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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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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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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7 20:26:3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八十八節 吊打文青(1)

劉徹看著竇嬰,以手撫額,感到有些頭疼。

但卻也沒有任何辦法阻止或者制止竇嬰繼續說下去,甚至,還得在竇嬰說話的時候,保持微笑和淡然,做出一副虛心納諫的模樣。

畢竟,這表面上的‘民煮’或者說垂拱而治圣天子的模樣還是得維持的。

竇嬰看到這個情況,非但沒有適可而止,反而大受鼓舞,原本還有的一些思想包袱瞬間丟到了爪哇國。

“此外,還有第八十八條,此令曰:鬼薪城旦,能十歲納稅,無亡賦稅者,完為庶民……”竇嬰大義凜然的道:“此令,臣以為大不妥,鬼薪城旦,國之賤民也,皆罪官贅婿并刑徒奴婢子,當永永為賤民,安可有翻身之日?”

倘若之前,竇嬰說商人那條,還情有可原,那么,現在竇嬰站出來反對這一條律令,卻是踩到了劉徹的痛腳。

這里,首先要說明的是,什么叫鬼薪城旦?

所謂鬼薪城旦,是中國兩種古老而殘酷的懲罰。

鬼薪者,鬼薪白粲,城旦者,城旦舂。

這兩個詞組,是兩種分別針對男女罪犯及其后代的特殊性刑罰。

一般而言,被處以這兩種懲罰的罪犯,都是些重犯,譬如謀反、謀殺、不孝,大不敬,或者制造了某些社會影響極壞,觸及了社會公序良俗底線的人的后代(犯下這些事的罪犯肯定會被殺全家,但他們那些不滿十歲的子嗣以及懷孕的妻妾,按照律法可以免死,但全部打入另冊,終身為‘鬼薪白粲’‘城旦舂’),另外贅婿跟贅婿的子嗣,還有法律規定,觸犯了就要被貶為‘鬼薪白粲’‘城旦舂’的罪犯。

在秦漢之際,什么樣的話是最惡毒的詛咒?

答案就是罵對方‘鬼薪之奴’‘司空城旦’(大媽對噴則是‘白粲賤婢’‘舂奴’)。

當年,太皇太后。就在上林苑的獸圈,痛罵了轅固生跟他的學問是‘司空城旦之書’。

被判或者被固定為鬼薪白粲或者城旦舂的人群,是整個漢室社會階級中的最底層。

他們的地位,比三哥家的賤民強不到哪里去。

甚至,就是那些地方豪強跟貴族官員家里的奴婢跟奴產子的地位,都要比這兩個群體高。

他們沒人權,沒法權。哪怕被人殺了,很多地方官都不會去管。

在漢律的告律之中。就有一條規定:年未盈十歲,及系者,鬼薪白粲,城旦舂告人,皆勿聽。

而跟這一條并列的,是那條封建禮法制度及綱常倫理的象征性律法:子告父母,婦告夫父,奴婢告主,及主父母妻子。皆勿聽而棄告者市。

這兩條法律,在舊有的漢室律法體系中,一同構成了臭名昭著的兩不聽。

另外一不聽,沒人敢動,也不會有那個傻瓜敢去動。

而這一條,卻可能因為劉徹最新頒布的《平律》而宣告瓦解。

原本的終生甚至世世代代賤民,如今。只要十年按律納稅服役,就可以脫離賤民,回歸正常社會。

好儒的竇嬰,當然是完全無法接受這一條法律的!

在很多的貴族士大夫看來,賤民就是賤民,他們是無可救藥不可挽救的重犯后代跟沒有廉恥。不知悔改的懶漢。

最好全部死光光!

歷來,修長城,挖帝陵,上山挖礦,下河捉鱉,全部是讓這些人去做。

怎么快點弄死他們,怎么來。

具體到儒家的立場。那就更加干脆了。

認為綱常禮法跟天地秩序永遠不會改變的儒家,是絕對不會接受,忽然有一天,鬼薪白粲跟城旦舂,忽然跑到他面前,拱手問禮的。

哪怕只是想想,都惡心死了啊!

但劉徹卻看著竇嬰,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大失所望的道:“大將軍,這是要當酒徒嗎?”

竇嬰跟在場的其他儒生,尤其是顏異的臉,霎時就變得精彩萬分了。

稍稍了解一點歷史的人都知道:‘酒徒’這個詞匯,跟儒家有著許多不能不說的故事。

最著名的,當然是酈食其跟劉邦的故事了。

話說當年,劉邦率軍過陳留,當時,正是著名的劉項賽跑時期——劉邦跟項羽約定:先入關中者王。

因此,陳留在那個時候,就成了劉邦必須拿下的一個堅城。

只是,當時陳留在秦王朝的死忠官員手里,那個陳留令對咸陽愚忠無比,怎么也不肯投降,而陳留城高墻堅,兵多糧足,當時的劉邦只能是望城興嘆啊。

這個時候,后來成為劉邦謀臣的酈食其就主動上門來了。

當時,酈食其是穿著一身儒袍,頭戴儒冠,站在軍營門口,大言慚慚的說‘我要見沛公,口畫天下大事’。

守門的士卒將這個情況上報給劉邦。

劉邦就問了啊:“這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士卒就將酈食其的樣貌跟穿著打扮報上去。

眾所周知,劉邦是極度反儒,甚至討厭儒生跟他們的學問的。

所以,一聽對方的穿者打扮,劉邦馬上就說了一句至今讓儒生跟儒家的學者,在天下人面前感到尷尬無比,甚至屢屢被其他人拿出來調侃跟笑話的話:為我謝之,言我以天下為事,未瑕見儒人。

通俗的說就是——哥胸懷天下,志在逐鹿,要打嘴炮,請找別人,別來煩我!

本來,換了其他人,聽了這個答復,恐怕馬上就會拂袖而去。

但酈食其是個妙人,聽完士卒的答復,馬上就用一種殺人的目光盯著那個士卒,說出了那句至今哄傳天下,被人拿來嘲笑儒生,尤其是那些名不成功不就,但滿嘴跑火車的家伙的話:走,復入言沛公,吾高陽酒徒也,非儒人也!

故事的最后,劉邦聽完這個答復,馬上就踩著雪地。推開帳門,說:“延客人!”

這就是酈食其與漢高祖之間,君臣的初次相會。

數十年以來,哄傳天下,成為久經不衰的佳話跟笑話。

而儒生,從此就跟酒徒成了對立面。

以至于很多不爽儒生的文人士大夫跟貴族,在見到儒生投貼或者請求見面的時候。總會調皮的回復一句:公酒徒乎?吾只與酒徒為友!

基本上這么一回,對方立刻就會掩面而走。

順便說一句。如今的特進元老,曲周候酈寄,是酈食其的侄子。

而酈食其的最后結局非常悲慘,他在完成了劉邦交給他的任務——忽悠齊王后被齊王田廣活生生的煮了。

到漢室建立,劉邦思念酈食其,哪怕是酈食其的兒子酈芥寸功未立,甚至還干了許多糊涂事情,也依然拜為高粱候,后來改封武遂候。

所以。當劉徹說‘大將軍,這是要做酒徒嗎?’的時候,酈寄默默的低下頭,擠出了兩滴眼淚。

而竇嬰跟儒生,卻是尷尬的恨不得找個地方鉆進去。

而其他臣子,則是面露微笑,圍觀了起來。

天子的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意思就是告訴竇嬰:少拿儒家那套注定要被埋到歷史垃圾箱里的宗法禮儀在朕面前唧唧歪歪。

我們老劉家,從來不聽這一套,也不吃這一套!

對朕來說,與其聽儒生的那些唧唧歪歪,還不如去跟酒徒侃大山……

這是劉徹登基以來第一次,在公開場合。公然的表露自己對儒家的反感跟不耐煩。

這讓儒家的臣子們,非常惶恐。

儒家可不想,好不容易營造起來的崛起勢頭跟現在的大好勢頭,因為在某個問題或者政策的態度上,惡了天子,結果招來彌天大禍。

要知道,現如今。百家并起,諸子爭霸。

黃老、儒、法、墨甚至縱橫家跟農家,都在爭奪天下話語權。

要是得罪了天子,在政治跟政策上打壓儒家,讓其他學派,尤其是墨家騎到了儒家的腦袋上。

那就是……末日!

墨翟的徒子徒孫們,可是沒有一天不想將儒家掃到歷史垃圾堆,埋到墳墓里去的。

所以,博士官里的諸多儒生,紛紛馬上慫了,再沒有什么膽子跳出來評論了。

這也跟現在的形勢有關。

你要換了儒家坐大后的那些時代,你看他們敢不敢噴皇帝一臉吐沫星子。

因為那個時候,皇帝只有儒生這么一個選擇。

是買方市場。

而現在,是賣方市場。

沒有張屠夫,還有李屠夫,皇帝想吃肉,有的是人幫忙殺豬。

而竇嬰,也被嚇了一大跳。

原本還嘻嘻哈哈,一臉溫和的天子,轉瞬之間,就暴跳如雷,這讓竇嬰都有些接受不能了。

作為一個理想主義者,同時還是一個自詡掌握了真理,認為自己一定正確的士大夫,竇嬰當然不服氣了!

就跟他在歷史上,劉徹的皇帝老爹廢了劉榮,田蚡挖坑埋了灌夫以后,竇嬰感覺很受傷。

文青一受傷,就會硬脖子,頭特別鐵,不撞南墻不回頭,不見棺材不掉淚。

竇嬰叩首拜道:“陛下何以如此辱臣?臣自問,一片公心……”他的文青脾氣一發作,犟勁上來了,那膽子,可以說大的沒人能攔。

只見他取下自己的冠帽,放在一邊,再拜道:“陛下若不能說清楚,臣,以至陛下竟如此……那臣寧愿辭官歸家……”

“放肆!”一直端坐在自己位置閉目養神,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的章武候竇廣國,猛然睜開眼睛,站起來道:“竇嬰,這是臣子跟君父說話的樣子嗎?”

竇廣國在兩個侍從官的攙扶下,走到殿中,脫帽謝罪,拜道:“子不教,父之過,大將軍臣嬰雖非臣子,然,臣身為竇氏宗主,管教不嚴,竟使大將軍臣嬰,咆哮大殿,要挾君父,請陛下治臣之罪!”

竇嬰這個時候。終于從他的文青糾結情緒中醒悟過來。

歷來,只有臣子給皇帝一個交代的,什么時候,臣子能讓皇帝給他一個交代?

清醒之余,竇嬰也是慶幸無比,幸虧,他還有個長輩在場。

若是當時。叔父反應稍稍慢一點,讓廷尉或者御史大夫、中大夫開口了。

那他不死也要脫層皮。

以辭官要挾皇帝?

上綱上線一點。都夠得上大不敬這個殺全家的罪名了!

竇嬰想到此處,渾身上下都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就叩首道:“死罪,死罪!”

這個時候,劉徹站了起來,踱著步,走下御階,來到殿中,先是扶起章武候竇廣國。道:“章武候,快快請起,當不得卿如此……”

劉徹暼了一眼竇嬰,老實說,在前世的時候,劉徹就已經很熟悉竇嬰的為人了。

毋庸置疑,竇嬰是忠臣。也是君子,還是個大好人。

講義氣,重信譽,一諾千金。

但,就是有些糊涂,有些天真。有些理想主義。

當劉徹是太子的時候,這些都是優點。

但等劉徹當了皇帝,就有些變成缺點了。

就跟袁盎一樣。

作為太子的劉徹,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自然管不到也不會管,這兩人與他的朋友、兄弟之間的那些勾當,只要他們能擁戴劉徹這個太子就好了。

但當了皇帝就不同了。

天下都是朕的!

你們居然縱容自己的親朋兄弟。挖國家墻腳,還阻攔朕的意志?

那,對不起,朕不得不讓你們鞠躬下臺了。

這還是念在過去的情分上……

所以,就難怪天下人評論老劉家——刻薄寡恩,薄情寡性了。

實在是,作為皇帝,一個負責的皇帝,必須無情!

當然,竇嬰現在還沒有嚴重到必須鞠躬下臺的地步。

“至于大將軍……”劉徹扶著竇廣國,將他交給兩個趕忙迎上來的侍中,讓他們將這個老臣扶住,回頭對竇嬰道:“卿雖然率性了些,但總歸是一片忠心,朕非秦始皇,也不是桀紂,還沒到不能聽逆耳忠言,犯言直諫的地步……”

一邊說,劉徹一邊走回御階,一步步拾階而上,然后看向群臣。

而竇嬰聞言,也是馬上叩首:“不敢,請陛下治臣之罪……”

清醒過來的竇嬰,那能聽不出劉徹的這些話外之音?

劉徹走回御座,面朝群臣,道:“至于大將軍想要朕解釋,那朕就解釋給大將軍聽吧!”

