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迷彩君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711
發表於 2016-10-30 10:25:4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零八節 淘金浪潮(6)

元德三年,夏四月初五,長安,灞門。


昨夜剛剛下過小雨,城門口的草葉上還沾著些露珠,幾個士卒持著長戟,站在門口,打著哈欠,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你們說,懷化哪里真有那么多金砂?”一個士卒趁著沒人注意,就瞎聊起來:“俺總覺得不可能……”

最近懷化的八卦,稱得上是整個關中不分階級老幼性別年齡共同關注的焦點。

雖然思想界跟文化界的大佬們一口一個‘黃金珠玉,寒不能衣,饑不能食’。

但世界上,黃金這東西,真要擺在人的面前,幾人能真的無動于衷?恐怕多數人都是嘴上說著不要,但身體卻很老實的撲了上去。

文人士大夫尚且如此,凡夫俗子,就更是不能免俗。

最近,函谷關那邊就經常有游俠偷偷的混在商隊里,偷跑出關。

他們出關干嘛,不言而喻。

“沒有什么不可能的……”一個微胖的士卒接上話茬,他得意洋洋的道:“你們大概有所不知,前幾年,吳逆造反,某的大兄曾跟弓高候出征,一路打到了吳逆的老巢,到了會稽,你們猜,在會稽,除了銅礦外,還有什么?”

“金礦啊……”這人贊嘆著道:“那是一個采了二十多年,如今還能每年出產將近一千金的金礦……不然,爾等以為,那出征的將校,是怎么發達的?”

這倒是沒人能反駁的事實。

當年,曾經跟隨現在的丞相出征的將校回朝后都發達了,就是士卒,也是撈了個飽,甚至有人連細君都帶回來好幾個。

真是讓人羨慕嫉妒恨。

搞的現在,南軍北軍,甚至棘門軍跟細柳營的將校都伸長了脖子,等著關東再出個逆賊,大家一起去發財。

可惜。關東的諸侯王,都慫了。

現在,他們除了‘天子萬歲’‘陛下圣明’‘伏維陛下能作威作福’外,就只知道‘臣某等惟愿永永為漢藩屬’。

讓人好不失望。

眾人都是唏噓無比。如今,大家伙唯一的指望,大抵就只剩下匈奴人了。

雖然匈奴人窮的掉渣,身上連件干凈點的衣服都沒有,就是貴族的身上。也沒什么值錢的玩意。

但匈奴的首級值錢啊!

一個腦袋,都能在縣官那里混上一級軍功了。

而且,匈奴蠻子的牲畜也值錢,一匹馬,值錢數萬甚至十數萬。

要是運氣爆一點,繳獲一匹貴族的坐騎,直接就能富。

大家吹著牛逼,打發著早高峰過后,守城門的無聊時間。

這時候,遠處的官道上。出現了塵土飛揚的痕跡。

眾人連忙站直了身子,鬼知道,是哪里來的車隊呢?

反正這長安城里勛貴多,外戚多,在戚里跟尚冠里,一個板磚砸下去,搞不好都能砸到一個身世顯赫的列侯。

而長安各城門,更是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隨時都可能有貴人或者官面上的車隊出入。

這些貴人最是喜歡吹毛求疵,要是被他們抓到自己等人玩忽職守。吹牛打屁的把柄,少不得要被處罰。

沒過多久,地平線上就出現了一支四輛馬車組成的車隊。當頭的一輛馬車上,一面旗幟迎風飄揚。

北軍的士卒里。各種臥虎藏龍,其中就有不乏能識字的人物。

各城門衛士,那就更不凡了。

能混到守城門這個肥差的,家中起碼也出過隊率一級的軍官,甚至,搞不好。有人祖上還是高皇帝的山東老兄弟呢!

因而,這些人,還頗有幾個人是識字的。

一個士卒伸長了脖子,看著那個出現在眼簾前的車隊,努力辨識著那面旗幟上的文字:“懷化郡上計吏……”他喃喃念叨兩聲,然后,眾人都反應了過來?

懷化郡上計吏,不就是那個傳說發現了金沙河的懷化郡的上計吏嗎?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至于懷化郡怎么這個時候派出上計吏?

那與大家是一點干系也沒有,相反,大家都覺得,這個上計吏來的真是太好了!

這下子,大家就應該能掌握第一手八卦資料,說不定回家還能跟人吹吹牛逼呢。

這和平的時光是如此的無聊,尤其是對南北兩軍的丈夫們來說,這無聊的時間,唯有八卦能打發掉。

“司馬,司馬!”也有比較忠心的狗腿子,第一時間呼喚自己的頂頭上司——灞門衛尉司馬:“懷化那邊來人了!”

“哦!”城樓上探出一大堆腦袋,看樣子,懷化這兩個字的吸引力,可能比花街柳巷的小娘還有魅力。以至于,不止灞門衛尉司馬馬上就探出腦袋,便是其他在城樓上值班的士卒將官們也都紛紛表示:我們也很感興趣噠。

另外,原本在灞橋附近的行人跟販夫走卒也紛紛聽到動靜,跑過來圍觀了。

以至于守門的軍將,不得不行動起來,將這些八卦黨隔開。

而這灞門的守門衛尉司馬,則是穿戴整齊,帶著手下,列在城門口,放下攔馬。

“來者何人?”這衛尉司馬,等那車隊將要靠近城門時,清了清嗓子,非常嚴肅的問道。

其他士卒,紛紛給自己上司的‘秉公處理’點了個贊。

這樣,大家伙就都能得到第一手八卦信息了。

圍觀群眾更是豎著耳朵,聚精會神的聽著。

那懷化來的上計車隊,緩緩的在城門停下來。

眾人發現,這個車隊好像運了什么特別沉重的貨物?以至于在道路上留下了沉重的車轍。只是可惜,馬車上被一層密不透風的秸稈以及稻草所覆蓋,沒人看的清楚上面運的是什么,只知道,數量好像并不多,貨物堪堪只有淺淺的一層。

“某,懷化郡都司馬楊慎,奉懷化郡郡守,持節護濊都尉薄公之命。前來神京面圣上計,此乃我等傳符與公文……”車隊里,走出一個身穿甲胄的武將,這武將朝著城門的士卒將官行了個軍禮。然后鄭重的遞上自己的傳符與過關文書及加蓋了懷化郡郡守印信的公文。

守門的衛尉司馬接過來,檢查無誤后,將這些信物還給對方,然后,一邊讓人移開城門前的障礙物。一邊笑瞇瞇的對這個自稱楊慎的懷化來客問道:“貴官何以此時上計?按制不該是八月以后才會上計的嗎?”

所有人頓時都是集中全部精神,生怕漏掉接下來的每一個字。

“下月是東宮薄太后千秋,薄公乃太后親侄,雖身負圣命,需坐鎮懷化為陛下守土,但這孝心卻還是得表上一表,故此命某等回京,一來,上計陛下,報告懷化諸事。請求圣上加恩,批準一些事情;另外,則是為薄后獻千秋之壽禮,以盡一二孝心……”楊慎面不改色的答道。

“哦……”衛尉司馬跟所有人都同時哦了一聲,大家立刻就心領神會了。

請求陛下加恩,加什么恩?

懷化郡難道還想獨吞那金沙河不成?

薄世你也別太霸道了!

無數人都在心里腹誹著,大家都是長安城里廝混長大的,雖然身份地位不比薄世堂堂外戚,但,要說真的尊敬或者敬重某些外戚子弟。那也未必。

長安百姓,尤其是南北兩軍的丈夫們,什么人沒見過?

想當年,就是絳候這樣的英雄。不也得請我們北軍的忠臣們出手,才能掃平呂逆,撥亂反正?

“懷化那邊,某等聽說,最近你們可發財了啊……”衛尉司馬,笑嘻嘻的問道:“不知道。那金沙河是否真有傳說中那么多的金砂?又或者說,你們發現了金山?”

能給天子守城門的貨,本身就是漢家的軍將世家子弟。

這衛尉司馬,從祖上開始,就給老劉家命了。

用他自己的話說:“吾先祖始于豐沛從龍,擊秦,入漢中,出陳倉,與項藉合戰,追隨高帝,掃平天下,入都關中,又戰平城之外;吾父又從絳候,將北軍,撥亂反正,恭迎太宗入繼大統,可謂世代忠良,劉氏爪牙,何懼之有耶?”

他就是個滾刀肉,別說是從地方郡國來的官吏了,就是列侯勛貴,惹毛了他,也敢剛正面。

像他這樣的人,只要不觸犯忌諱,誰能動的了,誰又敢動?

曾經,有個外地來的列侯子弟,不知死活,跟他頂牛,被他拿了,架在轅門上打了二十杖,最后屁事沒有,反而還得了上官嘉獎,說他忠于職守,勤于王事。

如今,他打定主意想要知道些消息,他覺得,這個世界上,大抵沒人能阻止他探知真相。

“司馬從何聽說這些?”楊慎依舊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拱手道:“此皆謠言,謠言,我懷化之地……嗯……”

一聲脆響,正在此時,忽然響起。

楊慎話都沒有來得及說完,就連忙回頭看過去。

卻見中間一輛大抵是因為承載太重的緣故,又可能因為質量不太好,所以,好像斷了一跟車轅,馬車中的物資,掉了一些出來。

楊慎立刻就臉色大變,大步走過去,同時對那衛尉司馬道:“煩請閣下,立刻下令,保護車隊,此皆要上貢陛下的貢品,不容有失!”

這衛尉司馬聞言也嚴肅起來,立刻下令:“眾將聽令,保護貢品!”

地方進貢皇帝的東西,哪怕是根草,那也是寶貝,若是出了半點閃失。

不止這些上計吏以及隨從,就是他這個衛尉司馬,恐怕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于是,城樓上跟城門附近的士卒立刻就行動起來,拿著,將圍觀群眾隔離起來,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只是……

這衛尉司馬,循著視線,看向那些掉在地上的‘貢品’。

那似乎是兩三個小麻袋,袋子里裝著的似乎是些沙子之類的東西,倒在地上,看上去很沉?

沙子?

衛尉司馬的大腦仿佛如遭雷擊。

其他士卒也張大了嘴巴。

坊間的傳聞,市井的議論,還有未央宮跟長樂宮的某些蹊蹺的變化。

大家可沒人是傻子,都這個時候了,還不明白,這些馬車上裝的是什么?

似乎是為了佐證大家的觀點,一個車隊的隨從吏員,在撿起一個掉在地上的小袋子的時候,那個小袋子可能沒扎緊口袋,一下子,就嘩啦啦的掉下來無數細細的金色砂礫。

美麗、漂亮,充滿了迷人光澤與誘人色彩的金砂,立刻就將所有人的目光牢牢的吸引住。

還好這里是長安,這里是漢家神京。

守備森嚴,而且警備力量非常強大。

不然,換了其他任何一個地方,現在這樣的情況,只會導致一個事情——哄搶。

即使如此,圍觀群眾也是激動萬分,無數人大喊大叫著:“啊……懷化真有一條金沙河!”

“某要去懷化!”有人大喊著。

“某也要去!”另一人呼和著。

然后……

“兄長!”

“賢弟!”兩個大漢淚眼婆娑,相對而視:“你我同去,互相照應!”

這衛尉司馬更是深深的出了一口氣,然后義正言辭的在心里想道:“吾要申請,調往懷化,為陛下守土,為社稷戍邊!”

是啊,我先祖追隨高皇帝,先父追隨太宗皇帝,到俺這一輩,豈能辱沒了先祖的赫赫聲名,在這長安混吃等死,此豈是大丈夫所為?

當天,這個事情,猶如核彈的沖擊波一樣,迅速的擴散開來。

有圖有真相,還有目擊證人,眾口一詞,讓人想不相信都難!

而這懷化的黃金傳說,經過這些日子的不斷發酵和各種版本的演繹,早已深入人心,成為輿論焦點。

此時,這個事實,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它的出現,徹底堅定了游俠兒們的‘發財志向’或者說‘大漢夢’。

而且,另一個群體也聞風而動。

許多原本在家里混吃等死,好吃懶做,只想著天上掉餡餅的懶漢跟‘西元前的科學家’方士與術士們,也是立刻行動起來。

無數人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這豈非就是吾等日思夜想,夢寐以求的人生拐點。

果然還是圣人說得對啊!

天行健,君子自強以不息,地勢坤,君子厚德以載物!

吾輩的夢想一定要實現!

等我淘金歸來,一定娶上七八十個小娘,養上百十個奴婢,過上錦衣玉食的富貴生活!(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712
發表於 2016-10-30 10:28:1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零九節 思慮

未央宮。

劉徹聽著王道低聲的匯報,點了點頭。

這出戲,到這個時候,就算拉開序幕了。

有了這么一出以后,天下人,恐怕都要瘋狂了。

想當年,吳王劉濞在會稽煮海為鹽,掘山為礦,天下流民跟游俠、亡命徒,在三年內匯聚了三四十萬人過去。

吳王劉濞,不過是個地方諸侯王,資源跟動員力,都完全無法跟劉徹這個天子相比。

但,他都能吸引三四十萬人過去。

如今,天下人口比二十多年前,多了不止兩三成。

保守估計,未來數年,懷化跟朝鮮,起碼能吸引百萬淘金客蜂擁而至。

“這可是筆獲利無數的買賣啊……”劉徹心里想著。

一百萬,甚至更多的人口,蜂擁而至。

這些人要吃喝拉撒,自然就會產生天量的消費。

而且,他們采的黃金,總得出手。

到時候,這又是一筆買賣。

僅此兩項,劉徹就覺得,懷化郡未來的建設資金跟屯墾資金,有了著落了。

更何況,這些人過去,總會自發的形成村落跟城鎮。

他們的存在也會吸引商人前去投資。

這些,幾年后,如今還是一片空白的蠻荒之地,恐怕,就要冒出無數雨后春筍一樣的城市。

就跟歷史上米帝的西部淘金浪潮帶來的影響一般。

更關鍵的是,這些城鎮村落與集市,劉徹一毛錢都不用掏,全部都有人買單。

另外,游俠、盜匪還有地痞無賴跟無業流民,都去了懷化、朝鮮。

內地郡國治安必然大大好轉。社會矛盾大大緩和,甚至土地兼并也能減弱無數個級別。

等于給漢室政權打了一針營養劑,起碼延壽五十年!

