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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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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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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8 19:49:4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節 帝國主義(1)

翌日清晨,劉徹剛起床,就得到了內史衙門的奏報:許觀受刑不過,死了。

劉徹點了點頭,這樣的結果,很不錯。

漢室的刑罰之嚴酷,能與秦代媲美。

特別是緹縈救父之后,受刑不過而死的犯人人數,每年都在遞增。

嗯,緹縈救父之后,朝廷廢除了肉刑,但取而代之的是鞭笞。

所謂肉刑,那是割去你身體的某個零件,譬如著名的宮刑什么的。

這樣的刑罰,會讓你殘疾,但不會要了你的命。

但鞭笞……

目前官府用刑的起步價就是五十……

更麻煩的是,在中國歷史上,直至隋文帝頒布《開皇律》,明確規定,鞭笞五十以上,就屬于刑訊逼供。

換句話說,在楊堅以前,地方衙門想怎么鞭打犯人就怎么鞭打犯人。

打死了人,一句‘嫌犯受刑不過’就算了結了。

劉徹倒是有心想學一下楊堅,只是,目前情況還不允許。

因為,國家是統治階級的工具,而法律與刑罰則是國家的工具。

想要改變律法,限制刑罰,幾乎等于給國家升級、打補丁。

后世的電腦操作系統打補丁前,軟件公司還要開會研究,針對情況作出改變。

何況這么大一個國家,這么復雜的一個律法系統?

要是沒操作好,律法系統出現bug,豈不是要死機了?

電腦死機。可以重啟,大不了重裝系統。但國家的律法系統要是死機……

像這種專業的事情,劉徹已經把這個課題丟給了‘特進元老’們去商量。這也算是這些元老政治家們發揮余熱的機會了。

許觀死于‘受刑不過’,在這個時代太正常不過了。

沒有人會去追究,更不會有人探尋其中的奧秘。

不過,與許觀死訊一同來到劉徹案前的,還有許觀的口供以及內史衙門的調查結論。

劉徹看過之后,直接將這些檔案與結論,扔到火盤里燒掉。

火焰燒毀了最后與此有關的一切證據。

但劉徹的心,卻有些不怎么好受。

這些被焚毀的口供與證據,證明了劉徹的猜測。

這個許觀。能混進漢室的官僚系統,確實是先帝放行的……

至于方法……

先帝生平,最是好色。

對付色鬼,當然是美人最適合了。

這個許觀,不過是先送了百金給館陶,然后就在館陶的引薦下,向當時還是太子的先帝,進獻了美人。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睡人妹子,就要幫人解決問題。

更何況,這個人所求的不過是一個名譽性質的少府認證的‘名士’。

這樣的事情,在漢室是層出不窮。見怪不怪的事情。

就是現在,官僚系統不也有個貲官的途徑嗎?

花錢買官與送美人買官,在本質上是一樣的。

只是。這個許觀卻因此鉆了這個漏洞,成功的混進了少府——監國太子放話了。誰敢唧唧歪歪,不要命了去查那人的背景?

恐怕當時的少府、內史和大鴻臚。都是走過場。

甚至,后來在選聘閩越王世子的老師的時候,少府跟大鴻臚的官僚們,可能只是看了下檔案里給這位許觀簽名的北宮伯子與周仁的印章,立刻就放行了。

只是……

劉徹搖了搖頭,恐怕所有人都沒想到。

這個許觀的來歷……他是閩越人啊!劉徹在心中嘆息著。

不過,稍微想想,劉徹也釋懷了。

許觀從頭到尾謀求的都是閩越王世子的老師這個職務。

而對官僚們來說,閩越,那是什么?

恐怕很多人連閩越國到底在那里,都搞不清楚。

大家的視線與注意力都集中在南越、匈奴身上。

不會有人閑的蛋疼的去管犄角疙瘩里的閩越國,也不會關心這個‘撮爾小國’的謀劃。

恐怕,少府和內史衙門,即使在過往的巡查里發現了這個許觀的不對頭和異樣,也不會放在心上。

閩越人愛怎樣怎樣,朝廷才懶得去搭理呢!

更何況此人還跟太子、天子、先帝隱隱約約有關系。

犯的著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國質子的問題去麻煩未央宮,讓太子、天子操心嗎?

指望官僚系統能‘勇敢’的承擔自己的責任‘盡職盡責’,這本身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劉徹嘆了口氣。

不過,此事的暴露,讓劉徹知道,閩越國的問題,已經到了必須解決的時候了。

他們敢讓自己的人潛伏到長安,并耗費天大的代價,甘冒奇險,只為了不讓自己的繼承人被漢室洗腦。

這說明,這個漢室自己親手扶持起來的政權,已經做好了必要的時候,噬主的準備。

閩越人的膽子與胃口,正在一天天膨脹。

若劉徹沒記錯的話。

在前世,三越中第一個挑釁長安的就是閩越,第一個企圖將統一三越這個理論實踐的人,也是閩越。

建元三年,閩越發兵東進,攻擊東甌國。

東甌人抵抗不住,立刻發大招,大叫一聲:漢朝爸爸救我。

小豬心腹莊助領會稽郡兵,前往相救。

面對漢朝大軍,閩越人明智的選擇撤退。但是,東甌人卻被閩越人殺怕了,請求內附,舉國遷于淮泗。

閩越全并東甌之地,由此走上了擴張之路。

僅僅三年后,建元六年,閩越國將目光投向了他們統一路上最后的一個障礙——南越國。

彼時,南越王趙佗已死,即位的是鐵桿的親漢派兼崇漢派。同時還是劉徹的小弟——趙胡。

說起趙胡,這貨回國兩年多。就給劉徹寫了十幾封表忠心的奏疏。

看的出來,這個家伙已經被漢室的儒家從頭到腳都洗了一遍。

這樣的人當南越王。閩越人的企圖,自然是毫無疑問的被挫敗了。

因為,閩越剛剛發兵攻擊南越,趙胡立刻就下令軍隊收縮不許抵抗,等待長安天子裁決。

小豬見到如此乖巧的藩王,自然龍顏大悅。

以大農韓安國為左將軍,以大行王恢為右將軍,統兵救南越。

漢軍未至,閩越人自己就縮卵了。內訌了。

作為負責人,當時的閩越王郢,為其弟弟余善所殺。

想著這些前世的事情,劉徹就猛然發現,那個被自己弟弟‘大義滅親’干掉的那個閩越王郢,與現在在長安的這位世子郢,好像是一個人……

前世,劉徹還是很奇怪的。

漢室建立后,吸取了戰國時期。列國質子回國即位后,立刻翻臉,對其待過的列國大打出手的教訓。

典型的例子就是晉文公、秦昭襄王以及秦始皇。

于是,大力研究洗腦之策。而且大獲成功。

外藩質子,只要來到長安,那么回國后。鐵定就會變成親漢派,而且是那種頑固不化的親漢派。就跟后世留學歐米日的公知們一樣,任何事情。都是漢朝最好,本國垃圾。

甚至于,發展到最后,都主動請求內附。

譬如南越國王室與東甌國王室,都是王室先叛變了,要內附。

但偏偏閩越這里就變調了。

先后的幾代國王,都是勵精圖治,一心想要一統百越,甚至進取中國的野心家。

別說內附了,其國中的上層貴族里,親漢派的力量甚至微乎其微。

譬如,前世,郢死后,小豬所立的閩越王丑(繇王),有著大義名分在身,又有漢軍撐腰,可還是被其叔叔余善邊緣化,最后閩越國的事務,盡操于余善之手。

前世,劉徹不明所以,如今,他算是明白了。

感情,漢室的洗腦教育,從來沒有發揮過作用。

閩越人一直是自己在教育自己的繼承人。

這樣的質子,在長安待的越久,必然心越大。

就像春秋戰國時,那些列國質子一樣,回國以后,立刻就是要勵精圖治,發憤進取。

因為,若不這樣干,那么,其國家社稷基業,就必然要滅亡。

就好比后世天朝的八十年代,有些人出國,見到歐米的發達工業設施與現代化軍隊,回國就努力推動國家的現代化與科技發展。

但還有些人出國,見到國外的花花世界和強大國力,立刻就崩潰了,臣服了,從此就歐米視為主子,言必稱歐米如何如何,將本國的一切都視為糟糠。

說到底,這是看問題的角度不同。

劉徹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難怪公知沒養成,卻養出了一位‘愛國者’……”劉徹冷笑一聲。

所謂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屁股不同,對人的評價當然也不同。

但是,不要緊。

以前世的記憶來看,這個許觀的教育很失敗。

他光塞給了郢要自立自強的想法,卻沒有教他應該怎么自立自強。

最終讓閩越國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如今,許觀教育郢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就最多五年。

一切都還沒有定型,還來得及洗腦。

只是常規的洗腦方式是不能用了,不能跟對南越和東甌、濊人一樣,用儒家來洗腦。

只能用一些特殊的辦法。

摧毀他的世界觀和價值觀。

劉徹于是問道:“那位閩越王世子,今年多大了?”

“回稟陛下,閩越王世子,今年八歲被送來長安,今年應該是十三歲左右……”王道答道。

劉徹點點頭,漢室對外藩世子的控制力還是很嚴格的。

以南越王為例。

自趙胡開始,南越王的歷代國王,都是在差不多四五歲的時候,被送來長安,然后經過嚴格的教育和洗腦,等到其父親不行了,才會禮送回國。

這些質子在長安,享受的是國賓的待遇。

住最好的房子,睡最好的美人。

同時,皇帝或者太子,會親自帶著他們在身邊,日夜教導和施恩。

像是后來決定內附的南越國末代國王趙興的父親趙嬰齊,小豬一度讓其負責宿衛工作,擔任天子的宿衛武官。

在制度和慣性的力量下,配合洗腦教育,趙嬰齊養成了一切服從長安的習慣,聽到天子詔三個字,立刻就會條件反射的下跪,趙嬰齊取的王后,甚至就是長安給他安排的漢女。

要不是趙嬰齊這個人比較殘暴,愛殺人,害怕內附后,殺人犯法被廷尉追究,恐怕,內附的決定還輪不到他兒子做。

等到趙興即位后,整個南越國的漢化和內附,都是不可避免了。

雖然丞相呂嘉為首的一批本地貴族頑固的抗拒歷史潮流。

但其國中包括王室在內的許多貴族,卻都已經做好了‘簞食漿壺以迎王師’的心理準備。

等到呂嘉叛亂,漢軍討伐的時候,大軍還沒過豫章,南越國的邊境大將就‘撥亂反正’‘歸義朝廷’了。

當然,這些是南越質子才能享受的待遇。

閩越和東甌,漢室就沒那么重視了。

像是質子郢,要不是劉徹忽然腦洞大開,想到要見見他,恐怕整個朝廷都將這個人忘記了。

畢竟,固有的認知使得很多人都認為,三越中只要南越臣服,區區閩越、東甌這樣的高皇帝與呂后所立的藩國,還不是一紙詔書就能使其不戰而屈?

劉長派遣一位將軍,就滅亡南海國的事情,更加劇了人們的這個觀念。

不過好在,一切都還來得及。

劉徹問道:“朕不是命大鴻臚將那閩越王世子帶來見朕嗎?如今人在那里?”

王道答道:“回稟陛下,大鴻臚那邊還沒消息,要不,奴婢去催一催?”

劉徹想了想,搖搖頭道:“算了,朕再等等吧……”

劉徹負者手,轉過身子去,吩咐道:“傳令內史,朕今日將與閩越王世子視察思賢苑,同時還將前往細柳,檢閱細柳營,最后去巡視軌道馬車!”

那位閩越王世子郢,已經在許觀手下,接受了五年的教育。

雖然才十三歲,三觀也還沒完全建立起來。

但想要消除,卻還是要費一些功夫的。

甚至,若這位世子聰明一些,狡猾一些,演技好一點,漢室后續的洗腦,可能會造成反效果。

畢竟,這個年紀的少年,已經進入了青春期,開始覺醒反叛心理了。

假如想將他變成一個親漢派,那么,劉徹就需要徹底摧毀他的所有認知,徹底打垮他的所有僥幸心理。

讓他哪怕回國后,都永遠記住漢室的強大,上國的威嚴。

還有什么比展示肌肉更能屈服他人的?

兩國交鋒,未戰先怯的一方,肯定是贏不了的。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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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9 18:47:1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一節 帝國主義(2)

元德二年,正月初九,上林苑,思賢苑。

劉徹的天子攆車,緩緩停在了當初的太子行宮前。

宮闈之中,隱隱有著朗朗讀書聲傳來。

“倉頡作書,以教后嗣,幼子承詔,謹慎敬戒……”

這思賢苑里的幼童啟蒙事業,劉徹登基后,作為潛邸德政,并未廢除,反而加強了不少。

很顯著的一個變化就是,新君即位后,就連皇室的宮廷教師也被要求,每月至少來思賢苑上課一日。

劉徹身邊的侍中、郎中、尚書、謁者們,也俱被要求每月必須有一天來思賢苑,或教導幼童,或指導農民勞作,修葺水利,改進耕作方式等。

而且,根據劉徹規定,所有侍中、郎中、尚書、謁者,必須在回宮后,寫一個工作報告,遞交給上司,由尚書令汲黯匯總。

然后根據工作成績,給予獎勵或者懲罰。

另外,劉徹還規定了,所有侍重、郎中、謁者以及尚書,可以自由申請,自愿來思賢苑定點上課或者指導農民,滿三年,經過尚書令與少府審核后,即可選擇:或外放地方郡國,出任千石司曹副手,或進入九卿衙門擔任六百石以上佐吏,或成為地方縣丞。

這是劉徹抄襲的后世的大學生村官政策以及天朝太祖的上山下鄉政策后改良的試驗版本。

因為拿不準,也不清楚有沒有效果,所以暫時被放在思賢苑里試點試驗。

試點進行了一年多,申請來此常駐的侍從官的人數。至今也才七八人。

卻是讓劉徹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想想也正常。天子近侍,哪怕只是個跑腿的。地位也比外面的千石縣令高級多了。

侍從官的頂點,更是直達九卿的少府。

想要讓一幫類似后世團中央書記處和秘書處的官二代、富二代們放棄身處中央的優渥地位,去下面教導泥腿子,這多少有些強人所難。

就是這申請來此的那七八人,也大都都是三四十歲,郁郁不得志,早已在尚書令和郎中令那邊邊緣化了的家伙。

這些人所求的,自然也就是致仕之前,謀求一個更大的官職。更高的秩比,好為子孫后代鋪路。

想象中的大批侍從官競爭的場景,自然成了一場空。

不過,這樣也好。

這種來自后世的政策,越低調越安全。

劉徹從攆車上走下來,舉目四望。

思賢苑與一年前相比,可謂是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作為劉徹的老巢和大本營所在,登基后,根本用不著他這個皇帝發話。下面的官員,就會把大量的優惠政策往這里堆。

更何況,墨苑最初的大本營也是在此。

雖然現在墨苑已經搬遷,但是。墨家的墨者們,對思賢苑卻是很有感情。

每到休沐或者他們覺得攢夠了錢,是時候出門踐行自己的理念時。這思賢苑常常成為首選之地。

于是,就有了劉徹眼前的這一幕。

一座座水車林立于苑北的河岸邊。劉徹只是粗略的估計了一下,視線所及的范圍內。起碼有十臺水車正在工作。

水車的水輪,在水力帶動下,將處于低處的河水自動送至渠道之中。

即使是冬天,萬物蕭條的季節,這思賢苑里,卻依然非常熱鬧。

尤其是河岸邊的水車旁,甚至擠滿了圍觀的民眾。

一袋袋的小麥被送至那里,然后通過水力磨坊,研磨成麥粉,再經過一系列的加工,就變成了初級的面粉。

如今,這些面粉的銷路根本就不用愁。

長安城里,一石粟米只能賣最多五六十錢,但一石麥粉,起步價就是兩百錢,就這還有價無市。

麥粉利潤,三倍于粟米!

去歲響應號召,種植冬小麥的農民都賺死了。

尤其是思賢苑。

去年幾乎有一半的土地,改種了冬小麥。

如今,是他們收獲的季節。

雖然隔得很遠,但劉徹還是能聽到他們發自內心的笑聲。

而在廣闊的原野上,婦女與老人,正帶著工具,到處尋找柴禾與干草。

干草可以賣給少府,也可以用來繳納明年的芻藁稅。

柴禾是民眾每日做飯取暖的必需品。

看著這樣的場景,劉徹也不由得從心底生出一股暖意。

還有什么比看到自己治下的國家,正在發生著改變,而且是積極的改變,更能讓一個皇帝舒服的?

雖然,思賢苑中的一切,目前還不可能大規模的復制到其他地方。

但劉徹有自信,用十年時間,讓關中的大部分村落,全部思賢苑化,再用三十年,普及天下!

“愛卿,朕這大漢江山如何?”劉徹回過頭,看著跟在他身后的一個文弱少年問道。

這少年,就是閩越國世子,質于長安的駱郢。

駱郢今年才十三歲不到,稚氣未脫,看上去身子骨也很瘦弱,好像反應有些遲鈍,臉上更是難掩驚慌之色。

換了誰,忽然家里闖進全副武裝的軍隊,然后如狼似虎的軍士們,二話不說,就將家里的所有下人與侍女全部帶走,就連朝夕相處,日夜教導的老師,也被拖走。

然后,又有著一個個板著臉,殺氣騰騰的官員上門來找他談話。

少年人哪里經過這樣的事情,早就被嚇傻了。

過去一天,駱郢心中的恐慌與恐懼之情,越來越盛。

若這樣的情況持續個幾天,恐怕,他人都要被嚇傻。

好在,很快,就有天使傳旨。讓他隨圣駕視察,這才將他從恐懼的深淵中拉出來。

盡管如此。駱郢此刻的心情,也如驚弓之鳥一般。

聽到劉徹的聲音。他幾乎就是一哆嗦,過了一會,才戰戰兢兢的道:“圣明無過陛下,下國微臣豈敢多言?”

劉徹看著他驚慌的模樣,笑了笑。

就是要這樣,就是要讓駱郢一輩子都活在漢室的恐懼陰影之下。

不過,這暫時的恐懼心理,不能長久。

若什么都不干,等這貨回國。恐怕在長安的這些日子,會成為他將來瘋狂的報復漢室的基礎。

作為穿越者,略通心理學的劉徹很明白。

當一個人長久的在恐懼的心里壓力下生活,等他回到正常世界,通常都會成為瘋子和變態。

就像那些美劇里的殺人魔王與變態兇手。

誰沒有一個壓抑、痛苦的童年?