劉徹的手指頭勾勾點點,然后,停留在周亞夫身后的那一票官員身上:“丞相徽事文禁,卿來告訴大將軍,現在,天下有多少在冊的‘鬼薪白粲’‘城旦舂’……”

這個文禁,算是上次沾了袁盎外放的光,崛起來的一個新貴。

如今已是正兒八經的朝臣,還是相當于漢室的助理的丞相徽事。

秩比雖然不高,不過比六百石,但職權很大,能參贊軍機,協助丞相長史,整理郡國奏報跟軍隊情報,還能在朝會上旁聽。

文禁聽到點名,雖然感覺有些頭皮發麻,但還是麻著膽子出列拜道:“臣丞相徽事禁謹奏陛下:以臣所知,自元德以來,地方郡國及少府、大農諸縣官,奏報朝廷,目前計有在冊鬼薪——萬七千余人;白粲——九千余人;城旦——十三萬八千余;舂婢——四萬五千余,總計在冊二十一萬余有奇,其十歲以下嬰孩及贅婿之屬,尚未列其中!”

劉徹站起來,看著竇嬰,問道:“二十一萬余!”然后,他提高了聲調,再道:“二十一萬余!”

“大澤鄉故事殷鑒未遠……”劉徹說道:“大將軍覺得,這還是個小問題嗎?”

竇嬰被劉徹這么一問,頓時就渾身都出了一身冷汗。

陳勝吳廣怎么揭竿而起的?

答案是他們被派去戍邊,結果失期,失期是死罪,沒有辦法,只有反他娘的了!

但沒有人能想到,八百個刑徒,揭竿而起,就把秦王朝的紙老虎真相擺在天下面前,然后,豪杰并起,群雄逐鹿。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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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7 20:31:0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八十九節 吊打文青(2)

“更何況,大將軍飽讀詩書,豈不聞詩云:愷悌君子,民之父母乎?”劉徹慢悠悠的給竇嬰來了一記兇殘的補刀。

這一刀,直接砍到了竇嬰的軟肋上。

竇嬰匍匐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了。

“朕受命于天,為百姓民父母……”劉徹坐到御座之上,看向群臣,正義十足的道:“天下生民,皆朕子民,彼鬼薪白粲,城旦舂者,亦如是!”

“朕皇祖太宗孝文皇帝曾曰:今人有過,教未施而刑加焉,或欲改行為善而道毋由也,朕甚憐之!”毫不客氣的扯出自己祖父的虎皮,劉徹侃侃而談,對著群臣道:“朕亦然也!”

“諸卿以為如何?”劉徹托著腮幫子,笑瞇瞇的看向群臣。

還有誰敢有什么意見?

沒有了!

甚至,就連最保守最頑固的官員跟文人,也不敢再在這個問題上挑毛病了。

總數高達二十一萬余的‘鬼薪白粲’‘城旦舂’階級,就像一座大山一樣,將所有反對者的勇氣跟膽量全部鎮壓下去。

大臣們紛紛整齊劃一的出列拜道:“圣明無過陛下,臣等唯奉詔而已!”

而晁錯等人,則用著一種幸災樂禍的神情,看著趴在地上,動都不敢動的竇嬰。

“今日散朝之后,若陛下不下封口令,魏其候的名聲怕是要臭大街了……”許多人在心里想著。

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假如竇嬰這次,將那平律的第八十八條給攔下來了。

那他的名望就將登上一個全新的高度,甚至將在士林跟輿論界的聲望刷到崇拜。然后被奉為當世的‘良心’,成為天下知名的直臣。天子肱骨。

但可惜,竇嬰的出擊。被天子腰斬。

于是,事情迅速就轉向了另外一個極端。

可能這樣說,有些矛盾。

但文人士大夫跟輿論,本來就是一個矛盾的綜合體。

鬼薪白粲,城旦舂,是賤民不假,是整個社會的最底層也不假。

但他們也是人啊!

無論儒法黃老墨,不分什么學派,總是要講一個‘愛’字的。

愛誰呢?當然是人民。

雖然對人民的定義。諸子百家都有不同的解釋,但這一點都不妨礙大家在這個問題上做文章,刷聲望。

天子通過最新的律法,給予鬼薪白粲和城旦舂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這從禮法秩序上來說,當然可以指責為‘顛倒綱常’。

但從仁愛方面來說,這卻是大大的德政。

而漢家天子,素來標榜的,就是自己‘為百姓民父母,以為天下王’。

子女做錯了事情。父母要是連個認錯悔改的機會都不給,這像話嗎?

朝臣們都相信,并且清楚的知道,今天的事情。一旦傳出去,那整個天下輿論,馬上就要沸騰。魏其候竇嬰,估計要被口誅筆伐好一陣子。甚至,未來史書之上還要被罵上一千年。成為一個徹底的反面教材。

這個世界,永遠不缺捧臭腳跟抱大腿的文人。

但,這還只是一道開胃菜。

真正的主菜,在后頭。

當總數高達二十一萬多的鬼薪白粲城旦舂們知道了這個故事后,他們會怎么選擇呢?

尤其是這個群體里三教九流,什么樣的人都有。

他們本就是爛命一條,早晚都是一個死字。

若是某些故事,傳到他們的耳里,呵呵……估計晚上睡覺,都得抱一把劍了……

二十一萬多人里,難道還出不了一個豫讓嗎?

這才是朝臣們迅速轉彎的關鍵。

沒有人能承擔得起二十多萬人的怨懟跟仇恨。

劉徹卻是坐在御座之上,擺擺手道:“卿等皆平身吧……”

解放鬼薪白粲跟城旦舂這兩個階級,是劉徹早就想干的事情了。

想想看,二三十萬的青壯,終生被固定在社會最底層,被國家用來當做消耗品跟工具使用。

從表面上看,是政府跟國家賺到了。

有著這么多的免費的廉價勞動力跟消耗品,很多工程,譬如帝陵什么的,就不缺乏勞力了。

但其實,劉徹知道,這樣的買賣虧死了!

且不說,若這些人能恢復自由身,因此可以繳納的稅賦跟提供的兵源吧。

單單就是他們若成為一個正常的家庭,開始生兒育女,繁衍后代,開枝散葉,由此帶來的人口紅利,就足以彌補損失了。

當然更重要的是——劉徹借此,為老劉家再打下了一個穩固且牢不可破的基本盤。

這條律令實施之后,解放出來的鬼薪白粲城旦舂,自然而然,無可避免的,就會成為劉氏的腦殘粉跟死忠。

更不提,隨著這條律令實施,因此激發的鬼薪白粲跟城旦舂這兩個階級的工作熱情跟效率,帶來的收益了——事實上,劉徹也不是因為圣母或者單純的想做好事。

在那條律令背后,還潛藏著更深層次的目的。

這是給即將開始的漢室國營紡織工廠做準備。

眾所周知,紡織業,哪怕是兩千年以后,也是典型的密集型血汗工廠。

而在如今——恐怕唯有奴隸工廠能配得上紡織業的地位……

但如今,新的紡織技術以及操作技術,都還在摸索中。

這就使得劉徹迫切的需要一批聽話,吃苦耐勞,能干勤奮的一線操作工去幫他完善這一步。

還有什么群體能比鬼薪白粲跟城旦舂更適合的?

要知道,如今少府的東西織室中,超過七成的織工,是來自于鬼薪城旦階級。

這就是為什么劉徹要給他們定個十年期限了。

十年以后,還活著的工人,恐怕不是技術大牛,就是高級工程師了,這樣的人是國寶啊,捧著含著都來不及,哪能繼續壓榨呢?

而到時候,漢室也應該能獲得足夠多的廉價的免費的勞動力了。

亞洲這么大,還怕沒人嗎?

“一箭三雕……”劉徹得意洋洋的摸著下巴表揚著自己:“通過這條律令,朕即獲得了一個全新的基本盤,同時還得到了一個二十多萬人的十年努力奮發工作,更解決了紡織工業初期的效率問題……”

然后,劉徹就看向竇嬰。

竇太后跟章武候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大將軍……”劉徹緩緩的開口。

“罪臣在……”竇嬰現在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太丟人了,太狼狽了,出大丑了,這些話,就像后世的彈幕一樣,在他的腦海里無限循環。

對文青來說,這個世界最可怕的事情,大抵莫過于此。

“朕嘗聞仲尼曰:君子之教以孝也,非家至而日見之也。教以孝,所以敬天下之為人父者也。教以悌,所以敬天下之為人兄者也。教以臣,所以敬天下之為人君者也。詩云:愷悌君子,民之父母,非至德,其孰能順民如此其大者乎?”劉徹張口就將《孝經》里的這一段話背誦出來,對竇嬰道:“其與大將軍共勉之!”

竇嬰的表情,霎時就變得精彩無比了。

先前,竇嬰用綱常禮法跟秩序來反對劉徹的平律,現在,劉徹反過來,拿著綱常禮法跟道德秩序反將了竇嬰一軍。

意思很明顯了,大將軍,業務能力不熟練啊,還要回去多讀書。

這同時也是安撫的意思。

“至于大將軍先前所言之事,出大將軍口,入朕耳,不復再聞,諸位臣工,皆不要再議再論,違者,以抗命論!”劉徹輕輕地下令,幫著竇嬰把屁股擦好。

“陛下隆恩,臣萬死難報!”竇嬰連忙叩首,感激的拜道。

竇嬰現在沒有想的太遠,他還以為只是天子怕他尷尬,所以為他挽回面子跟顏面。

倒是章武候竇廣國聞言,終于把心放回肚子里。

然后,他看了看竇嬰,在心里嘆了口氣:“王孫(竇嬰表字)終歸是太過輕浮,做這個大將軍,不太合適,待過些日子,吾去跟阿姐商議一下,讓他去清河做一任郡守,歷練歷練……”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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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節 文治(1)

出了竇嬰這么檔事情,頓時就沒人再敢在《平律》上挑刺了。

原本蠢蠢欲動的博士們,更是徹底的偃旗息鼓下來。

不會有那個傻瓜,敢在這個時候跳出來唧唧歪歪。

因為那等于,將自己所在學派的未來政治前途葬送掉。

而且,所有人都確信,一旦自己惹怒了天子,那么天子一定干的出,將該學派在政壇上趕盡殺絕的事情出來!

當年高皇帝能當眾在儒生的帽子里撒尿,現在的天子,將某個學派丟到垃圾箱里或者封殺個幾年,簡直是不要簡單的事情了。

甚至都不需要表態!

旁的不說,今年的考舉,天子只要固執己見,對某派的學生跟弟子一個不取。

那瞬間就能對該學派造成毀滅性打擊。

除了死忠跟腦殘粉外,其他絕大多數正常人,都會選擇與之劃清界限。

更可怕的是,隨之而來的后續影響整個天下的地主跟貴族,都會用腳投票,將那個無助他們的子孫后代仕途跟上進的學派,從他們的家庭教師跟宗族蒙學的名單里去除。

然后,就是天下鄉校,取消這個學派的一切典籍備案資格。

這可并非只是嚇唬人的虛幻未來,而是曾經確確實實,發生過的慘劇。

想當年,戰國時期,墨家與楊朱學派,雙星爭霸,在輿論界跟思想界,輕松吊打儒法。

以至于孟子專門寫文章說:楊子為我,是無君也;墨子兼愛。是無父也;無君無父,禽獸也。

能讓孟子這樣素來溫文儒雅。進退有度的君子,破口大罵。而且絲毫不顧形象,可見當時,楊朱學派跟墨家在思想領域跟輿論界中的巨大影響力。

毫不夸張的當說,在當時,思想界跟輿論界,幾乎就是被楊朱學派跟墨家的士人把持。

所謂儒法,都是小字輩。

兩者一度瓜分了天下話語權。

但現在楊朱學派哪里去?

便是墨家,若非今上偏心,刻意扶持。還不要節操的以天子至尊,挽起袖子親自下場,恐怕墨家很可能會逐漸消亡,甚至,當它最后的道統和傳承斷絕之時,人們都可能不會知道。

就如同楊朱學派一般,靜悄悄的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默默無聞的死去。

即使如此,現在的墨家。也是寒摻的很。

別說與它全盛時期相比了,就是與田橫時期比,都是遠遠不如。

整個墨苑,夠的上墨者稱號的人。不足兩百人。

而這,卻已經幾乎是目前整個天下全部的墨者了。

儒家毫不懷疑只要能把墨苑里的墨者一鍋端了,那么。墨翟的道統就可能徹底斷絕。

至于楊朱學派?

現在還有這個學派嗎?

甚至很多年輕人連聽都沒有聽說過這個昔日曾經不可一世,影響了天下輿論跟主導了思想變遷的學派。

哪怕是許多的飽學之士。鴻儒,都已不知。這個過去曾經稱霸了中國的學派的核心主張跟具體理念敘述精髓了。

楊朱之學,凋零至今,絕大多數人甚至只能從莊子、呂氏春秋跟孟子的等著作里去探尋這個學派曾經的主張和自我定位。

為什么會這樣?

許多博士官都將復雜的神情,投向了端坐在天子寶座上那位溫和的笑著的劉氏天子。

楊朱之亡,是秦漢兩代王朝接力完成的任務。

如今,天子扶持起了墨家,讓其復興。

很多人其實都在心里敲鼓:萬一哪天,天子將楊朱學派這個惡魔釋放出來,天下蒼生該如何是好?

