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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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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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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1 20:40:1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八十九節 新世界(5)

“薄都尉,這些就是今年的移民嗎?”滄海君南宮信,有些不太習慣的騎在馬上,所以說話的時候,微微有些別扭。

濊人是漁獵民族,畜牧業幾乎沒有,更沒有養馬這個傳統。

要是他們能有騎兵,哪怕是幾千人的騎兵,也至于在過去幾百年,先是被萁子朝鮮統治,然后又臣服于衛氏朝鮮了。

在實際上,濊人的軍隊,常用的兵器,就是魚叉。

甚至連魚叉上的叉頭,也基本都是木制——金屬制品對于濊人來說太奢侈了。

也就是漢室接納了濊人的臣服后,派來的軍隊和商旅,帶來了大量的金屬制品,才讓濊人脫離了石器時代,成功進入青銅時代——黑心商人們用在漢室已經落伍的二手青銅制品,換取了大量濊人特產,如人參、熊掌、熊皮、虎骨、貂皮等等。

這固然很坑爹,但問題是,濊人實際上很難分辨,青銅與鐵器的優劣,而且,濊人居住的地方,冬天太長,這意味著,實際上,青銅制品在這里比鐵器更耐用,更實用。

薄世點點頭:“這些人俱是護濊軍之家屬,今天是第一批,接下來還有四批軍屬,總計有三千多人……”

對薄世而言,無論濊人看上去多么恭順,都不如來自中國的移民更令他安心。

自春秋以來的教訓,也告訴薄世,華夏的對外擴張,只有在中國移民及被教化的土著占據多數時,這樣的擴張,才是穩固的。

但南宮信完全不了解這些。

濊人的歷史或許很悠久。

但他們從未有記載自己歷史的傳統。

這就意味著,他們連最基本的民族認同意識也未產生。

所以,對南宮信和多數濊人貴族來說,民族、獨立、自主,那是啥,能吃嗎?

在本質上來說,漁獵民族跟游牧民族在意識形態上是一致的——有奶就是娘。你能讓他得到好處,叫爸爸又何妨?

而對如今的濊人來說,來自漢朝的軍隊和商旅已經證明了,能給他們帶來好處。

甚至就連南宮信的命也是漢朝人救的。

今年三月。南宮信生了一場重病。

在濊人的歷史上,生病基本等于跟死神劃等號,更別說是重病了。

但是,今年,南宮信卻在新化城接受了漢朝醫生的治療。因此得以痊愈。

這讓南宮信非常感激,同時也更加堅定了自己入漢的決心——不融入漢朝,子子孫孫,就都只能活在蠻荒和恐懼之中。

而今年漢朝開始移民。

這讓南宮信更加開心。

因為,他知道,只有漢朝移民多了,來自漢朝的商旅、官員和醫生才會多起來。

去年,新化城只有兩千四百名漢人。

而今年,這個數字很可能超過一萬。

這意味著,濊人今年冬天。能過一個安穩的冬天。

再者說……

“天子還答應我,今年會派墨者來幫我們捕魚呢……”南宮信心里的小算盤打的嘩啦嘩啦的響。

上次去長安的時候,天子就曾經親口告訴他,今年,漢朝爸爸決定幫助濊人,將漁獲的捕獲量大大增加。

雖然,南宮信不太了解,漢朝爸爸到底怎么做,才會讓漁獲大大增加。

但去年曾經來過新化城指導濊人建設房屋和使用工具的漢朝墨者,讓南宮信確信。這是一定能做到的事情。

而對濊人來說,每年的六月到九月的漁汛,是關系他們生死和命運的頭等大事。

所以,看著這些移民。南宮信也是滿臉微笑。

他能不笑嗎?

根據他身旁的這位護濊都尉兼新化令的漢朝貴族的‘漢濊歸一令’,凡是有嫁女兒給漢人或者有男丁加入護濊軍的濊人家庭,就都可以搬來新化城附近定居。

漢朝會給這些定居的濊人,建立一棟堅固的能在冬天御寒保暖的房屋,同時指導他們,采用漢朝的先進技術和辦法耕種土地。

去年以來。已經大概兩千多戶的濊人家庭,定居到了新化城附近,形成了大大小小十幾個村莊。

目前來看,這個政策的效果非常好。

在濊人部族之中,他的威望和地位,也與日俱增。

甚至就連很多過去不鳥他的野濊,也紛紛跑來,跪在他腳下,祈求歸順。

這讓南宮信非常爽。

“今天,有一千多個濊人女子,在村子里等候……”南宮信笑著對薄世說道。

漢人男子與濊人女性的結合,在去年,成為了漢濊兩族之間的佳話。

對濊人來說,用一個家里無足輕重的女人,換取未來的美好生活,這買賣太劃算了!

部族上下,對此都極為滿意。

對于一個總人口,二三十萬的部族來說,失去千把個年輕女子,算不得什么傷筋動骨的問題。

雖然部族里有些雜音,但總體來說,問題不大。

因為濊人雖然失去了他們部落里的年輕女性,但他們卻還是可以通過從野濊以及扶余人那里,弄來更多的年輕女性。

薄世聽了非常高興。

什么是政績?

這就是政績啊!

去年,他在新化城促成了將近一千對漢濊聯姻,這已經讓長安天子龍顏大悅了,嘉獎詔書都來了三封。

今年要再搞出個幾千對聯姻,那在天子那邊,他的地方還不蹭蹭蹭的向上漲?

等到下次有事之時,東宮的太后也有了理由給他說話了。

未來,未必不能跟竇嬰一樣,過一過大將軍的癮。

“不過……”南宮信收斂笑容,猶豫了一下,最后看著薄世道:“有個事情,本君覺得還是告訴都尉比較好……”

“滄海君但說無妨……”

“前幾日,鄙部有個部族在距新化城八百余里之處,為人攻擊,只有幾十個部民逃了回來……”南宮信拱手拜道:“請都尉為濊人做主!”

“是什么人?”薄世嚴肅的問道。

護濊軍成立的目的,一是維護漢室在這片黑土地上的存在,二是保護天子的藩屬濊人。

如今,濊人受到襲擊,身為護濊都尉,薄世必須表態。

“回稟都尉,是鮮卑人!”南宮信苦笑道,過去二十年來,濊人最大的敵人,除了冬天外,就是鮮卑和烏恒。

這兩個強大的游牧民族時常侵襲濊人的部族,擄走人口。

過去,南宮信只能自認倒霉。

如今,有了靠山,南宮信決定跟鮮卑人新帳老賬一起算。(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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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1 20:40:5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九十節 新世界(6)

在新化城也呆了差不多半年,薄世基本上弄清楚了濊人的活動范圍。

濊人以漁獲和捕獵為生,當然,也有些很原始的農耕業。

但濊人的農耕效率非常低。

基本停留在刀耕火種,看天吃飯的時代。

準確的說,他們只管播種,壓根不關心拔草、施肥、照料這些事情。

可能對濊人來說,與其在土里刨食,去河流和森林中狩獵,更為實際——以新化城為中心的方圓千里,沼澤、原始森林密布,野獸無數,河流里也有足夠的魚蝦。

尤其是夏秋兩季,濊人完全不需要擔心食物不夠。

這片富饒的土地上的河流與森林,完全能喂飽所有濊人的肚子。

在這樣的情況下,濊人壓根沒有什么憂患意識,對農業根本不重視。

他們常常在夏季和秋季,沿著他們所說漁海與其他河流、湖泊遷徙,走到那吃到那。

然后在冬天回到新化城附近的祖地,吃他們夏天剩下的魚干、肉干。至于吃完了怎么辦?這個問題在過去,濊人基本從不考慮。

因此,濊人的活動范圍,跟北方草原上的匈奴人一樣,非常大。

不少部落,甚至能一直活到距離新化城上千里之外的遙遠地區。

那里更冷,更荒蕪,更原始,也更野蠻。

薄世在今年四月,曾經率領護濊軍的一個騎兵司馬的兵力,一路遠行,歷時一月,抵達了濊人活動的邊境,測繪地圖,考察地形和人文。

因此,薄世也知道,在那里,有兩個叫鮮卑和烏恒的部落。

出于謹慎的考慮,薄世在測繪了當地的地理概貌后。選擇了回師。

這也就導致了,薄世對烏恒與鮮卑的所知有限。

在聽到了是鮮卑人襲擊了濊人部落后,薄世的大華夏主義心理頓時就膨脹了起來。

對如今的漢室來說,除了匈奴外。整個世界,沒有什么部族和政權,能讓漢室謹慎行事的。

在薄世看來,鮮卑,撮爾夷狄。居然膽敢侵犯天子保護的濊人,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于是,薄世大手一揮,自信滿滿的對南宮信拍著胸膛保證:“滄海君但請放心,本都尉即奉圣明,護持貴族上下,定然不會讓貴族為人所欺!”

說到這里,薄世就殺氣騰騰的道:“待吾回城后,立即派出使者,前往鮮卑族。曉瑜其酋長,立刻交出襲擊貴族的兇手,保證從此不再侵犯貴族上下,不然,本都尉將上奏天子,請天兵伐之!”

薄世的底氣是很足的!

在這個寒冷的地盤上,漢軍的裝備,基本上跟天頂星人的裝備一樣,完全的碾壓了周圍所有部族。

毫不夸張的說,單單就是護濊軍的力量。就足夠橫掃這方圓千里內的所有部族。

小小鮮卑,還不是一指頭就能捏死?

南宮信聽了,臉上頓時就笑得眼睛都要咪到一起了,深感漢朝大腿就是粗!

于是。就歡天喜地的道:“多謝都尉,為吾做主!”

“應該的……”薄世較為矜持的道,但心里也是受用無窮。

中國的貴族士大夫階級,向來就愛這一套,也特別受用這一套。

說話間,這個移民定居點中的移民們。基本上都到齊了。

負責清點人數的軍官,拿著花名冊,逐一點名。

在確認所有人都到齊了后,薄世從戰馬上下來,抬眼看了看移民,略微作揖,道:“諸位,鄙人是護濊軍都尉,新化令薄世!”

