先前在鹽鐵政策上,為了快速通過,形成表面的朝野共識,已經利用君權,踐踏了一次這個傳統。

要是再這么玩,那吃相就未免太難看了。

所以。無論如何,劉徹都要做下樣子給天下看:朕非獨夫,非以一人而凌天下人也!

這也是劉徹將移民政策的討論安排在鹽鐵政策之后的原因。

一個簡單的心理手段而已。

現在看來,這個策略還不錯。最起碼,成功的讓移民政策直接跳過了扯皮與嘴炮的階段,進入了實際操作的階段。

要是先提移民政策。姑且不談之后的鹽鐵官營拿出來,這些家伙因為在移民政策上有了‘民煮’的錯覺。而肆意妄為,挑戰君權。單單就是扯皮和嘴炮的時間,就足夠把今天朝會剩余的時間給消耗一空。

“臣等奉詔!”大臣們紛紛拜伏。

對于能參與和討論國家大事,不分時代、王朝、民族、人種,人類永遠都充滿了興趣。

不然后世的鍵盤政治局和居委會組織部也不會那么興盛和強大了。

但可惜的是,權力永遠集中的金字塔最頂尖的那一小群人手中。

這一點,同樣不分時代、王朝、民族、人種甚至意識形態!

后世的世界,與西元前的世界相比,在這方面唯一的差異,可能就是金字塔最頂的那一層的空間大了,能站更多大佬,而下層的人則沉迷于宣傳或者被灌輸的東西以為自己‘是國家的主人了’。

但是……

可能嗎?

劉徹輕輕哂笑一聲,在心中輕聲道:“恐怕就算到了星際時代,走向銀河,掌握國家和制定政策的,依舊是那一小撮人,只是,方法可能更先進,更隱蔽,讓多數民眾更加堅信自己就是國家和政權的主人……也就僅次而已了……”

這樣想著,劉徹就道:“今日朝會,就到這里吧,諸卿回去好好討論一下桃候所言之事,下次朝會,拿出一個具體可行的方案,集思廣益,朕將親覽諸卿之策,選其憂者而行之!”

雖然,其實具體的粗略方案和計劃已經有了,但,民煮嘛或者說在這個時代的中國稱之為廣開言路的制度,既然做出了樣子,那就要做到底!

更何況,朝臣俱是精英,許多人都有著實際的工作經驗,甚至不少人曾經在張蒼手下參與過授田和移民工作,有了他們的意見和補充,對移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群臣于是三叩首,拜別天子,等劉徹走后,他們才慢慢起身,按照禮儀,趨出宣室殿。

然后就紛紛朝著東宮的方向而去。

多數朝臣去東宮,只是盡義務,給兩位太后問安。

但竇氏外戚和一些懷著自己的小算盤的人,卻是迫不及待的就想要去將今天朝會內容稟報給兩位太后尤其是東宮現在的主宰太皇太后。

劉徹就站在宣室殿的宮墻上,眺望著那些乘著華麗的馬車,沿著宮中道路,在衛兵們護衛下前往東宮的大臣們。

要說心里沒有意見,那是騙鬼!

任何君王都無法容忍自己的權柄被人分享乃至于侵奪。

不然,后世君王也不會立下后宮不得干政的規矩,而小豬更不會干出殺母存子的事情。

只是,劉徹也知道,兩宮制在漢室是無法改變的政治鐵律。

只要漢室政權還堅持以孝悌治天下這一基本原則,東宮的權柄就不會有絲毫減少。

這個事實,讓劉徹很清楚的認識到了一件事情:培養繼承人很重要,但教育后宮妃嬪更重要!

妃嬪們不應該只會呆在宮闈里賣萌撒嬌。

她們應該學習和掌握更多知識,擁有眼光和手段。

并且確立下妃嬪學習和掌握知識的制度。

只有這樣,才能確保漢室江山的穩固!

作為皇帝,劉徹很清楚一點,那就是:假如當年劉邦死后,掌權的人不是呂后而是悲劇中的戚夫人,那么,現在的漢室天下,可能早就四分五裂,狼煙四起,諸侯割據,混戰不休了!

而當年秦國能始終保持強大和穩定,也與他的歷史上的幾次國君年幼即位,而掌權的太后手段與眼光俱是一流有關。

其中宣太后更是力挽狂瀾的存在。(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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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6 11:19:1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九十節 競賽

整個獵場幾乎一片死寂,除了鹿之外,幾乎看不到別的獵物。

不過,話又說回來,即使不是冬天,這獵場也沒什么好玩的。

人與自然之間的戰爭,從來都是人進自然退,上林苑地方大是大,但被開發了五十年,這園林中所有的猛獸都被趕走了。

剩下的不是生存力頑強的野豬兔子,就是具有經濟價值,受到保護和照顧的鹿。

其他的……

最近幾年,連遷徙的候鳥都不怎么從上林苑上空飛了……

以至于少府現在需要去其他地方射殺大雁一類的飛禽,以滿足皇室和各衙門的需求。

現在,想要在上林苑看到老虎、豹子、狼一類的猛獸,不是不可以。

少府就專門在上林苑的幾個地方,建立了獸圈,圈養了不少豺狼虎豹,作為給皇帝取樂的動物園。

甚至,有時候還會上演人獸決斗的好戲。

不要以為只有古羅馬才有角斗場。

事實上,類似人獸對抗這種緊張刺激的運動,一直就是古典世界人類貴族的最愛。

史記和漢書里就記載了許多相關的皇帝觀↖摩人獸決斗表演的片段。

譬如漢書就記載元帝有次被一只失控的黑熊嚇得尿褲子。

而漢室也一直有傳統,惹惱了皇室的臣子或者臣子會被扔進獸圈格斗。

劉徹就曾親眼目睹過竇太后發飆要把轅固生丟進野豬圈里的事情。

不過,這些事情到目前為止,劉徹感觸不大。

上林苑獵不到豺狼虎豹就獵不到唄!

又不是沒見過!

就連滾滾這種后世的萌蠢國寶。閱讀本書

,請搜索800劉徹現在只要想,隨時都能抓個十只八只圈養起來當吉祥物。(

動物保護主義什么的。就是穿越前,劉徹都不怎么感冒。何況是這樣一個生物無限多樣化,連虎豹都屬于害獸,需要不時清理,以避免危害百姓人生安全的時代?

反正,人類社會工業化前,人類對自然的影響,也就那么回事。

所造成的破壞加起來,可能還不如一次小冰河的影響。

不過,梁王劉武卻是挺在意這種事情的。

“啪!”劉武拉開弓。瞄準一只正在吃草的野鹿,將之射倒,然后放下弓弩,有些遺憾的對劉徹道:“陛下,長安什么都好,就是這上林苑沒有虎豹可供獵殺,真是可惜……”

劉徹斜著眼角看了一下這位皇叔,在心里搖了搖頭。

漢室的宗室也就這樣了!

之前,還有楚元王。楚夷王這樣的人杰,懂得體恤民眾,節衣縮食。

吳王劉濞要是不造反,也屬于這樣的人。

但劉濞死后。這漢室宗室,就真成了逗比坑貨集中營。

歷史上景十三王,后人怎么評價的來著:魯恭館室、江都輕、趙敬險、中山淫、長沙寂寞、廣川無聲、膠東不亮、常山驕盈。四國絕祀。河間賢明,禮樂是修。為漢宗英。

劉徹就不由得摸了摸自己下巴,深感自己果然是天命所歸哇!

就那幫逗比兄弟。要是上臺了,說不得可能比小豬還爛!

至于,宗室里,現在看來,也就只有劉賜還算靠譜。

但劉賜的下一代,劉徹就有些捂臉了……

又一個專業骨科患者……

因此,劉武還算是矮子里拔將軍,屬于宗室里出類拔萃的那一個……

只是,這水平和眼光,也就那么一回事!

當了皇帝以后,劉徹的眼光也拔高許多了。

看問題的角度不同,自然結論也就不同了。

劉武只是諸侯王,不需要關心天下蒼生,社稷黎民,只要自己爽了就行。

所以可以用大把大把的金錢和資源養著幾百上千表面上看起來高大上,實則除了詩詞歌賦外,對國家社會民族一毛錢貢獻也沒有的文人騷客。

更可以不顧百姓生死存活,模仿長安,在睢陽郊外圈出幾百里的土地,作為他個人的禁臠,飼養和放牧各種猛獸,以供他獵殺。

甚至如今,為了自己的次子,劉武能拿出梁國國庫過半積蓄和動員無數人力物力,為劉明的朝鮮封國運作。

為此,他連韓安國和梁羽都送來了長安,一半的軍權,也拱手送給了朝廷。

但劉徹不行。

皇帝當得越久,劉徹就越感覺,自己正在與時間賽跑。

漢匈最新的盟約,固然給漢室解開了許多束縛,但同時也給匈奴人解開了束縛。

漢與匈奴之間戰和數十年,豈止只是漢室畏懼匈奴進攻?

匈奴人也未嘗沒有提心吊膽,擔心漢室軍隊出塞報復。

部署在長城一線的漢室軍隊,多大二三十萬,且訓練有素,依托長城出塞,足以橫掃整個匈奴帝國的東部地區。

為此,匈奴人不僅僅在老上單于時期設立了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當戶制度,實行雙頭鷹政策。

歷代右賢王們除了侵略和騷擾漢室外,也未嘗沒有在東部集結重兵,警惕和威懾漢室的意義。

畢竟,幾十萬軍隊陳戈邊境,匈奴的單于庭,只要腦子不傻,都必然會在東方留下一只相應的力量來防備,以避免被爆了菊花。

換句話說,最新的盟約及和親,解放了漢室,也解放了匈奴。

可能這一兩年,匈奴人還會有所忌憚,不會太過松懈,依舊會在東部保留白羊、婁煩這樣的精銳部族,以應對和監視漢室。

但隨著和平的持續,當匈奴人發覺,漢室確實不會主動進攻而是專注于統一后。

那匈奴單于庭就極有可能把原本部署在河套地區防備和監視漢室的白羊和婁煩這樣的部族抽調去西邊。

一個全力向西,不用擔心菊花被爆的匈奴帝國有多么可怕?

看看歷史上被漢軍趕去歐羅巴的匈奴人就知道了。

上帝之鞭讓整個西方世界顫抖,阿提拉的馬刀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而一個統一的匈奴帝國向西方發起征服戰爭,劉徹實在很擔憂西域諸國根本撐不到他解決國內問題,去找匈奴麻煩的時候。

而到了那個時候,全有西域的匈奴,會有多么可怕?就不是劉徹能估算的!

別的不說,大宛的汗血寶馬和留存當地的希臘人的文化和知識以及技術和工匠,烏孫的戰馬和戰士,莎車的種植園、這些要是被匈奴人掌握了,那匈奴帝國就算是從二本科技升級到三本了。

而更可怕的還不是匈奴人占據西域,而是他們占據西域后,發現了死敵月氏人居然就在阿姆河。

以匈奴人的性格,肯定要去阿姆河斬草除根,而月氏人見了匈奴人,就像老鼠見到貓,一定會跑!

阿姆河一落到匈奴人手里,那印度和西亞的門戶就打開了。

一旦匈奴人把手伸進了印度,那對漢民族來說等于是一個巨大的災難。

想想看吧!

當漢與匈奴交戰的時候,匈奴單于拿著寶劍大喊:就算死掉最后一個印度人,匈奴人也絕不屈服!

這樣的未來太可怕了!

如此可怕的未來,讓劉徹明白,他必須與匈奴競賽。

在匈奴人占領和統治整個西域,消滅一切反抗力量前,漢室要先爬完科技樹,理順全國,統一四海!

而梁王劉武,就成了這一切的關鍵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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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6 11:19:4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九十一節 爭取支持

劉武打了一會獵,也累了。

他騎著馬,喘著氣,看著手下將他獵獲的鹿、兔、野豬等獵物拖回來。

劉徹適時的提議道:“皇叔,不如隨朕去行宮歇息一會?”

劉武巴不得如此!