沒有人不對此轉輾反側,失眠。

劉徹笑瞇瞇的看著安靜的博士們。

他的手指,慢慢的敲著案幾。

案幾下,擺著一卷陳舊的竹簡,這在如今已經普及了白紙的漢宮中特別顯眼。

“這個核武器,看樣子是用不著了……”劉徹不動神色的將那卷竹簡掃到袖子里,然后揣起來,小心翼翼的保護著。

能不小心嗎?

這卷竹簡,極有可能是這個世界最后五卷有關楊朱學派的核心論述,而且是戰國時期,楊朱學派最重要的典籍《楊子》的殘卷。

這是當年劉邦留下來,傳給子孫的為數不多的遺產之一。

在漢宮中,向來是跟天子劍一樣,只有皇帝能查閱、使用的少數東西。

為什么?

因為這卷竹簡上的文字,在這西元前的漢室,就像是后世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資本家的天敵《資本論》一樣可怕危險且恐怖的敵人。

這些文字,在數百年前,曾經在中國掀起了一場猛烈的思想大辯論。

即使以劉徹的眼光來看,這上面敘述的思想跟內容,也是危險至極,無比可怕的內容。

一個推崇極端自私本我,自利,崇尚自我本位主義,通篇自由主義跟自我主義,無視社會道德秩序,綱理倫常,不認過程,只看結果的學派。

就問皇帝怕不怕?

說起來也是讓人唏噓。

歷史,總是如此的相似。

劉徹知道,兩千年后的將會重演戰國時期墨家與楊朱學派爭霸的故事。

只不過對戰雙方換了個馬甲而已。

只是不知道,最終雙方的結局會不會落得跟楊墨一樣的下場?

劉徹將這東西帶來,本意是以備萬一,博士們硬是要硬脖子,那他就將這個竹簡的內容透露一點出來,將它作為一個殺手锏跟核武器使用。

當然,這種手段,能不用最好別用。

因為它是雙刃劍。

文人士大夫怕不怕楊朱學派復活?

當然怕了。儒法黃老墨,沒有一家不怕的。

但皇帝更怕!

不然老劉家也不會連續數十年。持之以恒,堅持不懈的打壓和清理一些疑似楊朱學派的官員跟言論。

甚至。是以寧肯錯殺三千,也不可放過一個的態度。

所以,莊子的徒子徒孫,紛紛躺著也中槍,常常被誤殺。

因此,用這個來威脅、要挾諸子百家,其實,是下下策。

不到最后關頭,撕破臉皮的時候。劉徹絕對不會使用。

劉徹將那卷竹簡偷偷的通過自己的袖子,遞給身旁的一個小宦官,然后,這個小宦官馬上就心領神會的將之裝到一個盒子里。

說起來很搞笑,老劉家不許其他人閱讀和學習楊朱學派的理論和思想,但,每一位劉氏天子登基后,除了拜祭太廟,就是閱讀這幾卷楊朱學派最后的遺留。

后來宣帝所說‘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的這個霸王道的總綱,就是楊朱學派的核心論述。

極端自我,自私,自利。

只要有利于朕的。不拘道德、立場、節操,全部都能接受,不利于朕的。哪怕說的再天花亂墜,也給朕去死!

甚至。劉家天子,走的比楊朱學派的論述內容還要遠。

他們在楊朱的論述基礎上。更進一步。

楊朱說‘不以物累’,劉氏已經達到了‘不以天下累’的境界。

“不過,還是有個缺點……”劉徹心里琢磨著:“以后,朕當把太子或者候補太子也加入到學習楊朱思想的序列之中……”

“這樣應該就不會出現元成哀那樣的傻貨了……”

轉念一想,似乎又有些不妥。

讓太子或者準太子也來學楊朱,豈非是主動增加宮廷政變跟的幾率?

想想看,一幫以自我主義跟本我主義,‘不以天下為累’的兒子,看著坐在御座上的皇帝老子遲遲不死,他們會多么心急?

不打出狗腦子才怪!

“朕還是自己動手罷……”劉徹心里想著“寫一本類似太祖思想語錄那樣的簡單直白的執政思想理念跟心路歷程介紹,或者,可以讓司馬談加入進來,幫忙記錄一下,寫成一個類似回憶錄的玩意?”

劉徹覺得,這個主意可以一試。

這個時候,朝議已經自動進入了下一個議題。

也是士大夫們最關心的太學問題。

太常竇彭祖,站在殿中,拿著一本書冊,滔滔不絕的跟朝臣們介紹已經經過天子認可的太學構架草稿。

至于為什么是太常宣讀?

因為在漢室,太常除了管祖宗宗廟陵寢跟神廟事務外,還管一切跟禮法有關的東西。

目前漢室的博士官們,就是太常下屬。

按照傳統,太學這樣的國家文治中心,自然是歸太常管的。

“太學,設一太學令,總攬太學諸事,為以示國家崇文之心,太學令比兩千石,令下設左右太學丞,主輔佐太學令,溝通太學內外,太學丞比千石……”竇彭祖念出來的話,頓時就引發了全體博士官們的熱衷跟熱情。

雖然當今天子玩出了全新的兩千石博士官體系,給足了許多飽學之士的面子。

但,也僅僅是面子罷了。

所謂兩千石某經博士,就跟過去的博士官職能相差無幾。

除了每年多了點俸祿,能帶個更好看的腰帶外,沒有變化。

甚至兩千石博士上市集賣個菜,還得被一個百石左右的市吏呼來喝去。

這可真讓人尷尬!

但太學令就不一樣了!

作為有史以來,第一位國家級最高學校負責人,哪怕其職能只限于太學之中,其權柄跟話語權恐怕也小不到哪里去。

想想看,一個門下有著無數公侯貴戚子侄的人,他的地位,能不高嗎?

甚至,哪怕是太學丞的權柄,恐怕也不比如今的九卿衙門里的負責人低。

頂著一個太學丞的名頭,走到天下郡國,誰敢不給面子?

不止博士官們動心,特進元老們也是蠢蠢欲動。

尤其是石奮,石奮覺得,這太學令,簡直是給自己量身定做的嘛。

只是,所有人都清楚,這些職位的任命權在天子手里,甚至,很可能,現在天子已經定下了人選。

果不其然,只聽竇彭祖說道:“圣意已定,以內史田叔為太學令!”

田叔的身體,在去年后九月,就已經有些撐不住,畢竟,年紀太大了,所以,實際上,現在內史衙門的事務,是由汲黯跟顏異在幫著處理。

田叔要致仕,劉徹自然不能讓他就這么退出政壇。

那樣就會顯得他這個皇帝太小氣,也太不講人情了。

所以,在臨退休的最后,讓田叔風光一把,去太學鍍金,這樣就能為日后田叔正式告老的時候,給他賜爵列侯做好鋪墊。

當然了,田叔年紀大了,去太學也就是掛個名而已,不大可能讓他處理事務。

所以,竇彭祖接著念道:“另外,以兩千石《春秋》博士胡毋生為太學左丞,以兩千石《韓非子》博士張恢為太學右丞!”

胡毋生跟張恢,都是當今世界上一流的教育家。

胡毋生跟其師弟董仲舒,在歷史上,成為了儒家復興和獨尊的基本保障,他們在幾十年時間里,教導出了數以萬計的弟子。

而法家巨頭張恢也絲毫不差到哪里去。

現在這殿中的三公九卿里,就有兩個出自其門下。

一個是晁錯,位居三公,一個是宗正劉禮,未來的楚王。

另外,地方上的兩千石郡守之中,張恢也有三四個弟子。

最有名的莫過于接了郅都的班,繼任為河南郡郡守的宋孟。

而這位宋孟是目前漢室的救火隊隊長,當年,劉徹把河東玩壞了,后來接盤的就是這個宋孟,宋孟在河東干的不錯,把那個爛攤子基本上收拾好了,所以,這次劉徹又點了他的將,讓他去河南。

當此之時,張恢就是法家的旗幟。

可惜,他已經垂垂老矣,今年已經七十多歲了。

但沒辦法,法家就他這么一個能拿的出手的巨頭了。

其他不是資歷不夠,就是名望不夠,根本不足以與身負天下盛名的胡毋生對抗。

“此外,臣太常彭祖奉命,擬太學課程表,如今已擬定完畢,獻于御前,恭請圣覽!”竇彭祖又拜奏道。

“呈上來,讓朕與諸公共覽之!”劉徹說道。

“諾!”

不多時,一張巨大的木板,就被人抬到殿中,然后豎立了起來。

所有大臣定睛看過去,然后,無數人瞬間感覺瞎眼了。

只見木板上,用著一條條分割線,將一門門課程詳細的列在上面。

這些課程,以五天作為一個循環,每個循環中,還給了學生們兩天的休沐時間。

這不是問題。

問題的重點在于,太常將每天的課程分作四堂。

稱為‘晨課’‘午課’‘中課’和‘昏課’。

大家一看木板上碩大的文字,就全都看清楚了。

每天的四堂課,分別教授學生黃老、申韓、孔孟及管子啊什么的課程,基本上諸子百家,現在還活躍的,人人有份。

這些也沒什么,大家都有這個心理準備。

但是,太常在這個循環里,加入了三門不屬于諸子百家的課程。

一門叫數學,一門叫地理,一門叫格物。

整個循環之中,至少保證了有兩堂是數學課,一堂是地理課,還有一堂是格物課。

這就讓文人們有些接受不能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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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一節 文治(2)

何止是接受不能啊!

有些博士,甚至已經是怒不可謁了!

兩千石《春秋》博士董仲舒首先就站了出來。

他出列奏道:“臣《春秋》博士仲舒昧死以奏陛下:臣竊聞圣人制禮樂各有由,王者定制度各有因,今陛下立太學,以諸子百家授業,興禮樂教化于天下,施大德于四海,臣謹為天下賀……只是,這數學、地理,格物諸課,臣愚以為,此三代所未有,列國所不用之課,陛下當三思之……”

黃老、法家等諸子巨頭,也紛紛跟進,奏道:“陛下,太學,國之重器也,禮樂教化之地,不可不慎啊,還請陛下三思!”

劉徹笑瞇瞇的看著這些家伙。

若沒有重生一回,這會,劉徹的思路肯定要被這些帶到溝里去,去考慮什么文人相輕,吐槽不重視基礎教育,尤其是數理化了。

甚至可能跟這些家伙撕破臉皮。

但重生一回,劉徹已然知道,在政壇上,很多事情在表達的時候,通常都會用一個很隱蔽的方式。

誠然,這些博士,不算政客。

但,誰告訴過你,學術界,就不是政壇了?

在事實上,在多數情況下,學術界比政壇還政治!

你以為搞學問的,就全部是清心寡欲,品行高尚的賢達名士?

但在事實上,古今中外,學術,從未遠離政治,學者從來都是政治人物。甚至他們陷得比政客還要深!他們之間的斗爭之殘酷,比政壇上的政爭,還要可怕。

政爭,只要把政敵弄下去,基本就沒人追究了。

但學術爭執,卻極可能連續數個世紀,直至將那個敵人徹底消滅,從到精神,全面摧毀。他們才會善罷甘休!

假如說,法律是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那么,學術思想就是統治階級的作弊工具。

所有的一切法律、政策和學術思想。歸根結底,最終是要給統治者服務的。

正如同不符合統治階級意志的法律,會變成一張廢紙一樣,不符合統治階級的學術思想,最終也會消亡。

只是。學術界或者說文人,從來都比較矯情,哪怕是要出來賣,人家也會扭扭捏捏好一陣,而且會極為糾結的努力清除一些可能太過明顯表露自己裸的功利性目的的要求,而將這些要求隱藏在一些曖昧性的詞組里,讓皇帝去猜反正皇帝只要不太笨,多花點時間琢磨總能猜得到哪怕這個皇帝實在太笨了,怎么猜也猜不出來,那也不要緊。這個時候,會有一些謀臣啊智囊啊在旁邊提點。

這樣一來,士大夫學者們,就能將自己的現象,維護的非常好。

讓不明就里的人,以為他們是純潔可愛白蓮花……

哪怕是兩千年后的學術界,也依然如此。

更何況如今?

所以,劉徹根本就沒把這些人說的話當真,而是去仔細揣摩他們的言外之意。

董仲舒說:圣人制禮樂各有由,王者立制度更有因。

其他人更是口口聲聲‘禮樂教化。國之重器,不可不慎。’

什么時候,立場南轅北轍,理念各自矛盾的諸子百家如此齊心合力起來了?

更何況。這數學跟地理,在如今的地位,可是非常非常高的。甚至是世人衡量一個人學術造詣的標準之一!

即使格物,也不算太過激進。

大學就說了格物致知,在太學安排這樣一門課程,不算過分。

那么問題來了。這些學霸或者說學閥們,反對在太學安排這幾門課程的目的何在?

他們總不能是因為因為對數學跟地理、格物這三門課程本身反感而反對吧?