想要讓人臣服、畏懼,永遠不敢與漢室為敵。

唯一的辦法,就是在其心里留下漢室不可戰勝,不可抗拒,無比強大的概念。

就像后世二戰時。霓虹聯合艦隊司令官山本五十六,在得知艦隊偷襲珍珠港成功后,非但沒有欣喜,反而憂心忡忡。

因為。山本見過米國國內龐大的工廠,林立的船廠。

他知道,自己釋放了一個怎樣的怪物。

同樣的道理。劉徹要讓駱郢知道,漢朝的強大。是閩越人永遠無法抵抗和抗拒的。

全方位的撕碎這個少年的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

然后再灌輸一些漢越一體啊,世界大同的理念。就容易多了。

若是一個成年人,劉徹可能還有覺得有些難度。

但駱郢這種中二期的少年,卻是最好忽悠的!

所以,劉徹呵呵一笑,對駱郢道:“蒙以養正,圣功也,卿先隨朕,看一看這漢家蒙學罷……”

駱郢自不敢反抗,乖乖的跟著劉徹,走進那行宮。

這里,本是劉徹潛邸時在思賢苑的居所。

登基后,劉徹不想荒廢,也不想浪費,索性將之改成了思賢苑中適齡童子的學塾。

所有思賢苑中的農戶家庭,六歲以上,十四以下的孩子,統統被強制要求入讀。

在這里,所有孩子接受的都是準軍事化教育和管理。

他們每天上午讀書識字,下午參加軍事訓練。

羽林衛和虎賁衛中的軍官,會輪流來此,教導這些孩子基本的隊列與軍事技能。

至于教育方式?

當然是帶著濃厚的劉徹個人特色的教育模式。

來源于后世天朝八九十年代時盛極一時的模塊化,流水化、填鴨式教育。

加上此地實施的是軍事化管理。

所以,當劉徹帶著駱郢走進行宮,看到行宮廣場中,一個個木雕一樣坐在原地,目不斜視,聚精會神的朗讀著課本的少年時,幾何有種時空穿越,回到二十世紀的感覺。

而一個個身著甲胄的軍官,則往來穿梭于這些孩子中間,巡視和監察。

只要發現有孩子走神、打瞌睡,甚至坐姿不符合要求,二話不說,就是一腳揣上去。

劉徹看了,點點頭,軍事化管理與填鴨式教育等于流水化生產統一標準的人才。

或許在后世,這樣做會扼殺孩子們的天資與創意。

但在這西元前的世界,像生產子彈一樣的生產軍官,才是王道啊!

尤其是現行的教育方式,幾乎只適合貴族、大地主大商人階級的精英教育。

就連一般的中產小康家庭,都無力負擔一個讀書人。

恰巧,這個時候,行宮中的編鐘響了起來。

所有孩子與軍官,連同在上首教導的老師們,全部站起來,面朝未央宮方向,整齊如一的跪下來,齊聲拜道:“忠于天子,忠于社稷,學有所成,報效君父,護衛桑梓,佑我家邦!”

然后,在軍官們的帶頭下,這些孩子站起身來,齊聲朗誦無衣。

“豈曰無衣,王于興師,修我戈矛……”

劉徹看著這一幕,非常滿意,沒有繼續前進,打擾這些孩子。

“現在,此地有多少孩子入讀?”劉徹問著身邊陪同視察的少府岑邁。

“回稟陛下,此地現在共有六歲以上稚童四百七十八人……”岑邁早把這些數據背的滾瓜爛熟,自然立刻就回答了上來。

劉徹皺了皺眉頭。

以現在的情況來,這樣的模式,很適合漢室目前的情況。

當然了,大規模普及,那是做夢,未來幾十年,都可能只能限定在上林苑里。

教育事業,永遠是最燒錢的工作。

尤其是在這西元前的世界,養一個脫產的男孩子,可能需要四戶甚至五戶人家的財力來供養。

這思賢苑的這個學塾,成立不過一年半,就吞掉了十萬錢。

平均每個孩子一年消耗千錢的資源。

這還是老師與學校用地完全免費的情況。

但是,未來的漢室軍隊,必然是職業化、專業化的。

需要大量的知識分子加入其中。

雖然現在的漢室天下,就算是儒家,大部分也是尚武成風。

朝中大臣,基本上都有著軍方背景。

只是,想要讓這些知識分子去軍隊,從基層的隊率、屯長甚至什長干起。

那就真是強人所難。

而且,也不現實。

這些精英教育模板下教育出來的知識分子,雖然也有草包、庸才,但是精英教育制度下,只要成才,基本都是人杰。

這樣的人才去做個什長、隊率,本身就是對資源的浪費。

但,軍隊里,最關鍵的位置,卻是低級軍官!

這就好比一臺精密的機器,控制系統和計算系統固然很重要,但機器里那一個個不起眼的螺絲釘與傳動結構,也同樣重要。

一個優秀的將軍,要是沒有得力的底層軍官配合和輔助,他能干什么?

當然了,對劉徹來說,更重要的是——在這個模式下,培養出來的人才,是會絕對忠誠于他,對他的命令不打折扣的執行的人才!

想了想,劉徹對岑邁吩咐道:“朕去歲不是下詔,命令少府妥善照顧和收養歷年以來伇于王事之忠臣之后嗎?”

“回稟陛下,少府從天下郡國,一共接受了一千七百余名忠臣之后,按陛下諭令,安置在這上林苑各宮闈莊園之中……”岑邁小心的答道。

“全部送來思賢苑,命人在這行宮中,建立閣樓,安置,讓這些忠臣之后,全部入讀學塾罷!”劉徹淡淡的吩咐一聲,頓了頓就補充道:“所有所需錢款,全部走內庫……”

岑邁頓時就苦了一張臉,但還是不得不遵命道:“諾!”

但跟在劉徹身后的駱郢此刻卻是張大了嘴巴,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方才的所見所聞,于他而言,實在是太震撼太顛覆了!

那些坐于院子中的孩子,有與他同年的,也有比他小的。

但,全部在武士們的監視下,如同一個個沉默的雕像。

這樣的情況,讓駱郢心里都有些發毛。

他雖不清楚也不懂,漢朝皇帝帶他來此,所為的是什么。

但駱郢卻還是第一時間的感覺到了,心中隱隱有著恐懼和害怕。

尤其是身前的天子放話,此地的規模要擴大數倍后,駱郢心里簡直如同雷鳴一般。

臉上的恐懼與害怕之色,再也掩飾不住。

劉徹回頭看了看這個被驚呆了的少年,心里一笑:“一個生于深宮,長于婦人之手,即不知喜,更不知悲的二世祖,朕怎么會鎮不住?”(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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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二節 帝國主義(3)

帶著駱郢走出行宮,劉徹回頭對駱郢道:“愛卿看朕這學苑如何?”

駱郢方才不過驚鴻一瞥,那里說的出什么一二三四五?

支支吾吾了片刻,方才低頭道:“陛下學苑,富麗堂皇,果是中國上邦,下國小臣,不敢妄言……”

劉徹這才認真的看了一下這個少年,這少年的性格似乎有些單純耿直?

仔細想想,這也不出奇。

這駱郢五歲就被送到長安為質子,然后一直居住于少府為其安置的宅院中,像個金絲雀的一樣的保護起來。

雖然有許觀教導。

但處于一個封閉環境下,能培養個什么?

老實說能具備一些常識,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劉徹看著他,微微一笑問道:“愛卿可愿來此讀書?”

駱郢心中頓時就翻起了驚天駭浪,看著劉徹高大的身材,他連忙低下頭,咬著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劉徹卻以一種不容拒絕的態度拍板道:“就這樣說定了,三日后,愛卿就來此上學吧,朕會讓人給愛卿準備好身份材料……”

“……”駱郢嘴巴張了張,心里想要反對甚至反駁,但是,看著身邊明晃晃的衛士甲胄以及那些打著響鼻的戰馬,他最終只能低頭俯首拜道:“下臣謹遵陛下之制……”

“卿以后會感激朕的……”劉徹笑瞇瞇的說道。

把駱郢扔到這思賢苑的學苑里來,這是劉徹昨日想了許久后下的決定。

誠然,這駱郢到了這思賢苑的學苑。三五年后畢業,可能真能學得一身本領回國。

甚至憑借在此學得的優良作風與良好素養。回國后,成為閩越國一代雄主。擺脫他在劉徹前世的悲催命運,腳踢余善,拳打南越。

但這又怎樣?

這個世界早已不是靠個人武力或者才智就能決定一個國家一個政權存亡的世界。

不然,現在在長安城坐天下的就該是項羽的后代。

當然,更重要的是:劉徹想通過駱郢,實驗一下。

他想看看,除了武力征服,暴力殺戮外,是否存在通過文化融合的道路。

雖然說。劉徹自己也沒有信心。

畢竟,歷史上有太多的例子,證明了,對待那些不認為自己是中國人的人,你就算把心肝脾肺腎都掏出來給他看,他還是會覺得,自己不是中國人,一切都是中國的錯。

只要一有機會,立刻就會噬主。

但無所謂了。一個試驗而已。

在這一世,恐怕還等不到駱郢回國,劉徹就會發起對閩越國的全方位政治經濟攻勢。

換句話說,就算試驗失敗。駱郢也翻不起浪來。

反之,若是成功的話,未來駱郢就將成為類似南越王室一樣堅定的親漢派和帶路黨。

有他做牌坊。閩越國內各階級,對漢室的認同感就會大增。要省去許多不必要的殺戮與折騰。

對于內戰,劉徹真不想怎么打。

打來打去。死的都是中國人,何必呢?

況且,歷史上也不是沒有通過懷柔手段,徹底漢化的民族嘛。

譬如在唐代,就有著一票胡人大將忠心耿耿的為唐帝國拋頭顱,灑熱血,像高仙芝、哥舒翰、甚至還有突厥王室姓阿史那的大將。

就是在漢代,小豬手下,也有許多忠心耿耿的歸義胡人大臣。

如著名的金日磾等。

想著這些事情,劉徹就知道。

實際上,漢文明向來海納百川,兼容并蓄。

在整個人類的歷史上,沒有第二個跟中國文明一樣,對所有宗教信仰、不同民族,一視同仁,毫無歧視的文明。

只是可惜,很多時候,中國的寬容與仁慈,被那些豺狼視為軟弱與可欺。

弱小時,危難時,就喊中國爸爸快救我。

一旦緩過勁來,噬主的就這些家伙。

“所以,關鍵在于,認同中國與否……夷狄入華夏則華夏之,華夏入夷狄則夷狄之,這句老祖宗的教訓,說的很對頭啊,認為自己是中國人,愿為中國強大而奮斗的,哪怕是黑叔叔,也可算中國人,反之,哪怕是土生土長,祖宗十八代都是中國人的,背叛起來,也不比那些夷狄賊子對這個國家的傷害小……近有中行說,遠有巖里政男……說到底,中國,自古以來,就不是以血統、血緣作為核心基石的民族,他是一個以文化、信仰與認同為核心團結在一起的民族!”

這樣一想,劉徹頓覺念頭通達了許多。

他感覺,自己的視野與心胸,應該放的更大更遠。

這才是一個做大事者該有的模樣!

于是,劉徹看向駱郢的眼神也變得柔和了起來。

這個少年才十三歲,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都未確立,還是可以挽救的嘛。

“走吧!”劉徹拍拍手,對著駱郢道:“跟朕一起,看一看,科學與技術的力量罷!”

“科學與技術?”駱郢不明所以。

劉徹哈哈大笑,道:“所謂科學,格物致知也,先賢有曰:君子之道: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也!”

“……”駱郢還是不懂。

甚至就是隨同劉徹一起視察的少府岑邁、尚書令汲黯也是面面相覷。

不明白,到底是那位先賢說的?

但既然是天子所說,那就肯定是對的!

況且,這格物致知看上去好像高大上的很,正適合拿來刷逼格。

汲黯打算回去后,好好翻翻石渠閣的故紙堆,找一找看看究竟是何人所說。

但他無疑要失望了。

因為總結出此話的‘先賢’。現在還沒出生。

嗯,可能連他爺爺都還是個小屁孩!

但沒關系。劉徹已經決定發明它了!

偽造古籍、偽稱先賢,本來就是這一時期思想界與文化界中最時髦的事情。

皇室插手其中。是遲早的事情。

不然,古文尚書與今文尚書之間的爭議,何必持續幾千年?

這樣打算著,劉徹就拍拍手掌,對左右吩咐道:“來人,筆墨伺候,朕要給這學苑題字!”

不多時,就有著宦官抬著筆墨書硯來到劉徹面前,恭敬的道:“請陛下御賜!”

劉徹看了看左右。然后挽起袖子,行云流水一樣的在紙上寫下一句話。

眾人湊過來一看,立刻就紛紛跪在地上,拜道:“陛下圣教,臣等受教,請著于竹帛,宣告天下,使士民皆知陛下圣意!”

劉徹哈哈大笑,對自己的抄襲行為。毫不介意。

甚至,劉徹保證,這句話的原作者,若是知道他的行為。估計立刻就會把版權送上,還大拍馬屁,鼓噪天下。

畢竟。一個在野士子,與皇帝。說出來的話的影響力,那是兩個級別的。

皇帝放話。哪怕是狗屁不通,也有的是捧臭腳和阿諛奉承的人。

而一個文人,哪怕是孔孟,寫的文章,再是天花亂墜,又有什么用了?

孔子死后,儒學才在其弟子子夏的努力下,開花結果。

孟子更慘!

死后千余年,才被主流認可和接納。

申韓好一點,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說到底,一切思想與文化,都是為政治服務的,而政治則是為統治者服務的。

作為金字塔的最頂端的決策者,皇帝所說的話,那就是出口成憲,金科玉律。

就像現在,劉徹敢保證,只要他點頭,立刻就能在天下的官僚系統與士大夫階級中掀起一股‘學習天子講話精神’的熱潮。

會有無數人,一個字一個字的去扣,去研究,去揣摩,最終向這句話所表達的意思靠攏和努力。

當然了,必要的謙虛姿態還是要做一做的嘛。

劉徹于是矯情了一下,道:“先拿去貼到學苑的門口罷,至于著于竹帛,宣于天下……諸卿以為,真的合適嗎?”

當然合適了!

豈止合適啊!

簡直就是最佳文宣!

大家小雞啄米一樣的磕頭道:“圣明無過陛下,臣等雖然愚鈍,難以明于圣意,然陛下所書,以臣等愚見,實乃至理名言,真知灼見!陛下何苦私與一學苑,而不明傳天下,使黎庶皆知,陛下之意,澤被萬民,教化蒼生?臣等愚鈍,昧死再請陛下明詔天下!”

某些演技比較高超的大臣。

譬如少府岑邁更是跪在地上,眼巴巴的看著劉徹。

大有一付‘陛下要是不同意,那臣就撞死在這里’的味道。

劉徹看著火候也差不多了,再扭扭捏捏,恐怕就要被人會錯意了。

于是順水推舟的道:“哎,這不過是朕讀書時偶有所發,本意是想拿來勉勵學苑童子……既然諸卿都覺得,此意當明于天下,朕豈可以一己之見而絕忠良之言?”

大家于是歡歡喜喜的叩首百拜:“陛下圣明,臣等遵制!”

若有后世人在此,恐怕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但沒辦法,這就是游戲規則。

連皇位都要三讓三謙的時代,不會演技,太過耿直,顯然是沒法讓人相信你是一位‘明君’。

倒是一直在劉徹身邊的駱郢,看著那白紙上的文字,有些呆萌呆萌的模樣。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欲闕此道,必先格物致知,然后誠意正心,明于禮樂,知于天地,行萬里路,讀萬卷書,朕與二三子等共嘉之!”

駱郢喃喃的念著這白紙上的文字,只感覺,整個身心都受到了沖擊。

這怪不得他。

當今天下,在已知文明世界的范圍內。

漢文化都像夜晚的明月一樣當空照耀,群星襯托。

已知世界內,沒有第二個比漢文明更璀璨更發達的存在。

那許觀教育駱郢。不管怎么選擇,都逃不過諸子百家的范疇。尤其是儒法兩家。

這也是中國周圍小國小族的悲哀。

除非他們永遠想過茹毛飲血的愚昧生活,不然。他們想走向文明,就只能向中國學習,向中國學習,就不可避免的會被洗腦,會被影響,會被同化。

哪怕是匈奴這等能與漢室抗衡的強勢帝國,在給漢天子的國書中,也要按照中國的路數來。

區區一個閩越,怎能幸免。怎能例外?

于是,駱郢頓時就被洗了一次腦。

這句劉徹在宋代橫渠先生的名言上添加私貨后,加工出來的名言,對旁人和普通人來說,可能還沒什么。

但對駱郢卻是有如核彈的沖擊波一樣。

震的他幾乎就被劉徹洗腦了。

畢竟少年人,心性多變,敏感而脆弱。

但好在,駱郢立刻就想起了老師多年的教誨。

“殿下閩越未來之主,當效先祖勾踐大王。臥薪嘗膽,發憤圖強,十年生聚十年教訓,未來。未必不能北伐中國,取而代之!”想著老師的教訓,駱郢的心就漸漸感覺有些安定了下來。

嗯。孤是閩越世子,承一國宗廟社稷之重。絕對絕對不能忘記肩上的責任!

劉徹并不知道駱郢此刻心中的想法,只是覺得。身邊的這個少年,似乎有些異樣。

但劉徹無所謂。

漢室對三越的優勢是全方位的。

無論駱郢未來的選擇是什么,都改變不了結果。

所以,劉徹在裝完逼后,心情大好,看著宦官們捧著他的墨寶,準備去找石匠,銘刻勒石于這學苑之前后。

就帶著眾人,興致勃勃的朝著下一個視察地點前進。

劉徹在來之前,就已經告知了少府,本次視察思賢苑,他要親自去看一看農戶的家庭,還要跟農民交談,詢問民間疾苦。

當然了,劉徹也知道,既然他通知了少府,那么,就肯定看不到任何真實的農戶家庭情況,更不可能與真正的農民交談。

就算是后世天朝,這樣的事情,也不可能發生!

但沒有關系。

領導視察與考察,從來就不可能有‘真的’這樣的事情。

況且,劉徹這次行動,本身就是一場秀。

秀給百姓和天下人看的。

真要信了的話,只能說,少年,你真是忠臣啊,值得培養!

所以,當劉徹乘上攆車,在少府官僚和隨行護衛的的簇擁下,朝著思賢苑中的一處莊園前進的時候。

王道就立刻跑過來邀功:“陛下,這是奴婢讓人整理出來的您今日的起居言行,請您過目……”

劉徹接過來看了看,然后點了點頭,贊道:“辦的不錯!”

