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16-4-18
- 最後登錄
- 2023-12-31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4502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33175
- 相冊
- 1
- 日誌
- 0
狀態︰
離線
|
【第九章】
段雲亭待了半晌沒有聽到動靜,不由得坐起身來看她。卻見沈秋握著摺子,雙眼直直地盯在上面,神情有些異樣。
他沒有說話,只是站起身來,走到她背後站定。
俯下身子,眯起眼,視線從她的肩頭越過,看向那奏摺。
身後緊靠而來的觸感,讓沈秋忽然回過神來。本能地一顫,卻發現段雲亭正極近地貼在她身後,教人退無可退。
她只能往前縮了縮,收斂起心神。心下只道,這姿勢雖是曖昧了點,但若是男子與男子之間,倒也無妨……無妨……吧?
「哦?西秦二皇子要來?這倒是件新鮮事。」片刻之後,段雲亭的聲音貼著耳畔響起。
沈秋只能頷首,道:「初定於兩個月之後。」
「讓朕仔細看看。」段雲亭忽然伸手握住奏摺的一角。沈秋原以為他是要將奏摺裡夾著的書信拿過去,誰料他只是扶著一角,便就著這般動作眯著眼慢慢看著。
他人比沈秋高大幾分,又正俯著身子貼著她站著。自她身後這般伸出手,恰好便是一個類似於環抱的姿勢。
感到他濕熱的呼吸清晰地灑落在自己脖頸處,帶著溫度的心跳仿佛也隔著衣衫隱隱透了過來,沈秋僵硬到幾乎無法動彈。只覺所有的知覺仿佛都集中在了相貼的那處,那裡每一分細微的動靜都足以牽動全身。
而段雲亭卻仿佛毫不知覺,只是分外認真地看著那奏摺。時不時地還前傾一下身子,似乎是遇到了看不太清楚的地方。
他此刻的表情可謂是從未有過的正直嚴肅,除卻看奏摺的速度比以往慢了太多以外,單看他面上的神情,是決計不會教人想到別處去的。
而沈秋的一分一秒卻忍得格外艱難。她不住地催眠著自己「你是男人你是男人你是男人」,但心跳還是止不住越來越快,幾乎要蹦出胸腔來。
「陛下……可看清楚了?」捉摸著段雲亭這短短的奏摺看了快一炷香的時間,沈秋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問道。
「嗯。」段雲亭無比鎮定地收了手,直起身子,似是仍在沉思,「愛卿你說,西秦同我東齊已有三十年未有往來,這西秦二皇子忽然來訪,會是為了什麼?」
這話一時讓沈秋忘了方才的尷尬,腦中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只是她又極快地將其否認,畢竟若當真為了尋她而來,來的該是冀封,而非他二弟。
只是,想起昨日她於街上看到的那極似冀封的背影,沈秋一時又陷入了沉默。冀封的氣度風姿,極少有人會像到讓她錯認的地步。莫非那身影……會是冀禪?只是距這奏摺上所言的時間分明還有近兩個月,他卻為何提前來此?再者,西秦皇族來此,又何必隱瞞身份,來得如此無聲無息?
否定掉心頭的那一絲懷疑,沈秋覺得,或許當真是她多慮了。自己離開西秦來到東齊的消息,或許冀封根本不知。也許,他早已放棄了尋找自己。
如此,應當是最好了。待到他真正釋然甚至淡忘的那一日,自己也才能回到西秦,心平氣和地同他將一切都說明白。
「愛卿在想什麼?」段雲亭忽然的問話,將她從沉思中拉了回來。
沈秋趕緊低頭清了清嗓子,道:「臣在想,西秦二皇子此番前來,或許便正是為了改善兩國久無往來的狀況。如此,應是好事一件。」
「確是如此。」段雲亭頷首,卻忽然發現沈秋話音落了,神情似乎又有些飄忽。
故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無聲地看著對方。
方才沈秋看著奏摺時,眼底閃過的瞬間驚惶,他不提起,並不代表並未看出,也不代表著,他不好奇,不在意。
不過,他一向便是個沉得住氣的人。有些事,並不急在這麼一時。
次月初,蘇逸風塵僕僕地自邊城而返。
段雲亭見他回來,訝異之中也不忘了損他幾句,「蘇愛卿此番怎生如此聽話?莫不是這些日子玩過火了,手頭當真拮據得緊了?」
蘇逸初聞此言頗有些莫名其妙,然而回憶起奏摺裡那奇奇怪怪的話,又看了看一旁沈秋忍笑的神情,以他之聰明,當即便明白了其中原委。
於是他不緊不慢地從懷裡掏出段雲亭批復的奏摺,遞了過去,表情十分認真。