這樣既不合理也不科學,更加幼稚無比,更不是一個正常的人會干出來的事情。

必然有著更深層次的原因和更高的動機。

劉徹揉了揉太陽穴,一時半會,他也想不到這些家伙的真正目的何在。

但沒有關系,歷來,皇帝跟學閥之間的游戲規則,就講究有來有回。

就像歷史上武帝跟董仲舒在天人感應上的對答一樣。

一方問,一方答,一方再問,一方再答。

最終,雙方的立場迅速接近,然后,交易完成,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皇帝得到自己統一天下話語權跟思想的好處,而董仲舒則得到了自身派系獨尊的名義。

于是,劉徹想了想,然后,道:“朕聞天地不變,不施其化,陰陽不變,物不昌茂,是故易云:通其變,使民不倦!詩曰:九變復貫,知其所選!今朕嘉唐虞而樂殷周,據舊以鑒新!乃命太常于太學,益數、地理、格物三課程,本欲令天下士大夫,率民更始,諸子不明朕意,有所疑慮,本是正常,如今,朕詳作解釋,諸子當明朕意,若有疑慮,可直奏朕前,朕將親覽之!”

這些話的意思呢,非常簡單。

首先,向博士們闡述自己這個皇帝的立場堅定不移,不因任何反對而打消自己的決定。

在皇帝闡述了自己的堅定立場后,學閥們,若有什么不懷好意,或者打著些不現實的主意的,就該醒醒了。

然后,戲肉來了。

劉徹說‘有所疑慮,本是正常’‘朕將詳作解釋’,這兩句話的意思,再直白不過了。

意思是,你們有什么條件,就提出來吧,別藏著掖著了。

果不其然,嗅覺異常靈敏的董仲舒,馬上就心領神會的聞出了味道。

當然,他也不確定劉徹是否知道了他的潛臺詞,所以呢,不能直接就說出自己的要求,要委婉一點。

于是,董仲舒叩首拜道:“陛下嘉天下以大惠,臣愚昧,不明圣意,伏請陛下贖罪,只是,陛下即立數、地理及格物,未知陛下屬意誰人為此三課之師?”

然后,董仲舒跟其他諸子百家的巨頭們,就紛紛抬起頭,眨巴著一雙雙亮晶晶的眼睛,拼命的眨眼。

看到這里,劉徹若是還不明白這些家伙的意思是什么,那他就實在太魚了!

“原來是這樣啊……”劉徹心里冷笑一聲,已然清楚,這些家伙是看上了那數學、地理跟格物三門課程的講師。

但想想也就釋然了。

太學之中儒法黃老三國爭霸,顯然,這些家伙一點也不希望,有第四方勢力加入進來。

而這數學地理格物三門課程,卻是隨便誰都可以上去講一講。

這樣一來,萬一放進了墨家或者雜家什么奇奇怪怪的東西,豈非是大大不妙?

為了避免出現新的競爭者,所以他們搶先反對,以此作為籌碼跟劉徹談判。

而劉徹剛才的話語則告訴他們,他并沒有讓墨家或者雜家什么的攙和進來的意思。

于是,他們的態度就迅速的從堵死競爭者入局,變成了呸!對面那個渣渣,來與我大戰三百回合!

歷來道統之爭,向來都是寸土不讓,血流成河!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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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二節 制度(1)

劉徹的眼睛,在這些博士官身上掃來掃去。

在場的博士們,全部都是漢興以來,天下知名的大學者,超級學閥,尤其是那些兩千石的某經博士,隨便糾一個出來,都能鎮壓一郡,讓無數士子聞風景從。

自然,他們的學術造詣,非常深厚。

尤其是儒家的大學閥,在如今,簡直是超級賽亞人一般的存在。

他們不僅僅熟讀本身的經典,能深入淺出的從三百六十個角度,將先賢的學問闡發出來,腦洞大的可能就是孔子韓非復生,也要膛目結舌。

另外他們的數學跟地理造詣,也是高的令人發指。

劉徹就記得,后來太史公司馬遷受命于武帝,編篡《太初歷》。

《太初歷》編篡委員會,攏共就十來個人。

其中除了一大堆星象家跟數學家之外,還有兒寬這樣的儒家大臣。

而兒寬是孔安國的弟子,至于孔安國?

現在他只是個小蝦米,還宅在曲阜老家種田呢!

哪怕就是他日后最牛逼的時候,也不過官至郡守而已。

跟董仲舒、胡毋生、張恢這樣能影響天下輿論,手握話語權的超級學閥,完全不能相比!

所以,他才會跟劉余合伙,捏造了今文尚書這樣的彌天大謊,忽悠了世人千年之久。

換句話說,其實,現在,無論黃老儒法,只要能成為博士,哪怕是六百石博士。其實也完全夠資格去太學教學生數學跟地理了。

只是,劉徹實在很擔心。這些家伙上著上著數學、地理課,講著講著。就開始大談特談‘盡地力之教’或者‘黃老清靜無為’‘仁以愛人’之類。

而這,是完全有可能的。

摻私貨,這是文人與生俱來,不用學習就能掌握的天賦。

所以,劉徹并不打算選用這些博士們。

“數學,朕會讓尚書令汲黯跟尚書丞顏異還有大農中丞商容等輪流去督導……”劉徹站起來說道。

汲黯他們這幫潛邸之臣,兼職老師,已經是傳統了。

劉徹這樣吩咐,博士們并沒有什么意見。

畢竟。尚書令汲黯跟顏異,本身就是來自儒家跟黃老派這兩個派系,至于大農中丞商容,雖然看上去是農家的人,但實際上,他的授業恩師是卻是法家的人。

因而,眾人沒有什么意見。

畢竟,皇帝用自己的臣子進來摻沙子,天經地義!

“至于地理。朕意欲以大將軍臣竇嬰、曲周候儷寄、弓高候韓頹當并俞候欒布等將臣講授……”劉徹接著道:“畢竟,若論山河地理,九州形制,將臣等無疑更加合適!”

這個理由真是高大上的不行!

將軍們當然是熟知地理。閉著眼睛都能背出天下山川河流走向,以及歷代地理變化的大能。

只是,讓一幫武將。進了文人掌控的太學,傻子都知道。這些家伙在課堂要講著講著,就開始宣揚他們武將的那一套赳赳武夫的道理了。

甚至很有可能。會在太學的學生里,培養和發掘那些他們喜歡的士子,然后將他們拐到武將陣營去。

都不需要投筆從戎了!

以這些被劉徹點名的人的能耐,他們一句話,就能幫那位士子鋪墊好前途。

這讓博士們真是有些糾結,但想反對,卻又沒有合適的理由。

總不能當朝就說:文武有別,我輩大夫,不屑與粗鄙武人為伍這樣的話。

那樣,列侯們還不得跳腳?

如今,執掌國政,手握大權的,可就是這些家伙!

諸博士們只是稍稍回頭,就看到左側的列侯們,一個個喜不自勝,好不快活的模樣。

點名的幾位特進元老,更是一副昂首擴胸的模樣。

對列侯們,尤其是打了一輩子仗的列侯們來說,臨老了,居然還能去太學里,跟一幫天下聞名,舉國敬重的士大夫博士一起為國家培養后來者。

真真是榮譽至極,也是裝逼至極的光榮之事。

以后出門,別人就得尊稱一聲‘先生’或者‘閣下’了!拜帖之上,更是能加上一句‘受命領太學教授’這樣文雅別致,高大上的文字。

只是想想,無數列侯都覺得自己渾身上下舒服極了!

日后蓋棺定論之時,更是加分無數的美事。

就算不能用‘文’,也能用‘莊’了。

這樣的好事,包括被點名的列侯在內的所有貴族勛臣都是四肢舉起來支持的。

今天韓頹當等人裝逼,明日,未必,吾就不能去裝上一回!

看著這幫粗鄙武人得意洋洋的模樣,博士們牙齒咬得咯咯響,偏偏卻無能為力。

自高皇帝以來,這世道就是武夫當國,斯文掃地,漢家天子公開宣稱如今‘禮樂崩壞’,所以乃與公卿士大夫共治之。

這公卿排在士大夫之前……

劉徹看著這副場面,微笑著繼續道:“另外,朕決意于武苑之中,增設文學之科,以兩千石諸經博士為武苑文科教授,授以武苑諸將官先賢之教,以正吾漢家‘教訓士民’之制!”

這下子,輪到博士們眉開眼笑,列侯們垂頭喪氣了。

但列侯們想得明白,這世道,武將也得讀書識字,不讀書的話,遲早要成渣渣。

況且各種兵書文字及圖錄器械,也需要一定的知識積累才能明白和掌握,所以,將軍們的反應并不是特別強烈。

只要博士們不去干擾武苑的正常秩序,你們愛怎樣怎樣。

反正,如今這天下,武夫當國。執政者,清一色武將。列侯勛臣并不擔心,幾個文人博士進了武苑。就能翻天。

但這太學與武苑交叉教學、交流,卻是劉徹為打破文武界限而做出的決定,為的是防止日后,文武相輕,相互扯后腿,內訌和各種撕逼。

“至于格物……”劉徹抿了抿嘴唇。

老實說,這門課程,其實墨家上陣,最合適。

只是。當前天下輿論,對墨家的認可與接納能力,還不足。

便是對墨家最友善的法家,也未必能接受墨翟的徒子徒孫,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遑論對墨家充滿敵意的儒家跟充滿了警惕的黃老派了。

所以,格物這一門課程,暫時不能讓墨家接手。

“朕立此課程,本取《禮。大學》中‘致知在格物。格物而后知’之意,乃意欲令士子知天下事物本來之面貌,明其根本,然后以誠意正其本心。修其身!”劉徹只好扯起虎皮,忽悠起來:“既是要明其根本,以朕看來。少府及大農諸司曹令丞,當是再合適不過的授課人選了。而少府丞臣毅,溫文爾雅。知禮守節,向為朕之肱骨,朕意以其為太學格物教授,卿等當可無慮也!”

博士們互相看了一眼。

少府丞比千石,是少府衙門里僅次于少府將作大匠的最高官僚。

但漢家制度,九卿諸令之下,一般只設兩丞或者兩中丞,有的衙門甚至只有一丞,獨少府有六丞。

只是因為少府實在太龐大了,下屬的部門太多了。

僅設一個兩個副手的話,就算是三頭六臂也管不過來。

于是,設六丞來輔佐少府,管理這龐大的皇家機構跟莊園作坊。

這位被天子點名的少府丞,博士們并不陌生。

因為他也是自己人。

更是黃老派為數不多的年輕俊杰——相比現在動不動就六七十歲的黃老巨擘,今年才堪堪五十歲不到的成毅,真真是年富力強!

更重要的是,這位少府丞,還是現在天子心腹,尚書令汲黯的仕途引路人。

誰不知道,當初就是此人慧眼如炬,果斷無比,毅然向當時還只是皇子的今上舉薦了汲黯。

汲黯至今奉成毅如父兄,一如當年北平文侯侍奉安國武候及安國武侯夫人一般。

每次下朝,汲黯首先都要去成毅府邸請安,然后才會回家。

每逢休沐,更是跟兒子一樣,前去成毅府邸,陪同成毅說話聊天。

哪怕是現在,汲黯官職越來越高,權柄越來越大,也依舊如故。

以至于此事傳揚天下,成為佳話,甚至有成為典故的可能——現在,民間就有將張蒼汲黯,相提并論,認為是忠義相繼,知恩圖報的代名詞和最佳榜樣。

因此,當劉徹提出讓成毅去主持教授格物課程時,沒有人愿意出頭反對!

開什么玩笑?

誰敢得罪汲黯這樣的巨頭?

不要命了嗎?

人家是尚書令,執掌的就是一切上奏天子的公文跟奏疏,并且負責整理和匯報天下郡國事務,朝臣雜務。而且,有跡象表明,天子在未來會不斷的增加尚書令跟尚書衙門的權柄,極有可能未來尚書令將取代大行或者典屬國這樣的擺設九卿,成為一個全新的實權九卿。

得罪了他,就不怕汲黯記小本本,然后來個秋后算賬嗎?

即使汲黯本人是個君子,不會公報私仇。

但下面的人呢?

更何況,若是跳出來反對這個任命,更有可能挑起兩個大學派之間的直接對峙。

反對成毅反對汲黯對抗黃老派挑起黃老vs本派的戰爭,更有可能波及池魚。

譬如說,儒家現在的未來跟期望——顏異就是汲黯的屬下。

若是儒家跳出來唱對臺戲,沒有人敢保證,汲黯不會給顏異小鞋穿。

同樣的道理,法家也不敢冒險。

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很多士大夫名士,并不怕得罪皇帝。

得罪了皇帝,皇帝還能把他吃了不成?

作為文學之士,本身并沒有實權的士大夫,只要不去辱罵皇帝或者密謀詛咒劉氏祖宗,謀反什么的,皇帝頂多將之趕出長安,趕回家種田。

這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少博士,根本不在乎這個。

相反,這可能還是一種榮譽——被皇帝趕回家種田,這證明了俺直言上諫,干冒天顏,也要堅持真理、正義的偉大人格。

更證明了俺忠貞不屈,不計個人得失與榮辱的優良品德。

真真是如今刷粉上v的不二捷徑。

譬如,前幾年,那位被趕回家種田的轅固生,如今在他老家已是聲名鵲起,為郡國鄉里敬重,天下人敬仰的名士。

他甚至得到了當今天下,最受人尊崇和敬仰的大名士,諸子百家所共同尊敬的大學問家,當代《尚書》傳人,執天下話語權牛耳的第一大v,濟南人伏生的慰問,伏生還特許轅固生可以登門拜訪,授轅固生《尚書》。

這可是了不得的榮譽啊!