“拜見明府!”移民們紛紛揖首。

薄世聽著‘明府’兩個字,心情很不錯。

他對于牧狩一方這種事情,特別有興趣,但在以前,他這個天子委任的新化令,只能是個光桿司令,最多管一下那些毛手毛腳的濊人。

現在,總算有了第一批治下的百姓。

這讓薄世頗有些摩拳擦掌,產生想要大干一番的沖動。

只是,薄世猛然發現,貌似他以前從未有過任何民政工作經驗。

在三十歲前,薄世一直都是宅在家里蹲的,最多,就是跟著父輩和親友,在鄉間走了幾次,名為采詩,實為旅游。

這讓他在此刻大腦有些當機,因為他發現,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整理出任何一份移民開發計劃來。

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了。

這個沒有關系。

因為是外戚的緣故,打小,薄世接受的就是正統的黃老學教育。

而黃老學的思想核心在于‘無為而治’。

所謂的‘無為而治’的核心著眼點,又在于,把權力給懂得辦事的人,讓專家去負責辦事。

如蕭何、曹參、王陵,都是此中能人。

曹參甚至創下了連續兩個月天天伶仃大醉,而政務井然有序的記錄。

“回頭我得休書一封,給伯父大人,請求抽調幾位有才干的家臣來此助我了……”薄世心里想著。

作為外戚,尤其是萬戶侯的外戚,自然不會為人才發愁。

像竇嬰,前年出任大將軍,章武候跟南皮候,就給竇嬰預備了超過五十人的幕僚團和兩百多精干的家丁。

正是因為嘗到了甜頭,所以,竇嬰回朝后,居然做起了當世‘孟嘗君’的美夢,大肆招攬食客和賓客,最高峰時,有超過千人,在竇府吃住……

不過,薄世離京前聽說,竇嬰因此被天子叫過去訓了一頓,現在已經收斂很多了。

這樣想著,薄世就底氣十足了。

他對著移民們道:“諸位一路辛苦了,為了歡迎諸位抵達新化,滄海君南宮先生在不遠處的濊村,略備薄酒,對諸位表示歡迎……”

南宮信也適時的露了個臉,對著移民們微微一笑。

作為天子所封的滄海君,南宮信的地位在理論上是跟漢室的列侯對等的。

本來,他是不需要出面的。

但,當今天子是一個喜歡藩屬親漢的天子,越親漢。越能在天子那里得到歡迎。

為了刷天子好感,南宮信也算是拉下臉了。

不過,移民對這位穿著打扮一如漢室貴族的所謂滄海君完全不感興趣,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酒這個字給吸引走了。

在中國,酒是奢侈品,同時也是禁售商品名單上長期不變的一員。

但,這反而讓民眾對酒類飲料更加熱愛,嗜酒在中國。甚至是丈夫的象征之一。

能選擇移民來到未知的遙遠邊疆的人,基本上都是年輕強壯,身體健康的成年男子。

婦孺與老人的比例很低。

這些人聽到有酒喝,頓時都樂瘋了。

要不是他們習慣了聽從官府安排,而且對官府非常畏懼,他們這會已經跳了起來了。

張未央更是喉嚨里都咽下了好幾口口水。

天可見憐!

上次喝酒還是兩年前,新君即位,天下大哺的時候!

半個時辰后,在騎兵的護送下,張未央一行。抵達了一個風格與他昨天住進去的移民村極為類似的一個村莊。

唯一不同的是,這個村寨的村頭,有一個木制的圍墻,削尖的柵欄上,掛著各種獸皮。

其中不乏有完整的熊、豹,甚至在村口的正門上,掛著一只巨大的虎頭。

這讓張未央砸吧了一**。

“這濊人也太奢侈了吧……”張未央心里想著。

在邯鄲,一張虎皮,起碼作價數千錢,若是品相好的完整虎皮。常常是數萬錢甚至十萬錢才能買到。

換句話說,就濊人的這個村寨的柵欄上掛著在風干的各類獸皮,在邯鄲起碼價值數十萬錢,甚至可能超過百萬錢。

等進了村子。張未央就發現,道路兩旁,都擠滿了各色圍觀的人群。

有老人,有小孩,更多的卻是年輕的女子。

這些人的相貌,跟張未央見過的其他漢人。沒太大差別。

唯一的不同,大抵是他們的衣冠發型。

這些人身上穿著的衣服,似乎大部分都是各種皮革。

至于發型,則是與中國迥異。

他們的男子大都披頭散發,織成小辮子,女子則在頭上戴了些鮮花,樣式也與中國女子基本一樣。

張未央走過一個女子比較多的地方時,他甚至能聞到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清香。

那是年輕女子特有的味道,混雜了一些青草的芳香。

“她們剛剛梳洗過?”張未央心里想著。

這些年輕女子,跟張未央所見過的邯鄲小娘的性格,完全不同。

邯鄲的小娘,雖然也很大方,從不避諱與男子交往、說笑。

只是……

張未央能清楚的感覺到,當他從那些異族小娘身邊走過時,至少有三個小娘大膽的對著他拋了個媚眼,甚至有一個年輕的小娘,還扯了一下張未央的袖子,然后就迅速的紅著臉,低下頭。

而在過去,張未央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

這讓他有些局促。

讓他的兄長見了,有些惱怒,跑到他身邊,道:“二郎,你要大膽一些,這些濊人小娘,喜歡有擔當自信的丈夫!”

作為過來人,張起很清楚,濊人女性的需求或者說擇偶標準。

一個強壯的,自信的,勇敢的,能保護她們的男性。

見著弟弟似乎有些害羞,張起不由得有些恨鐵不成鋼:“二郎,你這個樣子,怎么娶細君嘛!”

“娶細君?”張未央有些疑惑。

“當然!”張起解釋道:“不然,你以為這些小娘來干嘛的?為兄告訴你,她們就是來挑未來夫君的,看上眼了,今天晚上就成婚,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在這夷狄新服之地,完全沒有什么納吉下聘之類的禮節。

瞧對眼了,直接就可以抱回家。

想到成親,張未央心里就生出了無盡的豪情壯志。

雖然,在邯鄲的時候,游俠們常常說:大丈夫何患無妻?

但張未央真患無妻!

趙地小娘,不是他這樣的貧民能娶得起的。

多數類似張未央這樣的貧民,最后常常只能在二十七八歲的時候,絞盡腦汁,勾引一位寡婦,才能完成成親的野望。

當然,代價是自己喜當爹,成為幾個孩子的繼父。

更關鍵的是,常常很多喜當爹的人,可能自己都弄不清楚,這些繼子的父親究竟是誰!

趙地的風氣,可是號稱遠邁天下的!

自戰國起,這里就是天下歌姬、舞娘的大本營。

天下大半吹拉彈唱,以色娛人的產業,都是從趙地發源的。

長安列侯家里,大半的歌姬,都是來自趙國的各個歌姬訓練營。

當然,正經人家的女兒也有,而且有很多。

可問題是,娶不起!

也不會有人會將自己辛苦拉扯教育大的小娘,嫁給一位連自己都養不活的貧民。

本來,張未央以為,自己這輩子,可能就是個喜當爹的命了。

可沒想到,在這個遠離故土的異鄉,還有這樣的好事!

想了想,張未央大著膽子問自己的兄長:“這些小娘,要不要嫁妝?”

在邯鄲,小娘的嫁妝,動輒就是要一頭牛,外加幾千錢,以及首飾、新衣什么的,把張未央賣了,也湊不出這么多錢。

更麻煩的是,就是賣,也沒人要。

隨著天子下令,漢人奴婢,以五算計后,天下地主和富商,就都不怎么喜歡要漢人奴婢了,他們更愿意去買那些夷狄奴婢。

哪怕多加幾千錢!

“嫁妝?”張起嘿嘿一笑:“只要你夠強壯,能保護她們,濊人小娘,還有倒貼的!”

張起想起了那個去年被人搶走的漂亮小娘。

那個小娘,就是濊人一個貴族的女兒,李大嘴娶了她,不僅僅白得一個嬌滴滴的美嬌娘,老丈人還送了十張熊、虎、豹等猛獸的皮毛。

那貨轉手賣給了來新化交易的商人,得到十幾萬錢的財富。

真是羨煞了旁人!

兄長的話語,徹底點燃了張未央的激情。

不要嫁妝,沒有太多要求,那些濊人小娘在張未央眼里,一下子就變得可愛了起來。

“兄長放心,我一定抱一個小娘回去!”張未央對著自己的哥哥大聲說道。

只是,當張未央明白這一點,回過頭,去看自己的同伴時。

他發現,幾乎所有的男人,都紅著眼,用著不善的目光打量著周圍的其他人。

所有人都很清楚,有一個小娘,意味著什么。

這不僅僅是一個有人暖床的問題,也不僅僅是一個傳宗接代的問題。

這更是一個經濟問題!

多一個人口,就多一個勞動力!

多一個勞動力,就能多耕一些土地,多種一些莊稼。

因此,別說這些濊人小娘看上去,相貌都還可以。

就算是鳳姐如花,那捏著鼻子,也要娶啊!(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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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1 20:41:1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九十一節 新世界(7)

當新化城的集體相親節目上演的時候,向西南,五百里的原衛氏朝鮮的疆域內。

一支由士兵和百姓組成的隊伍,在經過了漫長的旅途后,抵達了最終的目的地。

“這里從此以后,就叫細柳堡!”一位年輕的貴族公子,手持著一面繪有一頭張牙舞爪的滾滾的軍旗,將之插到此地的一個山陵上,拍了拍手,得意的對著左右說。

兩個從打扮上一看就知道是家臣模樣的男子站在這貴公子左右恭維著道:“少君侯英明!”

這貴公子得意的大笑兩聲,對這兩個狗腿子呵斥道:“還在這愣著干什么,快快去與我將堪輿拿來!”

不久,一副紙質地圖就在這年輕貴公子面前攤了開來。

“地方還不錯!”貴公子砸吧砸吧嘴巴:“就是荒涼了些……”

“父親大人命我來此擔任屯令,我得做出些成績出來,免得老有人說虎父犬子!”貴公子喃喃的道。

他的來頭極大。

他姓周名策。

大漢丞相、長平侯周亞夫,就是他的父親。

故丞相、開國太尉,就是他的祖父。

按道理來說,像他這樣含著金鑰匙出生的貴公子,完全不需要冒著風險,跑來這苦寒新拓之地吃苦。

周策完全可以在長安混吃等死,乃至于欺男霸女。

只要不作死,沒有人能動得了他。

但問題是,老周家自己有隱患啊!

首先,周策并不是長子。

他頭上還有個大兄,不出意外的話,將來能承襲長平侯這個萬戶侯的爵位的,只能是其兄長。

本來,僅僅只是這樣,那也就無所謂了。

但偏偏,當初,周亞夫凱旋班師。天子以其軍功,益封數千戶,改封為長平侯。

然而,條候的封國依舊保留。

這就有問題了。

周策有四兄弟。長兄自然不可能也不會來爭搶那個八千一百戶的條候。

剩下三兄弟,就都有機會了。

還不止如此。

按照法理來說,條候爵位和封國的有力競爭者,并不僅僅只局限于周策的兄弟。

他的堂兄弟們,同樣有機會。而且是極大的機會!

眾所周知,當初,周策的祖父絳候周勃育有三子。

長子勝之,次子堅,幼子亞夫。

起初,繼承絳候爵位的是長子周勝之,也就是周策的大伯父。

當時,周策的父親只能自謀出路,借著乃父的余萌從軍,其后轉任為河東郡郡守。

但。就在周亞夫擔任河東郡郡守的第二年春天,周策的那位大伯父周勝之,犯下殺人罪,結果被廢黷封國。

于是天降大禮包,周亞夫才得以寸功未立,就成為大漢列侯,還是食邑八千戶以上的頂級列侯。

但問題是,按照長幼次序來說,絳候的爵位,理應由周堅來繼承。

怎么輪也輪不到身子幼子庶出的周亞夫!

然而。這個事情是太宗孝文皇帝拍的板,周堅再怎么不服,也只能認下來,甚至還得裝出一副‘兄謙弟恭’的樣子。

那么問題來了。

當初‘絳候’這個爵位。當哥哥的可是二話沒說,就‘推讓’給了弟弟了。

現在,弟弟你有兩個封國。

是不是應該要還一個回來?