雖然這上面的文字,肉麻得連劉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但,宣傳的本質,本來就是夸大!

特別是在這西元前,自我吹捧與宣揚的好壞,可是直接關系到劉徹統治的穩固。

而且,經過了一年多的實踐,劉徹也發現了,好像老百姓,尤其是底層的老百姓,對這些事情,好像特別能接受,也特別愿意相信類似的宣傳。

甚至于,夸的越厲害,他們就越相信。

想了想后,劉徹也大概知道為什么。

不是百姓蠢和笨,會被這些宣傳文字欺騙。

實際上,中國百姓是世界上少有的精明與聰明的人群。

他們愿意相信這些夸大的宣傳之語,是因為,他們不得不相信這些,也強迫自己必須相信這些。

不然,生活本已如此艱辛,再沒有個精神寄托和希望,這日子還怎么過啊?

甚至不需要太多宣傳,老百姓自己就會腦補一個圣賢天子,心憂萬民,澤被蒼生的形象出來。

所以,后世,宣傳來世福報,忍耐今生苦難的佛教,才會在中國那么興盛。

在明白了這個道理后,劉徹也是嘆息不已。

但現在,他只能選擇畫個大餅給百姓看,讓他們有個心理慰藉。

然后,盡量不加重他們的負擔,盡量派遣一些靠譜的,能干事的官員去管理他們。

除此之外,即使劉徹,也毫無辦法。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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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9 18:52:2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三節 厘定歷史

在少府官吏的帶領下,劉徹的御駕攆車,浩浩蕩蕩的駛進一座村莊之內。

這座村莊,名為‘甲里’。

跟現在多數漢室農村一樣,這甲里的屋舍,大都是用竹子或者木板搭建起來的。

能住磚瓦房的,不是地主,就是官宦。

漢室的竹屋設計很有意思。

基本是分為上下兩層,上層住人,下層是牲畜圈。

而且,多數屋舍在設計上采用了木梁承重的設計。

這樣的設計使得,在實際上,漢代大多數建筑物的墻壁,本身并不承重,只作為隔斷之物。

換句話說,哪怕墻壁倒塌了,房屋也不會崩塌。

劉徹饒有興致的透過攆車的車簾,觀察著外面的農舍。

聽著農舍里的牲畜圈中傳來的豬羊牛的叫聲,劉徹只感覺心中暖洋洋的,像吃了蜜糖一樣甜。

農民能有余力去飼養牲畜,特別是豬牛羊這樣的大型牲畜,本身就證明,百姓的生活已經保持在溫飽線了。

若連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飽,他們哪來的余財和能力去養豬牛羊?

少府可以在其他方面作假,譬如,把這村子里的谷倉都填滿粟米和小麥,讓人把村莊內外的道路和衛生清理一遍,給小孩子們穿上新衣裳。

但少府的官僚絕對不會去其他地方牽來牲畜,放到農戶的牲畜圈。

不是他們不能,而是他們想不到。

攆車在村子里的一個磚瓦房附近停了下來,少府令岑邁過來請示道:“陛下,甲里三老在車轅外恭請圣安!”

劉徹微微掀開車簾,就見百余名民眾,整齊的在一位拄著拐杖的老者帶領下,在道路兩側跪成兩排。

劉徹連忙道:“快去請長者平身……”說著他自己也是連忙在宦官們的攙扶下,走下攆車。

在漢代,三老階級的地位,甚至要高于士大夫階級。

當然。通常擔任三老的人,基本都是出自士大夫階級。

宋明的‘讀書人’階級,團結起來,能讓官府噤聲。連宦官集團都害怕。

你以為這樣就牛逼了嗎?

但漢代的三老更牛逼!

宋明的讀書人,還要靠輿論綁架和挾持,來威迫官府。

但漢代的三老的階級,卻完全不需要這樣做。

漢太祖高皇帝劉邦曾經親自擬定詔命,布告天下:吏民敢有罵三老者,逆不道!許(三老)出入官府節弟,行馳道中;(三老)列市賈肆,勿租,比山東復!

這個詔書的意思,就是,不管官員還是百姓,膽敢侮辱、辱罵三老者,一律視為‘大逆不道’。三老準許自由出入除皇宮外一切官衙帥帳,行走在包括御道在內的所有道路,任何人不得阻攔,三老做生意,開店鋪,任何人不得向其征稅,三老所種的土地,以及三老的家人,終生免除一切賦稅,待遇與山東老兄弟看齊。

而在漢代。山東老兄弟,就跟天朝的老紅軍,老八路,老新四軍是一個地位。

與漢代的三老相比。宋明的讀書人階級,戰斗力簡直弱爆了。

所以,即使劉徹這個皇帝,在一位三老面前,也要給予其必要的尊重和優待。

以顯示,天子尊老敬老養老的態度。與漢室國策‘以孝治天下’呼應。

但與宋明的文人集團相比,漢代的三老階級,卻幾乎沒給國家和官府找過麻煩。

答案很簡單。

在漢代,想當三老,有一個硬性條件。

這是劉邦規定的。

三老必須年滿五十歲,有修行,能率眾為善。

在這西元前,人均壽命不足五十的時代,一個人能活到五十歲,基本就要考慮自己的后事安排了。

這樣入土半截的老人,無論是思想還是行為,都必然日趨保守。

這樣的人,縱然給他特權,也不會跟年輕人一樣,想要靠著這特權,博取功名利祿,大好前程。

特別是許多三老,都曾經是某地實權致仕官員。

退下來后,他們甚至可能會用自己一生所得做一些造福鄉梓的事情。

譬如修橋鋪路、整修水利,甚至開辦一些原始的私塾,教育鄉中子弟。

像劉徹現在的內史田叔,數年前,致仕在家時,就帶著鄉中子弟,開挖渠道,整修道路,忙的不亦樂乎。

這甲里的三老,也是如此。

這位三老名曰王政。

今年六十三歲,生于楚漢爭霸之時,少年時,曾從長安名士浮丘公門下聽講。

這位浮丘公,來頭極大。

他是荀子的嫡傳弟子,秦漢之交時,天下聞名的名士巨子。

門下弟子桃李滿天下。

如現在漢室魯儒派的領袖申公,楚儒派的開創者楚元王,以及楚元王之子楚夷王,俱曾在其門下聽講。

這位浮丘公,在歷史上雖然地位不顯,甚至鮮有人知道。

但是,倘若沒有他。

儒家現在的情況,可能不比墨家好多少。

這王政當初在浮丘公門下聽講時,資質不是很好,因此,成就也不大。

靠著師兄弟們的提攜,才最終混了個縣丞。

旁人當縣丞,少說也得撈個十萬八萬,再致仕回鄉。

但王政為官,卻是極為清廉。

當了近二十年縣丞,依然是兩袖清風,甚至連官服都是縫縫補補的。

致仕回鄉后,甚至因為沒有了俸祿,只能賣掉家里的田產。

這可真是個悲劇!

但隨后,地方官就發現了自己治下出現了這么一個致仕后,居然不得不變賣家產度日的同僚,于是將他的名字上報到內史,內史又報給丞相府,當時主政的丞相是故安候申屠嘉。申屠嘉大手一揮,就將此人放進了上林苑,任命為這思賢苑中的三老。

當然,那個時候。思賢苑還不叫思賢苑。

恩,這又是個喜劇了。

劉徹想著王道昨天報告的關于這位三老的資料,心里也是一嘆。

這漢室的公務員工資,看來是時候增加了。

不然,這清官一聲清苦。甚至連家人都養不活,臨老了甚至不得不變賣田產。

這豈非是鼓勵人貪污?

而且,官員俸祿,確實是很低。

一位千石縣令,一歲俸祿,不過一千石粟米,外加些賞賜以及來自芻稿稅的補貼。

撐死了也不過折合一萬錢的收入。

平均月俸不過千錢。

當初,故丞相申屠嘉,位于人臣頂端的堂堂列侯,家中下人、仆役。居然不過十人!

前世時,現在的丞相周亞夫,最后之所以絕食而死,是因為他兒子倒賣軍械,被人舉報。

那他兒子為何要倒賣軍械呢?

答案是,他兒子覺得,老爹身體越來越不行了,得為后世準備,賺點喪葬費用,不能讓老爹到了地下。還跟在人間一樣清苦。

申屠嘉、周亞夫,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其他不貪不拿的人。過的是什么日子?

所以,漢室現在朝野上下,賄賂成風,甚至宮廷之中,都存在無數錢權交易,就可想而知了。

劉徹一直在尋找一個機會。光明正大的給官員們加薪。

當然,劉徹知道,加薪不能解決貪官的問題。

該貪污的人,你就算給他加薪一百倍,他也照貪不誤。

但起碼,不能讓好人白白遭罪。

況且,加薪后,說不定能挽救一些本來不愿貪污的人呢?

譬如,考舉后擔任地方官員的士子們。

現在,他們倒是還可以憑借理想和熱血而奮斗。

但理想與熱血和激情又不能當飯吃。

時間久了,劉徹擔心,這些人也會被先下的官場同化。

而這次視察,是個不錯的機會!

帶著這樣的念頭,劉徹走到那位三老跟前,親手將之扶起來,道:“長者折煞朕了,快快請起!”

又對百姓們道:“父老鄉親們,快快請起罷!”

這思賢苑,就是劉徹最后的大本營,老巢和最堅固的要塞。

作為劉徹太子時的封地,潛邸之所。

毫不夸張的說,哪怕全世界都背叛了劉徹,這里生活的百姓,依然會堅定的支持和擁護他。

這是被歷史證明的事實。

前世,劉榮被自殺后,最后為劉榮守陵和祭祀的人,是來自其太子苑的百姓。

歷史上,武帝太子劉據兵敗自殺前,最后為其盡忠的部下,也是來自其太子苑的兵將。

自然而然,劉徹也對這些自己的死忠、腦殘粉有著格外親切的感覺。

‘父老鄉親’這四個字,即是劉徹對這些人的報答。

不要小看了這四個字。

這天下,誰敢為難皇帝的父老鄉親?

不想混了嗎?

最起碼,這些人從此就將遠離一切苛捐雜稅,甚至,會有上層的官吏,主動照顧他們。

這個世界,永遠不缺乏捧臭腳和拍馬屁的。

三老王政巍顫顫的站起來,駐著鳩杖(又稱幾杖,因其柱頭常常雕成鳩型,所以俗稱鳩杖),對著劉徹一拜,道:“臣政拜見陛下,愿陛下千秋萬歲……”

劉徹低頭打量了一下王政的模樣。

這位三老的模樣,已經是蒼老至極了。

滿臉都是皺紋,甚至連身子,也是干干瘦瘦的,持著鳩杖的雙手,更是如同老樹皮一樣干硬。

對于這樣一位終生恪守本份的人,劉徹素來是非常尊重的。

雖然根據資料顯示,這王政當官的時候,政績和能力并不突出。

他與已經告老的紫光祿大夫石奮一樣,是靠著勤勉和本份為官。

只是他命沒有石奮好,終其一生,在仕途上成就有限。

即使告老以后,擔任三老,也沒帶著百姓,做出過什么顯著的成績。

他就像這個時代多數的老人一樣。忠誠、勤勉、節儉、本份、踏實。

不過,這樣也怪不得他們。

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特征。

石奮、王政那一代人,入仕之時,當朝秉政的人叫蕭何、叫曹參、叫王陵。

這三位漢初名臣。有著一個共同的特征:愛用老實人。

甚至曹參為了推行他的政治理念,故意成天酗酒,不理政務,將大權下放,讓地方自治。無為而治。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

劉徹至今所見到從那個時期走過來的大臣、名人,基本上都或多或少的,不可避免的有著相同的特征。

“長者年齒幾何啊?”雖然早已知道王政的歲數,但劉徹還是裝模作樣,一臉真誠的問道。

“回稟陛下,老臣年已六十有三!”王政叩首答道。

劉徹連忙讓王道扶著他,不讓他再這么跪拜下去。

這老者身體很不好,萬一要是在叩拜過程中出了事情,那就慘了!

“長者是秦末出生啊……”劉徹感慨了一聲。對左右大臣道:“想當初,高皇帝興義師,除暴政,掃群雄,打下這漢家江山,才有了今日的太平時光啊,朕見長者,就不由得的回想起了當初那些追隨高皇帝打天下的元老勛臣,功臣列侯,可惜。朕年少,未能識諸臣之相!”

“陛下思慕祖宗之功,至孝也!”周圍的馬屁精立刻就拍馬稱贊。

劉徹卻揮揮手,制止了這群馬屁精的拍馬。將少府令岑邁叫過來,命令道:“岑卿,朕思慕太祖功臣,惜哉當世元老凋零,所存于世者,不過故安候申屠嘉。北平侯張蒼等寥寥數人,朕以為,若不趁著這些元老勛臣在世,還有人可以佐證、可以記錄、可以垂詢,待其故去,恐后世子孫,再不識先祖之功,不明祖宗篳路藍縷,艱苦創業之難!”

“朕命汝為凌煙閣大使,持節征詢天下元老功臣,故舊部曲,為高皇帝一百零八列侯,做傳,著于竹帛,明于天下,再詔能干巧匠,為高皇帝功臣,于上林苑中擇址,勒石刻像,使功臣之名,永垂青史,功臣之貌,永存人世!”

岑邁一聽,大喜特喜,立刻就跪下來拜道:“陛下思慕祖宗之功,下詔列書作傳,頌揚功臣,明忠貞上下尊卑,臣邁愚鈍,不明所以,愿以此渺渺之身,為陛下肝腦涂地,鞠躬盡瘁,誓起凌煙閣!”

雖然岑邁很清楚,他要是去做那個所謂的‘凌煙閣大使’,肯定就要卸任少府之職。

但是……這凌煙閣大使……

這可是天大的肥差,最好的鍍金之旅!

毫不夸張的說,干完這一票,那他岑邁,就等于擁有了一張通向三公的通行證了!

這還不止!

為功臣修書作傳,勒石刻像。

這要得到多少列侯,世代富貴的貴人的人情啊。

這事情辦完,不出意料,他岑邁及其家族后代,都要受益無窮!

只是,唯一的問題是……

岑邁抬起頭,看向劉徹,遲疑片刻后,問道:“陛下,臣邁昧死以奏:高祖功臣中,淮陰、梁王彭越,燕王盧綰,如何處置,臣愚鈍,不明所以,又諸呂亂賊,何以自處?臣以不明,敢請陛下明示!”

這可是很要緊的事情!

老劉家雖然不玩文字獄,但是,這些敏感的事情,也沒人敢觸動。

劉徹也是遲疑了一會。

感覺這些事情確實很棘手。

要論功,這些人一個都繞不過去,需要給出一個說法來。

淮陰侯韓信,戰功卓著,說句不夸張的話,漢室建立的過程中,若無韓信,可能會非常艱難。

梁王彭越就更悲劇了。

這位秦末群雄中的巨頭,本來就是割據一方的人物。

楚漢雙方都要拉攏他,但他最終選擇上了劉邦的賊船,上了船,再想下就難了。

而且,劉邦殺彭越,至今仍然為人誥病,畢竟,彭越當時并沒有想造反。

劉邦殺彭越的理由是‘反形已具’。

但到底反形在那里?劉邦就扯東扯西,簡直與后世米帝推翻薩達姆。號稱伊拉克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借口有的一拼。

而且,更重要的是,當初劉邦本來已經逮住彭越,經過了廷尉審理。事實清楚,證據確鑿,彭越并無任何謀反的意思與動作!

本來,彭越都已經被劉邦釋放了。

但是呂后在中間插了一手,勸告劉邦:彭越是英雄。既然已經得罪了,索性殺了吧。

于是,彭越就悲劇了……

這個事情,不管是石渠閣里的太祖起居錄,還是史家記載,民間故事,都有傳說。

假如說彭越什么的,還可以打個馬虎眼的話。

那么,諸呂,就是沒法子打馬虎眼。混過去了。

不要以為諸呂外戚都是草包,都是廢物!

那是漢室長久以來的宣傳給人留下的印象。

歷史是勝利者書寫的嘛。

失敗者,自然會被貶低一無是處!

但是,呂氏外戚的軍功與戰功,卻是想抹殺也抹殺不掉的。

譬如周呂候呂澤,戰功之高,韓信也不能比,功勞之大,蕭何也不如。

漢家江山,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呂澤帶兵打下來的!

假如說呂澤的侄子、兒子們是虎豹的話,那呂澤就是當之無愧的獅王!

什么陳烯什么靳歙、丁復、傅寬、蠱逢,這些戰克之將,都是呂澤的小弟。

呂澤在世時。正面剛過秦軍,踢過項羽,擺平過韓信。

即使后世的史記,太史公司馬遷再怎么避諱,再怎么掩飾,再怎么用春秋筆法。也不得不在《史記》中寫下周呂候‘發兵佐高祖定鼎天下’這句話。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劉邦彭城大敗,輸掉了最后的,就差裸奔了。

是呂澤在下邑,收攏敗兵,安定人心,團結部將,激勵士卒,聯絡彭越,從而有了中國歷史上有史以來最大的翻盤!

想厘定歷史,呂澤就繞不過去。

就像后世天朝,想厘定解放軍的戰史,你繞的過永遠健康那座大山嗎?

劉徹閉目沉思一會,然后道:“淮陰、周呂,作傳,刻像,不名!”

嗯,后來宣帝劉詢,也是這么對待霍光的。

意思是功勞我承認,但是,你丫就是個罪人,要知道,直到西漢末代皇帝,西漢政權依然在拼命絞殺所謂的‘霍逆余孽’,直至東漢劉秀,重新厘定歷史,才認可了霍光的功勞,在那以前,霍光這個名字連提都不能提。

“梁王彭越……”劉徹看向遠處,長長的出了口氣,老祖宗做錯了事情,也不是不能承認的嘛,劉邦后來不也下令厚葬彭越了?況且,劉徹現在連項羽都原諒了,承認了他反秦的功勞,總不能再揪著彭越的小辮子不放吧?

在政治上,有時候,承認一些錯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殺錯了就殺錯了唄!

反正,梁王彭越在民間早就被平反了,歷代漢室天子,也都有認可之語。

劉徹也不過是做個最后的總結而已。

當然了,祖宗的顏面,還是顧忌的。

這個時候就需要一些春秋筆法了。

劉徹于是清了清嗓子,道:“賜謚曰:梁荒王,命河南郡有司,重修陵墓,以諸侯王禮遇之,許三戶守陵之人!”

于是,下面的人立刻就聞弦歌而知雅意,紛紛叩首道:“謹遵圣意!”

