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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海飄雪 -【木槿花西月錦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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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4 00:01: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二章 唯我大將軍(六)

  我暗中跺跺腳,走近他,綻開一絲溫吞慈和的職業笑容,儘量和顏悅色道:“宮主說哪裡話來,方才蒙宮主保護,木槿這才虎口脫險,理當粉身碎骨報答一二才是正理,宮主有何難事,但說無妨,木槿必盡心為宮主達成心願便是了。”

  白面具同志看了我三秒鐘,然後爆發出一陣大笑。

  我的笑臉後來終是沒撐下來,顯了原型,板著臉看他:“宮主笑輕點,小心笑脫臼了喂。”

  他一下子站起來,沒有表情的白面具冷冷地看著我半天,然後慢慢向我走來。

  “你,你,你幹嗎?你這人,我好好答應你了,你怎又不說條件了,別這般瘮人,我可喊人。”

  我發毛地一步一步往後退,就在我真要喊人時,他向我站定,對我說道:“我要小彧像正常人一樣到上面去生活。”

  “想必你也聽說了暗宮中人的規矩。不但但是小彧,本人要所有的暗宮中人像原家人,像所有普通人那樣有尊嚴的活著。”月光下,他朗朗地說著。

  這絕對不是條件,這是MISSION IMPOSSIBLE 5啊.

  我躊躇了半天,咽了一口唾沫,儘量委婉道:“我覺得吧,可能宮主高估了我這個快要升天的……。”

  我的話未說完,司馬遽向我一步道:“夫人難道忘記了,當初為救司馬家在大理的後人說過的話,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果然是司馬家的後人,對君家寨和我的過去了若指掌。

  那廂裡,他卻慷慨激昂道:“我們司馬家本應在我這輩獲得自由,卻因為叛徒司馬蓮而永世呆在這個陰森森的地宮裡,本宮雖與夫人誤會重重,但夫人應該明白我暗宮中人的心情,夫人一向視自由為人生最重要的東西,本宮猶記,夫人曾請本宮好好照拂妖叔,那夫人可知,妖叔,小彧,我那逝去的妻子,還有眾多暗宮中人最大的心願是什麼?便是這可貴的自由啊!難道夫人眼睜睜看著我們,還有我們無辜的後人,永遠失去自由嗎?”

  我給他震了好一陣子:“宮主為何不去向三爺求助呢,我本是外姓之人,且馬上就要升……”

  他又打斷我升天論,粗聲恨氣道:“試過了,他沒有做到。”

  “哎?!這……”

  “他必競是原家人,他……下不了這個手,還記得他娶過一個妾嗎,有過一個孩子嗎?” 他歎了一口氣。

  司馬遽滿懷悲痛告訴我,其實那便是他那可憐的琴兒還有剛出世的孩子,他本來想讓琴兒和自己的孩子生活在紫園裡,便同原非白商定待琴兒有了身孕後到西楓苑以他的妻子身份活下去,這也是當年放我出紫棲山莊時原非白答應的條件,不想後來原非白況現了他的承諾,司馬遽的妻和子果然得到了自由,可是紫園的鬥爭禍及到了那對苦命的母子,被人殘酷地毒死在西楓苑,最後慘死在司馬遽懷中。

  我不由問道:“兇手何在?”

  “至今逍遙法外,他根本拿她沒有辦法。”司馬遽從鼻孔中哧了一聲。

  “究竟‘他’是何人。”我皺眉道。

  司馬遽正要再說,卻聽素輝的聲音傳來:“主公宣夫人進紫園。”

  “你若答應,我暗宮中人今後必對你忠心耿耿,保你在紫園無憂。”他的聲音我耳邊悠悠飄蕩,人卻已不見蹤影。

  素輝帶著一隊人馬走了進來,軍人特有的冰冷步伐驚起了僕人,那兩個睡在外間的小婢衣衫不整,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

  素輝瞪了那二個女孩子幾眼,厲聲道:“你們怎麼伺候的,夜涼露重的,讓主子穿個單衣站在花林道上,自個兒倒睡得跟死豬似的。”

  那二人嚇得哇哇大哭就要告饒,素輝正眼也不看冷聲道:“主公宣夫人進紫園,還不快替主子裝扮。”

  那二個小婢哆嗦著為我換上件鵝黃緞面襦裙,披上件大紅猩猩氈羽毛緞斗篷,匆匆地挽了頭髮,後面辮了個大辮子。

  我上轎時,素輝輕聲道:“夫人莫驚,大將軍回來述職了,想是侯爺開恩令夫人與家兄相見吧。”

  我一路忐忑地坐在轎子中,素輝則昂頭策馬在前面領路。

  天將破曉之際,剛進紫苑的獸頭大門,隱隱聽到有驚天動地的聲浪。

  我掀起簾子,看見有個子弟兵激動地來到素輝身邊耳語一番,素輝驚訝地低聲問道:“當真?”

  那子弟兵滿面激動地點著頭,然後不理素輝往另一個方向走了,素輝也策馬加快了腳步,我注意到我們的線路變了,原本前往榮寶堂的,改往那聲浪來自的方向。

  一路行來,只看到周圍不停有人或跑,或跳地越過我們,他們也同那個子弟兵一樣,興奮異常。

  我們到紫園校場停了下來,我鑽出轎子,只見點將臺上坐著德宗,下首站著原青江,原非白,原非清還有宣王夫婦,底下則是人山人海的士兵僕從,好像都在等著看什麼人。

  莫非是剛剛平定內亂,是要公佈王皇后的罪刑嗎?

  忽地有人高叫著:“大將軍來了,大將軍來了。”

  我踮起腳,還是看不到,還是素輝聰明,扶我站到馬上,才勉強看到,很多子弟兵也學我站在馬背上或是石獸上,因擋著我的視線,便被素輝虎著臉一一趕了下去。

  這時,一輪全新的朝陽躍出地平線,當第一縷晨曦透過厚厚的雲層,輝煌地照向那富貴非凡的人間紫園,只見一人在陽光中走來,那人雄腰虎背,身長八尺,髭髯根根如鋼絲挺直,豹頭環眼,身著束身黑甲,那黑甲劍痕刀創累累,手托一木盒,緩緩地向點將台虎步行去。遠遠看去,只覺英勇神武,似戰神下凡,正是我那黑大哥于飛燕。

  我看不清于飛燕的表情,只聽旁邊的子弟兵興奮說道:“于大將軍剛從晉陽戰場上回來,大將軍打敗了竇英華的族叔兼守將竇亞昆,那可是竇家的大力神啊,晉陽城向來民風彪悍,物產豐饒,易長守而難攻,聽說于將軍孤身赴城協議,稱此機會挖地道攻入城內,激戰數日方拿下了晉陽城,真乃神人也。”

  “須知晉陽城素有陪都之稱,晉陽一旦戰勝了,韓先生說我大庭朝便等於勝了一半。”素輝左手擊向右掌,開心大笑著。

  周圍的兵士各個派系混雜,有原氏子弟兵,亦有軒轅氏的軍隊龍禁衛,但無論哪方軍士,皆敬重于飛燕當年事蹟,軒轅氏的龍禁衛多敬服當年東北抗遼,救護皇城,後來被竇氏誣陷,皆為其在心中憤然抱屈,而原氏子弟兵出身將士多為西京人士 ,則感恩當年同原非白解了西安之圍。

  眾男兒難掩豪情,不斷往前擠,可能是一個他的舊部,在眾將之中高聲歡呼:“大將軍威武。”

  然後便有人激動地附合著,緊接著這種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漸漸地,這種熱情感染了很多將官,那歡呼之聲,形成歡樂激情的海洋,此起彼伏,隨風遠飄。

  高高坐在金龍椅寶座上的德宗,本來靜靜地在九龍華蓋下閉目養神,聽到台下的歡呼聲,不覺慢慢地睜開了睿智的眼睛,精光閉顯地掃向于飛燕。

  原青江的眼中微顯訝異,轉瞬即逝,原非白麵含微笑,鳳目沉凝,始重淡定地看著前方。

  于飛燕慢慢走到近前,跪倒在地,行了君臣大禮,朗聲道:“臣二等神武將軍于飛燕,幸不負君父所托,獻上晉陽守將,竇逆偽帝之族叔竇亞昆首級,天佑吾皇,我大庭朝千秋萬代。”

  一個小太監上前來,飛快地將那裝著首級的木箱呈了上去,讓一個莽服老太監打開箱蓋,恭敬地托舉給德宗看了一眼,德宗捧著那木箱,閃過一絲狠戾而興奮的笑容來。

  然後他對那個老太監點點頭,那老太監走到台前,明明那嗓子尖細非常,卻一句句地傳到每個人的耳中:“皇帝詔日,神武將軍于飛燕忠勇過人,功勳卓著,擢升一等廣威將軍,封一等忠勇伯,特加封上柱國榮號,賜物二千五百段,並賜金花。”

  德宗在宣王的攙扶下,手持一朵金燦燦的簪花慢慢簪在於飛燕的鬢邊,慈容含笑。

  那朵精緻的金花插在於飛燕略顯蓬亂的剛發上,看上去有些不太搭調,甚至有些滑稽,可是沒有人想笑。

  相反,我看到校場邊上那灰發的姚雪狼流下了男兒淚,還有程東子也是胸膛起伏,緊握雙拳,身軀發顫。

  這,是一個庶民兵士所能得到的最高榮譽了。而這榮耀的背後是那無數士兵的熾熱鮮血,我們每走一步,便有無數亂世英骨馬革裹屍,魂歸故土。

  于飛燕三呼萬歲,以頭伏地,恭敬非常,台下歡呼聲雷動,我不由淚流滿面,沒有人比我更知道這奇跡般的勝仗和無尚的榮耀,是于大哥還有燕子軍拼得血肉之軀,方換來了原氏與軒轅氏的半壁江山,還有我的小小幸福。

  “宣花氏木槿靚見。”忽然聽到那太監叫我的名字,長長的尾音,清清楚楚地傳到我的耳中,素輝喜孜孜地帶著我走正門進了校場,剛剛站在我身邊的子弟兵們方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不由都下巴掉下來,還有幾個驚叫著從石獸上摔下來,也忘記了行禮,只是呆愣地看著我和素輝離去。

  每走一步我都感到幾萬雙眼睛或深思、或好奇、或無措、或鄙夷地盯著我看,我的心中充滿不安,我微抬頭,原非白絕世的笑容映入我眼中,他對我更溫和地柔笑著,我再看不到其他,唯有那瀲灩的鳳目悄悄地指引著我走到前面。

  我的心平靜下來,慢慢跪倒在地行了大禮。

  德宗的眼中一派清明,朗聲道:“花氏木槿,朕素體夫人德容淑恭,節烈文才,仁孝儉素,今護架有功,特收義女,賜姓軒轅,封貞靜公主。特賜婚一等照威將軍原非白,擇日完婚。”

