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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海飄雪 -【木槿花西月錦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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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17:36:5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七十四章 新愁舊風亂(三)

  三日後段月容被告知妥彥第二日將回遼,便相約拉著女人、孩子一同前去山中遊玩,仇叔專門叮囑我們千萬不可越過南陽山的地界,因為鄰山東籬山原本有數十居民,但自從秦中大亂以來,兇惡的土匪殺了原來的居民,以烏老七為首佔領山勢險惡的東籬山,不斷打劫過路商客,作案手斷極為殘忍,連西庭也奈何不了他們,他老人家便推薦我們那南陽山上有一個飛瀑名曰烏雲瀑,積在一起便成了遠近聞名的仙女湖險灘,落到山腳那裡形成一潭,便是我們曾經在花溪坪停下休息時所見的那塊如藍琉璃鏡一般的幽潭,叫做仙鏡潭。

  於是段月容便帶著那兩個侍衛陪著我和孩子們,仇叔留在山莊看守著他們千辛萬苦的質子重陽,只派了一位熟悉地形的老人家陪著我們,妥彥不減北國男子的彪悍,不坐我們與段月容的香車,堅持牽著洛洛的手同乘一騎,同我們並駕齊驅,妥阜巴這兩天同夕顏他們玩熟了,也笑呵呵地帶著兩個光頭小少年還有四個武士隨行。

  我看著浩浩蕩蕩的遊玩大軍,不由一呆,夕顏卻拍手笑得甚甜。

  香車在翠巒碧嶂中前行了數里,夕顏嘰嘰呱呱地同軒轅翼的爭執中,來到那處飛瀉的瀑布前。

  抬眼卻見重巒疊嶂,千山一碧,間有野花爛漫,那最高處的奇峰之中忽地湧現一道銀白泉眼,形成水簾,在陽光下形成剔透的水晶簾,細緻而流,看似悠悠,但幾經巨大的圓石相阻,越往山下,那水流便越是湍急,形成一片急灘。

  嘩嘩的水聲中,我囑咐孩子們只能在瀑布處游泳,萬萬不能跑到那幾塊圓石的河界,大伙除了妥阜巴,都大聲哦著。

  夕顏第一個脫了外衣,穿著段月容繡的金絲蓮花紅肚兜撲通一聲跳到河裡玩了,嘴裡哇哇大叫:「娘娘,好涼快,好好玩哪!」

  沿歌同豆子嚷嚷著,誰輸了,誰請客,便也跳了下去。

  我對孩子們大叫著:「小心別游過去。」

  段月容撫掌大笑:「你別擔心,有洛洛看著呢!」

  我望去,果然洛洛在淺水處遊戲,離孩童們只是一步之遙,聽到段月容喚她的名字,便回眸對著他燦爛一笑,微微起身在水中納了個萬福,立時那一件濕透的火紅抹胸將她的魔鬼身材勾勒得原形畢露,只把妥彥看得目光赤紅,連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只是偶爾她的水眸,卻是透過妥彥,若有若無的追隨著段月容的身影。

  妥阜巴文氣的坐在我身邊,含笑看著夕顏,背後依然站著兩個光頭少年。

  我坐在不遠處樹蔭下,小玉則忙著擺待會兒,孩子們玩餓了上來吃的東西。

  食物的香味飄了出來,我正渾身放鬆,昏昏欲睡,遠遠地耳邊傳來山歌聲。

  小玉搖了搖我:「先生,這山歌真好聽。」

  我睜開了眼睛,站了起來,因為這不是本地山歌,而是西安的民謠。

  我細細聽來,那是首思念愛人之歌。

  送情郎送在大門外,妹妹我解下一個荷包來,送給情郎哥哥戴。

  我身上解下你身上帶,哥哥你想起妹妹。

  看上一眼荷包來,妹妹就在你心懷。

  送情郎送在五里橋,手把欄桿往下照。

  風吹水流影影兒搖,咱們二人心一條。

  送情郎送在柳樹屯,摘根柳枝送親人。

  你護我妹妹我愛那個情哥哥,妹妹我永遠是哥哥的人。

  這人聲音清亮,充滿生氣,一時難分男女。

  但聞一曲終了,餘音仍在空谷中徘徊,小玉拍著手,癡迷道:「這是哪兒的山歌兒?同咱們寨子裡的不太一樣,可唱得就是好聽。」

  「這是首有名的秦中民歌,好像是叫情人迷吧!」我不由自主的微笑了起來,正要開口對小玉說,說起唱民歌,我大哥才是高手中的高手。

  段月容卻接口道:「的確好聽,配著這般神仙眷侶似的洞天倒也別有趣味。」

  我還記得那天上半段他的興致很好,他主動向我們說起這仙鏡潭的動人傳說來,據傳天上曾有一對神仙眷侶,以一面迦陵頻伽素鏡為信物,一日魔族來犯,那位天人丈夫便奉命出征了,那位美麗的天女便天天在雲山等待他的丈夫的歸來,魔族人為了打擊天軍的信心,便使人詐騙天女,說她丈夫已死,天女心中悲傷,失足跌落人間,那手中的信物,那面迦陵頻伽素鏡也隨之掉了下去,跌入人間此地,便成了那一汪碧藍透底的仙鏡潭,歷年來引得遊人紛至,賞那怡人湖景。
  
  我當下一拍大腿,極其自然的接口道:「於是這位天人丈夫變成了後來的德古拉伯爵。」

  話一出口,立刻後悔,只見眾人一片愕然的看著我,段月容似笑非笑:「這哪又冒出來個德古拉?是何許人也?」

  許是今天陽光燦爛吧!我也有些胡謅的興致,便嘿嘿一笑,繪聲繪色道:「還是小時候聽老人說的,不過我的故事乃是個絕版,那故事裡是這麼說的,那天女以為老公死了,便傷心的自盡了,可是老天爺不讓天人丈夫給她老婆收屍,於是這位天人丈夫便一怒之下成了紫瞳妖王。」

  我故意把紅眼睛的吸血鬼換成紫瞳妖魔是為了戲弄他,本以為他像往常一樣惱羞成怒一番,不想他卻如遭天擊的呆看了我一會,然後霍然起身,再怔怔地看了我幾眼,一轉身急急走了。

  哎?!最近他的情緒很不穩定啊!怎麼這麼容易就生氣了呢?以前我也經常開他玩笑,他也不過是哈哈一笑,高唱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之類的反話。

  我站起來,踩著高高低低的灘石,憋著笑追著他的背影喊道:

  「殿下別生氣啊!妾身我不是故意搶你風頭的,真是從老家那堆破書裡看的,哦!不,是老人說給我聽的,哎!別走那麼快啊!我還等著你老人家的後半段哪!」

  他越走越快,我追得上氣不接下氣,咦?還真生氣了呀!

  正打算用輕功截他,他卻忽地停了下來,我便迎面撞上,鼻子撞得生疼,他卻一下子把我拉入懷,緊緊抱住,我掙扎不得。

  「你說得左右也差不離。」許久,他在我上方難得的長歎一聲:「反正兩人是被分開了。」

  猛然想起果爾仁講起的那紫殤的故事,心下惻然,這定是他的前身,紫浮大人的傷心事,也許我實不該拿此調侃。哎!?不對,他不是喝過孟婆湯了嗎?他怎麼可能想起來了呢?

  「一個天使,不,他是披著天使外衣的邪魔……他用卑鄙的陰謀害得他們分開,那天女中了毒計,連同那面鏡子一起摔下來,就在這裡,這塊寶鏡碎作這個仙鏡潭,她的身軀也化作了連綿起伏的山脈。」

  段月容的聲音顫抖著,不,整個身軀都在顫抖,連帶我也顫個不停,他怎麼了?

  我想讓他平靜下來,我們可以下次再聊這個故事,可是他卻更加緊的抱住了我,好像要把我揉碎一般,他的呼吸急促的在我耳邊響起:「這個天人為了救她的妻子,上窮碧落下黃泉,一切都如邪魔所謀,最後觸動了天條,反而被認作邪惡的化身,失去了一切,流落為妖,並被許下惡毒的咒怨,他和他的妻子生生世世不能相認,有緣無份,這才有了你胸前的紫殤。」

  這回輪到我直直地看著他了……我好像聽到啵啵的聲音,彷彿是玻璃器皿碎裂的聲響,我的胸口隱隱地開始有了一絲絲疼痛感。

  怎麼回事,為什麼我的心臟很不舒服,是舊傷發作了嗎?還是前陣子那個明風卿的時鐘傷了我的心臟,又遺留下什麼傷嗎?

  耳朵嗡嗡地響,我只看到段月容的嘴巴對我一張一闔說著什麼,神情帶著一絲激動,紫瞳閃著悲傷。

  我耳邊一聲巨響,我的身體摔了出去,我使勁睜開眼,段月容滿身是血的倒在地上,遠遠地看到守在林子邊上的一個契丹漢子滿身是血的衝過來,用契丹語疾呼了一句,然後就倒我們眼前,他的背後插著數支鐵箭,然後在我們面前炸成無數的碎片。

  事情發生的太快,有箭從四方射來,那箭上綁著火藥,那兩個大理侍衛施輕功跑到河中,幫著把孩子們撈出河中,銀刀飛得密不透風,但其中一個仍然中了箭,撲倒在水中,立時鮮血染紅了明淨的溪流。

  我衝過去,使勁拖著段月容到一塊巨岩後面躲過第二波火箭,滿身是血的洛洛衝過來,嘶喊著殿下,一把把我推開奪過他,俏目通紅如獸般仇恨的看著我,段月容的雙耳流著血,呼吸急促,洛洛從身上掏出一個小藍瓶,倒出一丸靈藥,細細咬碎了,喂到他嘴裡:「殿下,洛洛九死一生才見到了殿下,求殿下莫要離開洛洛。」說著說著便淚如泉湧。

  我一開始很佩服她穿得這麼少也能藏下那個藍瓶,然後又想勸她別說這種喪氣話,段月容是不會這麼容易死的。

  好在段月容的紫瞳微微睜開,露出星光,對著我嘴唇動了幾下,他似乎急切的想對我表達一個意思,可是我卻聽不到他在說什麼,我心裡惦記著夕顏,便顧不得去惴摩他的意思,只是拍拍他的手,「別擔心,有洛洛在,我去夕顏那裡。」然後便不再看他,只是飛身到河邊,抱緊夕顏和軒轅翼飛身到旁邊一塊巨石後面。

  妥阜巴身邊的兩個少年也抽出銀刀,擋著箭雨,護著妥阜巴。

  我猛然轉頭,卻發現少了小玉:「小玉還在那棵樹下面哪!」

  正要衝出去,不想一向明哲保身的沿歌不知何時,早已如離弦之箭一樣衝到那棵大樹下,正抱著小玉躲在一邊,向我比了一個手勢,我明白了,那群人正在他們的上面射箭,以他們的角度無法傷到沿歌和小玉,我不用過去了,豆子滿面焦急,我便按下他,只是對剩下那個契丹人說道:「勞你把衣服脫一下。」

  那個契丹人似乎聽得懂漢語,但對於我這個要求顯然很懵然而有點憤怒,還紅了一下臉,我耐心的對妥阜巴道:「我要借用一下你侍衛的護心鏡,查看一下敵人的方位。」

  妥阜巴一派恍然大悟,冷靜的對那個契丹人比了一個手勢,那人沒有脫下輕甲,只是眼神中有幾絲忿忿不平的取下護心鏡,我也萬分汗顏,但心中一動,原來契丹人的鐵甲造得如此技精,取下護心鏡竟不用連甲同脫,將來若有機會定要好好學習。

  我用護心鏡轉動角度,果然對面高處隱著大約二十人左右,我趁他們換箭的時候,生而同聲出一箭,一人大叫著摔了下來,正掉在我們眼前。

  細觀這些人的武器、衣著皆為精造,絕不像普通山中盜匪。我摸過那個人的箭袋,上面正刻著一個潘字。

  我回頭對夕顏笑道:「夕顏莫怕。」

  「夕顏不怕。」小丫頭明明臉都白了,可是還是微抖著小身子,昂頭道:「爹爹說夕顏是大理公主,是佛祖保佑的天人,斷不怕這些暗中偷襲的壞人的。」

  「好孩子,若是娘娘沒有猜錯,這些人用的是東庭火鯉箭,這種箭沒有西庭的錦繡一號火力強,但貴在近射,只是有一個巨大的弱點,便是沾水即失效。」

  我點頭讚道:「等會兒娘娘會射箭,掩護兩位契丹勇士衝出去時,你們大家就淌水到對面,上馬快快往回走,絕不回頭。」

  「請您不要擔心,夫人。」軒轅翼握著隨身小短刀,站在夕顏前一臉凝肅:「我會保護夕顏的。」

  「娘娘,你不要離開夕顏。」夕顏哽咽道。

  我上前狠狠親了一下夕顏的小臉,然後,再看護心鏡,趁一撥箭雨後,那群人換箭之時,我緊抓五支弓箭射向對面,豆子也側身射箭。

  一陣慘叫,又有人摔落下來,正掉在沿歌面前,沿歌以那人為盾,從那個死去的賊人身上拿到武器,正護著小玉往我這邊趕,我快速的抽箭,再射,打亂了對方佈署,洛洛趁這當口,拔下段月容腰邊的劍奮力砍殺,然後跳進潭中隨著夕顏他們向對面游去。

  那兩個契丹衛士衝了出去,躲到另一處,然後從側面向山上進攻,剩下的大理侍衛吹了一聲口哨,一隊馬兒奔了過來,他飛身便護著妥阜巴和妥彥幾個孩子飛了過去,低呼:

  「娘娘多保重 。」他便飛身上馬。

  我沒有回答,只是同豆子射得更急更快,往前行去,同沿歌他們會合,頭頂上那兩個契丹武士的慘叫聲傳來,我聽見有個聲音在怒喝:「是契丹狗賊,兄弟們,這裡有契丹狗賊。」

  不一會兒,山崖上兩個契丹武士的屍體掉了下來,嚴格說來已經成了屍塊,身子被砍成七、八段,過了一會兒,他們兩個人頭摔了下來,滿臉血肉模糊,連眼珠子也被碎了,我心頭一緊,這些軍人作案手段如此凶殘,根本不能稱作軍人,這定是傳說中潘正越的鬼子軍。

  糟了,難道潘正越的大軍就在今日進攻汝州城?

  我微一露頭,一支箭險險擦過我的額頭,險險變成兩隻蜈蚣眼,束髮便被打散,一頭烏髮飄過,有人在上面高叫著:「那神箭手是個雌的。」

  「上面的各位軍爺好膽色。」我張緊弓,冷冷道:「不過請你們好好看看,我們不是契丹人,不過是普通百姓,這只是我們的契丹奴隸罷了,若是求財,小人們雙手奉上便是。」

  有人狠狠地唾了一口聲音從上至下慢慢傳來:

  「老子平生最恨契丹賊,老子在薊州時,和媳婦開個饅頭鋪子,好好得過日子,結果遇上你們這幫契丹賊,那時候,你們殺了多少人,糟蹋了多少好女人?」

  他的目光赤紅,咬牙道:「俺媳婦被你們幾十個狗活活糟蹋死了,李實李大將軍為國殉身了,連他的屍首也不放過,保利莊的兄弟,千怪萬怪只怪你們同這群黑了心的契丹賊在一起,來世還是投個好人家,富貴命吧!弟兄們,所有女人給大將軍留下,男人們統統殺了,契丹狗全部點天燈!大將軍那裡我來頂著。」

  小玉緊緊靠著沿歌,面無血色,豆子握緊長刀,額角留汗,而沿歌又開始磨著牙,眼中迸發出仇恨般地冷笑。

  地面慢慢震動了起來,更多的箭向我射來,我一下子明白了,剛剛向我們射箭的是先頭探路的偵察兵,本來他們應該選擇無聲無息的退下,可是我們當中的異族人,尤其是契丹人引起了他們的仇恨,於是他們決定不顧大軍的命令,先行伏擊。

  果然大軍必是馬上就到,所以他們才敢這麼光天化日之下對我等伏擊。

  前方山路的盡頭遠遠地揚起煙塵,鐵水般的軍隊湧了出來,當前一騎正是扛旗的大隊,那方大旗正肅殺的飄揚著一個潘字,我使了個眼色,大家一起跳進了潭水之中。

  我努力的向反方向游回去,卻是越沖越遠,我拚力同激流掙扎一陣後,終於掙扎著抓到岸邊的水籐,扒在岸邊,大聲喘息間,我抹著臉上的水珠,眼前漸漸清晰了起來,沿歌他們也不知道被沖到哪裡去了?