所謂荒王,謚法有曰:好樂怠政曰荒,淫于聲色,怠于政務也。

跟彭越后來,倒是挺相合的。

更重要的是,天子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你們不要揪著彭越的死不放嘛……

多寫其功勞,寫他的戰功,至于死因嘛,一句話就可以帶過,不要多提,不要多寫,也不要多問。

實在不懂,可以去請教一下史家,什么是春秋筆法。

韓信、彭越、呂澤,這三個最大的地雷既然已經排除了,那么其他敏感人物就好處理多了。

“盧綰,仍以長安候記之,勒石畫像,勿有避諱,功是功,過是過。自有青史明辨!”對盧綰,老劉家還真沒任何愧疚。真要說起來,對不起老劉家的人應該是盧綰才對!

況且,現在盧綰的后代。在匈奴為東胡王。

這個抗匈統一戰線,還是要努力維護的嘛。

甚至,為了統戰需要,給盧綰臉上涂些金子,也不無不可。

“長沙王吳苪。單列一傳,號為世家,做長沙王世家一書,直抒漢家禮遇功臣之厚!”劉徹負手吩咐著。

這又是為了統戰需要了。

是做給三越看的。

讓三越的貴族們知道,老劉家還是很大方的,放心親漢吧,朝廷不會虧待你們!

另外,則是考慮到了可能接下來還需要用到吳苪的大名,去說服和拉攏越人部族首領。

別看吳苪死了這么多年了,但在三越境內。奉吳苪為主的部族,也還是有許多。

“諾!”岑邁立刻叩首拜道。

劉徹點點頭,囑咐道:“卿記得,此事,要與朝野諸臣,士大夫,廣泛商討,征詢意見……”

這話就說的太露骨了。

意思是,要是某人大家反對的太激烈,那就不要為難了。

這歷史畢竟是勝利者書寫的。

而現在的勝利者。毫無疑問就是朝堂諸公。

萬一要是韓信啊呂澤啊什么的實在反對聲音太大,就不用管了。

劉徹才沒那么傻,為了歷史問題,鬧得朝野分裂。玩出一個大禮儀啊黨爭一類的麻煩。

“諾!”

劉徹滿意的點點頭。

他相信,今天以后,民間一定會廣泛流傳‘圣天子思慕功臣’的故事。

就讓吹捧和神化來的更猛烈一些吧!

順著這個由頭,劉徹就又道:“昔者,功臣佐朕皇祖,底定天下。開太平盛世,今宇內安寧,糜有兵革,此士大夫百官群臣之功也,功必賞,過必罰,此先王之教!”

“擬詔:朕聞上古圣王治世,必酬功臣……今士大夫佐朕,治理天下,夙興夜寐,勤勉誠懇,乃有宇內方寧,朕雖不德,亦愿與之同享天下盛世,自今以后,百官臣工,凡有所任,皆在其俸祿之外,別列兩項,曰:津貼,曰績效。

津貼者,視秩比俸祿高低,予以補貼,請有司議之,定其員額多寡。

績效者,賞也,以其治下去歲所得賦稅較之前歲所增之數,取百一之數,嘉之!”

這官員的工資,肯定是要增加的。

不加不行。

又要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那有這么簡單的事情?

千里當官,最后落得個晚年不保,這樣的傻事,誰愿意干?

比起工資多支出的那點錢,這上下其手,貪墨的數量,可能是百倍,千倍!

因貪污和中飽私囊,造成的損失,那就更不用說了。

劉徹至今記得,那河東郡郡守周陽由造的孽,以及河東郡官場的糜爛程度。

想要避免這樣的事情再發生,甚至蔓延到全國。

就必須要加強監管和監督,更要增加下面人的收入。

不然,沒有好處,誰跟著你混啊?

老婆孩子都養不活,傻子才會當清官!

當然,僅靠增加工資,是避免不了貪污的。

所以,才要再加個績效獎。

根據官員治下gdp增長的數額(現在主要體現在稅賦上)來給予分成。

雖然不過百分之一。

但一個大縣,戶口一兩萬,每戶都增加百分之一的稅賦額度,那錢就不少了。

津貼是作為官員的生活補貼,而績效,則是獎勵其努力工作。

更重要的是,劉徹清楚的認識到了,在這西元前的封建社會,妄想著以一人之力,就讓天下人都跟著你走,那是做夢!

必須要有一個穩固的堅實的統治集團來幫助他,輔助他,完成他的夢想。

而這個集團,必須是也只能是他一直討厭和提防的官僚集團。

官僚集團,沒有好壞。

只有壞和更壞之分。

而且,隨著時間的延續,官僚集團必然會把手伸向其他地方。

正如歷史上發生過無數次的情況一樣。

開國之初,官僚們都很老實,隨著時間的延續,它越來越腐朽,越來越墮落,越來越貪婪。

就算隔著十萬八千里,你都能聞到它們身上散發的濃烈刺鼻的腐臭味道。

不僅中國如此,西方也是如此。

想要避免官僚集團最終墮落成無可救藥,腐朽至極,忍無可忍的反動集團。

唯一的辦法,是盡量保持它的活力,讓它的大部分肌體,保持活力,有著新陳代謝,有著新鮮血液。

讓它不再是一潭死水,而是有著外界的活水流入。

可惜,這是人類無法做到的事情。

官僚集團天生就自帶瘟疫,任何人進了這個集團,只能拼命抵御其他腐死組織的侵蝕和影響。

強如天朝太祖,也只能讓這個集團,在其在世時,收攏爪牙,蟄伏片刻,但一個不小心,它們就又跑出來了。

劉徹自認為自己連天朝太祖的一個指頭都不如。

自然不會做那個凈化官僚集團,完成人類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的夢。

他唯一能做的是,在自己活著的時候,拿著鞭子和刀子,鞭打和監督官僚集團,讓它的大部分組織,保持一定的活力。

但是,你要不給好處,拉攏官僚們,不占據大義名分,在輿論上壓制他們。

顯然沒辦法辦到這些。

基于種種考慮,劉徹決定,學習后世的公司管理吧,給下面的經理和部門主管一定的股權激勵。

百分之一的新增賦稅額度獎勵,即能刺激那些真正有能力辦事的官員,認真履行自己的職責,同時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阻斷官僚集團與地方豪強的同流合污。

因為很顯然,在農民身上是沒辦法收到太多的賦稅的。

只有那些富得流油,家產百萬、千萬甚至萬萬,奴仆數以百計的大地主、大商人才是真正的肥羊。

官員們想要多得績效獎,就一定要看死了這些家伙。

新增賦稅越多,他們拿到的獎金也越多,而且升官也更快。

當然,跟任何政策一樣,這個政策,有著很多風險。

譬如說,肯定會有官員拼命剝削和凌迫百姓。

也肯定會有官員,干出許多為了政績而政績的事情。

類似的故事,早在穿越前,劉徹就看多了,看膩了。

像天朝的那些拆遷書記,挖坑市長,拿出花名冊,隨便點一點,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對此,劉徹的應對是,加強御史大夫衙門的權威和監察御史的性。

并且,準備在御史大夫衙門下,增設刺史部門,專門監督地方郡縣的賦稅和財務情況。

同時,逐步擴大和加強繡衣衛的組織、人員,強化特務政治。

另外就是,逐步從考舉出來的士子中,選擇那些被證明過,有能力的人,去擔任地方親民官,逐步淘汰現有的官僚。

畢竟,比起舊官僚們,新官僚們無論是良知還是道德,都大大超越。

至少,考舉出來的士子,在地方做官這一年多以來,繡衣衛總共才報告了十幾起貪墨不法行為。

當然,加強民間監督能力,也是勢在必行。(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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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9 18:56:1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四節 帝國主義(終)

劉徹將視線轉向在他面前的王政,道:“天下能有今日,卿等三老也是功莫大焉!”

他對左右吩咐道:“擬詔:三老教化地方,熟知民事,自今以后,凡有冤屈、不法官吏盤苛士民,三老可直奏朕前,有司部門不得阻攔,另,三老奏疏,由郡國直奏,以印泥封印,朕未啟印之前,任何人不得拆封!”

這也算是給官僚集團按的一個不那么牢靠的枷鎖吧。

這是劉徹學的朱元璋的故智。

但是……

劉徹也知道,這大概只是一個懸在官僚們頭頂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在通常情況下,三老鳴冤這樣的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

當官的又不傻,不會去招惹地方上的三老,也招惹不起。

真要說起來,以現行制度,哪怕是郡守,碰上三老要拿幾杖打他,他也無可奈何,只能躲到官衙里不露面。

而三老階級,大都來源于官僚集團本身。

通常只要不做的太過火了。

三老們也會睜只眼閉只眼。

因為他們是老人,保守、持重,而且聰明,不會去干那些與當政者背道而馳的傻事。

這只能算是一個防范于未然的補丁。

而且,早已有之,劉徹不過是強調和加強了三老奏疏的法理基礎。

王政聞言,卻是立刻跪下來謝道:“陛下厚愛,老臣真是感激涕零,無以為報!”

一旁的王道。怎么拉都拉不住,真不知道。這個看上去干干瘦瘦的老頭,哪來的那么大力氣!

劉徹連忙扶住他。道:“尊老愛幼,撫恤孤寡,乃我漢家國策,長者不必如此!”

劉徹拉著他,看了看周圍的士民,笑道:“朕今日來此,是要看一看,朕治下子民的生活,朕曾說過。凡我漢家臣民,皆朕子民,朕受命于天,代天治民,若百姓生活過的不好,身為君父,朕難辭其咎!”

劉徹異常誠懇的對王政問道:“請長者以教朕,如今百姓,生活如何?”

周圍的官僚們。頓時就緊張了起來。

雖然,他們早就做過工作,也給予了官方的說辭。

但人心隔肚皮,萬一這老兒說出什么煞風景的話。或者圍觀群眾里,有什么不識相的,那就慘了。丟人丟大了。

且龍顏震怒之下,可能要有許多烏紗帽落地。

好在。這里是上林苑,這里是思賢苑。

大家摸著良心想一想。覺得,這里的百姓,是不會跟大家唱反調的,而且,小日子也都還過的去。

平日里的盤苛和攤派是有,但相對其他地方,那真是善政了!

在眾人的擔憂、提心吊膽下,王政先是咧嘴笑了笑,然后恭身道:“托陛下洪福,圣意憐憫,最近數年,思賢苑中歲歲豐收,去歲以來,少府更是在此廣修渠道,遍立水車,還派農稷官指導百姓耕作,施用‘化肥’,采用新農具,如今,我等小民生活,一年比一年好,大家伙都說,只盼著圣人能千秋萬歲,永永君臨天下!”

百姓們也是像有人指揮一樣,紛紛跪下來,叩首道:“唯愿陛下千秋萬歲,永永無窮!”

劉徹見了,也不免哈哈大笑起來。

因為他看得出來,這些百姓都是發自內心的希望和祈求。

可能這些話有人教,但態度卻是教不出來的。

這意味著,至少在這思賢苑,在這上林苑,百姓的生活,確實是較之過去,大大改善。

這就夠了!

他這個天子,每日殫精竭慮,夙興夜寐,所求的是什么?

還不就是國家的強大,民生的改善還有社會的進步?

劉徹只是個凡人,百年以后,就是一堆黃土。

但強大、富庶、文明、先進的文明,卻會永留史冊。

千百年后的人們,必不會忘記。

正如后世的人們,提起強漢盛唐,誰不是憧憬崇拜,提及弱宋晚明之災,未嘗沒有扼腕嘆息,恨其不爭,怒其不幸。

“作為穿越者,朕的使命,就是樹立一座豐碑,建立一個標準,讓后世子孫,知道,什么叫明君,什么是帝國,什么是不朽!”

帶著這樣的想法,劉徹對百姓們道:“既是如此,朕就放心了!”

“朕自小長于深宮,不明于禮樂,幸得太宗孝文皇帝教導,乃知治民之道,首在生民,生民之功,功莫大焉!”

“猶記得,朕幼年之時,嬉于太宗之膝,太宗問朕:嗟!小子德,安有所志?”劉徹編起故事來,真是越發熟練了,他感覺,自己前世真該去當編劇,或許能成為金牌編劇呢!

但眾人,卻全部被他的話所吸引了。

還有什么比太宗孝文皇帝教導自己的隔代繼承人,以及當今天子的幼年志向更吸引他人眼球和八卦之心的?

劉徹卻是用著低沉的聲音,似是回憶一樣,道:“當是之時,朕年幼無知,不知所以,更不明所以,聞太宗之問,朕也不知為何,只覺仿佛耳畔有一老翁告道:天上地下,唯我獨尊!朕于是左手指天,右手指地,復述一遍,太宗大驚之!”

這種瞎扯的話,卻是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故事。

眾人聽得真是如癡如醉。

紛紛心道:“原來如此,陛下幼年既得神助,有神明之佑!”

他們卻是自動忘記了,劉徹在三年前,在先帝諸子中默默無聞的往事,更把智商直接將為了負數。根本就不去想,這事情要是真的,恐怕就不是神童,而是死童了——皇帝是不會容許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的。

劉徹目光一震,接著道:“太宗于是問朕:何以獨尊?”

“朕也不知為何,脫口而道:當吾獨尊之時,乃以帝國之名,威加海內,澤及四海,凡有我大漢子民之所,皆為大漢國土;當吾獨尊之時,當行帝國之號,凡吾子民,皆吾臂膀,敢有傷者,雖遠在天涯海角,亦必以大罰齏之!當吾獨尊之時,吾當法三代,效五帝,施仁政,加惠天下,興王師,誅無道,扶天下,當吾獨尊之時,吾即帝國,帝國即吾,朕即國家!”劉徹一揮袖子,大聲的說道:“此所謂,帝國主義者也,內王外霸,親賢臣,遠小人,內親黎庶,外懲不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陛下圣明,臣等愚鈍,竟至今方明陛下圣意,死罪,死罪,愿以殘身,為陛下之愿效死!”大臣都聽得熱血沸騰或者裝作熱血沸騰,紛紛跪下來,喊著口號。

至于百姓們,更是激動無比。

天可見憐,真真是圣天子,賢明無比,愛民如子,攤上這么一位圣天子,咱們真是有福氣!

紛紛跪下來拜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劉徹卻是微微一笑,繼續將這個逼裝下去,他淺淺的道:“于是太宗乃詔朕皇父于御前,明留詔書道:此子十六,當為人主,可更名曰徹,所謂徹,通也!”

于是大家紛紛恍然大悟,原來陛下改名,是因為這個啊。

太宗皇帝真是圣人啊,陛下也是圣人,正因為如此,兩位圣人隔代相傳,真是社稷之福!

當然,對于官僚來說,他們感興趣倒不是這個故事。

而是,他們終于發現了,當今天子的治政思路和志向。

俗話說得好,不怕皇帝心太大,就怕皇帝腦洞大。

劉徹的腦洞就特別大,常常是東打一槍,西打一槍,雖然執政以來,大體保持了前代的政策和思路,但關鍵是,大家都不知道,天子到底想鬧哪樣。

不知道天子究竟想玩什么花樣,對官僚們來說,可真是煎熬。

因為假如猜不透皇帝的意思,那拍馬的時候,很多方法就不敢用。

萬一馬屁拍到馬大腿身上,那該如何是好?

現在好了,既然天子擺明車馬了,那大家就都放心了,不用再擔心找不到拍馬的方式和幸進的途徑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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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9 18:57:1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五節 傲嬌的閩越世子(1)

這個逼裝完,劉徹只覺得神清氣爽,舒坦極了。

“朕想看看各位父老鄉親的家宅,倉儲和田地,煩請長者帶路……”劉徹對王政提出了這個早在規劃中的要求。

“老臣遵制!”王政恭身道。

雖然明知道,這個事情,其實就是走個過場。

必然看不到真實的情況。

但劉徹還是興致勃勃的在少府官員和百姓的簇擁下,朝著甲里的一戶人家的宅院而去。

剛到門口,這個宅子的主人,就帶著全家老少,一起跪在門口,恭迎劉徹的到來。

剛剛被任命為‘凌煙閣大使’的岑邁,在一旁介紹著這戶人家:“陛下,此戶戶主,名曰張大,北地人,四年前,因匈奴入寇,家園俱毀……”說著岑邁就面朝陽陵方向拱手道:“先帝仁德,加惠黎庶,特下詔,命臣遷北地災民于上林苑,許其休養生息……”

那戶主張大也適時的帶著家人叩首道:“先帝仁德,小民闔府上下感激涕零……”

劉徹也嘆道:“先帝之德,如海之深,如地之大,朕不如也!”

夸大和承認先帝的功德,在漢室,是統治者加強自身統治的方式之一。

所以,這次并沒有什么馬屁精跑出來攙和。

“進去看看吧……”劉徹揮揮手,帶著一大票侍從和大臣,徑直邁進這張大的家宅之中。

能被少府選中。作為天子視察時的目的地。

張家當然不是什么窮光蛋。

張宅一共由四間房屋組成,其中一個主宅,四個別宅。

主宅中是戶主張大與其妻妾以及幼子等居住。

三個別宅。有兩個屬于他已經成年,但未別戶的兒子,另外一個則是作為倉儲和雜物室。

劉徹看著點點頭,道:“戶主是不更啊……”

旁邊的岑邁立刻道:“陛下圣明,戶主張大之爵位,正是不更!”

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雖然現在已經是奄奄一息。就剩下最后一口氣在吊著了。

但是,畢竟。它還有著漢律在維護它最后的尊嚴。

關東地方,可能一個庶民,只要有錢,都能蓋百進豪宅。但在關中,在上林苑,誰敢藐視廷尉的威權?

因此,二十一級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在關中依然沒有人敢逾越它的限制。

漢律的戶律和田律,可是嚴格規定,不同爵位可擁有的最大田畝數量和最大宅院規模。

從最高等級的列侯,直至最低等級的司寇,在理論上。沒有人能越過法律的限制,擁有與其爵位不相匹配的田宅。

可惜,然并卵。

自晁錯搞出了輸粟捐爵后。當曼尼大神降臨,有錢人可以通過花錢買爵位,這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就已經開始走向死亡,它的根基被動搖,信用開始喪失。

但在此時,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依然活著,雖然看上去。它好像隨時要咽氣了。

但廷尉依舊遵照律法,維護著它最后的尊嚴,地方官依然秉持著律法,監督著那些企圖逾越的人。

最起碼在關中是這樣的。

作為皇帝,劉徹對于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的種種規定,不說倒背如流,起碼還是有著一定認知的。

是以,他只是看了一眼這張宅的規模,立刻就知道了這張大一家的社會地位。

以漢律規定,不更屬于二十一級爵位中的第六級。

準許擁有最多四百畝合法土地與最多四個房屋作為宅屋。

抬頭看了看張家上下,劉徹在心中暗暗道:“朕要加快研究新的制度來取代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才行了……”

作為秦帝國總體戰之下的產物,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無疑是很先進很優秀的。

但關鍵是它太先進了!