「實不相瞞,臣是因了這句話,才火速趕回的。」
段雲亭狐疑地伸手接過,低頭一看,立刻被上面的字被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末了只能伸手點點沈秋道:「哈,好你個沈丘,敢假傳聖旨啊!朕要罰你做十年御前侍衛長!」
沈秋聞聲急忙跪下,惶恐道:「陛、陛下饒命!陛下還是讓臣蹲大牢去吧!」
段雲亭看蘇逸一臉憋笑的神情,不以為意道:「做朕的御前侍衛長乃是爾等的榮幸,旁人求還求不來!哼,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三人鬧了一通,蘇逸忽然想起了什麼,才提起正事道:「臣聽聞……西秦二皇子冀禪下月底要前來出使?」
「確有其事。」段雲亭恢復了正經,餘光瞥了瞥一旁的沈秋,道,「此事朕已派人開始著手準備。」
沈秋可以感覺他投來的目光,然而但她望過去的時候,對方卻已然若無其事地挪開視線。
她遲疑了一下,沒有說話。
若說那日陡然看到冀禪要來的消息時,一時只是震驚不已,那麼時至今日,心中所剩的,大半已是矛盾和猶疑。
因為她明白,兩條截然不同的路已然擺在自己面前:繼續留在東齊,或者隨他回西秦。
念及後者,沈秋只覺得無論心底已做好了怎樣的準備,這一刻來得似乎仍是早了些。
或許她只是不知該如何做好準備,去重新面對冀封。
說來以她的性子,絕不是這般優柔寡斷之人,卻唯獨在冀封一事上,總無法果斷。
也許是因為她心中知道,從小到大,唯有這麼一人,會對自己的一切毫不介懷地包容。也正因如此,自己在逃婚之後,每每想起他,心中便湧起揮之不去的愧意。
正暗自沉吟間,忽聽蘇逸道:「東齊與西秦久無往來,這冀禪此番無征無兆地便來出使,臣只覺得……」話未說完,聲音便低了下去。
段雲亭知道他生來比旁人多個心眼,便笑道:「久無往來,也終有破冰的一日。朕知你心頭少不了重重顧慮,只是此番是他來我東齊境內,若當真有何不軌之舉,又怎能逃得過朕的耳目?」
蘇逸心知段雲亭也不是糊塗之輩,既已著手準備,便不會想不到這一層。於是他稍稍釋然了幾分,道:「既如此,想來是臣多慮了。」
「不如這樣,」段雲亭沉思片刻後,忽然挑眉一笑道,「既然愛卿對此事頗為掛心,不如此番接待來使一事……便交給愛卿主持吧!」
蘇逸一聽頓時苦了臉,心道這便是所謂的自作孽不可活啊!
並非他不願幹正經事,而是朝中人人皆知,戶部那幾個尚書侍郎無一不是分斤撥兩的主兒。雖然好處是由他們管著錢糧的這些時日,每一筆帳目記載得清清楚楚,誰也別想從他們手裡貪污濫用一分一厘,但更麻煩的是,遇到正常開支每每需要撥款撥糧的時候,也得同他們軟磨硬泡好幾回。哪怕是段雲亭下了聖旨,人家也能從帳目裡捉蟲似的挑出些「鋪張奢靡」之處來,一遍兩遍三遍地上疏。
蘇逸知道段雲亭也是被那幫耿介的大臣弄得沒法子了,才把燙手的山芋直接扔了過來。如此他倒好,落得一身輕鬆,自己以後的麻煩卻是少不了了。
畢竟這迎接來使一事事關國北齊西秦兩國,雖不可鋪張,卻也不能過於摳門,損了國威。蘇逸悲哀地想,自己以後可有的磨了。
但底是推拒不得,便只得訕訕地拱手領命。
段雲亭笑得燦爛,聞言頷首,還不忘在他肩頭拍了一拍,鼓勵道:「蘇愛卿舌綻蓮花,口若懸河,對付那幾個老頑固決計不在話下!朕看好你喲!」
蘇逸對他無話可說。默然片刻,忽地靈機一動,道:「臣有一事相求!」
「何事?」段雲亭挑眉看他。
蘇逸抬眼瞥了一眼沈秋,道:「臣懇請陛下借沈大人一用!」
段雲亭也跟著瞥了一眼沈秋,道:「你要他有何用?」
蘇逸不緊不慢道:「沈大人原是西秦人氏,故而對西秦國情,飲食並生活等習慣均十分瞭解。此番接待西秦來使,我等若要做到盡善盡美,這其中細節便絕不可有所閃失!」
段雲亭心下雖不願,但見他說得如此義正言辭,又無法反駁,沉默了片刻便只能道:「那……借一個月吧。」
「一個月不夠,」蘇逸搖首,正色道,「直到使臣離去為止。」
沈秋在一旁啞口無言,心道自己不過開了個小差的功夫,怎麼就被人討價還價地商量著要去買了?但聽到蘇逸最後半句話,她忽然意識到不對,便趕緊出口道:「不可!」
「有何不可?」段雲亭蘇逸二人同時回頭道。不同的是,蘇逸依舊掛著那公事公辦的臉,而段雲亭眼底倒似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笑意。
沈秋心道自己若是在冀禪面前晃悠哪怕一下,此番便是不想回,也得回了。遲疑了一下,她扯著理由吶吶道:「臣在陛下身邊已久,若離開的時日過長,此處恐怕要落下不少事務,便且……一個月罷,一個月足矣。」