要知道,哪怕是孔子的嫡系后代,漢太祖高皇帝劉邦親自冊封的奉祀君孔滕跟孔滕的兒子孔忠,也沒有得到伏生的認可,得以傳授《尚書》。

直到十幾年后,現在在家種田的孔安國,才得到伏生的兒子的認可,被授予《尚書》。

就算是如今的當朝三公,御史大夫晁錯,初入仕途時,也是靠的伏生的認可,得以沾光,授為《尚書》博士,才得以進入仕途。

當今之世,伏生就是最大的學閥兼學霸。

順便說一句,此時《尚書》并非是儒家的獨享的經典。

它是諸子百家共同認可和尊崇的先王著作,與《易經》一樣,有著超然的地位。

《尚書》跟儒家的關系,可能是孔子曾經編篡和整理過。

但這并不說,孔子整理過,就是儒家的了。

儒家,也還沒有這么不要臉跟沒節操。

博士們不怕皇帝,但卻怕那些執掌了權柄,尤其是汲黯這樣年富力強,前途光明的巨頭。

旁的不說,汲黯只要稍微的跟下面的人暗示暗示。

保證,會有很多人愿意為了討好汲黯,而來為難甚至打壓博士官們。

為難跟打壓,或者不算什么。

但,可怕的是,人家干不掉你,奈何不了你,但拿你的門人弟子親朋好友出氣。

所以,很多學者跟文人,敢跟皇帝唱對臺戲,卻不敢跟權臣唧唧歪歪。

因為,惹惱了皇帝,無非回家種田嘛。

對博士們來說,他們來長安當博士,只是來鍍金的,回家種田就種田,甚至很多人,更喜歡在老家當學閥,而不是在長安當博士。

但,若是得罪了權臣,尤其是某些沒節操沒下限的權臣,那就要悲劇了。

人家既然沒節操沒下限,那么專門走下三路,盯著自己的門人弟子跟親朋上措施,也就合情合理了。

于是,在沉吟片刻,思索過后,博士們不得不捏著鼻子認可皇帝在自己的地盤繼續摻沙子的舉動。(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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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三節 制度(2)

“至于生源……”劉徹停頓了一下下,看著群臣。

在本心上來說,劉徹當然希望,這太學跟武苑的學生,都是來自社會各個階級。

一切唯才是舉,如同考舉一樣,有本事,有能耐,你就可以過關。

但這,是不可能的!

考舉,士大夫勛貴列侯能容忍劉徹這樣玩,是因為,知識,被他們壟斷著,話語權、解釋權,在他們手上。

寒門弟子,泥腿子,再怎么蹦跶,也蹦跶不出他們的手掌心。

歷次考舉也證明了這一點。

幾乎七成以上的考舉過關士子,來自列侯士大夫勛貴階級或者他們的弟子門人食客姻親。

而,最終能從這些人中脫穎而出的,迄今為止,幾乎全部是列侯勛貴士大夫。

寒門弟子,幾乎全部在基層打轉。

想要殺出重圍,這些寒門弟子,需要付出十倍百倍甚至千倍于士大夫貴族階級的努力。

如此一來,勝負自分。

即使日后,有來自底層的人殺出來。

這樣的人,也會很快被士大夫貴族階級所同化、拉攏、收買,成為新的士大夫貴族。

然而,若是在太學中,劉徹也這么玩。

那么,士大夫跟貴族們,肯定會跳起來玩非暴力不合作運動。

“這種事情急不得……”劉徹心里想著:“歷史上科舉興起于隋朝,但到宋朝,才從貴族玩物,成為全民運動……”

“但,朕得想個辦法,開個口子。能讓一二寒門弟子進入太學,哪怕是一個人,也可以!”劉徹心里琢磨著。

哪怕只是一個來自寒門的學生。也是象征意義。

也能為以后擴大生源,做準備和預謀。

眼珠子一轉。劉徹笑了起來,因為,他想到一個名詞——力田。

力田者,顧名思義,指的是那些在地方上的種田能手。

自戰國開始,由于中國的統治階級,從春秋時期的奴隸主跟國人,變成了地主階級跟武人。

于是。列國開始鼓勵和獎賞那些種田種的好的人。

到了漢室,力田這個名詞開始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和重視。

農民兼地痞無賴出身,還是個亭長的漢太祖劉邦,深知國家強不強,關鍵在糧食,糧食打的多不多,關鍵看農民的種田技術跟水平以及勤勞度。

所以,劉邦登基后,就屢次在詔書中提到力田。

并且開始提拔和任用那些種田能手,出任地方官員。

劉邦的想法很樸素——你種田種的好。那么,請你將你的種田技術跟經驗,向廣大父老鄉親傳授吧。帶著大家一起多打糧食,致富奔小康。

這個想法當然很好。

就跟太宗的先富帶動后富一樣。

只是,結局基本都差不多……

很多力田,最終都成為了當地的地主,甚至是躋身成為了如今的士大夫。

至于鄉親們嘛……

咳咳………

當然,也不能說劉邦的政策完全沒起到作用啦。

有不少力田被忽悠了,果然走上了帶領鄉親們多打糧食的道路。

就是剩下的力田,多多少少也起到了傳播先進技術的作用,更鼓勵了百姓跟農稷官的士氣。

到太宗時。力田的地位,就已經拔高到了跟廉吏、三老以及孝子齊平的地步。

從此以后,終兩漢之世,力田的地位,基本沒有變化,始終存在在統治者的認為的社會中堅地位。

而在如今,因為沒有舉孝廉秀才制度,力田的本質,依然還是那些種田能手。

既然是種田能手,那么,一定就是親自下田勞作的人。

這樣的人,必然是來自社會底層的。

這樣想著,劉徹清了清喉嚨道:“太學生源,朕以為當來自以下幾個方面:其一,地方郡國,郡級以上學苑,每歲當貢不少于十位品行純良,有操守,明于禮樂的賢才……”

當年,劉徹在河東就跟諸子百家的巨頭們搞出了學苑制度,得到了皇帝老爹的同意。

于是,天下郡國,如今學苑大興。

就是向來不熱衷玩書院教育的黃老派,也在清河郡跟河南郡還有河內郡,搞了幾個學苑,只是,這些學苑里,全部都是列侯子弟跟富豪子侄,高冷的黃老派,壓根就沒興趣招收泥腿子。

也就清河郡那個,因為竇廣國的緣故,收了一百多位寒門士子入讀。

而法家則在北方的郡國,開了六七個學苑。

就是縱橫家,也在雒陽開了一個。

墨家則不需要,他們在墨社里,普及知識跟文化,不拘什么人,也不要學費跟禮物,想聽的就可以去,但有一條,聽完以后,得一起幫忙下地勞作。

而儒家這個bug,至今為止,在齊魯吳楚大本營就開了十幾個學苑。

公羊派、谷梁派,齊、楚詩派,各自開花。

他們甚至還在雒陽開了個重民學苑。

至今為止,天下在冊登記,接受官府資助和審查的學苑,諸子百家各派系加起來,已經有三十多個了。

這些學苑,小的,幾十百來個學生,多的,甚至有上千人在同時受教。

一時間,文風鼎盛,海內俱是讀書聲。

僅此一項,過去數年,漢室境內的讀書人數量就增加了數千。

這也因此成為劉徹這個天子的文治成績。

前不久,甚至有個魯儒,上書拍劉徹馬屁說:今陛下文治卓越,當可循成王故事,封禪泰山。

劉徹雖然很高興,但還是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開什么玩笑?

封禪泰山!

錢你出啊!

封禪一次。起碼花費數萬萬,甚至十幾萬萬,都夠劉徹跟匈奴人死磕一次了!

劉徹向來只要實際。不要表面。

況且,劉徹覺得。有這個功夫,還不如拿這筆錢跟這個時間,把軌道鋪到云中去,形成一條關中到長城腳下的高速機動軌道網絡。

或者,拿這筆錢,打造一支無敵艦隊,去霓虹把霓虹的金礦跟銀礦給挖回來,僅此一項的收益。大概夠劉徹跟匈奴的戰爭全部開銷了。

反正,現在霓虹列島,全是野人,哦,可能還有徐福艦隊的后人……

不過,這樣恰好證明了,霓虹是中國神圣不可分割的領土……

不管怎么說,劉徹現在這個說法,還是很對頭,也很對士大夫們胃口的。

自己的學生。來長安,進入太學深造,然后。通過考舉,進入仕途,碾壓一切,這樣的美麗未來,讓很多人都覺得很不錯。

“其二:關內侯以上及兩千石以上大臣勛貴,每歲可推薦三人進入太學入讀,左庶長及千石以上官員勛貴,每歲可推薦一人!”劉徹接著道。

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貴族跟官員,理所當然的擁有這樣的特權。

不給他們。才奇怪了。

“其三:郡國所舉力田,及地方所舉薦之賢達。可入太學深造之,待太學畢業。再授予官職!”劉徹淡淡的宣布這個決定。

這就更沒有人有異議了。

倒是,地方舉薦的賢達,也要進入太學深造后,得到承認,才能授予官職,讓不少人聞出了些什么味道。

“恐怕日后,舉薦之路,將要斷絕,陛下可能決定了,日后仕途,必須經過考舉……”無數人心里想著。

不過,這似乎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考舉是今上的大政,而且,實際效果,眾所共睹,比以往的舉薦,效率更高,發現和獲得人才的幾率也更高。

既然如此,那么,陛下棄舉薦而用考舉也就非常正常了。

“其四:疫于王事,死王事,及戰沒沙場之將官尉佐,忠臣之后,其長子可遞交申請入讀太學,有司不得阻礙!”劉徹又道。

這更沒有疑問了。

誰都知道,劉徹在上林苑,起了個別苑,專門教導和撫養那些失去父親的遺孤。

這些人,是真正的天子羽翼,太學歡迎他們還來不及,怎么會阻礙呢?

“其五:其他特殊情況的入讀者,如藩國夷狄之學生,入讀太學,需經丞相批準!”劉徹最后說道。

夷狄藩國的學生?

儒家的博士們,頓時就高興了起來。

他們最喜歡這樣的學生了,他們也最熱衷將先圣的理念跟思想,傳播到全世界去。

教化四夷,最終天下大同,這是儒家最高的理想!

但他們不知道,其實,最初,按照劉徹的想法,這些夷狄跟藩國的學生,是要嚴格控制的,必須要指定住所,指定課本跟指定老師,且不許跟其他人交流。

但,經過長久的思考后,劉徹放棄了這個想法。

因為,劉徹發現,假如他這樣做,除了讓那些留學生產生疏離感,認為被歧視外,不會產生更多效果。

作為一個強盛的帝國,必須要有一定的胸懷來容納夷狄。

當然了,一些涉及保密跟安全的東西(兵書、軍事制度跟經濟政治原則以及先進的科學技術)是不能教的。

但其他的尋常的東西,就無所謂了。

所謂,夷狄入華夏則華夏之。

劉徹并不覺得,現在這個世界,還有什么夷狄貴族,是不能被同化的。

如今的中國,對于四夷部族,可是比后世的米帝更強盛更先進更偉大和更富裕的上國。

漫長的歷史,也證明了,從來沒有什么夷狄異族的貴族來了中國后,不被同化的。

不過,自然,也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入讀太學的。

起碼,你的國家得是承認長安宗主國,而且,恭順的沿用中國文字、制度跟服飾,認同中國理念,并且得到了劉徹冊封的。(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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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四節 制度(3)

太學之事,至此基本定了下來,剩下的瑣事,譬如學制,每季度的考核還有考核標準,自然有文臣跟博士們去商議。

身為皇帝,劉徹只需要定下框架跟基本政策就可以了。

真要事事都自己去辦。

前有秦始皇,后有諸葛亮。

劉徹遲早累死……

為了多活幾年,劉徹可不想什么都管。

他甚至,從現在開始,就已經在為長壽做準備了。

北平侯張蒼,濟南的伏生,還有郡國地方的百歲老人的養生之法跟長壽秘訣,都被劉徹弄來了……

劉徹現在就在上林苑里,養了幾頭專門產奶的牛……

“丞相!”劉徹看向周亞夫,問道:“武苑的學生,可已經確定下來了?”

相比太學,武苑的準備工作,就早了許多了。

早在去年,定下武苑的制度后,劉徹就讓軍方開始推薦深造的人了。

當然,跟太學一樣,劉徹知道,這頭幾批,肯定是官二代貴二代們的狂歡。

沒關系沒門路的,就得慢慢排隊。

但,跟太學一樣,劉徹知道,大趨勢他個人的力量無法遏制,也遏制不了。

但是,軍方吃相也不能太難看了。

什么好處都被你們占了,其他將士看了還不心寒?

所以,劉徹早就暗示過周亞夫跟其他軍方巨頭了。

你們想占好處,想讓自己人先來,沒關系!

但是。真正有才能的人,有軍功的人。不能攔在門外。

另外,武苑不同太學。這是國家武備跟社稷基石,所以,草包們還是不要來了。

想鍍金,可以去光祿勛!