獵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他實在是累壞了。

好在,上林苑的皇室游獵場周邊都有一個或者兩個小型行宮,供來自游獵的皇室成員休憩甚至聚會。

更夸張的是,某些行宮即使數年甚至十幾年沒人去住。

但少府依然安排了宦官、婢女在那里打點,甚至還有官吏巡視,定期檢查行宮的衛生和環境。

不止上林苑如此,漢室天子在關中和關東的雒陽、滎陽,徐州、彭城、沛城、豐城、汜水等地有著歷代天子的行宮。

尤其是汜水行宮,歷代以來,都有擴大其規模和增加其各種人員的動作,時至如今,汜水行宮已經是漢王朝除了長安兩宮與雒陽東宮外最大的皇室宮殿群。

劉徹即位后,也依照傳統下詔,命令雒陽東宮和汜水行宮的相關官員與有司部門增修和擴建兩地宮殿。

雖然,這兩個地方,劉徹壓根連什么模樣都沒見過……

但是,雒陽是漢室東都,其地位相當于后世天朝的魔都。

而汜水就更了不得了,大抵地位與天朝遵義會議遺址無二,是漢室的圣地。

五十八年前,即西元前209年,漢室的創建者劉邦在汜水祭天,于汜水之陽,即皇帝位,建立漢室基業。而汜水行宮正是劉邦即皇帝位的遺址,劉邦祭天登基所用的儀仗、祭臺以及相關設施就保留在那座行宮里。

而僅僅是這些行宮的維護費用,每年都占去了少府至少兩成的開支。

這還是漢室前期歷代皇帝勤儉節約,盡量克制和減少皇室宮殿開支的緣故。

要是在十幾年后,這個數字將達到恐怖的七成!

真正詮釋了什么叫朱門骨肉臭,路有凍死骨!

劉徹登基后,也有心裁減一些沒必要的行宮。

只是,劉徹研究了半天后發現,幾乎所有的行宮,都很難裁減。

假如他想要將某座行宮從皇室御用變成民用,那么,該行宮就需要全面拆毀。

這樣的話,投入可能不亞于新建一座行宮!

于是,這事情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劉徹只好決定,自己盡量不給子孫后代們添麻煩,大建行宮,至于終身不新建?那是不可能的!

劉武跟著劉徹進了行宮,卻是沒心沒肺的嘖嘖打量了一番四周,也不知道在腹誹些什么。

劉徹卻笑著回頭道:“皇叔,今天朕邀皇叔出來游獵,其實,是有件事情,想請皇叔幫忙,但宮中人多口雜,朕也有些不好意思,故此,特地請皇叔出來一敘……”

劉武此刻根本不知道今日朝會發生了什么事情,他在朝會前就被通知劉徹要在上林苑與他游獵了。

因而,劉武聞言,立刻就拍著胸膛保證:“陛下有何難處,盡管吩咐,臣就是赴湯蹈火,也萬死不辭!”

劉徹等的就是劉武的這句話!

“皇叔,先帝在時,吳逆劉濞,仗之以鹽鐵之利,廣蓄武力,幾與先帝抗衡,最后更是大逆不道,竟然起兵造反,朕每思及此,總有些擔驚受怕,鹽鐵之利,鑄錢之利,昨日能造就一個吳逆,明日未嘗不會造就一個齊逆、魯逆、趙逆,朕以弱冠受命即位,才能不及先帝多矣,雖有皇叔輔佐,但總覺膽戰心驚……”劉徹轉過頭看著劉武,深深一拜道:“皇叔乃朕長輩,與先帝骨肉同胞,朕思來想去,這世上,也就只有皇叔能助朕,安宗廟,定社稷了!”

劉徹這一通馬屁拍下了,直把劉武拍的飄飄欲仙,不知道身在何方。

因為前年的吳楚之亂,劉武與南方諸侯王們的關系,也降到了冰點。

甚至可以說,劉武是除了劉徹外,最害怕南方諸侯王坐大的人。

前年的睢陽保衛戰,劉武可不想再來第二次了!

那一次,是真把劉武這個文青嚇壞了!

不然,他也不會不顧體面的干出了一天之內給長安派了三次使者狀告周亞夫‘坐視叛軍圍攻睢陽’。

當然,更關鍵的是,現在劉武身邊,一個幕僚也沒有,沒有任何人給他參謀,出主意或者勸諫。

老劉家的諸侯王們,一旦身邊沒有謀臣,天真行為能沖破天際!

即使是皇帝,也好不到那里去。

感性大于理性,這是幾乎所有劉氏后裔的通病。

所以,劉氏的諸侯王們常常能干出那些讓后人看了瞠目結舌的行為和選擇。

典型的例子就是淮南王劉長。

這貨居然天真到靠著四十個人,幾輛車,就扯旗造反,結果被一個縣尉帶人鎮壓了……

就是號稱老狐貍的劉濞其實也好不到那里去。

當初他兒子被先帝一棋盤砸死。

按照后世的反派設定和叛賊的行為,就算不裝一裝忠臣,那也肯定會當做什么事情都沒發生。

可這貨呢?

首先,把自己兒子的尸體連同棺槨送回長安,公開宣稱:死在哪里,就葬在哪里吧!

純心是給長安上眼藥!

其次,劉濞從此再也不去長安朝貢。

因此,立刻就引起了長安的警覺,隨后,太宗孝文皇帝敕封自己的愛子,劉揖為梁王,坐鎮睢陽,作為應對措施。

不客氣的說,若沒有梁國的存在,前年的吳楚之亂,吳楚軍隊至少能打到雒陽城下!

至于劉武,前世吳楚之亂后的行為,也屬于逗比。

所以,劉徹根本不擔心劉武會不上鉤。

劉徹略略整理了一下思路,觀察了一下劉武的神情,就繼續道:“不瞞皇叔,朕擔心諸侯宗室之中,再出一個吳逆,因此,在今日朝會上已經力主推動了‘鹽鐵官營’之策,由朝廷來主導鹽鐵售賣與定價,希冀借此斷絕亂臣賊子滋生的溫床,朕希望皇叔能帶頭對朕的這個決定支持,有皇叔支持,朕方有成功的可能!”

實際上,也是如此!

鹽鐵官營這個事情,商人們不過疥蘚之疾,蹦跶不出什么事情。

問題的關鍵在于諸侯王們。

劉徹需要一個能帶頭響應的重量級諸侯王發出聲音,對鹽鐵官營政策表達支持。

而劉武是最佳人選。

經過前年的吳楚之亂后,漢室的諸侯王勢力受到沉重打擊,這些諸侯王再也沒有了與朝廷剛正面的能力。

但倘若沒有足夠的威懾和震懾力,他們暗中使絆子,也是很輕松的。

畢竟,劉徹的皇帝老爹死的早,不能如同前世一般,狹平頂吳楚之亂的威勢,剪除和削弱諸侯王的權柄。

如今的諸侯王們依舊擁有對封國軍隊的指揮權力,依舊擁有任命封國千石官吏的權柄!(本來是兩千石,但吳楚之亂后,先帝收回了諸侯王任命兩千石官員的權力)。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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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二節 燕王的重禮

先帝死的比前世早十余年,許多事情,自然就面目全非。

對漢室影響最大的,自然當推諸侯王的權柄了。

前世,吳楚之亂后數年內,長安通過威逼利誘,狹平定吳楚之亂的威勢,強行收回了大部分諸侯王的權柄。

譬如,分步驟收回了諸侯王任命千石以上官吏的權力。

這基本上消除了諸侯王對其封國的實際控制和影響力。

因為漢室縣令和縣尉,基本都是千石官員。

而這些縣令和縣尉,實際上擁有任命鄉、亭、里各級官吏和推舉三老的權力。

當諸侯王們不再擁有對其封國郡縣縣一級政府的人事任免權力,自然就沒有什么官吏會視諸侯王為主子了,某些有著心機和手段的人,甚至會借著打諸侯王的臉上位。

譬如主父偃、江充之輩,甚至就是靠著雙手沾著諸侯王的血一步步上位的。

而這一世,先帝去的早,諸般手段都沒來得及施展,許多事情甚至都沒布置,就已然駕崩。

劉徹以弱冠即位,首先要考慮的是抓軍權、政權。

至于諸侯王那邊,自然就無暇顧及了。

這才造成今日的困局。

說到底,還是劉徹即位太過倉促,基本盤不穩所致。

若如先帝一般,在儲君之位上已二十余年,勢力深根于朝野,即位之后。立即就清算過往政敵,名望盛如張釋之,富貴如鄧通。根基深厚如衛綰,誰人敢反抗?

說貶就貶,說關就關。

其后削藩,更是以一人之力,與天下抗衡,真有種一個人單挑全世界的感覺。

但那又如何?

但劉徹卻不能如此了。

只能廣泛爭取支持,團結大多數的聲音。通過輿論與武力兩方面來推進自己的政策。

“不過,這樣的局面。今年后就將改變了……”劉徹心中想著。

他即位以來,通過對內施恩,對外戰爭,已經初步建立起了威信。

只是這種威信說白了。還只是一個泥塑的雕像,頂多外面刷了層金漆,一旦遇到暴風雨,恐怕就原形畢露了。

但只要今年以后,隨著水車的大范圍普及,關中各個階級都將感受到好處。

而軍墾移民政策,推行之后也將惠及無數平民。

這樣基本盤就有了。

再通過鹽鐵官營,抓緊錢袋子。

到得明年,漢室府庫充盈。而百姓的負擔進一步減輕,水車化肥的推廣使得關中普遍豐收,軍墾移民又將關東失地農民和農民遷徙到朝鮮、遼東遼西開墾。內部矛盾大大緩解。

到那時,劉徹想做任何事情,都沒人能阻攔了!

只是,如今,卻還不能如此。

一旁的劉武,此刻心里卻是百十個念頭紛至沓來。有些猶豫不決。

理智告訴他,支持了天子的要求。自己帶頭響應號召,支持鹽鐵官營,于梁國本身雖然并無妨礙。

他也不是靠鹽鐵之利的國君。

只是……

這樣一來,天下諸侯王的怨憤怕是要集中到他自己身上了。

諸王雖然奈何他不得,但在將來的各種皇室聚會場合,打壓、孤立梁國,甚至污蔑他的個人名譽,用各種下作手段來傳播關于他的謠言,卻是一定的。

只是,看著劉徹,劉武卻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這個天子,終究待他不薄,不止滿足了他個人的許多要求,甚至還給他的次子謀了朝鮮封國。

倘若拒絕,恐怕,從此以后就要惡了天子了!

有東宮老母親在,劉武也不擔心天子能拿他怎么樣。

只是,人皆有子嗣。

劉武不得不為自己的子孫后代考慮一二。

當今天子,年富力強,即使是以先帝的壽命來看,起碼都能還在天子之位上執政二三十年。

東宮老母親可活不了二三十年,一旦東宮太皇太后薨去,那天子要是秋后算賬,為難他或者他的子嗣,那就太簡單了!

自己的兒子們,劉武是相當清楚的。

根本就是不成材,純粹混吃等死的昏庸之輩。

這些種種念頭此起彼伏,讓劉武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決斷了。

這時候,劉武也不免有些懷念羊勝和公孫詭這兩個智囊。

可惜,去年他嫌這兩個家伙危言聳聽,而且,盡說些讓他不開心的話,所以,劉武把他們打發回睢陽去了。

劉武內心的掙扎,劉徹自然看出來了。

事實上,越是頂層貴族,通常越不懂掩飾自己的情緒,至于深謀遠慮這種屬性,更是絕大多數貴族所不具備的。

所以,才會有‘肉食者鄙,不能遠謀’這么一個典故存在。

畢竟,你不能指望一個從小含著金鑰匙落地,生于深宮,長于婦人之手,既不知喜,更不知悲的貴族知道什么叫‘中庸’‘謙虛’。

就連兩千后的新世紀,一大幫富二代,官二代,明明已經有那么多坑爹的例子就擺在眼前,但他們坑起爹來依然前仆后繼,絡繹不絕,幾乎讓人形成了此輩全數智商余額不足的形象。

相對而言,劉武還算是貴族諸侯王中的佼佼者了。

最起碼,他還知道收斂,懂得經營自己的形象。

但也就僅此而已。

這些事情,劉徹早在前世就已經看得通透了。

便是小豬,其實也屬于肉食者鄙的行列,被幾個方士像耍猴一樣牽著鼻子耍得團團轉。

所以劉徹也不急,靜靜的看著劉武。等待著他的答復。

因為劉徹很清楚,這種時候,最好別說話。

一說話可能就被對方抓到了關鍵。幡然醒悟或者獅子大開口,漫天要價。

劉武心思百轉思慮許久,卻依舊無法下定決心。

畢竟,要是站出來支持天子,那就可能得罪天下所有諸侯王,到時候那幫慫貨最多私底下腹誹長安,可怨毒和壓力。卻全會落在梁國身上。

好漢尚且難敵四拳,強如西楚霸王這樣可以力拔山河的蓋世強者。也不免烏江自刎。

劉武也沒那個魄力去承擔全天下劉氏宗族的謾罵。

可要不答應,從此他這個皇叔在天子眼中地位恐怕就要下降無數倍,甚至引來憤恨!

禍及子孫也未可知!

劉武正掙扎著的時候。

忽然,行宮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劉武回首瞄了一眼。發現是天子近侍王道,帶著一位全身披著素白孝服的男子,急急趨來。

“陛下,燕王薨了!”那男子一進來,立刻就拜伏在地,眼淚鼻涕一起流下來,叩首拜道:“此乃燕王臨終遺表,臣受命于燕王,星夜而來。謹呈陛下御前!”