  非白的鳳目含著了然的喜悅,原青江面色不變,也許早就知道或是他親自授意的,宣王看著我有點發直,宣王妃給了他一記眼刀,他立刻回過神來。

  我徹底傻在那裡,還是原非白跑過來跪在我身邊,拉著我的手,我才醒過來,伏地謝恩,心中去紛亂如蟻, 分不清是好還是壞。

  元慶三年,我們小五義的命運再一次改變,我終是被困在了原家,對段月容再一次食言。

  我將面對我的長相守,我知道,這將是比生離死別更大的考驗。

  《舊庭書》第一百三十五卷記載:元慶三年,皇后與太子謀逆,欲刺殺今上及宣王,下旨貶太子及皇后為庶人,欲賜鴆酒,後經宣王與原氏苦求,改為流放瀘州。

  四月初五,瀘州發重疫,十室九空, 廢太子亦不能免,合妻妾子女及家僕共十七人皆相繼染症而逝,廢後倖免,卻悲痛異常,終私服鴆酒而亡,上聞之,哀泣不已,竟一日未食,身體愈下。

  元慶三年四月德宗詔告天下, 封宣王為太子,大赦天下,貞義的花西夫人重出江湖,傳聞為大理義商君莫問所救,密護七年,逃出張氏與段氏魔掌,方顯於世,上感夫人貞烈守義之名,特賜貞靜封號,四月初七之吉日以公主禮賜婚原氏非白,成為西京中特大號喜事,京中百姓無不希望一睹踏雪公子同花西夫人的風采,皆爭相出門,迎風立於街頭巷尾,觀喜轎經過,一時沸盈於天,熱鬧非凡。

  同年五月,大突厥皇撒魯爾病幾治癒,派諸探潛入中原,打探錦繡百虎破陣箭,奈何原氏保密森嚴,探子多被擒獲,遂興兵攻打嘠吉斯,掠鑄器能人巧匠等千人回弓月城,至此潛心研發新型武器。

  四月初二,南國大理太祖架崩,諡號神聖文武帝,新皇段月容怒焚真臘叛軍,並賜洛洛貴人等一干舊人一千餘名活人殉葬太祖,于四月初七,踏雪公子大婚的同日,太子削長髮,著素服冷然登基,群臣皆不敢言,史稱大理戾武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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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4 00:01: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三章 杏花吹滿頭(一)

  雲髻墜,鳳釵垂。

  髻墜釵垂無力,枕函欹。

  翡翠屏深月落,漏依依。說盡人間天上,兩心知。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

  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元慶三年,五月初二,前線又傳捷報,朝堂之上自是人心鼓舞。加上宣王冊封太子,大敕天下,因戰事時節,國庫吃緊,軒轅氏不好再大力封賞,便常召文武百官的家眷來皇宮聚會, 而原氏女眷便常回邀軒轅皇室及眾清貴到紫園賞玩。

  紫園東邊的夢苑中有一個片大池子,稱戲夢池,正中一個四方的大水心亭,亭角大力地翹向天際,形似犀牛望月,那匾上也悄題著犀月渚。 也不知是哪位巧匠,巧妙地運用了水面和環園回廊的回聲,增強了音響的共鳴效果,只覺身臨最豪華的歌劇院聽現場演奏一般,那亭中正演著時下的新戲《鎖金記》。加之獻唱的正是如今西京最紅的如意班,只見角兒們個個年青貌美,身段柔美,步輕如燕,穿著最華麗的戲服,頭飾妝容極是美豔,放歌那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態,作盡悲歡的情狀,眾女眷拿著紈扇羽拂的,輕輕搖動,含笑而聽。

  “欲寄君衣君不還,不寄君衣君又寒,寄與不寄間,妾身千萬難。”那旦角雙目含情看著台下眾貴女。

  而台下的我卻是混混欲睡,又掙扎著保持清醒,果然困與清醒間,妾身也是千萬難。

  不行了,我得走走,不然又會像上次那樣,呼呼大睡,落得被眾女眷私底下奚落一堆,更有人懷疑我懷上了,還派御醫來查了半天。非白雖然沒說什麼,但也笑著委婉地勸我累了就在家歇著,不用去付這種宴席。

  我也不想去,可架不住錦繡親自來拉我去,可每次去,錦繡就讓我一個人坐在雅座前聽戲,自己八面玲瓏地招呼其他女眷。

  正在這時,我聽到後面有兩位小姐正拿著絲絹掩著櫻桃小嘴,細聲道:“這如意班唱得雖好,可我還是覺得上次原駙馬唱得好聽。”

  然後,兩人又發出一絲奇怪的輕笑。

  我的旁邊正坐著宋明磊的嫡妻原大小姐,原非煙,再過去,也就是首席正中央坐著原駙馬的妻子,軒轅淑儀。

  如果我這裡聽得見,想必她們也聽得見了,果然軒轅淑儀玉手一揮,戲臺上便停了下來,小太監便宣告休息片刻。我也樂得站起來活動活動。

  我看到原非煙冷漠而飛快地回眸看了一眼那兩個竊竊私語的仕女,不過十五六,卻好齊整的模樣,好像在冊封儀式上見過,是當初宣王妃也是太子妃的兩位堂表妹,皆王家女兒,好像叫王沅穗,王沅蕙,看樣子王家也是出美女基因的地方,這兩位絕色皆已為皇上指婚,所配人家皆為朝中權貴。

  那兩位王家小姐似乎注意到原非煙的不悅的目光,無知而無畏地回望過去。

  好在這時太監唱頌這聲響起:武安王妃並太子妃請各位夫人小姐前往大麗園賞花片刻,軒轅公主便微笑地手挽著原非煙,一如既往地忽略我,攜一眾女眷前往大麗園。

  大麗園中種滿了奇花異草,有些與我身上的傷相刻,不便前往,當下便同小太監說明了,前往旁邊的月桂園走走。

  又回到了月桂園,這個一切開始的地方,我伸了一個懶腰,身後慢慢跟來小玉:“先生走得好快啊。”

  小玉撅著嘴走近我,我知道她並不願意跟著我,我的手無意識地撫向手上的那個金臂釧。

  一個月前,我大婚之日的前夕,君小玉滿面塵土並淚水地出現在我的面前,她遞上段月容給我的親筆信,還有我君氏財產的一半信契。

  我不想同原非白互生嫌隙,當著原非白的面,把段月容的信折開,裡面一個字也沒有寫,只是白紙一張,看樣子他是什麼話也不想對我說了。可是他把君氏財產全齊整地分為兩半,名為恩賜,卻更像前世的協議離婚一般,不多不少,財產一人一半,我萬萬想不到他會這般乾脆地放我走。

  小玉說段月容命她來紫園照顧我, 段月容都這般大方了,原非白自然說不出半個反對的字,寬容地讓小玉留下來,同病癒後的薇薇一起照顧我。

  那可憐的少女被王皇后的武侍擊傷了肩胛,再不能做那些柔美而高難度的動作了,只得放棄舞者的夢想,老老實實地做了我一個貼身侍女。

  等段月容走後,小玉流著淚轉達了段月容的密秘口信,沒想到還是那句話:真正的仇恨如何輕易得解。

  我默然無語,段月容是想告訴我,他必報這一箭之仇嗎?

  小玉卻告訴我,大理武帝本想親自前來接我,可是身上大傷未愈,高祖皇帝架崩前逼著他起誓此後再不能為我花木槿而枉顧大理百姓及戰士的性命,徹徹底底地放棄我這個不祥的女人,武帝對親父甚孝,自是答應了。而高祖皇帝架崩之日,我被賜封貞靜公主及賜婚原非白之事也傳到了大理,段月容當場吐了一口血,痛苦的低吼著:這個沒有心的東西 ,便暈厥過去,不省人事。

  段月容以隆重的天子儀葬了大理神聖文武帝,然後選擇我大婚的同一日削髮登基,冊封布仲公主佳西娜為大理皇后,吐蕃卓朗朵姆公主為大妃,出乎意料,段月容仍冊封我的夕顏為大理皇太女,也就是未來的大理女皇, 而段承嗣為永壽王。萬惡的洛洛最終賜追侍先王。

  我無法相像段月容的腦袋剃成板寸的模樣,但肯定他再無法帶那支鳳凰奔月釵了。

  我問起那支釵時,小玉疑惑道:“什麼釵?皇上沒有給小玉啊?許是收起來了吧。”

  這時原非白笑咪咪地走進來,手裡端著一堆德宗的麗妃親賞下來的喜釵,想讓我試試,我再也沒有機會打聽段月容的情狀了,當時只覺得心情異樣的沉重,我終是對他食言了。

  我對小玉笑了笑,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桂園中,五月初,離桂花盛尚早,唯有廣玉蘭開得甚是清香。

  這麼多天了,雖然時時與錦繡見面,卻沒有機會與她細談關於她差點讓我喪命的事,她倒是像沒事人似的拉著我這個一步登天的親姐姐到處應酬,嘿!

  宋明磊同駙馬在前線沒有趕得及回西京參加我同非白的婚禮,太子兵敗,對西營和宋明磊這一邊的打擊是致命的,他們更須以戰功挽回敗局。于飛燕在我大婚後三日便回了前線,據前線來報,現在編入元德軍的燕子軍正在攻克麟州的路上,而于飛燕已開始全權統率元德軍,有燕子軍充實的元德軍已變為竇周聞風喪膽的神軍。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孩童的哭聲,我同小玉隨著哭聲走去,卻見當年我與錦鏽非白三角戀爆發第一章的假山邊上,兩個小孩子正在瞪著小眼睛對峙著,好像是為了一隻美人風箏。

  其中一個孩子哇哇大哭,因為另一個孩子卻霸道地搶了那風箏,我看了一眼,那鼻涕眼淚流滿的正是宋明磊的孩子宋重陽,還是帶著那把長命鎖,一身寶藍團福字錦袍上沾滿了他的涕淚,而那個搶了他風箏的俊美孩子卻不知是哪家王公貴族,敢搶昊天侯獨子的玩具。

  “重陽,你叫我一聲舅舅,我便把風箏還你。”那孩子有些蠻狠道。

  重陽不停地抽泣著,一路追著那個孩子:“不要,重陽不要你這個壞蛋。”

  “啊呀呀,”那孩子急地跺著小腳,“你還學會頂嘴了你。”

  兩隻小手高高地舉過風箏,一下子把那只美人風箏給撕成兩半,重陽立時肝膽俱碎,發出驚天動地哭聲:“你把姣姣撕壞了,你賠你賠。“

  “啊呀呀!“那孩子一幅哭笑不得的樣子:”你怎麼還給風箏取這麼難聽的名字,我娘親說得對,你就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大傻子。“

  我聽著覺得心裡難受,但走出來,抱起重陽:“重陽不哭,三舅母再幫你做個姣姣好嗎?”