當然。也并非全是好事情。

劉徹都不用去思考,就知道。這幫家伙去了懷化跟朝鮮。

恐怕,未來十幾年,懷化跟朝鮮,都要成為罪惡之都。

就這幫在內地都是潛在的犯罪分子跟社會不穩定因素的家伙,去了除了少數城市跟聚集區屬于秩序范圍的蠻荒之地,用屁股想,都知道他們會做什么事情了。

恐怕,日后。懷化跟朝鮮的荒山野嶺以及山林河灘,會出現無數無名死者。

若是只死個千把幾千人,倒還無所謂。

反正,就算是在內地,恐怕他們也能作死出這么多。

但要是出現更嚴重的死傷率的話,那就不妙了。

不止輿論壓力會很大,就是劉徹自己也會不放心啊。

現在可沒有機槍大炮跟坦克,萬一這幫大爺在新化跟朝鮮占山為王,甚至扯旗自立,那劉徹就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所以。這治安問題,還是要抓緊,不能讓懷化跟朝鮮。成為未來漢室的阿克琉斯之踵。

“制詔:宣梁王入朝,就以為東宮太后賀千秋的名義!”劉徹淡淡的吩咐一聲。

梁王劉武丟了五萬軍隊給劉徹,這些軍隊,由韓安國跟張羽統帥,目前駐扎在王險城,輔佐目前還是個朝鮮君的劉明——劉武沒跪,作為兒子的劉明,自然不能封王,甚至。連封侯都不行!

于是,只能頂個朝鮮君的名義統治衛滿朝鮮故地。

劉徹雖然一直在努力的給這支軍隊摻沙子跟洗腦。但這么點時間,效果到底有多大。還不知道。

另外竇太后到底還活著,劉徹也不敢做的太過分。

所以,假如想調動這支軍隊,還是得讓劉武點頭。

“從朝鮮,大概能調動八千到一萬左右的軍隊去懷化……”劉徹尋思著,多了可能劉明的朝鮮都要出問題了。

但懷化的疆域如此遼闊,想要做到最基本的治安秩序維護,萬把人,簡直就是杯水車薪。

哪怕再加上當地的武裝屯墾移民,也是遠遠不夠的。

當然,列侯們大抵也能維護住自己封國的治安。

這些家伙的護食能力跟保護自己財產的決心,劉徹還是信得過的。

畢竟,都是久經戰陣,起碼也是知道槍桿子的厲害的人物。

他們的家臣、家丁以及食客還有封國的武裝,都足以教一盤散沙的游俠、無賴以及英雄好漢們做人。

但,懷化地區的治安力量,依然還有個一萬多人的缺口。

想了想,劉徹做出了決定:“行文大將軍嬰:朕命爾即刻征燕趙兵三萬,屯于薊城,作訓,另,自燕趙各調五千郡兵,編入護濊軍,歸屬護濊軍都尉薄世管轄,升護濊軍都尉為護濊將軍,秩兩千石!”

護濊軍本來計劃是在今年秋天升格為將軍級野戰兵團。

轄下作戰力量為滿編的五個部,計約一萬多作戰兵力跟四千左右的輔助兵力。

但如今,隨著可能的龐大淘金浪潮的到來。

這么點兵力顯然不夠應付。

所以,護濊軍的級別再次提升,這次,變成了一個衛將軍級別的作戰單元。

將轄下大約兩萬多作戰兵力以及約萬人的地方治安郡兵。

只是如此一來薄世的資歷,就似乎有問題了。

衛將軍,這可是中兩千石的將軍銜。

當年周亞夫受命于太宗皇帝,輔佐先帝,以中尉兼任車騎將軍,也不過比衛將軍的級別齊平而已。

而這兩者,都有一個共同特征——能開府建牙,地位僅次于大將軍、衛尉。

在戰時,擁有臨機決斷跟先斬后奏的權力。

在平時也擁有任命幕僚,軍官以及調動軍隊的權力。

所以,劉氏在和平時期,一般不會設置衛將軍、車騎將軍、太尉。

僅在戰時和非常時期,設置這些級別的將軍來統帥大軍征伐列國,抵御外侮或者穩定朝局,震懾權臣。

像劉徹即位的時候,竇太后就任命了郅都為中尉兼車騎將軍,鎮壓長安內外,總領南北兩軍,彈壓地方。

但劉徹皇位穩固后,立刻就罷郅都車騎將軍,只保留中尉職位,不久更是將郅都外放河南郡。

這其中,未嘗沒有消除郅都對軍隊控制跟影響力的意思。

目前的大將軍竇嬰,雖然名義上是大將軍,但,先帝駕崩后,劉徹就收回了竇嬰開府的權柄,只給他總領天下兵馬諸事的權力。

所以,這支作戰力量的分割,分別設立兩將軍管轄,已是呼之欲出。

但派遣誰去擔任另一位將軍呢?

劉徹有些舉棋不定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713
發表於 2016-10-30 10:29:1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一十節 骯臟時代(1)

“陛下,廷尉趙禹、內史丞顏異求見……”

劉徹正頭疼著該派誰去懷化坐鎮當地,主持治安時,有黃門宦官在殿門奏道。可樂已更新大結局

“宣!”劉徹不得不先將懷化的事情擱置到一邊。

自從田叔漸漸老朽,內史衙門就已經開始按照劉徹計劃,走上分治的道路。

目前,內史在實際上,已經分為三個獨立的機構。

顏異在兩個月前,卸任尚書丞,轉任為內史中丞,負責起長安及以長安為中心的京畿地區地方事務及民政。

同時,劉徹任命了章武候竇廣國的兒子竇安為內史左丞,負責渭河以南的廣大關中地方民政,又下詔任命故丞相申屠嘉的長子申屠蔑為內史右丞,負責渭河以北的地方民政。

而顏異的尚書丞之職,則是由從江都國調回長安的周遠接任。

“臣廷尉禹(臣內史臣異)……恭問陛下圣安……”趙禹與顏異被領進來后,恭身拜道。

“朕躬安……”劉徹站起來,問道:“兩位愛卿今日入宮,可有要事?”

“圣明無過陛下……”趙禹躬身道:“臣等入宮,確有要事,伏請圣意……”

“嗯?”

“啟奏陛下,旬日以來,關中各縣皆上報了大量人口外流的報告……”顏異說道:“僅在京畿,過去一月,就有近百余人,出關北走,臣等憂心,關中人口恐有不穩……”

過去六十年,關中,這個老劉家的大本營,就是一個只進不出的地方。

從來就只有人口內遷,從未出現過像現在,大規模人口人流的跡象。

內史自然是惶恐不安。

在理論上來說,編戶齊民政策下的漢室,具備完全將人口固定在戶籍所在地的能力。

尤其是關中,只要鎖死四關(函谷、武關、蕭關和散關)。連只蒼蠅都休想飛出去。

但自太宗以來,劉氏除關津之禁,如今,除了蕭關依然維持了嚴格的關禁外。其他三關,只要你擁有合法的傳符,就不再禁止百姓出入。

這是漢室工商業興旺的根本原因之一。

在以前,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老劉家對關中的細心呵護和無數優惠政策,使得。從來只有關東人翹首以待,拼命想混進關中,成為一個生活在天子腳下的百姓。

除此之外,很少有關中人口外流的跡象。

如今,懷化的黃金傳說,卻帶起了一波前所未有的關中人外遷的潮流。

內史衙門,面對這樣的局面,幾乎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只得是來請示天子。

“不用去管它……”劉徹笑著說道。“這樣的事情,以后就不用來請示朕了,只要他們不違法。不犯罪,內史就聽之任之!”

“這……”顏異有些理解不能或者說不大情愿了。

廷尉趙禹也道:“陛下,這樣恐有不妥吧……”

“恩?有何不妥?”劉徹反問道:“游俠跟無業游民外流,照道理來說,廷尉應該高興才對啊……”

講道理的話,也確實如此。

法家從來都是將游俠跟儒生,列為社會不安定因素的罪魁禍首的。

韓非子就說了:俠以武犯禁,儒以文亂法。

當年秦始皇就覺得,這話真是太正確了。

于是把儒生給游俠吊起來打。

現在,在法家的眼里。這話依然如此。

只不過,他們已經沒有秦代時一統天下,吊打一切的力量了。

但若有可能,法家絕對愿意。將游俠跟儒生統統送進集中營去撿肥皂的。

所以,趙禹跑出來跟劉徹說:這不妥。

在劉徹看來問題大大的。

“廷尉身負刑獄執法之權,做好本職工作就可以了……”劉徹笑瞇瞇的道:“列侯勛臣的牢騷,廷尉不要去聽嘛……”

趙禹聞言,背脊上一陣發涼,連忙叩首拜道:“陛下圣明。臣謹受教……”

他可不敢欺君。

畢竟,前任廷尉張歐的下場就擺在那里。

況且,身為廷尉,趙禹自然清楚,當今天子,不是先帝,也不是太宗,是一個很難被忽悠的至尊。

當然,不是說今上就比先帝、太宗厲害。

而是今上,有自己的耳目——繡衣衛。

傳聞,繡衣衛的探子,甚至直接安插到了大臣貴族的家里,這些家伙,甚至連監視對象當天晚上吃了什么,睡在那個小妾房里,都很感興趣。

特務政治的威力,漸漸在朝堂上顯現。

故太仆袁盎,就成為了特務政治的第一個犧牲品。

在繡衣衛的陰影下,現在,已經很少有大臣,敢欺瞞劉徹了。

不然,假如天子發飆,欺君之罪的帽子,誰敢擔當?

劉徹看了趙禹跟顏異一眼。

最近這些天,關中的暗流,劉徹自然知道。

列侯勛臣跟地主豪強們,拼了命的掩蓋懷化的傳聞,甚至不惜賭上自己的名聲。

他們這樣做,只是為了一個事情——人力。

畢竟,列侯們的封地開發,也需要大量的廉價人力。

地主豪強們,也想著去懷化發發財,同樣需要廉價的人力。

在這樣的情況下,這些家伙自然盯上了關中的游俠跟無業流民以及貧民。

哪里肯讓這些活著的搖錢樹跑掉?

這些家伙,前不久不就玩出了一個放貸的戲碼?

想靠著借錢給游俠以及貧民,玩文字游戲跟合同欺詐,將這些游俠、貧民以非常廉價的手段給買到手里。

對此,劉徹冷眼旁觀,沒有干預。

畢竟,無論是游俠、貧民自發前往,還是被列侯貴族地主豪強組織起來前往,本質上沒有區別。

而且,身為皇帝,只要某些人吃相別太難看,弄出丑聞,劉徹也不會跟他們對著干。

但,假如這些家伙想讓劉徹幫他們一起干這樣的事情,那,劉徹就敬謝不敏了。

這些家伙,要是連游俠跟貧民都忽悠不了,劉徹要他們有何用?

趁早去死!

當然,列侯勛臣跟地主豪強們,卻未必是這樣想的。

他們或許以為,天子無論如何也會照顧他們。

對此,劉徹只能說:呵呵……

當然了,作為皇帝,劉徹也不能不管這些家伙的利益。

畢竟,講道理的話,皇帝還要靠這些家伙來統治國家。

敲了一棒子,總得給顆甜棗嘛。

所以,劉徹就很善解人意的建議道:“不過,卿等回去后,告訴各位君侯:朕聽說,西南夷那邊,奴工很便宜,諸君不妨一試……”

顏異跟趙禹同時抬起頭,傻傻的看著劉徹。(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714
發表於 2016-10-30 10:30:2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一十一節 骯臟時代(2)

奴工,這個詞語,已經有n年沒有從身為天子的男人嘴里出現過了。

自春秋之后,地主階級取代奴隸主,成為中國的統治階級。

從那以后,列國都迎來了人道主義時代。

奴隸,慢慢的淡出了社會的主流,佃農和自耕農,成為了新的被統治階級。

從此,仁義道德,就成了統治者們的口頭禪。

到漢室,歷代天子更是尤其看著自耕農以及中小地主階級的生存以及安全,嚴厲限制和抑制蓄奴。

漢律明文規定,奴婢的人頭稅,以五算起征,企圖通過重稅,從經濟層面限制跟抑制地主豪強貴族蓄奴。

但然并卵,士大夫勛貴們,只要有機會,就拼命蓄奴。

某些大戶家中的奴婢跟仆臣,是用千這個單位來計算的。

‘富至僮千人’已經在事實上成為了評判某個家族是否是狗大戶的標準。

至于列侯們?

誰的封國里沒有個幾百奴婢,數十歌姬,千把佃戶的?