劉武肌肉微微抽動,燕王嘉啊,他終于撐不住了嗎?

對于這位遠親的事情。劉武一直有所耳聞,這位燕王,自前年起就一直纏綿病榻。

燕國內部也因此陷入了激烈的爭權之中。

本來,劉武都一直以為這位遠方堂兄,恐怕撐不過多久了。

可,每次。劉武都只聽到燕王病危的消息,卻沒有聽到其病亡之信。

想不到。這一次,燕王病危的消息沒有傳來,就這樣悄然病亡了。

真讓劉武有些唏噓。

老實說,對于這個只見過幾面的堂兄,劉武還是有些好感的。

概因為,這位燕王嘉與劉武一樣,是文雅之士,甚喜結交天下文士,愛好詩詞歌賦。

劉徹也是微微一愣,隨即接過那男子呈遞的遺表。

掃了一眼后,劉徹心中大喜:“這位燕王,倒還是有些見識!”

“想必應該是去歲義縱率軍路過薊城時,與這位皇伯有過交流了,而且,對方也聽進去了……”劉徹心中想著,臉上卻露出一些悲傷的情緒,對那男子道:“燕王國之干城,朕之宗伯,驟然薨去,真乃天喪朕臂膀,朕亦甚為哀痛……”

劉武連忙跪下來,與其他人一同拜道:“陛下節哀……”

對于燕王劉嘉之死,劉徹其實已經早有預期。

只是沒想到,對方臨死居然給自己上了這么厚的一份禮物!

劉武抬眼看了看劉武,感覺,自己的這位皇叔與那位遠房的堂伯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不過,話又說回來,燕王劉嘉這一系,確實是劉徹這一支皇族的福星。

當初,諸侯大臣共滅諸呂,功勞最大,軍隊最多的,首推齊哀王劉襄。

這位劉邦的長孫,劉肥的長子,當時是法理上最適合也最可能登上長安天子寶座的人。

他有兵有權,首倡誅滅諸呂,第一個起兵反抗,占據了大義名分!而且槍桿子也硬朗的不像話!

別說是劉徹的祖父代王劉恒了,就是當時長安的列侯勛臣手中掌握的軍隊,也不如他!

但,偏偏,這個時候,有人在朝廷議論選誰為天子的時候,站出來說了一句話:齊王母家鈞駟,惡人也,即立,恐復為呂氏。

這句話頓時造成了暴擊一百倍的傷害,直接掐滅了劉襄的帝王夢。

便是當時劉襄的弟弟劉章百般游說,也無法改變列侯們的心意。

畢竟,大家把腦袋栓在褲腰帶上,賭上身家性命,可不是為了殺一個呂氏,再扶持一個呂氏!

而且,當時長安勝利的列侯元老們也覺得,與其迎立一個兵強馬壯的天子,倒不如選一個不那么起眼,而且性子也好的傀儡。

選來選去,大家選了宗室中素來默默無聞,與世無爭的代王。

之后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然后,老劉家扮豬吃虎的大名徹底揚名天下。

而當時在朝議上對劉襄造成一百倍暴擊傷害的那位‘有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時的瑯琊王劉澤,也就是如今燕王劉嘉的生父。

二三十年前,劉嘉的父親劉澤為劉徹這一系上位立下了汗馬功勞。二三十年后,劉嘉又給劉徹奉上了一份分量十足的禮物。

這位現在已經亡故的燕王,在其呈遞給劉徹的遺表上,拋去那些修飾文字與謙卑、臣服之類的文字,歸納起來,就是一句話:唯陛下能作威作福!

而怎么才算唯有天子才能作威作福呢?

劉嘉也給出了答案:臣之諸子,愚鈍不堪。臣愚鈍,不明于人事。無有識人之明,唯陛下神武天成,洞徹萬里,臣請陛下。觀臣諸子只才德,選其賢者,以嗣宗廟……

換句話說,劉嘉將燕國下一代諸侯王的選擇權送給了劉徹!

這對于后世王朝可能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但在如今,卻是劉徹夢寐以求的想要的權力!

當今漢室,概以嫡長子繼承制行之,一言以蔽之,即諸侯國的繼承人。不是靠皇帝冊封而是靠出生順序、母親地位決定。

若有嫡子,則以嫡子為王太子,若無嫡子。即以長子為王太子。

這對漢室政權來說,就意味著皇帝的權力在諸侯王的繼嗣之上,其實沒什么發言權。

舊王駕崩新王即位,長安只有承認與不承認兩個選項。

通常,無論如何,長安都是只有捏著鼻子承認的選擇。

一如當年楚夷王駕崩。誰都知道,即位的劉戊是出了名的混賬紈绔子。而且殘暴無度,但長安又能怎樣?

就是劉戊的老子劉郢,也是無可奈何,幾次欲廢劉戊,都半途而廢。

而現在,劉嘉卻沒有按照常規,選擇自己的嫡子也就是太子劉定國嗣位,而是利用自己諸侯王的身份,通過臨終遺表這個形式,將決定權交給劉徹。

這是一個巨大的變革!

甚至可影響整個漢室政權!

萬事開頭難,有了劉嘉來開這個頭,以后,諸王駕崩,其繼承人的選擇權利,就是長安天子的了!

以后誰要是不在臨終遺表,讓天子來選擇他們的繼承人,那就是踐踏傳統了!

而這個權力,歷史上小豬是費勁心思,最后靠趙王劉彭祖才得以成全。

如今,劉嘉主動獻上這個‘重禮’,劉徹自然要投桃報李。

他沉吟片刻,下詔道:“傳詔:燕王在位,施善政,澤軍民,朕素甚敬之,今薨,朕大哀,其令有司:賜燕王黃腸題湊一具,金縷玉衣一件,賜寶劍十柄,兵馬俑三百具,許駟車陪葬,更令大臣議燕王生前為政,擇一美謚以益之!”

那男子立刻叩首,拜道:“臣謹謝陛下厚恩!”

黃腸題湊,金縷玉衣,皆是與天子親近親密的諸侯王才得賞賜。

至于寶劍,兵馬俑,更是唯有天子才能破例給予的恩賜。

劉徹看了一眼劉武,接著道:“至于燕王臨終遺表所奏之事,朕思慮良久,準了!爾這就回國,去將燕王諸子帶來長安,朕將親臨以考察諸王子才能品德,擇一賢者,以嗣燕國社稷!”

劉徹頓了頓,又道:“其余諸子,皆推恩為王!”

“諾!”那臣子大喜,拜道:“臣謹奉詔!”

推恩令啊,諸子為王!

換句話說,燕王諸子人人都可稱孤道寡,這對燕國是壞消息,但對燕王諸子,卻是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

游戲模式從過去的贏家通吃,變成了贏家吃肉,敗者也能喝湯!

他這次回國以后,各王子肯定都有重賞!

然后徐徐退下。

劉武卻是嘴巴張的大大,幾乎驚訝都要說不出話來了。

劉嘉居然讓天子來選擇他的繼承人,而不是按照慣例,以嫡長子為繼承人?

這個事實震的劉武七葷八素,幾乎無法言語!

劉武立刻就想到了,如今漢室諸藩中,可是有兩個素來以忠臣自詡的藩王。

代王劉登和衡山王劉賜!

有了劉嘉的先例,這兩人必然是會效仿的。

而有一有二有三后,這就會成為新的慣例甚至制度!

劉武心中最后一絲猶豫終于斷絕!

待得王道領著那男子出了行宮,劉武就立刻拜道:“陛下,臣以為鹽鐵官營,上追高皇帝‘強本弱末’之策,下循先帝削藩之意,其意甚大,臣愿為陛下前驅,為天下先!”

有了劉嘉這么一鬧,天子的權柄不需要鹽鐵官營之策,就必然膨脹。

加之推恩之令,這天下各諸侯王,再也沒有與長安相爭的能力了。

僅以劉武自己為例,他若想跟長安角力,恐怕首先要對付的不是長安的壓力,而是自己的兒子們和妃嬪們!

既然關東諸侯都已經不成器,再也對抗不了長安了,那他還怕什么?

當然是趕緊抱大腿了!

劉徹非常滿意的點點頭,扶起劉武,道:“有皇叔相助,朕就安心了!”

心里面,劉徹更是高興無比。

鹽鐵官營之策,有了劉武的支持,就基本是坦途了。

劉武劉嫖,這兩個能影響竇太后的人都已經倒向他了,那還有誰能阻止他?

竇氏嗎?

劉徹在心里嗤笑兩聲。

若換在沒當皇帝前,竇氏外戚,劉徹確實招惹不起。

但如今他已是天子,御極天下,大權在握。

竇氏想要調皮搗蛋,他也自可打屁股!

何況,竇氏向來是漢室的模范外戚,有竇廣國坐鎮,他們分得清輕重,不會胡亂攙和。

“只是,竇太后那一關,還是要去親自說服!”劉徹心中想著。

但這已經無關緊要了。

實際上,只要沒人說壞話,故意挑撥,劉徹自信是能說服竇太后的。

因為,這鹽鐵官營,實際上增強的是漢室中央的力量,竇太后不可能不知道!

況且,先帝削藩時,關東諸侯沒少給竇太后添堵,如今,削弱這些諸侯的力量,恐怕她也是樂觀其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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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三節 到來

搞定劉武劉嫖,東宮自然就不成問題了。

雖然有著一些人的哭訴和撒潑打滾,讓竇太后有了些疑慮,但女兒兒子都說天子這步棋下的好,能增強長安力量,削弱諸侯王的勢力,竇太后也就沒有意見了。

倒是燕王劉嘉的死,讓竇太后好生感慨,下詔賜了劉嘉一整套長樂宮燈,作為冥器。

而劉徹這個時候,卻下達了一紙詔書,傳召程鄭嬰與卓王孫來京。

名義上是說省親,讓兩位后宮愛妃與親友團聚,實則是為鹽鐵官營政策選定一位具體的實施者或者參謀。

畢竟,這個世界上,最清楚商人的運作模式和盈利方式以及手段、貓膩的,除了商人還能是誰?

小豬朝鹽鐵官營政策的成功,實際上也是建立在以商制商的基礎上。

最初推動鹽鐵官營的是當時最大的鹽鐵商人孔僅和東郭咸陽,而將鹽鐵政策帶至成熟,形成具體制度和條款的,是同樣出身商人階級的桑弘羊。

劉徹自然不會傻到放著成功經驗不用,去自己摸索一條新道路。

更何況,劉徹要搞的鹽鐵官營,與其說是一個國家衙門,倒不如說是一個類似后世央企的企業。

靠官僚們的榆木腦袋和固化思維,是根本玩不轉的。

隨后劉徹就將此事暫時放下,專心和朝臣們討論和商量移民朝鮮之事。

這個事情。就目前來說,是比鹽鐵官營還要重要的事情!

只要成功,那么廣闊的遼東、遼西以及朝鮮之地。少說也能移民百萬甚至兩百萬!

相當于漢室將多得數十萬戶的中產階級。

只是,這事情涉及幾乎整個漢室政權的所有衙門,光是扯皮,相互踢皮球,就得一兩個月,甚至要是不盯緊一些,半年一年。都可能還在扯皮中。

劉徹從不敢相信官僚們會有‘責任’和‘擔當’這個東西。

即使制度律法嚴格規范如秦,秦始皇一死。不也立刻陷入了相互推諉和扯皮之中,內斗不止,思想混亂,終于崩潰于農民起義的吶喊之中?

這個事實讓劉徹明白。官僚這種生物,要是統治者不拿著鞭子和刀劍,盯著他們,逼著他們,他們分分鐘能教你知道什么叫‘漢弗萊爵士’。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最起碼,關中劉徹還不需要擔心。

去歲考舉出來的士子們,如今已經把持了關中基層政權的權力,使得劉徹的命令可以準確的傳遞到每一個縣、每一個鄉。每一個亭、每一個村,甚至讓每一戶農戶知曉。

所以,在關中。劉徹一聲令下,立刻就讓這個軍管移民政策的消息,傳遞到了全關中六十八縣之中。

然后,報名者非常踴躍。

只是,可惜,這些幾乎全是報名去參加軍管屯墾的伍長、隊率、校尉一類的軍官。

至于移民?

后世帝都魔都的居民。可愿把戶口遷去西藏新疆?

恐怕,便是最底層最窮的居民也不愿意罷!

關中人也是這么個態度。

因此。移民基本上是只能從關東的郡國中動員了。

而關東之地,說實話,劉徹實在有些擔心,地方官府的動員能力究竟還剩下多少?

沒有辦法,劉徹現在也只能祈禱,關東郡國,還沒爛到骨子里。

當然,吏治的整頓和整合,自然也可借著這次移民來實施,在這過程中干的好升官發財,干的不好或者失敗的,趁早滾蛋!