哪怕放在后世,放在近代,它都有可取之處。

但在此時,卻是超前的有些過了。

即使以秦帝國爆表的執行力,它也依然導致了農民起義。

相對來說,可能唐代的府兵均田制,更適合封建時代的需要。

可惜,劉徹對府兵制度和均田制度,一無所知,不然,倒是可以抄襲抄襲。

“遼東和和朝鮮的軍屯計劃,可以用來試驗試驗……摸著石頭過河嘛……”帶著這樣的想法,劉徹在張家里里外外看了一遍。

總的來說,視察的結果非常好。

張大家里的倉儲中,堆滿了粟米和小麥。

廚房里整整齊齊碼著一堆堆的柴火。

油鹽醬醋,應有盡有。

后院的衣架上曬滿了衣物,都是嶄新的粗麻布衣,甚至還有一件用絹布做成的直鋸衣。

劉徹看著,一直在心里狐疑著,到底少府做了多少手腳?

原因很簡單,這一切都太奇怪了!

你想,張大家是受災災民,他們是租種的上林苑官田。

雖然劉徹是大手一揮,沒有要他們多少租稅。

他們的負擔比起其他地方的農民,要輕許多,但是,這也太假了吧!

現在可是正月!

正常的農戶家的倉儲中不可能有這么多存糧!

老百姓又不傻……真有這么多糧食,他們早賣了,換了錢,去購置新衣,柴米油鹽以及肉食——更重要的是,把賣糧的錢,攢起來。

上林苑雖好,但終究不是自己的家。

上林苑的土地雖好,但到底不是自己的。

說不定哪天,官府一聲令下,就得遷出上林苑,去自覓生路。

根據繡衣衛的報告。上林苑中的百姓,普遍都會選擇在豐收后,把糧食賣掉。只留下足夠家人食用和來年的糧種,賣了錢后,他們會很小心的藏起來。

老百姓們的憂患意識,自古以來就很強烈。

尤其是受過一次破產,流離失所之苦的農民。

但是,閩越國世子駱郢卻是看著這一切都驚呆了。

駱郢雖然自小就被送來長安,然后就被金絲雀一樣的養在深宮。

但他卻不是不識民間疾苦的貴公子。

許觀一直以來。就教導他,閩越苦。閩越的百姓很苦,每年死于出海和饑荒的百姓,不知道凡幾。所以,為了閩越國民。世子應當忍辱負重,臥薪嘗膽,將來回國,興仁政,聚士民,強軍國,然后南伐南越,東取東海,一統三越!

許觀這樣教育。本意是好的,希望駱郢將來回國后能成為一代明君。

甚至重現越王勾踐的輝煌,稱霸中國。

但問題的關鍵是。許觀為了強化駱郢的憂患意識和責任感,只顧著強調閩越窮、閩越苦,必須要南取南越,東收東甌,才能讓閩越百姓過上好日子。

從小就在許觀這樣的強調下長大的駱郢,自然而然的。就會不自覺的產生一種‘孤是閩越希望’‘一定要帶領越人過上好日子’的想法。

雖然可能等到駱郢回國后,即位后。這種中二想法會深埋心底,甚至徹底忘記。

但,在中二期的時候。單純耿直的少年,還是一廂情愿的認定,自己負有帶領越人子民過上幸福生活的使命。

這也是東方式君主大多數情況下的普遍想法。

東方的君主,上要對天地神明祖宗江山社稷宗廟負責,下要對黎庶臣民的幸福安康負責。

哪怕是暴君,也需要仁義道德來遮羞,也要講愛民如子,也要說祖宗宗廟如何如何。

此刻,見到漢朝一個普通農民,還是一個受災后流離失所,不得不來到天子皇莊里尋求庇護的災民家庭,居然是倉滿米,足用度,全家老少每天都吃的飽飽的。

駱郢的心中就不禁有了觸動。

“孤回國即位后,也要學漢朝,起宮苑,作這皇莊,收容難民,救濟孤寡,撫恤士卒……”駱郢在心中暗暗發誓著。

人類天生就有著強大的學習和模仿能力。

見到好的,有利于自己的事情,人們不由自主的就會去學習、模仿。

這是銘刻于基因深處的記憶。

劉徹在這個時候,自然也留心回頭看了看先是滿臉驚訝,而后一臉鄭重的駱郢。

雖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但劉徹知道,這駱郢肯定被觸動了。

不怕這駱郢聰明早慧,就怕這人屬于那種極端自私自利的人。

只要駱郢有良知,劉徹就有把握,感化他,馴服他。

帶著這樣的想法,劉徹笑道:“看樣子,去歲確實是大豐收啊……”

遠遠的跪在一旁的張大聞言,抬頭道:“幸蒙陛下仁德,加惠,方有小民今日,小民給陛下磕頭了,只愿陛下,千秋萬歲,永永君臨天下……”

劉徹抓了一把倉儲中的粟米,拿在手里看了看問道:“張大啊,去歲,你家田地產出如何?”

“回稟陛下……”張大低著頭,咧著嘴,笑著答道:“去年,因為陛下派遣少府的農稷官指導小民等耕作,又有墨者大賢,親來農莊,教導小民等打造新農具,又有水車灌溉,往年的薄田,一下子就都變成了上田,莊稼長的極好,到九月收獲,小民耕作的兩頃地,粟米一畝幾乎都有四石了呢!”

劉徹點點頭,道:“少府做的不錯,墨者們也是好樣的……”

岑邁當然不敢居功,立刻就道:“這都是陛下明見萬里,臣等不過守職而已……”

“去看看水車和農具吧……”劉徹揮揮手道。

在這里,肯定是看不出任何東西來的。

只有親臨田地,親臨渠道,觀察土地的平整和堆肥情況,考察渠道的大小,見一見水車的工作情況。

才能真正看出,在新技術、新工具和新的耕作方式。對農業的真正提升效果。

“諾!”岑邁等人自然是歡天喜地的帶路。

要知道,在這思賢苑里,少府可是下了大力氣的。

各種政策傾斜。各種優惠政策,不要錢的堆。

岑邁敢拍著胸膛保證,當今天下,再沒有那個地方,比起思賢苑的農民,更幸福更快樂更安逸的了。

一個最直觀的數據就是,去年思賢苑的糧食產出以及今年申請來思賢苑以及思賢苑周邊耕作的農民數量。

這都是政績啊!

更重要的是。岑邁馬上就要離職了。

離職前把自己的政績與功勞,明明白白的擺在天子面前。這對岑邁來說至關重要。

不然,要是天子沒看到,結果新任少府一上任,那他岑邁豈非就是為他人做嫁衣裳了?

這樣的事情。傻子才會干!

于是,一行人簇擁著劉徹,來到了甲里村外的平原。

一到平原上,入目的俱是翠綠的麥苗。

在去年種植冬小麥嘗到了甜頭后,今年的冬小麥種植規模,自然是翻了好幾番。

以上林苑為例,今年,幾乎所有的皇室莊園以及將近一半的土地,要轉種冬小麥了。

老百姓從來就是這樣現實。什么事情能給他們帶來好處,然后他們又親眼看到了,那肯定就會跟風。

只是。小麥種植與粟米種植的技術是不同的。

尤其是冬小麥,需要農民更加仔細的照顧,更加細致的耕作,和更加科學的管理。

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麥田,劉徹停下腳步,招來隨行的農稷官。問道:“麥田情況如何,農稷官們是否已經摸清楚了小麥種植所要注意的地方?是否已經告訴給了百姓?”

隨行皇帝視察的農稷官。當然不是什么小人物。

這次陪同劉徹視察的是少府農稷令常武。

劉徹對他有些印象,此人,曾經在劉徹還是太子時,積極協助劉徹編篡《新神農》,本職工作能力比較突出。

劉徹登基后,他依然是《新神農》的主編之一。

業務水平還是很高的。

“回稟陛下,臣自受命以來,廣訪關中老農,博取眾長,又與同僚協作,如今,已是摸索出了一套冬小麥的耕作方式,只是,還不夠完善……”常武恭身介紹道:“以臣等如今所知,這冬小麥,比之粟米,更賴地力,更賴水利,尤其是越冬之時,需要蓋土、護苗、整墑……”

常武于是就將一些基本的種植和耕作知識,跟劉徹普及了一下。

聽得劉徹腦仁都有些疼。

聽完后,劉徹點點頭,道:“技術上的事情,朕不太懂,卿等皆國士,明于農事,小麥,朕以為將未來黎庶主食之一,乃生民之重,朕將此事托付卿等,卿等需努力協作!”

“諾!”常武帶著農稷官們深深恭拜。

劉徹卻接著道:“民以食為天,國以農為本,卿等的辛苦,朕是看在眼里,記在心里的,翌日,論功行賞,農稷諸官中佼佼者、杰出者,朕不吝以封侯!”

農稷官們聞言,紛紛跪地拜道:“陛下圣教,臣等銘記于心,敢不效死以報!”

封侯!

所有漢室臣民最高的夢想。

在今天以前,農家的眾人,是想都不敢想這種事情的。

但,如今,這夢想,卻似乎已經近在咫尺了!

農稷官們雖然大都是出身農家,而農家又是墨家的分支傳承,雖然農家的子弟,沒有墨家那么刻板和固執。

但也都是些個性淡泊,對功名利祿不怎么看重的人。

熱衷功名利祿之人,是不會走上每日與泥腿子打交道,跟莊稼大眼瞪小眼,琢磨木工與渠道的農稷官這條路的。

只是……

誰不愿,封候裂土,封建一地,光宗耀祖,福澤后人?

當初,梧候陽成延,以一木匠,協助蕭何營造未央、長樂兩宮與長安城,功成之日,立地封侯的故事,誰人不知?

特別是在廣大技術宅的世界里,陽成延的地位,就相當于文官之于蕭何,武將之于樊噲,真是高山仰止,令人敬仰。

如今。又有一個機會,一個封侯之機,出現在了廣大農家子弟面前。

大家真是恨不能馬上回去投入到工作中。爭取早日完成天子交代的任務,然后就如那梧候一般,封建一縣,號為列侯,光宗耀祖,福澤子孫,留名青史。甚至比肩許圣。(即農家祖師爺許行)

看完麥苗,劉徹又來到涇水之邊。視察安裝在河邊的水車。

當然了,劉徹只能遠遠的看一看水車的工作情況。

想要去岸邊,實地視察,那是不可能的!

只要劉徹敢做出那樣的事情來。隨行大臣們就敢學袁盎勸諫太宗孝文皇帝故事。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陛下縱自輕,賴高廟、太后何?

劉徹甚至都能想象出他們的說辭了。

所以,洞悉了一切的天子,果斷沒給大臣們刷聲望和逼格的機會。

留在了涇水河岸邊十步之外,看著水車緩緩翻滾,不斷的將涇水中的河水,汲入渠道。

這些水車大概類似于后世隋唐時期出現的筒車。

可惜,墨者們沒有隨同視察,不然。劉徹真想問一問,他們的水力鍛造機械走到哪一步了。

不過,縱然如此。水車也給了跟在劉徹身邊的駱郢,強大的視覺沖擊和震撼。

“巫神在上,這怎么可能!”駱郢喃喃自語,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越人信巫,崇巫,巫祝之術。非常流行,甚至隨著漢越交流的增多。來自越人的巫祝之術,反攻了漢室,成為了漢代文化中的一份子。

駱郢看著那些龐大的如同怪獸一樣的木制機械。

首先想到的,必然是巫祝的力量。

“沒有什么不可能的!”漢朝天子的聲音在駱郢耳邊響起,駱郢抬頭,對上天子的雙眼,只見漢朝的年輕天子,意氣風發,驕傲的說道:“這是科學的力量,格物致知,誠意正心后,找出天地的偉力運轉方式,然后,為朕所用,造福天下!”

看著呆萌呆萌的閩越世子,劉徹豈會放過這樣一個打擊他自信心的地方?

“朕將以五年之功,在關中遍裝水車,無論梯田還是高山,無論平原還是丘陵,五年之后,關中大地,將再無干旱之災!”

駱郢看著漢朝天子,眼神中滿是迷茫。

在這瞬間,駱郢心里有個沖動。

“或許,越人臣服漢朝,漢越合一,得這漢朝圣天子之助,越人也能得這水車之力,也能得這漢朝‘格物致知’之力,或許越人能過上好日子,如這上林苑那姓張的百姓一般,吃穿不愁……”

但隨即,駱郢就重重的搖頭。

“孤身負越人期盼,有神明護佑,當一統三越,重現勾踐大王偉業,豈能如此軟弱?”

駱郢在心中握緊了拳頭:“不過,這漢朝的水車還有那些農稷官,以及所謂‘格物致知’所謂‘科學’,孤倒是可以學習學習,回國以后,推廣開來,富國強兵!”

“嗯,孤就要這樣做!”

“這是祖宗神明給孤的重任!”

駱郢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咬著嘴唇,然后,低下頭去,企圖掩蓋他此刻內心的慌張與矛盾。

旁邊的劉徹,看的卻是好笑不已。

“果然是被震驚到了……”劉徹在心里琢磨著。

劉徹就是要讓駱郢親自感受到,漢與閩越之間的差距鴻溝究竟有多大。

然后一點點的摧毀這駱郢心中全部的僥幸與自信。

“這可僅僅是個開始……”劉徹在心中把玩著。

漢室現在最強大的地方,不是技術,也不是農業,而是軍事!

特別是隨著漢軍的現代化和騎兵化運動的加速,一漢當五胡的時代,即將來臨。

到時候連匈奴人在漢軍面前,都是土雞瓦狗,何況困局一隅的閩越。

連甲胄都不齊,還在用著青銅兵器的閩越,如何抵擋以鋼鐵武裝起來,與之拉開了一個時代的代差的漢軍?

所以,劉徹一點都不著急,反而饒有興趣的想要知道,等一會,這駱郢看到了漢軍的裝備和技戰術后,他該是個什么樣的表情?

“他會不會跟清末的胡林翼一樣?”胡林翼是曾國藩的大將,也是湘軍的代表人物。

但此人在晚年,目睹英國蒸汽船從長江逆流而上,心中的震驚與恐慌無以復加,竟吐血而亡。

如今的漢軍,特別是已經換裝了的野戰軍,根據周亞夫、義縱、劇孟等人的評價,其戰力,較之過去,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特別是騎兵部隊在普及了馬鐙和馬鐵蹄,裝備了騎弓、騎刀后。

真正實現了百余年前秦人的構想。

以離合之兵,穿鑿之兵,破陣之兵出現在了世人眼前。

周亞夫甚至覺得,五年后,漢軍就具備了出塞與匈奴爭雄的準備。(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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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六節 洗腦(1)

細柳營。

名動天下的無敵鐵軍。

自建立以來,這支軍隊就是漢室王牌中王牌,精銳中的精銳。

哪怕再過兩千年,這支軍隊的威名,依然不減半分。

與它的名字一同永垂青史的,是劉裕統帥的北府兵,是楊業的楊家軍,岳飛的岳家軍,戚繼光的戚家軍。

換句話說,在此時,細柳營可以稱得上是有著光榮傳統,作風優良的光榮軍隊。

細柳營的前世,是漢室的河東郡義兵營。

太宗孝文皇帝后元六年,即西元前159年,匈奴老上單于已死,新單于軍臣與其右賢王矛盾加劇。

自古以來,戰爭都是轉移國內矛盾的不二手段。

匈奴人尤其如此。

當年冬,整個匈奴東部部落,幾乎傾巢而出。

其一路自河套而來,與漢軍在云中郡郡城下激戰;一路走上郡,兵臨膚施城下。

當時的情況,可謂是萬分危急!

匈奴人來勢洶洶,長城防線,幾乎形同虛設,漢軍只能依賴堅城抵御匈奴入侵。

廣大的鄉村村寨,幾乎全部放棄。

更關鍵的是,當時,漢室的主宰,太宗孝文皇帝,實際上已經是病入膏肓了。

帝國風雨飄搖,一旦上郡或者云中,任何一個郡城失陷,整個北方的長城防線,都將崩潰。

匈奴大兵將再現七年前的偉業——兵臨蕭關之外。火燒回中宮。

而七年前親披甲胄,手持天子劍,奔赴前線。犒勞將士,激勵士卒,團結全國的天子,卻已經甚至連未央宮都很難走出來了。

細柳營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在長安城以西的細柳倉內成軍。

之后就發生了名垂青史的太宗細柳閱兵的故事。

細柳營一舉成名天下知。

周亞夫更是從此官路亨通。

立即就從河東郡郡守的位子上被提拔為中尉,隔年四月,任命為車騎將軍。太宗遺詔,遺命先帝:事有不便。以周亞夫為將。

于是,吳楚亂起,周亞夫才得以兼任太尉,總掌天下兵馬。

周亞夫從河東郡郡守到太尉。只用了五年。

這樣的火箭升官速度,翻遍中國歷史,也是寥寥無幾。

而在這樣的速度背后,細柳營的影子,始終若隱若現。

這支軍隊成軍以來,抗擊匈奴,平定吳楚,轉戰萬里,大小數百戰。用著鐵一樣的戰功,昭告天下,他們無愧于自己天下第一軍的美譽。

而細柳營當然不是憑空出現的。

更不是坊間所流傳的。周亞夫從河東郡郡兵和地方義士中選拔出來的。

懂點軍事常識的,都知道這不可能啊!

精銳不是一天練成的,細柳營這樣的百戰雄師,更不可能倉促找上幾千人,發給武器,就能成為精銳的。

更別提‘太宗細柳閱兵’的故事。被細柳營當做背景板的棘門門、飛狐軍、句注軍,可不是什么小貓小狗。

譬如飛狐軍的將軍是車騎將軍令勉;統帥句注軍的人是楚國丞相蘇意;北地軍的頭叫張武。這人不用太多介紹,只要知道,此人是跟著太宗皇帝從代國走過來的絕對心腹;而棘門軍就更了不得了,統帥他們的人姓劉,是實打實的漢室宗親,現在的宗正,未來的楚王。

細柳營能踩著他們的身子上位,而這些人卻連屁都沒放過一個。

想想都不可能啊!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就算這些將軍們人人都是無比大度,胸襟開闊的英雄,不計較此事。

下面的丘八大爺們,就未必了。

你說你是天下第一?