  重陽扭頭看了看是我,像找到靠山一樣,撲到我肩膀上委屈地哭著:“紫眼睛妖怪幫我殺了他,殺了他。”

  這是我同重陽相處一個月,見了五次面培養的結果,他每次見我都稱我為:“紫眼睛妖怪。”

  “叫三舅母!”我板著臉,點了他的鼻子。

  他哇哇地扭著小身體,心不甘,情不願地叫了聲:“三舅母,幫我殺了他。”

  我轉頭細看那那個欺負人的孩子,不由暗贊了一聲,真正生得好秀麗一幅相貌,這孩子面如美玉,目似明星,唇紅齒白,一身大紅公子箭袖緞袍,光潔的額頭上勒著二龍戲珠金抹額,烏油油的順發上壓著一尊掐絲紫金冠,項上帶著個金螭纓絡,系著塊金鑲玉的長命金鎖,精巧致極。

  那孩子也正摸著小尖下巴頦仔細看我,一雙烏溜溜的鳳睛,狐疑地盯著我的紫眼睛,那樣子倒有幾分非白疑惑時的神情:“你是何人……怎麼也長著紫眼睛呢?”

  我正要嚴肅地開口,這孩子卻忽地一拍腦門,大喜道:“我知道了,你是我娘親的親姐姐,貞靜公主!”

  我一愣,那自稱是非流的孩子卻撲到我的腳下,親親熱熱地叫著:“非流見過大姨娘。”

  原非流,是錦繡的孩子,這還真真正正的是我親侄兒啊。再一想…..呃!當然其實也算我小叔。我也覺得這輩份挺亂的。

  當下我沒有多想,開心地蹲下來,一手抱著重陽,一手抱緊原非流,親親這孩子粉嫩水靈的小臉,“乖非流,姨娘可第一次見你。”

  當時我一下子感到挺幸福的,抱著兩團粉都都的小奶娃,一時感歎,歲月如白駒過溪啊,一轉眼宋明磊和親妹妹的孩子都那麼大了。

  重陽見我親非流,不樂意了,稱非流不注意,推了他一把,沒想到這孩子不怎麼聰明,但力氣很大,一下子把非流推倒在地,我一時沒站穩,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紫眼睛三舅母是我的,你這個壞孩子靠邊站。”重陽如是狠狠說道,小身子擋在我面前,那眼神同宋明磊生氣時一模一樣,亮地驚人。

  原非流眉毛倒豎起來,欲撲過去,但眼珠子一轉,恨聲道:“小傻子,你以為就你會喊殺人嗎?你敢打我,我就要你好看。”

  他對身後大叫一聲:“初喜,快出來替我殺了這個忤逆長輩的不孝子孫。”

  一個極俊俏的勁妝丫頭憑空閃了出來,腰間掛著紫玉腰牌,沉著一張俏臉,玉指纖長過頭,瘦得見骨,卻如白骨精一般,還特地帶著銀指甲套,陽光下如蛟龍閃電般抓向宋重陽,我不及救護,重陽早哇哇大哭起來:“初信救我。”

  初信?不是那個死在段月容畫舫上的丫頭嗎?果然另一個身著勁妝的丫頭從假山背後閃了出來,我看當時嚇了一跳,還真是長得同那個初信一模一樣。那初信一把抱起宋重陽,一手格開了初喜的銀指甲套:“初喜,你瘋啦,敢傷害陽哥兒。”

  那叫初喜的丫頭長著一幅討喜的姣好面孔,手下卻毫不留情地攻了幾招,狀似嘻嘻哈哈地說道:“初仁姐可別怪我,侯爺說了,誰敢動六爺,就立時處死。”

  那個長得像初信的初仁放下宋重陽,迎向初喜。立時兩個武功高強的女侍衛你死我活地拼鬥起來。

  記得以前非白同非玨經常鬥得你死我活,連帶下人也你來我往,這是原家打小培養強者的一種特殊的教育方式。

  這時陸陸續續有下人經過看到了,都嚇得繞道而行,有得被兩個武功高強的凶丫環波及池魚,一下子被打得老遠, 而不知所措。

  那兩個孩子也不示弱,在我身邊追來逃去,玩貓和老鼠的遊戲,這果然是一場別開生面的認親大會啊!

  我把長帛披風遞給小玉,捋起我那綴滿燕吹牡丹的廣袖,一把抓起宋重陽,一腳勾起原非流,先把兩個孩子給拿下,虎著臉說:“讓你們的丫頭停下來,我,你們的舅母和大姨娘,本宮有話說。”

  原非流和宋重陽被我唬住了,叫住了各自的丫頭。

  我索性就抱著兩孩子飛到假山上,腿上一邊一個孩子。

  “先說你,非流,你既是作叔叔的,就該愛護弱小族胞,寬宏大量,方可作長輩之表率,可是大姨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動輒欺淩弱小,唆使使女歐打族侄?你說你爹爹知道了,會怎麼想你還有你娘”

  非流眨巴著小鳳目,嘟著嘴:“誰叫他老說殺不殺的,聽著就讓人火氣大。”

  非流恨恨道:“再說他是個傻子。”

  “是嗎?”我故作驚訝狀:“我怎麼覺得重陽挺聰明的呢,還懂得這只美人風箏是個好東西,好好珍惜,給人取名叫姣姣的,你怎麼把好東西給一下子撕破了呢。”

  非流一愣,傻坐在哪裡。

  重陽聽著樂了,咯咯笑了,我便扭身看重陽:“小重陽,你看看你是怎麼對小舅舅的呢?雖然小舅舅是有地方不對,那也得對小舅舅好好說,動不動地就要丫頭幫你殺人出氣,你說說是不是男子漢所為,再說了想要不被人欺負的最根本便是自己要強大,對不對?老想著讓初信幫你出氣,那三舅母問你,若有一日初信不在了,誰來幫你呢?”

  重陽愣愣聽著,大眼慢慢蓄滿淚水,老老實實地惶恐問道:“三舅母告訴重陽,如果有一天初信不在了,誰來幫重陽呢?”

  非流鄙夷道:“就知道哭。”

  我看時機到了,把重陽的小手放在重陽手中:“如果有一天初信不在了,小重陽自己不夠強大,就只有他,你小舅舅非流能幫你,還有你,非流,你也一樣,將來小重陽也會成為你最大的幫手。”

  兩個孩子愕然地對看了一會,都在深思著這一遲到的發人深省的深刻命題:為什麼我最討厭的小屁孩子會成為我將來最大的幫手。

  底下兩個丫環,初喜一手插著腰,一手捂唇,努力忍著笑,抬頭看我們,初仁卻滿面嚴肅地抱胸聽著,時而戒備地看著初喜。

  兩個孩子同時收回小手,頭搖得像拔浪鼓一般,我憋著笑把他們的手又放在一起。

  不好意思,你們的三舅母或是大姨媽我,也算是搞過教育的,最擅長的就是對付你們這些小屁孩。

  “傻孩子,因為你們身上流著相同的血液,原本是一家人,將來能幫彼此的也是一家人,所以要對彼此好一些哦。”

  真不好意思,無論你們倆一個有多聰明,一個有多傻冒,身上流得全是瘋狂的原家基因。

  兩個孩子又愕然地對視了許久,然後再一次飛快地收回小手,彼此掙扎著要下地,我就躍下假山,兩孩子像無頭蒼蠅紮向彼此的丫頭,來到近前,沒想到彼此跑錯方向了,各自大叫一聲,再往回跑到自己丫頭那裡,匆匆忙忙地拉著年青的保姆就要走了,兩丫頭都對我急急地福了一下,護著自己的主子走了。

  我拍拍身上塵土,不遠處那只被撕成兩半的風箏正靜靜地躺在塵土之中,我拾起來,輕輕的拂了塵,向天邊歎了一口氣,忽憶起以往夕顏也很喜歡玩風箏,那些風箏不是被她給放丟了,就是最後也被她撒壞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是否還玩風箏嗎?聽說段月容現在正式開始對她進行皇太女的嚴格培訓了。他是真要讓夕顏替他滅了原氏嗎,月容,非得這樣嗎,只有這樣,你才稱心如意嗎?才能出口惡氣嗎?

  “先生,您管這麼多做什麼呀?讓他們鬥唄,信不信這兩孩子回頭告了狀,彼此的父母都不是善茬,回頭都賴您。”

  我接過披風,對小玉笑道:“小玉,原家和大理二邊都是先生的親人,先生最不願意見的是兩國征戰,可是這兩個孩子的父母更是先生嫡親嫡親的親人,先生其實並不想看到他們任何人受傷。”

  一陣拍手聲傳來,一個聲音朗笑道:“木槿說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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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4 00:01: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四章 杏花吹滿頭(二)

  我接過披風,對小玉笑道:“小玉,原家和大理二邊都是先生的親人,先生最不願意見的是兩國征戰,可是這兩個孩子的父母更是先生嫡親嫡親的親人,先生其實並不想看到他們任何人受傷。”

  一陣拍手聲傳來,一個聲音朗笑道:“木槿說得好。”

  我一回頭,卻見一個美男子站在柳樹下,通身的降色四爪金龍王服,我趕緊行了一個大禮:“見過太子。”

  那青年笑著一抬手,向我走了幾步,在一棵高大的廣玉蘭下站定,玉蘭花的清香混著他身上某種不知名的高貴熏得撲向我的鼻間:“方才本宮聽木槿教育孩甥,倒頗有箕山之風也。”

  我摸摸鼻子,使勁忍了打噴嚏的衝動,呵呵道:“太子實謬贊了,非…..呃,晉原王總笑話木槿是個長不大的頑童,不過同孩子們待久了,說些童言稚語罷了,何來高山隱士之風。倒是太子方才沒有戳穿我的小把戲才對。”

  “本宮看你何止是個頑童,簡直就是個老頑童才是。”

  我一聽樂了,實在沒忍住,掩了袖,打了兩個噴嚏,連連告罪,太子大人倒也不以為意,反倒笑得更加燦爛,那天陽光晴好,我便笑著與他輕鬆地攀談起來。 一路談笑,走著走著又回到了戲夢園。

  這位新太子感我與非白助他之誼, 被封之後,與非白走得更近了,只是非白提醒我太子妃野蠻是假,擅妒卻著實是真,讓我少與太子走得近,當時我斜眼看他,心想我同太子什麼關係也沒有,誰沒事同他走得近啊,三爺您老人家學暗神諷刺我呢吧。

  後來才發現,非白的提醒真真實實是善意的。 我第一次被正式介紹給這位新太子妃時,我按律行了伏地大禮,太子吧可能覺得我曾經助他,也可能從非白嘴裡知道我的身體不大好, 便好心地親自下座來虛扶起我,嘴裡還熱情說道:“木槿身子不好,快快請起。”

  立時,太子妃的笑容消失了,看著我的目光陰沉起來。此後太子妃對非白熱情如常,對我卻總是冷冷淡淡。

  我有點累了,正琢磨著要不要同太子告個假先回去,太子倒看出來了,收了笑容道:“聽說木槿最近忙於應酬,這是累了吧?”

  還好,他沒有像紫園中人一樣,沒事就緊張地偵察我有沒有懷孕。

  那時的我,經過原非白的□應該明白一個慘痛的道理:

  當一個帥哥,

  一個身材好的帥哥,

  一個身材好家世好的帥哥,

  一個身材好家世好又被冠上未上至高無上統治者的帥哥,

  當這個帥哥對你笑的很燦爛的時候,當你放鬆那根緊崩的戒備神經,當豔福在向你招手的同時……

  必有橫禍!