延陵季子在史書上固然是千秋美談,但那四位被季扎公子當成背景板和襯托其人格魅力的兄弟,恐怕就不那么好受了。

反正,周策覺得。自己要是不做點什么努力的話,很可能,自己的父親將來會請求天子,將‘條候’這個襲自絳候的爵位和封國,還給自己的二伯父一脈。

而天子肯定不會拒絕這樣的佳話出現。

更麻煩的是,周策的大伯父。

作為大漢開國太尉,有定鼎、迎立之功的丞相世子,周勝之的封國和爵位是被廢除了。

但問題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廢了封國爵位,但人家依然有關系啊。

當初,太宗孝文皇帝為了給寶貝女兒長公主劉嫖遴選夫婿。

周勝之就是候選之人,為此,周勝之甚至跟人大打出手,爭風吃醋,在長安鬧的沸沸揚揚。

雖然最后周勝之慘敗在他嘴里所說的‘貳臣之后,城旦之子’的堂邑候陳午。

然而,周勝之的付出,不是沒有回報的。

作為安慰獎,太宗孝文皇帝將一位公主下嫁。

而且,這位公主的生母,當年跟如今的東宮太皇太后關系很好。

更關鍵的是死的早——在太宗入繼大統前就病逝了!

更秒的是,這位公主在先帝即位前,也病逝了。

只留下了一子二女。

好吧,東宮太皇太后自從患上眼疾后,就越發念舊,越發的懷念故人。

周策的那位堂兄,借此東風,常常出入東宮,備受太皇太后恩寵。

去年,便被太皇太后特旨任命為東宮衛尉丞,今年夏四月,轉任為甘泉衛尉。

其實就是想辦法給故人之后發福利,誰都知道,周策的那位親愛的堂兄,壓根就沒去上過班,天天都是陪著東宮太皇太后,還有大長公主談心、說話,拼了命的巴結。

這就產生了一個問題了。

東宮太皇太后,要是哪天忽然覺得,這孩子怪可憐的,哀家看著實在心酸,轉頭跟天子念叨兩句,然后天子沒有辦法,回頭找周策的父親念叨兩句。

周策的父親,承受不住這樣的壓力,極有可能選擇,將條候的爵位和封國,還給周勝之的后人。

這樣的可能性非常大!

在以上兩個原因的壓迫下,哪怕是長安城里最紈绔最廢物的家伙也知道,再不努力,自家老爹兩腿一蹬,自己就要跟榮華富貴說再見了。

周策當然不是什么廢物點心,紈绔子弟。

實際上,老周家的人,打小就是在軍隊里長大的。

雖然生活條件優渥。但周策幾兄弟也沒放棄鍛煉自己。

今年二十歲的周策,就生的極為高大,幾乎與乃父一般,身高有差不多七尺二寸。身子骨也很結實,騎馬、拉弓、射箭,都不在話下。

也就是周策的老爹周亞夫眼界太高,覺得自己的兒子們都是廢物點心,不類己。

實際上。周策兄弟四人,比起其他列侯家的兒子,都要出色許多。

至少,也屬于中等偏上。

所以,除了老大周韜穩坐釣魚臺,窩在長安不動外。

剩下三個,都已經開始活動起來,發動自己的聰明才智,為自己的未來而戰了。

而周策在思來想去后,決定選擇跟隨細柳營屯墾團。來到這朝鮮,建功立業。

兒子這么上道,當老爹的雖然嘴上不說,但心里還是很高興的。

所以,周策得到了他有生以來,來自父親方面最大力度的支持。

七位曾經跟隨乃父征戰天下的家臣,以及二十多位周氏的家奴,被其派來輔佐周策。

除了身邊這兩個是打小跟著周策長大的馬屁精外,其余人,都是各有專長和特長的人才。

有人是明于計算的會計師;有人是善于營造的工程師;還有曾經幫助周亞夫打點封國上下的家臣;更有那精于耕作的積年農稷之臣。

除此之外。少府方面也很給面子。

派來了三位農稷官以及一位負責溝通和傳遞信息的信使。

少君侯出去辦事,細柳營也很重視,直接從現役的軍隊里,抽調了整整一個隊的士兵來負責保護、協助少君侯屯墾。

就連這細柳屯的校尉。也是選擇了素來與周策走的比較近的一位隊率來擔任。

當然,周策心里也明白。

他在這里,要是干出了成績,那一切好說。

老爹肯定不吝給他更大的支持。

掌握著丞相府和國庫的老爹,雖然一般不會假公濟私,但他要假公濟私起來。天子都要嚇一跳。

但,只要他沒有表現出相應的能力,甚至把事情辦砸了。

周策同樣堅信,來自長安的調令,會迅速抵達這里,然后,現在這些聽命保護和輔佐自己的家臣、士兵,會立刻翻臉,然后把他押回長安,等待他的是軟禁和禁足。

對自己老爹的性格,周策非常清楚。

那位大漢軍神,長平侯丞相周亞夫,就是一個死要面子的倔強老頭。

看著地圖,周策很快就選定了未來的細柳屯,他所命名的細柳堡的營建地址。

就在前方十里外的一處河灘前的平原上。

那里依山傍水,條件非常好,是很好的宜居之地,而且靠近水源,也能方便農業生產,更重要的是——在離此三十里的地方,就有一個朝鮮的部落。

根據情報,那個部落有著七千多人。

這就意味著,周策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優勢,從該部落獲得幫助。

這樣想著,周策就對身旁的兩個馬屁精道:“派去傳喚那個朝鮮部落的使者可回來了?”

至于該部落會不會拒絕他的要求,這個問題,周策從未考慮過。

因為就在兩百里外的朝鮮舊都,如今被稱作平壤,過去稱之為王險城的地方,駐扎著張羽統帥的一萬大軍。

未來的朝鮮王,來自梁國的中國宗室劉明,也已經在準備前來就國了。

整個朝鮮王國,已經是大漢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朝鮮百姓,自然也將變成中國百姓。

所謂部落這樣落后的體制,注定會被廢除,代之以郡縣制。

在中國的刀劍之下,朝鮮的部落和渠帥們沒有選擇。

“少君侯,應該快回來了吧……”一個狗腿子笑著道:“要不,仆去看看?”

“嗯,去罷!”周策揮揮手,這兩個狗腿子,只是來照顧他生活起居的。

真正要做事,還是得靠那些精干的家臣。

周策隨即將父親交給自己的家臣們都聚集起來,眾人圍著地圖,都看了看。

被劃給細柳營的這塊屯墾土地,還是很大的。

蘭臺的尚書們一筆劃下,就將這附近百余里的土地統統劃了進來。

雖然,這地方,比之中國的膏腴之地,遠遠不如。

但許多人眼里,也算不錯了。

最起碼,比上郡那個地方強多了。

更別說,還有一條河流從細柳屯中流過,灌溉是絕對不成問題的。

只是……

一位家臣看了看地圖,又舉目眺望了一下周圍的地理,眉頭微微一皺,道:“這衛氏也真是廢物,放著這么好的土地,不修渠道,不建道路,果真該亡!”

這話確實,在中國,類似這樣的風水寶地,早就被農民伯伯修滿了渠道,種滿了莊稼。

但在這朝鮮,卻是一片荒蕪。

甚至,就連人類的活動蹤跡,都很少見。

不過,這在朝鮮很正常。

萁子朝鮮滅亡后,篡國的衛氏政權,自稱‘被發左袵’,甘做夷狄,完全拋棄了過去的一切,在文化、生活等各個方面,全面向匈奴人看齊。

這成為了衛氏朝鮮滅亡的導火索。

當今天子最恨的,就是此類數典忘祖,背棄祖先的叛徒。

衛氏如今已是過眼云煙,衛家死的死,囚的囚,其國中貴族,更是盡數被押解到了長安。

這塊土地,全部的被漢室控制,直道從遼東郡開始向平壤延伸。

據說,未來還要在平壤以西的海疆,修建港口,駐扎艦隊,以船舶將朝鮮與齊魯聯系起來。

周策就聽說了,天子似乎有意,將魯地的孔家,遷一支到朝鮮平壤,教化朝鮮民眾。

只是聽未央宮的消息,天子似乎很猶豫,始終沒有下定決心,似乎是擔心什么兩千年后有棒子說孔子是韓國人之類的。

周策不太理解,天子擔心什么韓國。

韓國早就滅亡了好不好!

至于棒子,那是什么?

想著這些事情,周策笑了笑,對眾人道:“吾等即來此屯墾,就是要將這夷狄之地,變為中國之土,如故吳太伯、姜太公一般,化夷為夏,使千百年后,吾等子孫,能在此繁衍生息!”

“不謀萬世者,不足以謀一時,為子孫后代計,諸君請助小子一臂之力,將這細柳堡,建設成朝鮮河東,東方南陽!”周策對著眾人深深一揖而拜。

假如只是建設一個城鎮,周策根本不會出現在這里。

他的心很大,非常大。

他想要在這里,從無到有,建設出一個新河東,新南陽。

讓所有人對他刮目相看。

眾人聽了也是熱血沸騰。

吳太伯,姜太公,都是史書上的英雄,也是如今天子推崇的賢王、賢者。

兩人一東一南,將原本的夷狄之地,變成了諸夏之土。

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在朝廷的宣傳下,士大夫們的‘教化情節’怦然發作。

此番屯墾,有不少人,就是主動請纓,甚至毛遂自薦的。(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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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二節 少府令劉舍

未央宮,宣室殿。

時隔一個月,這座漢室最重要的宮殿,再次被啟用。

站在修繕一新的宣室殿中,劉徹里里外外的看了一遍,感覺很不錯。

尤其是那塊掛在御座上方殿堂之頂上的牌匾,很和劉徹的胃口。

“四海窮困,天祿永終……”劉徹念著這八個小纂字,對著陪同視察的臣子們訓道:“此乃上帝之訓也,蓋天命之本質也!”

旁人說這個話,輕則掉腦袋,重則死全家。

但皇帝卻是毫無壓力。

因為,全世界,只有皇帝擁有對所謂‘天命’‘天意’的最終解釋權和定義權。

當年秦始皇在的時候,去王號不用,用‘皇帝’,廢謚法,自號始皇帝,全天下除了‘吾皇圣明’之外,就沒有第二個聲音了。

又好比當初劉邦在雍縣看著四位帝君的神廟,覺得人數不對,于是一拍屁股加了個黑帝。

天下人也就只有捏著鼻子認可的這一個選擇。

所以說啊,強行喂翔這個天賦,還真是皇帝的特長。

此刻,滿殿大臣都只能在劉徹面前點頭哈腰,道:“圣明無過陛下,臣等唯頓首受訓而已……”

這個場面讓劉徹不禁想起他剛剛登基的時候。

那個時候,他這個皇帝,只能選擇對東宮百般討好,對群臣各種拉攏。

短短兩年,他就已經進化到了圣心獨斷的境地。

讓他頗有些感慨。

想了想,劉徹問道:“前日,朕曾下詔,命天下郡國四百石以上各陳己見,御史大夫,如今,天下郡國的奏報可已匯總了?”