她話音剛落,段雲亭便得意道:「嘖嘖嘖,蘇愛卿你聽聽!沈愛卿果真是向著朕的,果真是離不開朕的!」說罷還轉向沈秋揚眉道,「對吧?」
沈秋只能「呵呵呵」地裝傻。
蘇逸見狀便也只能放棄,搖搖頭道:「那便依沈大人所言罷。」說罷對段雲亭一拱手,順勢把沈秋一拉,道,「那臣今日走馬上任,這便將沈大人帶走了。」
段雲亭似乎是沒想到這一出,聞言一驚,道:「你……」
沈秋對他聳聳肩,作無奈狀,隨即轉身開開心心地隨蘇逸離開了。
二人推門而出,走在回廊裡,她對蘇逸笑道:「大人這是看我太過勞苦,有意救我於水火之中麼?」
蘇逸全無所謂地笑道:「哪裡哪裡,我這是公事公辦。」
沈秋盯著他看了看,終於道:「實則蘇大人對北齊出使一事,還是存有顧慮吧?」
蘇逸轉頭看她看他,眯起眼笑道:「看來沈大人倒是十分瞭解在下。」
「豈止我一人,」沈秋心下只覺得他君臣二人笑起來,實在是一個德行,歎了歎道,「陛下若不曾看出你這層心思,又怎會當真答應讓我離開一個月?」話一出口,暗暗覺得怎麼有些怪怪的,便一時沒說話。
而蘇逸似乎並未掛心,沉吟了片刻,卻忽然問道:「你在西秦生活多年,可知那冀禪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沈秋聞言一時沉默。冀禪此人,自己過去出入宮中時,雖也同他打過許多照面,然而論起二人之間的真正往來,卻著實是屈指可數。
並非她不理會冀禪,而是對方為人太過沉默疏離。雖是時常與冀封同出同入,然而若說冀封如同一潭溫潤柔和的水,那冀禪便是他身後一塊不可觸碰的冰。
雖是兄弟二人,性格卻是差之千里。
沈秋沉思片刻,道:「冀禪此人……性格有些清冷孤僻,同太子冀封倒是關係密切。」言及此,她話音頓了頓,笑道,「只是我雖是西秦人,卻也不過區區一個庶民,對皇族之事也不過略有耳聞而已,各中細則只怕也不甚明瞭。在西秦習俗一事上還能略盡綿薄之力,於此事……實在愛莫能助了。」
蘇逸聞言看了看她,很快一笑道:「無妨無妨,我也不過隨口問問而已。」
既然已經被「借讓」出去,就終於不用被段雲亭鞍前馬後地折騰了。至少,可以落得一個月的清閒。
——如果你當真以為如此,那可就太天真了。
最初的十日裡,沈秋也是這麼以為的。然而便只在第十一日,在她同蘇逸商量儀仗佈置的時候,段雲亭不甘寂寞的聖旨,便穿過大半個皇宮,遙遙地來了。
見頒旨的宮人火燒屁股一般地匆匆步入殿內,口中直喘著粗氣,二人俱是一驚,心道莫不是宮中出了什麼大事?便趕緊起身,恭恭敬敬地垂首站定,等待宣旨。
「沈——丘——接——旨!」然而,只聽那宮人用尖細而高亢的聲音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今日批閱奏時,忽覺腹中饑餓。沈愛卿速去巧手閣購杏仁酥三盒,天黑前務必送至禦書房,不得耽擱!——欽——此!」
話音飄飄然落下,蘇逸沈秋二人對視一眼,蘇逸忍俊不禁,沈秋欲哭無淚。
「沈大人,還不快快起身接旨?」那宮人將聖旨卷好,看著她無比鎮定地道。
「臣……謝主隆恩。」沈秋哀歎一聲,只能認命。這種大張旗鼓宣聖旨只為讓她買杏仁酥的事,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段雲亭幹得出來。
「陛下反復交代過,此事萬分緊急,還請沈大人速速動身吧。」那宮人面不改色地留下這麼句話,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眼看著離天黑也沒多少時候了,沈大人還是快去吧,我給大人放幾個時辰的假便是。」宮人走後,蘇逸在一旁揶揄道,「看陛下這情況,怕是餓得不輕。若是遲了,這罪責定然不輕。」
沈秋橫了他一眼,不予理會。她如何不知,段雲亭若是當真要那杏仁酥,隨便派個宮人去,此刻東西都已然在路上了。橫豎是幾天沒人折騰了,心裡空虛得緊吧。
無奈之下,她匆匆換了身便服,便往宮外去。心道自己什麼時候連宮外採購這一茬都趕上了?雖然只是個御前侍衛長,但在段雲亭身邊這麼久,細細算來,還有什麼是她沒幹過的?
心中憤憤然了一陣,便只想趕快將東西買回去交差了事。然而事與願違,待到沈秋歸返的時候,不僅天已黑了,而且她兩手還是空空如也。
不過身後倒是跟了兩個兵卒模樣的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