“回稟陛下,臣等已經定下來了,首批武苑生源,合計三百二十一人,已經奉命交割了職位,正在來長安的路上。臣預計,他們將在春三月武苑開學之前,全部抵達長安!”周亞夫出列奏道:“此乃名單,請陛∝∝,下過目!”

作為武苑山長,兼任武苑督將軍,周亞夫還是很熱心的。

其他將在武苑擔任教官跟教授的巨頭們,也是非常興奮,一個個摩拳擦掌的看著劉徹。

武苑以后,天下武人。都是他們的門生子弟了。

只要不作死,子孫后代,可以長久享用這份福澤。

劉徹接過名單,看了看。老實說,從名單上,是根本看不出貓膩的。

所以。劉徹只是略略的看看,然后交給身旁的汲黯。吩咐道:“將這份名單造冊歸檔,然后。去請丞相,將諸位生源的履歷檔案,一同拿來,歸入石渠閣!”

對武苑,劉徹是極為重視的。

未來,他將時不時的出現在武苑,甚至可能親自給武苑上課,或者請武苑學生代表入宮交談。

畢竟,黃埔軍校的故事,劉徹可是非常清楚的。

吩咐完這個事情,劉徹就問少府令劉舍道:“少府,武苑及太學教材,如今完成的如何了?”

劉舍馬上出列奏道:“回稟陛下,臣受命陛下,督造《孫子》《吳子》《司馬法》《六韜》《太公兵法》及俞候所著《梁王用兵紀略》、丞相周亞夫所著《用兵紀要》、衛尉廣及曲周候寄、弓高候頹當等合著之《離合書》等,計有九書,經合并增注后,共兩百二十一卷,百余萬字,今已雕刻完畢,即將付印,武苑開啟之前,應能印刷完畢!”

劉徹聽了,滿意的點點頭。

其實,少府本來是不可能如此迅速的就完成這樣規模的雕版印刻工作。

但孫子、吳子等傳統兵書,早在兩年前,就已經雕刻了數套雕版。

至于其他新兵書,則是劉徹鼓勵和慫恿俞候欒布、周亞夫還有李廣、儷寄、韓頹當們寫出來的。除了俞候欒布外,其他人是劉徹游說了很多次,許下了許多好處才答應的。

畢竟,這些經驗和心得,都是這些家伙的吃飯工具,若不是劉徹是皇帝,根本不可能讓他們交出來,公開給其他人去學的。

但,這些代價是值得的。

周亞夫就把他老爹的兵書跟他自己的用兵經驗心得貢獻了出來。

而李廣、韓頹當、儷寄三人則合著了二十多萬字的騎兵訓練和指揮、作戰、管理和使用心得,命名為《離合書》取騎兵本以離合之兵的意思,算是當代騎兵建設和使用的最前沿心得、理論。

但這還不夠!

劉徹看了看列侯們,道:“九本啊,朕覺得,還少了一本啊!”

“朕聽說,昔年淮陰侯,著有一冊兵書,名為《韓子兵法》,世人俗稱曰《淮陰兵書》,石渠閣之中,就收錄了一冊上卷,但還有下卷,下落不明……”劉徹托著下巴,問道:“朕聞說,此兵書下卷,為人分成三冊,各自收錄啊,未知在哪三位愛卿手里啊?”

當年,淮陰侯韓信,為呂后、蕭何設計誅殺。

其生前,著有一本兵書。

韓信本人,極為自傲,于是將之命名為《韓子兵法》,其意是要跟孫武、吳起、孫臏、司馬驤且這些兵家先賢之作相提并論。

韓信點兵,多多益善。

作為楚漢爭霸中的絕世天才,用兵如神的當時第一名將。

韓信這么起名,自然是名正言順,沒有人敢說什么。

但是,韓信死后,作為亂臣賊子,韓子兵法這個名字就不能用了。

于是,被人改稱為《淮陰兵書》又或《淮陰遺策》《淮陰兵法》等稱呼。

上卷,被蕭何從韓信的宅邸搜了出來。

但下卷,卻成了疑問。

傳說,韓信死前。已經有所預料,所以。偷偷將這下卷,分別交給了他的昔日部將保管。

甚至有的部分是數人持有。

這些人。得了韓信的兵書,自然將之當成了傳家寶,秘密收藏。

別說皇帝了,就是這些人,也不清楚除了自己外,還有誰持有。

當年,韓信的部將,或者曾經在韓信手下為將的人,又是多如牛毛。遍及各軍。

就像周呂候呂澤一樣,根本沒辦法清算跟搜查。

于是,這就成了懸案、疑案。

歷代天子,也沒敢提起這個事情。

怕的就是引起君臣離心。

但現在,劉徹命岑邁在茂陵邑之中,起了凌煙閣,為漢室歷代功臣名將立碑左傳,畫像,甚至立人物雕像。并且四時祭祀。

其中,本來朝廷認定的‘亂臣賊子’們,像淮陰侯韓信,周呂候呂澤、梁王彭越、九江王英布、韓王信、燕王盧綰。都是畫像而不名,立傳而不述,雖不祭祀。但褒以廟謚,列其傳、功勛。作其簡述。

而天字第一號大反派,boss。項羽,更是被劉徹封為‘魯國公’,過繼了劉舍的兒子,去給他繼承香火,準許他永為漢賓客。

更將谷城,化為項羽享受血食的祭祀之地。

這樣一來,原先所謂的擔憂和顧慮就沒有了。

于是,劉徹就光明正大的催問了。

畢竟,韓信的兵書和用兵思想,是楚漢爭霸時,漢軍這一方的精髓所在。

雖然,可能很多,都已經不適合未來戰爭的需要了。

但是,其用兵思路跟戰略思想,卻是能共通的。

即使不考慮這些,單單就是給子孫后代,留些物質文化遺產,保全韓信的心血,也是很有必要的。

然而,列侯們聽了劉徹的詢問,卻都是眼觀鼻,鼻觀心,沒有一個人站起來主動捐獻。

劉徹看著也不急。

他清楚,這些家伙,就算愿意捐獻,也不會在這樣的公開場合捐獻。

不然,那不就成了了?證明了他的祖先當年瞞著惠帝、太宗,私藏逆賊之物?

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腦袋的?

即使劉徹真的不追究,也會成為自己祖先的污點,被人指指點點。

但私底下,上交捐獻,就沒有這個問題了。

而且,劉徹也不是沒有聽到些什么風聲。

畢竟,幾十年了,當年的絕密,到了今天,其實很多都已經有了風聲跟傳說了。

甚至有的當年的當事人,如今已是被廢除了封國,舊時王謝堂前燕,早已飛入尋常百姓家。

這些秘密,就更難守住了。

現在,劉徹就知道了,至少兩部分《淮陰兵書》的下落。

所以,假如某人不想給的話,劉徹會讓他知道,什么叫做強制捐獻。

對文化知識,劉徹向來的態度就是——不能變成某個人的私藏。

好比《孫臏兵法》漢室之后,就遺散了兩千年,直到后來考古,才從墳墓里挖出來,這像話嗎?

還有,現在依然在傳承的許多先賢著作,都是因為某些家伙喜歡藏著掖著,結果,兩漢之后,就只剩下了書名跟大概概述,其他內容,全部不可考。

《尚書》當年孔子編輯跟整頓的時候,還有一百篇。

現在,就剩下了二十八篇,就這還辛虧是有伏生,在秦朝宮廷時,記下來的。

不然,這二十八篇都沒有了!

劉徹可不想兩千年后,后代子孫,想看看祖先的思想跟文化時,卻發現,一大堆的遺散、遺失、失傳。

所以,這武苑、太學、甘棠,其實也有保存和保護,傳播、弘揚先賢先圣文化思想的作用。

因為,文化跟思想這東西,只要知道的人多了,就必然不存在,失傳的可能性。

尤其是雕版印刷跟白紙出現后,更將這種可能性降到了幾乎為零的地步。

可以說,除非日后發生核戰爭,地球被蘑菇犁一遍,或者出個十全老人,玩文字獄,人為性毀滅和消滅、禁絕!

不然,先賢們的著作跟論述,以后就不大可能再失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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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五節 學閥們的狂歡

問完這個問題,劉徹就繼續對劉舍道:“卿繼續報告,太學諸校本的情況吧……”

“諾!”劉舍點頭,繼續奏報:“臣受命,督辦太學諸經典之印刷,至今,已將《呂氏春秋》計一十二卷,一百六十篇,二十余萬字;《商君書》計三十一篇計十六萬七千字(注1);《尚書》二十六篇,《詩》三百零五首,《大學》四十二篇,《論語》二十篇四百九十二章;《九章算術》及北平文候所獻《九章算術經略》《今政略要》及《算數書》《周算》兩千石易經博士司馬季主所著之《律書新觀》等共計七十八卷,一百二十七篇,五十九萬字,這些皆已印刻完畢……”

劉徹聽著,非常滿意。

這下子,以后東方朔再也沒辦法吹牛逼說哥讀了三十二萬字著作,牛逼的不要不要的。

就劉舍現在嘴里吐出來的這些已經雕刻完畢的,就足以讓東方朔目瞪口呆了。

“另外,前時,少府有司,已經雕刻完成了《道德經》《黃帝內經》《老子》《慎子》《伊文子》《宋子》等先賢著作,此外,《韓非子》《莊子》《墨子》等著三十余冊,還在印刻之中……”劉舍繼續匯報著:“漢興以來,歷代名臣及大賢論述等,五十余冊,四百多卷,則暫且押后再刻……”

這也是沒辦法。

少府在強,也無法完成這樣浩大的雕刻工程

丑夫的現代妻。

你要知道,一個合格的雕刻工匠,一個月,也只能雕出幾千字而已。

少府現在最多一千多,不足兩千的工匠和學徒。就算每天天一亮就工作,一直到晚上,可能也要五六年。才能將全部先賢著作雕刻完畢。

但人又不是機器,不可能天天工作。

尤其是雕版這樣需要聚精會神的精細工作。

一般一個工匠。雕刻兩個時辰,就得休息休息了。

連續工作三天,就得散散心,休假一天。

老實說,少府能用三年時間,搞定兩三百萬字的雕刻工作,劉徹都想給岑邁跟劉舍發個一噸重的獎章來表彰了!

“卿與少府諸位匠人,辛苦了!”劉徹站起來表揚道:“傳朕的命令。少府所有參與雕刻的匠人,皆賜爵一級,免徭役賦稅三年,賜酒肉各一石,錢人一千錢,有罪及刑耐,除罪一級!斗食之官,皆列為有秩,百石以上者,皆以其功勞。各升其秩比,至于卿……益封一千戶!故少府將作大匠岑邁,賜爵關內侯!”

劉舍立刻就喜滋滋的拜道:“陛下隆恩。臣代少府上下拜謝!”

其他大臣,也是一點意見都沒有的。

這文教盛事,不會有人意見。

更何況,這個事情,還關系著自身學派與理念的未來與前途。

大家更是只是拍手鼓掌跟感激的份。

甚至,就連劉舍,許多人都覺得看的順眼多了。

“董公、胡公、張公……”劉徹將視線投向現在在長安的三大學閥,溫言道:“所有雕刻完畢的典籍經典,朕會讓少府擬個名單。交于三位,三位皆長者。可自書錄名單之中自行選擇各自所要講授之經典,朕將令少府優先印刷!”

現在。少府,其實哪怕是印刷力量,也是緊張的很。

甚至紙張都有些供給不足了!

武苑、太學、甘棠都要印刷,所以,只能優先滿足那些緊缺的書籍的印刷工作,其他的,就先放一邊吧。

“諾!”董仲舒跟胡毋生以及張恢立刻出列拜道:“臣等謹奉詔!”

這種好事情,他們當然不會拒絕。

尤其是董仲舒跟胡毋生,雖然以前有些矛盾、分歧。

但現在,這對師兄弟相互看了看,在心里面哈哈大笑起來。

“谷梁派……嘿嘿嘿嘿,總算落到吾等手中了……”

董仲舒的心里甚至起了個奇怪的危險念頭:“若吾不小心,將《谷梁春秋》的某些篇章給遺失了……”

谷梁派手里肯定是有原稿的,毀了或者遺失了雕刻版本,沒什么大不了,人家依然可以繼續雕刻。

但是……

少府現在肯定是忙不過,不大可能給谷梁派再服務一次。

這樣,谷梁派就必須去排隊。

以目前的排隊情況來看,就算天子出面施壓,沒個三五年,谷梁派也排不上隊

異世之毒哥,拯救世界!。

畢竟,不止谷梁派有靠山,有門路。

其他諸子百家先賢的徒子徒孫,豈是等閑之輩?

這樣,就能把谷梁派的計劃拖上三五年了。

三五年后,公羊派自然是早已經上岸了,然后就可以看著在水里撲騰撲騰的谷梁派啰!