晁錯立刻拜道:“回稟陛下,天下郡國奏報,皆以抵京……”

“這樣啊。卿就辛苦一下,早些將奏報查閱完畢,從中選取一百位言之有物之官員,以御史大夫衙門的名義。命其等入京述職……”劉徹吩咐著。

后世的天朝,依靠中央黨校的培訓方式來加強官員的思想政治建設。

劉徹有意取取經,在這個方面學習一下。

畢竟,單純依靠考舉來培養新型官僚,速度太慢。成效也太慢,且很難真的把握住這些考舉士子的思想觀念。

反正,儒家的士子在思想上面,肯定是跟墨家的人,背道而馳的。

而法家跟黃老派的路線之爭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考舉只是一個初選,確定對方是否具備常識和能力。

思想觀念和意識形態的建設,卻只能是一點一點的通過政策、法令和培訓,深入下去。

“諾!”晁錯點頭領命。

劉徹轉過身子,看向群臣,想了想。嚴肅的問道:“前任少府令岑邁,如今已經去職,轉任凌煙閣大使,這少府令,干系重大,掌有山海地澤之稅,溝通中外之權,朕思來想去,未得堪用者,諸卿皆賢達。必有能識俊杰者,請不吝舉之!”

少府這個龐大的機構,自秦以來,就在中國的政壇上。占據了舉足輕重的地位。

甚至,毫不夸張的說,三公之下,最重要的官職,就是少府令了。

因為,少府的財權和人事權大的超乎你的想象。

國家每年一半多的財稅收入。以及全國所有的國家主導的大型工程,乃至于各種當前世界最先進的技術和作坊,全部都是由少府來控制并主導實施的。

除此之外,少府還擁有自己的文官集團,自己的軍隊,自己的民政系統。

在此時,少府就是一個比后世天朝二十世紀末的鐵道部還bug的存在。

而且,因為少府本身的性質,使得它比鐵道部還封閉。

連丞相、御史大夫,都很少有能干涉少府內部事務的。

在原則上,少府只會聽從來自未央宮和長樂宮的主宰的命令。

但丞相和御史大夫,肯定不會甘心看著少府這么大的一個塊頭游離在自己的控制之外。

所以,長期以來,漢室的少府,就是一個戰場。

來自方方面面的利益,以及來自方方面面的勢力,在這個漢室最龐大最復雜的衙門中彼此爭斗。

自太宗孝文皇帝以來,有關少府的改革議案,在常朝和朔望朝上就已經分別提出過十幾次了。

但每次都是無疾而終。

因為,統治者們最終都發現,想要動這個漢室的老大難,不是鬧著玩的。

所以,歷代以來,都只能是小修小補。

劉徹即位后,好幾次都想對少府下手,但出于種種顧忌,劉徹忍了下來。

少府積弊,確實很多。

但問題是,這個官僚系統,至今依然是健康穩定的在運行,而且,劉徹關注的東西,都保持了高效運作。

掀起一場打擊少府積弊的運動,確實很簡單。

嘴皮子上下一碰,劉徹相信,丞相府和御史大夫衙門還有九卿其他部門,都會立刻冒著綠光撲上去。

但,運動之后呢?

劉徹不確定,少府還能保持完整。

沒有少府的錢袋子撐著,劉徹現在的很多事情,可能都沒辦法去做。

所以在權衡再三后,劉徹決定暫時放棄肢解少府的決定。

這才有了今日的向群臣征詢少府令的繼任人選的舉動。

不然,直接將少府令的位置空著,然后,坐看少府衙門內部的各個部門撕逼就好了。

等他們撕逼撕的差不多了,也就有借口和理由,將一些敏感的部門,從其體系中剝離出來。

譬如上林苑、軍械作坊還有蘭臺。

當然,這也只是暫時而已。

這從劉徹不斷的拔高蘭臺的地位,同時加強對上林苑的控制就能看出來。

再過個三五年,蘭臺的地位,就能與外朝相比了,而上林苑也會自動從少府出來。

群臣們相互看了看。

少府令的位置,大家都清楚,這個問題上,天子不會讓大家做什么‘民煮決策’的。

實際上,自秦至今,歷代少府都是皇帝親自任命。

所以,天子開口的意思很明顯了。

這只是個由頭而已,為的就是彰顯一下天子的態度,免得被人說閑話。

果不其然,天子話音剛落,尚書令汲黯就立刻道:“回稟陛下,臣以為桃候舍,為人忠厚,用事勤勉,當為最佳人選!”

劉徹聽完,笑瞇瞇的看向其他人,問道:“諸卿以為如何?”

大家還能怎么著?

大臣們紛紛表示,桃候當少府,我們都認為非常合適,甚至,再也沒有比桃候更合適的人選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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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三節 貪婪

桃候劉舍出任少府令的事情迅速確定。

劉徹隨即命令蘭臺擬詔,任命劉舍為少府將作大匠,也就是少府令的官方稱呼。

劉舍聞訊,喜滋滋的在家里擺下酒宴,慶賀這個偉大的勝利。

少府的肥,那是天下皆知。

少府,哪怕只是拔根毛。恐怕都比某些郡國一歲的收入還多。

只是,劉舍上任后才發現,自己只是空歡喜一場。

他的前任岑邁在任上的時候,將作大匠的權力,其實就已經分散了。

當今天子即位后,對少府更是各種插手。

首先,考工令,就從原先的向將作大匠負責,變成了在蘭臺的尚書令指導下。

東西織室令干脆就直接對天子負責了。

派去詢問和要求東西織室令提供賬冊清單等要求的屬下,直接被人用一句:且去問陛下,給憋了回來。

黃門跟宦者令就更不用說了。

這兩個部門打從秦朝開始,壓根就沒把將作大匠放在眼里過。

這兩個部門內部更是藏龍臥虎。

譬如說,當今天子親信爪牙,大宦官王道,其實人家的官銜是西宮宦者,秩比不過八百石而已。

但誰敢將他看做一個八百石的小嘍啰?

而在王道腦袋上,前朝的大宦官北宮伯子,更是一尊無人敢輕視的大神。

這位太宗駕崩后就沉寂已久的大宦官,在朝野內外,都有著巨大的人脈。

就是劉舍自己見了對方,也要躬身作揖,三拜而禮。

而永巷跟御府,則更復雜,這兩個部門。哪怕是白癡都知道,是不能伸手的。

因為永巷是專門給后宮的美人、妃嬪、皇后服務的,這里頭蹲著的大神,數之不盡,哪怕是過氣的太妃。也不好惹。

除非天子直接下令。不然歷代將作大匠,都是當沒有永巷這個部門的。

而御府則是直接負責天子的飲食起居的。

這個倒是劉舍的本職工作,也是主要工作方向。

但問題是誰他媽敢在天子的飲食起居問題上弄虛作假,劉舍反正是沒那個膽子的!

一時間,劉舍愕然發現,貌似他能管的部門,十個手指頭都能數清楚了。

無非就是符節、太官、太醫、湯官、樂府、若盧等部門。

其中。也就樂府跟若盧衙門還有點油水。

樂府大家都知道。隨便報個樂器損壞,需要重造的名義,就能撈上不少。

而若盧衙門,其實就是漢室的詔獄。

這里面關的都是些窮兇極惡,對漢室威脅極大的罪犯。

譬如說,吳逆的黨羽,趙逆的子嗣,還有犯了事。被天子親自下令要求逮捕,卻不好明正典刑的各類貴族、官員。

這些人。有不少都是油水極多的肥羊。

想在詔獄里舒服的過日子,就得上貢。

而這些家伙,過去都是隨便把根毛就能讓人吃撐的大戶。

雖然如今被關進了詔獄,但人家家底厚啊。

而且,還有著各種親戚可以求助。

甚至東宮跟皇帝,有時候也要做做樣子,過問一二。

譬如,楚王劉戊的那幾個附逆的兒子和他們的家眷。

這幾個家伙雖然看不清形勢,跟隨吳逆謀反,罪大惡極。

然而,人家親戚多,關系多,更重要的是,他們的老爹,死王事了。

這就很重要了。

甭管劉戊那個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至少,朝廷的宣傳是這么宣傳的。

于是,這幾個家伙在詔獄里的日子,其實也過的相當愉快。

除了不能走出詔獄外,他們在詔獄中的生活,跟過去差別不大。

他們享有單獨的宅院,有仆人伺候,甚至還可以接受訪客的拜訪。

這不,劉舍剛剛上任,平陸和休候就送來了五百金,讓他照顧照顧在詔獄里受苦的幾個侄子。

只是,這個錢,劉舍怎么敢拿?

誰不知道,如今平陸候禮和休候富,都在競爭楚王的大位。

劉舍可不敢趟這個渾水。

倒是過去劉戊的老臣以及楚元王、楚夷王的臣子們送來的禮物,劉舍照單全收。

幾天下來,算了一下,加上其他犯人家屬和親朋孝敬的財物,居然也有差不多一千金。

這讓劉舍的心態頓時就不平衡了。

因為,人所共知,少府衙門最肥的兩個部門,就是考工室跟東西織室。

考工室與左戈令共同瓜分了少府的工匠。

左戈令,主要就是生產弓弩和騎具。

在這個問題上面,劉舍覺得自己還是很有大局觀,不會去動它,也不會干涉它的運轉。

畢竟,支持軍方,符合列侯階級的利益。

但考工室就不同了。

作為漢室最大,同時也是最強大的一個專業化的工業生產部門。

考工室在長安城和關中,都擁有數量巨大的作坊,僅在長安城內,就擁有十一家工業作坊。

生產包括五銖錢、甲胄、武器、各種器皿以及農具。

在考工室身上,少府每年都要投入數萬萬錢。

而其產生的利潤,同樣也是無比巨大。

去歲考工室居然還實現了收支平衡!

這讓劉舍垂涎三尺。

但奈何,如今考工室跟左戈令一樣,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充滿了來自墨苑的墨者,長安市井甚至都有人說了:干脆考工室改名叫墨工室算了。

這也是有道理的。

天子直接接管了考工室和左戈令的日常生產和工作。

蘭臺的尚書們負責與這兩個部門對口溝通。

而大量的墨者,則被天子丟進這兩個部門,除了天子跟蘭臺,誰都不知道,這些墨者整天跟那些工匠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想要干嘛。

就連少府衙門自己也是一頭霧水。

桃候家族向來就是天子的忠犬。

誰是天子擁護誰,這句話就是劉舍的父親說的。

所以,在思慮了之后,劉舍決定暫時不管考工室,要錢給錢,要人給人。

但東西織室,劉舍卻是不能忍,一定要拿到自己手里的。

沒有別的原因,就因為,沒有東西織室,將作大匠就是個泥塑的雕像,不會有地位,也不會有人重視。

道理很簡單。

東西織室,掌管著全天下官員的官服、常服制造任務,以及宮中宦官侍女妃嬪的四季衣物織造。

準確的說,東西織室衙門,就是過去少府用來威懾和震懾其他衙門的最有利武器。

誰敢跟少府過不去,少府就讓東西織室,不給丫換衣服。

讓他們在冬天穿夏天的衣服,在夏天穿冬天的衣服。

沒有人受的了這樣的苛待。

而且,東西織室的油水,是僅次于考工室的。

這兩個漢室最強的織造部門,每歲都要生產無數的布帛與絲絹。

而這兩樣東西,都是硬邦邦的硬通貨。

而且,劉舍覺得,天子應該會體會自己的難處。

畢竟,自己是天子忠犬嘛。

不丟幾根骨頭給忠犬啃,那怎么能行呢?