  唯有一片紅色在我的眼前晃著,鼻間一片薔薇的香氣,是洛洛,她還是按大理習俗,只著紅色抹胸,卻撕了長裙幅,露著兩條結實的細長腿,右手拿著大理銀刀,晃了我一下眼,我本能伸出的左手改為擋了一擋那反射的銀光,我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只注意到她的左手臂上紋著一隻猙獰的蠍子,活像一個特工。

  「請夫人原諒殿下。」

  她猛然向我單膝跪倒,對我恭敬的叩了一首,然後站了起來,微起鬢邊一綹長髮,對我嫣然淡笑,美得不可方物,然而看向我的那雙妙目卻冷若萬年冰霜,「傳我陛下密旨,君莫問內仗嬌寵,妖禍太子,勾結原氏,欲圖謀逆,見之立誅。」

  我的心中一凜,明白她何以敢暗中向我和夕顏示威,原來大理王早已對我動了殺心。

  向她身後看去,果然還沒有人跟著,我冷笑道:「為什麼不說說你的私心呢?我若死了,你就不用陪著妥彥去遼國,然後乘機坐上太子妃的寶座了吧!」

  她的笑臉凝住了,雙目含恨的對我刺出一劍,我努力一閃,只挑破一層皮,可是緊接著她猛地提起一腳,狠狠踢了我的蜈蚣眼,那一腳力氣極大,我疼痛間大叫一聲,一鬆手,便再一次沉入急流,這下子就給沖得老遠了,河水咕嘟咕嘟往我嘴裡灌,我最後看到的是洛洛站在岸邊對我滿目慈悲,一雙柔荑拿著銀刀輕輕合什,柔聲禱告:

  「願佛祖保佑,夫人在極樂世界得享平安。」
  
  哈!我真想放聲大笑,可是身子陡然一空,隨著險灘被沖下了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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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17:37:0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七十五章 採菊東籬下(一)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到有人在啄我的臉,我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原來是一群五彩小魚在啄我的臉,試探著我能不能吃,我努力掙了一下,仰頭掙出水面,大口呼吸了起來,嚇走小魚。

  我抹了一把臉,這才發現已身在一處幽潭的緩流之中,潭水冰涼刺骨,我提氣使勁游去,踉踉蹌蹌地爬上了岸。

  好冷,我抖著身子好一會兒,才緩了過來,摀著肩上的傷,爬起來向前蹣跚的走去。

  淡淡的寒煙霧霾瀰漫在幽黛的密林深處,放眼望去,滿是盤根錯節的百年大樹,深綠的冠上纏繞著不知名的各色花朵,偶有幾隻烏黑大鳥,看到我發出一兩聲凶狠的怪叫;那山路格外泥濘,似是剛下了大雨一般,我怕潘正越的大軍或是洛洛再找到我,便努力向上攀登,一不小心便滑了一跤,往下滾去,頭撞到硬物,我天旋地轉的翻轉起來,倒在一棵百年大樹那粗大的樹根上,人事不醒。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努力睜開眼睛,有一張黑黑的小臉正對著我,然後發現自己給捆成了一個粽子,肩頭的繩子勒到洛洛的劍傷,我倒吸了一口冷氣。

  而那綁我之人是一個看似十一、二歲的小孩,黑黝黝的小臉上滿是戒備。

  「哼!」那個小少年見我醒了,就退了一步,「你是從仙女湖上淌過來的吧!快說,你是南陽山的奸細,還是東離山的土匪娘們!?」

  「小爺,你發現我是女的了,這很好。」

  我喘了口氣,「但我不是奸細,更不是東籬山的女匪,我帶著家人在仙女湖畔遊玩,遇到潘正越的軍隊攻汝洲,他們殺了我的家人,我掉進了仙女湖,不想被激流沖到此處。」

  「哼!」小少年冷哼一聲,「外邊的人若不是奸細,如何能繞過守護陣,尋到我神谷地界,還……壓壞了我們家的金天麻,你的說辭明明漏洞百出。」

  他猛然推開我,從我的身下提起一截又黑又皺的植物,小嘴唇抖著,泫然欲泣:「我阿娘頭疼病越來越重,我和我阿爹滿山遍野尋這金天麻,好不容易得來這二十株,種在這藥園子裡,只成活了三株而已,這是最好的一枝,我三年前就相中了,一直等啊等,好不容易今年年底就能採了,我這一個月不眠不休的守啊守,可是……可是……給你一屁股壓壞了。」

  提起天麻,我就想起在林老頭的醫書上看到過那麼一條,功效是:去頭痛,降血脂。

  天麻中的皇者稱之為金天麻,生長時間非常長,藥效奇好,神奇之處在與其他天麻生長環境不同,周圍必須終年都有雲霧繚繞的密林之地。

  果然,這個未經人類高科技染指的時代處處都是寶啊!連我一屁股坐下都能壓壞一株稀有的藥材。

  他那委屈的樣子實在可愛,讓我想起夕顏還有我那些學生們小時候逗人愛的小模樣,明明知道不合時宜,可是還是忍不住咧開了一絲笑意。

  然後被嚴重的嗆了一下,因為他似乎被我的笑臉惹得更毛了,猛然亮出一把大刀,森森地擱在我的脖子附近,「你一定是東籬山的女土匪,中了我們神谷的陣法,走不出去,就壓壞我的天麻,好引人來救你,現在又裝死。」

  黑小屁孩惡狠狠地看著我,自信的分析道。

  那柄大刀是一柄成人的大刀,只比他的身高稍微矮點,刀柄上裹著紅綢,迎風飄蕩,倒也有幾分江湖豪氣。

  我斜目一看,那刀看似極沉,且開過鋒,鋒利的銀光十分耀眼,可那小黑屁孩揮舞起來毫不費勁,我的笑臉漸漸收了起來,慢慢道:「原來這東籬山還有女土匪?」

  「嗯!全是些女妖人,看見過往長得俊一些的書生便擄了去作壓寨相公,阿爹說了女人為了心中所愛,與愛人雙宿雙飛,本不是壞事,但是擄人劫掠,欺壓良善便是惡人了。」

  小屁孩點頭道:「那個東籬山烏七的妹妹還曾經看上我阿爹,就是她給我阿娘下了毒藥,阿爹救回了阿娘,可是阿娘落下了病根,要金天麻來解。」

  「哼!你看我是小孩就想欺我吧!」他隨即恨恨道:「就算你不是東籬山的女土匪,衝你那雙紫眼睛也不是什麼好人,你給我站起來,跟我走。」

  我嚥了一口唾沫:「這位小英雄,敢問怎麼稱呼?」

  「叫我虎爺,你這個紫眼睛的妖精快給虎爺我站起來。」小屁孩仰頭得意道,「隨我前往父帥處報功啊!」

  他唱得文縐縐地,那刀可一點也不含糊的貼近我的動脈,我便依言慢慢站起來。

  他扯著我往前走,我便彎著腰往前走,盡量不要扯痛肩上的傷,讓我聯想到革命年代萬惡的地主老豺被無產階級的少年紅軍逮著了,押往革命根據地受審。

  我忍痛道:「小英雄,我只是一個婦道人家,而且肩上有傷,可否請你替我綁鬆一些,我隨你去便是了。」

  小虎爺湊上前來看了看我的左肩,便從懷中拉出一個小盒來,湊到我眼前,我打了一個哆嗦,因為裡面是一隻巴掌大的黑蜘蛛,渾身黑毛上綴著極其艷麗的花斑,同沿歌最喜歡的那條毒蛇有得一拼,我怎麼看怎麼覺得這蜘蛛長得像洛洛?

  「我替你鬆了肩頭的繩子,可是你若敢使花樣,我便將你綁成個大蘿蔔,然後放黑子來咬你,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汝州果然藏龍臥虎,連一個小孩都會有如此珍貴的毒物!

  我嚥著唾沫點著頭,賭咒發誓,小屁孩才滿意的割斷我左肩上繩子,立時血如泉湧,小屁孩又從懷中拿出一包白藥粉,然後在四周低頭找了一株碧綠的植物葉子,咬碎了混著藥粉塗在我的肩上:「這回一定能止血,不用擔心。」

  我心中一動,這個小黑屁孩其實心腸不壞,便柔聲對他笑道:「多謝小英雄。」

  小黑臉微微一紅,繼而粗聲粗氣道:「廢話少說,快站起來。」

  虎爺小同志在前面牽著綁我的繩子,一路拉著我,深一腳,淺一腳,東拐西彎,忽上忽下的走著。

  走一會兒,再一回頭,我們已經走到了半山腰,回眺來路,陡然心驚,這一路來竟是失傳已久的九宮八卦陣,這種陣法神出鬼沒,如果不知路徑,就會永遠的迷路在此地,再走不出去。

  在我所有認識的高人中,唯有兩人知曉佈陣及破解之法,一個是天下聞名的博聞智者『踏雪公子』。

  以前他在喝下午茶時有一個很有趣的習慣,就是同韓先生一起拿玉石堆陣法,作演算,記得那年的夏天,韓先生也不知從哪裡翻出個古陣,原非白算了很久,都沒有活,他和我入了迷,端起喝乾的茶盅就喝,我也忘了提醒他,然後他連喝下了一堆冰也沒有回過神來,等他醒過來時,盅裡最後一塊冰滑落到坎位,這個陣法竟然無意間破了。

  而另一個高人則是我一想起來就是一身雞皮疙瘩,正是我那出類拔萃的二哥,說起玩陣法,我不得不認為他比起原非白要高一籌,原非白須要用一下午加上一塊冰的借助解開的陣法,可他只花一個時辰就解開了。

  那時的他還是很好的,無視我驚訝而張大了的嘴巴,便熱情的留我和碧瑩用飯,我記得他只是淡淡一笑,對我和碧瑩說他小時候玩過類似的陣法,不想原來這是那陣法的原型。

  我收回思緒,對前面的小少年問道:「小英雄,你要帶我去哪裡?」

  「回家,帶你去見阿爹和雪狼叔,讓他們審你。」他打了一個哈欠,黑寶石一般的眼珠子一轉,咭地一笑:「我給你唱首山歌吧!」

  不等我回答,便清了清嗓子,開口便唱:

  夜黑的燈花花結雙蕊。

  清早起喜鵲鵲腦畔上飛。

  牛車車馱來了個四妹妹。

  黑咕嚕嚕眼睛愛死個人。

  這正是我在山下同夕顏他們在一起玩水時飄過的山歌,真沒想到這樣一首本應纏綿火熱,充滿激情的情歌竟是出自於一個少年口中,可那脆亮可愛的聲音,充滿了純情靈動,呈現出來的則是另一種讓人從未有過的新鮮清爽的樂感。

  也不知道夕顏他們怎麼樣了?我暗想,那個洛洛心地如此歹毒,會不會連帶殘害夕顏?以段月容這樣聰明的人怎麼會看不出洛洛眼中的陰暗呢?

  想來這也是為什麼他改了主意,將洛洛轉送給妥彥了,可是終究晚了一步,段月容,莫說是你父王要下詔殺我,就連那些女人的妒火你終究是防不勝防,燒到了我的身上。

  我的腦中閃現分別前他絕望的眼神,你到底想對我說什麼呢?

  那孩子的清爽歌聲又鑽入耳來,打斷了思緒:

  腰身身軟來人樣樣俊。

  笑一面勾掉了哥哥的魂。

  亮一亮嗓子歌聲聲脆。

  愛的些後生們沒瞌睡。

  我細細數了一下,接下去該是到坎位,就代表著走出了該陣,我記得,到了坎位,非白是用一隻小型碧玉梅花鎮紙作了標記,而二哥那時是一邊給我們泡茶,一邊玩這個陣法的,水開了,他的素手裡還捏著幾片上好的毛峰茶葉,卻不忙著倒水,似乎還對那個陣法意猶未盡,天狼星一般的眼睛專注的盯著陣圖,熠熠生輝,然後信手就拿了一朵新製的華山乾菊花作標識。

  俗話說得好,當男人專注於工作時的神態是最迷人的,那時連我都不得不承認,我們小五義裡真真正正地也出了一個美男子,正想回頭對碧瑩擠眉弄眼,不想碧瑩早在那裡紅著臉看得呆了,就差沒有流著哈拉子撲上去了。

  我正想著,忽然眼前一亮,一片粉嫩的顏色交相輝映,躍入眼瞼,我的眼前眩暈了起來,周圍也漸漸地變得異常陰冷,舉目四望,視線所及之處,腦海深處的記憶轉眼成了現實,那滿眼皆是各色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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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17:37:3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七十六章 採菊東籬下(二)

  怎麼這樣巧?我不由停住了腳步:「這裡是菊花鎮?!」

  「唔!不得了,你也知道這裡叫菊花鎮呀!」虎爺驚歎不已,湊近我的肩看了看:「咦?你的臉怎麼一下子白了啊?傷口沒有再流血啊?」

  我笑了笑,說不出話來。他便繼續帶我往前走,不久來到一處峭壁危崖,往下看去,滿是一片深幽不見底,偶有腳邊的小石子掉了下去,便再無聲息看著也讓人心懸。

  他拉了拉縛著我的繩,睜著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看著我,「我們要進谷了哦?」

  我還沒來得及回話,他猛一推我,我就呼呼往下掉,直嚇得啊啊大叫,一抬頭卻看到他在崖邊蹲著,樂呵呵地看著我。

  一秒鐘後我掉到一堆軟軟的草堆上,我站起來,那個虎子就站在我身邊,嘲笑著看我:「怎麼樣,土包子,中計了吧!」

  我這回還真像個土包子,原來那深崖竟是幻象,同紫陵宮還有弓月宮地下城的幻象可以一比了。

  我越來越好奇了,這個神谷中藏著什麼樣的高人?

  我們繼續前行,一會兒,眼前景物豁然開朗,出現一塊大石碑,上面龍飛鳳舞的鐫著四個大字:『桃花源谷』。

  這名字起得好!越過那石碑,漸聞人聲傳來。這虎子便帶我進入一個熱鬧的小鎮,彷彿一下子進入另一個世界。

  幽暗的森林中,破曉的晨曦中我聽到嘈雜的人聲,放眼望去,有人在開張店舖,有人在洗漱,有人倒著昨夜吃剩的泔水,看到一個黑臉小孩拉著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都停了下來,激動的喊著:「小虎子回來了。」

  我驚在那裡,因為這裡所有的建築都是半圓柱型的多層樓,這種形式的樓層曾經出現在永業元年那年我寫給宋明磊的戰策上,難道我進入了幽冥教的地盤?