與此同時,漢室政權的上計薄核算工作也在緊張開展。

在這過程中,劉徹授意少府的幾個木匠做出來的算盤,廣受好評,并且立刻就普及到了丞相府、御史大夫衙門和少府衙門中的所有部門,并帶動其他衙門也開始采用算盤來計算,而原始的算籌則被淘汰。

這大抵算是劉徹到目前為止,普及最快,被認同最高的幾個成果之一。

時光飛逝,轉瞬,十月就只剩下了最后幾天。

長安以南的直道上,十幾輛馬車,滿載各種珍奇寶物,在數十名護衛隨從的保護下,緩緩的駛上渭橋。

卓王孫掀開車簾,手里緊緊捏著一塊玉佩,心里緊張無比。

“陛下這次傳吾入京,不知有何吩咐……”卓王孫心里猜測著,然后將視線投向前方的那輛馬車,他發現,正巧,程鄭嬰也回頭看著自己。

卓王孫呵呵一笑,在心中暗罵:老狐貍!

他與程鄭嬰斗了十幾年了。

最初是搶生意,然后發展到搶工匠、搶礦山,甚至搶奴工,現在,又發展到了兩家女兒相互競爭,爭奪天子恩寵之上。

比起以前的競爭,現在的競爭,無疑更加激烈,也更加危險。

卓王孫可不相信,要是程鄭家的女兒得寵了,程鄭嬰會放他一馬!

這天子后宮之爭,從來都是贏家通吃!

可恨的是,這程鄭嬰不知道走了什么運,居然曾得當世最有名的日者司馬季主為其女兒批命,言曰:貴不可言!

搞的如今,整個蜀郡的官場,都迅速靠向程鄭嬰,錯非他也有個女兒在天子身邊,恐怕,如今,自己身家性命,都將不保!

“這老貨,哼!”卓王孫放下車簾冷笑一聲:“幸虧吾在其身邊安了眼線,知曉天子對身毒頗有興趣,這年余以來,吾已經多次派遣得力干將,不惜血本與西南諸國聯系,更與滇王直接會面,以重金打通了關系,如今吾已有兩三位食客,隨著滇國的商隊,踏上了前往身毒的路途,最遲半年后,這些人就將帶著身毒的消息與使者回來,到時候……嘿嘿嘿……”卓王孫冷笑著。

比起程鄭嬰,卓王孫深感自己的動作快了很多。

若他搶先為天子送上來自身毒的消息與使者以及各種特產,想必,就能討得天子歡心,進而為女兒在恩寵方面拔得先機!

“最好誕下皇子公主……”卓王孫捏著玉佩心中對著神明禱告:“若吾女有幸,得蒙恩寵,生下皇子公主,乃至神圣,吾將四時祭祀,三牲以饗!”

而程鄭嬰也大抵打著相同算盤。

活到他們這個歲數,經歷過他們這樣的經歷,根本已經不相信所謂的‘和平共處’,只認定叢林法則,弱肉強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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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四節 油脂

上林苑,墨苑。

劉徹站在一個木屋中,看著一道道金黃色的汁液,從木架中流出來,流到一個個大桶里。

劉徹忍不住鼓掌。

“卿等辛苦了……”劉徹握住幾位已經徹底化身為工匠,整個人都變得臟兮兮的墨者以及工匠的手,感謝著。

雖然,他眼前的這個東西,技術含量低的令人發指。

墨者們也只花了大概十天就搞出來了。

但這個東西,卻填補了人類歷史的空白!

這是全世界人類第一臺榨油機。

它的問世,宣告了人類依賴動物油脂的歷史一去不復返了!

所以,盡管它的技術相當原始,榨油動力,也是來自于一塊被吊起來的巨石,依靠人力和繩索牽引,通過壓力來榨油。

榨油效率別說跟后世的全自動榨油機比了。

大概就是劉徹前世在‘舌尖上的中國’中所見過的那些土法榨油機,都比它高明了好幾倍。

目前,這種榨油機,效率低下,一天一臺這種榨油機,也未必能榨出一石豆油。

但為了這一石豆油,卻需要三個大漢齊心協力,各自分工。

漢制,一石合一百二十漢斤,差不多相當于后世的三十公斤。

換句話說,平均每個勞動力,一人只能產油十公斤……

但劉徹還是很滿意!

隨著以后技術改造和發展以及大規模榨油的運動,這效率應當是能上去的!

更何況,這個技術的出現,等于是變廢為寶,把漢室那些原本只能拿來喂牲畜的大豆,變成了黃橙橙的黃金!

而榨取后的豆餅同樣能拿起喂養牲畜,甚至效果比純大豆還好!

別的不說,僅次一項,就能給漢室政權創收數千萬錢。

至于榨油成本?

好像除了人力之外,最大的開支,還是去年關中糧食保護價實施的時候,順便用白菜價收購大豆的那幾百萬錢。

嗯,去年關中大豐收,就連粟米,都跌到了劉徹制定的保護價范圍之內,迫使少府啟動糧食保護機制來平抑糧價,而大豆這個不受保護,而且也不被看重的作物,在豐年,其價格真是慘不忍睹!

劉徹只讓少府花了大概四五百萬錢,就得到了數十萬石的大豆。

平均每石大豆,還不足二十錢………

而去年漢室芻藁一石,都能賣個十錢十五錢呢!

這可真是白菜價!

也難怪農民除非休耕,否則死都不種大豆、小麥這樣的作物。

不過這就讓劉徹占了大便宜!

去年收來的大豆加上過往府庫的儲存以及稅收收來的大豆,目前漢室僅僅在關中的各個官倉就庫存了大約兩百萬石大豆,雒陽的敖倉也有差不多百萬石大豆庫存。

本來,這些豆子除了作為飼料外,就沒有別的用處了。

如今,卻成了劉徹手里的一張王牌!

墨者和工匠們,卻沒有想那么多,面對著天子的勉勵和嘉獎,他們都只是在傻笑。

畢竟,科學家和工匠,遠離政治,他們也沒有大的腦洞去聯想太多。

劉徹負手走出木屋,將王道叫到身邊,囑咐道:“告訴少府,先來300個榨油機,今歲開春前,朕要看到少府在這上林苑里有三百臺榨油機,再讓岑邁撥款一百萬錢給墨苑,作為榨油機的改進經費……”

300臺榨油機,以少府的能耐,問題不大。

但配置榨油工人和相關大豆的晾曬、烹煮及制作豆餅、榨油等人工,少府估計就要撓頭了。

少府手里勞動力是多,漢室天下所有的刑徒和罪犯,都歸少府支配。

但需要用人的地方也多啊!

光是為劉徹找陵和隨后的陵寢工程,估計就得占用少府一半人力。

不過,皇帝得話,就是金科玉律,辦得成要辦,辦不成想辦法也要辦成!

劉徹握著拳頭,心中松了口氣。

大豆油,在別人看來,可能不過是多了個財源。

但在劉徹眼中,它卻是核彈!

很簡單!

劉徹已經決定,少府榨油除了供應皇宮外,全部供給軍隊,作為軍需品!

而且將優先供應長城駐軍以及南北兩軍。

目前的大豆庫存,足以榨出供給漢室軍隊一年所需的油脂。

有了充足的油脂,士兵們的營養就能得到保證!

更重要的是,劉徹還可以通過此事,告訴士兵們:你們吃的油,是朕送來的。

在漢室,再沒有比這個更能讓每一個士兵感受到君恩的方式了。

如此,在軍隊里,就沒有人能比劉徹擁有更大的影響力。

再有人想在軍隊上做文章,士兵們也不會跟他瞎胡鬧。

只是,這樣一……

“貌似有些三胖帝國的范……”劉徹心里自嘲著:“先軍政策嘛……不過,在二十一世紀,先軍洗腦政策屬于落后的封建制度,在這西元前,卻似乎是地球上最先進的制度呢!”

但也就是這么一想。

因為漢室不具備玩先軍政策的基礎,也不需要玩先軍政策。

“諾!”王道點點頭。

劉徹看了看他,又道:“繡衣衛那邊,你吩咐下去,盯著關東郡國,有要搞事的,不要手軟!”

漢室的逗比無限多。

像那種十幾個人幾副甲胄,就敢扯旗的,過去五十幾年,起碼發生過十幾起。

甚至連張良蕭何的后代,都腦殘到干出毒殺政敵或者情敵的事情……

至于宗室諸侯王里,逗比們就更多了。

劉徹對這些家伙的智商,從不抱有希望。

旁的不說,廬江王劉勃,劉徹就覺得是個定時炸彈,指不定什么時候就要爆炸了。

還是盯著些好!

“諾!”王道會意的點頭,他自然知道該怎么辦。

如今的繡衣衛,也摩拳擦掌,就等著辦一個大案子來祭旗,讓天下人知道繡衣衛的厲害!

“陛下,程鄭嬰與卓王孫兩位國戚,已經到了長安,奴婢將他們安置在公車署待詔,陛下是不是抽個時間去見一見?”王道想了想,悄聲稟報:“另外,燕康王諸子也快到長安了,陛下,是不是,先讓諸位王子去給東宮兩位太后請安?”

“哦,卓王孫和程鄭嬰到了啊……”劉徹看著遠方道:“你去安排吧,明天朕在溫室殿召見,命兩位婕妤做好準備,與親人相聚……”

“至于燕康王諸子……”劉徹想了想道:“諸王子入京,給東宮問安,這是制度,這次也照例罷……”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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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五節 歸心

雪花飄落在肩頭,劉徹伸手摸了一下,冷冷的,帶著絲絲冰涼。↗,

程鄭嬰與卓王孫就像兩條哈巴狗一樣,跟在劉徹身后,搖尾乞憐,爭相賣好。

“陛下,褒斜道工程今后三年所需之錢款,臣等已經籌措好了,今次一并帶來……”程鄭嬰滿臉掐媚的說著。

“哦……”劉徹驚訝了一聲。

褒斜道,當初劉徹與這兩人約定的是總共十萬萬錢的攤派。

前兩年,這兩人已經分別往少府府庫輸納了至少兩萬萬錢的款項。

這次居然一次帶來三萬萬錢,這讓劉徹真是不知道該感慨鹽鐵鑄錢之利,果然龐大到令人驚訝,還是贊賞這兩人果然不愧漢室商界最頂尖的豪杰?

劉徹回過頭來,看著這兩人。

褒斜道的那筆款子,只是這兩人的買命錢而已。

鄧通當年在蜀郡的龐大產業與財富,被這兩人聯手漢室的貪官污吏給吃了個精光。

要不是還有要用到這兩人的地方,劉徹早派人去蜀郡將程鄭氏與卓氏連根拔起,一應產業財富全部充公了!

這兩人都是聰明人,這么久了,也應該知道了劉徹的想法。

劉徹看著這兩人,也知道,他們付出了這么多,想要他們繼續如此乖巧和聽話,就得給予回報,于是,劉徹道:“兩位卿家的忠心,朕知道了,朕自有嘉獎……”

劉徹想了想,對他們道:“正好,朕身邊還缺四位侍中。不知二位卿家家族子嗣之中,可有堪用之人?”

程鄭嬰與卓王孫相對一視。眼中都是露出狂喜之色,忙不迭的跪下來拜道:“陛下圣恩。臣等感激淋涕,必誓死以報!”

如今兩人之女都為天子妃嬪,也屬于皇親國戚中的一員了。

但,想要真正進入皇親國戚的范疇,成為外戚集團中的成員,一個最低的入門標準就是族內有人侍衛天子!

只有這樣,才會受到漢室外戚集團的認可和接納,少府也會派人在戚里為其家族興建一個宅邸,作為在長安的基地。

而倘若族中無人侍從天子左右。那也最多在地方上吹吹牛逼。

想進入長安最頂層的社交圈?

做夢去吧!

戚里的大門都不會向他們展開!

程鄭嬰首先抬頭拜道:“不敢瞞陛下,老臣有十三子,其中唯長子鳴還可堪造就外,余者盡皆聊聊,倒是族中有一支脈子侄,名為程鄭勇,頗通兵法,長久以來有從戎之志……伏請陛下明察……”

劉徹聽了,不無不可的點點頭。

程鄭嬰與卓王孫想怎么分配那四個侍中名額。劉徹都無所謂。

若有才干,劉徹不吝重用提拔。

畢竟,外戚與皇帝比之臣子,在許多時候。還是外戚更加信得過!

但若是中人之姿,甚至腦殘紈绔,劉徹也可以隨便閑置投散。

漢室至今五十九年。除呂氏外,只得薄竇兩氏屹立朝堂。豈非無因?