  可惜,當時的陽光太好,眯花了我的眼,於是我又給忘記了!

  這時,前方雅樂輕傳,遠遠地就見在天際高聳一隻爛燦的華蓋,不久便浩浩蕩蕩地來了一隊美豔鮮華的仕女隊伍,足有半副鑾架,為首一人,正是板著臉的太子妃,身後跟著那兩個敢於嘲笑原非清的外戚新貴王氏姐妹,我趕緊行禮。

  只聽她不悅道:“臣妾到處尋找太子,不想太子在此。”

  太子立刻堆上一臉的朗笑,:“本宮方才在月桂園中走走,恰與貞靜公主相遇,便一路行來,不想在這裡遇到沅璃了。”

  我下伏時微轉左臉,露出貼了妝魘的左頰,提醒一下她,我這是毀容牌的,千萬別擔心。

  她有意無意地瞪了我一眼,多多少少有些戒備,如同看任何一個敢於離太子二米近的女子,但相對弱了很多,但看向小玉的就不太好了。

  小玉來到紫園一些時日了,對太子妃善妒之名也略有耳聞,便低頭垂目,行了宮庭大禮。

  “這位可是來自大理的新侍女?千里迢迢地來自大理,原以為是個粗壯女子,不想是如此綺年玉貌,形容姣美,大理美女……果然聞名。”太子妃忽然對小玉感興趣起來,走近幾步:“你抬起頭來,讓我好好看看。”

  “沅璃!”太子上前拉了拉她,可是太子妃卻橫了他一眼,更走進一步,笑問:“今年多大了?叫什麼名字?來自何處?”

  小玉不卑不亢地挺胸抬頭,傲視著太子妃。

  我心說不好,便上前一步。

  “回太子妃,她是我的學生,來自黔中蘭郡盤龍山人氏,姓君名玉。”我慢慢擋在小玉面前,淡笑著回答:“今年一十五歲了。”

  這時太子忽然像發現新大陸,走向那王氏千金姐妹:“這不是沅穗表妹嗎啊!這是沅蕙表妹吧?本宮記得小時候見過的,那時妹妹們才剛剛過膝呢,轉眼就這麼大了。”

  王氏小美女姐妹臉都紅了,王沅穗羞答答地回著話,王沅蕙還滿面興奮地仰面同太子回著話,太子妃目光一閃, 仿佛意識到本家的美女姐妹比君玉要危險得多,便放下小玉,同太子一起往夢園走去。

  午時我回到西楓園,薇薇告訴我非白還在紫園同原青江開碰頭會,最近他的傷勢恢復得差不多了,估計原青江是又要調他出征了。

  在現代社會婚假最多也就一個月,更何況是在這古代十萬火急的亂世戰時,我們已經算是很走運了。

  我本想打個小盹,不想這一睡就睡到日頭西沉,我迷糊中,聽到有人在外間希希簌簌地脫衣務,慢慢睜開眼,卻夕陽的餘輝從喜蝠雕紋的窗櫺子照進來,有個白衣人影正站在荷花屏風後面,薇薇正幫他脫下寶藍朝服,換了件家常藕荷色緞袍,用一根金絲編宮絛松松地系了走了出來,薇薇急急地跑出來,踮起腳幫他把余發解下,披披淋淋地覆在後背。

  我爬將起來,他聽到聲音,便向我微轉過頭來,絕世的側顏隱在柔和的夕陽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魅惑,他對我微笑著:“都快吃晚飯了,可醒過來了。”

  我迷迷瞪瞪地望著他:“又是哺時了嗎?最近我怎麼老犯困,而且睡不醒呢?”

  他向我走來,揉了揉我的發:“都快酉時啦,我的夫人。”

  我混沌地看著他:“我的老爺,您給我下了什麼嗑睡蟲,春天都來了,我怎麼還是老想冬眠呢。”

  小玉看了我們一眼,冷著個臉,不作聲地同薇薇退了出去。

  非白嘿嘿乾笑兩聲,從後面摟過我來,軟語溫存道:“是林大夫為你開的方子里加了些安神的藥,你的身子不是一般地差,舊疾雖有白優子控服,但胸口的紫殤甚是兇猛,這段時間你要好好休養才對。”

  “不過,我確有私心,”非白在我耳邊輕輕加了一句道:“我想讓你好好調養調養,好為我們快生個孩兒。”

  我愣了兩秒種,我感到臉一下子辣了,徹底清醒了。

  “可是也不能老讓我睡啊!”我假裝使勁抹了抹臉,別過頭去:“再這樣睡下去,我可都快記不得我姓什麼了。”

  非白哈哈笑了兩聲, “這位夫人,你自然是姓原唄!”

  我噗嗤一笑,回頭看他:“姓原啊,那這位公子,我叫什麼呀?”

  “原來你是我老婆唄。”

  我再也忍不住,呵呵笑出聲來。

  那廂裡,他那溫婉的鳳目瞅著我,我不覺心中柔情湧動,忍不住迎上他的唇。

  兩人意亂情迷地倒了下去,正纏綿間,就聽見小玉冷冰冰的聲音:“先生,三公子,該用膳了。”

  非白同我再度爬將起來,兩人有些尷尬地互相整著衣裳,非白迷著眼睛看著簾外小玉淡去的背影,木然道:“原來她是我祖奶奶啊。”

  我籠了籠頭發,低頭拉起非白:“這孩子頭一回背井離鄉的,難免有些傷心,非白莫要記怪。”

  非白挑了挑眉毛,忽然對我一笑:“要不給咱姑奶奶快些找個好婆家吧。”

  “不行,”我搖頭道:“小玉還小呢。”

  “我漢家女子一十五歲早都做娘了。”非白的鳳目睨著我:“莫非你還捨不得她後面的主子。”

  這種事情越解釋越亂,我只好沉默地理著衣衫,一邊小心翼翼地覷著他的臉色,好在他對我綻開一絲笑容,輕點一下我的腦門:“我知道你的心思,無非是希望漢家同白家和平相處,我同段月容化干戈為玉帛。”

  他抵上我的額頭:“你且放心,只要他再不犯我大庭朝,我願助與他成兄弟鄰邦,總有一日我要實現大理與庭朝自由相通,助你再見到夕顏公主。”

  “你說得可是當真?”我大喜過望,一下子抓緊他的雙手。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我們攜手走向飯桌,小玉同薇薇已經試完毒了, 非白不停給我夾菜,“木槿,快吃胖些吧。”

  入夜了,非白在品玉堂同韓先生,素輝他們議事,我則在賞心閣裡看帳,一會兒,薇薇報齊總管來了,卻見小放風塵僕僕地打汝州總號回來,向我報告打算從汝州調派人手及資金前往西京開分號的事誼。

  “放到汝州之時,所有大理的人手已全被召回,或被調至大理國界內的君氏分號,”小放如是讚揚段月容:“不想武帝陛下甚是守諾,大理以外的君氏資產不但一分不少,亦囑咐漢家掌櫃好生看管,早在那裡等我前去接受呢,主子放心。”

  我有什麼不放心的,段月容下定決心真要做一件事時,當真是比誰都乾淨俐落的。這樣也切斷了我同大理還有夕顏所有的聯繫,那他為什麼要將小玉送到我身邊呢?

  我同小放聊了一會兒,我看他眼眶全掛著黑眼袋,人也有些憔悴,心知這一趟也定是累著了,便讓小放先到廂房休息,自己到花林道中望著天空出了一會神。

  “在想什麼呢?”我一回頭,原非白正背負著雙手走到我身邊,他的身上有梅花的香氣,看樣子方才已在梅林中站了一會了。

  “沒什麼,發了一會呆罷了。”我對他笑了一會兒:“今天韓先生臉色不太好,他找你可有什麼大事麼。”

  “無事,”非白淡淡道:“三日後,我同父王一起前往麟州,麟州城易守難攻,麟德軍久攻不下,死傷慘重,韓先生獻計可攻下麟州,但父王卻堅持我與韓先生前往攻定州,同武德軍兩方夾擊再攻閥州,最後進逼幽州,這也不失為一則好計,只是韓先生覺得父王有些偏坦駙馬與宋侯罷了。”

  “我同你一起去吧。”

  “不行,你要先將身體養好。”他一下子截斷了我的話,頗有些大丈夫似地斷然道:“戰場本就是男人的天下,你只須乖乖在家等我便是。”

  又來這一套大男子主義,我過去當男人也自由慣了,自然最煩聽他這一套!我不樂意地回瞪著他,他可能也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重了,便緩和下來,放軟道:“木槿,你同我一起去戰場,我會分心擔心你的…..而且,”他將手撫向我的肚子,柔聲道:“你可有想過,也許我們的孩子已經降臨人世了。”

  “聽說定州艱險,你可萬萬小心。”我回握住他的手,艱澀地開口說著,一時心中萬分難受。

  “木槿,咱們好不容易在一起,我何嘗想同你分開啊。”他輕摟住我深深歎息:“我答應你,一定小心,所以你也一定要好好的。”

  “其實,我明白,段月容他對你很好,你回來跟著我,其實是吃苦頭的。”原非白苦澀地轉過頭,長長歎了一口氣:“可是我就是舍不下你,受不了別的男人站在你身邊。”

  他一直在糾結這個?我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但看到他微冷的眼神,卻終於閉上了嘴,只是對他一直淡笑著,雙手扶上他的臉,將他拉近我,然後湊上一吻,他凝望著我好一陣,慢慢柔了下來,也對我綻出那絕代的柔笑來。

  我依在非白的懷中,看向天際,卻見夜空中一輪皎潔清照,玉宇深沉,遠山大地分明,

  我的心平靜如水,一時間幸福如細雨潤無聲,含笑而滿足地向他的懷中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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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4 00:02: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五章 杏花吹滿頭(三)

  非白起程沒多久,紫園中便傳來廬州鬧疫症的傳言,緊接著隨著定州戰局進入最關鍵的時候,小放卻偷偷傳來兩個令人歎婉的消息,這次疫症來勢兇猛,被流放在廬州的廢太子一家十七口不能倖免,全部染上重症,一夜之間全歿了,前王皇后不知是不是服過某種藥品,竟沒有事,但卻不願意獨活下去,當下在靈堂中穿戴整齊,服了那瓶在紫園中未服下的死藥,自盡身亡了。

  我們聽了但覺一片歎婉唏噓,而德宗皇帝聽到這個消息,竟難受地一日水米不進,重重地倒了下來,直急地朝野上下慌亂萬分,太醫院的醫官們排成了長長的隊伍集體為皇上診脈。

  就在得到消息的第二日,沈昌宗前來傳王爺口喻,凡族中有官職品階但留守家中的原姓子弟,皆前往法門寺祝禱,祈求皇上龍體安康,並嚴守家族職權,而凡有有品階的內命婦者皆前往紫辰殿外候旨照應。

  皇帝昏迷了一天,原非清千里趕了回來,在去法門寺祈福後,當即火速同一干皇親大臣在大殿外跪了一夜,眼睛都嗷紅了,總算到了次日德總醒了過來,但身體極虛,藥石難進,只喝得一些清湯流汁。

  四月二十七,連氏凝著臉,攜了錦繡,原非煙及我一眾女眷,皆按品階裝扮,前往紫辰殿。

  那一天小玉同薇薇為我戴上了沉沉的公主如意冠,小玉看薇薇面色凝重,眼神也有些擔心,這是小丫頭來到原家第一次流露出對我的關心。

  “先生,”小玉為我將鬢邊最後一絲發用珍珠釵插好,怯懦道:“先生,萬一庭朝皇帝薨國,原家會怎麼樣?三爺同您會怎麼樣?”