  我們身後漸漸有人跟上,不停的同虎子搭訕,可是虎子卻虎著個臉不太願意搭話,和我一樣,臉色越來越白。

  我們身後的人越圍越多,到一個鐵匠鋪子前,終於走不動了。

  一個臉上帶疤的漢子從鋪子走出來,赤著健美肌肉的上身,一頭鋼針一般的短髮,鐵匠打扮,看到我們,也是一驚:

  「小鬼頭,總算回來了,你知不知道你阿爹專門出去找你了,要再不回來,連雪狼也要出世去尋你了。」

  「東子伯伯,我回來了……」虎子看著那個叫東子的鐵匠,吶吶道。

  「喲!虎子,你怎麼也跟東籬山的土匪似的,開始搶人啦?」有些人開始圍著我轉悠,我注意到他們個個都是人高馬大,北地漢子的身形。

  「虎子真不賴啊!才七歲就會搶人了,第一次搶還就搶這麼一個紫眼睛的大活人來。」

  什麼,這個小孩才七歲?我瞪大了眼睛看著虎子,明明看上去十一、二歲的身高模樣,我還真想看看是什麼樣的父母能生出這樣強壯的孩子。

  那虎子嘟著嘴辯解道:「你們不要胡說,她壓壞了俺好不容易找到的天麻,俺要她賠,賠不出來,就拿她的人抵債。」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怎麼抵啊?給大哥作小,你阿娘肯定就打翻醋罈子了,還是當你媳婦吧!」

  「大哥第一次出門就被烏八看上了。」又聽有人歎道:「你第一次閃人就搶一這麼大的媳婦兒,不虧是大哥的種啊!我說怎麼這麼久不回家呢?原來忙著疼媳婦呢!」

  那個叫虎子的少年黑黝黝的小臉又一下子漲得通紅,不停的跺著小腳:「快別亂說了,阿娘知道要打死俺了,你們看她是紫眼睛的,俺想著她可能是奸細才綁她回來給爹看的。」

  此話一出,那幾個壯漢就立時收了談笑的風聲,都改用那犀利的眼神盯上我,如同看著怪物。
  
  忽地有一個低啞的聲音傳來:「虎子,你捨得回來了?」

  我和虎子抬眼,有一人從離地三米高的巖峰上悠然轉了出來,高高在上的俯視著我們。

  那人看似三、四十歲的光景,可那灰白的頭髮迎風飛揚,稜角分明的臉上,線條剛毅,一條刀疤劃過灰色的三角眼,幾乎可以同我蜈蚣眼攀親戚了。

  「雪狼叔叔,是您哪!」小黑孩看似害怕的嚥了口唾沫,但偏裝出一副歡欣驚喜的模樣:「俺阿爹回來啦?」

  那人哼了一聲:「你私自出走一個月,整個谷裡的人都尋你尋瘋了,你阿爹、阿娘若是真知道了,現下你還會如此太平麼?」

  小黑孩明顯的吁了一口氣,抬頭燦笑道:「我就知道雪狼叔叔最疼虎子啦!」

  那位雪狼叔叔矯健的一擰腰,穩穩落地,大步來到我的面前,灰冷的目光落到了我身上。
  
  「這是我抓來的女奸細。」小黑孩恨恨道,再次敘述我與他之間的深仇大恨。

  「你是西域來的奸細?」雪狼的聲音帶著一絲凌厲,向我逼來,粗壯有力的手扼緊了我的咽喉,我勉力出聲道:「我的母親是逃難到中原的西域人,父親是中原建州人士。」

  我又把對小黑孩講過的仙女湖遇匪的事再說了一遍,那隻雪狼一眨也不眨的聽著,我說完了,他剛一鬆手,我的人也虛脫了,跌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

  「虎子,下次如果再遇可疑人等,你不必帶回來,比如像這個紫眼女人,你將其綁得再緊,到了入口,她亦可輕易掙脫,然後加害於你。」他冷冷地注視著我,對那虎子沉聲道。

  「我不怕。」虎子瞪大了小眼睛,掏出小盒子:「我有阿黑,阿黑只聽我的,我叫阿黑去咬她。」

  雪狼仰天哈哈一笑,微一動手,虎子手裡的盒子已在他的手上:「若是高手到來,你根本沒有機會。」

  然後眼前又一花,那個小盒又回到了虎子的手上。

  虎子紅著小臉梗在那裡,再說不出一句,過了好一陣子才吶吶道:「那雪狼叔叔,這個紫眼睛的女人怎麼辦?帶都帶回來了。」

  雪狼灰色的冷眼看了我半天,淡淡道:「虎子,轉過身去。」

  我的心緊了起來,等虎子明白過來的時候,雪狼已經向我的天靈蓋擊去,眾人大聲驚叫:「虎子,你媳婦要被雪狼哥殺了。」

  虎子一下竄過來抱著我打了一個滾,躲過了雪狼致命的一擊,我駭然望著我原來所處的地方那一個大坑,顯見此人武功修為之高,定然是一個隱匿的江湖好手。

  虎子對著雪狼結結巴巴道:「雪狼叔叔,她……她是個女人,阿爹……說過人命關天,我們還是審一審吧!萬一錯殺好人了呢?」

  雪狼冷冷道:「虎子,你果然是你阿爹的種,英雄難過美人關。」

  「若非你阿娘,你阿爹又怎會放下這大好前程,放棄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去建一番名垂千古的功業,反倒躲在此處苟且。」

  雪狼那冷眼中似是無限惆悵,萬分懊惱,轉而又殺意畢現的看著我們,「女人又怎樣,須知這女人的心腸便是魔鬼的果實,而女人的眼淚便是這世上最毒的毒藥。」

  我一定以及肯定,此人年輕時一定受過某位厲害女人對於其在身體以及心靈上的重創。

  虎子聽得有點暈頭轉向,懵懂的甩甩頭,只是癟著嘴道:「雪狼叔別老說俺聽不懂的話,這個女人還是等阿爹來親自審吧!」

  他又氣鼓鼓地補上一句:「還有別再說阿娘的壞話了,俺不愛聽。」

  眾人聽了大笑不止。

  雪狼瞇著眼正要開口,忽地平地又一大幫子人硬擠了進來,全是女人與孩童,走在前頭的是個牽著一個黃髮小女孩的老婦,那個小女孩也就二、三歲光景,粉嫩的小臉上兩隻眼珠子烏溜溜的黑圓黑圓,額頭一點平安胭脂,黃髮紮著兩隻高高地沖天辮,甚是漂亮可愛。

  眾人又大叫:「乾娘來了。」

  那鐵匠東子,搖頭對雪狼笑道:「雪狼,看來你今日無論如何也殺不了這紫眼女人了。」

  那小女孩看見了虎子,一下子掙開了老婦的手,蹣跚的跑過去,甜甜叫著:「虎子,虎子。」
  
  眼看就要摔倒,虎子趕緊接下抱了起來,瞪眼道:「小兔不聽話,才剛學會走路,跑得那麼快要是摔了怎麼辦?還有要叫我大哥,大哥知道不?」

  小女孩還是咯咯笑著,奶聲奶氣道:「虎子回來了,小兔想虎子。」

  然後猛揪虎子零亂披在肩上的髮,虎子痛得叫出聲:「姨奶奶,您看小兔呀!我的頭髮快給她拔光了,好痛。」

  那個老婦前來,抱下小女孩,然後上前猛地狠狠打了兩下虎子的小屁股,使勁揪住虎子的耳朵喝道:「你個殺千刀的小冤家,連個招呼都不打的走了一個多月,還敢喊痛?」

  小女孩牽著老婦的衣角,著急的大聲嚷著:「別打虎子,別打虎子。」

  「你妹妹都好幾天沒吃那蓮藕羹了,說是要留著等你回來吃,奶奶想得你晚上都睡不好。」

  我注意到那老婦的十指修長,保養得甚好,髮式和衣著竟十分新穎,不似鄉村老婦,那行止倒有幾分風拂柳的優美感覺。

  那張風姿猶存的臉上敷滿白粉,因為生著氣,大聲說話牽動面部,便有一些粉掉落到虎子的髮上,虎子不由打了個噴嚏,她便放了虎子,可那描繪精緻的眼圈卻紅了,抽出一方上好的絲帛,迎風大幅度的一揮,婀娜的輕拭淚珠,活像在戲台上唱戲一般:「這麼小就讓奶奶難受,將來長大也是個負心的臭男人。」

  虎子的小黑臉漲得黑裡帶紅,紅中帶黑,怯懦著:「奶奶別哭了,虎子會對您好一輩子的。」

  「乾娘別哭了。」眾人怒力忍著笑,唏噓道:「虎子這不回來了嗎?妝花了成熊眼睛就不好看啦!」

  沒想到那奶奶還真的收了涕泣,只是扭捏的抱著虎子又罵了半天小冤家。

  「可憐見兒的,什麼人那麼毒的心腸把這麼好的一張臉給毀了。」那個紅翠奶奶走過來,抬起我的頭來左看右看,歎了口氣問道:「閨女,叫什麼名啊?」

  我望向紅翠奶奶的眼,只見一汪深邃,不可見底,我便平靜答道:「我叫金木,絕非壞人,還望這位夫人出手相救。」

  「乾娘,我看這個紫眼睛的女人不簡單。」

  雪狼冷冷道:「若是尋常的婦道人家,家人遭劫,安能如此鎮定安然,毫無驚慌之態,而且紫瞳之人,便是西域也少有之,故而此女斷非常人。」

  「您再看她的傷口。」

  雪狼撕開我肩上的衣服,我忍住疼痛竭力甩開他的手,他冷哼一聲:

  「那兇手所使兵器乃如紙片一般極薄的軟劍,就連東籬山的土匪不會使這種軟劍,那兇手定然是一個職業殺手,故而出劍又狠又準。」

  他再一次反扭著我的手,另一手扣緊我的肩上傷,立時血流如注,我痛叫出聲,他卻厲聲咆哮道:「快說,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用餘光一掃周圍,瞄到黑壓壓的女人堆,便忍痛:「不瞞諸位,我相公是個三心二意的主,名義上為我請了一個女保鏢,其實暗地裡同她搞七拈三,後來遇到潘正越的大軍,我為保貞潔,跳進仙女湖險灘,躲過了亂軍,眼看爬上了岸,見到了那個女保鏢,她便趁我相公趕來時暗中害我,我便落到了湖裡,然後順水流落至此。」

  「各位好漢、奶奶,我沒有辦法回我相公那裡去,因為不知道他是不是同那女保鏢勾結了,我就怕他等我回去,殺了我好扶正她。」

  眾人聽得一愣一愣,許多女人的眼中顯然出現了同情的淚光,有一個女人恨恨道:「傷人命的狐媚子。」

  連男人也睜大了眼睛:「你家男人真沒用啊!」

  「虎子,戰場上哪有男女之分?我等當年也是刀尖上舔血過來的,如今安穩日子過久了,便疏於戒備了麼?」

  雪狼環視四周,眾人立時噤若寒蟬,目光中一片肅然:「東子,你還記得嗎?我們隨大哥遁入這桃花源時,大哥便預言,這禍亂天下的戰火終會燃到這裡,若是如此女所言,潘毛子打進汝州,這驟來的外人,正是應了星象所言,這近八年的休養生息將盡,離出谷之日亦不遠矣。」

  我大驚,看來這幫子人以前絕非什麼普通老百姓哪!隨即滿腦門的菊花香滲進肺腑,猛然想起蘭生提到菊花鎮,剎那間我的心頭豁然開朗。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原來蘭生所謂的菊花鎮並非是指這汝州城裡一個叫菊花的鎮,而是在九宮八卦陣中坎位的示路,如果當年有人用碧玉梅花鎮作記號稱作『梅花鎮』,那麼這裡滿野的菊花便是『菊花鎮』,如同當年宋明磊用信手捻來乾菊花作『鎮』,這便是蘭生所謂的『菊花鎮』。

  這就是為什麼我差小放怎麼也找不到所謂的菊花鎮,那是因為根本沒有叫菊花的小鎮,只有這個隱蔽的神奇山谷。

  可是我卻陰差陽錯的還真尋到了『菊花鎮』了,我望了望谷中一小片狹窄的天空,暗忖,這蘭生是如何知道這個『菊花鎮』的,以他的修為,實在不像是幽冥教一個普通的暗人?

  他究竟想引我去見誰?這個神谷又同我的過去和未來有著怎樣的緣法?

  雪狼的三角眼瞟向虎子,厲聲喝道:「手無縛雞之力?哼!你看她的左手指骨發達,小臂有力,定是個善射之人。」

  「這位好漢,我家相公發跡以前我一直以種地洗衣為生來養活我們全家。」這也是實話啊!

  我沉沉道:「你們若要殺我,就快下手,不過潘正越大軍來襲,小女子還請各位早作打算,是降是躲,早作道理,無謂像我家人一般枉死。」

  眾人一凜,東子冷冷笑道:「潘毛子當年就曾經在下朝之時對大哥說過,若是我等有幸從戰場上活著下來,早早晚晚要讓我等死在他的手上,大哥當時淡然笑道: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大將軍可要保命活到那日才好對付我等。」

  「只是,大哥最恨濫殺無辜。」

  東子拍拍雪狼的手,乘勢讓他放鬆了扭我的手:「這個婦人的確不像一般人,但若是奸細又有些牽強,雪狼你想想,光這雙眼睛就夠招人嫌的,如何做個遁地的奸細?」

  「雪狼哥,給東子哥留著作續絃吧!」人群裡有人起哄。

  那東子裂開一絲笑,露出滿口尖牙,似惡狼之口,看上去甚是凶悍恐怖,只聽他陰森森笑道:

  「這個主意不錯,不過俺可消受不起,況且她的確看上去是個擅射之人,兄弟們過了這幾年消停日子,都沒有把武藝放下,今日回去便要把自己的傢伙請出山來磨利嘍!早作打算。」

  「蒼天有眼,助我燕子軍在亂世終結之前重出江湖。」雪狼亦興奮的大笑出聲:「與潘毛子一決雌雄,亦可教訓一下那忘恩負義的原氏中人,我們揚眉吐氣的日子終是來了。」

  眾人立時歡呼出聲,眼中流露出一股奇異的興奮神色。

  我的頭開始暈了起來:北落危燕,當年民間便有如是傳言,東北虎,西北燕,雄霸東北的軍神潘正越,鎮守玉門關的破軍星乃是東庭一東一西兩大精兵,普天之下,能對付潘正越的只有當年的于飛燕,而真正能護送我回原家的亦只有當年破軍星之稱的燕子軍頭領于飛燕哪!

  北落危燕,我怎麼這麼傻,蘭生所指那潛伏多年的驚世猛將,正是我的結義大哥──燕子軍首領──于飛燕。那這個小虎是大哥的孩子嘍?那麼我的大嫂又是誰?

  驚喜交加中,依稀聽到有人嘻嘻笑道:

  「行啦!雪狼,我知道是為了我們神谷好,就算要出谷了,可咱們日子照過,我家裡缺個人手,就她了,反正在神谷裡,我們一大幫子人看著她又能怎麼樣?」

  那人的聲音輕輕鬆鬆的,便把緊張出征的局面掃了個光,正是那個紅翠的老婦,眾人也附和著她。

  「乾娘、東子,還有諸位可想好了?如若鬆綁,必是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想好了,再打仗吧!也得要人做家事。」

  老太太使勁點著頭,摸著小兔和虎子:「你大哥倆口子出去辦事兒到現在都沒有回,我要找個人做家務,再說虎子他娘再過個月就要生了,也做不動家事,家裡就指著她做粗活了。」

  那個雪狼就噎在那裡,瞪了半天眼睛,一甩手放開了我,忿然道:「罷了,隨您老吧!」

  說罷便風一陣轉身消失在眼前,還是那個臉上塗滿了白粉的老婦人扶我起來,遞上半瓢水,我搶過來作驢馬飲。

  周圍的人又多了一圈,看著我都像是在看動物園裡新來的動物,不知何時一群小孩依次跑到虎子那裡,叫著「虎子哥」回來啦!

  個個都用崇拜的眼神仰望著虎子,虎子昂著頭,享受著被敬仰的感覺,直到他的小兔子妹妹因為被他忽視太久而而哇哇大哭,他這才回過神來抱著她離開人群。

  「奶奶,這裡風大,咱們快抱妹妹回去啦!」小老虎親親小兔子的臉,細細哄著:「小兔子不哭,虎子哥哥給你帶野山地回來啦!」

  我暗歎一聲,這黑小子還真是個好哥哥,真像我那黑大哥了。

  我和錦繡剛剛到紫棲山莊時就被迫分開了,再見面時已是一個月後。

  那時還是大哥、二哥送她過來的,碧瑩躺在床上只剩下半條命,錦繡一開始怎麼也不肯看我,我哄了她半天也不理我。

  我有些生氣,便強捧著她的小臉,卻悚然發現那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紫琉璃的眼中流出,我那時還以為她還在怪我沒本事去紫園同她匯合,壓根沒有想過她的遭遇生不如死,於是當時的我只是心疼得像貓抓似地陪著她一起哭。

  大哥和二哥都長高了一圈,身上都穿著嶄新的子弟兵服,腳上也套上了上好的練武鞋,二哥比以往更俊美,也更沉默寡言,坐在床沿上,默默地看著氣若游絲的碧瑩,天狼星一般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只有大哥還是笑得那樣明朗,可是卻掩不住臉上和身上的淤傷,我從周大娘那裡知道,東營那個冷酷勢利的教頭天天當著眾人的面休辱他:

  □養的蠻貨,他的臉上、身上便往往帶著這些反抗的傷痕艱難生活著,可是他卻從來沒有向我們訴過一聲苦。

  我們幾個好像剛剛學會走路而爬出窩棚的小狗,就被人從母親身邊帶走,然後那滿腔的熱情和生活的渴望遇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惡劣天氣,風刀霜劍,雷擊暴雨,地動山搖,血淋淋的現實折磨之下,眼神中剩下的唯有掙扎著活下來的,那種無限的疲備和木然,如同無可避免的攝於強者的卑微以及面對未來的膽怯。

  「妹妹們別哭了。」

  他那時忽然對我們大笑出聲,打破了屋裡沉悶的哀傷氣氛,我們都看向他,他的左頰明明還有大大的淤青,連帶那銅鈴大的眼睛亦有些紅腫,只聽他堅定的說著,「俺和老二的月錢發了,只要有俺和老二在這世上一日,包管咱們小五義定有那出頭的一天,我就不信,我于飛燕的妹妹們就不能過上好日子。」

  十三歲的少年在勉強可以稱之為屋子的草棚中,用那夾雜著濃重山東口音的大舌頭鏗鏘而語,卻令我們的眼中重新喚起了信心和勇氣,錦繡抬起帶淚的小臉,渙散的目光聚起了焦,對我用力點著頭,堅定道:「錦繡沒有忘記,要永遠同木槿在一起,錦繡發誓總有一天要紫園所有的人聽到小五義的名字就害怕。」

  這時碧瑩也醒了過來,聽了我們的話,流出了眼淚,便也慢慢伸出手來,我們五個人十隻手緊緊地交疊在一起,發誓將來一定要在這富貴得冒了煙的紫棲山莊裡出人頭地。

  我被帶回虎子的家中,那個老婦被稱作紅翠乾娘,她安排我睡在柴房裡,我透過柴房的窗欞看到,三個小孩從早在院子裡站著,看到虎子便衝了過來,都比虎子矮一個頭,二個黑臉的是男孩,長得也是虎頭虎腦,另一個紮一條細辮子,白淨的臉,水靈靈的眼,同樣閃著崇拜的光,圍著虎子大叫:「哥哥回來啦!」

  虎子懷中的小兔,忽然生氣的揪著左邊男孩的髮,「豹子壞,打我,虎子打還他。」

  虎子就沉下了小臉:「豹子,你怎麼打小妹妹,你忘了阿爹說的,男人不能打女人,阿娘也說了哥哥一定要護著小妹妹嗎?」

  那個豹子的小孩便撅起小嘴,不樂意道:「誰叫她老讓我抱來著,不抱她就哭,再說她現在都會說話了,阿娘又要生了,兔子不是最小的啦!」

  「那也是你妹妹。」虎子嚴肅道:「家人要像家人的樣,知道不?」

  虎子看那個女孩摀著嘴偷著樂,便轉身又道:

  「小雀,你是姐姐,要保護妹妹才是,小狼你排行老三,那麼喜歡讀書,怎麼也不跟書上好好學學愛護妹子,你們兩個做姐姐、哥哥的,怎麼任由豹子歁侮妹子呢?」

  那叫小雀和小狼的便低頭悶聲不響了。

  小虎、小豹、小狼、小雀、小兔,我忍不住嘴角上揚,好可愛的一群小『動物』啊!