于是,劉舍就開始擬定了野心勃勃的東西織室改革計劃。(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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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四節 忠臣

劉舍用了三天時間,終于寫出了他的東西織室改革計劃。


然后,他就抽了個時間,喜滋滋的跑去未央宮。

“陛下,如此一來,臣愚以為,東西織室必然煥然一新!”劉舍滿臉驕傲的將自己的改革計劃遞上去后,就陪著笑道。

劉徹粗略的翻閱了一下劉舍的報告后,將之放到一邊。

說句老實話,劉徹最擔心的就是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了。

臣子們上位后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推翻以前的弊政,絞盡腦汁,搞個大新聞。

改革有沒有必要?

當然有必要了!

但你一拍屁股,就要改革。

那還玩毛!

劉舍的報告,就是如此。

他提出,東西織室,分成兩個機構,太不便利,應該將這兩個機構統合到一起,這樣,就能充分調動資源,管理好龐大的織造室。

想法很好。

但嚴重脫離實際!

東西織室的分立,在漢室成立之初,就確定下來了。

原因很簡單,兩宮制的存在,使得,必須設立東西織室來分別對口未央宮和長樂宮。

這從長久以來,西織室都在靠近未央宮的北闕,而東織室則在靠近長樂宮的西闕就能知道。

現在,劉舍要將這兩個部門合并,不管是東織室合并西織室還是西織室合并東織室,劉徹敢打賭,只要他點頭,回頭東宮那邊肯定就要不高興了。

竇太后年紀愈大,心眼越小。

劉徹可能沒什么麻煩,但是劉舍就得鞠躬下臺,回家種田了。

而新任少府上任不滿一月,就被趕回家種田,這朝廷的臉就都要丟到爪哇國去了。

而更重要的事情是:東西織室,在未來的地位將會不次于鹽鐵衙門。

隨著棉花種植面積的擴大。

棉布必然會逐步取得麻布,成為最可靠和最普遍的布匹。

這等于說。東西織室在未來,會成為類似美聯儲那樣的印鈔機構,他們的規模,也必然會不斷擴大。未來,極有可能成為兩個雇員以十萬計,超越考工室的龐然大物。

而對劉徹來說,兩個規模超大的工業體,比一個要好。

只是。這些話是不能跟劉舍說,也不需要告訴他。

對劉徹而言,他讓劉舍上位,其實就是想要給日后肢解少府,做個準備。

就像歷史上小豬肢解外朝一樣reads;。

想要毀滅一個體系,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讓這個體系的大腦,變成一個雕塑。

所以,劉徹在考慮了一會后,看著劉舍。道:“桃候的意見,朕看了,很不錯!”

劉舍頓時就是臉上一喜,心想:我果然沒有白費心機。同時心里更是洋溢著自己的思路與天子的思路對上號了的喜悅。

對桃候家族來說,他們生存和富貴的基礎,來自于漢天子的信賴和寵幸。

而要維持這樣的寵信,每一代的桃候,都必須用盡自己的全部力氣去思考,怎么跟天子的思路同步。

先帝在的時候,劉舍用了十年。從先帝還是太子時,就曲意奉承和巴結,才弄清楚了先帝的想法。

可惜,先帝早逝。即位的新君的思維方式跟大腦回路,都與先帝有所區別。

這讓劉舍真是愁白了頭發啊。

“只是呢……”劉徹笑瞇瞇的看著劉舍,劉舍這枚棋子,其實還是很好用的,前世的記憶告訴劉徹,這個歷史上曾經出任丞相的桃候。是個典型的三無人物。

無智慧、無才能、無團隊。

這個家伙擔任丞相五年,就干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跟衛綰一起,確定了笞刑在法律上的唯一用途:只準打屁股!

這個事情,倒是干的不錯。

因為在劉舍改革以前,笞刑可不僅僅是打屁股那么簡單。

所謂笞,通恥,漢律里寫的明明白白,這個刑罰,就是要讓犯人明白犯罪是可恥的事情,心中產生慚愧和對法律的畏懼,從此不敢犯法。

所以,在現在,官府對百姓施以刑罰的時候,基本上是這樣的,有良心的打屁股,沒良心的抽背部。

抽的犯人整個背部都血肉模糊,還要洋洋得意的說:此吾使其知恥也!

但,很多犯人,根本沒有等到自己醒悟了自己的行為很可恥,并且感到慚愧的時候,就因為感染而死去……而更多的人,則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落下殘疾reads;。

這對于一個封建王朝來說,必然是不可接受的。

所以,劉舍推動的這個改革,獲得了奇效。

短短時間內就為天下推行,與他一同推動這個改革的衛綰,更是得以在劉舍去職后,繼任丞相。

甚至,等到劉舍病逝的時候,這個事情還給他加了分。

朝廷給其擬定了桃懿候的哀榮,這可是很高等級的美謚。

在漢代,懿與美是同義詞。

謚法說:溫柔至善曰懿。

詩經贊曰:好是懿德。

好吧,蓋棺定論時,劉舍被人認為是一個溫柔至善的大好人。

這張好人卡,劉徹不能否定。

因為,劉舍或許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也或許有各種各樣的毛病。

但他,確實的,毫無疑問的,是一個大忠臣,最佳狗腿子,對皇帝的忠誠,是幾乎無限的。

前世的時候,皇帝老爹讓他干嘛,他就干嘛。

最終,還給皇帝老爹背了一個大鍋,丟掉丞相位,自己主動辭職。

這樣的臣子,實在是太難得了。

所以,劉徹對劉舍的態度,就顯得很正常了。

忠臣,自然是有優待的!

劉徹看著劉舍,道:“只是呢,朕最近在想一個事情,正好桃候來了,也給朕參謀參謀:這三公九卿,國之柱石,是不是應該設定一個任期?如此也好讓忠臣能得善終,也可不使君臣別有疑心?”

“嗯?”劉舍緊張的看了一眼天子,將頭低下去reads;。

作為老劉家最忠實的狗腿子,桃候家族素來就是以見風使舵和換臉迅速而聞名于天下。

旁的方面,劉舍可能沒有什么太大的天賦,但在這窺知皇帝心思和迅速跪舔這方面,劉舍敢說第二,沒有人敢說自己是第一。

所以,他迅速的明白了天子的意思。

天子這是在想通過限制三公九卿的任職期限來達到他控制朝政的目的。

對此,劉舍是四肢都舉起來,以示支持的。

原因很簡單。

丞相周亞夫太年輕了!

今年連六十歲都沒有!

以張蒼的經驗來看,他起碼能當三十年丞相,即使退一萬步,按照周亞夫的老爹,周勃的壽命來計算,他也至少還能在政壇上活躍十五年以上!

當年,張蒼當了十五年丞相。

活活的把其他有資格競爭丞相大位的人全部熬死了。

最終,太宗皇帝竟然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只能矮子里拔將軍,把申屠嘉推上去——在任命申屠嘉前,申屠嘉還只是個關內侯,不是列侯……

周亞夫要是在丞相位子上呆上十五年……

這個后果太可怕了!

反正,劉舍覺得,自己很可能是活不過周亞夫的。

而誰不想當丞相呢?

更何況劉舍曾經距離丞相只有一步之遙。

丞相的誘惑,讓劉舍很快就把東西織室丟到一邊去了。

比起撈錢,桃候家族更喜歡權勢。

而且,想當丞相,別的方面先不提,人品肯定要立得住。

這輿論風評和觀感,還是很重要的嘛!

于是,劉舍迅速的拜道:“陛下高瞻遠矚,臣愚所不能及也,陛下所思,利國家固社稷,臣為天下賀!”

“那這個事情,下次朝會,桃候就提出來吧……”劉徹笑瞇瞇的道,末了又補了一句:“另外,朕以為笞刑也有所不妥,桃候回去想想,下次朝會,也拿出些改革意見來,圣人制刑,以教化為主,而非傷人為目的嘛!”

“諾!”劉舍歡天喜地的叩首,告辭而去。

看著這個家伙,劉徹搖搖頭。

看來,他是根本指望不上能提供些什么助力了,最多,就是在朝會時,當個搖旗吶喊的應聲蟲。

這少府的工作,還是要找個能人來主持。

盡管現在,少府的大半職權跟部門,都被劉徹自己和他的幕僚團接管。

但剩下那些部門也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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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五節 抉擇

送走劉舍后,劉徹就忙活起來給少府找個管家了。

但這很不好找。

首先,列侯階級就全部被排除了。

哪怕是列侯們的庶子,也不會愿意給劉舍打下手,擦屁股。

道理很簡單。

劉舍的父親是劉襄,劉襄原來的名字叫項襄,項羽的族人。

雖然說,漢室宮廷的文檔,明明白白的證明了,項襄是高皇帝安插在項羽那邊的無間道。

但然并卵,列侯們有自己的自尊,不愿意給敵人的后代效勞。

更何況,劉舍還有個兒子,被劉徹封為魯承恩公,改宗回了項姓,在魯國給項羽守墓呢。

然后,基于同樣的理由,愛惜羽毛的士大夫階級也會選擇避嫌。

去掉列侯跟士大夫后,實際上可供劉徹選擇的人,就只剩下了過去通過貲算體系爬上來的家伙了。

事實上,能從貲算這個大坑里爬出來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頂級的政治家。

過去的袁盎、張釋之,現在的直不疑,未來的桑弘羊,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貲官都是漢室政治力量的有力補充者。

只是,有一個問題。

貲官的政治傾向,大部分都嚴重傾向儒家。

尤其是最近十余年崛起的貲官,十個有九個,跟儒家有著親密的關系,甚至,本身就是正宗的儒家子弟。

這很容易理解。

貲官是地主商人階級的子弟。

而在諸子百家中,唯有儒家的意識形態,最符合大地主大商人階級的利益。

雙方只要一見面,立刻就會產生惺惺相惜的感覺。

別以為儒家從頭到尾,都是敵視商人的。

孔子七十二門徒中的子貢,就是一個大商賈。

而且,在漫長的中國歷史上,儒家的大能們,雖然嘴上一直在說:商人們什么的最討厭了,但身體卻會不由自主的出賣自己。

這倒是沒什么。

皇帝當久了。劉徹也知道,每一個政治家,都是奧斯卡影帝的有力競爭者。

心口不一,口是心非。就是政客的天賦。

但問題是,少府衙門,是最不適合儒家入主的部門之一。

劉徹根本無法想象,一個儒家大臣執掌少府的后果。

就如同劉徹無法想象一個法家大臣,跑去指導商業發展一樣。

那樣做的后果。只有一個:他們一定會想辦法,弄死自己主持的機構。

這無關智商,只與屁股有關。

沒辦法,劉徹只好讓人去齊國,把齊內史牛抵,召回長安。

齊國內史牛抵,這個人,在歷史上默默無聞。

甚至,各種世家、列傳和歷史大事中,都不見此人的蹤影。

只有在漢書和史記的幾個偏僻角落里。能找到一兩句有關此人的記載。

史記的《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中記載了小豬上臺后的第一年,即建元元年,任命其為御史大夫。

漢書的《百官公卿表》則記錄此人在擔任御史大夫前的職位:齊國丞相。

劉徹在前世,跟這個家伙還是打過幾次交道的。

牛抵這個人啊,問題很多,毛病也很多,而且吃相很難看。

但在另一個方面,這個人有著極其出色的管理能力和調度能力。

在前世,整個建元新政中,竇嬰負責賣萌。田蚡負責撈錢,王臧負責拉仇恨,而牛抵負責做事。

總的來說,牛抵干的還不錯。

所以。竇太后廢黷建元新政后,并沒有為難他,只是將之罷官,趕回家種田。

而從郡國調任一個兩千石內史到少府擔任少府監,這個操作難度不大,甚至不需要通過朝議。劉徹自己一個人能決定。

當然了,劉徹也不能全指望牛抵。

今年考舉后,劉徹打算從地方上調一批經過捶打的士子,進入少府衙門的各個司曹。

一方面,進一步鍛煉他們的能力,另一方面,則是做好隨時讓他們挑大梁,接班的準備。

忙完這個事情,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劉徹就接到了來自新化城的報告:有夷狄曰:鮮卑者,目無大漢,凌辱漢使,襲殺濊人,護濊軍都尉,新化令薄世請示劉徹,這個事情該怎么辦。

“鮮卑啊……”劉徹揉了揉太陽穴。

旁人不知道鮮卑,劉徹還不知道嗎?