  我對她微微一笑:“洛洛貴人在宮中如何?”

  “洛洛心腸歹毒至極,”小玉輕哼一聲:”偏先文武帝對她倚重之極,只要她看誰不順眼,那人便被帶到刑局,受盡折磨而死,再不見得天日,大理上下皆對她恨之如骨,先文武帝架崩之日,皇上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她下了大獄,朝庭上下無不拍手稱快。。。。。。。”

  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快速閉上口,怔怔地看向我。

  我點了一下頭,將身上的朝服拉了拉,盡可能地減輕一下沉重的負擔,然後對她說道:“不必擔心,不會比洛洛更可怕的。”

  小玉立時收了鄙夷之色,臉色一片蒼白。

  我向前走了兩步,卻聽她在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我,悄聲問道:“如果白三爺同原家倒了,那先生,咱們就能回大理了嗎?”

  她的聲音有著濃烈的思鄉情緒,又帶著一絲期許。我不由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實話我還是不明白段月容為什麼把小玉送到我身邊了,這不是害了她嗎?

  “如果是這樣的結局,先生必會想辦法送你平安回蘭郡的,”我回頭,對她笑道:“只是我卻要與三爺埋骨西京了吧。”

  在里間的薇薇並沒有聽到我們略帶些沉重的對話,只是匆忙地提著御用之物過來,小聲埋怨著:“小玉你快點,傻站在這裡做甚,錦妃娘娘親自來接夫人了。”

  小玉不再問話,只是默然地送我出來,早已有一了一台六人抬大矯子候等在牌坊下,小玉剛來紫園,輪不到進宮陪侍,薇薇因是太子所伺舊人,理當隨伺宮中,她便扶我進矯,立在軟矯一邊,我掀起矯簾時回頭望了眼,只見跪在塵土中的小玉正抬首看我,美麗的大眼睛裡一片彷徨無助。

  “姐姐的這個侍女長得好生標緻。”矯子裡早已坐了一位絕豔逼人的婦人,一身粉色宮裝華袍,兩隻修長的素手把玩著肩上的玫紅長帛,斜倚在座上,對我輕笑著,一雙奪目的紫瞳不停地上下打量著我,“姐姐可總算長胖些了,不過今兒個臉上的妝魘不如前日畫得好了。”

  我也斜眼看她一眼,“你也總算瘦了一些了, 多謝錦妃娘娘的點評。”

  她垂下長睫,掩嘴輕笑了一下,嬌柔地微側身,拉我過來,嬌嗔道:“姐姐還不快坐下。”

  我笑了一下,坐到她身邊。沈昌宗高聲唱頌著,大矯穩穩地走動起來。我坐在錦繡身邊一聲不響,

  “你還是嫁給了他。”她垂眸低聲輕歎了一下:“他總算如願以償了,我都已經記不得多久沒見到他笑得這般開心了。”

  錦繡細細看了我幾眼,淡淡道:“姐姐若不是毀了容,真比少時漂亮了許多,就是不怎麼長個。”

  我笑著看她:“你倒和以前一樣,獨獨對我,嘴不繞人。”

  她的笑容帶著一絲嘲諷,似是對我聽出她的嘲諷有了一絲得意,看我的眼神十分柔和。

  六人大宮矯抬得再穩,前方的石青牡丹花矯簾還是微微晃著,晨時陽光正好,便時不時跳進一絲兩絲,有點像莫愁湖中淡金色的金不離不停地跳躍著接食,偶爾晃著人的眼。

  錦繡沉默了一陣,忽然從袖擺中伸出雙手來,立時有一道寶物的光芒閃了我一下眼,我閉了一下再睜開看,卻見她那水蔥似的幾根長指上都帶了亮閃閃的琺瑯鑲金鉗寶石指甲套,她帶著驕傲的眼神不停翻著雙手,仔細地欣賞著,陽光下那寶石璀璨,正借著跳躍的陽光,把各色寶石的光澤閃耀到宮矯的各個角落,一時貴氣逼人。

  我在西楓苑裡聽過這副指甲套的故事,這是德宗賜給原青江五十五大壽時的賀禮,這可不是一副普通的指甲套,據說是當年先祖軒轅紫蠡下嫁原氏前在宮中最愛用的稀世珍寶,原本紫園上下都以為武安王會把此物賜給愛女或是贈于正室,且不說原非煙以琺瑯指套為護身利器,就連那連氏亦平時勤護玉指,兩人皆幕名此飾久矣,相反錦繡本是武者出身,使劍者本不留指甲,平時不戴指套,可是不知為何錦繡聽說禮單裡有這麼一幅寶貝後,這指甲套卻鬼使神差地帶在了錦繡禿禿的手上,至此錦繡倒為了這幅寶器開始留了指甲。 於是錦繡在紫園之中寵愛之名更勝,而連氏與原非煙亦更加仇視錦繡。

  我正胡思亂想著,也不知錦繡為了這華美的器物,可疏於練劍。她卻忽然放低纖指,在我裙擺上慢條斯理地滑著,最後滑到大朵大朵的蓮花粉藕上,漸漸加重了力道,我的大腿感到微微的尖銳的疼痛,她的笑容漸漸有了冷意,機械地說著那繡紋的美好寓意:“因荷得藕?因荷得藕?!”

  那聲音像是從鼻子裡使勁哼出來的,帶著濃濃的恨意。

  我的心中也有了疼意,便微笑著輕輕把她的手架起,故作輕鬆道:“怪疼的,不玩了,到時真劃破朝服,你賠我事小,到得紫辰殿來不及候命倒是事大。”

  錦繡優雅地收回了手,冷著臉別到一邊,我便看不清她的臉色,只能直覺到她心中必不太好受罷了,其實我何嘗又好受過了。

  矯子機械地微晃著,我漸漸有了睡意,忽然感到耳邊有溫熱的氣息撲來,便聽到錦繡冷冰冰的聲音在我耳邊嘟噥著:“可惜他的身體不好,活不太長!”

  “我能誠懇地請你不要再咒我夫君的健康了嗎?”我睜開了眼睛,她正慢慢地遠離我,我對她挑眉道,“若在尋常人家,他是你的親姐夫,半個哥哥。”

  “嫁給他就讓你這麼開心嗎?”她並沒有理我的請求,繼續惡毒地調侃道:“這裡人人豺狼虎豹的,就你一隻綿羊,又沒有段月容給你撐腰,能幫得了他什麼?”

  我的牙咬了又咬,青筋暴了又暴,反復確認這是不是我最疼愛的妹子,最後綠著臉擠出一絲笑來:“我是花木槿,不是一般的綿羊,還記得小時候我給你講過灰太狼和喜羊羊嗎,任他灰太狼再狠,最後還是輸在那只羊手上。”

  錦繡高昂著天鵝似的脖子,斜著描抹細緻的媚眼:“你以為宣王作了太子,他就勝了嗎?宣王有了太子妃的王家勢力,如何還會顧忌他?早晚兔死狗烹,你回來左不過給他收屍罷了?”

  又一縷陽光晃進來,閃了我那傷眼一下,不由自主地像流浪貓般地低頭橫流了淚水,模糊了眼中錦繡的樣子,可我腦中卻異常清晰,一種難以言喻的無計消除更無法逃避的悲傷,在心中重重地劃了一道口子,為什麼我的妹妹現在變得如此面目可憎。

  “我知道你想要套我的話,那我就告訴你,我回來不是為了給他收屍的。”我抹去眼淚,抬起一腳,踩在旁邊的柚木茶几上,像座山鵰一樣,忍不住惡狠狠道:“我是來給他敵人收屍的。”

  “如果他的敵人是妹妹,姐姐難道真還要為妹妹收屍嗎?“錦繡飛快地接上我的話,那圓睜的紫瞳帶著絕望的淚意看著我

  我硬生生地移開了目光,望著前方艱難道:“無論過去,將來或是現在,姐姐我最不想妹妹成為姐姐的敵人,所以求妹妹放過姐姐和三爺,既然妹妹也知道他活不長,那就讓姐姐陪著他度過最後那些美好的時光,難道就連這個,妹妹也要對姐姐苦苦相逼嗎?”

  錦繡忽地放聲笑了起來,笑得花枝亂顫,笑得倡狂無忌,我詫異地看著她,她猛地頓住了笑容,那冷冽的紫瞳極犀利地盯著我的眼睛,冷如冰山道:“那如果是三爺不肯放過妹妹和非流呢,姐姐又會怎麼樣?姐姐也會為妹妹和非流的敵人收屍嗎?”

  她緊緊抓住我的雙肩,像是恨極了道:“你這個大傻子,為何要聽信他的花言巧語巴巴地趕回來,放棄女兒,放棄丈夫,放棄富可敵國的安逸生活,為了他你放棄一切,你是在給你自己收屍啊,你知道嗎?”

  一時間她的紫瞳淚如雨下,沖毀了精緻的妝容,坍塌了滿面的高傲,那美麗的臉龐只透著萬分悲辛,我霎時肝腸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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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杏花吹滿頭(四)

  “那你當初為什麼要把我送到他的身邊呢?”我再也忍不住問出了七年來一直想的問題:“為什麼要讓原青江給我下生生不離呢?”

  錦繡的淚容滯住了,一下子收了啼泣,抬起紫瞳飛快地看了我一眼:“是誰告訴你的?”