卓王孫見狀,也立刻報出兩個名字。俱是他家中最有出息和能力的兩個年輕子侄。

劉徹自然也答應下來,吩咐王道,讓少府準備制作宮籍信物。

卓王孫與程鄭嬰自然大喜過望。

對于他們兩人來說,這族中子侄侍從天子左右,就意味著,家族從此從不入流的商賈,搖身一變,成為了漢室拔尖的那一群人中的一員。

這對卓氏與程鄭氏來說,簡直相當于鳳凰浴火重生,從此不同凡俗了。

這兩人何等人杰,見此情形,立刻就爭先恐后的拜道:“陛下隆恩,臣等銘感五內,即蒙陛下愛幸,臣等豈敢有私藏?愿以闔家產業進獻陛下御前,以慰君心!”

既然成了外戚的一員,那商賈市籍這個下九流的身份,無論程鄭氏還是卓氏,都是想要立刻馬上掙脫。

堂堂外戚,要還是市籍之人。

那就是給天子丟人了!

而這兩人也聰明無比,當然清楚,自家的產業獻給天子,可到頭來,天子還是需要他們兩個去管理。

左手倒右手而已。

且以如今程鄭氏與卓氏之富,所謂錢財,不過是數字罷了。

他們兩個也不是很看重。

如今,對他們兩個而言,真正重要的是,如何借此機會,奠定家族富貴之基!

商賈之富,不過無根之萍而已。

便是當年鄧通,富可敵國,那又怎樣?

金錢之利,快的過刀劍之銳?

在漢室,不成列侯之家,終究不過螻蟻!

只有敕封列侯,享有封國,方是萬世不易之基!

而列侯之位,除軍功外,獨有外戚中佼佼者可得!

劉徹看著兩人,也大為欣慰。獻出家產,這種事情可需要莫大智慧與毅力!

畢竟,程鄭氏與卓氏的產業,可不是什么小家小業,那可是幾乎相當于少府產鐵量的龐大產業。

劉徹自也知道,這兩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是說進獻,其實不過左手倒右手,不過從民營變成官商。

這兩人隱居幕后操縱,照樣能得其力,甚至更多!

不過,劉徹想了想,也默認了卓氏與程鄭氏繼續操控其產業的事實。

劉徹現在還是需要借助這兩人的能力去打垮其他大商人!

劉徹扶起兩人,道:“兩位愛卿果然忠臣,朕沒有看錯人!”

他頓了頓,看著兩人,道:“朕此次詔兩位愛卿入京,實不相瞞,有件大事,將要托付兩位愛卿……”

“陛下但請吩咐,臣等無所不從!”程鄭嬰立刻就道,卓王孫慢了一步,但也隨即附和。

于是,劉徹將鹽鐵官營的構思對兩人說了一下,然后,又讓王道帶這兩人去上林苑參觀了那幾座試驗性質的高爐。

回來后,程鄭嬰與卓王孫,就跟丟了魂一樣。

他們兩人都明白了一件事情:當今天子的鹽鐵官營政策一旦推廣,這天下鹽鐵商人,沒有一個是一合之敵,他們兩家也不例外。

可笑,他們還自以為自己可以儀仗鐵礦和冶鐵作坊,給予女兒足夠支持……

但回過頭來,這兩人立刻就意識到了,倘若他們兩家抓住這個機會,以那高爐和所謂曬鹽之技術,借助鹽鐵官營政策,只需要數年,就可獨霸天下鹽鐵之利!

縱然其中大部分要歸入內庫,但只是那漏出來的小部分,也遠超他們如今的利潤!(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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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6 11:28:5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九十六節 美好時代

劉徹讓王道把卓王孫與程鄭嬰安排到原思賢苑的別苑暫住,同時讓人去把卓文君和程鄭嬰請去與各自家人團聚。

做完這件事情后,劉徹就開始等著他的胞弟江都王劉閼與燕康王劉嘉四子的到來。

燕國離長安的距離,毫無疑問比廣陵近多了。

在十月末的最后一天,燕康王四子入朝長安。

與此同時,來自燕國丞相、內史以及御史和朝廷曾經派往燕國采風的公卿大夫對于燕康王四子評價及這四子相關行為品德的文檔也到了劉徹手中。

不得不說,劉嘉的人緣很不錯。

前段時間,劉徹讓宗正、太常以及文武百官商議其謚號。

百官一致認為,劉嘉坐鎮燕國,教化百姓,撫恤士卒,有功社稷,且為政平和,不興土木,不追求奢侈的生活,沒有化身推土機,更沒有參與劉興居、劉濞等人的叛亂,簡直是漢室模范諸侯王!

因此,大家都認為,謚‘康’是對他的正確評價。

正所謂合民安樂,淵源流通是也!

只是,劉徹拿著劉嘉四子的有關文檔,卻是頭疼起來。

淵源流通?

呵呵,燕國社稷的香火,大約也就只能再傳一代了吧?

劉嘉四子,長子劉定國,次子劉定遠,三子劉定夷,幼子劉保,就沒有一個能扶得上墻的貨色!

老大劉定國就不說了,這位專家級德國骨科患者,早在劉徹的前世,就已經臭名昭著,宗室之中,人人避之不及!

這人的節操無下限,行事無底線。

不止同胞姐妹他能下口,親生女兒也不放過!

在漢室所有禽獸諸侯王中,此人名列第一,當之無愧!

其他三位王子,也好不到那里去。

次子劉定遠,根據御史和曾前往燕國采風的公卿回報的情況是:性情暴虐,民畏之如虎,不可以奉宗廟。

劉定夷還好,沒有什么劣跡,但是……

這位王子曾經患過小兒麻痹癥……

就是立為燕王,恐怕也坐不了幾年。

幼子劉保,則年紀太小,今年才只八歲,這樣的年紀,倒還可以培養,教育。

可問題是,劉徹根本不能將他扶上王位,也不會扶他!

長君不立,改策幼稚小兒?

劉徹可不想為了燕國搭上自己的聲譽,也犯不著如此!

況且……

“其實燕國絕嗣,可能還是個好事……”劉徹托著下巴琢磨著。

燕國可不是小國!

而且戰略位置非常重要!

后世的帝都與天津、山海關俱在燕國境內,依托長城,可守可攻,前世霍去病就常常依托燕薊地區,發動對匈奴的攻擊。

匈奴人也常常自右北平、漁陽等地報復回來。

后世六朝建都于燕薊,豈非尋常?

這么一看,燕國現在的這一系絕嗣,反倒是件好事情。

于是,劉徹果斷把節操丟在一邊,只是粗粗看了一遍劉嘉的四個兒子,就毫無意外的選擇了劉定國作為燕國宗廟的繼承人,其余三子呢,次子劉定遠封為廣陽王,從燕國割了三個縣給他當安慰獎,三子劉定夷封為方城候,食邑一千一百戶,不過,劉徹估計他活不了多久,朝野包括劉定夷,也都沒有意見,畢竟,封王之后一代就絕嗣,這樣的故事,太過悲傷了。

別說其他人了,劉定夷自己都接受不能。

而幼子劉保,年紀實在太小,漢室從未有非皇子幼年封王的故事。

就算是呂氏秉政時期,呂家也沒敢那么干過。

所以劉保最后被封為陰鄉候。

這么一來,若大的燕國,立刻肢解成四塊,劉定國繼承的燕國疆域,相較其父劉嘉縮水了一半多。

燕國疆域之內只剩下了五個縣……

北方強藩燕國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近乎出門就是國外的小國。

于是朝野彈冠相慶,無數大臣紛紛上表,慶祝這個偉大的勝利。

推恩令以實際行動表明,其比之粗暴的削藩令,療效更好,副作用更小,而且當事人甘之如飴,心甘情愿。

燕國邁出這一步后,推恩令就從紙上變成了實實在在的東西。

諸侯王子弟們人人看的到,摸的著。

誰又不愿稱孤道寡,南面稱王?

至不濟,安慰獎也是一個至少食邑千戶的列侯!

一時間,諸侯王們還沒想好怎么應對長安傳出的鹽鐵官營風聲,他們自己的后宮首先鬧起來了。

一出出宮斗此起彼伏。

只是,劉徹的壓力依舊沒有減少。

單單是十一月的最初幾天,就已經有數位先帝夫人,去東宮哭訴了。

太皇太后和薄太后都不勝其煩,但也沒有辦法。

畢竟,呂后時戚夫人的故事就擺在哪里。

哪怕只是為了兩位太后自己的名聲,劉徹也被叫去訓誡了兩天。

這使得鹽鐵官營的前景蒙上了一層陰影。

幾個先帝妃嬪哭訴,東宮兩位太后就要將天子叫去訓誡,要是先帝諸子與諸侯宗伯們去東宮哭訴甚至去哭高廟太廟仁廟。

天子是否還頂得住壓力?

無數人冷眼旁觀,心里的小算盤撥的嘩啦嘩啦的響。

而得到消息的商賈及其關系戶們也穿梭往來,奔走游說。

雖然說,天子的鹽鐵官營政策,并不禁止商人也同樣售賣鹽鐵。

但任何一個看過關中已經推行的糧食保護價政策的商人,都視鹽鐵官營如洪水猛獸!

關中實施的少府主導下的糧食保護價,強行將糧食的利潤打到了微利甚至于薄利的地步!

實施不到兩年,關中就已經有數家大戶退出了他們家族傳統的糧食交易與販賣業。

更使得一大批過去寄生在這條產業鏈上的游俠、地痞無賴以及高利貸商人們步入失業的境地!

讓關東商人們見了真真是兔死狐悲,我心凄然!

于是,漸漸的,輿論開始吹起了一股‘圣天子不與民爭利’的風潮。

雖然還只是在一個小圈子里擴散,而且主流民意也根本不認同。

本來,這種小事情,劉徹宅在宮里,根本就不會知道。

但,‘忠心耿耿’的繡衣衛,卻第一時間將這個事情報告給了劉徹。

也怪這個時代,根本沒有人知道什么叫特務政治,更不知錦衣衛、克格勃的厲害。

許多人商議事情,甚至謀劃謀反這樣的大事,都是大大咧咧的在光天化日之下進行。

像前年劉濞串聯諸侯王。

別說皇帝了,就是長安城里的小孩子都知道了……

于是,這些人議論的內容,討論的經過,乃至于什么人在什么時候鼓吹‘圣天子不與爭利’都原原本本,詳細的擺在劉徹案前。

劉徹也就是隨意的看了兩眼,也沒怎么放在心上。

不與民爭利?這是神馬?好吃嗎?

如今漢室別說‘不與民爭利’這個儒家把持了話語權后,為了自己的利益而衍生出來的概念,便是義利之爭這樣后世能打破頭的理論爭執的基礎都不存在。

最多只能算是個道德品質的問題。

還上升不到國家意識形態的方面。

就是昭宣時期,地主士大夫階級坐大后,打著不與爭利旗號的各地賢良文學,都被桑弘羊一個人噴回去了。

目前的漢室,談論利益,甚至于利益交換,都沒有什么忌諱。

說客們往來穿梭,游說朝臣和權貴,也基本是戰國時期那一套,先恐嚇然后提出意見建議。

所以呢,劉徹知道,這股風,要是在儒家占據優勢的齊魯地區,大抵還能形成些影響,裹挾輿論,但在關中……

這里可是黃老派和法家的大本營!

黃老派雖然已經日暮西山,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傳統的慣性力量,至少還會持續影響十幾二十年,而新一代的關中人,卻都或多或少,為法家的理論吸引。

儒家在關中的傳播,可謂是任重道遠。

歷史上要不是小豬,他們也沒可能坐大!

這是劉徹登基后一年多的直觀感受。

儒家的坐大和獨霸,其實只是一個偶然,而非是必然。

諸子百家里,有實力與之掰腕子,比劃比劃的,也不在少數。

儒家唯一的優勢,就是人多勢眾,可以靠嗓門說話。

除此之外,真若以實際能力來做評判標準,不扯黃老派與法家,就是如今已經凋零的墨家,估計都能與儒門一戰。

不過,話又說回來,儒家的適應性與進化速度,確實是諸子百家中第一名的存在。

根據繡衣衛報告以及河南郡郡守郅都的奏報。

最近半年,在雒陽一帶,出現了一個全新的儒家的派系。

這個派系糅合了一部分公羊派的理論,主張對外強硬,推崇‘君子報仇,別說十年,一萬年都不算晚!’

在華夷之辨上,他們雖然依舊是抄管仲的冷飯。

但在關于天子的定位上,卻頗有些意思了。

他們是這么主張的:自古圣王治世,德被蒼生,刑于四海,威加海內,今圣天子在位,代天牧狩,元元萬民,皆以天子為父母,而天子受命于天,以民父母居九五之尊,履乾則坤,動合陰陽,天生神圣,是故自古圣君在位,則黎庶安康,蓋圣君之治,以民為本,而桀紂在位,四海怨懟,諸侯離叛,荀子曰:天行有常,不因堯存,不因紂亡,斯是言矣。

這就頗有些樸素的君王責任論了。

也算是天人感應的一個變種吧?