這個東胡殘余的部落,在三四百年后的歷史上,將進入全盛時期。

甚至,南北朝時,就是南朝的漢族政權和北朝的鮮卑政權在輪流唱戲。

對于鮮卑的觀感,劉徹內心是很復雜的。

因為,鮮卑人是五胡亂華的主力之一,但同時,他們也是撥亂反正的功臣。

在漫長的中國歷史上,有過無數異族入侵。

但只有鮮卑人,在入侵后,選擇了全面的漢化,拋棄了他們固有的一切。

在這個方面來說,鮮卑比滿清、蒙元要強太多太多。

毫不夸張的說,隋朝后,鮮卑族實際上已經跟漢族合二為一。

夷狄入華夏,則華夏之。

這句話放在北魏孝文帝改革后的鮮卑族身上,是非常恰當的。

但,現在的鮮卑,跟北魏后的鮮卑,那是兩個概念。

所以,劉徹只是略略感慨后,就批復薄世:未得詔命,不得妄動!

對此,劉徹倒是很有把握的。

漢室對于軍隊的控制,非常強力。

沒有虎符,哪怕是周亞夫也調不動任何一個超過五十人的軍隊。

然后,劉徹就下了個命令給云中郡,要求云中郡方面向匈奴單于庭派出使者,質問鮮卑人無故攻擊漢朝藩屬的事情。

“匈奴人會怎么抉擇呢?”劉徹心里壞笑著想著。

對此,劉徹很期待。

因為匈奴人不外乎三個選擇。

第一:有這樣的事情嗎?俺怎么不知道?漢使且待俺去查一查。

假如這樣的話,匈奴人最終一定得給劉徹一個答復,無論這個答復如何,對劉徹而言,這都是賺的。

道理很簡單,匈奴人只要一查,鮮卑人就要倒霉。

你見過狗咬了人,被人找上門索賠,主人會怎么對待那只闖禍的狗的。

第二,不分青紅皂白,一律護犢子。

這個可能性非常大,因為匈奴人就是這樣傲嬌的。

但沒有關系,這樣,漢室就有借口對鮮卑下手了。

當然,是通過濊人,讓濊人去跟鮮卑人打一場代理人戰爭。

出動漢軍的話,匈奴人可能就會下場。

而這樣一來,無論濊人打的怎么樣,從此以后,濊人都只能緊緊依靠漢室了。

第三,匈奴人將鮮卑人賣了。

雖然這個可能性最小,但,卻是對漢室最有利的情況。

因為,只要匈奴人敢賣了鮮卑人,那么,劉徹敢保證,為了活命,鮮卑人肯定會投靠漢室。

這樣,在東方,在蒙古草原方面,漢軍就能獲得一個立足點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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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六節 烏孫的狼性

夏季的白山腳下,水草豐盛,從冰川中流出的河水,順著蜿蜒的山脈,流入烏孫國境內。

烏孫大昆莫獵驕靡在兩個兒子的攙扶下,走向那個在設在山巒腳下的匈奴王帳。

對于匈奴的王帳,獵驕靡一點都不陌生。

他看見那古老的大蠹,跟看見自己的家一般。

在獵驕靡人生的前三十年,他都是生活在這個大蠹的旗幟之下。

在老上單于還活著的時候,這個大蠹,對獵驕靡來說,意味著溫暖的家。

但如今,再看這個大蠹,獵驕靡竟然在心里生出一股刺骨的寒意。

自從老上單于去世,匈奴與烏孫的特殊關系,就宣告終結了。

而,五年前,當匈奴單于庭通過一場流血政變,清洗了前代右賢王,同時,宣布了匈奴重心西移。

則讓烏孫人對匈奴開始心生忌憚和提防。

在這茫茫大草原上,假如說,背叛是家常便飯,那么,吞并和奴役,則是永恒的主題,就跟呼吸一樣,是不變的真理。

如今,匈奴重兵西進,打著的旗號是遠征西域,開拓新世界,順便消滅逃竄到西方的月氏。

但是……

包括獵驕靡在內的所有大部分烏孫貴族,對此,都只有一個想法: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當代的軍臣單于,可不是老上單于,這位匈奴的撐犁孤涂,對于烏孫的態度,沒有那么親密,甚至,可以說充滿了惡意。

當年,老上單于在位的時候,在匈奴的率領下,烏孫與匈奴組成聯軍,擊敗月氏,底定了匈奴的霸主地位。

但。那位與獵驕靡并肩作戰,擊敗月氏的匈奴高層,卻恰恰是匈奴前代的右賢王。

當軍臣通過政變,消滅了自己的親叔叔后。對另外一個‘叔叔’獵驕靡,能看的順眼?

反正,獵驕靡是不信的。

看著那飄揚在王帳之上的匈奴大蠹,獵驕靡的眼神,充滿了疑惑、猶豫與懷疑。

獵驕靡正思考著這些事情。

匈奴的王帳帳門大開。數十位匈奴貴族,簇擁著身材矮小粗壯的軍臣,走了出來。

“獵驕靡哥哥!”軍臣邁著步子,哈哈大笑,迎向獵驕靡:“好久不見,本單于甚是想念啊!”

在匈奴,哥哥這個詞,在此時是貴族或者長輩的稱呼。

作為冒頓大單于的義子,老上單于的義弟,軍臣這一聲哥哥。獵驕靡還是擔得起的。

只是……

獵驕靡微微彎下身子,對著軍臣行禮,道:“烏孫昆莫見過大匈奴撐犁孤涂,愿天神保佑您!”

軍臣聞言,嘴角微微抽動,臉上更是浮現出一層陰霾。

他身后的匈奴貴族,更是有人對著獵驕靡怒目而視。

對匈奴人來說,烏孫,是他們的小弟弟,許多匈奴貴族。都有著特殊的烏孫情結。

反過來說,在匈奴看來,烏孫,與其說是一個的王國。倒不如說是匈奴帝國的一部分。

特別是許多新生代的匈奴貴族覺得,烏孫,應該緊緊跟隨匈奴的步伐。

但,現實與理想,從來都是兩回事情。

當匈奴決意西進,開拓和征服新世界后。匈奴人愕然發現,過去在他們思維和意識中,從來都是緊隨單于庭腳步的聽話小弟弟,忽然間,好像了有了自己的主見了。

這樣的反差,讓許多匈奴貴族的心靈受到了嚴重傷害。

而現在,獵驕靡用‘烏孫昆莫’這個頭銜面對軍臣單于,則讓更多的人,產生了更嚴重的刺激。

甚至有人心里,感覺到了被背叛的滋味。

不可一世,自我感覺,自己是天下無敵的匈奴人,頓時就覺得,烏孫人真是不識好歹,大逆不道。

但,單于沒有發話,他們也不敢說話。

只能是一個個用著不懷好意的眼神,打量著獵驕靡和他的隨從們。

大草原,只承認強者。

而烏孫是什么?

多數匈奴人腦子里,固有的印象都是:沒有大匈奴的羽翼和保護,烏孫昆莫和他的部族,三十年前就該滅亡了。

哪來今日的輝煌和盛世?

貴族們可以這樣想,但作為匈奴帝國的統治者,軍臣卻不能如此。

如今,匈奴需要烏孫貢獻自己的力量。

無論是烏孫的騎兵,還是烏孫的牲畜和資源,都是匈奴西征所需要的。

不然,軍臣也不會屈尊降貴,親自帶來這白山腳下,與獵驕靡親自會談了。

他很快就收斂了臉上的不快,笑著對獵驕靡道:“哥哥太見外了吧!想當年,先單于在時,哥哥往來匈奴,如入自家門戶,大匈奴對哥哥,也是無微不至,要什么給什么,自冒頓大單于以來,匈奴與烏孫,就是兄弟!”

獵驕靡在心里冷笑一聲:“那是以前!”

自從軍臣即位,匈奴對烏孫,就沒有以前那么好了。

在以前,西域諸國中,烏孫有著一定的話語權和勢力,也能分潤到匈奴霸權的好處。

可軍臣即位后,就蠻橫的收回了那么好處。

且,即使沒有這些事情,獵驕靡也不打算再繼續當匈奴的小弟弟了。

烏孫崇拜狼,供奉狼,整個烏孫國內,也有著濃郁的狼氣氛。

在以前,烏孫只是一頭被母狼遺棄的小狼,被匈奴這頭老虎收養。

但如今,過去的小狼已經長大。

烏孫人覺得,是時候脫離老虎,獨自生存,劃定自己的領地的時候。

但,這些話,獵驕靡只能埋在自己心里。

因為,如今的匈奴帝國,依然強盛無比。

控鉉數十萬的匈奴帝國,有著吊打一切草原民族和西域國家的能力。

這頭猛虎依然強盛,不是烏孫可以挑戰的。

所以,獵驕靡微微一笑,道:“大單于太客氣了,大匈奴對烏孫的恩惠,烏孫國世世代代,都會銘記于心!”

當然會銘記于心!

匈奴人的崛起史,不止是獵驕靡天天研究,他的兒子,他的大臣們,也是天天研究。

研究的目的,當然是……取而代之!

這是烏孫國的天性。

當老上單于去世的那一天,烏孫與匈奴的特殊關系結束,同時,狼的本性也在烏孫人身上覺醒了。

在烏孫人看來,沒有了老上單于統帥的匈奴,已經不再像過去那樣不可挑戰,不可戰勝。

接下來,自然是磨礪自己的爪牙,同時,想辦法讓匈奴內亂,等待匈奴虛弱的那一天到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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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1 20:44:3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九十七節 爾虞我詐

“哈哈……”軍臣發出一聲大笑,以手撫胸,對獵驕靡一行做出邀請,道:“哥哥還是先請入帳罷!”

“遵從您的意志!”獵驕靡深深的低頭。

而隨行的烏孫貴族,則紛紛以頭觸地,表達臣服。

這讓軍臣身后的匈奴貴族,稍微舒服了一些。

軍臣于是上前,拉著獵驕靡的手,肩并肩,朝著王帳走去。

仿佛過去老上單于在位時,獵驕靡來到匈奴王庭的情況一般。

進了王帳,主賓分坐。

“哥哥,這次請您來,是想向您通報一件事情:大匈奴已經決意滅亡大宛……”剛剛落座,軍臣就亟不可待的對著獵驕靡道:“根據左賢王的報告,大宛,有著三十萬以上的人口,還有至少二十萬的奴隸,這些,都是財富,大匈奴愿與烏孫分享這些財富!”