  我望著她慘澹道:“你當初為何要這麼做呢?姐姐想了這麼多年也沒明白。”

  錦繡凝著一張花了的妝容呆呆地看著我,略有些尷尬。

  記得她小時候做錯事,被我點破時往往就這幅德行,可惜她並沒有像小時候那樣對我流淚認錯,哇哇大哭,只是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粗聲對簾外喝道:“初喜。”

  轎子停了下來,初喜果然訓練有素,手上一早拿著巾帕和銅盆,不過進來時,錦繡的熊貓臉也給她擦得差不多,初喜垂目伺候著錦繡重新上了妝。薇薇倒底是太子府裡出來的,看到我和錦繡那樣立刻也垂下目光,只是鎮靜沉著地替我也上了妝。

  一切似乎又恢復了我們上轎前的模樣,我們彼此又變成了優雅而冷漠的貴族婦人,然而在心中卻像兩頭獸,各自默默地舔食著剛剛劃開的傷口,過了一會兒,太監的唱頌聲傳來,行宮到了,錦繡高貴地昂起頭,目視正前方,冷冷道:“看來姐姐已被他洗了腦,就像妹妹從前一樣,既然姐姐說出了心裡話,那以後在這原家,就莫要再怪妹妹心狠手辣,總有一天,姐姐會後悔的。”

  牡丹花簾掀起,初喜輕巧地摻著她的玉手走了出去,如一陣風般,諾大的轎中,任是再好的陽光撒進,亦只留下一片冰冷。

  我慢慢走出來,同各眾妯娌貴女見了禮,儘量低著頭,不想讓人看出我同錦繡之間有任何齟齬,可是卻仍感到原非煙那冰冷的目光在我和錦繡身上掃過。

  由宮人們領著前往正殿,殿上早有一位年愈四十的高貴妃人坐在正中,皇貴妃制的鳳冠壓著滿頭烏髮,一身皇貴妃禮服下略微有些發福的身挑,圓圓的臉上照例敷著厚厚的妝粉,娥鬚眉上貼著金鈿,圓圓的眼勾了後宮例行的金色長眼線,看去帶上了皇室的威儀和沉著,微微下掛的紅唇上塗了香膏,掛著一絲沉靜的淡笑,那婦人雖不如我那些原氏女伴們青春美麗,卻有著一種說不盡的雍容氣度,正是宮中品階及資歷最老的麗皇貴妃,也是我名義上的皇室母親。

  麗妃同孔妃同為當年的竇太皇太后賜給德宗的宮人,麗妃遠不如當年的孔妃長得嬌豔動人,剛進宮時因為圓臉和豐滿的身材,被宮人背地裡取笑“圓珠”(圓豬),卻難得溫柔賢淑,為人不好爭寵,處事也頗為圓滑,宮中上下都很有人緣,慢慢地,就連前王皇后對她也頗為信任與氣重,麗妃曾為德宗生過柏山郡王和淑孝郡主,但柏山郡王在三歲時死於天花,庚戌國變時,麗妃同淑孝郡主在逃難途中遇到難民潮,同德宗和王皇后沖散了,混亂之中失了蹤,從此下落不明,杳無音訊,淑孝郡主那時也只有十五歲,恰與我同年,德宗同王皇后皆感麗妃孤苦,故甚是親厚,非白也曾同我說過,當初也正是麗妃感於我與淑孝郡主同歲,一樣顛沛流離,在戰亂中同非白失散,故而提出認我為義女。事實上她對我確為仁愛,召見後,便賜下重物,我聽說麗妃是南方人,很愛喝茶,以往淑孝郡主也曾經常奉茶于母親,我便讓齊放尋得南部生長的顧渚山紫筍茶,這是當年軒轅氏的貢茶之一,麗妃最愛喝的茶,沒想到她因此時常召見我,那眼神越來越像一個母親了,常以各種名義行下賞賜。

  麗妃很客氣地受了我們的大禮,寒暄了幾句,然後平靜地向我說了說德宗的身體情況,已經好多了,只是還是要靜養,麗妃帶著各命婦到清思殿內,遠遠地就聞到一股沉香的清雅之味。

  傳聞德宗少年時是個調香高手,雖貴為皇戚,卻不理兄弟間的權利鬥爭,宮中俗務,只愛出席貴族的賞香大會, 而那時的原清江也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倒也算是個品香有著獨特的見解,兩人賞香會上一見如故,然後成為莫逆之交,無論生活中的朋友還是作為政治上的盟友一路扶持而來,就連原非白常用的龍涎香都是德宗為他挑的。

  我們跨進大殿,迎面兩隻威武的青銅金俊猊大熏爐正嫋嫋地飄浮著著白煙,正散發著在殿外就聞到的香味,霧濛濛地飄向縷雕的嬌媚的軒轅族花,香氣漸漸地濃了起來,我的頭有些發暈,那些盛放的牡丹花,模糊了起來, 仿佛是霧霾的海洋深處奇形怪狀的海星,而那煙霧的深處,牡丹花海的盡頭是一隻巨大的龍飛鳳幡的龍床,紗帳裡隱隱躺著德宗的身影。

  我們忽啦啦地按品位伏地下跪,靜靜地問安。

  “陛下,孩子們都來看您了。”麗妃柔聲道。

  一陣輕微的咳嗽聲傳來,感到有一陣緊迫的視線掃視在我們身上,然後一陣蒼老的聲音傳來:“平身。”

  我們微抬身,德宗又咳了幾聲,麗妃軟聲安慰了幾句,德宗似對麗妃說了幾句,麗妃便溫笑道:“陛下要休息了,大家跪安吧。”

  我們爬將起來,正要魚貫地退出,卻聽麗妃說道:“貞靜公主且留一留,本宮有話說。“

  所有的貴女看了我一眼,軒轅淑儀似要開口,麗妃卻微笑道:“淑儀公主請先回去照顧駙馬吧,駙馬這幾日在殿外隨伺,已暈過去好幾次,皇上也甚是牽掛。”

  眾貴女目光露出一絲嘲意,軒轅淑儀臉上微紅,趕緊俯頭快步走出,原非煙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錦繡冷笑地看著原非煙和軒轅淑儀,最後餘我一人,一頭黑線地站在那裡,為何留我下來?

  麗妃輕輕向我招招手:“貞靜快過來,幫本宮扶住陛下,本宮好伺候陛下喝藥。”

  我略有些傻氣地過去幫麗妃扶住德宗,麗妃手裡端著一盞琉璃盅,裡面是一種詭異的油黑液體,散發著濃重的氣味,我這才發現德宗其實不是一般瘦弱,他明明還沒到七十,那手卻幾乎形同乾瘦的樹杆,不由心生惻隱。

  我下手儘量輕,幫他輕輕掖了掖被角,德宗好不容易平息了咳喘。

  德宗向麗妃擺擺手,麗妃便點點頭,我幫麗妃撤走琉璃盅,這時德宗睜開了眼睛,向我望來,看了好一會兒。

  “你同依秀塔爾很像,”德宗平復了呼吸,慈和地看著我,我一下子驚詫地看向他:“陛下見過我的母親?”

  “不僅僅是外貌,而是同她一樣善良。”德宗含笑道:“那年朕幕名高昌的香料,故而前往高昌皇宮求取佛香,在那裡見到過你和大理武帝的母親,果真是傾國傾城的佛女。”

  “敢問陛下可知誰是我的生父?”我遲疑了一會兒,繼續地問道:“我的母親,她,莫非是受了欺負才生下了我和錦繡?”

  德宗愣了一下,然後搖搖頭笑道:“傻孩子,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依秀塔爾是那樣美好的女子,你是受到天神的福佑才來到這個人世的。這世上根本沒有人能忍心傷害到這樣的女人。”

  我默默地想到了段月容的紫瞳,的確,我算是因為紫浮的“保佑”才來到這個時空的。

  卻聽德宗繼續道:“而你的父親是一個驚才絕豔的美男子,也是一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他可是難得的一個好人啊,非常尊重並憐愛你的母親,可惜他生在了吃人不吐骨頭的門閥世家,同朕一樣,朕平生只愛弄香,卻生在皇家,沒有選擇,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人死得死,逃得逃,自己眼看也要客死他鄉。”

  他的面上一片悲戚,可能想起前王皇后和廢太子的慘死,嘴角也抖了起來,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正要再問,麗妃看了我一眼,我愣是閉上了嘴,忍下了超級癢的肚腸,只聽麗妃安慰他道:“皇上休息一下吧,保重身子要緊,眼看我們就要收復國土,誅殺竇逆,回到京都了。”

  “京都城,”德宗慢慢睜開了眼睛:“玉淵潭的櫻花應該開得正旺吧,以往湘君總是陪著朕去採集那裡的櫻花香呢。”

  他的老眼有一點迷茫,滿是對故鄉的渴望,他忽地對著門口道:“咦?!是湘君嗎?你可來了,還帶了那櫻花帕子呢,我們這就去賞香吧!”

  殿中所有人都有些驚悚地回頭看向門口,陽光正淡淡地灑進清思殿,那朗朗乾坤下空無一人。

  我暗自心驚,齊放傳話說過,廢太子同前皇后因為是待罪之身,所以下葬時毫無貴重葬品,加上廬州重疫之地,棺木緊張,人人自危,無人敢近,只得草草以破席捲裹下葬,所陪之物唯有一幅櫻花素帕子而已。

  麗妃不虧是久經變故的宮中貴婦,毫無恐怖異色,只是那帶了皺紋的眼中哀淒地落下淚來,強笑道:“陛下,姐姐和複兒已經魂歸故都了,方才想是來同陛下同臣妾告別的,請陛下放寬心罷。”

  德宗看向麗妃,似是慢慢回過神來,茫然而悲傷地哦了一聲,老眼中淚水幾欲落下。

  好一會兒,德宗止住了悲淒,把目光緩緩地移向我:“真奇怪,朕每次見到你,就會想起很多往事來。”

  麗妃也有些迷惑:“臣妾也是呢,每次臣妾看到貞靜就會想起淑孝來。”

  她想了想,柔聲道:“陛下容稟,貞靜公主既是臣妾同陛下的義女,正巧墨隱不在莊中,不如請貞靜公主在宮中多住幾日,盡盡孝心,也陪陪臣妾,何如?”

  德宗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我,仿佛閃過了無數的念想,過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道:“愛妃說得有理,便讓貞靜公主多留幾日,同愛妃敘敘,也可讓太子偶爾休息片刻,讓貞靜替他服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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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4 00:02: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七章 杏花吹滿頭(五)

  麗妃身邊的宮人帶我來到一邊的神思殿后,只見一個華服的年青人,正貓著腰拿著一把宮中的團扇使勁扇著一個小火爐,聽到動靜便一下子抬起身子,黑著一張煙熏臉,滿懷警惕地瞪著我們,嚇了我一跳,宮人行著禮,慢慢說明麗妃同皇上的決定。

  “哦!是木槿吧!”太子黑著臉上下看了我一會,終算認出了是我,對我笑了:“你今兒打扮得可甚是隆重啊, 本宮一時沒認出來。”

  我正傻想著,好像黑暗中一個黑人裂著嘴在笑!那牙吧還挺白的!