好,哥倆來比劃比劃。

沒有金剛鉆,細柳營這天下第一的美譽,早被南軍北軍的丘八們丟到地上,還踩了一萬腳了。

而事實是:細柳營的歷史,比很多人想象的還要久遠。

這支部隊,最早能追溯到當初秦末戰亂時,跟隨周勃一起征戰天下的親兵營。

漢室建立后,天下漸漸太平。

許多士卒解甲歸田。

高皇帝劉邦是個特別大方的開國君王,跟著他打天下的老兄弟們,在他得了天下后,一個也沒虧待。

功勞大的封侯,甚至就連戰死的有功大將,子嗣也被追封。

功勞夠不上封侯的。

劉邦也沒有不管不顧。

漢律中,有關三老的法律地位,都要強調一句‘比山東復’。

所謂‘比山東復’的意思就是比照山東老兄弟的待遇。

而在此時,山東不是行政名詞,而是地理名詞,指的是太行山以東的廣大地區。

所謂山東老兄弟,指的就是跟著劉邦打天下,始終不離不棄的老士卒們。

但也有很多士卒,或者因為殘疾,或者因為患上了嚴重的戰爭綜合征,幾乎失去了獨自生活的能力。

不管是劉邦也好,還是這些士卒的將主們也罷,肯定都不能看著這些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老兄弟們自生自滅。

于是,許多列侯,都將這些老兄弟們,帶回自己的封國,給予他們官職或者土地,就近照看和照顧。

這些老兄弟,在安頓下來之后,當然會娶妻生子。

所謂龍生龍,鳳生鳳。

軍人的子嗣,耳聞目濡之下,當然也會跟自己的父輩一樣,成為軍人。

這就是所謂的將門世家。

而這些人,自然而然的。就會因為父輩和從小受到的教育的原因,忠于其所在地的列侯。

所以,翻開歷史書。人們常常會發現,前一秒還在長安斗雞走狗的紈绔子弟,下一秒披掛上陣,居然也能有模有樣,有板有眼。

譬如平陽侯曹氏,數代單傳,以羸弱著稱。但上了陣,卻也能獨當一面。不墮先祖威名。

周勃也是如此。

將其親兵營中的傷殘老卒以及生死兄弟們,全部帶到了他的封地,河東郡的絳縣安置。

等到周勃被太宗皇帝趕回家種田,為求自保。周勃甚至在其絳候候國里組織了一支軍隊,藏了兵甲弓弩。

結果被人一鍋端,自己人還去了廷尉大牢旅游了半年。

要不是薄太后求情,肯定是豎著進去,橫著出來。

而周亞夫的細柳營,在實際上,就是以周勃幾十年來練出來的絳候親兵為根基,在河東郡花了四年時間,一點一滴練出來的。

細柳營。哪怕是一個低級軍官,如屯長、隊率,祖上可能就是當年跟隨周勃征戰天下的老卒。

父子祖孫。三代從軍,更重要的是,從小就跟著周亞夫一起長大。

這樣的軍隊,在這封建時代,真是無人能敵。

而在經過了匈奴與吳楚的戰爭磨礪后,細柳營的威名。真是響徹寰宇。

據說,就連匈奴單于庭。也特別關注細柳營。

去往匈奴的使者回來報告,匈奴人,總是詢問細柳營的營地和營中故事。

而作為漢室的王牌。

細柳營的駐地,其實就在上林苑西側,渭河以北,鎬池以南的細柳倉。(注1)

細柳營也是因此而得名。

此地山高林密,但山中別有深谷。

因此秦時,秦軍在此營造倉儲基地,以供應阿房宮的建造需求。

漢室照舊將之作為一個軍需基地和少府府庫的中轉中心。

所以,這細柳倉的交通非常發達,馳道直接修到了山谷的門口,秦漢兩代建設者們更是在道路兩側,廣修烽燧臺以及崗哨。

尋常人根本無法靠近,也無法接近這漢室王牌細柳營的駐地。

劉徹的攆車儀仗,緩緩駛在細柳倉前的馳道。

一路上,往來巡邏的騎兵,戒備森嚴的哨所、關卡,數之不盡。

因為,直到現在,細柳倉依然發揮著它周轉軍需物資的功能。

甚至漢室最大的弓弩作坊,就在細柳倉之中。

這里生產著舉世聞名的大黃弩以及精密無比的連發弩。

劉徹登基后,又將陌刀和牛角弓以及長槊等試驗性軍械的生產地點在這里放了一個,以防備就近裝備軍隊,并且及時反饋使用情況,方便少府的工匠及時進行改進和調整。

而被劉徹特意帶在身邊的駱郢,打從上了馳道,進了這細柳倉的警戒范圍,他的臉色變得跟白紙一樣,甚至身子都開始難以抑制的顫抖了起來。

作為漢軍的王牌,細柳營現在享受的是跟虎賁衛、羽林衛同樣的待遇,甚至猶有過之。

最好的武器,最新的裝備,最嚴格的訓練,最高等級的伙食標準。

特別是得到了劉徹的指示后,細柳營派出了一批花架子出來巡邏。

這些騎兵,全身著甲,就連馬身上,也覆蓋著一層堅實的鐵甲,舉著沉重的騎槍,在這個時代,任何人看了都要嚇尿!

只是很遺憾,這樣的一支騎兵,目前在實戰方面,是沒有太多的用處。

也就是看著好看而已。

而且軍隊使用后,反響也很壞。

將軍們覺得,這些重甲騎兵,使用起來,很困難,而且后勤壓力和合適的承載戰馬也難尋覓。

士卒們覺得,鐵甲太重,騎槍太重,不僅僅穿戴困難,更麻煩的是夏天,根本沒有人能套在那樣的鐵皮殼子里撐過一刻鐘。

少府總共也就生產了三百套類似的重騎兵裝備,然后就停產了。

目前來說,這種重甲騎兵,是作為皇室的儀仗隊以及在夷狄面前逞威風的面子衛隊。

地位與陌刀的老祖宗,斬馬劍類似。

倒是少府改進后的陌刀。在以步卒為主的漢軍中廣受好評。

尤其是弓弩兵們愛死了這種能很好的掩護和保護他們脆弱的側翼的長刀類兵器。

將軍們天天嚷著要五年編組一萬陌刀兵,十年爆出五萬人。

但,這些提議被劉徹毫無懸念的否決了。

開什么玩笑!

陌刀的鑄造。哪怕是改進以后,也非常復雜,而且極度燒錢。

一柄陌刀,最起碼要耗費三十斤精鐵或者粗鋼,價值數萬錢,若再加上陌刀兵的訓練以及伙食開銷,都快夠養一個一人雙馬的騎兵了。

劉徹才不會干這樣的賠本買賣!

陌刀這個兵種。在他計劃里,只是輔助兵種。而不是主戰兵種。

未來的真正方向,應該是輕騎兵和胸甲騎兵。

當了皇帝這么久后,劉徹也算是明白了,為何陌刀獨獨只在唐代興盛一時了。

首先。當然是唐帝國有錢,任性,浪費得起。

其次,唐帝國全盛之時,追亡逐北,吊打一切。

它有著足夠廣袤的牧場,蓄養足夠多的馬匹,編組足夠多的騎兵來保護陌刀兵。

而漢室呢?

現在不過區區十萬騎兵而已,而且戰馬和優良的牧場。嚴重缺乏。

富饒的河套地區,至今仍在敵手。

匈奴騎兵,隨時可能沖進家里面。

在這樣的情況下。大力發展陌刀兵,這是腦抽。

就像二戰時,英國人作死的沉迷于粗又大,結果被航母爆了菊花。

當然,陌刀兵也還是要發展的。

但不是現在。

起碼,要等到漢室稱霸宇內。控制草原。

到那個時候,漢與唐一樣。有著廣闊的新征服世界和龐大的屬國、殖民地需要保護和捍衛。

到那個時候,才是陌刀兵真正發揮作用的時候。

至于現在?

老老實實種田養馬,拼命爆騎兵才是王道。

只是很可惜,駱郢不知道這些,也不會懂這些。

此刻少年的整個腦海中,都是剛剛過去的那隊散發著肅殺之氣的重騎兵。

駱郢根本無法想象,要是漢朝將這樣的騎兵,派去南方,那越人該怎么抵抗?

恐怕,漢人就是站在原地不動,越人軍士,把武器都砍卷了,也奈何不了這些用鋼鐵保護自身的重騎兵。

更何況,這些是騎兵。

來去如風,無影無蹤的騎兵。

哪怕駱郢是被圈養在長安,他也聽說過,匈奴人的威名。

少年心中,此刻想起了許觀過去給他上課說過的話:“匈奴騎兵,一晝夜可行進百里甚至數百里,漢軍常常陷入打不能打,撤不能撤之地,故以漢朝之強,只能防守,而不能反攻!”

匈奴騎兵,能讓漢朝只能防守不能反擊。

那漢朝騎兵,尤其是方才那種重騎兵,豈非可以輕松挺進到閩越國都東治城下?

回憶了一下他幼年在閩越國的記憶。

駱郢覺得,以越人的武裝,要是遇上漢朝的軍隊,恐怕跟雞蛋碰上石頭沒有差別。

根本就是毫無還手之力!

“難道,孤這禹皇血脈,勾踐大王子孫,只能泛海遠逃,遁于海外不成?”駱郢只要想想,未來要是漢軍直趨閩越境內的場景,對未來就是無比絕望。

不得不說,在這一時期,中國的沿海地區,不分越人與諸侯。

大家都有著一個共同的心理準備。

‘事有不豫,即泛舟海外……’

當初,田橫就是這樣干的。

打不過了,撐不下去了,就乘舟泛海,去海外尋找一片新的天地。

歷史上,許多政權,滅亡前夕,也都做過這樣的準備。

‘漢兵遠,臣觀之已罷,可襲,愿收大王余兵擊之,擊之不勝,乃逃入海,未晚也’by——膠西王太子

呂嘉、建德已夜與其屬數百人亡入海,以船西去——by太史公《南越列傳》。

‘王以擅發兵擊南越,不請,故天子兵來誅。今漢兵強,今即幸勝之,后來益多,終滅國而止,今殺大王以謝天子,天子聽,罷兵,固一國完;不聽,乃力戰;不勝,即亡入海’by——閩越王弟余善。

這樣看著,真是有些類似西游記里的二師兄。

但卻是各方政權,必須做的準備。

到萬不得已之時,起碼還能有條退路。

只是,古代航海技術非常落后,海圖海路近乎于零。

縱使大家都有著萬一之時,就跑路的計劃,但與二師兄不同,二師兄知道自己可以回高老莊。

但各方卻不知道,一旦入海,該何去何從。

駱郢心里更是沉重無比。

雖然閩越人善漁獵,常常出海捕魚。

但是,海洋的危險與未知,卻深深的銘刻于所有閩越人的血脈深處。

所以,閩越人巢居(干欄式房屋),懸棺而葬,鑿齒,這些傳統表明了閩越人希望遠離海洋,遠離水的渴望。

但偏偏為了生存,他們只能出海,去水中獲得食物。

駱郢雖然年幼之時,就來到了長安。

但是,因為有著許觀在,對于閩越的傳統和習俗還是了解和知道的。

想著自己同胞的苦難,回憶著不久前見到的漢朝百姓的幸福安康,再有著鐵騎威懾。

種種壓力,種種困惑,種種想法,紛至沓來。

駱郢的手,越握越緊。

終于,他大著膽子,抬起頭,看向端坐于攆車上首的漢朝天子,恭恭敬敬的跪下來,叩首三拜,問道:“陛下圣天子也,恩澤遍及四海,草木鳥獸,亦蒙陛下圣恩,下國小臣郢,昧死斗膽請益于陛下,閩越臣民,當是何去何從?”

不得不說,這駱郢很聰明。

他覺得既然,打是肯定打不過,漢朝的疆域也比閩越大了無數倍,人口更是多了不知道多少。

在這巨人一般的漢朝面前。

閩越國就像個小孩子一樣。

況且,閩越先王無諸,就是漢朝的高皇帝所立。

駱郢覺得,向著宗主國請教閩越未來該如何,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漢朝天子不是自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嗎?

閩越可是正兒八經的漢朝高皇帝冊封的外藩,有著高皇帝御賜的王印,歷代天子也都予以承認和冊封。

只要閩越足夠恭順,足夠臣服,想來,漢朝天子只要還要臉,就不會強行奪閩越社稷,滅閩越宗廟。

在長安這么久,對漢室的政治生態,駱郢還是有著一定了解的。

知道,漢朝講究‘師出有名’,更看重‘存亡續斷’。

只要不招惹這頭老虎,這頭老虎應該不會不要臉的吃人。

當然,這樣天真的想法,也就只有駱郢這樣的少年人才會有。

稍微合格的成年君王和上位者,都不會對其他統治者的節操,有半分信任。

劉徹聞言,卻是微微一笑。

“朕乃天下之主,受命于天,代天牧狩,閩越、東海、南越,皆朕臣民,卿即問朕,朕自不會藏私!”

劉徹等的就是駱郢的這一問。

因為劉徹很清楚,當駱郢問出這個問題后,這位未來的閩越王,就不可避免的將被漢文明同化。

要知道思想、意識形態這種東西,一旦定型,就由不得人抉擇了。

后世蘇聯倒臺,就是因為整個意識形態陣線全面崩潰。

從統治者到百姓,全部被人忽悠了。

于是,那個曾經讓整個西方世界顫抖和恐懼的北極熊,一夜之間,轟然倒塌。

甚至就是米帝都沒想到,他們的成績竟然如此杰出。

但劉徹并不急著回答,因為,火候還差了一點。

必須要徹底摧毀駱郢心中對于其閩越的自信心。

所以,劉徹道:“只是,朕現在,還不想談這個話題,卿與朕看完細柳營后,朕再告訴卿,閩越應該如何……”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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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七節 洗腦(2)

攆車越過一座架在一條小河上的橋梁后,就抵達了細柳倉前的營盤外。

當初,太宗孝文皇帝勞軍至此,為軍門都尉所止。

所謂‘軍中唯聞將軍令,不知天子詔’。

至今,細柳營軍寨之前,仍然有著‘太宗法駕駐留之所’的遺址。

這是細柳營的軍魂和立軍之本。

只是劉徹看著那遺址,卻是皺了皺眉頭,心里頭有些不痛快。

“解放軍不跟我走,我就去找紅軍……”天朝太祖曾經說過的話,在劉徹心中回蕩著。

軍隊到底是跟誰走,這樣的事情,在任何時候,都是無比敏感,不可挑釁的關鍵所在。

但,劉徹很快就露出笑容,緩緩走下攆車。

兵為將有,是中國王朝的頑疾。

就連秦帝國,都沒辦法根除這個麻煩。

不然,漢室至今不過六十年,也不會發生大小叛亂數百起,異姓、同姓諸侯王不斷反叛的事情了。

軍隊聽黨指揮,跟黨走?

在這西元前就是一個笑話!

相對來說,細柳營和周亞夫,都還算聽話,屬于忠臣忠軍,是鐵桿的漢室嫡系。

“這軍校與參謀本部,要加緊建立了……”劉徹心里想著。

若在以前,其實縱使建立了軍校,組建了參謀本部,其實用處也不大。

一支軍隊,在冷兵器時代,想要有戰斗力。

首先的第一要素就是,軍隊的上上下下,大小軍官,全部都要是將主的自己人。

要是絕對信的過的親信心腹手足,能在戰斗時把后背放心交給對方的生死兄弟。

軍隊里要是充斥著三教九流,各種派系相互內斗、糾纏不休。

旁的不說。這支軍隊只要上了戰場,那必定被敵人擊敗!

反正,翻開史書,劉徹就沒見過那位將軍能一邊頂著敵人的火力,一邊被自己人各種拖后腿還能取勝的。

即使是到了二十一世紀。全世界都在喊著民煮自由。但在軍隊里,卻依然是絕對的鐵腕,軍法如山,不容置疑和議論。

所以,在以前即使建立了軍校,組建起了參謀本部。

但最終依然可能是換湯不換藥。

頂多就是皇帝對軍隊的控制力,稍微加強了一些。軍官們的忠君意識稍微強化了一些。

除此之外。然并卵。

各支部隊,依然會帶著各自將主的濃厚個人色彩。

像歷史上的李廣軍隊與程不識軍隊一樣,兩支不同的作戰部隊的作戰風格與作戰戰術,簡直就是兩個國家的軍隊一般。

但現在就不同了。

現在劉徹看到了,未來的漢室軍隊,將完成中事歷史上的一次重要變革。

漢室將走向以騎兵為主戰力量,步兵和弓弩兵作為輔助力量的時代。

在這樣的歷史大勢下,舊有的軍隊秩序和舊有的軍隊山頭。將會徹底掀翻。

跟不上時代的,連打醬油的能力都會被剝奪。

正如前世。當衛青霍去病崛起。

曾經威名赫赫,名震天下的名將、鐵軍,紛紛消失。

就像現在的李廣還是新生代的后起之秀,到了衛霍閃耀的時代,李廣連做一個預備隊、輜重隊的首領都有些勉強。

這是時代發展的必然。

跟不上時代發展潮流的,肯定會被淘汰。

這就給了劉徹可乘之機。

順應時代發展的潮流和歷史大勢,廣泛的選擇和提拔一大批出自寒門的杰出將才,借助他們的力量,將軍隊大權集于己身。

徹底的拋開那已經占據漢室政治舞臺六十年的列侯元老勛臣的鉗制。

就像歷史上小豬干的那樣。

哪怕一次性罷黷一百零五位列侯。

列侯們也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唯一的問題是,舊的山頭倒下了,新的山頭肯定會樹起來。

劉徹唯一的能做的,大概也是自己活著的時候,能看住他們,監管他們。

至于死后的事情?

誰能控制得了?

天朝太祖,五百年一出的雄主,尚且人亡政息,江山變色。

這個世界沒有人能控制得了未來,所能努力的,只有當下而已。

這樣想著,劉徹就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邁著步子,劉徹抬頭望向細柳營中那高高飄揚的戰旗。

一頭張牙舞爪的滾滾,在旗幟上若隱若現。

是的,你沒看錯,是滾滾!

上古先秦,及至于漢,軍旗圖騰物的選擇,都很有限。基本上脫不出虎豹熊龍的范疇。

劉徹不太明白,周亞夫為何選來選去,選了一只滾滾當細柳營的圖騰軍旗。

但在此時,滾滾在人們的意識可不是后世能萌死人的國寶。

它有個外號叫食鐵獸。

在漢人的意識中,這貨是吃鐵而不是竹子的。

劉徹不明白,為什么漢人會有這種認知?

難道是因為滾滾的毛色?或者憨態可掬的模樣?