  我暗中又一算,看來我大哥、大嫂不但感情很好,對於孩子也教導有方。虎子小小年紀的把幾個弟妹教訓了一頓,那些弟妹儼然把他當作家裡的頭,也不吭聲,任他像小大人似的訓著。

  過了一會虎子放下小兔,從小包袱裡取出幾串野果,分給眾兄妹:「哪!剛摘的蛇果和桑子,可好吃啦!我給你們留的。」

  三個小孩歡天喜地的搶過山果分著,虎子又掏出一小堆野果送到小兔嘴邊,甜甜笑道:「小兔吃野山地吧!虎子最疼小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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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17:37:50 |只看該作者
番外 胭脂梅

  元武十二年臘月,天地間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凍得人眼皮都沾了起來。

  花木槿提著要剛漂完的衣衫,停在溪邊,若有所思地看著遠處圍牆探出的一片嫣紅,狡黠的墨瞳轉了又轉。

  一個青衣少年,悄無聲息地來到她的身後,循著她的視線看去,果然她的目光越過牆頭,不停地逡巡在風中微微搖曳的朵朵紅梅。

  「四妹,這是西楓宛的梅花,你再野也萬萬不可前去。」

  「哦!……呃?」花木槿嚇了一大跳,手中的竹籃摔下,少年俐落地單手一抄,微笑地遞上前去。

  花木槿拍拍胸脯:「二哥,你的輕功越來越好了,怎麼我都不知道你近我身呀。」
  
  宋明磊替她搓著凍傷的小手,談笑著:「你可記住二哥的話了。」

  花木槿驚愕地抬頭看宋明磊,面上一紅,惱羞成怒道:「喂,二哥,你不要老把我花木槿看作是偷雞摸狗的野丫頭成嗎?我是有人格的!」

  「好,就算二哥說錯了,不過,」宋明磊淡笑道:「你敢對天發誓,當真沒想過要翻牆去摘那些梅花?」

  「你……你莫要胡說,」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結巴道:「怎麼老知道我怎麼想得?」
  
  宋明磊在心裡笑了:你是我這輩子最想的人,如何會不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當下卻正色道:「西楓苑內有七星神鶴把守,萬萬不可動這些梅花的念頭。」
  
  她扁著嘴看了宋明磊一陣,然後笑顏如花,毫無誠意道:「知道啦!」

  宋明磊與她相視而笑,心說這丫頭肯定要慫恿于飛燕那大傻子陪她去采梅花。
  
  宋明磊臨走時又勸了半天,她面上還是笑嘻嘻地,眼中卻閃著不耐,兩隻小手硬把宋明磊推開了去,轉頭卻向于飛燕的東營跑去。

  宋明磊目送著她的離去,心中卻滋生著一絲不悅,為什麼她做「壞事」從來不叫上他?
  
  他癡癡地目送著她的身影蹦跳著離開了視線,然後感到有人悄悄的接近,他微側頭,平靜道:「我要一株百年胭脂梅。」

  ........................

  「啥!」于飛燕一蹦老高:「西楓苑的胭脂梅?」

  花木槿使勁一點頭,充滿了朝氣地對著于飛燕大聲說道:「宋明磊打聽過了,那西楓苑的紅梅全是名種梅,尤以那一株龍游胭脂梅最負盛梅,相傳那是失傳近百年的名種,那白三爺喜歡梅花,原將軍讓人在山野尋訪多年,也只得了一粒種子,聽說那白三爺腿腳不便,還要每每親自照料,澆水施肥鬆土的,整整五年不曾間斷,那株胭脂梅雖是越長越枉,卻不曾結過一粒花苞,不想今年第一場雪後,那株胭脂梅竟然開出滿枝頭的花來,見過的人無不驚歎如天上仙花下凡,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道長訪過梅花後還說,這株龍遊胭脂是見了貴人方才願意獻上花朵的,那當朝權臣竇氏想以萬株芙蓉換那一株龍游胭脂梅,白三少爺寶貝得跟什麼似的,就是不給,我們去試試吧。」

  于飛燕手搭涼棚,看著在園中悠閒散步的七星鶴,不由咽了一口唾沫:「四妹啊,大哥聽說……」

  話未說完,花木槿早就半道上截去,興奮道:「聽說現在市面上普通胭脂梅都千金一枝了,若是能摘到一支,哪怕只有一支,今年碧瑩的醫藥不就不用愁了嘛。」

  于飛燕看著花木槿殷殷的笑臉,又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使勁撐起一張快樂的笑臉:「四妹啊,戴教頭今兒個晌午才對我說來著,那個什麼三思而後行……」

  含著梅花香的雪花遠遠地向隱在山坡中的少年少女悠悠飄去,少女開始板著臉只顧發飆,熊腰虎背的少年一臉委屈地貓腰躲著挨訓,不時抬眼偷覷那燦爛似火的胭脂梅。

  而不遠處賞心閣樓上,龍章鳳姿的白衣少年,一雙狹長的鳳目亦正靜靜地看著那同一株胭脂梅花。

  小素輝蹲在原非白身邊,細細幫他按了下蓋在身上的狐狸皮袍子,一邊拔著炭爐,一邊怛心地看著他那神仙般的主子。

  他走到絕色少年身邊,循著原非白的視線,歎道:「三爺,今年咱們西楓苑的胭脂梅開得真好。」

  原非白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勾一絲微笑,素輝看著主子絕美的笑容,呆了一呆,然後開心地說道:「三爺,現在民間都流傳那邱道長私下裡對候爺說,這株胭脂梅每五百年隻為明主方才獻上三十朵梅花,三爺,既然這株梅花在咱們原家,又偏在西楓苑開花,莫非那至尊的貴人是您。」
  
  「素輝慎言。」一個青衫夫子走了進來,微微瞪了一眼素輝,輕聲道:「那是竇家你故意在民間散播的謠言,為了引起天子對我原氏的警醒,你怎地如此不懂事?」

  素輝嚇得小臉變了色,訥訥地說了小的幾句該死,站在一邊不敢出聲。

  「韓先生來了。」原非白在輪椅上坐直了身子。

  韓修竹趕緊走過來,為他壓住了他,細細地把了半天脈然後半蹲在他跟前:「今天天氣總算回暖了些,三爺今天的腿好些了嗎?」

  原非白輕輕道:「無妨,好多了。」正要綻開一絲微笑,忽然腿部開始劇痛,他弓著身子一陣抽搐,猛抽氣中,不想一口淤痰堵在喉中,天人的容顏上立時憋得通紅,韓修竹和素輝急忙喚著三娘和外候著的醫士,進來搶救,幾番折騰後,原非白的腿抽搐漸緩,也吐出了噎物,大口喘著氣,胃中的酸液流入鼻中,痛苦得嗆流了半天淚,頭一歪便暈了過去。

  西楓苑內一團雜亂,誰也沒有留意兩個小人兒潛近西楓苑。

  韓修竹用內功為原非白推宮過氣,原非白悠悠醒來,蒼白的小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虛弱地鳳目裡滿是死氣沉沉,沒有一絲少年人應有的生氣,他努力擠出一絲話語:「韓先生……不……要為我白廢…..力…..氣。」

  筋皮力竭的韓修竹暗中把了把原非白脈博,立時手腳冰涼,這個少年的脈相實在太弱了,如果今天林畢延再不來,以他的能力和身邊的普通醫士,恐怕根本無法來延續他的生命了。
  
  年幼的素輝奉似乎也預感到原非白生命的垂危,直哭得涕淚滿面,完全嚇傻了,韓修竹怒喝一聲,小素輝忍住了哭,驚恐地撲到同樣淚流滿面的三娘懷中,不停地抽抽噎噎。
  
  韓修竹的面上依然不動聲色的笑著:「三爺莫憂,為師已經把過脈了,已然無礙了,您先好生歇息,我前去迎接林神醫,今日便到,您一定會沒有事的。」

  他一指窗外嫣紅的胭脂梅:「三爺快看,今年的冬天多冷啊,就連咱們院子裡的梅花也有好幾株凍死了,」他努力維持著的聽似愉悅的語調,笑道:「可是偏這胭脂梅在寒冰霜劍下依然開得如此旺盛,那竇氏雖說是謠言,可那邱道長也曾預言今年若此株盛放,萬事必會大有轉機,現在為師也信了,爺的病體必然如他所說,會有轉機。」

  原非白不想讓老師難堪,便努力擠出一絲笑,裝作有興趣地扭頭看向那胭脂梅。
  
  韓修竹命素輝守著,卻悄悄叫了三娘出來。

  「三娘,去準備準備吧,」韓修竹的臉色一下子跨了下來,「萬一林畢延趕不到,現下將軍又在西域,恐是,恐是……」

  他的聲音也哽咽了,心中哀歎道:「對不起,梅香夫人,我沒能照顧好三爺。」
  
  三娘捂著嘴,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一路淌著淚到後面偏廳去取早已準備的殮衣。
  
  原非白,天下聞名的神童,日後叱吒風雲的踏雪公子,未來的皇室貴胄,此時此刻也只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不知道能否見到明天日初的一個病號而已。

  他枕在素輝的臂腕裡,望著胭脂梅的花瓣飄落,落漠地輕歎一聲,他悲觀的想著:「若韓先生說得都是真的,那這株胭脂梅即便開了,可如今風雪相加下的花瓣越來越少,殊不知離我死之日是否也將近了呢?

  小素輝天真地想著韓修竹的話,滿眼企盼地看著胭脂梅半天,然後生氣道:「三爺,我真想讓風雪快快停下來,好好的梅花都快給吹散架了。」

  「三爺,素輝方才沒有看清,您看,」素輝又像發現了什麼,興奮道:「還有好多花骨朵呢,都鼓鼓的呢,馬上就要開咧,咱們不怕啊。」

  梅花靜默地在風雪中飄灑,素輝的天真卻引起了原非白的共鳴,不知不覺中,心卻松了下來,垂下纖長的眼瞼,心想:「這枝名種梅花今年開得是真好呀。」

  他心底隱隱地伸起一股希望:也許他能活下來,能同那個紫瞳的小人兒一起好好地活下去,他要撐下去,好為娘親報大仇。

  紫金熏爐的白煙嫋嫋,熏得他的鳳目半閉半開起來,素輝似乎在喚他搖他,可是他的眼皮卻那樣沉重,仿佛千金鐵似的,人也漸漸地輕了,像是一腳踩到雲端裡那樣輕鬆。

  他來到了一片滿是香氣的梅樹林中,依稀看到有一個拖長辮子的小身影,正踮起腳使勁揪一株異樣鮮紅如血的胭脂梅花,搖著小腦袋,悠悠然地口裡念著童謠道:「梅花梅花摘光光,換米換錢氣死你。」

  他一下子從夢驚醒了,這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都濕透了,微抬頭,越過素輝流滿鼻渧的小臉,卻見那最茂盛的胭脂梅正在劇烈地起伏著,花瓣如急雨而落,他睜大了鳳目,卻見一隻粗粗短短的小黑手正在使勁扯那最密的樹枝,嫣紅的花瓣急雨中微露半截藕臂,過了一會兒,牆頭出現了兩個小孩腦袋,黑不溜秋的那個男孩雙目銅鈴一般四下張望,另一個女孩白淨的臉上雙目明亮,鼻頭蹭著黑灰,土裡土氣地拿袖子擦著流鼻水的鼻子,微毛的髮髻上綴滿了梅花,她的小黑手一邊往背後摸出一條烏油油的長辮子掛在左肩,一邊呵呵地奸笑著,同黑臉少年兩人四隻明亮的眼睛賊骨碌碌地盯著那株最高的胭脂梅。

  原非白向來看人識字過目不忘,那一日他看得真切,那個女孩很面熟,正是錦繡唯一的親人,也正是因為錦繡,他默許了這個經常在西楓苑圍牆邊轉悠的低賤丫頭,明目張膽地覬覦他那滿樹燦爛的梅花。

  有時候她還對著他的梅花一個人傻樂,少年總是鄙夷而痛恨地想著,多麼礙眼而庸俗的笑容啊,同另一個如百合初放的笑容,簡直雲泥別。

  原非白混沌地想著,那黑大個男孩應是紫園裡傳說中小五義的老大于飛燕吧。
  
  卻見那兩人目光交流一陣,那黑大個男孩便蹲坐在牆頭把風,那女孩身材輕盈,飛快地爬到不太高的梅樹上,那燦爛的花枝轉眼便落到那女孩屠戮的黑手。

  少年想起了方才的惡夢,以及夢中那個女孩,還有那可怕的童謠,他的心臟就此收縮,病態蒼白的臉上浮起了血色,那株用來激勵自己好好活下去的胭脂梅已然光禿禿地立著,似是委屈而帶滿諷意地仰頭看著原非白,而琉璃世界中的女孩衣衫襤褸,懷中抱滿梅花,映著小臉通紅,晶晶亮的眸光神彩飛揚,然而在原非白的看來卻正如那倡狂欺主,小人得志般的罪惡。

  縱使再好的涵養也慢慢地破碎怠盡,驚天的憤怒在少年的心中醞釀。

  求生的本能令十二歲的少年對自己說,我要活下去,絕不能被這些個臭丫頭氣死,他凝聚起垂死渙散的目光,終於露出與他年齡不相稱的目光來,冷如厲冰。

  幾乎在同時,院中幾點黑影飛掠過莫愁湖,撲裘女孩和黑大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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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17:38:0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七十七章 風雨故人歸(一)

  我很快適應了我在神谷短暫的保姆生涯,雖是各種各樣的粗活,好在我少時也做過苦工,於我而言也並非難事。

  一開始谷中的人們很懼怕我的紫眼睛,亦擔心我是奸細,不敢亦不屑同我攀談,唯有那個紅翠乾娘同我聊聊天什麼的,我也不敢多問,怕他們以為我真是奸細,淨打聽些事,後來慢慢同幾個小孩子熟了,沒有打聽到大哥和蘭生的消息,卻等來了潘正越的右參軍攻打東籬山和南陽山的消息。