  一邊的宮人努力忍著笑,講了事情原委。

  “還是麗妃娘娘想得周到。”太子又坐回去,繼續慢慢扇著,哼聲道:“這藥如何還未開呢?定是這幫奴才未加上好炭。火候不夠。”

  我坐下來,想著他也怪累得,便伸手道:“聽麗妃娘娘說太子這幾日為皇上煎藥,甚是操勞,不如讓我來替太子一程,太子也好稍作休息。”

  我接過他的團扇看了一眼,是一幅頗為精緻的杭絹美人團扇,那畫中美人略顯富態,笑容可掬,有點眼熟,可是我當時沒顧得上細看,只是急著扇了一扇,風可真小,怪不得火力不夠,看到一邊放著一本詩集,便客氣道:“木槿請太子先坐這邊,這本詩集可否借我一用。”

  太子可能一開始以為我是一個好學生,要借來看,還笑著點點頭雙手遞過來,我一看還是本詩經《大雅?。

  實在看不過他的黑人臉,便笑著遞上素帕,他不明所以地看著我,我便指了指臉,他這才明白,不好意思地接過挪到一邊,伸著懶腰,擦著臉,然後坐在一旁看我搗鼓,我跑到上風口,把書卷成一團,對著爐子呼地一吹,沒想到火一下子稍大了些,把太子嚇得跳了起來。

  我趕緊告罪,好不容易把太子安撫坐下,我便拿著書冊代替團扇,使勁扇了一會兒。

  我偷眼看太子,太子也正皺著眉看我,我心想完了,估計是我粗魯的樣子把太子給得罪了。

  便垂目低聲道:“木槿山野慣了,方才衝撞了太子,太子萬勿怪罪。”

  太子松了眉頭,強笑著正要開口,忽然我注意到有一隻烏黑的東西輕巧地掉到太子的紫金冠上,我盯睛一看,是一隻烏中帶花的蠍子,我緊張起來,慢慢站起來,卷了卷手中那本書冊,向太子走去:“太子殿下。。。。。。”

  沒想到太子不悅地打斷我道:“木槿,這本詩集乃是本宮的愛物。”

  我愣了一秒鐘,那個毒蠍子悄悄爬向太子的側臉,悄悄豎起尾部的蜇針對准了太子的太陽穴,我的冷汗流下來,可是太子毫無察覺到那只毒蠍子,只是伸手問我要那本詩集道:“本宮以為沅璃就夠不溫婉了,你如何還這樣糟蹋斯文,簡直野。。。。。。”

  他還在那裡絮叨我不夠婦德,野蠻與溫柔的問題,我咽了一口唾沫,把書整平,慢慢遞給他,一手拔到一根簪子,低聲道:“太子,你不要動。”

  就在太子微愣地半秒時,我射出那根簪子,銀光穿過毒花蠍子,哚地一聲釘在對面的柱子上,太子這才回過神來,嚇得吧唧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臉色霎白,額頭冒汗。

  他的手在打著顫,就見一個黑影飛快地從屋頂飛去,我奔出殿外想去追已經來不及了。

  我正要出聲喊侍衛,太子拉住我的袍角,低聲喝道:“請夫人先不要驚動別人,父皇的病勢剛有起色,以免憂懼過度,致使病體更加強沉苛。”

  我忽然有種想法,如果我今天沒有被留下來,並且遇到太子,這太子豈不是90%就在今夜倒下了,東庭又將發生巨變,難道德宗早就料到會有刺客嗎?太子一死,德宗就沒了後,太子妃身後的王氏家族主要是攀附太子,是不可能下此毒手。

  理論上最得利的應該是原氏了,就此軒轅氏斷後,可謂順應天命地繼承帝位,可是現在正在同竇周之爭最關鍵時刻,原青江不應該會這樣貿然下手,家中世子之位未定,恐怕只有長房原非清同錦繡最為有可能下手吧,而昆蟲身體小容易躲起,而此處只有我與太子二人,恐怖我就是第一嫌疑人了,必脫不了干係,還會連累非白和身後的原家,想到這裡,我背後的衣襟都被冷汗淋濕了, 方感到深宮果然兇險萬分。

  我扶太子起來坐下,然後再檢查一遍四周,果然沒有什麼害蟲了,跑到那只毒蠍子那裡,隔著絲絹小心翼翼地拔出簪子,以免簪子上的毒液濺到我的手上,那正好是小玉臨走前給我戴的鑲珍珠銀簪,其實是產自宋平(古代河內別稱)的貢物,那時安南(古代越南的別稱)大王前來歸降大理,同大理南北夾擊南詔,段月容在心情大好,便偷偷給自己放了個假,跑到瓜洲來,那時他正興致大好地同小玉一起梳了一個繁複的垂雲環花髻,正要試帶這枝銀簪,我在一邊看帳,一時頭癢,找不著老頭樂,就搶了這根簪子搔了搔,他便打散了一頭烏髮,像怨婦似地滿臉不高興,埋怨我打擾“她”在梳妝時作為女人的創造力,嫌棄我不夠尊重“她”,不夠體貼“她”,便堵氣說不要了,我便笑嘻嘻地收了,心想你不要就不要,我正好拿來試毒,後來沒想到小玉來時一起打包帶來的,現在那根簪子通身烏黑,這花蠍子之毒果然厲害。

  真想不到段月容開了天眼了,遠遠地遙控著救了我一命。

  我把香袋裡一盒青瓷胭脂盒取出,倒出裡面的新粉,把蠍子收進裡面以作物證,這時有一個中年太監捧了一堆點心跑進來,就是以前在賞心閣見過的那個,只聽他說道:“長順方才被禦廚房耽擱了,主子一切可安妥?”

  太子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立時長順白著臉下去了,過了一會,我們四周便多了衛士的影子,於是這一夜就這樣在驚恐和不安中在蓬萊殿同太子度過了。

  次日,我同太子捧著用生命為代價煎好的藥遞上清思殿時,行宮中尤其是清思殿周圍多了很多禁衛軍,太子妃早已等在殿門口了,身邊還站著一個英武健壯的青年,留著時下貴族美男子留行的八字鬍,看我的神色略顯陰冷,王沅璃本來笑顏如花,看到我跟在太子身後,立刻垮了嬌容。

  太子簡短地為我們作了介紹,原來那位青年是太子妃兄,禁衛軍右軍統領將軍王估亭,我們互相見了禮,便同我往殿內趕。

  德宗的精神好像是好了點,讓太子和太子妃伺候著一起服藥,聽麗妃同我們嘮了一會磕,然後他看了看王估亭,便淡笑道:“最近外面很吵,這是怎麼了。”

  那個王估亭跪啟道:“昨夜有人行刺太子,恐有賊人稱皇上病重之際,欲行謀逆,故加強派禁衛軍,請皇上恕罪。”

  我同太子都變了臉色,心想這王估亭如何得知,難道又是太子妃在太子處的眼線,這未免也太巧了些。德宗面色不變,只是靜靜地聽太子說了來龍去脈,便點了點頭:“估亭想得周到,等朕的身體再好一些再查不遲,如今只莫要驚動後宮內眷便好。”

  太子冷著臉聽了一會兒,沒有讓我出示那只花蠍,過了一會兒,麗妃便皺著眉讓我們跪安,昨天我沒有睡好,便回到房中在微微的伺候下睡了一會兒,到了夜晚,正要出門再去陪太子熬藥,卻見兩個宮女前來,我認得其中一個叫楚玉,是皇上的近身宮女,另一個同我身材非常相似,相貌亦有七分像,卻從未見過。

  楚玉讓我換上那個同我長得相似的宮女的衣物,說麗妃娘娘要見我,我便調換了衣物,化妝成個極普通的御前宮女,跟她前行,她繞了一個很遠的圈子然後來到清思殿的後門,我還在想麗妃娘娘為什麼要在清思殿見我,沒想到卻見到德宗穿了家常祥雲紋的降色緞袍,坐在床上含笑看我。

  我敢緊跪倒,德宗讓我平身:“木槿不要害怕,朕想問問關於昨夜緒兒被行刺一事。”

  軒轅世家果然厲害,估計王估亭不說,人早就知道昨天的一切,我也不問德宗是怎麼知道的,就把放在袖口中的花蠍子拿出來,並且把昨天大致說了一遍。

  德宗想了想,慢慢起身,露出身後那刻著二龍戲珠的床頭櫃,他把手放床頭櫃的紅木板輕輕一扣,左邊的那條龍的嘴巴一張,一隻大黑鼠哧溜溜地跑了出來,足有十釐米長,抬起兩隻前爪,瞪著小黑眼睛那麼炯炯地看著我。

  “夫人非一般弱質輕閨,理當不怕老鼠吧,”德宗笑著摸摸大黑鼠的身子:“這是傾城,傾國傾城的傾城,是我從小就養的。”

  一隻人見人惡的大黑鼠卻起了一個傾國佳人的名字,委實有趣。

  我微笑著搖了搖頭:“木槿早年逃難途中,常以鼠為食,請陛下放寬心。”

  沒想到那只大黑鼠好像聽懂了我的話,微微發抖地驚懼地看著我,吱地叫了一聲,跑回德宗身邊。

  德宗笑道:“傾城不怕,這是花西夫人,也算是你的老朋友了,。”

  哎?!我的朋友圈裡沒有它呀!德宗繼續說道:“你忘記了嗎,她的母親曾經給你吃過佛油呢!”

  那只黑鼠聽了德宗的話,跑到我這裡嗅了半天,對我點了一點頭,又回到德宗的身邊,看著我。

  “傾城來聞聞這花蠍子身上是什麼香?”德宗對黑鼠輕輕地認真說道,把它當極要好的朋友一般,忽而想起重要的:“離遠點,小心有毒。”

  轉而對我笑道:“木槿可知每個人身上都有獨特的氣味,即使時間久了,距離遠了,人可能辨別出來,可是老鼠卻依舊能聞得出來,這是他比我們人強的地方。”

  我恍然大悟:“陛下懷疑是這宮中之人所做,陛下能讓傾城識認出那花蠍子的主人?”

  “不用傾城,只需傾城告訴那人用什麼香,朕便可以推斷出兇手一二,你別忘記了,朕同香打了幾十年的交道,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德宗得意地輕笑了一下:“其實朕在朝堂上一直閉著眼睛,不是因為的朕年紀大了老想睡,而是朕只要用鼻子便能辨別出是誰在上朝,誰在說話。”

  那只大黑鼠便聞了半天,仰頭對德宗吱吱叫了一陣,德宗眼睛一亮:“傾城找到主使之人了。”

  我心裡直打鼓,可別當場聞出來是原青江啊,那我可怎麼辦?

  德宗指了指案上一隻多層的大楠木香盒,我趕緊去取來,長旺給我遞來一塊面罩,囑咐我蒙了鼻子,自己也在長旺的保護下蒙了臉,他淡淡說道:“莫要看熏香不過尋常之物,但略懂香道之人便知,混在一起也會成為一種毒藥,比在食物或飲水中服下更能致人於死地。”

  大黑鼠圍著楠木香盒轉了一圈,跳到上面小爪搭到第三層,德宗愣了一愣:“你確定嗎,傾城,這些是安息香啊。”

  大黑鼠固執地將小爪搭到第三層,最後急切地抓了起來,滑過一道道抓痕。德宗慢慢拉開第三層,一陣濃烈的香氣傳來,裡面躺著幾塊香料,德宗抖著手取出放到鼻間聞了一聞。 兩眼一散,向後倒去。

  我和長旺趕緊扶起他,我把那個大楠木香盒拿遠些,我想去喊太醫,長旺拿出一個小綠瓶打開蓋放到德宗鼻間聞了一聞,德宗醒了過來,呆呆地看著我,眼中慢慢流出淚來。

  德宗的眼睛一下圓睜,望著我,極度悲慟:“竇賊害得朕家破人亡,朕不但等不到親手殺了他,朕的家人卻開始了自相殘殺。”

  “難道是天意嗎,十世之後,江山果真要易主?雪催鬥木,原昌猿涕?雙生子誕,龍主九天”他有點絕望地看著我,喃喃自語道:“如果你是朕,你該怎麼辦?”