劉徹前世就在河間國,見過大戶貴族家里的奴婢的悲慘處境。

尤其是那些為大戶貴族耕作的奴仆,生活處境跟待遇,比幾百年前的奴隸社會還要可悲。

他們被視為工具以及牲畜,需要戴著鐐銬以及枷鎖勞作,甚至就是休息時,也不允許取下。

列侯們家里的奴婢,待遇稍好一些。

最起碼,列侯們要臉。不敢太過苛刻虐待,免得被人攻忤。

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譬如衛青的故事。就很生動的告訴了后人,貴族的奴婢。是一個怎樣的生活處境。

衛青的母親以及衛青的幾個姐姐,她們,統統是平陽侯家族用來招待外來賓客的工具。

毫不客氣的說,在此時,貴族家里的女奴,就是貴族們養的妓、女。別說是客人,就是當地的差役跟廧夫什么的,也能看上哪個就去來一發。

劉徹即位以來,⊙⊙,對這樣的情況。極為反感。

他根深蒂固的認為:以同胞為奴,不僅不道德,而且極為可恥可悲。

有本事,應該去奴役夷狄外族。

正如后世歐米的白人一樣。

欺負同胞,窩里橫,算什么英雄好漢?

所以即位后,劉徹就立法宣布:漢人奴婢五算,夷狄奴婢一算,希望從經濟上引導人們去蓄養夷狄奴婢。而不要再奴役同胞手足。

可惜,然并卵。

天下地主豪強勛貴依然我行我素。

這讓劉徹恨的咬牙切齒,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次借著這個機會,劉徹決定。自己站出來,給這幫渣渣好好的上一課。

中國周邊的奴隸,可是很便宜的。

就拿現在在長安被炒上天價。一個動輒就要十萬錢甚至更多的僰奴來說吧。

以劉徹從許九那里得知的情況來看,在西南夷的僰國。一個訓練好的僰奴只要幾匹絲綢再加點青銅器,就能買到了。成本撐死了也就幾千錢,即使現在僰奴價格走高,也最多一萬錢。

若是一次性下訂單,訂的比較多,譬如上百這樣的數字,還有優惠。

另外,劉徹的兩個老丈人,卓王孫跟程鄭嬰,最近兩年,就主要從西南夷諸國那里購買奴工了。

最便宜的滇國奴隸,一匹絹布就能買一個……

簡直不要太廉價了,卓王孫跟程鄭嬰,在有了劉徹當靠山后,拼命的從西南夷引進奴隸,當成消耗品,結果利潤節節攀升……

短短三年時間,卓王孫跟程鄭嬰,就新開了三個礦山,全部以西南夷奴工挖礦,拼命壓榨——反正死了也不心疼。

而卓王孫跟程鄭嬰,這兩個大資本家,在有了劉徹背書后,充分向西南夷諸國展示了:什么叫資本家的尿性。

他們在西南夷的幾個強國,如夜郎、滇國以及僰筰諸國之中,到處煽風點火。

一會告訴夜郎王——僰國秣兵厲馬,準備對付貴國,我等實在為貴國擔心啊,作為國際友人,俺們向貴國推薦最強戰爭利器,防守擴張的不二選擇,的大殺器——漢軍‘制式’弩機以及長戟、戈矛還有鎖子甲,價格公道,量大優惠。

回頭又跑去告訴僰王——夜郎國買了俺們的弩機跟長戟,貴國小心一點啊……

結果僰國跟夜郎國,紛紛大出血,買了一堆漢軍淘汰后的武器,然后殺了個天昏地暗。

最后,為了償還軍購貸款,不得不將辛辛苦苦俘獲的戰俘跟人口,抵償給這兩個家伙。

這樣的戲碼,卓王孫跟程鄭嬰在西南夷內部,玩了好多回。

但西南夷諸國,卻似乎毫無察覺,依舊被他們輕而易舉的忽悠,跳進大坑。

這不是西南夷諸王傻,而是,他們已經陷入了一個惡性循環之中——假如不買漢朝的軍械,他們很可能就要被敵國消滅。

過去三年,西南夷諸國之中,就已經有七個傳承百年甚至更久的王國或者部落永久消失。

他們的人民,貴族、國王、祭祀,統統成為了他人的奴隸。

唯一可惜的是,西南夷諸國,即使加上深山老林中的原始部落,可能最多一兩百萬的總人口。

這讓卓王孫跟程鄭嬰,真是憂心忡忡。

這兩個家伙,因此一直在資助和鼓勵前往滇國,探尋身毒道路的冒險家。

希冀能打開前往身毒的道路,以此獲得廉價的身毒奴隸。

程鄭嬰跟卓王孫,這兩個半官方的資本家,都能挑動西南夷諸國陷入無盡的混戰和惡性循環之中。

若是漢室的列侯們下場……

劉徹毫不懷疑,西南夷諸國,很可能十幾年后就要成為歷史。

到時候,劉徹很可能兵不血刃,就能讓這些‘游離在外’的‘孤兒’重回中國母親的溫暖懷抱——講道理的話,西南地區,在楚國全盛時期跟秦代,一度曾經是中國的一部分。

最起碼,秦朝在當地曾經設置過官員,駐扎過軍隊。

滇國的國王,甚至就是來自楚國的征服者后代。

現在,就看列侯跟貴族豪強們,愿不愿意聽從劉徹這個天子的‘建議’了。

劉徹覺得,他們應該會聽從吧……

劉徹對趙禹道:“卿去將朕的原話,轉告給諸位公卿就是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715
發表於 2016-10-30 10:33:1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一十二節 影響

劉徹的話,通過趙禹跟顏異,傳到了列侯公卿耳中。

當然,趙禹跟顏異,根本不敢直接復述。

只是隱晦的提及了‘陛下以為,西南夷大有可為!’

西南夷,最近三年,作為一個地理概述,重新浮現在了漢室的視野之中。

畢竟,誰家沒有兩三個有著各種花樣,懂得千般技巧,極善于取悅、服侍男人的僰奴呢?

而且,筰馬在關中的市場也開始興盛起來。

這種產自川藏高原之中的古代馬種,很適合在山陵和丘陵地帶運輸物資,而且,力氣很大,是很好的挽馬馬種。

另外,僰國出產的牦牛,也很受百姓歡迎。

隨著商路的暢通,這些西南特產,在關中也漸漸多了起來。

列侯公卿們當然沒有傻子。

大家一聽這暗示,自然就明白天子的意思了。

臨邛的兩位國丈爺,這幾年干的行當,瞞不過有心人。

很快,就有手眼通天的人物,從繡衣衛那里悄悄的弄來了相關情報。

大家看完以后,眼珠子都掉在地上。

根據從繡衣衛拿回來的情報顯示:僅僅在過去三年,臨邛的兩位國丈,就從西南夷諸國‘買’回了差不多三四萬的奴工這還只是繡衣衛知道的,繡衣衛不知道的,還沒計算在內,天知道臨邛的礦山跟山林里,現在究竟有多少西南夷諸國的奴工尸骨?

“這兩位國戚,真是……”有人嘖嘖的說著,一副羨慕嫉妒恨的模樣:“難怪人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能掏錢出來給陛下修褒斜道了……”

“若非陛下提醒,吾等怕是還不知道,這西南夷的奴婢如此便宜……”更有人跳著腳,恨不得將程鄭嬰跟卓王孫這兩個吃獨食的家伙給吊起來抽。

歷來,貴族士大夫,都講究互通有無,利益均沾。最恨的就是吃獨食的家伙了!

當然,也有人想要表示一下自己的道德修養水平,于是,故作高雅的道:“此等貪婪無度之人。真不知道,是怎么成的國戚,依我看,陛下當嚴懲之!中國自古以仁義服遠,修德而使夷狄來朝。此二人所為,豈非令遠方之國,陷入兵禍連連之境?”

但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發現,無數道吃人的眼神,死死的盯上了他。

“君侯……”一個跟此人不大對頭的列侯冷笑著道:“豈不聞陛下曾曰:彼輩之所以仁愛夷狄,只是不想施仁愛于鄉鄰?且,夷狄者,禽獸也,率獸食人。粗鄙無禮,又不用中國文字、制度,安可為人乎?”

無數人立刻笑瞇瞇的對這個列侯的言論點贊。

“君侯所言,正該如此!”有公卿說道:“華夷之辨,就是如此!”

更有身穿儒袍的文士道:“吾向來只聞圣王治世,以大德嘉其子民,從未有聞,先王有教,不愛華夏愛夷狄者!夫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吾觀《詩》之風、雅、頌凡三百零五篇,無有一篇,有言:當愛夷狄者!”

那個列侯頓時就漲紅了雙臉,天可見憐。他只是想裝一x,刷點聲望而已,過去,大家不也是這樣的嗎?

但他哪里知道。

如今,隨著懷化那邊,不斷傳來好消息。

各家列侯派去自己封地接受的子嗣、家臣.這些天紛紛發回來,不少讓人心跳加速,血脈僨張的報告。

起碼有十幾個列侯,在自己封地的河流、山川中,發現了砂金礦的痕跡。

甚至還有人光是在山谷跟河灘上,就撿到了幾十塊狗頭金。

其他鐵礦跟錫礦這樣充滿前途的礦藏也發現了不少。

現在,幾乎所有列侯都患上了晚期人口饑渴癥。

他們迫切的需要廉價的勞動力,來幫他們淘金、挖礦,開墾、耕種甚至筑城。

現在西南夷的廉價奴隸忽然出現在了大家伙的視線范圍內,大家伙頓時就是眼前一亮,仿佛發現了新世界一樣。

如今,在列侯的眼中,每一個奴工,都是活動的黃金。

對黃金的渴望和瘋狂,刺激著他們。

在這樣的情況下,別說是販奴了,就是毀滅世界,這些家伙也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沖上去。

因此,這個看不清形勢的家伙,自然就被大家群起而攻之了。

如今,大家伙只想著,派人去蜀郡,聯絡一下兩位國戚:有錢大家一起賺啊。

沒看到,連向來滿口仁義道德,動不動就是仁以愛人的儒家,都已經默默的將夷狄從‘人類’的名單里移除了嗎?

對列侯公卿以及豪強士大夫們來說,他們連自己的鄉梓鄰里,都能毫不猶豫的壓榨,又哪里會在乎那些兩條腿走路的夷狄的死活?

將那個裝x不成反被噴的列侯噴成狗之后,其他人立刻轉移話題。

有人拿著一副從丞相府那里順出來的西南夷諸國地圖,擺到眾人面前,流著哈喇子,說道:“諸君,陛下所言,吾也覺得,確實大有可為啊……”

“君等且看,西南夷諸國,最大的夜郎、滇、昆明以及且蘭等國,都有十幾萬至數十萬不等的人口,若能將之夷滅,不止國家能拓土千里,將圣人教化傳播至蠻夷,使草木皆得恩澤,就是于吾等亦是大有好處!”這人說著,就已經不由自主的陶醉在自己的地窖里塞滿黃金,百年之后,在棺槨跟墓室里堆滿金器的美好未來之中。

其他人一看,也是兩眼發光。

事實證明,在黃金面前,道德跟節操,統統不值一錢。

雒陽,漢室陪都。

同時也是天下商業貿易中心與南北交通樞紐,更是天下最繁華的都市。

這座城市,在漢室的地位,相當之魔都。

甚至,猶有過之。

雒陽令就是漢室唯一一個兩千石級別的地方縣令,劉氏在雒陽,還留有完整的宮殿群跟皇帝寢宮。

而在實際上,當初,劉邦也確實曾經以雒陽為首都。統治過天下幾個月。

只可惜奸佞婁敬,蠱惑君王,致使高祖忽然西遷。

雒陽居民至今憤憤不平,大多數人都認為。要是沒有婁敬,現在,雒陽人就能享受到長安人的政治優待跟經濟優惠了。

因此,雒陽人深恨婁敬,恨屋及烏。雒陽城中,至今姓婁的也沒幾個,即使有,大都也被迫改姓了。

甚至就連留候張良,在雒陽的名聲也不咋的。

懷化的黃金傳說,在一個月前,以驚人的速度,傳到了雒陽。

頓時,整個雒陽城都沸騰了起來。

過去一個月,整個城市的議論焦點。就只有一個:懷化的金沙河,究竟是真是假?

對這個問題,雒陽士民,比長安百姓還要感興趣,還要關注。

這是因為,雒陽自古以來,就是天下商業中心。

生活在這個繁華的都市之中的人民,哪怕是以耕讀傳家的士大夫,也不可避免的參與了商業活動。

而雒陽及以雒陽為中心的河南郡,更是漢室游俠真正的大本營!

當初天下游俠的總瓢把子精神領袖。漢初名俠朱家,就是將自己的老巢安在了雒陽。

當世游俠的偶像,當今天子的絕對心腹,虎賁衛都尉。駙馬都尉劇孟,也是從雒陽走向長安的。

如今在這個城市中,生活的游俠,數以千記,其數量之高,冠絕天下。

而雒陽發達的商業跟手工業。也擁有足以支撐跟維持如此數量的游俠生活的基礎。

另外,長期以雒陽為大本營的大商賈跟大盜,也是數以百計。

“聽說了嗎?懷化郡給天子上貢了整整四車的金沙!”