  山下傳來消息,東籬山的烏龍寨出乎所有山頭的意料,竟然頭一個受了庭朝的招安,招安後的第一件事竟然公報私仇,幫助右參軍攻打南陽山的桃花源谷。

  山谷中人開始密議,我偶爾聽紅翠姨的夢囈,提到錦繡二字,心中明白,他們要用錦繡一號來對付潘正越的右參軍。

  可我卻望著陰雨濛濛愁眉苦臉,因為雨季開始,卻是錦繡一號的致命傷。

  這一天警報的長嘯傳來,神谷中人將那些半圓柱型的三層樓全部關上窗,密閉如蜂巢,每戶人家都形成了一百八十度的天然碉堡,唯留幾個三寸圓孔,用於架弓弩或觀察,便於防守及攻擊,我一手拉起小虎幾個孩子,扶著抱著小兔的紅翠躲進雪狼的碉堡,穿著精甲雪狼瞇著眼對我狠狠道:「你若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搗……」

  我歎氣道:「現在雨太大,錦繡一號不能用,于大哥同你們進谷時可有改進版的二號?」

  那個錦繡二號其實是根據護錦改造的升級版。

  我與魯元發明錦繡一號時考慮古代火藥易潮而失效,故而火藥盒改用輕而密封的鋁盒,但是遺憾的是,古代所有弓弩的發射器是動物筋健曬乾所製,只要一浸濕還是會失效。

  因為一直找不到更理想的代替品,魯元只能在我的建議下試著提煉原始橡膠,但由於這個時代的提煉技術不盡完美,錦繡二號的射程沒有一號強,但是卻保證了武器在大雨中能夠成功使用。

  在西安大亂前五晚,錦繡二號才剛剛試驗成功,那年大雪紛飛,于飛燕就是拿著錦繡二號進攻西安城,原非白在其掩護下救了地宮中飽受原青舞折磨的我,然後于飛燕被貶河南,燕子軍一夜之間解散,原非白被囚地宮,魯元與我流落江湖,錦繡二號也神秘的失蹤了。

  「你果真騙了我等。」雪狼一把抓向我的咽喉,厲聲喝道:「不然如何會知道還有錦繡二號?莫非你是原氏中人。」

  「于飛燕乃是我的故人,他對我恩重如山。」

  我一閃,躲開了他的魔爪,大聲道:

  「請你相信我,我決不會做出對不起他的事來,決戰之際,最忌疑人,我若是奸細,就不會千辛萬苦將紅翠奶奶和雀幾個孩子救到這裡,我知道出谷的路,直接送到潘正越處豈不是更好?請將軍明察。」

  這時一人衝進來,驚報:「虎子和小雀不見了。」

  我們大夥一回頭,果然這兩個孩子不見了,小狼怯懦道:「虎子哥要去引敵兵到鷹眼,好讓神器起到最大作用,小雀一定要跟著去。」

  錦繡一號炮擊地點是在鷹眼,可是當時因為下大雨,改用錦繡二號,地點卻是在後方,這兩個孩子走得太心急,卻忘記再次確認一下炮擊地點,這下他們同敵人站在一處,眾人不得不停止了射擊計劃,紅翠當時就暈了過去。

  我心中著急,不等他回頭,便飛身出去,一路來到鷹眼處,果然兩個小孩在那裡躲著。他們看到我非常驚訝,正要拉著兩個孩子退出,遠遠地看鐵水漸漸自鷹巖處湧入。

  那鷹巖是兩座摩天巨岩,被唯一塊巨石鬼斧神功的相隔,遠遠望去如雄鷹的利眼,故而那塊看似從天而降的巨石被稱為鷹眼石,這裡的地勢十分險要。

  大軍近時,當首兩人皆是凶神惡煞,左邊一個女人眉目細長,鼻樑微挺,鮮紅的口紅掛著笑,水蛇腰的身材被棕色的皮質軟甲繫得體現無遺,谷中大風拂動內襯的桃紅色衣,在萬叢綠景中甚是出挑,左眼角有一粒雀痣,愈顯得那雙杏花眼中充滿風情的誘惑,然後又挾著一種令人畏懼的殺氣,總之總結為三個字:不正派。

  「金木。」小雀捏緊了我的手:「頭前那個方臉的是烏七,那個女的是他妹妹叫烏八喜,壞死了。」

  「咦!這不是谷主的孩子嗎?你是叫小雀吧!」那個女子咯咯笑了起來,「我們特地來拜山,怎麼沒見你們的爹呢?」

  「這個女人,本官看著怎麼就這麼眼熟呢?」

  烏七摸著我下巴看了半天,擊掌道:「這好像是山遊莊子那個老頭送來的畫像,妹子,就是紫眼睛女人的那幅畫,老頭子要用一箱黃金換她呢!」
  
  「是信遊山莊,大哥。」烏八喜瞥了她大哥:「就她呀?他相公願意以一箱黃金來贖她?媽呀!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哪!瞧瞧,同他那個陰臉相公一樣是紫眼睛的,畫上看去還挺漂亮的,如今當面看怎麼還不如寨子裡挑泔水的呢!」

  我心中一動,段月容還專門為我拜山了嗎?

  正要開口相問,有人卻抓住我的手,我低頭一看,是那兩個冒失孩子,臉色早嚇白了,可是表面上還是很勇敢的,緊緊提著手中小號的兵器,抿著嘴看著他們。

  「我爹如果在這裡就沒有你這個女人笑的分了。」小虎沒好氣的說。

  那女子卻恍然大悟道:「聽說你娘懷了個怪胎,都十個月了還沒有生下來,所以你們爹帶著她出谷尋高人看病去了,原來還是真的哪!」

  我暗自叫苦,本來還想用于飛燕以空城計嚇走他們呢!

  「你才怪胎呢!」小雀恨恨道:「等著瞧,雪狼叔叔和我阿爹會剷平你們東籬山這幫子土匪,替天行道的。」

  「笑話,我們東籬山豈是你們說打就打得的。」烏八喜冷哼著,「你們爹就是執迷不悟,攤上這麼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殃子,早點同我結親多好。」

  「你做你的春秋大夢吧!我阿爹不要你,你就給我阿娘下毒,像你這樣傷天害理的女人,如果不是看在你是女人份上,我阿爹早殺了你了。」

  她的水眸看了我幾眼,卻對孩子們呵呵嬌笑道:「你爹捨不得殺我呢!」

  我看這樣爭下去沒完沒了,最主要的是後面的軍隊也開始哄笑。

  有的已經往我這邊挪動腳步了,便低聲讓小雀先往回抄小路躲一下,我到時以弓箭掩護,然後趁錦繡二號發射之前,施輕功逃脫,結果這兩個小孩的家族榮譽感令他們一個也不肯先走,還是勇敢的站在我身邊。

  我著急間,烏八喜的長劍出鞘,那劍渾身發著烏碧的幽光,極其寬厚,就連男人裡面都沒有使用這樣看似笨重的武器。

  烏八喜笑道,眼中閃過一絲殺意:「今天反正桃花源神谷將會煙消雲散,這位妹子,回頭不如讓我將你獻給潘將軍奉茶吧!」

  茶字未出,她早已挾著一陣風向我衝來,我急忙抽出虎子的大刀匆忙一擋,立時虎口發麻,差點沒有脫手了。

  「這位女英雄,可曾聽過唇亡齒寒的道理?神谷和貴寨雖有過節,但我們皆在這大山之中逍遙自在,不受朝庭約束,但若是神谷消失了,東籬山便是下一個目標,潘正越正是用花言巧語,利誘相加,要桃花源與烏龍寨自相殘殺。」

  我忍著痛,「你難道沒有聽說過潘毛子惡疾嗎?喜歡虐殺漂亮的女人,依女英雄這般貌美,可真要三思啊!」

  烏八喜一愣,拉著馬退後一步,不自覺的摸上俏臉沉思起來,我心中一喜,心想烏八喜身為女子,自然明白潘正越看她的目光。

  沒想到烏七卻嗤道:「俺們烏龍寨已受朝庭招安,我同妹子是四品校尉,也是朝庭命官,潘大將軍對俺們綠眼有加,如何會殘害……啊……那個……良啥的。」

  「校尉大人!」旁邊一位正裝將軍,想必是周朝右參軍王加禾,忍住笑好心的提醒道:「你同大小姐現在乃是我大周四品校尉,大人對您青眼有加,又豈會殘害忠良。」

  「正是,正是。」烏七呵呵大笑一陣,「妹子,把這個女人拿下,別打死就成了,乾脆把手砍下來吧!好歹值一箱黃金。」

  烏八喜揮刀即來,霍然有聲,所劈之處,立時山崩地裂,天地變色,烏龍寨的嘍囉大聲叫好,就連周兵也不禁咋舌。

  亂世啊亂世,造就了多少個身手不凡,武藝了得,心狠手辣的女終結者啊!

  我定神後退,擰身使輕功向一處高壁登去,在烏八喜沒意識到之前,我已經張弓射向烏八喜,看在她是女人面上,只是射中她持刀的左臂,萬萬沒有想到她那超大超重的鐵劍砸下來,把她的腳生生砍成了兩截。

  眾人皆驚,烏八喜的眼神一下子駭然,放聲大叫,雪狼在我身後大喊:「金木。」

  烏七策馬飛衝上來,我急退著滑下斜坡,趁此機會,挾起兩個孩子施輕功擰身回撤。

  天地開始響著悶雷,烏七大怒道:「統統跺成肉醬。」

  他吹了一個口哨,卻見周圍無數人竄了出來,一個個惡狠狠地盯著我們,完了完了。

  我抱著兩個小孩跑不動,將箭頭指向烏八喜,對兩個小孩大喝:「快往回跑,不然我就要陪你們死在這裡了。」

  小豹子拉著哭泣的小雀使輕功狂奔,有人向小孩追去,我只得改了箭的方向,連射五支,擊斃了三個嘍囉,使得雪狼接住兩個孩子往回走。

  我在至高點,漸漸箭袋空了,有人從後面登上我所在的坡上,一把勒住我的脖子,又有人踢開了我的長箭,烏七躍上來,狠狠地踢了我幾腳,每一腳幾乎都命中我的蜈蚣眼。

  我的狂性也上來了,趁機猛地用一隻能動的手猛地勾住他的腳,將他絆倒,然後狠狠咬上他的耳朵,眾人大叫著將我們分開,雨漸漸下大,我的嘴裡是烏七的左耳朵,我的脖子上架著一把銀晃晃的大刀,握在那個大周將領手上。

  我用一隻眼看著他,吐出那隻耳朵,哈哈笑了起來:「一隻耳,我是你黑貓警長,最好快走,不然我保證把你炸成肉醬包餃子吃!」

  烏七的大刀飛來,我的輕功再快也逃脫不了全部的短箭,我睜大了眼睛,希望雪狼快點燃起錦繡二號,把他們全炸成肉醬,好實現我的恐怖威脅,心裡不由有一絲難受,臨死前別說非白了,就連于大哥也沒機會見一面。

  就在箭離我腦門一根手指的距離,一道銀光從天而至,大力的削斷了那三支短箭,哚地一聲戳入高高的鷹眼石中,刀身亮如銀龍,刀柄上鮮紅的綢布紅火焰一般在大風中不停飄揚跳動著,刀鋒下擺九個連環在大雨中激烈的顫動著,發出幾乎要刺破耳膜的嗡嗡聲,竟然蓋過了那烏雲中的悶雷。

  耀眼的銀光反射到我眼中,我抬手擋了一了擋,不可思議的盯著那把大刀,只覺似曾相識。

  風雨中有一人高大如巨人,健壯如神祇,昴藏雄壯的身姿挺立在我同孩子們站的巨石之上,銅鈴大眼,如鷹隼銳利俯視著我們,聲如洪鐘,喝聲如雷:「鼠輩休要傷害無辜。」
  
  我依稀感到我鬆了那張土弓,屁股坐倒在地上,任雨水灌進口中,我看不見救我那個人是誰,老天爺仍在咆哮,似要撕裂大地的風雨聲,虎子和小雀興奮的叫著:

  「金木,你要挺住,阿爹和東子伯伯他們來救你啦!」

  風雨聲中人聲嘈雜,有一雙強壯的手抱起我向後躍去,那個聲音充滿力量的毅然喝道:「放箭。」

  然後耳邊飛箭嗖嗖傳來,伴著巨大的爆炸之聲,那恐怖的嘶喊之聲震耳欲聾,錦繡二號放箭了。

  烏八喜在大聲慘叫:「大哥。」

  「金木,咱們的神器炸死烏七了,還有那個周朝將領,烏八喜跑了。」小豹歡快的聲音越來越低,我努力想睜開眼,可是雨太大了,只能微覷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風雨中走來。

  小雀過來扶起了我,頭一次用敬稱緊張的問著:「金木姨,你可好?」

  「多謝這位妹子救下我家的這兩隻活獸。」那人聲如洪鐘,充滿男子氣概,傳至我的耳中,竟然壓過了風雨之聲。

  我的腳有點小扭,藉著小雀和小虎站了起來,眼看要摔倒,一隻有力的手扶起了我。

  「多謝……」是大哥嗎?我這樣想著,然後我的手慢慢痛了起來,因為這人開始捏緊了。

  我的心又開始緊了起來,欲掙脫那鐵鉗一般的手卻不得,我心下害怕起來:大哥會不會以為我是奸細而要傷害我?

  「你可認識西安原府小五義……」那位谷主的手開始打著顫,我的手被他捏得生疼。

  雨漸漸小了下來,我得以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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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17:38:1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七十八章 風雨故人歸(二)

  雨水依然無情的淋浴著這個荒謬的世界,透明的雨珠細流一般滑過我的臉,滑過那人線條剛毅如戰神一般的臉,鬚如剛針,根根在風雨中因激動而顫抖,他的銅鈴眼盯著我,閃著狂喜和辛酸,他的聲音因為激動和疑惑而低沉暗啞:「你……你可是四妹?」

  「只望妹妹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飛燕永遠在你身邊聽候差遣,妹妹即便一生不願嫁人,只要飛燕擊退突厥,能活著下了這廟堂,亦可一生不娶,陪著妹妹遊歷天下,泛舟碧波,了此一生。」

  那人溫柔誠摯的話語猶在我耳邊迴響,八年前那最後一聚,他對我和碧瑩微笑著:「二位妹妹千萬珍重,飛燕此去定要擊破突厥,勦滅竇家,好還天下蒼生和小五義兄妹一個平安之地。」
  
  我呆呆地凝望著他,恍若隔世的狂喜沖進心田,滿腦子都是那人少年時代無拘無束的豪邁大笑聲,還有那硬渣渣的大鬍子。

  「我家四妹的眼睛不是紫色的。」他的大眼中閃著不可思議,依然緊盯著我的紫眼睛,向我跨進一步大聲問道:「你可是我家四妹,花木槿嗎?」

  淚水混著雨水,流進嘴裡,猛然驚醒那心底無盡的辛酸和委屈。

  是啊!當初的非玨都不會認出我,于飛燕又怎會認出破相紫眼的我,垂下悲傷的眼瞼,我慢慢掙開了他的手,默然的低著頭,一瘸一拐的往回走著,依稀感到眾人的視線集中在我的身上。

  過了一會,有人來到我的眼前,擋住了我的去路,髮梢留下的雨滴澆不熄那人身上強烈的陽剛之氣,迫得我不得不抬起頭來。

  他目光依然如炬的再一次大聲問道:「你是木槿吧?」

  我抬頭望了他許久,再也忍不住,慢慢地伸出手,猛抓他的鬍子,狠狠一揪。

  所有的人看得呆了,他卻哈哈仰天狂笑起來,一把將我抱起來,轉了個圈,等放我下來的時候,大大的眼睛裡卻佈滿了紅紅的血絲,他的大手摸著我的腦門,反覆說道:

  「四妹果然活著,四妹果然活著!」

  我驚魂未定的看著他,這才想起來,他小時候總喜歡把我高高舉起,在空中轉著圈。

  我一時分不清現實和記憶,只是怔怔地望著他喃喃叫著:「大熊!」

  他把我緊緊擁入懷抱,我慢慢抓緊他的衣襟,聽著耳邊的淅瀝瀝的雨聲,腦中一片傷感的茫然。

  過了一會兒,于飛燕放開我,又從頭到尾看了看我,眼睛又紅了許久,不由分說,蹲了下來,一下子背起了我。

  我趴在于飛燕的背上,微抬頭,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天早放了晴,卯日星官小心翼翼地貓在雲彩裡露了個頭,映著晴空的彩虹,稀疏的照耀著神谷。

  我的大哥,一邊背著我,一手牽著小雀往回走,小雀笑得如同雨後淨空,不時的抬頭看著我和于飛燕,如同小時候我們幾個女孩子一樣崇拜的仰望著他,開心道:

  「阿爹是世上最厲害的大英雄。」

  大熊的娘子長得什麼樣呢?莫非是翠花那樣的健壯豪俠女子?