只是不再企圖想要將皇權關進那個由上帝、蒼天編制成的紙糊的籠子里。

他們似乎打算打造一個類似天子受命于天,而天命天子牧治黎庶,所以天子有責任也有義務統御天下士民,一起奔向三代之治的美好社會的責任的木籠子。

看起來,似乎比虛無縹緲的上帝、上天更加牢固一些,也更加現實一些。

當然,這個派系也依舊保留許多儒家的陋習,像過分追求所謂的‘周禮’啦,推崇井田制啦。

而且因為是新生的派系,人數不多,現在大概加起來也就幾十號人吧,大抵相當于一個私下的儒家內部學習小組,也沒什么影響力。

看樣子,這個學派的許多理論和口號,都是受到了劉徹去年那幾道詔書的影響。

事實證明,儒家永遠不缺冒險主義者和投機分子以及聰明人。

諸子百家里,儒家永遠都是變革最快,接受新事物能力最強的一個派系!

當然,這是建立在有黃老派和法家、墨家等其他派系存在的情況下。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個理論不僅僅限于生物,也適合國家、民族甚至思想、意識形態!

毫不客氣的說,后世若沒有蘇聯,西方的資本主義和資本家,恐怕一萬年都不會進化到福利社會和民煮社會的地步。

這從蘇聯解體后,西方就止步不前,甚至老歐洲不斷退化,就可見一二。

正如老祖宗們所言:內無法家拂士,外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

劉徹聽說了這個新派系的事情后,表面上笑罵了一句:“二三子異想天開,殊為可笑!”

但私底下卻授意王道派了兩個去歲考舉后選拔出來的靠得住的法家士子去雒陽,混進這個小學派的內部。

劉徹打算將這個學派扶持起來,培養起來。

未來,法家必然興盛,這是劉徹要銳意進取的必然結果。

但,法家要是沒人拉著他,天知道他會干出怎樣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如今黃老派日薄西山,未來是指望不上黃老派來給法家剎車了。

況且,沒有競爭,就沒有進化。

自然界里最頂級的掠食者,無不是經過千百萬年的進化與淘汰勝出的優勝者。

一個國家想要保持活力,內部就不能是一潭死水。

至于思想混亂這個擔憂,劉徹當了一年多皇帝后,終于確認,這是后世儒家的徒子徒孫們給自己找的借口。

諸子百家,雖然理念不同,行為不同,施政不同。

但在意識形態與核心價值觀上,卻有很多都驚人的相似。

例如華夷之辯,例如忠君意識,例如對孝悌的看重,對商人的歧視和打壓,對三代之治的向往等等等。

換句話說,其實獨尊儒術也好,獨尊法家也罷。

就跟后世米帝政黨輪替一樣,細節上或許有所改變,但大方向和核心價值觀,不會改變!

見過米帝民主黨上臺就把共和黨的全部政策和措施推到重來了嗎?

諸子百家都斗了幾百年了,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小豬朝獨尊儒術,與其說是要統一思想,倒不如說是有些人借此機會,排擠政敵,打壓異己,清算舊賬。

在本質上,無論獨尊儒術之前,還是之后,思想界的爭論與爭吵,永遠都存在。

只是小豬獨尊儒術卻埋下了一個惡果:即學術爭論與政見不同,可以變成人身攻擊,乃至于不死不休的政治傾軋!

從此,政治斗爭的勝利者,對于失敗者的一切,包括思想、典籍、言論統統打入另冊,動輒焚毀和禁絕,文字獄登上政治舞臺。

這些人的行徑與口吻,驚人的一致。

以至于劉徹腦海里自動就腦補出了一個畫面。

那些勝利者踩著失敗者的血肉與文字,得意洋洋的道:“閉嘴!我們在談論孔孟仁恕之道呢!”

劉徹走出殿門,站在宣室殿的高臺上,俯瞰整個長安城。

看著士民工商,法家、黃老家、儒家、縱橫家、墨家、農家乃至于小說家等三教九流,各種學派的士子,安靜祥和的生活在這個城市,在這個國家,這片土地上。

沒有‘莫談國事’的標語,也沒有非議國政的罪名,更加不會有人因為一句話,一本書,乃至于一首詩,就被人殺全家或者刪書。

“這可真是一個美好的時代!”劉徹張開雙手,道:“朕將守護這個時代!”

然后,他轉過身子,對王道吩咐:“傳尚書令汲黯,朕今日要聽太宗皇帝除誹謗詔故事!”

半個時辰后,宣室殿中響起了汲黯抑揚頓挫的聲音:“孝文皇帝四年三月,詔曰:古之者治天下,朝有進善之旌,誹謗之木,所以通治道而來諫者,今法有誹謗妖言之罪,是使眾臣不敢盡情,而上無由聞過失也,將何以來遠方之賢良?其除之。民或祝詛上以相約結而后相謾,吏以為大逆,其有他言,而吏又以為誹謗。此細民之愚無知抵死,朕甚不取。自今以來,有犯此者皆勿聽治!”

汲黯念完一遍,劉徹又命其復誦三遍。

太宗孝文皇帝這詔書,劉徹其實已滾瓜爛熟,其核心思想自然也早已清楚。

即大臣與不識字之百姓,在議論國政甚至皇帝本人時,可以百無禁忌。

當然,大臣們是沒那個膽子真的敢與非議皇帝的。

但老百姓們,卻從此是想說什么說什么,別說是罵當官的了,就是當著皇帝的面罵皇帝,只要有道理,皇帝也只能乖乖聽著。

漢室,尤其是關中的百姓,背地里非議皇帝政策,乃至于報怨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了。

甚至劉徹前世曾聽說,小豬在建元新政失敗后,在上林苑游獵嬉戲,結果踩壞百姓秧苗,然后被農民伯伯當面狂噴,小豬只能掩面而走,最后為此甚至命令吾丘壽王,主持上林苑的擴建工作,為的就是以后游獵能不挨噴。

劉徹讓汲黯來宣室殿誦讀太宗孝文皇帝這詔書,自然不是無聊。

政治人物,尤其是皇帝,一舉一動,都有著特殊含義。

命尚書誦讀太宗孝文皇帝詔書,劉徹是想告訴世人,太宗詔命,朕一字不易,謹奉而遵之。

這既是對朝野有些人所謂的‘新君欲改太宗詔命,收山澤鹽池之利’的回擊,也是進一步收攏繩索的態度。

朕都做出了這個表態,還唧唧歪歪的,就必然是亂臣賊子!

誹謗妖言之罪雖然沒有了!

但漢律中,可有的是針對大不敬、大逆無道等罪名的條款!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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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七節 身毒真相

元德二年冬十一月初八,長安進入了一個短暫的回暖期,陽光驅散了過去數日連綿的雨雪。

劉徹帶著剛剛入京朝覲的胞弟劉閼,兄弟兩人策馬在上林苑的圍獵場之中。

將近一年未見,劉閼成熟了許多,嘴唇上也長出了淺淺的胡須,說話做事,也都有了些樣子。

最重要的是,他至今依然活蹦亂跳,沒有絲毫命不久矣的跡象。

這讓劉徹頗感欣慰。

再沒什么比親眼看到一個人的命運被改變,更能讓劉徹有成就感的事情了。

“劉閼的命運,已被改寫……”劉徹揚起馬鞭,心中想道:“朕還將會改變更多人的命運,將那固有的歷史撕成破碎,讓它面目全非!”

帶著這樣的心思,劉徹今日游獵,也變得比以往活躍許多。

小半天下來,就已經獵獲了三頭鹿,兩只野雞,一頭半大的野豬。

至于更強大的野獸?

不好意思,皇帝圍獵前,就已經有騎兵清場,任何一只可能威脅到皇帝生命的野獸,都已經被先行絞殺。

天子安危,可不是能開玩笑,打馬虎眼的事情。

先帝時,賈姬如廁,突遭一頭大野豬突襲的故事,很多人都知道,但大多數人不知道的是,那一次,負責先帝安保工作的三位北軍校尉,十幾位隊率,全部自殺謝罪。

當時在場的軍官,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人名叫郅都。

有了那個血淋淋的例子,從此,再也沒有人敢在清場時掉以輕心。

對這些事情,劉徹也很看重。

實際上,目前劉徹出行、游獵甚至在未央宮內移駕,負責他的安全的,全部都是絕對忠誠可靠的羽林衛或者虎賁衛。

現在,或者將來,劉徹都可能只會信任這兩支他絕對信得過的武裝力量。

義縱帶走了羽林衛后,負責劉徹安全的就是虎賁衛了。

不過,羽林衛很快就將凱旋歸來。

大約下個月的月初,他們就將回歸長安。

若有可能,劉徹甚至打算將虎賁衛也派出去歷練歷練。

可惜,現在環顧四周,如今的漢室,破有種拔劍四顧心茫然的狀態。

西南夷,窮山惡水的地方,各種小國部落星羅散布,就是要發動對西南的征服戰役,劉徹估計,也用不著虎賁衛,蜀郡的郡兵就可獨立解決。

至于三越……

老狐貍趙佗還活著,劉徹百分百確信,這頭老狐貍只要活著,就會千方百計的約束國內,拼命跪舔長安。

至于閩越與東甌,倒是可以做些文章……

劉徹目光灼灼,對著劉閼揮揮手,將之叫到身邊,問道:“皇弟在江都,東甌與閩越兩國,皇弟經營的怎樣?”

廣陵城向來就是三越的老大哥。

從前的吳王劉濞是,現在的江都王劉閼更加是!

當初,劉邦設置吳國的初衷就是鎮壓南方。

駐扎廣陵的漢軍樓船艦隊,順江而下,可以隨意攻擊三越中的任何一個。

三越聯手,自然是可以抵御如今的江都駐軍。甚至南越國的艦隊也能單獨做到這一點!

可問題是,擋得了江都,擋不住長安。

現在天下誰不知道,江都王是長安天子的胞弟,手足骨肉,素來最親。

惹毛了長安,王師一到,豈非立成齏粉?

吳楚叛亂時,三越各自都派了幾千仆從軍隨從劉濞出戰,劉濞戰敗后,這些炮灰跑的飛起,各自逃回國內后,為了掩飾自己的怯懦,當然是拼命鼓吹漢室軍隊的戰斗力。

這就使得三越各國對于漢室的戰斗力,出現一個錯誤的評估。

換言之,劉閼如今已經取代了過去劉濞的地位,成為了三越的太上皇。

當然,這是劉徹指使和縱容的結果。

過去一年,劉徹得到的大多數三越的情報,都是從廣陵傳來的。

主父偃目前就受命全權負責對三越的滲透和經營。

“回陛下,臣弟自受命以來,不敢懈怠,賴陛下信重,群臣策力,如今已在三越國中,安插了許多耳目,知道的事情,也比過去詳細多了……”劉閼聞言連忙稟報道:“以臣弟所知,過去一年,閩越與東甌,已經發生了多次小規模的交火,甚至閩越國的兩位王子也曾親臨前線指揮,東甌國屢敗屢戰,喪師失地,臣弟奉陛下之命,售賣鐵甲五百副,弩機一千具,長戟一千五百柄予東甌,方才使之穩住陣腳……”

劉徹點點頭。

三越之間,彼此仇視,但卻又三足鼎立。

東甌國最小最弱,要是沒有來自中國的支持,早被閩越或者南越給吞并了。

東甌歷代國主也深知這一點。

是以,歷代東甌王,基本都是無條件跪舔中國的強權人物。

一開始,他們的保護傘是吳苪,然后是劉濞。

特別是劉濞,對東甌可謂不薄,多次派出使者調停閩越、南越對東甌的戰爭,甚至不惜自己親自下場,出動軍隊,維護東甌國的存在。

這一點,讓劉徹很贊同。

越人絕對不能有一個統一的國家!

甚至將來,三越歸于長安后,劉徹打算徹底瓦解和消除越人的民族意識。

中國這個土地,只有一個民族就夠了。

這賣軍火給東甌的事情,自然是劉徹指使的。

沒有劉徹的同意,劉閼連他府庫里的一副鐵甲都調動不了!

因為內史周遠、中大夫令主父偃,全是劉徹的親信心腹!

這也是劉徹敢把包括曬鹽、航海以及監管三越的權力放給劉閼的前提。

沒有這個前提,劉閼最多也就是個前世的劉非。

當然,劉閼是不會知道這些,也不需要知道這些。

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幫助劉徹搞定三越,然后換個安逸舒服美女多的地方,繼續稱孤道寡就可以了。

據劉徹所知,劉閼現在確實也是這么打算的。

劉徹看著劉閼,很滿意的點點頭:“皇弟做的不錯!三越就像一個三足鼎,保持他們各自的勢均力敵,是今后三年的國策!”