從函谷關里跑出來的游俠,將這個消息,帶到了雒陽。

頓時,沒有人能hold住了。

雒陽人對財富的追求跟熱愛,他們敢認第二,天下沒有人敢認第一。

這座古老的周室故都,自春秋以來,就是天下商賈的熱土跟家園。

雒陽居民,基本上,不是行商,就是給人打工的手工業工人或者商隊的伙計、寄生在商業上的游俠、盜匪。

過去,師家在雒陽的時候,僅僅靠著做二道販子,轉賣跟販售天下郡國的商品,就積攢了近萬萬的家產。

所以,后來司馬遷在寫《貨殖列傳》時就評價雒陽人民說:雒陽街居在齊楚秦趙之中,貧人學事富家,相矜以久賈。

在雒陽這個神奇的城市里,哪怕是一個貧民的兒子,也都在做著有朝一日,富甲天下,炫富一時的夢想。

現在,當懷化的金沙河被證實后,這個城市從上到下,都陷入了瘋狂之中。

商賈們馬上就開始準備籌措資金,雇傭人手跟伙計、車馬跟物資,準備向著那個財富的熱土前進。

游俠們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準備掛靠在商隊之中,跟隨商隊一起出發。

這樣,他們就能節省下盤纏跟路費。

當然,必要的準備,還是要做的。

像刀劍弓弩跟各種行走江湖所必備的傷藥,都是要準備充足的。

雒陽人很清楚,出遠門,是很危險的。

江湖上的英雄好漢們,只要有機會,絕對不介意做上一筆無本買賣。

便是,原本在雒陽各手工作坊之中工作的工人,以及給大戶人家做事的仆役,也是蠢蠢欲動。

在雒陽,沒有人會甘于平凡,也不會有人甘于平凡。

若有機會,這個商業之都的居民,就會果斷的賭上自己的全部,去博一個哪怕是虛無縹緲的未來。

這股風潮越過雒陽,繼續向南吹。

在半個月內,大河兩岸,大江南北,但凡是漢室的城市,尤其是那些大城市。

幾乎沒有人不知道,在遙遠的北國,那個漢室新征服的土地上,發現了黃金之河,并且,當地官府已經開采了起來的消息。

無數人輾轉反復,難以入眠。

在廣陵,數千被集體收押在一個地方,等待被官府遷徙至懷化的過去吳王劉濞的官員、將官以及謀士的家屬們,原本都是耷拉著腦袋,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然而,幾乎是一夜之間,負責看守這些人的官吏就發現,這些罪官家眷,好像一下子就重新煥發了活力。

原本各種撒潑打滾,死活也不愿意離開吳地的人,轉瞬之間,就換了副臉孔。

這些家伙拿出了他們過去死活也不想離開的精神頭,見到官吏就追問:“敢問上官,吾等何時出發啊?”

甚至出現了,有人塞錢賄賂官吏,請求將出發的時間提早一些的奇葩。

在彭城,這個情況就更嚴重了。

甚至,有官員發現,原本人人唯恐避之不及,連接觸都害怕的那些罪官家眷,好像一下子就成了香餑餑。

許多的彭城民眾,主要是平民以及游俠,跟磁鐵一樣的貼上了這些罪官家眷。

有愿意給他們當義子、義弟的。

也有愿意娶人家女兒的。

更有人干脆表示:俺覺得您的女兒容貌端莊,品行嫻熟,要不,俺給您做兒子吧……

這些人等于是主動要求,加入這些罪官家眷的行列,一起懷化。

一開始,官員們還覺得很不可思議,差點以為這些家伙都瘋了呢!

但是,等到雒陽的消息,傳到大家耳中的時候,大家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啊!

而在齊魯地區,情況就又不同了。

齊魯是儒家的大本營,這里的地主勢力,是漢室境內最強大的。

當消息傳來,整個齊魯地區從官府都民間,如臨大敵。

地主豪強們,立刻就采取了他們可以采取的一切手段,嚴防死守,甚至在道路上設卡,嚴禁一切百姓,尤其是佃戶逃亡。

他們甚至跟諸侯王、官府一起采取行動,在主要的交通要道上,嚴查一切來自北方的商隊,并且逐一警告商賈,不許在齊魯撒播有關懷化的消息。

但即使如此,齊魯地區的貧民的逃亡情況,還是非常嚴重。

每天晚上,都有貧民,拖家帶口,悄悄的帶著自己僅有的財產,踏上前往東方的道路。

他們的目的地是漢室設在膠西跟膠東的兩個樓船衙門的港口。

這里,每五天,就會有兩艘以上的樓船,運送糧食以及布帛鹽鐵,沿著海岸線,向朝鮮的仁川港和遼東的秦皇島前進。

逃亡的佃戶們的希望,就全部寄托在這些樓船上。

他們會用盡一切方法,擠上這些船舶。

每天都有落水而死的人,但后來者,依然前仆后繼。(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716
發表於 2016-10-30 10:36:0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一十三節 安東都護府

躺在涼爽的床榻上,聽著身旁的汲黯,逐一念述,自地方郡國奏報而來的奏疏。

自打懷化的事情,傳揚至天下主要城市后。

從南到北,自黃河至長江流域。

交通發達,消息傳播快的直道兩側和長江黃河兩岸的大小城市,都爆發出了規模不一的民眾北遷潮。

大批大批的游俠、無業流民以及地方上的‘英雄豪杰’,紛紛北走。

直道上的治安情況,頓時惡化。

僅僅半個月,各地就報告了至少一百多起的因搶劫而發生的命案。

這些事情,無足輕重。

地方官就可以解決。

甚至,很多時候,不需要地方官出手‘有活力的民間組織’自己就把事情擺平,將罪魁禍首,扭送到了官府。

一時間,各地游俠紛紛成為了地方治安的維護者。

他們以嚴厲、殘酷和冷血的手段,打擊一切敢把爪子伸到他們的地盤的外來戶。

讓許多商戶跟富戶頓時覺得,自己的保護費沒白交,關鍵時刻還是本土本鄉的豪杰靠得住。

許多原本籍籍無名,甚至被人厭棄的游俠,一夜之間,找到了人生的價值,成為了眾口稱贊的‘俠客’。

對劉徹來說,真正麻煩的是南方地主跟官僚們的怨聲載道。

尤其是齊魯地區。

現在,尚書臺就堆滿了來自齊魯的官員、士紳以及名流的奏疏跟請愿書。

能把奏章跟書信,直接塞到尚書臺的人,可想而知,都不是什么一般人。

這些家伙,一口一個‘高祖制法,編戶齊民。以令民自得其所’‘今奸邪蠱惑,使民心浮躁,而地方官弗能制,社稷有傾覆之危,國家有蕭墻之禍’大聲疾呼‘請陛下收關津之防,用非常之法’。

嗯。這個時候,他們倒是不顧忌什么秦法啊無道啊什么的了。

只是……

劉徹憑什么聽這幫渣渣忽悠?

這些素來只會嘴炮,拼命剝削跟壓榨佃戶以及平民,恨不得將當地百姓全部變成自己的家奴的貪婪之輩。

若非劉徹顧忌輿論的聲音跟齊魯地區的特殊情況,劉徹早就想收拾這幫渣渣了。

“全部留中……”聽完汲黯念述后,劉徹連想都不想,就下達命令。

“全部留中……”汲黯微微一愣,然后就恭身道:“諾!”

全部留中的意思,汲黯當然知道。

這其實跟‘把它們丟到垃圾桶里去’差不多。

歷來。被皇帝留中的奏章和地方名流的上書,基本上連歸檔的資格都沒有,統統會被丟進尚書臺的那幾個庫房里發霉,然后,在某一天,被幾個小宦官拿去當柴火燒了。

但,汲黯對這些齊魯的地主豪強以及官僚,可謂是半分同情心也沒有。

作為尚書令的他。接觸到的信息和情報非常多。

因此,汲黯深深的知道。齊魯的士紳地主和豪強貴族,將當地百姓壓榨到什么地步了。

根據駐扎在膠西跟膠東的樓船將軍衙門的主薄、司馬、衛尉等樓船軍官報告:‘旬日以來,民蹈海而趨,蟻附而來,皆攀爬而上,落水而死者。十有二三……’

為了跳到樓船將軍的運輸船上,齊魯的百姓,舍生忘死,不顧軍方的一再警告跟威脅,趁著開船的時候。跳上甲板,或者抓住船上的纜繩,平均十個人里面,就有兩三個落水而死。

汲黯看完這些奏報后的第一感覺就是:百姓真是不怕死,黃金的威力太可怕了!

但隨后,大農跟繡衣衛從齊魯發回來的報告,就讓汲黯扭轉了三觀和認知。

大農報告,齊魯地區,佃戶的田租是六成以上。

這倒沒什么,天下除了關中之外,那個郡國的田租不是這樣?

不然地主們拿什么去賺錢呢?

但問題是,齊魯當地的佃戶,除了要給地主交租外,還要承擔賦稅跟徭役。

這就有些太過分了!

佃戶們本身無田或者田少,所以才租種地主的土地。

在北方,地主們一方面剝削百姓,但另一方面也會庇護百姓,承擔一定的社會責任。

譬如,幫佃戶們繳納賦稅、踐更錢。

畢竟,大家都要靠這些佃戶努力耕地,多打糧食。

佃戶是地主的最寶貴的財產。

在代上燕趙等地,某些武將世家和列侯,會從自己的佃戶之中,挑選一些身體強壯,忠厚老實的子弟,作為自己的子弟兵、家臣。

因而對這些人的家屬予以優待,免除田租,逢年過節,還有酒肉發放。

幾乎所有的北地騎士家族,都是這樣對待自己的佃戶的。

因為他們知道,萬一發生戰爭,最可靠的,就是那些跟著自己一起長大,一起訓練的父老子弟。

至于關中就更夸張了,劉氏天子為了收買人心,直接將上林苑的假田租稅降到三成。今上的思賢苑的百姓,干脆就免除租稅了。

這使得關中的地主,對自己的佃戶就跟大爺一樣伺候。

因為人家稍微不滿,直接就去跟官府遞交申請,去上林苑給皇帝耕地去了。

而反觀齊魯呢?

這些家伙,真是窮盡一切可能的辦法盤剝自己的佃戶,最終的目的,是想將這些佃戶逼成自己的奴婢。

本來,汲黯還天真的以為,這些家伙,最多也就干些這樣的缺德事。

但繡衣衛的報告,刷新了汲黯的三觀。

讓他幾乎都有些按耐不住要跟天子請命,去巡視齊魯,好好的懲戒一番這些暴虐無度,奢侈驕淫之輩。

根據繡衣衛的報告,齊魯的地主豪強們,除了在租稅上使勁盤剝佃戶外。

還玩出了無數個新花樣。

譬如。魯地的地主們規定,佃戶們不許收割田埂上的野草,因為那些草是地主的財產,誰要是私自收割了,那就要賠償。

連草都不放過,想要盤剝一把。

魯人的吝嗇。真是讓汲黯大開眼界。

但這還沒完。

某些知名的名流,譬如姓孔的,最愛放貸,利息不高,九出十三歸。

但他是大斗進小斗出……

所以,到現在,老孔家已經在曲阜,擁有了上千頃的土地……

這讓汲黯有些懷疑,孔仲尼要是知道了。會不會從墳墓爬出來找這些家伙算賬。

魯地的地主已經是到沒朋友。

濟南的豪強,就更厲害了。

人家都不玩這些虛的了,直接就是動用的官府的力量來盤剝佃戶跟自耕農,窮盡一切辦法壓榨這些平民。

根據繡衣衛報告,現在,整個濟南國,總共就剩下三百家地主了。

剩下的百姓幾乎‘盡為佃戶奴婢’‘小民凡有稍稍不如意,動輒以私刑而官府弗問’。

濟南王劉辟光就是這一切的最大黑手。

繡衣衛報告:王辟光陰使宦官。大索黎庶,凡其生辰、王太后生辰及諸子生辰。動輒以征民以修宮室,其過律之行,使民怨沸騰,生民如蒸如烹。

即使是濟南國內剩下的那三百家地主,對劉辟光也是敢怒不敢言,不得不每年送上大量錢帛女子進行賄賂。以防止劉辟光降罪。

劉辟光的哥哥,膠西王劉卬,也差不多哪里去。

但劉卬的驕奢程度卻比劉辟光猶有過之!

他每年盤剝治下百姓,居然還不能滿足他的奢侈揮霍,于是干脆。就把官職跟爵位都拿出來,明碼標價進行拍賣。

齊魯地區的諸王,也就膠東王劉雄渠跟齊王劉將閭,還像點樣子。

但也就是比起他的兄弟們像樣一些。

汲黯覺得,放在古代,這些大王,都可以跟桀紂相提并論了。

在這些人的壓榨下,汲黯覺得,若自己是齊魯的百姓,有機會,也肯定會跑路。

哪怕是死,也要跑!

只是,這劉氏的宗族內部事宜,汲黯不好評論也不能評論。

畢竟,東宮那邊一直覺得,劉氏宗族河蟹很重要。吳楚那樣的亂子,不要再發生了。

劉徹卻是看了看汲黯,劉徹很清楚,汲黯的性子,嫉惡如仇,非常同情底層百姓的悲慘遭遇。

像是前世,汲黯能為了百姓,不惜抗旨甚至矯詔,打開官倉,賑濟災民,活民無數。

“尚書令……”劉徹站起來,說道:“卿說,朕若是將主父偃跟公孫弘派去齊魯,核查當地豪強及商賈貲產怎么樣?”