  我帶著一堆問題,輕聲道:「恭喜大哥娶大嫂了。」

  于飛燕背著我往前走,他扭頭,對我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兩聲:「待回咱們就能見著你大嫂了,你大嫂懷著孩子,都十多個月了,就是生不下來,我也急了,就帶她到谷外去見一位醫生,那位醫生真是好人,說是你大嫂馬上就要生了,他今夜會帶著徒弟一起進谷來,這下子正好也請這位大夫給你看看腳,妹子這兩年身體大好了嗎?四妹。」

  于飛燕似乎很開心,想是故意繞開我這兩年流落在外的生活,只是絮絮講著他這次出谷的原因,而我實在太累了,漸漸地神志開始迷糊起來,到後來也沒有聽到于飛燕在問什麼,只是胡亂的支吾著:「好啊!」

  很多年以後,小雀告訴我,那時天邊彩虹燦爛無邊,于飛燕不知道他背上的我已經陷入昏睡,只是不停的說著話,他表面上掛著笑,可是赤紅的眼角卻不停落淚,同雨珠一起堆在鬍渣子上,然後一路淌著到家門口。

  小雀說,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父親這樣感懷。

  過了一會兒,我昏昏沉沉地醒來,小雀大聲歡叫著衝進門去了,于飛燕把我放到了地上,他正跪在自家門前為我的傷腳正骨,一陣激痛中我完全清醒了過來。

  「四妹可好?」于飛燕關切的看著我,心疼道:「大哥得替你正正骨啊!」

  我定定地看著于飛燕,忍痛搖著頭:「多謝大哥,我還好。」

  「四妹忍著點痛,家裡有你家大嫂和大哥一起製的金創膏,一上藥馬上就好了。」于飛燕嘿嘿笑了幾聲,轉頭對著門裡大吼著:「屋裡頭的,還不快出來,看誰來了?」

  我努力扶著紅翠姨娘,才沒有被于飛燕的叫聲震倒,嘴角不由一歪,我家大哥還是老樣子,永遠是這樣充滿活力,中氣十足。

  小雀先跳出門來,緊張的攙著戴著一隻亮銀鐲的皓腕:「阿娘慢一點,阿爹和四姑媽就在這裡,別急。」

  我打起精神,微伸頭,另一隻玉手微搭著略黑的木門,更映得膚白如雪,新雨後清新的空氣中走出一個隆著肚子的高個佳人,那漆黑的瞳彷彿是最深的湖心,捲滾著無限的波濤。

  我愣在那裡半天,過了好一會兒,才藉著于飛燕站了起來,一跳一跳的來到她的面前,用力擠出一絲笑容,對我的大嫂福了一福:「大嫂。」

  她一向冷然的臉上竟然湧起一絲紅暈,垂下頭虛扶我一把:「很久不見了,木槿。」
  
  我與她相視許久,只是微笑不語。

  「我說了吧!木槿,是熟人吧!你嫂子自我離開原家後便一直跟著我了。」于飛燕呵呵笑道:「快有七年了吧!珍珠。」

  他溫柔的喚著她的名字,她的明眸柔順似水,略帶害羞的點了一點頭:「都有八個年頭了,夫君。」

  「沒想到還能再活著見到木槿。」她抬頭看著我,柔和的笑著,那是我以前從未見過的溫良賢淑的笑容。

  「我也沒有想到。」我怔怔地看著她,訥訥說道。

  我們三個人站在原地寒暄了一陣,然後是一陣奇怪的沉默,可能是太陽漸漸烈起來,我的頭開始眩暈。

  紅翠乾娘提醒我們進屋,我們才如夢初醒的進了屋。

  我在紅翠乾娘的幫助下,上了據說是于飛燕和他媳婦精心配製的金創藥,傷口開裂的右眼處又縛上了乾淨的白布,然後又換了一件乾淨的衣物,扶我躺下,我透過窗欞的縫隙,于飛燕面目嚴肅的同眾人說著什麼,眼眶又紅了,偶爾聽到他激動的提起我的名字,看他們不停的瞟向我所在的屋子,估計主題還是關於我。

  大熊怎麼就娶了當初在紫園最具管理素質,最高管理能力和最有管理前途的珍珠了呢?
  
  我稀里糊途的想著,最後藥性起了作用,帶著滿腹疑問,我陷入昏睡,這一睡連身也沒有翻,錯過了中飯和晚飯,一直到了半夜支腿扭到傷腳,這才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只見床頭站著一個高個黑影,正看著我,我嚇得跳了三跳,驚覺是珍珠,她俏麗的臉在燭光下定定地看著我,深幽難測。

  我定下激烈跳動的內心,盡量平靜道:「這麼晚了,嫂子怎麼還沒有歇著?」
  
  她沒有回答,只是看著我,窗欞處漏進來的風拂著燭光飄忽,映著她在地上的身影,忽長忽短的變著形,往事和現實交錯中,令我有一種錯覺,我仍在永業三年,秦中大亂的惡夢中,而珍珠只是夢中的一個鬼魂。

  腳上的傷扭到了,也驚醒了我,不!這不是夢。

  我努力坐起來,她沒有過來扶我,一手插腰,一手微籠著高高隆起的肚子站在我對面,輕輕道:「對不住,我吵醒你了。」

  她的臉在陰影處,看不清她臉上的誠意,唯能感到那目光冰冷的看著我,就跟小時候她拿著紫玉牌來檢查各個院子一樣,那時無論多有資歷的婆子或是執事都得對她微彎腰,恭恭敬敬地稱她一聲:「珍姑娘好。」

  我有點冷,嚥了一口唾沫,拉起了被子包著自己,微靠在枕上:「嫂嫂怎麼還不睡呀?」

  「飛燕去神谷入口接大夫去了,乾娘年紀大了,白日裡受了驚,早早睡了,我也不敢驚擾。」

  她微微移開目光,慢慢移過來坐在我的身邊,指了指我腳邊的一襲薄被:「我想著你的被子有點單薄,便取了一床來,再說我也睡不著,索性守著你吧!」

  她纖蔥白嫩的手指有些侷促的撥弄著鬢邊攢著一支珠花。

  我心中一動,這支珠釵我見過,以前于飛燕一直託我保管,因為那是他苦命的娘親送給他唯一的東西。剛到子弟營勢利的連教頭總是找他碴,於是他便老讓我藏著。

  于飛燕既然將這支珠釵贈與她,可見是真心愛上她了,然後我注意到她一身粗布衣服,頭上、身上除了這支珠釵,便也沒有任何首飾了,這幾日在神谷生活,也知道這裡的人們只以後面半山腰的田地種些農作物為生,有時漁獵之物偷偷潛下山到汝州城中換些什物為生。

  有時遇到南陽山的土匪封山,便無法出谷,我不禁心中感慨,大熊還真過起了採菊東籬下的生活,只是如此清苦,便暗中打定主意,等出谷後,定要從君記中悄悄調出些銀子來接濟給大熊,只是大熊性格剛烈,得給一個不傷其自尊的借口才好啊!

  孩子們的壓歲錢?嫂子和乾娘的見面禮?

  我正想得出神,珍珠輕輕開口道:「那一年,原三爺同飛燕攻入西安城中,救了大伙,也救了我。」

  「那天晚上,南詔兵正好起了內鬨,看守我的士兵忙著到前面去打仗了。」

  珍珠笑道:「我們幾個出去便是一場混戰,夜黑風高,根本不知道哪個是自己人,眼看就要被人亂刀砍死,他就像天神一樣出現,救了我。」

  一說起于飛燕,她的眼神和表情都柔和下來,那雙頰泛起玫瑰色,因懷孕而微微變圓的臉愈加嬌美豐艷,柔柔道:

  「他被貶為罪員,我便跟著他,一開始他老對我吼……說什麼山東大老爺們,不要娘們貼在屁股後跟著。」

  我和她同時笑了起來,我幾乎可以想像著于飛燕頂著大鬍子,對人發飆的樣子。
  
  「這些年日子雖清苦些,可是他對我真得很好很好。」她低眉順眼的,一副小媳婦樣,完全沒有半點紫園整治幾千號人那大丫頭似的高傲,我在心中嘖嘖稱奇。

  我們一直聊著,幾乎把珍珠和于飛燕這幾年的事聊光了,珍珠還是像在紫園那樣的穩健成熟,一點也沒有提我這幾年的生活。

  不知不覺,我們迎來了一個沉默。我看向腳邊珍珠取來的薄被,卻見上面繡著一枝粉艷的桃花,想起了初畫,不想珍珠也微微歎了一口氣:

  「那年秦中大亂,將軍派出去找初畫的人回來說她被大理的蒙久贊擄去了,生了一個孩子,死在蘭陵,可憐的初畫。」

  珍珠的眼眶紅了,眼中也有了恨意,我想起了初畫說過,珍珠一直待她很好,便溫言道:「嫂子,其實初畫她很幸福。」

  珍珠詫異的看向我,我便把初畫的遭遇說了一下,她走的時候躺在深愛的丈夫懷中,聽到了心愛的兒子喚她一聲娘親。

  珍珠的妙目睜得大大地,專注的看著我,一字不落的聽著,我第一次看到她臉上的表情這樣複雜,從驚詫、憤怒、震驚、欣慰,到最後滿臉淌滿熱淚。

  「初畫,我可憐的好妹妹。」珍珠摀著嘴,失聲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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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17:38:3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七十九章 風雨故人歸(三)

  她漸漸平復悲傷,我也停止了安慰,我們兩廂坐定,只見她猶帶淚珠的麗瞳深幽的看著我,一時沉默是金。

  過了一會,我聽到她歎了一口氣:「方才說了這麼多話,木槿一定口喝了吧!」
  
  說著便撫著肚子站了起來,替我倒了一杯茶水。

  「這是你大哥製的三七麗顏茶,裡面還加了玉竹、玫瑰花什麼的。」珍珠柔聲道:「原是針對我身子虛弱的花茶,你大哥還說是有美容的功效,反正用的全是自家藥園子裡種的草藥,因裡面有三七,孕婦不能用,所以我一直給乾娘煮著吃,今天看了你的樣子,想起來給你也煮了一些,方才聊初畫入了神,茶都涼了,我再去溫一遍吧!」

  「不用了。」我趕緊起身,讓一個大肚子半夜裡伺候我喝茶,而且還屬我嫂子的輩份,這算什麼?

  我一下子叫住她,接過杯子喝了一口,「大嫂快歇著,我正好有些冒汗,有點溫用著正好。」
  
  這個茶真好喝,味道還透著些熟悉,珍珠還是像以前一樣平靜淡定的看著我,卻多了一份令人難以琢磨的審視感,我憶起了這個味道。

  我看了看外面的月色,微笑道:「大嫂,天晚了,身子要緊,您先休息吧!」
  
  「不要緊的。」珍珠的妙目依然盯著我的眼睛,笑道:「這自從嫁了你大哥,他就一直在我耳邊叨著你。」

  果然我的頭微微眩暈了起來,眼中孕婦的身影也漸漸起了模糊。

  「……他每每說起你在西安大亂時失散了,便會暗自傷神,惦記著你在外面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

  我倒在了坑桌上,杯子碎在地上的聲音聽不見了,她的聲音也漸漸地變了調在我的耳邊嗚咽著,最後沒有結果。

  大約半炷香後,我如同在清水寺中一樣,慢慢從安眠散中回過神來,這一年來無憂散給我的抗藥性,讓我很少會中麻藥,更何況是原家最一般的安眠散,她的劑量最多只能讓我昏厥,我漸漸清醒,感到有人在拖我,我微開眼,感覺到我被人慢慢拖著,來到一個大土坑前,那人俏麗的額頭滿是汗水,似是拖我走得累了,便微彎下腰抱著肚子使勁喘著氣。

  目光一側,陡然心驚,卻見那個大坑裡橫七豎八的躺了幾十具屍首,皆是白日裡被打死的東籬山匪及竇周士兵。

  此時適逢浮雲幽蔽妖月,珍珠拖在地上的影子,漸漸地變了形,只見那個影子靜靜地從死人堆裡閃了出來,化作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影,那人抖了抖塵土,吐著長聲道:

  「媽呀!你可來了,躲這坑裡可憋死我了。」

  珍珠沒有答話,那人復又緊張道:「你可覺得好些,拖著她沒累著身子吧?」

  這個聲音很熟,然後聽到珍珠努力平息了呼吸,淡淡道:

  「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先是被放到關外,後是被忘記在汝州這地方,好在升了紫星武士,卻連個孩子都抓不住,還讓花西夫人在你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對方一陣長長的沉默,倒也沒有爭辯,只是慢慢遞上一樣東西,冷冷道:「哪!這是本月的解藥。」

  珍珠靜靜地接過那一丸烏黑的大藥丸,想了一會兒遲疑道:「初信她……當真殉國了?」
  
  那人略一點頭,歎聲道:「你說得對,我的確是原家最沒用的暗人,保不了初信,眼皮子底下丟了孩子和夫人,卻還不如你一壺六日散來得利索。」

  「你……無需自責,你是原家少年的好手,奈何重情重義,是故大好年華,卻被發配到這汝州來監管我們夫妻,卻不想這麼多年我夫婦二人,還有幾個孩子一直承你照顧至今。」

  珍珠的聲音有一絲後悔,輕聲道:

  「大理段氏此次派精英前來,豈是好相與的?誰讓初信奉命帶著小少爺前來汝洲,當了個活靶子,一切皆是命,是我……言重了,還望你,莫要往心裡去。」

  「無妨。」那人搖頭歎息道:「你、我、初信,去了的初蕊,還有死在異鄉的初畫,皆是原氏家生子,如今活下來的故人,也只有你我二人罷了,是故我明白你心中難受。」
  
  「這幾年初時嚴守著你與于將軍還有燕子軍諸位,亦有得罪的時候,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如今花西夫人重現於世,我帶著她出了這神谷,便是輪到我做活靶子了,總之我的逍遙日子算是過到頭了。」

  那人的聲音忽然輕鬆起來,「不過,赫雪狼說得有理,英豪只在亂世出,沒準我能帶著花西夫人活著回來,原三爺即了位,便把某位原家宗族小姐指給我,彼時我便能像西營貴人那般攀上高枝,便能成就一方氣候。」

  夜半起風瑟瑟,吹得二人衣袂飄蕩,那人仰天輕笑一番,珍珠卻低下頭,悄然抹去眼角流下的一滴淚珠:「你打算帶她回去原家嗎?」

  「天有異像,這花西夫人果然是不祥之人。」那人打了一個噴嚏,向我蹲了下來:「我得快走,若是于將軍發現我便走不了了。」

  我再也忍不住一躍而起,揮出籠在袖中的酬情,直指他的咽喉,那人一個鷂子翻身躲過,他身後的珍珠一驚,抱著肚子跌坐在地上。

  我長身立起,冷笑道:「大嫂,你肚子裡懷著孩子,多吃藥丸對孩子不好。」
  
  那人立了起來,向我一揖首:「夫人息怒,且慢動手。」

  我藉著月光,將那人看個清楚:「真沒有想到,原來是法兄,別來無恙啊!」

  那人正是汝州慘案的難友法舟,我淡笑道:「法兄這是要帶我去哪裡?」
  
  法舟站起來,出乎我意料,他的眼中竟然藏著一絲尷尬,「夫人,屬下不知,只是接到命令,送你出谷,到時自然會有接應的人。」

  一陣輕風吹過,偶有磷火飛舞,不遠處的池邊青蛙呱呱開始歌唱,我們三人怔怔地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珍珠瞪了他一眼,有些著急的恨恨道:「你多嘴些什麼。」

  法舟後悔的看著我,我心中暗納,他的確不似一個好暗人,就連沿歌這毛孩子都比他機敏萬分。他怎麼這麼老實。

  「你不是無意間進入神谷的。」

  珍珠藉著法舟,慢慢地撐著站起來,美目在月光下泛著冷靜而慘淡的光,「我不知你現在究竟是原家人還是大理的走狗,確然你斷斷不能否認,你是來勸夫君出山為你和你背後的主子打天下的吧!」

  我一愣:「何出此言?」

  「看看這個坑裡的屍首,除了今日犯我桃花源神谷的人,便全是這些年來遊說夫君出山的說客,而這些人全都是我與法舟解決的。」她大方的承認了,挺著肚子走到我的面前。
  
  「飛燕這輩子心中始終對當年沒能救得了你而耿耿於懷,故而我絕不會害你,而你可以殺了我以洩心頭之恨。」

  她籠了籠頭髮,略平息了一下淡笑道:「可是你不能殺了我肚子裡的孩子。」
  
  哈!她還是和以前一樣,腦子冷靜的可怕,這麼繞來繞去的還是在強調我不能殺她,典型的原家思路啊!