反正,前世,劉徹曾聽說,小豬那個家伙在上林苑里面抓了好幾只圈養了起來,天天喂它們吃鐵屑。

結果不言而喻……(注)。

好吧,反正,在此時的人們印象里,滾滾這種熊的遠親,是猛獸,拿來當軍旗,也不無不可。

但劉徹只要想到,細柳營是舉著滾滾沖鋒陷陣的,就有些忍俊不禁了。

“看來,我大國寶的兇猛一面,即使是在這西元前,也是人所共知的!”

“末將細柳營都尉衛馳拜見吾皇,陛下千秋萬歲!”一個鐵塔般的都尉,穿著一身鎖子甲,帶著十余位將佐,走出營門,正面走到劉徹的攆車前,以右手擊胸。行軍禮道。

這種軍禮在經過虎賁衛和羽林衛的傳播后,目前在漢軍的野戰諸軍中非常流行。

漢人是極為自尊自愛的一個民族。

尤其是此時,‘跪’這種屈辱性的禮節,通常情況下,就只有地位懸殊非常大的時候。才會使用。

絕大多數時候。漢人只跪天地君親。

其他人就是丞相,也不會跪。

至于朝臣們?

他們見劉徹,用的是拜禮!

什么叫拜禮?

臣拜君,君拜臣,在春秋戰國時期,是有來有回的。

現在雖然多數情況都是臣拜君,但君拜臣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

特別是當皇帝要任命九卿、將軍、郡守之時。都是要鄭而重之,選擇吉日,沐浴齋戒,然后將事情拜托給臣子。

至于跪?

很少有漢人會對他人下跪。

哪怕你是縣令、郡守、甚至丞相。

深深稽首,或者揖禮而拜,就已經很尊重你拉。

當然了,面對皇帝時,就不同了。

天地君親師嘛。跪跪也無妨。

但這種情況在軍隊,就又不同了。

丘八大爺們。脾氣大的很,尤其是越能打的軍隊,常常越傲氣。

當年,太宗皇帝勞軍細柳營,這群細柳營的驕兵悍將,就沒有一個下跪的。

周亞夫更振振有詞說:甲胄之士不拜,請以軍禮相見。

好吧,劉徹也接受了這個設定。

最初在羽林衛和虎賁衛推行錘胸軍禮,就是為了避免今天的尷尬。

反正跪不跪的無所謂。

忠心不是跪出來的,而是培養起來的。

劉徹面朝著諸將官,右手在胸前一禮,道:“免禮!”

身旁的王道連忙出列,朗聲唱諾:“皇帝向細柳諸將致意!”

諸將佐立刻就是一凜,為首的都尉衛馳低頭道:“陛下厚愛,末將等惶恐至極……”

“恭請陛下入營!”衛馳站到道路一側。

很快就有著兩隊重騎兵,從營內駛出,分列營門兩側。

劉徹看了,也忍不住點點頭,贊道:“將軍們帶的兵不錯!”

這些士卒,騎著戰馬,列在兩側,一動不動,要知道,他們可是穿著全身的重甲,整個人都套在一個鐵殼子里,更夸張的是,他們手上舉著的騎槍,起碼重達五十斤。

能保持一個動作不變,立在道路兩側,這樣的騎卒,沒有嚴格的訓練和鐵一樣的紀律,是很難辦到的。

尤其是封建時代,能做到這一點的更是少之又少。

歷史上,戚繼光雨中閱兵,三軍列隊,一動不動,震驚天下,四海威伏,成為明軍最后的絕唱。

現在看來,今日的細柳營的紀律,已經不亞于戚家軍了。

劉徹在眾將以及隨行大臣簇擁下,步行通過重騎兵們組成的鐵塔林,走向細柳倉的內部。(注)

這漢室如今最精銳的軍隊的營房,即將向劉徹展露真容。

一直跟在劉徹身旁的駱郢,卻是有些畏懼和害怕的低著頭,不敢去看道路兩側的那些鐵塔衛士。

作為閩越國世子,駱郢幼年之時,也曾見過閩越軍隊列陣。

當時,他的父親曾驕傲的告訴,那是閩越國最強大的軍隊,曾經以一敵三,戰勝過東海人,也曾抵御過南越人的進攻,是閩越的中流砥柱。

駱郢至今依然記得,當時他的所見所聞。

只是……

與漢朝的軍隊比起來……

駱郢看了看兩側的全身重甲的騎兵,再想想自己國中精銳身上穿的是布衣,最多是皮甲……

兩者的裝備之間的差距,簡直就是富翁與乞丐的區別。

而在紀律方面,閩越的精銳,更是被眼前這支漢軍甩了十萬八千里,幾乎可以繞長安一百圈了。

閩越軍隊,列隊時,除了不斷的嘰嘰喳喳的議論聲外,還有著相互推搡的嚷嚷聲。

當時,駱郢看著軍列整齊,戈矛齊備,在心中也自以為這是天下有數的強軍了。

但此刻,一個個沉默無言,靜立兩側的衛士,卻用著事實告訴他。

自家的所謂精銳,簡直是土雞瓦狗,螻蟻一樣的破爛。

駱郢作為閩越世子,當然清楚,一支令行禁止,沉默無言的軍隊,意味著什么。

七十年前,曾有過一支同樣紀律嚴格的軍隊,從中國直撲閩越之地。

那支軍隊的名字叫秦軍。

他們只有三萬人,卻在半年時間內,擊破了閩越各部族的所有抵抗,直取東冶,在閩中設立郡縣。

當時,他的祖父無諸、東海國的開國之主搖,還有已經滅亡的南海王,統統都匍匐在秦軍面前瑟瑟發抖。

什么越人的驕傲、禹皇的尊嚴,勾踐大王的偉業,統統被拋到了爪哇國。

甚至到了秦末,天下大亂。

秦的鄱陽令吳苪,以一縣之力,就壓服了閩中越人,讓所有越人聽從其號令。

這些事情,閩越國會瞞著他的人民,但不會瞞著貴族,更別說王族了。

只是,在修辭方面會有所委婉。

無非是先王忍辱負重巴拉巴拉什么的。

但這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只要中國天子覺得,閩越是個麻煩了。

那么,閩越的滅亡就在眼前!

七十年前,中國的始皇帝麾下的鐵騎,踏平了三越,摧枯拉朽一般的擊破了所有抵抗和不服。

越人流血數百里,但無濟于事,只能選擇做秦始皇的子民,為其帝國偉業添磚加瓦。

今天,倘若中國天子命令他的無敵鐵軍,進入閩越平叛。

閩越國能抵抗嗎?

駱郢在心里搖了搖頭!

中隊,近乎不可戰勝!

閩越的抵抗,除了白白犧牲外,幾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更麻煩的是……

閩越境內,并非只有一他駱郢家是受到了漢朝冊封的越王。

東海國那個漢朝的走狗就不說了,就是閩越國之中,也有許多部族首領,是有著漢朝天子冊封的璽書。

一旦漢軍打過來,這些家伙肯定會搶著當帶路黨。

“不!孤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駱郢在心里發誓:“閩越先王的宗廟,閩越的社稷,不能在孤手里斷絕,孤一定要想辦法,阻止那樣可怕的事情發生!”

那怎么做才可以保全閩越呢?

駱郢的思維開始劇烈的活動起來。

“首先,要恭順,要臣服,要與長安保持一致……”駱郢在心里想著。

這倒不難。

三越在理論上都是漢朝爸爸保護下的藩國。

先王無諸在位時,曾經深得長安贊許。

至今,閩越國中,漢化氛圍非常濃厚,就是他駱郢的父王,也是以漢朝服臨朝,上層貴族幾乎都以學習漢文化為榮。

這樣的決定,在閩越國內,并不會有人反對。

“其次,要極力的慫恿南越人反漢,讓漢朝皇帝厭惡南越人,這樣,我閩越就有了為漢朝效力的機會……”駱郢眼珠子一轉,就想到了這一條至關重要的關鍵。

在野外遇到熊怎么辦?跑的比你的同伴快就行了!

駱郢雖然沒有聽說過這個故事,但也大概明白這么個道理。

萬一老虎要吃人了。

那就先給他找個獵殺的目標!(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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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八節 無題

細柳營的內部,是一個極為寬廣的深谷。

不,準確的說,應當是在無數萬年以前,由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雕鑿而出的峽谷。

在深谷的另一端,渭河潺潺流過。

兩千多年后的一九九四年,天朝曾經發掘了另外一個與細柳倉齊名的漢初倉儲基地‘澄邑倉’的遺址。

當時發掘出來的‘澄邑倉’遺址,嚇壞了無數考古學家。

僅僅是遺址部分,東西長約一千米,南北長約一千五百米。從中發掘出了無數精美的文物以及大量的漢代民用品,更發現了不止一個手工業作坊遺址,特別是在‘澄邑倉’北部,發現了一個完整的漢代淘窯。

此遺址被列為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而澄邑倉在渭南的蒲城,遠離長安,其規模就如同一個城市一樣了。

近在長安的細柳倉,就簡直是一個完全軍事化的要塞城市了。

走進細柳倉的內部,映入劉徹眼簾的,首先就是那整齊排列的軍營。

漢軍在細柳倉中駐扎了包括細柳營這支野戰軍在內的將近一萬軍人,另外還有大約千名少府各司曹的主管官員、技術官員以及上萬工人居住于此。

整齊、干凈的營房,密密麻麻,向著深谷深處延伸。

只是粗略的估計了一下,劉徹發現,這細柳倉至少延綿兩三公里。

不過,這不奇怪。

后世三國時期,曹魏士人如淳引用‘長安圖’描述細柳倉的遺址說:細柳倉在渭北。近石繳。

三輔黃圖描述說:在長安西,渭水北。石繳西,有細柳倉。

這些可能還不夠形象。

那么。考古發現,足以證明細柳倉曾經的宏大。

西元一九八九年,陜西省考古隊在咸陽區西部的兩寺渡村發現了細柳倉遺址,超過八千平米!

但這還僅僅只是細柳倉的倉儲部分遺址。

細柳營的軍營駐地,早已湮滅于歷史長河之中。

如今,劉徹站在這細柳營的軍營內部,環視整個大營,頗有種發現歷史的感覺。

劉徹走近軍營,伸手在營墻上摸了摸。

漢代的軍營常駐地。基本都是以磚石砌成。

細柳營也不例外。

“一個營房,住幾位士卒?”劉徹沒有進入軍營內部查看,而是問著隨同視察的都尉衛馳。

“回稟陛下,賴陛下仁德,關愛士卒,如今一間軍營,住士卒十人……”衛馳立刻就笑著回答,對于當今天子,將軍們可都是愛死了。

登基以來。就沒短過半個錢的撥款。

特別是對于士卒的關照,可謂是體貼至極!

即位后立即就恩旨給士卒每日的伙食增加了一兩米!

這可是一兩米啊!

每人一個月下來就是兩斤多,一年下來就是半石多!

漢室軍隊何止百萬,相當于給軍隊增加了差不多千萬錢的軍費!

真正是大手筆!

而對于細柳營這樣的王牌。那就更是無微不至了。

前不久,還有天使押送著整整數百石的豆油前來細柳營,給士卒們加餐。

據說以后。每月都會有百石以上的豆油補給。

細柳營跟大多數的漢室野戰軍一樣,都是由軍官們從自己的鄉族子弟里挑選出來。手把手的教出來的。

同袍之情,自然很深厚。

當然。更主要的是,此時的軍官們還沒點亮:吃空額,喝兵血這個科技樹。

大家推崇的是:豈曰無衣,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哪怕是郡兵之中,手足同袍之情,也是非常深厚。

古有吳起,為士卒吸膿,近有周亞夫,拿著自己的俸祿和封國的租稅,負擔傷殘士卒的生活開銷。

在這樣的情況下,士卒們與軍官們,雖然在地位上有著巨大的鴻溝,然而在人格上,并無什么差別。

每一個將軍都知道,善待士卒,就是善待自己的前程。

想要士卒們賣命效死,就要盡量對他們好。

所以,漢軍中,有本事的人,常常崛起非常迅速。

繼承了秦代軍法制度的漢軍,更不會發生,立下的功勞會被人黑了的骯臟事情。

軍隊里有著專門的軍法官和記錄士卒功勛的軍官以及部門。

誰要是敢黑了手下的戰功,就是那個手下不說話,軍法官也敢把事情往上面捅。

一般來說,尚武之風極烈和自尊心極強的漢代官僚,也不會干出這樣人神共憤的齷齪之事。

正是這樣的社會風氣之下,所以,漢軍每逢出征,所過沿路郡縣,無數的英雄好漢,常常自帶干糧,自備甲胄前去投軍。

軍隊卻還要挑三揀四,不合格的人,直接予以拒絕。

宋明之時的人,不知道讀史之時,會不會感到愧疚?

劉徹聽著衛馳的話,思慮了一下,問道:“可是一營一什?什長與士卒同住?”

衛馳點點頭,道:“回稟陛下,正是如此!”

什長與士卒同住一營,這是從虎賁衛和羽林衛中傳出來的‘先進經驗’。

經過虎賁衛與羽林衛實踐后,各個山頭,都覺得這個辦法很不錯,很贊。

什長與士卒同營,朝夕相處,培養出兄弟之情,隊率又對什長施以恩義,屯長與隊率約為兄弟,司馬與屯長同出一族。

這樣層層相連,哪怕是萬人之軍,將軍指揮起來,也是如臂指揮,非常好用。

當然,像虎賁衛與羽林衛那樣,還要給士卒們普及文化,甚至授以兵書,這樣的事情。目前在其他山頭,還是阻力重重。

也就只有南北兩軍。在空降了一批羽林衛和虎賁衛出身的軍官后,才得以在小范圍內實施。

此時。絕大多數軍官,都是出身將門世家。

祖父是軍官,父親是軍官,他也是軍官。

這些人可不想培養出一批競爭者來。

平時施以恩義,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只是想要士卒為自己效死,在戰場上為自己拼命罷了。

將士卒們變成與自己一樣的將官,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劉徹對于這樣的情況。也并沒有太多好辦法,只能耐心等待,等待舊有勢力崩潰的哪一天。

至于現在?

并無任何辦法!

要知道,即使兩千年后的世界,也是如此。

無論是‘人類希望國’,還是‘資本主義最后的堡壘’這兩大巨頭,你可有見過從一個小兵干到上將的例子?

一萬人中,能有一人最后爬到團長這個位子,都是邀天之幸。

多數人。連個士官長都是要過五關斬六將。

而有個好爹的就不一樣了……

一門三上將,父子七將軍。

這不是童話,是現實。

相對來說,現行的漢室軍隊。平民子弟的升遷之路,可能更多一些。

只要你武藝超群,一個能打三個甚至更多。

保證你升官如尿崩。

典型的例子就是灌夫的老爹張孟。

從一個家奴到兩千石郡尉。只用了七年。

靠的就是勇猛無比,在戰場上跟開了無雙一樣。

還有小豬朝時。霍去病的小弟趙破奴,從一個逃人。到列侯,也只是數年而已。

所以,劉徹也沒跟個中二一樣的想要對現有利益階級和將門集團下手。

只要他們聽話,能打,能打贏,就萬事大吉了。

“善!”劉徹對著衛馳笑道:“同袍手足如一人,試看天下誰能敵?我漢家立軍之本,首在愛卒,其次用命,再次訓練!”

“將軍請帶朕去看看細柳營操演……”劉徹微笑著道:“朕曾經對義縱和劇孟都說過,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訓練是軍隊之本,朕皇祖高皇帝曾詔曰:士不教不得征,正是這個道理!”

“陛下圣明!”將軍們自然也不會吝嗇馬屁。

在群臣的簇擁下,劉徹乘著戰車,來到了細柳營的演武場。

這演武場,并不在營寨之內,而是在細柳倉的另外一側,石繳前的‘短陰原’。

在漢代,繳與激互通。

所謂石繳,其實就是石激。

什么叫石激?就是一種用于挑離沖擊堤岸的河水,保護河堤安全的人工石礁。

細柳倉所在渭河北岸,恰好位于灃水與渭河交匯之處,千百年的兩大水系互博之力,使得河流不斷的侵蝕岸邊。

人類出現后,自然不允許大自然這樣肆無忌憚的侵蝕自己生存的土地。

于是,勞動人民創造了石繳這樣一種防護堤壩安全的措施。

只不過,這細柳倉前的石繳,規模有些大而已。

秦漢以來,這石繳甚至成為了長安一景。

當初,劉邦就曾在這石繳附近勒兵檢閱,然后進入咸陽城。

可惜,項羽這貨不要臉,直接推翻了先前約定的‘先入關中者王’。

好在劉邦也是個開掛的……

劉徹此刻就站在石繳前的演武場的高臺上,望著林立于演武場中的軍列。

漢軍與秦軍一樣,極為講究紀律。

上千名士卒,靜靜的站在演武場中,凝視著高臺上的天子。

但天子沒有發話前,人人都是屏息凝神,沒有半分騷動。

耳畔只有河水不停的拍擊堤壩前的石繳的聲音。

劉徹聽著,非常滿意,對王道吩咐:“傳朕的命令,都尉衛馳,治軍有方,著賜金十金,帛布一匹!”

這只是一個象征性的賞賜。

榮譽的意義大于物質的獎勵。

但衛馳卻是非常感動,立刻恭身道:“陛下厚遇,末將無以為報,唯誓死效忠!”

劉徹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若是可以的話,劉徹真想挖挖周亞夫的墻腳。

可惜,這是不可能的。

細柳營身上有著濃厚的不可祛除的周氏印記。

不然,前世周亞夫死后,劉徹的老爹也不會通過各種手段,去解散和編遣細柳營了。

換句話說,細柳營是忠于劉徹,忠于漢室。

但是,他們更愛戴周亞夫。

劉徹可以命令細柳營去為他攻城伐地,滅國擒王,但周亞夫卻可以讓這支軍隊,為他戰到最后一刻。

兩者之間,有著本質的差別。

別說是現在,就是黨指揮槍的時代,某位將軍或者領袖,都可以用自己獨特的個人魅力,讓軍隊跟著他走。

劉徹也不需要去跟周亞夫搶細柳營士卒的愛戴,也搶不來!

“開始吧!”劉徹對著衛馳下令:“讓朕看看,細柳營與虎賁、羽林兩衛,哪個更強一些?”