主父偃跟公孫弘要是去齊魯,劉徹毫不懷疑,這兩個貨能把天都翻了。

主父偃在歷史上,可是達成了‘諸侯王碾碎者’的成就。

至于公孫弘,以他的手腕,也一定能玩的齊魯的豪強地主跟諸侯王。

汲黯聞言,嚇了一大跳,他低頭道:“陛下,臣以為不妥,東宮方面……”

劉徹點點頭,表示同意。

他之所以能忍齊魯那幾個渣渣叔伯到現在,除了顧忌輿論外,就是東宮的太皇太后了。

老太太似乎在經歷了吳楚的叛亂后,再也不想看到任何劉氏內訌了。

劉徹幾次提出諸如‘遣御史大夫巡視齊魯’或者‘使使持節查訪齊魯’這些溫和的建議,都被老太太否決了。

因此,只要老太太還活著,齊魯的諸侯王除非造反,劉徹還真不好動。

但,劉徹也不是沒辦法收拾那些渣渣。

只是,現在,劉徹還騰不出手來而已。

只等懷化那邊大事底定,劉徹就會關門放晁錯。

要知道,晁錯念叨著‘繼續先帝偉業,以治諸侯王不法’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汲卿……”劉徹負手道:“卿替朕去一趟樓船將軍衙門,告訴樓船將軍徐悍:齊魯吏民,欲乘船東渡,勿以為害,命樓船將軍,增調樓船十五艘,分赴齊魯諸港口,凡有吏員登船,勿阻攔,皆運之于平壤!再行文平壤令及朝鮮君以及韓王萁準,命他們做好接受民眾及安置工作!”

“諾!”汲黯點頭,領命而去。

這也算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權宜之計吧。

汲黯走后,劉徹就坐到一張案幾前,對左右吩咐:“筆墨伺候!”

左右宦官立刻取來筆墨紙硯。

劉徹提筆,在紙上寫下一道詔書,吹了吹墨跡,然后蓋上天子行璽,交給王道,吩咐道:“拿起送去丞相府跟大將軍官邸!”

這是一道制書。

左傳說:周之王,制禮也。

荀子說:從天而頌之,孰與制天命而用之?

后來的鹽鐵論也說:故王者之制法,昭乎如日月。

簡單的來說,制書跟詔書的區別在于,前者只有當官的能看到,是宣告百官,制定禮法制度或者設立有司部門的皇帝命令,后者是公開宣布,昭示天下,通行全國的皇帝命令。

半個月后,這道制書,抵達新化城。

懷化郡郡守護濊將軍薄世率領懷化文武百官及濊人貴族在其官邸,跪接這道命令。

“朕聞之,昔者,禹皇分九州而治天下,夏后因此王天下六百年;湯武分封,由此享國數百年;及文王用禮,武王用德,周室以此王天下八百年,今朕慕三代先王之治,追堯舜之德。令臣懷化郡郡守護濊將軍世為安東都護府都督,鎮撫懷化、真番、韓、沃沮全境,下置五都尉:以臣堂邑候世子臣須為懷化郡尉兼任西部都尉;以臣隆慮候懷化令蟜為西北都尉;以臣朝鮮衛尉張羽為朝鮮都尉;以臣朝鮮中尉安國為韓國都尉;以臣次公為北部都尉。卿等當明朕意,用太公之志,化夷為夏,護吾中國苗裔!”

宣令的使者,就是義縱的小弟張次公,這次也被劉徹打發來懷化鍍金了,順便,掛個北部都尉的頭銜,實際卻是帶著一千多號的羽林衛士卒來這里盯著懷化全境的金礦開采跟移民安置工作,防止陳蟜陳須兄弟玩脫。

為此,劉徹給了張次公一道‘便宜行事,可不經朕命,即剝奪陳須陳蟜職務,押解長安’的命令。

當然,陳須兄弟要是干的好,劉徹自也有獎賞。

除此之外,這道制書最大的作用,其實就是明確了設立都護府這個中國歷史上威名赫赫的殖民機構。

在漢唐兩代,西域都護府之類的都護府,其實就是中國王朝對外擴張跟殖民的急先鋒。

鼎鼎大名的班超,投筆從戎,以不過兩三千人的西域都護府,借力打力,在西域為東漢王朝的擴張打下了堅實基礎。

而盛唐時期的都護府,直接越過蔥嶺,把中國的兵鋒推進到了中亞,昭武九姓什么的,其實就是中國的保護國跟屬國。

若非李隆基犯二,以當時的情況跟唐軍的戰力,哪怕再來三個坦羅斯,唐軍也能把綠綠反推了。

如今,劉徹將整個懷化以及朝鮮、韓國真番,統統納入安東都護府,就是想試驗,類似都護府的殖民體制是否符合現實需要。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717
發表於 2016-10-30 10:41:0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一十四節 龍城大會(1)

安東都護府掛牌成立后,薄世隨即就干了一件讓人跳腳的事情他派人在懷化郡跟遼東郡以及朝鮮接壤的幾條必經之路,設了一堆名為‘安東都護府直道養護關’的關卡,對出入人口及車馬收費

除軍人跟官吏之外,無論是想進去還是想出來,每人兩個五銖錢,至于馬車、驢車、牛車,十錢每輛。

很多人想抗議,但是,薄世一句‘吾欲修懷化直道以通中國,諸君所繳,乃直道修葺之費也;懷化人丁少,不得不如此;且此乃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就將無數還想再說點什么的家伙給堵的說不出話來。

然后,懷化郡就數錢數到手筋疼。

一個月內,單是這所謂的養護稅,平均每個關卡為懷化財政貢獻了三十萬以上的收入。

而懷化郡總共至少設置了七個關卡……

當然,薄世也不是光說不練,人家還真的拉開了架勢,在新化開始動工,以直道的標準修筑官道。

但攏共就千把個工人,天知道要猴年馬月才能把直道從新化修到遼東與遼東的直道對接。

更何況,哪怕是直道修成了,這些關卡也未必會廢置。

這直道難道不要維護?不要保養咩?

于是,頓時,雪花般的彈章涌到了劉徹案前。

甚至還有人跑去廷尉跟御史大夫衙門告狀。

對此,劉徹只想說一句話:堂下何人,為何狀告本官?

因為,這種沒節操的事情,除了他之外,現在,還有誰能想得出?

這種故智,雖然很沒節操,也很黑。

但是,效果還是很明顯的。

這些‘收費站’一設。懷化郡甚至整個安東都護府的維持經費就有了,再加上屯墾團跟淘金潮,旁的不敢說,至少能將目前被劃拉到漢室碗里的地盤。從此徹底打上‘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神圣不可分割的領土’這么個標簽。

說不定,未來,劉徹還可以去海參崴看看風景呢!

但,現在,安東都護府的事情。已經從漢室朝廷關注的焦點位置退了下來。

現在,已經是夏四月下旬了。

匈奴帝國最重要的政治會議龍城大會即將拉開帷幕。

對今年的這次龍城大會,漢室的關注度,不亞于后世米帝對兩會的關注。

因為,它在實際上,很可能將決定,匈奴帝國,未來誰主沉浮?

是軍臣繼續唯我獨尊,還是伊稚斜暴起逆襲?仰或雙方妥協?

現在來看,一切都充滿變數。

但可惜。長期以來,漢匈之間的拉鋸跟戰爭,使得漢室對草原的了解,還真是缺乏。

至今,漢室甚至都還沒有弄清楚,匈奴控制下的河套與河西、陰山等地區的具體地理地貌。

“可恨項羽將秦長城兵團坑殺在新安,其后的楚漢爭霸,又將這支兵團僅剩的殘余都消耗掉了……”劉徹也是嘆了口氣。

項羽英雄一世,獨獨這件事情,真是做的太糟糕了。

其后遺癥遺留至今。

最致命的。毫無疑問,就是當長城兵團幾乎消耗殆盡,中國大地,已經沒有熟悉河套跟陰山地理的軍事人才了。漢軍出塞,只能跟個瞎子一樣哪怕是現在,劉徹通過千方百計,種種手段,也才弄清楚一部分當地地理,知道了河套跟陰山的大概輪廓但也僅此而已。

不過,劉徹似乎也要感謝項羽坑殺秦軍的降卒。

錯非如此,關中怎么會成為老劉家的基本盤?

項羽殺降,直接導致劉邦進入關中就跟回到自己老家一樣,關中父老,夾道歡迎,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結果就是,哪怕項羽在關中派駐了大量兵力,對漢軍嚴防死守,但是,漢軍暗度陳倉,軍隊一出現在關中大地上,關中父老就立刻跟迎接親人一樣迎接。

章邯、司馬欣、董翳這三個降將非但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成為了運輸大隊大隊長。

若項羽沒有殺降……

恐怕,漢室還能不能成立,都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所以,劉徹也只是嘆了一口氣。

“說不定,伊稚斜一直拖著,不肯實現‘諾言’也是因此……”劉徹托著下巴想著。

去年伊稚斜來長安,可是被劉徹拿刀子架在脖子上逼著他答應,將烏孫殘部送到漢室境內來。

但……

政治家的承諾,你要是信了,那就只能說明你out了。

想當年,希特勒拉著鋼鐵先生,簽了個蘇德互不侵犯條約,沒幾年,就來了個巴巴羅薩。

就是到了二十一世界,都講臉皮的時代了。

各國政要,面不改色的將自己剛剛簽下的條約和合作協議,囫圇的吞到肚子里面,也不僅僅只發生過一次兩次。

說到底,所謂條約、承諾、協議,都只是廢紙而已。

有利的時候,當然會執行。

但沒有利益,傻瓜才會遵守。

尤其是,當對方沒有反制手段時,簽了再撕,撕了再簽,把別人當猴耍,再正常不過。

對伊稚斜來說,安全回到草原,漢室就已經拿他沒什么辦法了!

難道真把伊稚斜的那點把柄捅出來?

別說匈奴人會不會信了(軍臣肯定會信,但其他人……呵呵……),就是信了,恐怕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道理很簡單,假如伊稚斜跟漢室有密約,那么漢朝背著匈奴這個名義的盟友,兄弟之國,背地里偷偷的刷陰招,干涉匈奴內政,甚至意圖謀害匈奴單于。

這些,無論哪一條,都足夠將匈奴那群暴躁的蠻子,吸引回東方。

長城從此多事!

更麻煩的是,匈奴主力假如放棄西政,東顧漢室,那么,將來漢軍出塞。就要面對那些匈奴精銳,而不是現在在河套的那小貓三兩只。

當然,漢室也不是吃干飯的。

伊稚斜既然不肯合作,那漢室就自己動手。

漢人這邊有給匈奴人服務和帶路的漢奸。匈奴那邊哪里可能沒有心向中國的匈奴奸?

所謂匈奴奸可不是東胡王盧它之那樣的蛇鼠兩端,兩面下注的,而是真真正正,將自己的屁股坐到了中國這邊,而且血統純正的匈奴貴族。

這不稀奇!

漢匈邊境如此漫長。彼此勢力犬牙交錯。

目前,漢室的北方領土,也并非全部處于長城的保護范圍之內。

諸如馬邑這樣暴露在長城防線外的城市,一抓一大把。

在這些地方,漢匈之間的力量彼此影響。

所以,才有了馬邑之謀中那個能直接見到軍臣的漢朝商人聶壹。

既是如此,那么,順便在腐蝕洗腦幾個匈奴部族的首領什么的,不要太簡單了。

尤其是劉徹即位后,加大了拉攏跟腐蝕這些匈奴小部族跟附屬部族的力度。

這些人。可能大事情干不了,但是,摸摸情報,打探消息,還是能辦到的。

因此,漢室目前也大概掌握了一些烏孫殘部的行蹤。

只能人,這些烏孫人混的很不好。

他們被匈奴人跟攆兔子一樣,滿草原亂飛。

根據各種匯總來的情報來看,他們在陰山遭遇埋伏后,就一路東逃。但不是向漢朝邊境這邊跑就算想跑,恐怕也跑不過來,匈奴人在漢匈邊境雖然沒有什么精銳,但。部族眾多,很簡單就能牽制這些喪家之犬。

所以,他們沿著當年東胡人戰敗的潰逃路線,一路向東,向著蒙古高原狂奔而去。

這次匈奴大會龍城,據說。就有一個將烏孫戰俘,獻祭給天神的保留節目。

“烏孫人現在大抵只有兩個逃亡方向了……”劉徹心里想著。

“第一是北海,也就是后世的貝爾加湖……”烏孫人要真跑去了哪里了,別說是劉徹,匈奴人也只能干瞪眼。

北海雖然名義上是匈奴人的領地,但實際,那個冰天雪地,窮的連草都沒幾根的地方,素來是匈奴人流放的地方。

除了夏季,當地幾乎不適合人類生存。

不然,軍臣也不會那么大方,將北海當嫁妝,送給了漢室至今,每年軍臣還派人送一百只羊當長城腳下當做北海的產出,然后順便跟漢室要五百匹絲綢的北海托管費用呢!

本來,朝野上下都覺得匈奴人這是訛詐,不愿意給這筆錢。

但劉徹考慮到,北海的歸屬,就拍板給了匈奴。

自然,匈奴人不會冒險深入北海追捕烏孫殘部反正,歷來去了北海的人,不是變成丁零人那樣的類似郊狼的機會主義野人,就是消失在歷史長河中,滅絕在北海的冰天雪地。

但還有一個地方,也很可能……

劉徹抬起頭,看著懸掛在墻壁上的巨幅漢室地圖的東北方向。

“大興安嶺!”劉徹低聲吐出這個地名。

當年,東胡人戰敗后,就是逃到大興安嶺,因此茍延殘喘下來,雖然分裂為鮮卑與烏恒兩個部族。

但,最起碼,他們活了下來。

烏孫當年就跟隨冒頓、老上與東胡人作戰過,他們對這一條路線并不陌生,自然也很清楚,這里很適合躲藏跟隱蔽。

只是……

若烏孫真的逃到了大興安嶺一帶?

劉徹想了想,覺得這個可能性不能排除。

于是,就對王道吩咐:“派人去懷化,告訴陳須兄弟,給朕聯絡烏恒以及鮮卑,仔細打探消息,若有異常,立刻報告!”