只是,董仲舒知道,他若是這樣做了,谷梁派肯定跟他不死不休。

現在,谷梁派在雒陽跟河內還是很有勢力的。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何況他這樣的絕戶計。

到時候,恐怕,谷梁派都能干得出跟墨家聯手的事情了。——換了董仲舒自己站到谷梁派的立場,若《公羊春秋》被人這么陰了,他也能放下仇恨和門戶之見,去墨苑找當代鉅子聯手。

如今,儒門內部各派系,已經在當代儒家最大的學閥,魯申公的倡議下,做出了擱置爭議,共同發展的決議。

若公羊派先玩這樣下三濫,申公那邊也不好交代。

但,下三濫玩不了,可以來光明正大的行動。

譬如說,將《谷梁春秋》的某些異端學說,踢出太學的課程范圍。

這樣谷梁派就算再憤恨,也沒地方說理去!

儒門派系這么多,總有些論述,是要舍棄的嘛。

公羊派如是,思孟學派如是,齊魯詩派亦如是。

難不成你谷梁派特殊?

至于張恢,也是看著這個任命,心里樂開了懷。

法家內部,其實也不是一團和氣。

商君的門徒、韓非子的門徒,對申不害的徒子徒孫,未必就那么客氣了。

另外,怎么‘盡地力之教’‘權術勢’的輕重之分,也有分歧。

如何取舍,以誰為主,過去就爭辯了幾百年。

張恢自然有自己的立場跟取舍。

即使是看上去相親相愛,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黃老學派,現在就已經打成了狗腦子。

黃帝派、老子派、莊子派,還有下面的小派系,為了到底以誰為主,早就鬧得不可交了。

但,黃老派比較聰明。

他們私底下再怎么鬧騰,在公開場合,還是非常和氣的。

因為他們很清楚,在這個問題上,真正做決定的人,不是他們。

而是東宮兩位太后,還有章武候竇廣國。

這些天,黃老各派系,都是拼命往東宮跑。

而劉徹也早已經將此事的決定權,作為禮物,送給了東宮的薄太后跟太皇太后竇氏。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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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六節 爭權奪利

武苑跟太學的事情已畢,終于輪到了重頭戲,也是本次朔望朝群臣的關注焦點——主爵都尉衙門的設立以及天下郡國平賈擅權制度的調整。

劉徹看著臣子們,沉吟片刻,然后做了開場白,道:“朕嘗讀史書,見昔者春秋之時,齊楚爭霸,恒公以楚兵強而患之,于是,管夷吾獻購鹿之計,以錢兩千萬,乃潰楚師!賈長沙曰:前事不忘后事之師,鄉中長者亦曰:以史為鑒,可知興替;以人為鑒,能知得失!卿等士大夫列侯公卿,皆賢良文學,明于禮樂,熟讀經書,必有能教朕者,請著之于篇,朕將親覽之!”

管仲購鹿的故事,是中國古典時代最經典的經濟滲透范例。同時也可能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個經濟戰爭的范例。

齊國在管仲的這個政策主導下,僅僅花了兩千萬錢,就成功的瓦解了楚國的經濟。

使得本來能夠與齊國爭霸的楚國,陷入經濟危機的泥潭,而不能自拔,最終齊國兵不血刃,使楚國屈服。

這個經典案例和故事,被記錄在管仲的著作《管子。輕重》篇之中。

當此之時,管仲的地位也很巧妙。

在名義上來說,管仲應該劃到法家的范疇,就是說他是法家的先驅,也是可以的。

但實際上,《管子》這本書,被劃到了黃老派,成為了黃老派的經濟政策根基和理論來源。

可是,在另外一方面,儒家也承認。管子是圣賢,是值得學習和借鑒的大能。

孔子自己就非常崇拜管仲。

于是。這就造成了,諸子百家主流學派。全部推崇管仲。

不拘派系,其經濟政策和理論,少不得都會從《管子》八十五篇之中吸取營養。

至于當政的諸公,要是誰沒讀過管子,那他基本就不配為公卿了。

因而,劉徹一說,大家伙就立刻在腦海里浮現了管仲購鹿的故事原文記載,甚至是輕重篇下的其他文章也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冒了出來。

而管子在輕重全文之中,始終都在強調一個事情。

這個事情。用原文來說是:積之以輕,散行以重。

通俗的來說,就是以國家的力量,調控物價的漲跌,通過行政命令和國家宏觀調控,實現操縱天下物價和調劑民生的目的。

這就是為什么,劉徹玩糧食保護價格政策以及鹽鐵官營政策,沒人能在理論上和道義上非議的緣故。

管子,早幾百年前。就已經提出并且實施了類似的理論政策。

當今之世,哪怕是最狂妄的人,也不敢說,自己比管仲在經濟上還強!

而聰明人一聽劉徹這么一說。立刻就聞弦歌而知雅意,知道了劉徹的心思。

大農中丞商容,立刻就出列奏道:“管夷吾昔者以錢兩千萬。而令楚師潰散,使恒公霸天下。陛下見微知著,以粟鹽鐵而重天下。取先賢之政,用之于當世,此臣等愚所不能及也,恒公之遠不能如也!臣謹為天下賀!陛下命臣等議管子購鹿之得失教訓,更乃圣王之見,伏維陛下能動合陰陽,明見萬里!”

這個馬屁拍的無數人側目,震驚、跳腳——媽蛋,搶我臺詞劇本!

商容卻是一臉正氣,接著奏道:“以臣之愚見,陛下即立粟鹽鐵之政,恩澤天下億兆黎庶,安能不再立一新政,行督查天下商賈之職,握核查賈人車船礦山之權,執郡國平賈擅權監察之責,上佐社稷,下安黎庶!”

商容向前一步,匍匐拜奏:“臣謹上‘請立主爵都尉以制天下商賈疏’,伏維陛下御覽!”

劉徹看著商容,臉上露出了非常滿意的笑容。

自從他放風,要立主爵都尉后,就一直在等著那個聰明的臣子主動出頭來上這么個建議了。

劉徹本來以為,他還要鼓動鼓動,才會有人主動出頭。

沒想到,這個商容這么識趣,都不需要動員,自己就寫好了奏疏。

不錯,也不枉自己提拔栽培了。

有了商容帶頭,其他人也紛紛丟掉節操,迅速跟進——既然第一個螃蟹沒吃到,那就更要把隊伍站好了。

不能對抗天子啊,更不能在天子心里留下‘某某跟朕不對頭,老是喜歡對著干’的印象。

尤其是千石左右的諸司曹主官。

對這些人來說,他們的升遷任免,未來前途,全系于劉徹這個皇帝的喜怒。

得罪了皇帝等于自絕于仕途。

前代名臣馮唐的例子,就很好的教育了這些人,不要對抗,更不要得罪皇帝。

不然,你就算再有才華,也得在郡國打轉。

想回中央?做夢去吧!

但兩千石們的想法,就又不同了。

當官當到兩千石,就已經進入了漢室‘將相不辱’的保護范圍。

皇帝即使再厭惡他們,撐死了也就下放地方。

兩千石朝臣下放,起diǎn至少也是地方郡守。

即使最被皇帝討厭的人,也能撈個類似諸侯王太傅、丞相一類的官職,聊以""。

先帝時,故廷尉張釋之,把先帝都得罪成那個樣子了,還不是能成為諸侯王丞相?

當然了,一般情況下,也沒有那個兩千石朝臣愿意為了一些不相干的東西,去跟皇帝死磕,更加不會故意對抗皇帝了。

但,假如,某個事情牽扯到的利益跟好處實在太大了的話。

肯定有人愿意稍微冒些風險了。

譬如,少府劉舍跟大農直不疑,就一定愿意在主爵都尉的問題上‘據理力爭’。

誓要將這個衙門變成自己衙門下屬的司曹之一。

而丞相府跟御史大夫衙門的官僚們,也是虎視眈眈。

漢家制度之下,丞相跟御史大夫衙門。在許多職權上交叉重疊,彼此之間。更是明爭暗斗不止。

在理論上,丞相總攬天下軍國大事。執百官之牛耳,是為天子之下,最高等級的大臣。

但御史大夫也不差,身為亞相,操監督百官,執彈劾大權,更領有文書圖錄律法刑殺之權。

所以,歷來,新設一個衙門。丞相跟御史大夫衙門都會相互爭奪,哪怕,這個新衙門只是管市政垃圾處理的……

更別說主爵都尉這樣明擺著有錢有權,更能影響天下的機構!

沒有那個官僚機構,不會渴望自己的權力更大。

甚至,可以說,若有可能,官僚機構就會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機會,為自己攬權。

至于攬到權力后怎么辦?那就到時候再說唄。

總之。先抓權,最重要!

于是,殿中就出現了漢興以來,極為少見的一幕:

只見。商容之后,劉舍的左膀右臂之一,主管少府園林跟假田事務的少府六丞之一的趙胡出列奏道:“陛下深明大義。嘉天下黎庶以大惠,自元德以來。善政無數,至今已出內庫禁錢數以十萬萬計以振元元。撫孤寡,敬長者,修渠道,建水車,行安粟之政(糧食保護價)用鹽鐵之策,又興軍備,整六師。德被蒼生,澤及鳥獸,今又以先賢故事,教訓大臣,此臣胡愚所不能及也,然臣雖愚,但臣忠義之心不絕,謹奏以《請加內庫財權以利社稷疏》,伏維陛下圣覽!”

瞎子都知道,這趙胡明擺著就是要把主爵都尉衙門納入少府體系。

不然,他扯那么多做什么?

不就是先擺出我們少府付出了很多很多,也做了很多很多,在財政方面,我們才是專家。

請將專業的事情交給專家去處理!

大農立刻就不能忍了。

另一位大農中丞,直不疑的心腹番訓馬上就跳出來,捧著一份奏疏,拜道:“臣訓昧死以奏陛下:自陛下興鹽鐵之利,用輕重之策,以利蒼生以來,大農上下皆以效死之心而忠心王事,于郡國廣設鹽鐵有司,賴陛下之威,社稷之靈,群臣用力,迄今已在天下郡國增設鹽鐵官員有秩以上千三百余人,立鹽鐵官邸,三十五處!今聞陛下圣訓,臣訓等誠惶誠恐,乃上《請益國庫疏》……伏維陛下圣裁!”

然后番訓就笑瞇瞇的看著趙胡,這其中的挑釁味道,再清楚不過了。

你們少府不是說你們是專家嗎?

那難道我們大農就不是專家了?

就你們會玩財政,會理財?

我呸!

更何況,論起在地方上的經營以及在郡國的網絡鋪設能力,尤其是吳楚齊魯地區的影響力,你們少府能比得上我們大農嗎?

再者說了,作為天子內庫的管家,爾等渣渣,安心幫陛下管理好上林苑以及皇家園林、作坊就好了。

好嘛,大農跟少府,直接唱對臺戲了!

這讓其他圍觀群眾,看的熱血沸騰,若非是在宣室殿,甚至有人都想喊一聲加油了。

而對陣雙方,雖然不是少府跟大農的主官,但卻也都來頭不小了。

番訓,屬于士大夫階級,雖然他是刀筆吏出身,但漢室如今,多數士大夫,都是自刀筆吏而起,所以也就不存在,誰比誰更高貴這個問題。

所以士大夫們一看,當然用腳投票,力挺番訓了。

反正,看熱鬧不嫌事大,搖旗吶喊,誰都會做。

至于趙胡?

這位與南越王世子同名的官員,可是正兒八經的列侯之子。

他的祖父,更是漢室有的福將,深澤齊候趙將夜。

深澤候這個候國,食邑不多,七百戶而已。

但首任君侯趙將夜,卻是當年漢室諸功臣中的傳奇人物。

趙將夜在漢王三年,才投降漢軍陣營,而且,是投降的韓信。

這本來是不可能封侯,更遑論撈一個開國功臣的位置。

但,所謂福將,就是不管什么艱難險阻。都難不住他。

投降韓信后,趙將夜先是跟著韓信打了自己的前主子。趙王張耳,又掃平了齊楚。

然后。他的運氣來了,跟著高皇帝去了平城,還在平城表現出色,于是,入了劉邦的眼,拜為深澤候。

后來,韓信跪了,劉邦掛了,趙將夜沒了靠山。呂后上臺后就找了借口,奪去他的封國。

只是三年后,政局再次發生變化,出于籠絡人心的需要,呂后恢復了趙將夜的爵位。

然而,趙將夜這個時候,對呂后絞殺高祖子嗣的行為非常不滿,常常私底下發牢騷,非議呂后。還對諸呂的跋扈極為不滿。

于是,一年后再次被廢。

本來,很多人都以為深澤候這次了。

可是,數年后。呂后駕崩,諸呂被清算,代王從代國入主長安。

于是。趙將夜當年的牢騷跟不滿,就成為了忠臣的表率。

深澤候候國再次建立。

深澤候也因此成為漢室歷史上起起落落次數最多的列侯。更被人稱為福將,太宗孝文皇帝時期。趙將夜就因為福將的名頭,曾經出任過雁門郡守跟光祿勛等職位。

最重要的是,在這個期間,趙將夜跟竇氏有了聯姻。

趙將夜的幼女,就嫁給了南皮候竇彭祖,也算是竇氏外戚集團的一員了。

趙胡雖然不是深澤候世子,但跟竇家走的也比較近。

他的妻子,就是竇嬰的妹妹,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

于是竇氏外戚集團,自然愿意賣個面子給趙胡。

南皮候竇彭祖,就派了幾個小弟出來給趙胡站臺。

這邊,大農跟少府吵的不可開交,那邊,丞相府跟御史大夫衙門又鬧了起來。

只是,到底是唯二的三公衙門,這體面跟方法還是要講一講的。

一般情況下,丞相跟御史大夫,會在國政上進行磋商,以協調雙方立場,彌合分歧。

畢竟,這丞相跟御史大夫要是公然互相拆臺,那影響就太壞了!