  我心中暗恨,卻不想她話峰一轉,朗聲道:「原家是個是非窩,萬惡窟!」
  
  她恨聲道:「我和飛燕都過夠了那裡的日子,好不容易全身而退,侯爺卻派人盯著我們,多虧遇上好心的法舟,對上面瞞述了我們桃花谷的一切,總算太太平平地過了七、八年,你又出來撓亂我們的生活。」

  「你也是女人。」她抬頭平靜道:「當知女人為了她的男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原來如此。」我看著她的明眸,恍然大悟:「珍珠,若我沒有猜錯,其實你是原家派來監控我大哥的吧!可是你到後來終是真心愛上了我的大哥,為了不讓原家起疑心大哥,對他不利,故而除去那些軍閥巨頭的說客,安心與大哥偏安於這與世無爭的桃花源神谷。」

  「隨你怎麼想。」珍珠冷哼一聲,傲然的抬首看我,「無論你究竟是何居心,我終是問心無愧。」

  「大嫂,我只是這世間一抹亂世幽魂,沒有你想得那樣有權利和野心,須知什麼都是浮雲也。」

  我收了酬情,拍拍衣服的塵土,對她笑道:

  「我到得桃花源中,只是機緣巧合,我確是有事相求,不過只是想請大哥護送我回原家,因為我想再見一次我心愛的人,如今有了法兄引路,倒也省心了。」
  
  「夫人說得可是真的?」法舟傻傻地看著我:「夫人當真願意跟我回去?」
  
  我對著法舟點頭道:「花木槿賤命一條,只求法兄再讓我見一次三爺便罷了,到時無論武安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女人為了她的男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回轉身看向珍珠,重複著她的話,對她露出一個笑容:「有了大嫂這句話,我也放心了,大哥真是好福氣,有了大嫂這樣的人在身邊護佑。」

  我對她一躬到底,珍珠狐疑的看了我幾眼:「你若是能這樣為你大哥著想,自然是好事,誰叫我們身在這個強權凌弱的亂世,各人只為保命,望你能體諒我的用心一二。」

  我正要啟口勸慰她幾句,身後卻傳來洪鐘一般的聲音:「這確是個強權的亂世,然而,便是有萬般不公,千般不平,卻終有公理正義存在。」

  我和珍珠驚回頭,卻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向我們走來,月光下勾勒出那人極高壯雄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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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17:40:3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八十章 風雨故人歸(四)

  那人雄腰虎背大步來到我們面前,渾身沾滿露水,法舟身影一晃,正想飛離,早有兩個身影堵住他的去路,一灰一白,正是東子與雪狼,兩人正在月光下對他嘿嘿冷笑,表情猙獰。
  
  「見過于大將軍。」那法舟倒也處變不驚,乾笑著連連拱手道:「程東左參軍,赫雪狼右參軍,一向可好啊!小人法舟這廂見禮了。」

  「有禮,有禮。」

  「大哥?!」我看著于飛燕走到珍珠面前,沉著臉看了她一陣。

  「珍珠,你可還記得我們當年入谷之時,你當年對我說過什麼?」于飛燕淡淡道。
  
  「你素惡原氏雖為一代梟雄,卻枉顧家臣性命。」珍珠帶著一絲害怕,低聲道:「你對我說過,我等雖出於原氏,卻絕不許步其後塵,不得欺凌良善,草菅人命。」

  「那你為何如此背著我草菅人命?珍珠。」于飛燕沉聲道:「今日,你還要這樣將好不容易找到的四妹送出谷中。」

  「你如何判定她便是你真四妹?且不說你與她少時分離,八載之距,必是長相行止大異,如今更別說此女紫瞳毀面,僅有一把酬情,怎可武斷即是?」

  珍珠捧著肚子流淚道:「我們便讓原氏中人先來鑒別豈不更好?我何錯之有?」

  話一出口,珍珠面上一陣後悔,卻依然倔強的看著于飛燕,于飛燕怔怔地看了她一會,額頭青筋隱現:「那她果真是四妹怎麼辦,若原家當真殺了我四妹又該如何?」

  「這幾年我們和虎子一群孩子,還有燕子軍眾人,雖清苦些,卻圖個平安,有桃花源神谷裡佈陣,除了昨日潘正越破了此陣,東籬山的匪人也從未進來過,我們平平安安地過完這輩子,難道不好嗎?」珍珠一陣氣苦,強忍淚水哽咽道:「我與你何苦攪入這亂世,你當知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入亂世我等便是全軍覆沒,原家連眼睛也不會眨一下。」

  「我半世為奴,不過是一婦人,好不容易嫁作人婦,原家尚且對我下蠱來脅迫我不得背叛。」

  珍珠殷殷勸道:「更何況你領著一群當世豪傑,若是出山,無論是否歸順原家,他豈有不疑忌你之理。」
  
  此語一出,眾人一陣沉默,個個陷入深思,我心中不由暗暗佩服珍珠的見識,正要開口,赫雪狼卻冷冷笑道:

  「大哥,休要聽大嫂危言聳聽,我等燕子軍也是刀尖上淌血活過來的人,大嫂想是被原氏下蠱所迫,故而驚懼異常。」

  「我從未懼怕過原家。」珍珠流淚大聲道:「亦不為這蠱蟲,只為我孩兒丈夫,還有谷中各位兄弟姊妹,天下哪裡還有比自家性命更珍貴的麼?敢問各位兄弟,若真是馬革裹屍而還,空留那孤兒寡婦,何等淒涼?我等何不在此等閒度日?」

  眾人面面相覷,一陣感歎。于飛燕卻朗笑出聲。

  「你口口聲聲說不在乎原家,可是三句卻不離原家。」

  于飛燕慢慢走向珍珠,溫柔歎聲道:「你是我賢德的夫人,這幾年跟著我受了多少罪,我不是不知,自我看著你夥同法兄弟殺了第一個進谷遊說的人,你便整夜整夜的做惡夢,我一直想等著你自己說出來,卻終是沒有機會,珍珠,你恨原家,可是你難道沒有發覺你其實是一個真正的原家人麼?」

  「珍珠,你可曾想過,當初若我沒有衝進紫園解救於你,你便有可能是今日的四妹啊!」

  于飛燕斷然喝道:「你可曾想過,這天下有多少如我四妹一般女子和千千萬萬的百姓受盡戰亂之苦,家破人亡,嘗盡人世艱辛?」

  「原家視家臣為芻狗,卻保得一方百姓平安,我等自命清高,這七年來卻一直苟且,視萬民於水火而等閒?」

  于飛燕環顧四周,大聲說道:「我燕子軍當初橫掃西域之時,便曾立下誓言不為功名,不為強權,只為這天下蒼生,只為如同我四妹那樣受盡戰亂磨難,無家可歸的百姓而戰。」
  
  「俺沒有讀過什麼書,卻也懂得若為一己之私,在這民不聊生的亂世卻貪圖妻子溫柔鄉,苟活於世,可如何算作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屋裡頭你說可是與不是?」

  于飛燕朗朗說來,字字擲地有聲。
  
  這一番話下來,在場眾人皆是動容,我感動得淚流滿面,眾男兒亦是滿面悲慼,恁是珍珠再冷漠倔強的臉亦起了波動,明眸落淚,如泉奔湧,「夫君,你……」

  真想不到!我的大哥還是這樣一心只為天下蒼生著想。

  忽然珍珠面色一下子煞白起來,摀著肚子,艱難道:「夫君,我的肚子……」
  
  「不好。」東子大聲道:「嫂子這是要生了,大哥你又要當爹了。」

  于飛燕收了滿臉豪氣,換作了一肚子緊張,他一下子抄起了珍珠就往回趕:「媳婦兒,你要挺住,我不是要故意氣你的,我本來是來找你告訴你,神醫進谷來了。」

  于飛燕一路絮叨使輕功向森林暗處回去,我正要趕過去,腳一扭痛,這才想起我的腳受了傷,方才是珍珠把我拖過來了,一旁早有人扶住我,扭頭一看,卻是赫雪狼,臉上略顯尷尬:

  「前日多有得罪,夫人請跟我走。」

  我一下子被他攜帶而起,騰躍空中,回首卻見程東抓起法舟,一起在地下快步疾走,跟在我們後面。

  未到屋門口,已聽到珍珠生產時的痛叫,月光下站著二個明朗的高大人影,一人正來來回回地焦急暴走,另一人隱在月影中,可奇怪的是我卻能感覺到那人正對著半空中的我,迎風而笑。
  
  那來來回回暴走的人自然是我大哥,拉著我的手,痛苦道:「四妹這可如何是好?那神醫說,這個孩子在肚子裡待太久了,這回子臍帶纏住了孩子的脖子,得須剖母腹得生。」
  
  我要答話,他卻自顧自憂慮滿面道:「方才大哥實在不應該當著眾人說那些話刺激你大嫂,她要有個好歹,這群毛孩子,還有你大哥我怎麼辦?」

  說著說著,眼眶紅了起來,我心中不忍,不想那隱在月影後的那人卻大方的走了出來,安慰道:「將軍無憂,有林神醫在,當是無妨。」

  浮雲散盡,空朗的星空下,我看清了那人,驚喜道:「蘭……生?!」

  這個神秘的小和尚,在一個神秘的夜裡,變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神私特工,神秘的救走了我,然後告訴我明原兩家那神秘的所謂三十二字真言,然後指點我在一個神秘的菊花鎮裡暗藏著神秘的驚世猛將,最後終於在我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更神秘的同林神醫一起出現在這桃花源谷中,為我那當年丫環頭頭的大嫂接生?!

  而此時此刻,當事人僅僅是對我疏離而淡然的一笑:「見過夫人。」
  
  他也不細問,甚至也不正眼看我一眼,仿似前世裡吃過晚飯在弄堂中閒時散步,抬頭便見了鄰居,打了聲招呼:「阿X,吃過飯了?」

  「啊!吃了。」

  「好!明朝會!」便擦身而過了。

  我便被他這樣的客氣堵住了,實不好意思當著眾人的面詢問當日離散的緣故。

  他也只回頭同于飛燕討論珍珠的產事,並不看我。

  「夫人這七年來一直服著的原家蠱蟲,名曰金羅地,此蠱本無毒性,相反還有強身健體,延年益壽之功,只是發病之時若無解藥,便心絞難忍,我等算好月圓之日前進谷,便是怕金羅地發作,刺激胎兒。」蘭生款款而談,倒像是個婦科大夫,「不想晚了一步,好在如今又有了解藥,林大夫已伺侯夫人服下,必是無妨了。」

  于飛燕緊張稍解,與眾人在外面等了大約兩個時辰,卻聽聞裡間傳出一陣嬰兒的啼哭,眾人大喜,須臾,紅翠乾娘便抱著一個瘦弱的嬰兒出來,黑黑的臉兒,猶自掙扎著哭泣,後面跟著一個大腦袋的老人,卻是滿臉疲憊道:「還好送得及時,總算母子平安。」

  紅翠乾娘喜極而泣道:「燕兒,瞧瞧你又多了個小子。」

  眾人一陣熱烈哄笑,大呼燕子軍又添一位爺們,于飛燕放下心來,便要竄進產房,被眾媳婦以產房不淨為由搶白一番,接著被不顧情面的推了出來,他便只顧和眾人在門外站著傻樂一陣。

  「將軍大喜了,蘭某道賀。」蘭生正色道:「潘正越此前招安東籬山匪,並遣之來襲,恐是打探桃源谷戰力虛實,還請將軍早作打算。」

  他向我飄忽的看了一眼,又對于飛燕道:「七年已過,也是該天下聞名的燕子軍出山之日了,是戰是降,是歸附原家,還是獨佔山頭,號令天下,全聽憑將軍意志。」

  眾人面色凝重起來,亮如白晝的火把下,于飛燕將蘭生上上下下打量了許久:

  「飛燕實在好奇,兄為何人,如何能盡知當年我小五義及燕子軍的舊事,且帶著林神醫輕鬆走進菊花鎮?又與我四妹相熟?」

  「我不過是一個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小鬼兒罷了。」

  蘭生自嘲的笑了一下,正色道:「只是花西夫人,命中注定要回歸原氏,還煩請將軍引送,以助渡其命中之劫,亦可助這位法兄好向上家交待。」

  「呃!對啊!」法舟諾著:「這大兄弟說得老對了。」

  「今日若要飛燕出山,便請法兄交出我妻的解藥。」于飛燕冷笑道:「不然,別怪飛燕手下無情了。」

  法舟嚥了一口唾沫,艱難道:「這可為難死俺了……」

  「恐怕他亦沒有最終的解藥。」蘭生搖頭道:「法舟雖為紫星武士,卻也只是個外侍,真正的解藥只在他們主子手上。若你是東營中人,那也只有你的上家,鬼爺手上,哦!我差點忘記了,東營的上家換成青王了,那就得向青王問藥了。」

  「看起來,哪怕是為了珍珠夫人,將軍亦要往原家走一遭了,靜伏七載,燕子軍果然要在這亂世有一番作為了。」

  蘭生在月光下歎息而笑,輕風拂起他的頭巾,那桃花眼便向我看來,這總算是相逢後第一個看我的正眼,卻令我驚覺那透著溫暖的目光中,偏偏滲著一絲淡淡的悲愴。
  
  我心中疑惑更深,這小子怎麼什麼都知道?!不想法舟卻反問道:「啊!俺們上家換人了嗎?俺咋不知道。」

  我忍不住歪嘴一樂,不想赫雪狼和程東異口同聲的對法舟道:「一年前就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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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八十一章 風雨故人歸(五)

  清晨,我在狗叫聲中醒來,感覺有人在舔我的臉,我睜開眼,小忠兩隻黑爪子正趴在我床頭細細舔我,看著我醒了便搖著尾巴,對著門口叫了一會,一串小孩衝進來,七、八隻閃亮亮的小眼睛盯著我,此起彼伏的叫著:「四姨媽醒了,四姨媽醒了。」

  後面跟著光頭少年和林老頭,林老頭過來為我把了把脈,嚴肅的問了一下我的感受,然後便要拆開我臉上和腿上昨夜上的紗布,我那一群侄兒、侄女很勇敢的不願意離去,結果那鮮血淋漓的場面把一群小孩懵了半天,最後白著臉作鳥獸散,連那最高個的虎子也不例外,打著趔趄出了門。

  老頭子的手還是那麼重,我忍著痛,朝蘭生遞來的鏡子看了看。

  唉!林老頭的醫術實在高,我的視力不但還在,還消了腫,不由扶上傷處,裂開嘴對著鏡中一陣傻笑,不想餘光放處,蘭生也正對著鏡中的我微微一笑,我一怔,因為沒想到他那笑容竟是說不出的溫情俊朗。

  一炷香後,我得以自由,輕揉著疼痛的眉骨,我惴惴道:

  「蘭生,你是怎麼如何知道桃花源谷佈陣的菊花鎮?你是怎麼找到林神醫的?還有你如何知道我大哥在這神谷中,莫非你以前認識我們小五義?」

  「誰叫我是小鬼兒。」蘭生遞上我的藥,看似俏皮的說笑道:「死人自然把他們的秘密全託付於我了。」

  我嘿嘿乾笑了一聲,卻不由自主的嚥了一口唾沫,這個玩笑話可真冷!