烏孫人只要跑到大興安嶺附近,當地的地頭蛇們,必然會發現。

只要找到烏孫人,劉徹就一定會將他們帶回長城境內。

現在,再也沒有比這些烏孫人更合適的打手跟騎兵教官了。

而且,這些烏孫人對匈奴人刻骨銘心的仇恨,也足以讓他們盡心盡力,幫助漢室訓練騎兵,掌握草原地理。

“諾!”王道點頭道。

龍城。

此刻,已是旌旗飄飄,來自匈奴帝國境內的所有大型部族和氏族的貴族,云集于此。

甚至,還有西域的屬國國王,也帶著臣屬跟豐厚的禮物,出現在這里。

去年,烏孫的毀滅,嚇壞了西域所有王國。

匈奴人用他們的殘暴跟血腥,教育了西域諸國,什么叫做強權!

過去的烏孫國內,如今已是一片狼藉。

匈奴人擄走了幾乎所有生活在當地的女性、孩子,然后,將那些敢于反抗的男丁,統統殺了。

甚至,某些地方,匈奴人連已經跪下來,愿意舔腳趾的男子也不放過。

最起碼有十萬烏孫或者烏孫的附屬男丁被殺。

伊列河兩岸,橫尸遍野。

為了震懾西域諸國,同時也為了宣示自己的武力,匈奴人將這些尸體的腦袋,統統割下來。

一部分貴族的頭顱被制成酒器,然后送給西域各國的王室或者自己珍藏。

但其他諸如士卒、奴隸的腦袋,則被施以更加殘酷、血腥的刑罰。

匈奴人將他們全部插到木樁上或者安置到高山的山頂上。

在烏孫過去的都城附近,如今,數以千記的木樁,將當地變成了一個鬼蜮。

若非匈奴人還打算以當地作為前進基地繼續西進,不然,以匈奴的傳統,甚至會在當地的湖泊、河流之中投放大量死尸,污染水源,然后放火燒毀所有的草場或者驅趕大量的羊群,啃光當地的草根,使之變成荒漠。

即使如此,也是怪嚇人的。

反正,西域各國都被嚇尿了。

就是本來還很硬氣的大宛,也被嚇的尿褲子。

這次,大宛就放下了自己過去高冷的架子,派來了使團,來到龍城,企圖向軍臣乞和只要匈奴爸爸不來打我們,那么我們愿意每年給付一千奴隸,一千桶酒,五千個金幣,同時還愿意奉獻美女五十人。

這對以希臘殖民者后裔為統治階級的大宛國來說,已經是最后的底線了。

假如連這個條件,匈奴人都不愿意接受,那么,大宛國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死戰到底了。

就像特洛伊戰爭那樣。

但是很可惜,擊敗了烏孫,并且完美的虜獲了烏孫人口的匈奴,壓根就看不上大宛人的這么點東西。

大宛使團,到了龍城后,匈奴方面,甚至沒有派出任何一個高級別的貴族接待。

而且,大宛使團被匈奴人安排在類似烏恒、鮮卑這樣的奴役、附屬部族使團的隊列中。

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我大匈奴看上的東西,你們若是不給,那我們就用馬刀去拿!

當今世界,除了南邊的漢朝外,還有誰能抵擋匈奴鐵蹄的前進?(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718
發表於 2016-10-30 10:43:0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一十五節 龍城大會(2)

朝陽冉冉升起,將陽光灑到遼闊的草原上。

匈奴單于軍臣面朝初升的朝陽,跪在自己的王帳之中,對著那個紅火的太陽叩首朝拜。

對崇拜原始薩滿教的匈奴人來說,天地萬物,飛禽走獸,草木昆蟲,乃至于沒有生命的山陵河流,無一不可成神。

日月星辰,更是匈奴人崇拜的神物。

匈奴單于的全稱叫做撐犁孤涂,意為上天之子。

從這個方面來看,匈奴人跟中國的王朝,確實存在那么一些關系。

至少,最起碼,單于的稱呼,就是山寨的中國皇帝的稱呼。

所以,在匈奴,單于朝拜日,夕拜月,其實就跟中國皇帝祭天掃地一般,是統治者向天借力,申明自己君權神授的儀式。

因而,拜日儀式,在匈奴是非常神圣莊嚴肅穆的事情。

當單于拜日之時,大小貴族、軍事領袖及附庸王國、部族的首領,全部匍匐在地上,一動不動,以此表示他們永遠臣服和聽從單于命令的決心。

作為右谷蠡王,伊稚斜的位置,很靠近軍臣所在。

他匍匐在地上,斜眼觀察著左右貴族及將領。

這些人,有的是他的敵人,有的是他的盟友,更多的卻是,即可能成為敵人,也能成為盟友的。

這在匈奴,是很正常的事情。

絕大部分的匈奴貴族,都只會追隨勝利者,而唾棄失敗者。

匈奴的游戲規則,就是贏家通吃,而敗者死無葬生之地。

“左大將呼衍當屠,這些天究竟在干什么?”伊稚斜心里。一個疑惑一直揮之不去。

在軍臣所以臣子跟心腹之中,伊稚斜最忌憚的就是那只軍臣的忠犬,瘋狂的呼衍當屠。

這個被匈奴貴族私底下稱為‘雜種’的呼衍氏貴族,以其瘋狂、殘忍跟暴虐,為軍臣支起來一張密不透風的保護傘。

伊稚斜很清楚,假如。他不能解決呼衍當屠,那么,政變就沒有可能。

這個瘋子,會將所有可能的叛亂,統統撕碎。

而且,匈奴內部也沒有什么人敢在這個瘋子面前發動政變——那跟找死沒有區別。

要知道,此人,在過去數年,已經親手殺死了數百個不服從單于庭或者忤逆單于的貴族、奴隸。將他們的腦袋擰下來,制成了酒器。

匈奴人的性格就像草原上的狼群。

頭狼越兇殘,狼群越服從,反之亦然。

在呼衍當屠這只軍臣的忠犬沒死之前,其他貴族跟有野心的人,統統會夾著尾巴做人。

本來,伊稚斜一直密切關注跟注視呼衍當屠的一舉一動,甚至設下了陷阱。準備神不知鬼不覺的做了這個他的最大絆腳石。

但是,在一個月前。這個從來不離軍臣左右,如同軍臣的影子的匈奴大貴族,仿佛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

哪怕是現在,在這神圣的龍城大會的開幕式上,呼衍當屠也不見影子。

這讓伊稚斜心里,真是警鐘長鳴。不安之心如同狂風下的草叢,戰戰兢兢,難以安眠。

又是一拜之后,軍臣在一位老薩滿的引領下,站起身來。面朝著神圣的太陽,恭敬的灑下一個用敵人的頭顱制成的酒器中盛滿的馬奶酒。

馬奶酒跟奶酪,是匈奴人最大的食物來源,也是奉獻給神明的最好祭品。

“無所不能的撐犁天,請您給予您的子嗣以指引……”軍臣大聲的對著樹立在王帳周圍的無數圖騰說道:“請您降下神恩,施加神威……”

數十個薩滿祭司,立刻捧著一柄柄寒光四射,鋒利無比的小刀,圍繞著那些圖騰柱,又唱又跳。

更有十幾個女薩滿,坦胸露乳,面朝西方,太陽落山之地,她們按照宗教儀式,跳著魅惑至極的舞蹈。

數百名被捆綁起來的戰俘,被匈奴武士拖到這些圖騰柱下。

薩滿祭司們嘴里念叨起神秘的咒語,以古怪的發音,歌頌神明的強大,唱誦單于的英明。

然后,他們走到那些俘虜面前,拿起那些小刀,揪住這些俘虜的頭發,讓武士們將他們按到圖騰柱下的溝槽旁。

這些俘虜顯然事先給灌了一些具備麻醉或者致幻的藥物。

他們渾渾噩噩,癡癡呆呆,對自己的處境一無所知,甚至就連意識也模糊不堪。

薩滿祭司們,拿起小刀,割開這些俘虜的喉嚨,滾燙的鮮血頓時就噴涌而出,噴向圖騰柱旁的溝槽里,很快,這些溝槽中就蓄滿了鮮血。

“撐犁天啊!”軍臣看到這個場面,再次下拜:“請接受您的子嗣奉獻的祭品吧!這些骯臟、下賤的烏孫人,背叛神圣的盟約,我按照您的意志,將他們擊敗,擄走他們的牲畜,掠走他們的女人,奴役他們的子孫后代,現在,我將他們的首領跟貴族奉獻給偉大的您以及偉大的四方諸神!”

儀式于是到達高。潮。

多達一百多人的烏孫戰俘,被綁到高大的圖騰柱上。

薩滿祭司們踱著詭異的步伐,念著古怪的咒語,來到這些戰俘面前。

一個個火盤被點燃,在火光中,這些薩滿祭司,用著無比高超的技術,一點點的劃開這些戰俘的頭皮,他們就像藝術家一樣,小心翼翼的將這些人的頭皮割開,而不傷及骨肉,然后,他們將水銀,順著這些戰俘被割開的頭皮的空隙澆注下去。

這是獻給諸神最好的禮物。

它要求,整個儀式必須在祭品活著的時候完成,不然,神明會不高興,不愿意接受這樣低劣的祭品。

假如是這樣,那按照傳統跟習慣,唯有將那個惹怒神明的祭祀用相同的方式獻祭給神明來平息神明的怒火外,別無選擇。

因此,所有的薩滿祭司的神情都無比專注。

在今天之前。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幾乎每一個祭祀都已經練習過無數遍。

每一個動作,每一個手法,都專業無比。

戰俘們紛紛發出無意識的痛苦呻、吟,甚至有人清醒過來,大聲的求饒或者惡毒的詛咒。四肢亂蹬。

這些人很清楚自己面臨的是什么處境。

因此,他們做這樣的舉動,只是想拉個墊背的,讓那個祭祀去地獄陪自己。

但,他們的努力注定是徒勞的。

整個儀式,在一絲不茍的專注和神圣肅穆的吟唱中,走向結尾。

幾個年長的薩滿祭司,查看了那些被灌注了水銀,但依然還有呼吸的戰俘。

然后他們跪下來。面朝軍臣,匍匐在地,道:“偉大的撐犁孤涂,撐犁天跟諸神已經接受了您恭敬的奉獻,牠們的目光,已經從天上,降臨到了人間,牠們的神力。已經灌注到了偉大的撐犁孤涂的身軀之中,使您擁有了神的力量!”

“另外。我等卑微的神侍已經察覺到了,先祖的魂魄,也正追隨諸神歸來,牠們正站在您的身側……”

這樣的話語,讓伊稚斜聞言,心里警兆長鳴。

作為王族。伊稚斜很清楚,這樣的程序,在過去,完全不存在。

也從來沒有任何一個薩滿祭司,會對單于說出這樣的話。

因為。那意味著,薩滿祭司將神權交給了單于。

那是這些薩滿祭司死也不愿意做的事情。

但是,今天,在他眼前,這些薩滿祭司交出了他們掌握了無數個世紀的神權,將宗教的最高權力跟神明的解釋權,交到了軍臣手中。

這意味著,從現在開始,軍臣就是諸神的化身。

對于篤信薩滿教的匈奴人來說,當諸神來到人間,沒有人能反抗,也不會有人能反抗。

更何況,還有所謂的祖先魂魄歸來。

想想看,葬在龍城的都是些什么人?

冒頓大單于!

老上大單于!

在這兩位雄主面前,任何貴族,任何部族,都只有乖乖跪下來,聽命服從的份。

“啊…………”軍臣揮舞著自己的四肢,嘴里咕嘟一聲,發出一個奇怪的聲響,然后,他道:“本單于看到了!”

他面朝一側,單膝下跪,道:“偉大的冒頓大單于啊,偉大的老上大單于啊,你們再次回歸了……”

所有匈奴貴族及部族首領,無論信與不信,都只能跟隨軍臣,一同向那個方向跪下來,奉獻他們的忠臣與全部身心。

冒頓大單于跟老上大單于,就是匈奴帝國的精氣神跟魂魄。

沒有這兩位大單于就沒有匈奴帝國。

軍臣跪在地上,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那個讓他恨不得馬上拖出去砍成幾百塊的右谷蠡王伊稚斜,軍臣的心里冷笑幾聲。

“本單于真該感謝漢朝的那個小皇帝……”軍臣心里得意洋洋的想道:“若非是他,本單于豈會想到這一招?”

漢朝的小皇帝最近幾年弄出來的動靜,可不僅僅只在漢朝有傳說,就是他也聽到了。

一開始,軍臣真是嚇尿了。

神明都下凡幫助漢朝皇帝了,這游戲以后還怎么玩啊?

尤其是那個小皇帝表現出來的神威跟神權,真是確鑿無比。

若非神明顯圣,天神下凡,漢朝皇帝豈能準確的預報災難得知危險,提前做出部署和預防?

最開始,軍臣是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神明下凡拉偏架,以后誰還干的過漢朝人啊?

別的不說,當漢匈交戰的時候,神刮起一陣逆風或者讓大地動搖,那就還打個毛?直接投降得了!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恐懼的慢慢消散。

軍臣在某天晚上忽然間就想到了一個讓人渾身顫抖,難以自抑的念頭——漢朝皇帝有神明幫助,本單于沒有,這事情要是傳開來了,對本單于來說真是大大的不妙!

但……

要是本單于也能得到神明的幫助呢?

于是,軍臣從哪個時候起,就得了晚期迷信綜合癥,天天給各路神明,歷代先祖祈禱,希望能得到回應。

只是很可惜,連只螞蟻都沒有回應他。

這讓軍臣很生氣,也很不安——神明和先祖都不回應本單于,難道他們拋棄本單于了?