衛馳聞言,立刻就臉色漲紅起來。

細柳營天下第一強軍的地位,目前已經受到了虎賁與羽林這兩個小兄弟的嚴重挑戰。

作為天子親軍,虎賁衛與羽林衛,有著最好的兵源,最好的待遇,最好的裝備與最好的軍官補充。

傳說,天子甚至直接從考舉士子里選了近百人,丟到虎賁和羽林兩位,參贊軍事,籌劃謀略。

而細柳營則只得到不過十名士子。

就這,還是將主周亞夫從其他將軍那里虎口奪食搶來的。

對文人,漢室軍隊,還是很尊重的。

畢竟軍中都是大老粗,忽然來一批飽讀詩書的參謀,就算是看個稀奇,追個時髦,也是不錯。

何況,分配到軍隊的士子,大家最后都發現,都有著不錯的能力。

或是精于算術,明于文字之士,這樣的人,能輔助軍官,將軍營內外的一切事務,都準備的好好的,更能提出許多很好的建議,規范和管理軍伍。

甚至還有一些特別高端的人才。

此等士子,出生于將門世家,飽讀兵書,對軍隊非常熟悉。

雖然沒什么實踐經驗,理論水平遠高于實際能力。

真要放在主官位置,那就是一個馬服君。

但作為副手,這些人的到來,卻是極大的解決了許多將軍的問題。

訓練士卒,可以讓這些人做,規劃方略,也可以讓這些人做,軍中大小雜伍,也能甩手。

更關鍵的是,這些人是一個集體。

他們常常會聚集在一起,討論問題。

一人計短,三人計常。

三個馬服君湊在一起商量問題,就算不如武安侯,也不比將主自己差多少了。

拾遺補缺,查找疏漏,這些人更是非常在行。

所以,今歲考舉的事情,還沒有影子的現在,漢軍的各個山頭就已經摩拳擦掌,準備在今年的考舉搶人了。

南軍的衛尉放出話來,今年要搶一百個士子。

北軍也不甘示弱,叫出來三百士子的口號。

衛馳覺得,細柳營也不能落后。

南北兩軍的丘八,倒不是什么問題。

細柳營的戰功和戰績,完全碾壓這幫渣渣。

但問題的關鍵在于……還有虎賁與羽林兩衛。(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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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9 19:08:5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九節 曲線興國

想著虎賁衛與羽林衛,衛馳就感覺自己的牙有些疼。

這兩個天子親軍,成立以來,簡直就成了漢室其他軍頭的噩夢。

裝備、待遇什么的也就算了。

畢竟天子親軍嘛,行頭什么的肯定要光鮮亮麗一些啦。

不然出門丟了臉,那可是整個漢軍的恥辱!

但問題的關鍵就在于——這兩貨恬不知恥的上跳下竄,搶班奪權了。

一幫不過從軍兩三年,甚至才服役一年的隊率、司馬,堂而皇之的空降到了南軍與北軍,按著各自級別,坐鎮著武庫、宮門和城門等關鍵位置。

一幫寒門子弟,甚至,家臣后人,搖身一變,佩著朝廷印綬,沐猴而冠,言稱本將,口說卑職,讓許多人暗地里都恨得牙咬咬。

譬如衛馳,他是樂平簡候衛無擇的庶子。

其父無擇公,是追隨高皇帝從山東殺到長安的老卒,一路積公累至衛尉,雖然沒趕上高皇帝分封天下,沒上那個漢初功臣名單,但在孝惠皇帝四年追溯功臣戰功時,還是成功的因為在滅趙戰爭中的戰功,被封為樂平候。

而他老爹,有個死對頭,名叫張旭。

當初,衛無擇與張旭同在漢軍大將皇麾下用事,兩人同樣都是郎官,而且還是老鄉,都是沛縣人。

那感情,自然好的就差穿一條褲子了。

但這個世界上哪里有什么不變的兄弟手足之情?

當年,陳余與張耳,號稱是刎頸之交。生死相托,陳余甚至一度視張耳為父為兄。

但那又怎樣?

臨到頭。兩人都是恨不得讓對方趕快去死。

為了讓張耳趕快去死,陳余先是幫漢。建立漢趙齊反楚同盟。

等到發現張耳居然就躲在劉邦那里,并沒有死的時候。

陳余立刻就發動大軍,反戈一擊。

幾乎差點就擾亂了整個戰局,即使如此,漢軍也是損失慘重。

衛馳的父親與張旭的交情最終的結局,也如張耳陳余一樣,最終反目成仇。

具體是因為什么原因,衛馳不大清楚。

但自打他有記憶以來,張旭這個名字。就是老頭子的忌諱。

甚至老家的樂平侯候府中,一個姓張的下人也沒有,名字帶旭字或者與之諧音、通假的字,也不能出現。

衛馳甚至記得,就是老頭子咽氣哪一天,就是看著滿屋子孫,要著眾人全部跪在其膝前發誓‘永不與張旭子孫交好’。

本來,這個事情沒什么。

張旭雖然與自家老頭子同是跟著高皇帝從沛縣走過來的老兄弟。

但老張家運氣不好。

第一次高皇帝分封功臣時,因為張旭跟韓信走的比較近。被無視了。

第二次呂后在孝惠四年追封功臣時,又因為得罪了沛候,結果別說功勞了,連原來的官職都被一擼到底。發配去了上郡守長城。

那時候守長城可不是現在,全國上下,就算勒緊了褲腰帶。也要優先供給長城駐軍,哪怕關東都打爛了。長城軍團也沒有一個卒子南下。

當時的北方邊郡城池,殘破無比。各種野心家到處都是,而老劉家又窮的國庫都能跑耗子了。

一天三餐,別說吃飽,能有點糠就不錯了。

還要時時刻刻擔心,什么陳烯余孽、盧逆余黨以及匈奴人跑過來‘取君項上人頭一用’。

雖然,太宗即位后,國力大大增強,長城那邊,也是漸漸好轉。

據說那張旭在上郡,還混的風生水起,一度出任過郡司馬,相當于郡尉的副手。

但上郡那種窮鄉僻壤,連匈奴人去了一次后,都再也不走那里了。

據說那一次,匈奴人出動三萬大軍,但在上郡,不是被漢軍趕出去的,而是被餓出去的!

連漢律里都明文規定:入頃芻稾,頃入芻三石;上郡地惡,頃入二石;稾皆二石。

連皇帝都知道上郡窮的連草都長的比別的地方少。

現在,匈奴人也知道了……

“漢朝居然有地方比草原還窮……”

衛馳本以為,張家跑到上郡那個窮山溝里,這輩子,他衛馳恐怕永遠沒機會去跟‘張旭子孫交好’了。

可那成想,這世界變化實在太快了。

張旭的兒子,從上郡殺回來了!

上個月,衛馳回家,結果他的兄長,也就是本代的樂平侯衛勝,將一張鎏金拜帖放在了他的面前。

拜帖之上,用著小纂,工工整整的寫著:故人之子張須之,敬問樂平候安。

內容是:昔者君侯之父,與吾父,同在高皇帝麾下效死,誓曰:生死不相厄,富貴不相棄,豈料,世事弄人,致有當年之變。聞說君侯府邸藏有淮陰兵書三卷,吾父至死,念念不忘。

須之雖則不才,然人子之道,不可違逆也。

愿以百金,求君侯所藏淮陰兵書一觀,以全先父之遺愿。

屯門都尉張須之,頓首再拜。

媽蛋,這是赤果果的打臉好嗎?

但他兄長卻是被嚇壞了。

那位張須之,在拜帖最后,署名還加蓋了屯門都尉的印信。

其意如何,真是不問自知。

若非衛家還有他這樣一個細柳營都尉,丞相長平侯的心腹,恐怕,當時就要服軟了。

沒辦法,所謂破家縣令,滅門令尹。

這屯門都尉,雖然秩比不過千石,但卻大權在握,總督長安城門安禁之責。

旁的不說,要是人家盯著衛家,仔細盤查一切與衛家有關的人或者事,這衛家上下就要雞犬不寧!

況且,人家說的文質彬彬。有利有禮有節。

更是打著完成先父遺愿,只求一觀衛家兵書。

這要拒絕了。對方打擊報復,旁人也會覺得該。

好在。這衛家還有著衛馳這樣的一個庶子,自小就與絳候家的庶子為友,一路追隨,不離不棄,終于官至細柳營都尉,總督細柳營上下軍務。

那位張須之可能沒有調查清楚,就興沖沖的來下拜帖了。

事情最后的結局,當然是衛馳修書一封給了郎中令義縱。

嗯,那位張須之。是跟隨義縱遠征朝鮮的羽林衛司馬,據說與義縱關系不錯,在義縱出任為郎中令后,自然跟著將主,去擔任了屯門都尉。

而衛馳與義縱,卻有半師之誼,當初,義縱跟在將主周亞夫身邊用事,衛馳覺得那個年輕人不錯。特意有所照顧。

衛馳書信送出去后半日,那位張須之就遞來一封拜帖。

言語依然客客氣氣的,只說先前莽撞,卻一點道歉的意思與決不再求那淮陰兵書的想法都沒有。

衛馳見了。自然知道,這事情,根本不算完。

衛張兩家的恩怨。只是暫時罷手。

張旭的子孫,等了四十年。不怕再多等這十年八年。

據說那位張須之,今年才二十有六。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又有天子外戚心腹郎中令、奉車都尉、羽林衛都尉義縱的欣賞,前途光明。

人家等得起。

衛家還算是好的!

衛馳聽說,襄平侯家最近被人在長安反復打臉,臉都抽腫了。

當初,初代襄平侯紀成戰死沙場,遺腹子紀通被高皇帝交托給龍候陳署撫養。

紀氏與陳氏從此世代交好,屢屢聯姻。

但問題出在了上一代的龍候身上。

太宗皇帝后元元年,龍候陳堅有罪,奪候,廢為庶民。

隨后陳堅自殺。

當時,陳堅有個兒子,名曰陳遠。

自小與襄平侯紀通的一個女兒定親。

陳堅失國后,紀通就翻臉不認人了,非但不再承認這門婚事,還將上門求助的陳遠亂棒趕出家門。

這事情做的,連長安城的列侯們都對那位紀通沒有什么好印象。

此等忘恩負義,嫌貧愛富,見風使舵的小人,還明明白白的擺出來給大家看的小人,大家自然是敬而遠之。

不過,敬而遠之歸敬而遠之,沒有那個傻瓜會去幫一個被天子奪候的罪人之后說話,最多就是感慨兩句:可憐龍敬候(陳署)二十載恩養。

或者當著紀通那個老頭的面,感慨兩句什么農夫與蛇,氣一氣對方。

但并沒有什么卵用。

只要天子不關注,那紀通酒照喝,舞照看,女人接著玩,根本不在乎。

然而,現在,報應來了。

那個被亂棒趕出襄平侯府的小子殺回來了。

人家穿著整齊的甲胄,帶著耀武揚威的兵卒,就站在襄平侯府外的大街上。

一遍、兩遍、三遍、四遍、五遍的跟著左右街坊、過路旅人、官吏,講著當年之事。

襄平侯顏面掃地,瞬間在長安城臭了大街。

那位已經嫁做他人婦的襄平侯女,更是連夜乘車,返回襄平縣。

這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滿城皆知。

而那位陳遠,如今官居羽林衛左虞司馬。

官很小,最多秩比八百石。

但他卻管著羽林衛整整一個營,四百人的力量。

整個羽林衛,哪怕是今年擴充后,也最多三千人。

其地位可想而知!

更關鍵的是,這事情,要是沒有羽林衛都尉,郎中令,奉車都尉、東成候義縱在背后支持或者默許,那陳堅敢嗎?

答案不言自喻。

羽林衛的驕兵悍將,在長安城搞風搞雨。

虎賁衛也不落人后,各種找人打臉,各種找著過去的仇家耀武揚威,宣泄不滿。

但所有的行動,都保持著最基本的克制。

即使是那位陳遠,也是文質彬彬,頗有些,溫良謙恭的意思。

但背后透露出來的信息,卻是讓人膽寒!

這虎賁衛和羽林衛,這是加緊立威。加緊搶班奪權,甚至是要取而代之。

但凡有些敏感。不是草包的列侯,都聞出了味道了。

這些人的行動。與其說是光明正大的宣泄自己過去的仇怨,倒不如說是當今天子決意要用一些新人來取代一些老朽、墮落、不堪用的老舊列侯。

更關鍵的是——搶軍費啊!

衛馳已經得到了將主周亞夫透過來的風聲。

今年漢室的軍費,將要‘合理分配’,還要提前做好‘預算’。

各個山頭,能拿到多少軍費,可不跟過去一樣,可以獅子大開口,軍費用光了,就去找丞相、找天子。撒潑打滾耍無賴,總之就是要錢,沒錢軍隊就要餓肚子。

現在,卻是各個山頭,要自己跟中央報告自己今年計劃要多少軍費,中央審核后,劃定軍費額度。

更可怕的是,以后,軍隊換裝。也要拿錢去跟少府買,這筆開銷,也要計算在軍費預算之內。

換句話說,從今以后啊。各個山頭,是窮是富,是吃肉還是喝西北風。就全看搶不搶得到軍費,能搶到多少了。

那怎么搶軍費?

當然是誰戰功多。嗓門大,靠山硬。誰的軍費就更多了!

細柳營不用擔心軍費的問題,作為漢室精銳中的精銳,王牌中的王牌,細柳營成立以來,都是享受著最高等級的待遇。

而且有丞相在,也不用怕軍費預算不夠。

但問題的關鍵是——那些現在養在上林苑里的,天子從西域以重金購買而來的優良戰馬。

還有少府里目前據說正在加緊研制的幾種連天子都日夜關注的最新兵器。

這些東西,所有的人都眼巴巴的盯著,口水直流呢!

尤其是那些從西域的烏孫以及匈奴走私來的戰馬,目前據說已經配種成功,下一代的馬駒長勢良好,幾乎每一匹都有著千里馬的潛質。

唯一的問題是,數量有限。

而且,大多數還要繼續作為種馬,進行優化選種。

這樣一來,能剩下來的,提供給軍隊的戰馬的數量,就可想而知了。

羽林衛、虎賁衛,鬧出來的事情,就顯而易見了,醉翁之意不在酒。

細柳營當然不會讓羽林衛與虎賁衛的陰謀得逞!

在衛馳看來,虎賁衛和羽林衛,還是乖乖的當天子的門臉和親衛,在長安享福的好。

這立功受賞,開疆拓土,帥師伐國,擒王斬將的事情,還是交給例如細柳營這樣的專業軍人比較好。

“今日正好讓陛下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軍人,什么才是無敵之師!”衛馳挺著胸膛,在心中想著。他走向前臺,擲出手中的將令,對著演武場中的士卒命令道:“全軍聽令:演武開始!”

瞬間,整個軍隊,就仿佛一頭睡醒的雄獅,猛然睜開了眼睛。

將旗揮動,鼓聲陣陣。

嘩啦!

長矛如林,利刃如雪,陽光下,瞬間出現一只鋼鐵刺猬。

一根根長矛飛向天際,然后筆直的下墜。

演武場中安置的數百個木制假人,須臾之間,就成一堆碎屑。

駱郢嚇得閉上了眼睛,臉無血色。

但,這只是一個開始。

數百輕騎,從演武場兩側交替而過。

弓張鉉,馬嘶鳴,在馬蹄鐵和馬鐙兩大利器的聯合作用下,騎兵已經能在機動中張弓。

唆!唆!唆!

一個個箭靶上,瞬時插滿了箭矢。

三十步之內,漢軍騎兵幾乎是百發百中。

一個個箭靶被舉到高臺前。

看著幾乎全部中靶的箭靶,即使劉徹也是悚然。

這就是細柳營,這就是漢室第一王牌!

須知,練弓三年,練弩三月。

射術是騎兵最重要的指標。

匈奴人的神射手,號為‘射雕者’,據說能射下蒼穹之中翱翔的雕、鷹。

而這樣的神射手,在整個匈奴,也是不多。

至于在機動中準確射中目標,哪怕是一動不動的靶子。

這在過去,只是個傳說!

馬鐙與馬蹄鐵的出現,是騎馬發展史上的一個革命性變化。

馬蹄鐵能讓戰馬更快速的機動,更靈活的運動。

而馬鐙則能解放騎士的雙手。

兩者合一,意味著優秀的騎兵,可以把敵人風箏致死!

而細柳營的騎兵,能做到在機動中射準目標,這背后付出的血汗,可想而知!

“告訴少府,細柳營每日賜豬三頭,每旬賜牛一頭!”劉徹對著王道輕聲吩咐:“另外,命令內史,每日送鮮魚五十石來細柳營!”

繁重的訓練,營養就一定要跟上來。

劉徹對軍隊,特別是能打的王牌,從來不會吝嗇。

因為這天下,這帝國,這偉業,需要他們流血犧牲。

旁邊的駱郢,此刻卻已經是哆哆嗦嗦,冷汗直冒。

細柳營,只有見過它的人,才知道,這是一頭多么可怕的,為戰爭而生的怪獸。

四海之內,六合之中,軍旗所過,誰可抵擋?誰能抵擋?

哪怕駱郢再怎么無知,也清楚,在這支軍隊面前,閩越、南越、東甌的所謂強軍,真是如土雞瓦狗一樣!

“得寸!亦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駱郢想起了過去老師為他所講過的一個中國王朝的典故。

這個偉大的王朝,一旦覺醒了名為貪婪的野望,寰宇之中,誰能抵擋?

抵擋不了!

無法抵抗!

閩越小國寡民,當事大為主!

駱郢想起了先王無諸的教訓。

是啊,中國如此強大,漢朝如此富庶,吾閩越小國,如螻蟻一樣的力量,在這巨人眼中,怕是不值一提吧。

恭順!恭順!一定要恭順!

漢朝凡有所命,無所不應!

漢朝凡有所需,無所不給!

這才是保有閩越社稷,延續祖宗宗廟的宗廟的唯一途徑和唯一辦法。

況且,以漢朝之強,中國之富,若得中國天子垂恩,指縫之中隨便漏一點出來,他駱氏也是受用無窮。

那閩越族人,或許還能擺脫世世代代窮盡一切而不得一餐溫飽的厄運!

“孤向漢朝恭順,不應當是什么罪過,也不該是什么屈辱,孤這是為了閩越宗廟,為了駱氏社稷,為了禹皇,為了勾踐大王!”駱郢在細柳營的威勢面前,所有心理防線和最好的僥幸與執著,終于全面崩潰,事實證明,人,特別是少年人的心態,很容易從一個極端走向另外一個極端。

駱郢也是如此。

他在現實面前,迅速的理智的非常徹底拋棄了原先許觀灌輸給他的閩越獨立,統一三越,北伐中國,問鼎天下的志向。

轉向了全面跪舔和全面投降。

“孤這是曲線興國啊!”駱郢在心里為自己的軟弱與妥協找了個高大上的名詞:“有漢朝保護,閩越人一定能安居樂業,閩越宗廟,駱家江山,也能穩如泰山。”

“小國事大,些許榮辱,又算的了什么呢?”(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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