劉徹說著撓撓頭,道:“東海國是弱了點……這樣,皇弟回國后,派一個部曲,扮成東海軍隊,去協助東海防御閩越的攻擊!”

“諾!”劉閼聞言點點頭。

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東甌國要是沒有來自中國的各種支持,早滅亡了。

而這些支持中,當然包括了軍隊。

來自長沙或者廣陵的漢軍,扮成東甌軍隊,參與戰爭,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不然,以東甌不過三四十萬的總人口,拿什么去跟閩越、南越這樣幅員上千里,大小部落數以百計,可戰之兵多達數萬乃至十萬的大國抗衡?

放下這個問題,劉徹下馬,立刻有侍從上前,牽過戰馬。

劉閼自然也立刻跟隨下馬,兄弟兩在草地上緩緩前行。

“說說那個‘身毒’人吧……”劉徹隨意的道。

劉閼立刻就答道:“正要稟報陛下。臣弟已初步從此人口中得知了前往的身毒的海路路線,已畫成海圖……”

劉徹聞言,終于正色,道:“那海圖何在?”

雖然作為穿越者,劉徹自然知道,怎么從海路前往印度,無非就是自廣州(番禹)或者江浙一帶起航,穿越南海,進入印度洋。

但問題是,海洋可不是陸地,不是知道方向就能抵達的。

至少在現在,漢室想要進行如此遠距離的航行,需要艦船技術、航海技術全都升上一級。

起碼,六分儀、風帆技術得跟上來。

除此之外,還得掌握相關海域的洋流、暗礁以及風暴規律。

傻兮兮的貿然出海,遇上風暴或者暗礁,那就又是一個蒙元遠征艦隊的下場!

說起來,劉徹還真是佩服后世大航海時代的歐羅巴人的運氣!

他們遠渡那么遼闊的大洋,居然沒有碰上暗礁、風暴、雷暴,安全抵達美洲甚至亞洲,真他媽是個奇跡,運氣碉堡了!

而那位‘身毒’人能提供一個詳細的航行海圖,對劉徹無疑是個意外之喜。

未來的印度殖民地的財富,只能也只有通過海路運輸,才能以最少代價運回國內。

劉閼老老實實的答道:“陛下,臣弟將那海圖隨身攜帶,陛下欲觀,臣弟這就拿出來……”

劉徹點點頭。

劉閼于是跪下來,從懷中奉上一卷帛書。

劉徹接過來,放在地上,攤開。

帛書上用著很粗淺的繪畫技巧,描繪出了一副劉徹看著有些頭疼的地圖。

劉徹看了一會,勉強看懂了地圖上所標識的地方。

只是,圖上的地理名詞卻與后世所知,截然不同。

什么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越南、泰國,在這個圖上根本找不到。

倒是一堆密密麻麻,各種奇奇怪怪,根據音譯而來的國名密布圖上。

粗淺的數了數,劉徹就發現,在中南半島上,居然有十幾個國家。

這還是有名字的,沒名字的,天知道有多少?

不過,這也正常,西南夷中多的是兩三千人的小部落,就號稱一國的。

西域也有幾百人,占個綠洲就稱王建國的奇葩。

后世的典故夜郎自大,雖然事實證明只是夜郎王麻痹和保全自己的手段,但也多少能反應這些在文明世界之外,處于原始與奴隸制之間的愚昧國度中人的想法。

但劉徹的關注點,不在這些上。

他看了一會,問道:“為何沒有洋流與暗礁分布的標注?”

這可是事關生死的關鍵!

后世西班牙從殖民地運回本土的財富,至少有一半葬身大海。

平靜的大洋下面,隱藏著的是足以吞噬任何艦隊的威脅。

劉閼卻是一愣。

見此情形,劉徹也是一笑,拍拍劉閼的肩膀,道:“方才所說,皇弟不用放在心上……”

讓一個生活在陸地上的皇族,知道什么叫海洋的危險?這確實是強人所難了!

不過,劉徹回頭再看那海圖,嘴角冷笑兩聲,暗罵道:“奸商!”

那海圖自南中國海以后,就成了玄幻小說中的異界了。

劉徹雖然地理考試從未及格。

但印度尼西亞和馬來西亞還是記得的。

但這海圖上本該存在于南中國海外的印度尼西亞與馬來西亞半島卻憑空消失了。

不過兩千年的時光,大自然應該還沒有這樣的鬼斧神工!

所以答案自然是,那個商人或者干脆不知道有印度尼西亞群島和馬來西亞的存在,隨便亂說亂畫的,或者是,他想壟斷和保守航線的秘密!

劉徹覺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不然,為何中南半島上的情況,還屬于地球,一出中南半島,就成了異界?

而且海圖上一處暗礁與洋流、風暴都沒有提及!

此人若是沒有打著壟斷航路的想法,那可真是見鬼了!

自古無商不奸,能做遠洋貿易的,豈會是什么老實人?

劉徹記得很清楚,無論東方還是西方,最初的海商,全部都是隨時能專職成海盜的狠人。

商人為了利潤,別說騙人了,就是殺了自己老爹,眼睛都不眨一下。

可惜,這貨碰到劉徹,只能說命不好!

劉徹起身對王道吩咐一聲:“傳朕的命令,讓繡衣衛去將那身毒商人接走,朕不管繡衣衛用什么手段,三天后,朕要知道,此人的來歷、名字、航行路上的一切見聞!”

“諾!”

劉徹又對劉閼道:“通譯方面,還請皇弟幫忙……”

“臣奉詔!”劉閼叩首。

那個身毒商人是死是活,與劉閼一毛錢關系都沒有。

而且,劉閼也不傻,一聽自家兄長的口氣,他哪里還不明白,自己被人耍了!

劉徹也是嘆了口氣。

這個商人,若非他是穿越者,恐怕也會上當!

至于其他人,估計要被耍的團團轉了!

統治者的智商,其實一點都不高!

像前世小豬,就被方士忽悠了。

你要說是栽在長生不死藥上,那倒也算了,畢竟,人都怕死!

可小豬栽的最大的跟頭不是長生不死,而是‘煉金術’這種比水變油還低劣的手法……

若換了小豬碰上這事情,劉徹估計,小豬大概要被玩死……

不過……

“兩千年后的天朝精英,位居高位的大員,一個個碩士、博士各種學歷一大堆的人物,不也被幾個江湖術士所謂的大師,像猴子一樣逗嗎?”劉徹心下嘆息著。

只能說,肉食者鄙,古人誠未欺我!

劉徹看著遠去的王道,心里默默為那個不知來歷的所謂‘身毒’商人默哀了一下。

落到繡衣衛手里,他若是聰明,大抵只會受些驚嚇。

但要還是想忽悠,繡衣衛的獄卒肯定會樂意教教他什么叫‘誠實’。

不過,這還算他運氣好,錯非劉徹還想借他忽悠忽悠朝臣和輿論,他現在就已經是個死人!

這樣想著,劉徹就對身邊一位侍從吩咐道:“去告訴王道,別把人弄死了……”

三天后,劉徹得到王道報告:那位身毒人已經全招了!

這一點,劉徹一點意外也沒有!

作為已知世界文明程度最高的政權,漢室在文化和科技上甩了全地球幾百條街,而刑罰和折磨人方面,自然也冠居全球之首。

連周勃那樣的人杰進了漢室大牢,都變成了一條蟲,何況區區一個夷狄商人?

拿著王道送上來的報告,劉徹看了一眼,隨即笑了起來:“果然不是什么身毒人……”

“不過郎佢是什么鬼?”劉徹撓撓頭,不太理解這個國名或者地名。

隨即他就將這個想法丟到爪哇國了。

據那位商人交代,他所在的‘郎佢國’距離傳說中的身毒,還有著上千里,隔著十幾個國家。

再拿著此人重新畫出來的海圖一對比,劉徹猜測,他大概來自斯里蘭卡或者孟加拉半島?

海圖還是畫的很爛,劉徹也分辨不出來。

倒是出現在海圖上的幾個暗礁地點和標注出的風暴月份,讓劉徹頗感欣喜。

起碼,不是忽悠了。

劉徹也不怕他騙人!

過個一年半載,派人帶上他出海去一趟就知道大概了。

他要是有所隱瞞,劉徹相信,他會知道那是什么后果!

只是,打完一巴掌,是時候給一顆甜棗來安慰安慰了。

所謂斯達哥爾摩綜合征劉徹還是有所研究的,興許,能養出一條忠犬呢?

無論這個名叫‘思徳莫’的人是來自斯里蘭卡還是孟加拉半島,他所在的地方,總比漢室本土距離印度更近。

漢室未來要進行殖民事業,就離不開各種各樣的忠奴與狗腿子。

甚至為了殖民地的穩固,漢室還得將許多利益與殖民地的上層貴族分享。

想著殖民之事,劉徹就不由得的視線投向了朝鮮半島。

下個月義縱將帶著羽林衛以及滄海君、真番、馬韓等大大小小的朝鮮半島上的部族國王們回到長安。

劉徹打算,在朝鮮半島上的真番、馬韓等國身上試驗試驗殖民政策,看看他綜合英國和法國、西班牙等殖民強國的先進經驗,腦補出來的政策是否可行。

若是可行,那就正好,若有問題,還可以調整。

同時,還能借此機會,鍛煉出一批將來的殖民地官員。

至于馬韓真番等國,目前強行吞并,并不合適,在道義上也站不住腳。

雖然對國家來說,道義就是渣渣,但有些事情,還是不能干的太過明目張膽了。

況且,以真番和馬韓等國的漢化程度來說,他們遲早會主動內附。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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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6 11:33:0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九十八節 閱兵

元德二年十一月初八,渭河以西的平原上,鼓樂齊鳴,編鐘四響,甲士林林,騎兵列陣。

“天保定爾,亦孔之固。俾爾單厚,何福不除?俾爾多益,以莫不庶……”

伴隨著《天保》之樂,劉徹的天子法駕臨幸于此。

這里是雍縣,距離長安約有三百里,位于渭河西岸平原之上。

這里是秦漢兩代最重要的宗教活動場所。

同時,這里是秦國故都,西元前383年秦獻公為了應對魏國而遷都櫟陽以前,秦在雍建都將近三百年。

時至如今,雍地依然能見到昔日秦國遺留的宮殿遺址。

到了漢室,雍縣的地位,也同樣重要!

因為,這里有著漢太祖劉邦親自立下的五帝廟。

坊間傳聞,五帝廟中的黑帝法身,是按照劉邦的容貌捏塑而成的。

對于這個傳聞,劉徹也不清楚真假。

反正,老劉家自己從未否認,但也從未承認。

天子法駕在五帝廟前停下,劉徹在大臣們的簇擁下,走下攆車,舉目四望,整個平原,都已經成為了一個巨大的校場。

來自關中五十一個縣級單位,十一個軍營,三百二十一座烽燧臺的常備軍,此刻云集于此。

總計將近五萬兵馬,涵蓋騎兵、輕步兵,重步兵,弓弩兵、車兵等所有兵種。

劉徹看著那遮天蔽日的旌旗,暗自在心里點點頭。

身后的大將軍魏其候竇嬰立刻就低頭稟報道:“陛下,臣奉詔于七日前,傳令關中各縣縣尉、各持節將軍、都尉、校尉及各烽燧臺,遣調兵馬,會于雍縣。今日辰時三刻之前,所調兵馬俱抵雍縣……”

劉徹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早在一個多月前,他就想看看關中郡兵動員和機動能力了。

可惜,天子出巡甚至閱兵,何等大事?

不是說走就能走的。

就這么一直拖啊拖,拖到今日方才成行。

如此一來,就失了先機了,天知道現在在場的軍官里,有多少是提前半月甚至一月就收到風聲。開始準備的關系戶?

在準備了這么久的情況下,要是各部郡兵,還是不能按期抵達。

那漢室軍隊的戰斗力就實在堪憂了,劉徹就要做好準備,另起爐灶,編練新軍,以免重蹈明末關寧鐵騎的覆轍了。

現在來看,諸部郡兵的機動力和行動力,還是可以的。

雖然,可能大多數人都已經在半月前甚至一月前。就已經為今天做好了準備。

但七日之內,機動數百里,即使這些軍隊全都是拋棄輜重。以輕兵前進,沿途都有充分的后勤保障。

但也依然很難得!

尤其是,各部統屬不同的軍隊,井然有序,紀律嚴明的分列平原兩側,就能看出來,漢室軍隊的組織能力和動員能力,還沒退化。

這依然是一支能拉得出。打的贏,能打硬仗,勝仗的虎賁之師!

所以,些許瑕疵,劉徹也就沒放在心里了。

畢竟,不能拿封建社會的軍隊去跟近代甚至現代軍隊比較。

劉徹回頭,群臣立刻跪下來,恭聽圣旨。

劉徹提著寬大的綬帶。清了清嗓子,正色對著群臣道:“自古國之大事,唯戎與祀,今朕幸雍,欲效先王。觀兵演武,而后再祀五帝。卿等皆國之柱石,請隨朕臨觀兵威!”