這種不安日益壯大,不斷吞噬軍臣的信心,讓他一度抑郁無比。

但在某天,精神極度癲狂,整天胡思亂想的軍臣忽然有了靈感——既然你們不回應本單于,那本單于就讓你們‘被回應’罷!

于是,他派出了自己的忠犬,頭號干將,左大將呼衍當屠。

讓這個匈奴國內臭名昭著,惡名能止小兒夜啼的屠夫,帶著一幫劊子手,將匈奴國內的幾個薩滿大祭司的家小全部秘密抓起來,然后威逼利誘,軟硬兼施,終于令其中幾個屈服,答應他一起演這場戲。

軍臣的思路很簡單——既然神明和先祖不回應本單于的祈禱,一旦漢朝皇帝的事跡在草原上傳開,那么,本單于就可能立刻陷入獲罪神明、先祖以至于神明和先祖不回應本單于的祈禱,更不給予賜福的危險境地,本單于必然死無葬生之地。

那么,本單于就干脆自導自演,搞出這么一出戲碼來。

最起碼,也能保證本單于的地位,甚至還能大大加強本單于的權柄,使本單于跟漢朝皇帝一樣,人神合一,言出法隨,無人敢對抗!

于是,就有了現在的這一幕。

而如今,當軍臣看著所有貴族和部族的首領,甚至附庸部族,都戰戰兢兢,誠惶誠恐,連看都不敢看自己時。

軍臣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舒服的叫喊:這才是大單于啊,我過去的權柄跟威勢,跟今天一比,真是弱的跟羔羊一樣。

現在,軍臣感覺,仿佛整個世界,都已經被他掌握。

天地星辰,宇宙萬物,都在隨著他的意志而運轉。

但,軍臣很清楚,這出戲碼,還有最后一個程序沒有完成。

那就是伊稚斜跟其他姓攣鞮氏的王族成員的認可以及承認。

畢竟,他不是漢朝的那個皇帝,真的有天神相助,能知一切過去未來。

一旦王族成員不承認,不認可,那么即使他強行的拿著刀子逼著他們承認,但在法理跟人心上卻是必輸。

他的這場戲就將成為一個笑話,不僅不會加強他的威權,反而會損害他的威權。

尤其是伊稚斜,軍臣知道,他極有可能跳出來質疑,要求他自己證明,確已獲得神明和先祖的幫助。

但問題是,軍臣自己很清楚,神明和先祖,并沒有現身,也沒有降下偉力。

那……

“只能便宜伊稚斜了……”軍臣在心里想道。

但這是值得的。

用放伊稚斜一馬做代價,換來至高無上,無所不能的權柄,當然很劃算!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719
發表於 2016-10-31 20:11:5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一十六節 龍城大會(3)

“右谷蠡王!”軍臣忽然回頭叫道:“諸神與先祖告訴我,你有些事情瞞著我!”

“說出來!”軍臣站起身來,凝神著伊稚斜的臉龐。

伊稚斜有沒有事情瞞著他?

當然有了!

旁的不說,去年他去漢朝,這個事情,軍臣相信,伊稚斜就算有一百張嘴巴也解釋不清楚,為什么使團的成員減少了那么多?

一個兩個可以說是意外。

但多達十幾人出了意外,這樣的事情,哪怕是個笨蛋都知道,這里面很不對頭!

況且,這個世界哪里有不透風的墻?

使團雖然有十幾人出了意外,但還有更多沒有‘意外’的人。

這些人中,有的是愿意開口指證伊稚斜的存在。

若是在以前,軍臣必然借著今天的機會,以強力手段,從上毀滅伊稚斜這個他最大的心腹之患。

然而,現在,卻不行。

假如那樣做,伊稚斜落入絕境之中,必然發起反擊。

匈奴人雖然崇拜強者,也只愿意服從強者。

但更講究宗種。

現在,老上單于就剩下兩支直系宗種在傳承。

一支是他軍臣這一脈。

另外一支就是伊稚斜那一脈。

而軍臣這一脈,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能足夠讓人信服并且追隨的子嗣。

軍臣在過去的三十多年人生中,生下了十幾個子女。

但……

到現在,他只有一個僅僅不到四歲的兒子于單還活著。

其他兒子,全部夭折。

甚至沒有一個能活著撐過六歲的,活的最久的那個兒子,堪堪才五歲多一點,就被一場急病帶走。

這對匈奴人來說,簡直就是無法接受的危險信號。

既然先前軍臣那么多兒子,都沒有一個能活著撐過六歲的,誰能保證于單能撐到六歲甚至成年能生育后代?

這樣一來。伊稚斜就成為了整個匈奴帝國的希望。

不知道多少貴族和部族的首領,就是因此,才會暗地里支持伊稚斜,保護伊稚斜。

誠然。軍臣現在有證據,也有把柄,能證明伊稚斜背叛了他,甚至背叛了匈奴。

以此為借口處死伊稚斜,沒有任何人能阻攔。

但。在死之前,作為唯二的攣鞮氏宗種血脈,伊稚斜完全能戳破軍臣現在偽裝出來的所謂神命和先祖附體的謊言。

不用多,就一個問題就可以達到這個效果——單于即得諸神與先祖庇佑,何以單于諸子皆喪?

這可真是一個致命的問題。

一旦伊稚斜當眾提出來,軍臣是根本沒有辦法解釋的。

部族首領跟四大氏族那邊,也會疑問重重。

甚至,某些野心勃勃的旁支攣鞮,也會蠢蠢欲動,想要窺視單于之位。

他們未必會管伊稚斜的死活。但一定很關心:單于為什么沒有兒子能成年?是不是因為單于獲罪先祖跟諸神?

軍臣很清楚,他能用手段逼迫和脅迫薩滿祭司們給他站臺。

其他姓攣鞮的實力派,同樣也能用些手段,讓薩滿祭司們出來,舉行儀式,向撐犁跟諸神以及先祖求證。

軍臣最擔心的問題就在這里了——他知道自己并沒有得到先祖和諸神甚至撐犁的庇佑,而且他的兒子確實死的有點多——那么是不是他真的為撐犁及諸神以及先祖所唾棄了呢?在漢朝的皇帝已經證明了自己有神明保佑和庇護的情況下,軍臣自然會這么去想,而且也會這樣去認為,在事實確實如此的前提下。萬一那個攣鞮氏的旁系果然從祭天儀式里得到撐犁與諸神仰或先祖的啟示,哪怕只是有人這樣宣稱。

那他這個單于的位子,立刻就要地動山搖。

沒有諸神與先祖的認可,四大氏族和其他攣鞮氏的王室貴族。會毫不猶豫拋棄他這個被先祖和諸神唾棄的單于。

而沒有一個能讓人安心并且獻上忠誠的繼承人,就是軍臣自己的心腹跟鐵桿,恐怕也會心里打鼓。

畢竟,誰愿意效忠一個沒有未來的單于?

想要避免陷入這樣的死解,甚至借此機會徹底穩固自己的地位,軍臣很清楚。他必須與伊稚斜達成妥協。

甚至在一定時間里,彼此合作。

一直等到于單成年。

軍臣向來很有耐心。

當年,老上單于活著的時候,他能忍受伊稚斜的父親騎在自己頭上,耀武揚威,一直等到老上單于去世,他即位登基,也依然在表面上順從那個右賢王。

直到,右賢王自己犯錯,遭遇重大軍事挫折。

抓到機會的軍臣立刻狠狠的打擊右賢王的勢力,逼迫右賢王回到單于庭,然后,經過一場血腥政變,徹底清除右賢王在單于庭的全部勢力,甚至進而殺掉了幾乎所有那位右賢王的親信部署和子嗣。

伊稚斜若非得到母閼氏庇護,也是必死。

如今,軍臣相信,時間依然站在他這邊。

只要伊稚斜承認和認可他的神權,擁有了至高無上地位的他,當然可以容忍伊稚斜再活幾年。

等于單再長大一些,從騎羊跨越到騎馬那個年紀。

有了單于的可靠繼承人以及效忠對象之后,軍臣相信,攣鞮氏跟四大氏族,必然會拋棄伊稚斜,不再給予他庇護跟保護。

到那個時候……

這樣想著,軍臣就張開雙手,看著伊稚斜,道:“本單于從先祖的眼中,看到了右谷蠡王在漢朝跟漢朝皇帝密議的經過!”

整個會場,頓時就陷入了一片驚呼聲之中。

背著單于甚至單于庭,跟潛在的敵國君主密議。

這在匈奴,乃至于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民族、政體都是被人唾棄的罪行!

吃里扒外的家伙,不會有人有什么好感!

伊稚斜的心中,卻是非常鎮定。

你說我跟漢朝皇帝密議就密議了啊?

證據呢?

只要漢朝皇帝不站到這龍城之中,誰能指證他?

使團的那些成員嗎?

呵呵,真當四大氏族以及其他攣鞮氏的王族是傻子不成?

況且,伊稚斜有著百分百的自信,相信。不管是四大氏族還是其他攣鞮氏的實力派,絕對不會愿意看到一個坐實獲得諸神和先祖賜福以及授權的單于。

開什么玩笑啊!

若真是那樣,大家還玩毛?

以后單于庭說什么就得是什么,連討價還價都沒有了。

所有部族和氏族的內部事務以及官職。以后就全是單于說了算了。

恐怕在場的部族、氏族甚至附庸部族和奴隸部族的首領,除了軍臣的鐵桿心腹外,沒有任何一個人愿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們一定會站出來,幫自己站臺、聲援。

當然,軍臣要是能讓老上大單于或者冒頓大單于的魂魄現身說法。那就又另當別論了。

但問題是……

軍臣行嗎?

對此,伊稚斜表示深深的懷疑。

要知道,到目前為止,一切都是軍臣跟幾個薩滿祭司在自說自話。

即使這幾個薩滿祭司,也非是匈奴宗教方面權威最高的那幾人。

他們充其量,也就屬于高級祭司而已。

不過,話又說回來,伊稚斜對軍臣現在的舉措,還是很認同的。

若他是單于,估計也會做出類似的決策。

不然。只有漢朝有神明眷顧的皇帝,而匈奴單于沒有神明庇佑。

這太傷士氣了。

如今,很多匈奴部族,甚至不敢靠近長城范圍,更不敢向過去那樣肆無忌憚的耀武揚威,乃至于挑釁了。

人人都擔心,萬一惹惱了漢朝皇帝,漢朝皇帝讓神明降下天罰。

譬如今年的冬天,白災席卷了三分之一以上的匈奴部族,牲畜跟奴隸凍死無數。

要不是擊敗了烏孫。得到了足夠多的奴隸和牲畜補償,同時還從西域諸國拿了比往年多一倍以上的貢品。

恐怕,現在,不少部族都要餓肚子了。

而這個事情。在不少匈奴部族里,居然有人在偷偷的議論說是這個白災是漢朝皇帝讓神明降下來的。

以至于匈奴第一次出現了,有部族牧民甚至貴族,偷偷在自己的帳篷里給漢朝皇帝立了一個祭祀的木牌,早晚祈禱,請求這位在世神收了神通。不要再降罪可憐的匈奴人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目前,東部部族,基本上都沒有敢跟漢軍開戰的勇氣了。

甚至,很可能一旦讓他們上了前線,他們必然選擇逃跑。

匈奴人從來不怕打惡仗、硬仗。

當年,冒頓大單于挑戰東胡跟月氏,那一次不是經過了艱苦卓絕的戰斗?甚至冒著滅族的風險?

但假如是去挑戰神明的話……

那就沒有人愿意了。

明知道是送死,還跑上去,那就不是勇敢而是白癡了。

而軍臣現在做出這樣的舉動,則能很好的彌補這方面的損失。

讓漢匈的力量再次平衡。

而且,軍臣一旦成功,得到了部族和氏族的承認,單于庭的威權,就能大大加強。

甚至達到一個連冒頓和老上這兩位雄主在世時都不曾達到的巔峰。

從此以后,單于與神明、先祖合為一體,單于的命令,就是神諭,就是神旨。

可能上層貴族會有些不服,但下面愚昧的部族民跟奴隸,卻肯定會俯首帖耳,誠惶誠恐的膜拜在單于的使者面前。

到那個時候,什么部族首領不服從單于的命令,某幾個部族對單于庭的決定不滿,統統都不會發生了。

單于令下,諸部族都得服從。

不服從,那就換個首領。

借助神明和先祖的力量,所有部族與氏族的中下層貴族跟牧民,馬上就能聽從單于的命令,將那個敢忤逆單于的首領掀下臺來。

但可惜啊……

伊稚斜在心里冷笑兩聲。

只要他這個現存的老上大單于的宗種血脈站起來質疑,要求軍臣自證,讓神明或者先祖的力量顯現在世人面前。

那軍臣的算盤,就要落空了。

甚至可能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而他,伊稚斜則可以借機聚集起更多的支持者。

只是,當伊稚斜站起身來。準備質疑的時候。

伊稚斜忽然一副見了鬼一樣的模樣。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人,一個他找了一個月,依然沒有找到,幾乎人間蒸發的人。

左大將。呼衍當屠!