伴著軍臣的話語,烏孫貴族也都是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可能是因為歷史和傳統還有習俗的緣故,烏孫的政治體制非常松散。

其政體結構,比之匈奴,還要分散。

在匈奴,單于發令,哪怕是附庸的烏恒、鮮卑,也必須百分百服從,不然,只有滅亡。

冒頓和老上兩代單于,用鐵和血,樹立了單于的絕對威權。

但在烏孫,卻不是如此。

因為傳統和歷史的緣故,烏孫實行的是原始的氏族制。

這是比部落制度還要落后和低效的原始制度。

烏孫內部,分為三甕候。

每一位甕候,都是一個氏族的首領,控制著各自的部落和軍隊。

因為歷史的緣故,在實際上,這三位甕候,甚至都不是一個民族的。

左候昆盾是烏孫本族人,昆盾這個名字,在烏孫語中,就是王之盾的意思。因為。在烏孫語言中,昆與靡、彌相通,而靡是天神之子的意思,所以。所有烏孫的國王,在即位后,都會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上一個靡字。

列如獵驕靡,翁歸靡、軍須靡等等。

而這位左候昆盾是獵驕靡的長子。在實際上,地位就跟匈奴的左賢王一樣。

假如,一切順利,那他未來,即位為昆莫后,就會在自己名字后面加上一個靡字,稱為昆盾靡。

只是這位昆盾身體并不好。

但昆盾的兒子軍須卻被許多人看好——盡管他還在襁褓之中,但,已經有烏孫薩滿預言,他將帶領烏孫走向強盛。

此刻。昆盾就站在獵驕靡身后,忠實的執行自己王之盾的職責。

在昆盾旁邊,是他的弟弟,烏孫大祿泥莫。

大祿,是烏孫的官職名,大概跟中國的丞相差不多,負責協助國王,統管全國。

只是,這位大祿眼神冷峻,看著匈奴人的眼神。頗為不善。

所有人都知道,這位大祿,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家伙,更重要的是。最近他的實力迅速膨脹,靠著龐大的財力,籠絡了烏孫國內的兩位甕候,使之傾向于大祿。

而在獵驕靡的左右兩側,則分別坐著那兩位立場已經傾向大祿的甕候。

右候遮休和中候撒斯。

遮休是一個皮膚略微有些深的黑發褐眼男子。

遮休的祖先,是從前月氏國內的一個強大部族的首領。三十年前,烏孫與匈奴組成聯軍,對月氏發動最終戰役,正是遮休的祖先倒戈一擊,造成月氏全面潰敗。

甚至,月氏王庭,都是被遮休的父親親自放火焚毀。

因此,在本質上來說,遮休其實是月氏人。

這一點,遮休本人從不隱瞞。

烏孫與匈奴,也都清清楚楚。

這次,匈奴號召西進,對月氏人斬草除根,遮休是烏孫國內最積極的支持者,原因很簡單:不滅了那些月氏人,萬一他們回來復仇,遮休與他的部落,絕對是第一個躺槍的。

對叛徒,遮休很清楚,月氏人是絕對不會輕饒的。

所以遮休聽完軍臣的話后,就已經有些蠢蠢欲動了。

但另一邊的撒斯卻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撒斯身上掛著許多黃金飾品,頭戴著一頂怪模怪樣的尖狀氈帽,臉上跟匈奴貴族一樣,留著幾條被小刀劃開的刀疤,看上去,這位烏孫的中候,有些猙獰。

作為烏孫國內塞人的首領,撒斯才懶得去管匈奴人想要干嘛。

要不是大祿給了他黃金賄賂的話……

他甚至都懶得管昆莫的兩個兒子之間的撕逼。

獵驕靡用自己渾濁的眼神,掃過他的兒子和大臣們,烏孫的現狀,獵驕靡很清楚。

除了右候遮休,其他所有人都不怎么贊同跟著匈奴去西方打月氏。

但作為國家的主宰和最高統治者,獵驕靡的經驗告訴他,假如他當面拒絕軍臣的要求,那么,烏孫,就會被匈奴視為敵人。

對待敵人,匈奴人從不手軟。

因此在思索片刻后,獵驕靡站起身來,對著軍臣恭身問道:“尊貴的大單于,打下大宛,烏孫能得到多少奴隸?”

在大草原上,奴隸,就是一個國家和民族最支柱的財富。

匈奴的強大,就是建立在奴隸的尸骨之上。

沒有奴隸的供養,以匈奴不過百萬的人口基數,怎么可能號稱控鉉數十萬?

沒有奴隸,烏孫就更不可能以不過三十萬的總人口,卻能養著數萬的騎兵!

自有人類以來,這大草原上的主旋律,就是奴役他人和被他人奴役。

因此,獵驕靡的問題,直指關鍵核心。

軍臣的呼吸,也開始濃重起來。

對于烏孫,匈奴是警惕的。

至少軍臣即位后,就對這個自己的義叔的國家,萬分警覺。

現在的烏孫,可不是三十年前那個需要匈奴羽翼和保護的小弟。

人口接近三十萬,控鉉至少四五萬。

這樣一股力量,就在匈奴的西方,毗鄰西域那些小國。

軍臣真是有些擔心,萬一。要是將來烏孫人繼續強盛下去,而匈奴卻陷入衰弱,那該怎么辦?

在這草原上,最不值錢的東西。就是所謂的情懷、道義與忠誠了。

因此,軍臣才要不惜一切,將烏孫綁上匈奴的戰車,借助對西方的戰爭,打著消滅月氏的旗號。消耗烏孫的力量。

既然是打著這樣的算盤,軍臣當然不會給烏孫留下借機壯大自己的機會。

因此,軍臣將臉一板,問道:“昆莫是信不過我?”

連哥哥的這個稱呼都拋到一邊了。

帳中的匈奴貴族們更是紛紛怒目而視,大有一言不合,就拿獵驕靡開刀的架勢。

而匈奴人,絕對做得出這樣的事情。

在歷史上,他們連親爹都能殺,何況一個已經有些不安分的‘叔叔’?

獵驕靡環顧那些怒目圓睜的匈奴貴族,毫不畏懼的迎上這些人挑釁的眼神。

作為在匈奴長大的烏孫人。獵驕靡太清楚匈奴人的個性了。

軟弱在匈奴就是罪名。

面對匈奴人的威脅恐嚇,唯一正確的做法,就是強硬的回敬。

“不是我信不過大單于……”獵驕靡冷靜的看著軍臣道:“而是,茲事體大,我需要單于給我一個承諾,一個對著日月天地,以白馬犧牲,用鮮血盟誓的承諾!”

用白馬祭天,這是烏孫人最莊重的儀式,以鮮血盟誓。則是匈奴最嚴肅的承諾。

違背者,會被天神所拋棄。

雖然,即使如此,就算訂立下這樣的約定。在未來,違背的可能性也依然存在。

但至少,假如沒有觸及一定的底線,這樣的誓言,就不太可能被背棄。

軍臣看著獵驕靡,哈哈大笑起來。

他揮了揮手。讓自己激動的大臣們坐下來,伸出手,對獵驕靡道:“既然哥哥一定要,那么本單于就給哥哥這樣一個承諾!”

“大當戶,去請大祭司準備祭天儀式,明天,本大單于將與烏孫昆莫,對著白山,向日月天地和天神盟誓!”

“如您所愿,尊貴的撐犁孤涂!”一位匈奴貴族站起來,以頭觸地。

獵驕靡聞言,也伸出手來,與軍臣擊掌,道:“承蒙大單于厚愛,烏孫永遠是大單于的烏孫,單于鳴鏑之處,即烏孫之敵!”

這一刻的獵驕靡,仿佛回到了他的盛年之時。

眼神堅毅,雙手有力,胸膛高挺。

烏孫的貴族們見了,紛紛站起身來,道:“大單于鳴鏑之處,即烏孫之敵!”

出了王帳,昆盾和泥莫扶著自己的父親,走向他們的休息之地。

那是一個由烏孫騎兵保護的營地。

這也是過去烏孫與匈奴關系特殊時期,傳下來的傳統,也是老上單于給予獵驕靡的諾言:烏孫與匈奴,世代兄弟,只要烏孫昆莫還是獵驕靡的子孫,那么,匈奴就允許,烏孫昆莫在匈奴王庭擁有他的營帳和軍隊。

一路上,許多年邁的匈奴貴族,都紛紛趕來,向獵驕靡行禮。

這些人,都是老上和冒頓大單于的臣子。

作為冒頓大單于的義子,老上大單于親手養大的義弟,獵驕靡在匈奴,也有著廣泛的支持者和維護者。

在草原上,幼子和幼弟,在傳統上,都有權力繼承一部分來自父親和兄長的財產。

包括但不限于部眾、奴隸、軍隊、女人、牧場。

這些冒頓與老上的遺老,對獵驕靡的態度,自然可以想象。

甚至有些人,將獵驕靡視為主君一樣對待,見面就以頭觸底,高呼:某部小王,拜見昆邪!

這讓獵驕靡感動非常。

在久遠的過去,昆莫并不是烏孫國王的稱號。

昆邪才是!

烏孫的故鄉在昆邪地。

那是一個有著美麗的湖泊,潺潺的河流,豐盛的草原,肥美的牛羊的地方。

獵驕靡永遠都忘不了那里。

可惜,永遠也回不去了!

獵驕靡心中感慨著。

過去的家園,現在是匈奴人的牧場。

現在的昆邪,是匈奴的臣子。

而且,現在的烏孫國民和貴族,也都習慣了在白山腳下的生活。

甚至就是他的兩個兒子。也都忘記了,烏孫曾經是昆邪,昆人才是烏孫人的正確稱呼。

回到屬于自己的帳篷中,看了看周圍的人。沒有一個匈奴人,全部都是忠誠于自己的烏孫騎兵。

獵驕靡長出一口氣,看了看手心,愕然發覺,已經濕透了。

“昆莫。我們真要跟匈奴人去遠征西方嗎?”右候遮休一進門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打月氏人,遮休是最積極的。

更別提,還有奴隸可以分。

“不!”獵驕靡搖搖頭,道:“烏孫不會出兵,我們今天晚上,連夜走,通知部眾,做好夜奔的準備!”

“為什么?”遮休疑惑的問道。

昆盾也道:“父親,大單于不是許諾,給我們分享奴隸嗎?”

“你信嗎?”獵驕靡看著自己的兒子和大臣。問道:“反正我不信!”

“軍臣連烏孫到底分潤多少奴隸都不提,可見,他只是想利用和脅迫我們!”獵驕靡坐下來道:“更何況,即使軍臣給我許諾,分潤足夠的奴隸,我也不會答應!”

“大宛,可不是莎車那樣的小國!”獵驕靡悠悠的道。

眾人聞言,也紛紛清醒了過來。

大宛,大家都有一定的認知,也有過一定的交往。

那可不是什么軟柿子。一個幾十萬人口的大國,足夠武裝幾萬人的軍隊了,依托堅城,起碼需要十萬大軍才咬得動。

而整個烏孫才多少人?