皇帝也絕對不會坐視這樣的情況發生,皇帝一定會強勢介入,而強勢介入只會有一個結局——兩邊都回家種田。

但,若說丞相府會跟御史大夫衙門相親相愛,那也是不可能的。

設置御史大夫的初衷,就是平衡相權,使丞相權力不至于大的離譜。

所以,周亞夫跟晁錯的磋商,進行的很不順利。

兩位巨頭之間,通過文字,不斷往來交換意見,但始終沒辦法達成一致。

丞相府覺得,身為丞相,理所應當,就擁有管轄一切有司衙門的權柄。

就是少府,不也得在辦事前,給我們打個報告?

這主爵都尉,當然要歸我管轄和監督。

但晁錯卻覺得,丞相吃相太難看了。自己吃肉,湯都不給我喝一口,叔叔能忍,嬸嬸也忍不得!

實在是,明眼人都知道,這主爵都尉的未來權柄跟分量將舉足輕重。

但凡有所野心和政治抱負,都不會放棄把自己的手伸進去的可能。

但這樣的局面,卻讓首次參加朝會的平賈擅權們看的目瞪口呆。

一個個膛目結舌的在心里吐槽:“漢官威儀,吾等以前只是聽說而已,卻不想,果真是……”

嗯,當年,高皇帝的時候,丞相帶頭在朝會上斗毆,太上皇親自帶著家臣仆役跟別人械斗的故事,可是漢室久經不衰的八卦話題。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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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9 10:04:1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九十七節 天坑里的人們(1)

別說是擅權們了,就是劉徹都看不下去了。

“卿等就不要爭了……”劉徹站起來制止了這幫家伙的繼續爭辯。

“朕前時,與丞相曾經商議過,主爵都尉衙門的職權范圍……”劉徹緩緩的拋出這個重磅炸彈

世界的秘密。

而丞相周亞夫則對晁錯微微一笑,報以歉意。

“主爵都尉,秩比八百石,將主要負責核算天下商賈工商之士家貲余財土地奴婢及每歲所得之利,主要是針對家貲五十萬錢以上,非農桑之得之利,及金、銀、礦山所得三十萬以上,車船值五十萬以上,以其貲產,以定其所征稅額,貲產越多,加征越高!”劉徹笑瞇瞇的看著這些家伙:“現在,還有誰想接手?”

少府跟大農,互相看了看,馬上就縮卵了。

“陛下您早說啊……”劉舍在心里吐槽著。

“糟糕!”直不疑更是嚇了一大跳!

就是素來以強硬對待商賈,主張進行清算的晁錯,也是愣住了。

原本,這些家伙的想法是,這主爵都尉,必然是一個會下金蛋的母雞。

所以,大家都是熱情高漲,興致盎然。

天下商賈如此之多,隨便咬上一口,都能吃的滿嘴流油。

更能帶動親朋好友,一起發家致富。

可是,如今,劉徹的話,卻像一個晴天霹靂,炸響在朝堂之上。

原本人人眼里的香餑餑——主爵都尉衙門,立刻就成了燙手的山芋,下的金蛋上面更是滿是荊棘,扎人的很!

天子一句五十萬家貲以上的標準,瞬間,讓無數覬覦主爵都尉的大臣。冷靜了下來。

家產五十萬以上,都是些什么人?

家產五十萬,哪怕在長安城里。都已經脫離了小商人的范疇了。

至于某些偏遠地區的縣鄉,五十萬家產。足以保證這個家族在當地屬于首富。

更何況,還有個以上……

天子這擺明車馬,主爵都尉對準的是大商人,尤其是超級商人。

這些大商賈,豈是易與之輩?

若只是單獨的想要對付一個兩個,或者一小部分,以朝廷大義,自然手到擒來。

可。假如針對的目標是整個大商賈群體,而且,還得在法律制度的范疇內動手,那么,這就極為扎手了。

一個很明顯的問題,同時也非常清晰的難題,擺在主爵都尉這個還未誕生的衙門面前:臨邛的兩位國丈,卓王孫與程鄭嬰的稅,收是不收?敢不敢收?能不能收?

還有,睢陽的梁王。有幾個寵妃的兄弟跟親族,在雒陽經商,生意也做的很大。

這幾位的稅。主爵都尉要不要收?敢不敢收?能不能收?

單單是兩個問題,就足以讓人望而生畏了。

梁王劉武,臨邛的兩位國丈,任意一個不合作,都足以讓九卿這樣級別的大臣碰的鼻青臉腫。

若是事情鬧大了,人家把心一橫,將主爵都尉吊起來,扒光衣服,掛到城頭上。

那就搞笑了。更會成為天下笑柄。

至于地方郡國上的那些大賈,就可能比梁王跟兩位國丈加起來還可怕。

作為熟悉天下局勢跟地方輿情的大臣,很多人都很清楚,地方上的那些大賈怎么起來的?

答案很簡單。多數大商賈的崛起過程,都是踩著無數競爭對手的尸骨跟無數平民百姓的血淚。

每一個五銖錢上,都沾滿了血跡。

像是河東、齊魯的大商人,很多時候,都可以兼職盜匪。

不然你以為天下那么多無名命案怎么來的?

這些家伙,靠著賺來的錢,更籠絡了許多地方上的游俠跟地痞無賴,專門干一些陰暗勾當。

收他們的稅?

反正,不少大臣都覺得,除非天子派出軍隊,用刀槍保護,以強力手段直接催要,不然,要錢沒有,命倒是很多!

如今,這世道,雖然太平,但人命依舊不值錢。

三五萬錢,已經足以買到一條性命了。

亡命之徒,可不管你是誰,奉了誰的命令,他們只要錢,有錢,什么事情都敢干!

于是,少府跟大農,立刻鳴金收兵,閉口再也不提這個事情了。

這倒不是少府跟大農怕了地方上的那幫土財主。

說句老實話,逼急了這兩個衙門,不要臉面了,也不是不能收拾掉地方上的那幫土財主。

只是,何必呢?

風險太大了,誰也不敢賭天子能一直支持自己。

劉家天子賣大臣,可是賣出傳統了。

這個事情涉及的對象,又是如此復雜,不是那些可以隨意拿捏的小民平民。

每一個商賈背后,都可能站著一個或者幾個大人物的影子。

甚至有人背后,直接就站了皇帝。

自古以來,皇帝們都是臣子改革其他人的利益,動其他人的奶酪,四肢舉起來支持。

但,要是改革要動到自己身上,或者自己的枕邊人身上時,那就呵呵了。

枕邊風一吹,或者皇帝覺得這樣子割肉很疼,他隨時可能退縮。

皇帝縮了,就縮了。

但那個可憐的臣子呢?

還不得被人圍觀?

即使退一萬步,皇帝鼎力支持,不顧一切反對,那又怎樣?

商君的下場,就擺在那里。

晁錯甚至慶幸自己遇到了周亞夫這樣的好上級,要換了以前的申屠嘉,晁錯估摸著,申屠嘉大概會把這個天坑丟給自己,讓御史大夫衙門來接盤,然后,在一邊看笑話。

看著一下子就縮卵了的少府跟大農,劉徹在心里搖了搖頭。

但卻也不能怪少府跟大農。

實在是,就是劉徹自己也沒什么十足的把握,能把這個事情干成。

劉徹現在的要求,甚至簡單到了,只要把牌子掛起來契約。法度定下來就好了。

至于收稅什么的,到不著急,可以慢慢來。

劉徹很清楚。主爵都尉要面對的是什么樣的敵人。

毫不夸張的說,這個敵人的力量。可能比匈奴人還要強!

除非劉徹掀桌子,學武帝,簡單的用一刀切的方法來解決問題,不然,這就是一個漫長的拉鋸戰。

不過,沒關系,又不是劉徹去跟他們拉鋸。

要煩惱,也是公孫弘跟主父偃去煩惱。

劉徹只需要支持他們就行了。

“朕今天。將關中各縣的平賈擅權們召來,就是商議此事的……”劉徹不緊不慢的道:“朕也是想聽一聽,擅權們對此有何看法?”

汲黯立刻就走上前去,道:“陛下有詔,命擅權平賈,議車船礦稅之制!”

而擅權們相互看了看,他們的心里面,也是惶恐的很啊!

這加征車船礦稅,是朝野共識。

換句話說,他們除了‘伏維陛下能履乾則坤。動合陰陽,臻于圣王,吾等粗鄙之人。唯頓首頓首,謹奉圣命’之外,并無太多選擇。

他們要是敢在這個問題上非議,馬上就能被群臣的口水給淹死!

一頂‘枉議國策,君前咆哮’的帽子扣下來,妥妥的死無葬身之地。

但若是大家伙們捏著鼻子認了下來,回頭,朝廷玩出一個新花樣,把責任推到他們身上。

說是他們倡議跟認可這樣的稅收額度的。

那么。每當夜黑風高,或者雷鳴電閃之時。估計就會有許多‘正義俠客’,拿著刀劍。翻墻入室,行俠仗義,清除禍首了。

所以,也不能不說話。

甚至,得想個辦法,把責任撇清——即使不能,也得讓人知道:不是俺干的,俺是無辜的,俺也沒辦法,俺也不想的。

但擅權就是擅權。

作為商賈里跟官府打交道的代表,豈能不熟讀漢律,尤其是有關市集跟商稅的律令?

很快,就有一位擅權出列奏道:“小民幸蒙天恩,陛下不棄,許入宮聽政,賜坐宣室殿,感激涕零,愿以殘身,永報陛下隆恩!今陛下更嘉大惠,許小民等能議車船礦稅之制,小民雖粗鄙,卻也知,此三王所不能,而五帝所不及之胸懷!不然小民何以有幸能蒙陛下如此之厚遇?”

一通馬屁后,這位擅權就接著道:“小民本粗鄙野人,即不明于禮樂,更不知王化,于國家大政,朝野之議,一無所知,本不該也不能隨意議論,只是,陛下即以垂問,小民乃昧死以奏之:昔者高皇帝定市籍之治,命有司于市集置列伍之制,祖宗制度向來如此,除此之外,就非小民所能得知的了!”

“膽子不小啊……”劉徹聽完此人的話,敲了敲桌子在心里想道。

列伍之制,現在早就成了一個擺設了,除了欺負欺負那些自己賣自己家里產出的物產的農民外,現在那個商人還鳥列伍之制啊?

所謂列伍之制,這是當年劉邦腦洞的產物。

劉邦坐了天下后,覺得商賈太壞了,必須遏制

重生之名門毒后。

就玩了這么個制度。

即對商賈進行類似軍事化管理跟秦法一樣的連坐。

所有商賈販賣商品的時候,必須在指定地點指定區域在指定的人的指揮下經商。

一般五人為一組,成一列,因此被稱為列伍之制。

這個政策的失敗之處,或者說成功之處,就在于,它規定了,假如一列伍之中有一個人賣假貨,那么,很好,一旦發現,全部連坐。

又或者一列伍之中,有人銷贓,同樣如此。

假如,你要不想被連坐,那么,就必須舉報你的同伴的非法行為。

同時為了鼓勵舉報,劉邦還規定了,舉報者可以分得一部分被舉報者的罰沒財產……

好嘛……

這個政策于是大獲成功!

但就是因為太成功了,所以,它被丟到一邊了。

太宗皇帝時,撿起秦代的平賈制度,用平賈取代了列伍,這才有了今天天下的盛況。

但這列伍,在嚴格意義上的法律角度來說,依然有效,只是,從上到下,都裝作看不到。

也就只有一些偏遠鄉村的地方,依然在執行這套規定。

現在,這個擅權重提列伍之制,無非就是告訴劉徹——陛下,不要固澤而魚啊,高皇帝時期的經濟危機可過去沒多久呢。

但劉徹聽了,并不生氣。

兔子急了都咬人!

何況,現在這個坑挖的有點大,這些擅權,屬于被劉徹埋到坑里的背鍋俠。

背鍋俠們發現自己被背鍋了,要哼哼兩聲,就讓他們去哼哼兩聲吧。

反正,既定政策不會改變。

更何況,左右不過是吐槽而已。

于是,劉徹對那位擅權道:“公所言,朕知之,今朕問公等的問題是:車船礦稅,以公等之意見,當以幾算起征?其百萬、千萬、萬萬貲產,又當以何種標準加征?公等皆明于市井之事,必有能教朕者!”

劉徹當然清楚,這個家伙的目的,就是想轉移話題。

但坑都挖好了,人也埋了,而且還擺了這么大陣仗,你說不玩了,想出坑,有這么容易嗎?

反正,劉徹今天是一定要這些擅權平賈們,把這些稅率給定下來。

不管他們怎么說,只要出口了。

那這就是民意啊!

民意不可違啊!

主爵都尉,就具備了征稅的法理依據跟事實依據。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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