這個他的眼中釘,肉中刺,軍臣的忠犬,單于庭的瘋狗,臭名昭著的劊子手、雜、種。此刻,帶著數十名武士,從伊稚斜對面的草場上大步走過來。

伊稚斜看的很清楚,呼衍當屠手里拿著一塊還沾著血跡的羊皮。

“烏維!”伊稚斜的牙齒咯咯咯的響起來。

他認得清楚,那塊羊皮是他的兒子,今年才得三歲多的烏維的坐騎的皮。

伊稚斜是絕對不會認錯的。

伊稚斜抬起頭,雙眼發紅的看著軍臣。

他很清楚,只要他敢質疑,那么烏維就必死無疑,他也必死無疑。

呼衍當屠那個瘋子。絕對能做得出這樣的事情。

而軍臣也一定不會再留余地。

伊稚斜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讓自己保持冷靜。

他的大腦開始高速運轉。

作為一個梟雄,伊稚斜的腦子當然夠用。

他很快就得出了一個結論:假如軍臣是想要將他置于死地,那么,他無論是選擇臣服還是選擇反抗,結果都是相同的。但假如軍臣是想要談判,那這個事情,就不是沒得商量。

伊稚斜可不想現在就死,更不想自己的血脈徹底斷絕。

于是,伊稚斜屈膝下來。試探著問道:“大單于,作為匈奴右谷蠡王,我對撐犁與諸神及先祖發誓:我,右谷蠡王伊稚斜。從未做過任何與漢朝勾結,不利匈奴的事情!”

這個試探有三層意思。

第一,試探軍臣是否真有先祖和神明幫助,若是,那么結果顯而易見,神明和先祖的怒火馬上就會將他給燒成粉末。

等了一會。伊稚斜發現,先祖跟神明,全都沒有反應。

這讓他放下心來。

若真是那樣,那他再怎么掙扎也是徒勞。

但,既然證明了軍臣是在撒謊,伊稚斜就已經知道,接下來,無論試探結果怎樣,他都能應對了。

接下來,伊稚斜看著軍臣的臉龐,這是第二層試探——軍臣是否愿意與自己談判。

若是不愿意,軍臣就會很直接的否定他的誓言,宣布他的死罪。

若是這樣,伊稚斜就覺得,魚死網破吧!

其三則是建立在第二層意思的基礎上——若軍臣愿意談判,那軍臣能給出什么樣的籌碼和代價,來讓他這個在攣鞮氏宗種中地位僅次于軍臣的王族給軍臣這個死敵背書。

而在草原上,若利益足夠大,別說是殺父之仇了。

就算奪妻之恨,滅族之恥,也不是不能合作。

就像月氏人當年臣服烏孫,東胡人向老上單于屈膝一樣。

在這個草原上,從來沒有恩仇,只有利益。

軍臣看了看伊稚斜,在心里贊了一句:“不愧是老上大單于的宗種!”

但越是如此,軍臣就越不放心伊稚斜。

只是如今,跟伊稚斜合作得到的利益,遠遠大于弄死伊稚斜,而且即使冒著風險弄死伊稚斜也得不償失。

不然,軍臣真想立刻處死這個死敵的兒子,以此徹底穩固自己兒子的地位。

“先祖和神明告訴本單于……”軍臣看著伊稚斜道:“右谷蠡王沒有撒謊,右谷蠡王,沒有跟漢朝勾結起來,做出不利匈奴的事情……”

睜著眼睛說瞎話,哪怕在匈奴,也是一個合格的貴族的必備技能。

軍臣自也不例外。

他心里很清楚,伊稚斜肯定在背地里玩了小手段,不然,他怎么可能活著離開漢朝?

就一個右賢王的兒子的身份,也足夠漢朝皇帝跟他的大臣們將他撕成碎片了。

但他偏偏完整無缺的離開了漢朝,而且他的使團發生了許多‘意外’。

“在撐犁與諸神及先祖的見證下……”軍臣走到伊稚斜面前,從自己的鼻子上取下一個鼻環,放到伊稚斜面前,伸出自己的腳,道:“右谷蠡王,本單于任命你為右賢王,主持東部諸部族的事務!”

然后,軍臣就看著伊稚斜。

接下來是撕破臉,大干一場,還是互取所需,就全看伊稚斜的抉擇了。

假如伊稚斜足夠聰明的話,軍臣相信,他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撐犁與先祖庇佑的大單于啊……”伊稚斜在衡量了得失后,強行忍著惡心,匍匐下來,接過那個軍臣的鼻環,將之戴在自己的鼻子上,然后,親吻著軍臣的靴子,以示獻出所有的忠誠之心:“請接受我伊稚斜卑微的敬意!”

至此,交易達成。

伊稚斜用行動,向軍臣輸誠,為軍臣的‘諸神與先祖庇護’背書,承認軍臣的確獲得了先祖和諸神的賜福與庇護。

而軍臣則將右賢王的職權還給伊稚斜。

在表面上來看,似乎皆大歡喜。

匈奴從此君臣大團結。

但實際上,軍臣跟伊稚斜心里,此刻都有著另外的心思。

“哼……”伊稚斜一邊親吻著軍臣的靴子,一邊冷笑著想道:“只要于單出點‘意外’我就是無可置疑的左賢王,到時候,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我服務……”

有了軍臣的先例,那他伊稚斜即位單于后,繼續得到神明和先祖的加持,就是傳統了。

“讓你多活幾年罷……”軍臣也在心中冷笑。

等他西征回來,于單也長大了,到那個時候他的地位和威權也鞏固。

屆時,隨便一句話,就能要了伊稚斜的命!

況且,東方是那么好呆的嗎?

一旦漢匈發生摩擦,所有的壓力,就全會壓在伊稚斜身上。

到時候,不管伊稚斜做怎樣的決定。

都只會有一個結果——有罪!

他跪舔漢朝,消弭爭執,軍臣可以說他‘吃里扒外,出賣匈奴’。

他強硬到底,與漢朝對抗,軍臣一樣可以栽他一個‘擅自破壞和親,挑起漢匈戰爭’的罪名。

就跟當年的右賢王一樣,伊稚斜將會里外不是人!

這兩個各懷鬼胎,帶著各自小算盤的攣鞮氏,相視一笑,都覺得自己賺到了。

但匈奴的其他貴族和部族首領們卻是面面相覷。

兩個本來水火不容,恨不得對方趕快去死的死敵,在眾目睽睽之下,茍合在一起。

這讓無數人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而更多的人卻是低下頭顱,獻上自己的忠誠,大呼:“撐犁孤涂!撐犁孤涂!撐犁孤涂!”

在匈奴,畢竟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貴族和牧民,都是愚昧到底的宗教信徒。

既然兩位攣鞮氏的核心人物都認可和接受了‘神明與先祖賜福’這樣的事情,還有侍奉諸神和先祖的薩滿祭司背書,那么,大家自然也就都信了。

這些人帶動了整個王庭的其他‘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譬如執勤的衛兵、部族牧民和奴隸,也都紛紛跟著應和起來:“撐犁孤涂!撐犁孤涂!”

但卻苦了那些隱約猜到了真相的上層,譬如四大氏族和各大部族的首領。

只是,他們能有什么辦法?

攣鞮氏的兩個宗種跟薩滿祭司都沒有異議,他們這些外人,還能怎么辦?

也沒有立場跟資格去質疑啊!

于是,他們只能跟著一起喊道:“撐犁孤涂!撐犁孤涂……”

只是語氣多少有些不情不愿。(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720
發表於 2016-10-31 20:15:4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一十七節 無題

進入五月,長安城到處張燈結彩,一片歡慶氣氛。

東宮太后千秋將近,作為標榜‘以孝治天下’的漢室,這當然是個了不得的喜慶之事。

何況,今年又是東宮薄太后四十華誕。

更是要大肆慶賀了。

丞相跟御史大夫就聯合群臣,上了一道奏疏,請求天子在這樣的喜慶節日,讓天下臣民也感受到喜慶的氣氛,共同為太后祈福、祝壽。

其實潛臺詞就是——陛下,很久沒有免田稅、賜爵位了。

來搞一波吧!

免田稅這種事情,天下百姓都是舉起四肢支持的。

但真正支持的主力,還是代表了地主階級利益的士大夫們。

你想啊,田稅一免,最終得利的是誰?

平民老百姓?

呵呵……

田稅免了,地主的田租能免嗎?

說不定,人家可能還能以此為借口,多收租子!

所以,真正得利的群體,最少也得是個自耕農。

而利益最大的,當然是擁有大量土地的大地主了!

尤其是《平律》頒布后,天下地主階級真是一個個都面朝長安,叩首三拜,歌頌吾皇圣明,圣君在位,海晏河清。

那些暴發戶商賈們的土地,在超重的賦稅和更嚴格的限制下,紛紛被迫轉賣。

不轉賣不行了,五倍的賦稅負擔,使得除非袁大德魯伊下場,否則任何商賈想要種地,只會虧本。

而虧本的買賣,任何商人都不會做。

就算袁大德魯伊穿越了,估計也玩不過不對等競爭的地主們。

在這樣的情況下,小民也稍稍喘了一口氣。

因為,商賈們大量出售土地,甚至以跳樓價甩賣的方式出售。

使得一些攢了點家底的小民,也能買個十來畝或者幾十畝。從純粹的佃農,向半佃農半自耕農方向發展。

就是苦哈哈的日子也好過一些。

地主們在吃了一頓大餐后,稍稍有些吃撐了,也就沒有再像過去那樣壓迫跟壓榨他們了。

至于你說懷化的黃金浪潮?

真是不好意思。

此時信息閉塞,大部分農村都是處于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時期。

除了城市里的游俠兒跟英雄豪杰外,也就只有那些被逼的只能進城去尋找活路的百姓能聽說這個事情。

有些地方。即使是縣城,對懷化發生的事情。也是一無所知。

除了縣衙的官老爺從邸報知道了相關信息外,就是當地的士紳,也都還蒙在鼓里。

甚至,某些太過偏遠的地區,至今都還不知道吳王劉濞曾經發動了叛亂,漢室天子差點換了一個血脈。

這也是如今中國的現狀。

除了直道途徑的城市和大河兩岸,長江南北的重要交通樞紐城市。

信息的流通,以龜速傳播。

除了關系自身利益的重大政策還有老皇帝掛了,新皇帝登基這樣的大事外。

其他事情。只能是讓子彈再飛個三五年,有些時候甚至可能會飛個十來年。

但,此時,劉徹卻有些郁悶。

劉徹郁悶的是兩個事情。

第一,南方的某些家伙真是欠抽了!

最近,隨著薄太后華誕將近,一股歪風。也從南方刮到了長安。

劉徹的那幾個舅舅還有姨媽什么的,好像有些不安分了。

或者說是,有些人讓他們不安分了。

因此,輿論界隱隱有幾張嘴在哪里瞎嚷嚷說什么‘先太妃(粟氏)誕陛下及淮南(劉榮)、江都(劉閼)有功社稷,宜當追封為太后,以太后之制。起陵邑,以合漢家祖制’。

說真的,他們也沒嚷嚷錯。

講道理的話,粟氏確實可以追封為太后。

但問題是,現在薄太后還活著呢!

追封了粟氏,你讓薄太后如何自處?

沒看到太宗的生母,故太皇太后薄氏薨后。只能去南陵,跟太祖高皇帝隔河相望?

而且,便宜老媽死的不明不白。

她要是追封為太后,那這史書就要問了“孝X皇帝粟太后死因到底是什么啊?”

然后皇帝老爹恐怕要被后人非議一千年。

作為兒子跟繼承人,劉徹這個皇帝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還有個關鍵問題是——粟氏跟薄氏,到底誰去陽陵與先帝作伴啊?

這些問題,哪一個是好對付的?

所以,劉徹索性也就丟到一邊了,懶得去搭理這些家伙了。

反正,他們也就是跳一跳,等跳夠了,發現皇帝沒有搭理,也就會自動消停。

但劉徹不搭理,不代表東宮不搭理啊。

東宮的薄太后是個要面子,同時性格柔弱,很顧忌輿論的人。

聽說了這些議論后,就跟劉徹提出,想要遷出東宮,去陽陵守著先帝陵墓的意思。

這怎么能行?

傳出去,劉徹馬上就要被人按上一個‘忘恩負義’‘刻薄寡恩’的名頭。

更何況,薄太后在東宮,多少能制衡竇氏,也能在朝堂上讓竇氏外戚安分一些。

不然竇太后不處罰,還有個薄太后能關他們小黑屋。

所以,劉徹費了好大力氣,才安撫下薄太后。

假如這個事情,只是讓劉徹心里不舒服的話。

那么另外一個事情,就讓劉徹感覺很生氣了。

在匈奴發生的事情,在數日前,通過云中郡,來到了長安。

劉徹看了報告后,起先笑得差點肚子疼。

軍臣居然學起他來,玩起了山寨?

這讓劉徹真是嘀笑皆非。

神棍可不是好裝的!

這可是一把雙刃劍,裝的成功的話,像劉徹這樣,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自然是能凝聚人心,團結國內派系和各個利益集團,同時強化中央集權。

但,假如遇到了挫折,譬如說嚴重的軍事失敗。

那么,皇帝的新衣就要被所有人看破。

同時,因為‘受到上蒼與先祖庇佑的單于OR皇帝也敗了,那這是不是證明了我們的文化、制度、宗教甚至人種有問題啊?’

而一旦產生這樣的懷疑,那么,這個民族,這個國家也就要完蛋了。

自我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去,必然產生名為‘自卑’的果實。

而劉徹毫不懷疑,幾年后,當漢軍出塞,匈奴人必然要碰個頭破血流的這個事實。

但是……

雖然劉徹是這么看的。

但朝臣們跟輿論界卻不這么看。

這些家伙一聽匈奴單于也得到了神明的加持,頓時慌了神。

對匈奴戰爭的必勝信心也因此下滑,有些家伙干脆就又跳回去當主和派了。

這讓劉徹真是郁悶無比,真有種把這些家伙抓起來,好好教育教育的沖動。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4-21 21:16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