于是,樂聲立刻改變。

《天保》之聲漸漸遠去,恢宏浩大,氣勢莊嚴的《瞻彼洛矣》。

《天保》是歌頌天子之詩,而《瞻彼洛矣》則是稱頌天子軍隊之詩。

而這兩首詩,無論從文字,還是意境,都充滿了赤裸裸的帝國主義范。

孔子說,詩三百,思無邪。

可劉徹覺得,詩三百,其實只闡述了一個事實:大華夏民族主義萬歲。

詩經通篇,所有涉及的戰爭,全部是諸夏對外族的戰爭,它所稱頌的君子,全是保家衛國,開疆拓土,擊敗夷狄的英雄,它歌頌的淑女,全是仰慕君子,謹守華夷之別的女性。

全篇上下,毫無掩飾的告訴所有人:只有中國的戰爭,才是正義的,夷狄諸蠻的反抗和抵抗,全部都是錯誤的,不正確的,不得人心,神明保佑的。

“瞻彼洛矣,維水泱泱。君子至此,福祿如茨。韎韐有奭,以作六師……”劉徹輕輕的隨著樂聲,念著詩詞,他向前緩步,這一刻,劉徹似乎有種感覺,這方天地的英靈,那些為諸夏對外開疆拓土的英雄,他們的目光正從九天之上垂下,正在看著他,這個后代的繼承人,這個國家和民族如今的主宰者,于是,劉徹提高聲調,大聲的唱出來:“瞻彼洛矣,維水泱泱。君子至此,鞞琫有珌。君子萬年,保其家室。瞻彼洛矣,維水泱泱。君子至此,福祿既同!”

這首《瞻彼洛矣》可能后世人覺得有些拗口,而且用詞生僻。

但對如今的漢室貴族大臣王侯公卿來說,卻是相當于流行樂一般,朗朗上口,膾炙人心。而且,因為用的是雅語,所以,唱起來抑揚頓挫,節奏感十足。

于是,伴隨著劉徹的聲音,隨行大臣與諸侯列侯公卿,全部不由自主的附和著唱誦起來。

一時間‘瞻彼洛矣’之聲響徹天地。

“瞻彼洛矣,維水泱泱。君子至此,福祿既同。君子萬年,保其家邦!”最終,這場西元前的大規模合唱,以梁王劉武及江都王劉閼率領百官,跪在劉徹身后,大聲唱誦這首《瞻彼洛矣》最后一小節而告終。

這時,負責今日閱兵安排的衛尉李廣,就已經為劉徹君臣,準備好了閱兵所用的車馬。

劉徹率先登上為閱兵而特別打造的御攆。

坐上攆車,劉徹對車轅下待命的王道吩咐道:“回長安后,記得去把司馬相如叫來!”

義縱就要凱旋歸來。自古王師奉命,征服夷狄,豈能沒有稱頌王師威武正義,紀律嚴明,為夷狄帶去文明之光的詩歌?

說句實話,劉徹實在有些鄙視后世帝王。

征討不臣,毀滅夷狄的文字、神廟、制度,使之臣服諸夏,這是上古三皇五帝。夏商周三代都稱頌的事情,詩經所贊美的偉業。

何以春秋以后,類似贊美和歌頌王師的文章詩賦就少之又少了?

甚至宋明兩代淪落到被夷狄吊打,為野蠻毀滅的悲慘境地。

那些喊著師法三代,效法圣王的文人,怎么在這個事情上就裝聾作啞了?

他們的圣賢書是用屁股讀進去的嗎?

劉徹感覺,有些理解不能。

劉徹決定,在這個事情,不能犯后世的錯誤,要糾正現在文壇不是稱頌山水。就是贊美園林這股不正之風。

歌頌君子殺敵,保家衛國,泡夷狄妹子。教化四夷,為野蠻帶去文明之光,這才是文壇應該走的正道嘛!

思慮之間,群臣已經各自就位。

梁王劉武,親執戈矛,坐于劉徹左側一輛戰車上。

江都王劉閼,手執弓矢,立于右側一輛戰車。

丞相周亞夫。乘一輛四馬戰車位于先導。

其余諸臣,兩千石以上,列侯外戚,也各以次序,護衛左右。

護持天子閱兵,這是為人臣子的無上光榮。

大家也都很盡職盡責,拿出了最好的一面。

一切準備就緒。

大將軍竇嬰驅車來到劉徹御攆旁,下車拜道:“陛下。如今六師已備,群臣就緒,敢請陛下下令!”

劉徹站起身來,拔劍出鞘,劍指前方。道:“兵者,兇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朕今日觀兵,乃為曉瑜天下:王師,堂堂正正,奉天應命,唯受朕遣,只誅不臣,只討不義,只伐無道,若臣服于朕,謹守道義,躬行中國之治,四夷諸國,王師秋毫無犯!”

這卻是脫了褲子放屁,硬是要裝逼了!

臣與不臣,有道無道,不是劉徹說了算,難道還是夷狄說了算?

就像后世米帝一樣,說你不民煮,你就肯定不民煮,民煮了還是有黑幕,選舉不公,一定要干死你丫的。

說你民煮,就是沙特、印度,也能成為自由世界‘可靠的盟友’‘忠實的伙伴’。

但這門面功夫還是很重要的,道義問題也很重要。

軍隊,必須知道自己為何而戰,才能有戰斗力。

當然,封建社會的軍隊,還需要足夠的激勵和獎賞。

正如秦軍一般,大家都知道,自己是為家人老小,妻子兒女,個人的前途未來而戰,那自然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但秦的問題就在于,當他打敗了所有的敵人后,就失去了繼續戰斗的目標和勇氣。

哪怕秦始皇一代雄主,臨時為秦帝國樹立了北方的匈奴和南方的越人兩個新的征服目標。

但問題是,這兩個新的敵人,打贏了,也沒油水啊。

于是,秦始皇死后,秦帝國轟然倒塌,也是在預料之中的事情。

劉徹正是吸取了秦的教訓后,決定拾起道義的偽裝,將漢室軍隊打扮成正義的使者,百姓的保護者,亞洲憲兵。

未來,那些不適合統治,漢室鞭長莫及的地方,可以采用羈絆之策。

就如今日漢室對于三越所做的一般。

命其王子質于長安,通過經濟文化政治軍事,影響其國內政策。

至于會不會被道義束縛?

有這個擔憂的人,只能說是幼稚!

親,戰爭什么時候需要過理由了?

戰爭,從來都只存在能不能打,要不要打的問題。

至于理由?哦嚯嚯嚯……

劉徹心中千百個念頭轉來轉去。

而跪于攆車前的竇嬰,聞言卻是非常鼓舞,叩首拜道:“諾!臣謹奉詔!”

對竇嬰這個思想傾向于儒家的竇氏外戚來說,劉徹的發言,真是讓他倍感鼓舞,只感覺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干勁。

此刻的儒家。其實是主戰派的。

但不是好戰派,儒家主張的是打‘義戰’,而非‘不義戰’。

那是什么是‘義戰’。

孔夫子就說得好嘛——春秋無義戰!

仲尼稱頌的戰爭,只有在天子率領下的,與外族開戰的戰爭。

當然,管夷吾輔佐齊恒公,尊王攘夷,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也屬于義戰。

在這一點上來說,劉徹與儒家可謂理念非常貼近。

內戰,能免則免,外戰,為民族子孫后代開拓生存空間,用漢室的劍為漢室的犁獲取土地和耕牛以及開墾的資源,這才是正義的戰爭,神圣的戰爭!

但此刻,劉徹沒心思關心儒家的問題。

隨著竇嬰三叩首拜別,龐大的天子閱兵鹵薄隊伍。開始緩緩前進,駛上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整修過一次,還鋪上了一層細砂的馳道。朝著遠處分列平原兩側的龐大軍陣而去。

天子鹵薄,浩浩蕩蕩,僅僅屬車,就是又足足八十一輛戰車組成的諸侯王大臣列侯公卿車隊。

這還僅僅是大臣們參乘的車隊。

按照漢制,天子鹵薄分為導引儀仗車隊、奉引車隊、金根車方陣三部分。

整個天子鹵薄,若是全部出動,那就是一個足足兩三百輛戰車,數千隨行人員的龐大陣容。

劉徹這次閱兵。出于節儉的考慮,只出動了一半的鹵薄,但這也是一個百余輛戰車,數百騎騎兵,近兩千人組成的龐大車隊。

一路上,鼓吹樂師,不停的演奏著各種稱頌天子威嚴,四夷臣服的樂曲。

虎賁衛騎兵枕戈以待。全神貫注的警戒四周,諸侯大臣公卿,肅穆而立。

當鹵薄車駕來到第一個陳列的軍陣前時,整個軍朕,就像一片黑色的海洋一般。齊刷刷的跪下來,拜道:“陛下千秋。大漢萬勝!”

劉徹站起身來,目光灼灼,看向這個軍陣。

身旁,服侍的尚書令汲黯早有準備,對劉徹介紹道:“陛下,此乃北軍駐于霸上的駐屯軍,軍中什伍,皆選于良家子,忠臣之后,甚至不乏有當年隨高祖征戰天下的關東老士卒之后!”

“當年,絳候入北軍,這支部隊,是第一個左袒為劉氏而戰的部隊!”

劉徹點點頭,明白了,這就是漢室的紅軍團啊,根正苗紅,而且戰功卓著,更關鍵的是政治上靠得住!

當年,周勃入北軍后,北軍可并非是兵不血刃,就拿下了長安的。

他們與同袍的南軍,可是真刀實槍的干過。

單單是呂產率領的南軍,就是一個巨大的障礙。

要是沒有劉章的及時支援,那次政變,可能要被鎮壓下去。

劉徹從皇室檔案中看過有關記載,據說,當時未央宮尸橫遍野,血流成河,石渠閣內堆滿了尸體,整個長樂宮更是變成了一個亡者的國度。

甚至于,等到劉徹的祖父太宗皇帝抵達長安時,長樂、未央兩宮的死尸都還沒清理完。

正是經過了那次內戰,漢室確立了北軍作為宮門戍衛部隊的國策,并且不容許南軍插手,南軍只能作為城防部隊和京師衛戍部隊。

面對這樣一支英雄部隊,即使劉徹也忍不住站起身來,對汲黯吩咐道:“奏無衣!”

然后,劉徹走出攆車的帷幕,手持天子劍,向將士們致意。

頓時,就引發了南軍將士們巨大的歡呼聲。

在漢室,天子就是神明,稱為神圣,乃上帝意志的執行者,天命所歸的統治者,劉氏四代人的經營與施恩,特別是自太宗以來,劉氏天子的良好形象,使得劉徹盡管是以弱冠即位,但他天然的就在中下層軍官士卒中擁有了莫大的聲望。

而劉徹即位以來,對于軍方的要求,從未有所推脫,大力支持,鼓勵、扶持軍方的計劃,甚至劉徹有時候還會關心軍隊的伙食問題。

這些事情,都通過繡衣衛,傳到了關中,傳到了每一個士卒耳中。

這就更讓軍隊上下都感動不已。

如今,天子更是親身出現,手持天子劍,像眾人致意。

盡管只是短暫的剎那,但依然讓無數人感到無上的榮譽與激動。

有幸得見天顏,這在漢室,本身就是榮譽!

更何況,其后,天子樂隊,更是奏響了《無衣》,讓幾乎所有軍人,都感到心里暖洋洋的,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前導的周亞夫魏然一嘆:“果然是圣君!”

而劉徹攆車一側的梁王劉武,看著那些滿臉興奮,激動無比的士卒面孔,也是深深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最近,有不少人找他勸說,希望他能收回對鹽鐵官營的支持。

本來,他已經有些松動了。

但,看到這一幕后,劉武就明白了。

天命、人心在漢,在天子,關東諸侯也罷,豪強商賈也罷,都只是跳梁小丑。

有此軍心,天子一令之下,虎賁出關,天下誰人能敵?

況且……

劉武的眼睛從南軍士卒身上的裝備掠過。

這些士卒,人人手上的武器,都已經換了個模樣,從前,只在天子近侍虎賁與羽林兩衛才看到的陌刀、連弩以及其他利器,如今已經開始裝備到了南軍身上。

劉武聽說,去歲,天子與丞相通過一整年,將漢室十萬野戰軍的裝備,全部更新了一次。

雖然可能陌刀、連弩等利器沒有普及,但劉武聽他的臣子梁羽匯報,長安直屬的幾支騎兵部隊,已經全部換裝了馬蹄鐵與更新式的馬鐙、馬鞍,輕騎兵一晝夜進擊百里,只是等閑,而且來去無風。

想著這些事情,劉武就知道自己該如何抉擇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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