  林老頭應該是聽到了我們的對話,只是面無表情的快速瞟了蘭生一眼,自顧自默默地收拾著醫務箱,端著一堆瓶瓶罐罐進進出出,似乎對這個答案一點也不意外。

  蘭生取回小土碗,說給我弄點吃的,我看他掀簾子出去了,便低聲問道:「林先生,您那日突然走後,是如何遇到蘭生的呢?」

  林老頭對我淡淡地看了一眼,平靜的笑道:「一切皆是命。」

  呃?!猜謎,又見猜謎?可惜我連著兩世每回猜謎語都準輸。

  我滿心疑惑的看著林老頭。

  林老頭卻呵呵笑了一陣,拂開我的手,斂了笑容長歎道:「他……只是一隻可憐的小鬼兒啊!」

  我木然的看著大腦袋的老人,再次確認我最最痛恨猜謎。

  「夫人還是別問了。」對方不覺又歎了一口氣:「有些秘密還是不知道為好罷,於你於他皆有好處。」

  說著也走了出去,我仔細回味他的話,不妨有人無聲無息的遞來一碗高粱粥,把我給嚇了一跳。
  
  「你又走神了,這毛病怎麼老不改?」俊雅少年輕聲埋怨著:「不然怎麼能著了珍珠的道?」
  
  接過高梁粥,香味飄來,我低頭喝了一口,便覺一種特殊的香甜湧向舌尖,然後快速變作一股暖流湧向全身四肢百骸,本來那一肚子的懸疑、害怕卻最後幻化成一種淡淡的喜悅浮向心頭:

  「這裡面……放桂花糖了?」

  「方才去灶間,聞著桂花的味兒了,問了紅翠乾娘,原來還真有桂花糖,怕吃多了會上火,對傷口反倒不好,便不敢多放。」

  蘭生對我笑了,坐在床沿上接過我手中的碗,幫我吹涼高梁粥,柔聲道:「你且將就些,等全好了,咱們便去紫園,那兒的桂花糕甚好。」

  話一出口,他便煞白著臉閉了口,而我的往事被連根扯起,那熱淚便一下子湧出眼眶,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不讓他走開,一手拿著酬情扣住他的脖子,看著他的眼低喝道:

  「快說……你到底是誰?怎麼知道我那麼多事連紫園裡的桂花糕你都知道?」

  「所謂富貴如雲,人生如夢,一併那恩愛情仇到後來不過是那金銀污寶光,火中化灰燼。」

  我一滯,他那淡笑中卻有了一絲看透世情的苦澀,「更何況小鬼本不該來這人間,你又何必執著他是誰呢?」

  「四妹可好些了?」一個壯漢滿面春風的闖了進來的時候,我和蘭生離得有三尺遠,一站一臥,各自佔據坐炕頭兩端,面上都帶著適度的微笑。

  「這是咋整的,四妹又哭了麼?」于飛燕蹲在地上向上看著我的眼睛。

  于飛燕同我拉了幾句家常,同時為珍珠的事來向我表示歉意,我則向于飛燕不停的道賀,卻又羞於手頭連一個像樣的賀禮也沒有,不免有些窘態。

  等于飛燕一出門,蘭生便掏出方才輕巧從我手中奪去的酬情向我遞來,淡淡道:「夫人可知,自古以來這把酬情便是不祥之物,歷任主人皆不得善終。」

  「其實老天早已注定每個人的命盤,這把酬情倒像是老天爺來警示人命的,只可惜凡人皆忠言逆耳,而喜阿諛奉承,便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這把華美的利器身上了。」

  他復又端起那放了桂花糖的高粱粥碗,用粗木勺舀了勺粥放到嘴邊輕輕吹涼,看著我的眼充滿玄機道:

  「命盤雖有定,然亦有人定勝天這一說,這幾日,蘭生忽發奇想若是極硬的命格卯上極惡的命盤,倒也許能闖出一番新天地來。」

  「你老人家何必拐著彎罵我呢?直說我命不好不就結了。」我拿回酬情,亦對他冷笑直言道:「你是在諷刺我明知活不過而立之年卻還要瞎折騰怎的?」

  「我只是錯入此世的一縷幽魂,亂世一介女流。」我看著他的眼,清朗道:「就算我只剩幾年的命了,卻也要為了自己的心而活。」

  蘭生倒似被我逗樂了,噗哧笑出聲來,那雙桃花眸便對我放了光,笑道:

  「我若真要諷你,豈會答應陪你回原家?我是想你這幾年歷經磨難倒像是越挫越勇,也許真能改變你的命運,甚而改變我們所有人的命運呢!」

  我愣在那裡,他卻收拾了碗筷掀簾就要走,鬼使神差的,我出口相問道:「這世上真有所謂極硬的命格嗎?你可是也有這硬命嗎?」

  「能卯上惡運的命硬之人通常被人稱為『破運之星』。」他在門口停了一會子,在陽光的逆影下,回首對我冷冷道:「我卻不是,只是一隻鬼罷了!」

  八月初十,木槿花愈加繁盛,桃花源中人人忙著修復幾次大仗後受損的堡壘,而我則同于飛燕、蘭生一起研究如何改良錦繡一號。

  自首次潘正越挑撥東籬山匪挑釁桃花源失敗,于飛燕決定聯合別的山寨武裝抗擊潘正越侵入汝州,于飛燕本不願意提起往事,以免原東主原氏的疑忌,奈何燕子軍成名已久,輕易被人認出,且周邊山頭人馬皆不屑東籬山所為,這時候蘭生同志展示了驚人的才華,不但單人匹馬的到東籬山招降了險些被殘害的烏八喜,同于飛燕結為義姓兄妹,且獻出良策擊退了潘正越幾次正規軍的進攻。

  而他自那破運星的深奧道理後,除了商談大事,便極少與我說話,似是有意避著我,怕我進一步盤問他,看到他寂寞的背影,我總是沒由來的感到一陣憐惜和悲傷,便也隨著他去,暫時不與他作理論,卻暗中打定主意,總有一日要挖出他心底最深的秘密。

  我託于飛燕派可靠之人給信遊山莊送了一封信,想報個平安,沒想到回來的人報說,信遊山莊就在我落水的第二天被汝州守備掃蕩,裡面的人一夜之間消失,只剩下偌大的空宅子。

  我又請探聽軍情的赫雪狼在附近留下君氏的印記,果然第二天,齊放在谷外帶了一箱金子求見,齊放告訴我段月容受了重傷,加上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宋明磊派人來救重陽君,便連夜轉移,段月容身體上次在弓月城受了重傷,落下病根,這次受了重創,受到嚴重刺激的段王發了雷霆之怒,將所有君氏隨行人員下了大獄,並下旨將段月容幽閉大皇宮中,在傷完全好之前不得出門。

  這時候夕顏一向討厭的卓朗朵姆出乎意料的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在探望段月容受阻時,假意同洛洛爭風吃醋,並再一次發揮其西域公主的剽悍,她公然率領身邊會武功的藏女同洛洛的手下動起手來,當著段月容的面把洛洛的房間砸了個稀爛,段月容假惺惺地大聲呵斥時,她便跪地大哭,彼時洛洛和宮人的注意力都在照顧段月容和洛洛身上,她的手下便偷到洛洛的兵符,救了君氏中人,並在佳西娜的默許下安全送回君家寨,受其兄長多吉拉的保護。

  等到洛洛醒悟,為時已晚,卻偏偏有段月容的佐證,尋不著卓朗朵姆的把柄,便含恨在心,一心對付卓朗朵姆起來,偏偏吐蕃公主母憑子貴,也不懼她,從此葉榆大皇宮的東宮裡這兩位貴人便明爭暗鬥,不得寧日。段月容鬱悶的發現,他養病日程便無限期的延長了開來,他只得讓身邊孟寅傳口喻給齊放,讓齊放繼續秘密尋訪我。
  
  「夕顏還好嗎?那個洛洛有沒有殘害於她?」當于飛燕和蘭生進來的時候,我著急的如是問齊放。

  齊放看了于飛燕一眼,歎聲道:「太子與公主寸步不離,洛洛根本沒有機會下手,請小姐放心。」
  
  于飛燕皺了皺眉頭,想要開口,一直不同我說話的蘭生去找了個借口,將他拉了出去。

  「卓朗朵姆娘娘讓我帶句話給小姐。」

  齊放忽然笑了,這是我自弓月宮以來第一次見他笑:

  「她說弓月宮之恩無以為報,而這世上能有資格同她分享殿下的唯有小姐一人,她會在您不在的時候,好好保護殿下和長公主,替您收拾那些佛面蛇心的惡婦,請您不用過份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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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17:40:5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八十二章 咫尺千山隔(一)

  我給逗樂了,同齊放相視而笑。

  齊放讓下人把大箱子一個個搬進來,我一眼便覺得頭一個搬運工長相甚是俊秀,再定睛細看果然是孟寅,齊放微微凝神細聽外間一會,向孟寅略一點頭,孟寅便斂眉躬身道:

  「小人孟寅見過娘娘,傳殿下口喻,卿逢家兄,寡人甚欣慰,特賜象牙十對、珍珠一箱、珊瑚二尊、黃金一箱、銀一箱、各色小玩意一箱,聊做日常用度,亦可做與家兄見面薄禮,本待親躬接卿回宮,奈何身體抱恙,望卿念吾兒夕顏念母之痛,早回黔中娘家靜候寡人佳音。」

  他沒有讓我回葉榆,而是先回君家寨,可見大皇宮中的確情勢有些緊張,估計是大理王還真給逼急了,奇了怪了,以往他兒子同我拌嘴,被我氣得上竄下跳時,他也就在旁邊樂呵呵地幫著勸段月容女人一定要疼,一定要寵,但就素不能同她們的長頭髮一般見識,有一次我同一大幫子生意場上的商業夥伴聚會,一開始說好是玩高雅的曲水流觴的賽詩會,沒想到到了晚上就不放我走,一定要讓看瓜州最出名的『春戲』,也就是男色女色表演,我推拖不得,陪了一天一夜,等回到府裡,臉上的肌肉已經全笑僵了,回到房裡還要對著段月容那張臭臉,一個勁地嘰嘰歪歪的質問我到底做了什麼,還罵我喜新厭舊,水性揚花,TMD我最煩他翻來覆去罵我這兩句了。

  我忍無可忍,大聲吼回:「臭娘們,你知不知道做個男人很累啊!你給爺安靜點。」話一吼出立即後悔,段月容氣得就要摔我的寶貝汝窯茶杯,我奮力搶救國寶,在與歹徒的殊死搏鬥中,無意間帶著鋼護腕的左肘撞上了歹徒的臉正中,當晚他的鼻子血流了一地,他氣得一天吃不下飯,任我萬般解釋,道歉就是不聽,哼哼唧唧地揚言必要我十倍奉還。

  當時的我心中暗暗冷笑:還什麼?你還倒欠爺好幾年軍費,心理創傷費以及青春損失費,爺都沒要你吐出來呢!

  沒想到第三天大理王的密詔十萬火急的到了,措詞極其嚴厲的責怪段月容擅離軍隊過久,並且來攪亂我的生意,並召段月容立刻回前線,乍一聽好像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可仔細聽來又在字裡行間暗示我得給他寶貝兒子下跪認錯才行,當時我以為以段月容的脾氣不會這麼快回心轉意,沒想到段月容已主動收了悍婦的臉,收拾好行裝,跑到我這裡來沉著臉同我辭行了,那時的他腫著臉定定地看著我,眼中除了流露出萬般不捨外,還有一種難言的恐懼。

  後來他讓孟寅偷偷把大理王的幾個眼線查出來,然後以各種名義調到前線或是前往險惡的高棉叢林走貨,當然這些大理王的心腹此後沒有一個活著回來過。

  那時可能大理王已經開始對我嚴重攪亂段月容的使命而生氣了,但也不至於搞得要像這次又是下死手殺我,又是把他寶貝兒子圈禁起來,好像有點太過了吧!

  我輕聲問道:「太子身體怎麼樣了?」

  孟寅抬頭,杏目隱有淚痕:

  「殿下身體甚虛,弓月城之變所受大傷尚未全癒便堅持要來汝州,此次大傷雖未危及性命,但扯出舊傷來,且太醫擔憂殿下晚上淺眠驚覺,影響傷口正常復癒,王上甚憂。」

  他欲言又止,看了看齊放,最後鼓起勇氣道:「奴婢私忖,殿下其實只為思念娘娘,擔心娘娘無人護佑,且現今洛洛貴人寵冠後宮,進言王上應誅惡婢,清君側,而王上甚是器重於她,又及真臘有光義王舊部叛亂,兩頭不暇,故而王上不容殿下冒然北上。近日殿下觀星象有將星復出,且南巫亦算得一卦,三國南北朝將有大變動,請娘娘一定早回君家寨為妙,不出一月他會親自來接您回家,彼時無論您想見誰皆易如反掌,只是現下萬萬不要插手漢朝爭霸為妙。」

  孟寅說完,忍不住淚流滿面,摀著嘴嗚咽起來。

  我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安慰他,齊放往門外看了看,似乎確定沒有人在圍觀或是探聽消息,便露出兩個酒窩,「我出得匆忙,殿下只來得及讓我還轉告姑娘一句話:真正的仇恨如何能夠輕易得解?」

  段月容這是怎麼了?囑咐了這個,又囑咐那個,哎!哎?!叫我聽哪一個的?

  「真正的仇恨如何能夠輕易得解?」我喃喃地唸著,這句話很熟,好像在哪裡聽過?

  我使勁的想著,卻一時想不起來,當時的我也沒有往心裡去,只是回過神來,他語氣鬆動,似是同意我去見原非白了?心中不由暗中舒了一口氣。

  暗想,段月容若真來接我,打死我也不信他會讓我想見誰就見誰,如今的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罷了。

  齊放不放心我,堅持要同我在一起,於是我們便一起送走了孟寅。

  孟寅臨走時再三向我保證,一定會好好保護我君氏族人,他同時出示了多吉拉的信物,卻是一隻漂亮的熊形銀佩,正是他們布仲家族族徽,當年在龍盤山上也曾同他把酒言笑,說是如有一日需要他幫忙,必使人示熊形銀佩,以明心跡。

  我往回走時,卻見一壯漢正盤腿坐在一棵大槐樹下,閉目沉思,似是聽到了我的聲響,對我睜開眼來。

  「大哥還沒有睡嗎?」

  我微笑的向他走去,于飛燕銅鈴大的眼啪嘰啪嘰地眨巴了幾下,拿起披衫鋪到旁邊的土地上,輕拍正色道:

  「彼得見四妹偏遇潘賊來襲,這幾日更是忙著谷中改良兵刃,一直未得機會同四妹懇談一二,不如過來陪大哥坐坐吧!」

  我依言便坐過去,心想大哥恐是要問我同大理的關係了。可是過了許久也沒有開口,就在我以為要一夜清坐了,他卻忽然輕輕開口道:「這些年,四妹,過得可好?」

  「託大哥、大嫂的福,木槿一切安好。」

  「四妹這些年來可怪過你大哥?」于飛燕轉過身來正色問道,轉而又轉過臉訥訥道:「你大嫂人其實人不錯,就是多心了點,你也知道當初她在紫園就那樣。」

  「大哥休要胡說。」我輕搖頭,「當初若不是大哥和三爺抗令折回西安,衝進紫園救出木槿,早已是白骨露於野了,這次又承大哥相救,也許,也許,這也許便是天意吧!」

  「大嫂不但美貌賢惠,且心細如髮,能得之長伴左右,必能護佑大哥及燕子軍左右,四妹我甚是為大哥高興,且記以後凡事,大哥倒是聽聽大嫂之言非虛。」

  于飛燕的眼中升起了一陣奇異的喜悅之意,臉色也好轉了起來,他略起身左右看了半天,似乎在確定周圍沒有人,便猛地施輕功竄上樹,等下來時,手中多了一個葫蘆。

  「來點嗎?陳年女兒紅。」他對我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嫂子不准我喝酒,嫌身上全是酒味,我偷藏的。」

  其實林畢延不讓我喝酒,但我不好拂他的意,便取過來沾了沾唇。

  于飛燕接過咕嘟咕嘟喝了幾口,臉上紅暈漸顯,對我神秘道:「四妹,其實一開始,俺很不喜歡你大嫂,想想當年她在紫園裡不是成天管著咱嗎?當初俺們見了她,還得給她行禮呢!」

  我心上一鬆,看樣子于飛燕的注意力不再是我過去八年,而是現任愛妻。
  
  卻聽他輕哼一聲:「還記得嗎?有一年俺們倆到紫園給老三摘些石榴,偏是被她看見了,好傢伙,落得好一頓說,正好戴教頭路過,連著戴教頭也給說紅了臉,後來俺還被抽了十鞭子。」

  我記得是有那麼一回事,那時幸好于飛燕健臂一揮,把我翻牆扔出去了,逃過那十鞭子,不過在牆根的確聽到珍珠這丫頭教訓得于飛燕十分慘烈。

  我和于飛燕想著想著,不由自主的同時嚥了口唾沫,當初的珍珠嚴肅起來真得是挺恐怖的,誰叫人那時是咱的主管。

  「她那張臉,美則美矣,總像俺欠了她好幾兩銀子似的,永業三年,俺在紫園沒見到你,卻無意救了她,她便說要跟著我報恩,那時候把俺嚇得,你說成天讓債主跟著,這做人還有什麼意思呢?」

  月光下他的鬍子上沾滿了酒水,隨著他的笑聲滴到他的前襟暈了開來,他全不以為意的大笑出聲,反手擦了兩擦,一派灑脫。

  酒香瀰漫在空中,同槐樹的清香混合在一起,如夜沁人。我也放下心結伸直了雙腿,背靠槐樹,如同當年在德馨居裡一樣,望著于飛燕盡情的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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