更讓獵驕靡警惕的是:萬一匈奴人將烏孫人當炮灰用呢?

獵驕靡可不想烏孫的勇士。都填到大宛的城墻下面。

而沒有了軍隊,再美麗的諾言,也跟泡沫一樣脆弱——即使匈奴人守約,在事后給予烏孫承諾的奴隸,烏孫能保護得住嗎?

答案是否定的!

這跟小兒持金于鬧市一樣可笑!

到時候,匈奴人隨便找個借口。就可以拿走。

甚至將烏孫人也變成他們的奴隸!

以匈奴人的節操,這樣的事情,他們絕對干的出來!

眾人都陷入了沉默。

終于,大祿泥莫看向獵驕靡,問道:“父親,那我們該怎么辦?”

“回國后,讓開道路,我們南遷到白山以南,避開匈奴與大宛的戰爭,守住關卡!”獵驕靡站起身來對著眾人道。

想了想,獵驕靡補充道:“假如匈奴挑釁,那我們就堅決反擊!”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與此同時,匈奴的王帳之中,軍臣則與他的大臣們在慶祝。

一條條肥美的羊腿,被送到眾人的面前,大家撕扯著羊腿上肥厚的羊肉,一個個吃得滿嘴流油。

在軍臣等人看來,這烏孫人,已經被綁上了自己的戰車。

這樣,攻打大宛,就已經有十足的把握了。

順便還能消耗烏孫人的力量。

真是一舉雙得!

至于烏孫人毀約或者臨陣逃脫,這樣的事情,在匈奴君臣看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烏孫人應該也沒那個膽子!

這個時候,一個匈奴貴族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忽然起身,問道:“大單于,我接到了來自昆邪王的報告,說是東邊的漢朝,又來抗議了!”

“嗯?”軍臣放下手里的肉,吐出一根骨頭,問道:“怎么了?”

“是這樣的,好像是大單于的奴隸,那些卑賤的鮮卑人,攻擊了漢人的奴隸——濊人,漢朝的皇帝,為此很生氣!”這位貴族笑著報告說。

鮮卑人,在匈奴人眼中,大抵就跟兩條腿走路的工具一樣,地位無比底下。

哪怕就是全死光了,匈奴也不會為他們掉一滴眼淚。

甚至可能還會高興!

“這些卑賤的鮮卑奴!”軍臣聞言罵罵咧咧的說道:“就跟丁零人一樣骯臟、下賤他們早就該去死了!”

“但是……”軍臣話鋒一轉:“哪怕這些卑賤的奴隸,本單于根本不在乎,但他們也是本單于的奴隸、財產,讓昆邪王告訴漢朝的皇帝,兩國盟約既定,長城外面的事情,漢朝就不要管了!本單于不希望,任何一個漢朝人,出現在長城外,另外告訴右谷蠡王,讓鮮卑人送一千奴隸來贖罪,擅起邊畔,挑釁漢朝,這不是奴隸該做的事情,奴隸就應該給本單于牧馬,多多貢獻戰馬、牛羊還有黃金!”

“偉大的撐犁孤涂,您的意志,就是神的命令!”這位貴族以頭觸地,拜道。

想了想,軍臣似乎想起了什么,補充道:“再讓昆邪王告訴漢朝皇帝,他們的鐵鍋,本單于非常喜歡,讓漢朝人送三千個來,當做今年的和親禮物,還有一千匹絲綢,大黃、花椒各一百石,粟米一萬石!”

“遵命!”這貴族歡天喜地的道。

漢朝的鐵鍋和大黃、花椒,都是匈奴現在最時髦的物產。

跟奴隸一樣,硬得不能再硬的硬通貨。

特別是那個鐵鍋,如今,經過實驗后,匈奴人發現,真是個奇妙的東西。

匈奴騎兵有了它,再也不需要吃肉干,喝馬奶了,完全能夠就地生火,吃上一頓熱氣騰騰的羊肉,還能燒水,喝上干凈的開水。

甚至可以用來當盾牌。

可以說是多功能,全天候的利器。

早就有匈奴貴族提議,要求漢朝干脆全部以鐵鍋、大黃、花椒作為和親的禮物了。

那些絲綢、食物、糧食、黃金、布帛的地位,已經被這三者完全取代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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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八節 軍臣的決斷

第二天凌晨,軍臣還在睡夢中,忽然,外面傳來了喧嘩聲。

軍臣立刻一個鯉魚打挺就跳了起來,同時摸上自己放在枕頭邊的短刀。

作為匈奴單于,軍臣的第一反應,首先就是:又有哪個二愣子想不開造反了!

內部政變,是匈奴永恒不變的故事。

幾乎每一代單于,都要碰上至少七八回。

這些政變,有些是王庭的內部貴族發動的,蓄謀已久的政變,但大部分卻是一些不堪忍受匈奴壓迫和剝削的部族發動的絕望攻擊。

這是由匈奴的傳統所導致必然會發生的事情。

眾所周知,匈奴王庭,隨著季節的變化,逐水草而遷徙。

整個王庭,有著數以萬計的騎兵,數以十萬計,甚至百萬計的牲畜群。

這個可怕的遷徙群,在草原上追逐著青草。

他們所過之處,吃光一切沿途的植物,喝干湖泊的淡水,留下一片狼藉給當地的部族。

哪里有壓迫,哪里便有反抗。

過去數十年,不知多少被匈奴壓迫和剝削,逼至絕境的部族,在絕望中發動了各種各樣的攻擊。

而對這一切,匈奴人,樂觀其成。

匈奴帝國,就是用著這樣的辦法,來消滅和剪除那些對他們有威脅和不恭順的部族。

所以,匈奴的王庭,面對類似的動亂和政變,早就習以為常了。

軍臣剛剛起身,數十位他的心腹親衛,就紛紛掀開帳門,入帳保護軍臣。

“怎么回事?”軍臣對著自己的親衛隊長問道。

“回稟大單于,好像是烏孫人那邊出了問題……”有負責在帳外巡視的武士跪地答道。

“撐犁孤涂,烏孫人跑了!”

軍臣還沒來及說話,一個貴族就急匆匆的入帳稟報。

“烏孫人跑了?”軍臣握著刀柄,怒不可謁:“叫左賢王來見我!”只是瞬間,軍臣就有了決斷。

烏孫人居然跑了!

這就意味著烏孫昆莫獵驕靡拒絕了他的提議。不愿意為匈奴帝國的強盛添磚加瓦。

烏孫人的不臣,已是昭然若揭。

對此,匈奴人只有一個選擇:戰爭!

草原上的霸主,絕對不會容忍類似的事情發生!

不然。霸權就會如同多米洛骨牌一樣,迅速崩塌。

軍臣已經知道,此刻,他已面臨一個自從消滅了右賢王集團后的最大挑戰。

假如處置不好的話,不僅僅匈奴帝國霸權將遇到挑戰。就是他自己的腦袋,也保不住!

國內那些有野心的貴族和右賢王的殘余勢力,絕對不會放過這么好的一個機會!

所以,軍臣幾乎是立刻就道:“派人去告訴昆邪、白羊去將鮮卑王的頭取來,制成酒器,送去長安,告訴漢朝皇帝,本單于重視漢匈盟約,對于破壞漢匈盟約者,有如鮮卑。殺無赦!”

烏孫已經是一個準敵人了。

那么,南邊的漢朝,就必須安撫住。

當年不可一世的東胡帝國是怎么滅亡的?

軍臣不會忘記!

正是匈奴與月氏夾擊,使之陷入兩面作戰,頭尾不能兼顧,力量分散造成的。

不然,以當時的匈奴力量,哪怕是冒頓單于是天神下凡,能移山倒海,也無法逆轉局勢!

月氏的敗亡。也同樣如此。

烏孫與匈奴夾擊,使其腹背受敵。

有這兩個例子在,軍臣再笨,也懂的要先安撫漢朝。

要知道。現在,與匈奴為敵的,可不是那個大宛或者什么丁零人、扶余人!

那可是烏孫!

烏孫昆莫獵驕靡,是冒頓大單于收養的義子,老上大單于親手養大的義弟,這個人對匈奴的組織結構。軍事部署和作戰方式了如指掌。

更可怕的是,獵驕靡身上還籠罩著一層的神秘的光環——當初,月氏攻破烏孫在昆邪地的故地,殺死了幾乎所有烏孫貴族,前代烏孫昆莫難兜靡身死,只有一個臣子帶著還在襁褓中的獵驕靡逃出重圍。

逃亡路上,那位臣子,形單影孤,獨立難支,沒有辦法,只能將獵驕靡藏在草叢中,自己出去尋找食物。

待其回來時,這位臣子驚訝的發現,他的少主,臥在草叢中,有一只母狼,為其哺乳,還有一只烏鴉,叼來鮮肉,喂其食用。

于是以為有神明庇佑,帶其輾轉千里,投奔匈奴。

冒頓大單于聽說了這個故事,也認為獵驕靡有天神保佑,于是收為義子,帶在身邊撫養,更將獵驕靡交托給當時的左賢王,老上稽粥單于教育。

所以,烏孫獨立后,其國內崇拜和信奉狼神之風由此而起。

狼與烏鴉,成為烏孫的信仰圖騰和圣物,備受尊崇,不許傷害。

烏孫的王族,都有在其胸膛紋刻一只狼頭的習慣,以視自己是狼神子嗣的象征。

甚至,許多的匈奴人也都接受和認可了這樣的設定——以為獵驕靡是神子,有天神的庇佑。

在這樣的情況下,漢朝就必須安撫下去。

軍臣再自大,也不認為自己能同時面對兩個方向的挑戰的能力。

為了安撫漢朝,在南邊不要鬧事,一個鮮卑奴的腦袋,自然就無足輕重了。

而在同時,將鮮卑王的腦袋,制成酒器,送到漢朝,同時也是一種威懾——當初,老上單于擊敗月氏,將其王的頭顱制成酒器,將此功績寫在給漢朝太宗皇帝的國書之中,在夸耀了匈奴的強大的同時,也打消了漢人挑戰匈奴的意愿。

第二年,漢匈和親條約與盟約正式確定,漢匈關系,進入相互承認和認可的時代。

只是,那位可憐的鮮卑王,很可能都還不清楚自己已經死到臨頭了。

不過,除了鮮卑人,恐怕沒有任何人會對此有分毫的意見。

在這個世界上,弱小本身就是罪過,被人奴役,更是罪上加罪。

所以,做完這個決定后,軍臣就懶得再去管這個事情了。

殺一個奴隸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沒有滅族,鮮卑人就該跪下來給他磕頭了。

此刻,軍臣的全部心思,都放在怎么擊敗烏孫身上——是的,是擊敗,而不是滅亡。

軍臣需要的是,一個聽話的,順服的,為他賣命的烏孫。

而不是一個被滅亡的烏孫。

這倒不是軍臣對烏孫有什么特殊情結之類的問題。

而是,滅亡烏孫的代價太高了。

擊敗他,讓他臣服,匈奴所需要的,可能僅僅只是一次大規模的武裝游行和展示肌肉。

但要滅亡烏孫,起碼要死一萬匈奴騎兵。

而整個匈奴人口才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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