  我愣在那裡,根本不知道德宗在說些什麼,難道行刺太子的是皇氏宗親嗎?是誰呢?興慶王軒轅章?崇南王軒轅克?

  那廂裡德宗的淚流得更猛,怔怔地望著我,眼中滿是心碎,然後做了一個決定,他摸了摸了傾城,含淚一字一頓地說道:“二百七十七。”

  那只黑老鼠再一次點點頭,竄回床頭櫃,等出來時,嘴裡銜著一根有點像如意般的金器,中指一般長短,兩頭粗,中間短,金器有兩面,一面的兩端浮雕著精美牡丹畫紋,另一面的兩端各自刻著兩張臉,一張似是哀淒,一張則是詭異的笑臉。

  德宗將這個金器放到我手上:“多謝木槿今日幫助朕發現真相,這權且當朕的謝禮,也許有一日木槿會用到。”

  我正想問德宗這是什麼?可是德宗一陣巨烈的咳嗽打斷了我,咳出一大口血來,我和長旺都嚇壞了,我正拉著長旺去喚太醫,可是德宗卻止住長旺,長旺捂著嘴哭倒在地,老眼極度驚惶失措。

  “請陛下放心,”我扶住德宗顫抖不停的身體:“太子一定會吉人天相,請陛下保重龍體要緊,臣婦立刻去叫麗妃娘娘前來。”

  “站住,”德宗兩隻乾瘦如雞爪的手緊緊抓住我的手臂,顫抖道:“麗妃禮佛,朕只把這種安息香賜給過她。”

  我立時呆若木雞,這時德宗的呼吸變得極為困難,嘴唇變得紫黑,青筋都暴出來了:“朕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害宣兒啊?”

  忽然他像是明白什麼了,流淚道:“湘君,是你嗎?!”

  他的眼珠子直直地突了出來,嘴巴不及關閉,瞳孔忽然放大,重重地摔在我肩上,一下子沒有了呼吸。

  不及我回過神來,那長旺並沒有跑過來對德宗急救,而是一步步地向後退,然後猛地離開我們,跑到門口大聲喊道:“快來人啊,陛下殯天了,貞靜公主行刺陛下。”

  《舊庭書》第一百三十五卷,元慶三年五月,巳未年庚午亥時,上歿於西京行宮清思殿,享年六十………群臣上諡曰聖穆景文德孝皇帝,廟號德宗,上仁厚克儉,恭孝愛民,早年失怙,常懷風木之悲;壯歲鼓盆,久虛琴瑟之樂,時人皆哀殤之,又作哀帝,客葬於西京秦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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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4 00:02: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八章 幻游紫淩洞(一)

  西安行宮又名省親別苑,是當初軒轅淑琪下嫁時軒轅皇室時專門為其修築的公主苑,7年之後德宗攜家眷退居漢中,以洛陽為新都,原家便將公主苑讓度出來,以作行宮,更名上陽宮。

  而今德宗歿于上陽宮,這座行宮如一夜之間降下凝霜,奪走了宮牆內所有熱鬧的春之色彩,到處是白色的帷簾,我從關押我的小黑屋裡向外看著,門口有一堆宮人守候,龍禁衛明顯比平裡增加了很多很多,那冰冷的鎧甲摩擦著,和著那沉重的腳步聲不停地傳入耳中,非常刺耳。

  德宗忽然暴斃在我的懷中,那跟隨德宗半生的長旺不思急救,卻忽然放聲說我謀害德宗, 而我當時就抱著德宗,身著宮女服,手拿毒花蠍子物證,不是兇手也是兇手了。然後奇跡般的,龍禁衛就在太子妃及妃史的帶領下闖了進來,時間掐得太好了,最後進來的是板著臉的太子,看到德宗死在我的懷中,淚如雨下哭著從我手上搶過德宗的遺體,領著群臣號啕大哭,群臣之中必然有眾多原氏中流,自然不敢明著跟太子妃家族妄言我是弒君者,可是我依然被龍禁衛給圈禁起來。

  可能是顧忌原氏,我還沒有被下大理寺,只是被拘禁在這間小黑屋裡留待審訊,我懷中的金如意被搜走了,可能認為我到底會一點功夫,便命人在我的手上和腳上加上沉沉的腳鏈,

  許多的迷團在我心中翻滾,好在我也算有過些經歷,想著原氏就在隔壁,沒有理由就看著我遭受陷害,成為打擊自家的把柄,青媚和法舟的傷勢已複,小放也在不遠處的君氏新商鋪正在熱火朝天地進行開業大酬賓,應該會很快有人來營救我的,我便平靜下來,靜等救兵。

  已經甫時了,兩個冷著臉的太監提溜著一隻金絲木的漆畫八寶食盒來給我送吃的,其中一個長得眉目上挑,倒有幾分媚態,拿湯時不小心灑了另一個黑臉太監,稱那個太監罵罵咧咧地一轉身的一剎那,他便塞給我一把銀著,我拿到手裡卻發現是三支,那太監掐著嗓子,嬌媚輕聲道:“瞧奴才這苯手苯腳的,多拿了一支呢,請夫人慢慢享用,這幾層食盒裡全是夫人愛吃的。”

  我認出來了,這應該是東營碧水堂堂主,是青媚的手下,應該是叫銀奔的吧,那銀奔說畢,只是微笑地從袖中露出一朵銀花,然後飛快地收進去,果然是銀奔。

  當下心領神會,便看著他的眼睛點了點頭:“有勞。”

  眾人退去,我把那第三支筷子細細研究一番,無意間一拔,那銀筷便變成二段,一段正是一把極鋒利的細針,另一段卻似其刀鞘,我想了想,這是用來防身又可作撬鎖。

  我打開食盒,共三層,的確全都是我愛吃的小菜,到最後一層時,我按了半天,果然發現有一個夾層,裡面是幾個火摺子,還有一把華麗的匕首,正是我的酬情。

  我心下大喜,便趕緊用細針插入手鏈腳鏈的鎖眼中,果然努力一番,雙手雙腳便解脫了自由,心想三支筷子,非白應當在三更時分派那銀奔來救我,不知是青媚自己前來還是齊放過來。

  正琢磨著,忽然燭光劇烈地跳了一下,眼角的餘光好像掃到閃過一個拉長的人影,我一驚,猛側頭,果然有個奇怪的變形的影子,像個穿著脹著肚子的餓鬼,伸著彎彎的短肢,向我伸來,我的皮膚有些發冷,我的身後便是大坑,我握緊酬情猛地轉身刺去,卻見大坑上空無一人,燭光裡唯有一個黑油油的小不點,還對我吱吱叫著,他的小爪上還抓著一把金燦燦的金如意,我的酬情就對著他的長鬍子,竟然是德宗養的那只大老鼠,它竟然一點也不怕我,還繞過刀峰跑到我的手腕處蹭蹭,以示友好。

  “你怎麼來了?”我壓低嗓子問道。

  老鼠不說話,把金如意放到我的手上,然後咬著我的袖子往坑上拉。我明白了,它是給我送金如意的,也不知道它還有什麼神通給偷了出來,不過這為什麼還要我上坑!?

  真滑稽,一隻大老鼠急吼吼地拉一個大活人上坑?!

  我便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像陝北農民一般蹲坐在上面,看著大老鼠,沒半秒鐘,那坑板猛地一翻,我刷地往下掉。

  這一掉可了不得,我直覺耳邊風聲呼呼作響,我不停地在黑暗中往下掉,傾城緊緊地抓著我的頭皮,當時好像還死死咬住我的一撮頭髮,自由落體的時候,我的頭皮被拉得生疼,我當時心裡那個哭啊,真丟人,真真沒想到經歷過西安屠城,梅影山莊,就連弓月宮的我也死裡逃生,平安活下來,最後卻死在一隻連人話都不會說的老鼠手裡。。。。。。

  果然軒轅家的一個也不可信,連老鼠也是!

  我慌張地取出酬情,瘋狂地戳著四周,希望能夠勾住什麼,不知道我往下掉了多久,利刃終於戳入一塊堅硬所在,我停了下來。

  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胸膛裡的心臟仿佛要跳出來一樣,我的汗水早已打濕了我的後背心,我努力穩住心神,暗罵自己怎麼會聽一隻老鼠的主意,極有可能是這只老鼠怕摔死而找一個墊背的,而那只始作俑者好像也發現平安了,開始興奮地吱吱叫,不安分地在我頭頂動來動去,我伸出另一隻手,努力去摸去,卻是一片岩壁,我一手掛著岩壁,一手抓住一塊微凸起的又尖又圓的大石塊定了定神。

  我往懷裡摸到火折,久違的光芒從那只火折開始,像周圍發散開來,我的酬情正戳在一塊嶙峋的陡壁,火折的光芒太小了,只見陡壁上面爬滿了深綠色的藤蔓植物,偶有些長相奇怪的昆蟲在葉子裡翻爬,看到火光,便慢慢向光爬過來,我彈開不停湧過來的昆蟲,心想這樣吊著不是辦法,可是我看不到腳下,估計我還吊在空中吧,不由暗驚,想不到這行宮之下亦別有天地。

  我便將火折夾在手指中,想靠著酬情和粗大的藤蔓慢慢往下爬,傾城倒不以為意地在我頭頂安坐著,偶爾抓住一些迷路的昆蟲,兩隻小手握著美美地吃起來。過了一會兒,他吃飽了,打了個充滿臭氣的飽嗝,在我頭頂向四周用力嗅了嗅,跑到藤蔓上走了一圈,忽然又驚怕起來,複又躲回我的頭頂。

  我不敢大意,便放慢速度往下爬著,偶爾摸到一處柔軟,拉過來一看,卻是一朵巨大的紫色西番蓮花盤,花蕊中心非常粘稠,還在微微抖動,那花蕊深入猛然伸出幾支似利爪似的柱頭,向我撲來,這一驚非同小可,我猛地甩開花盤,人也失去重心,啊地大叫一聲手一打滑,連酬情也沒來得及拔,便又直線往下墜。等我掉在地上時,感覺屁股重重地掉在一塊軟軟的“墊上”,我驚魂未定,那火折像熒火蟲似地飄了下來,正好照見我的所在,我正對面似有一張猙獰的面目一閃而逝,然後那火折就滅了。

  我忍著恐懼,抖著手探向懷中,又取出一隻火摺子點亮,發現我坐在一堆厚厚的西番蓮藤蔓之上,想是幾百年來纏積起來,極為厚軟,故而我不曾受傷,只是屁股略疼。我慢慢地抬頭,鼻間正對著一張巨大的獰笑地鬼臉,對我張著口露出尖牙和血紅的大舌頭,我嚇得大叫一聲,往後一倒,大鼠也掉了下來,忽然過來咬走我的火折,向那只惡鬼臉跑去,順著傾城一路沿途的微弱光影,我這才發現那只惡鬼青面獠牙,生著兩隻銅鈴大的紫色鬼瞳,單腿跪臥在地上,一腿微曲起,雙手撐在地上,頭向前伸著,那身上的彩粉暗淡,有的甚卷翹起皮了,那面目因年代久遠,面上的油粉皆已斑褪落,更顯兇惡,但卻仍能辨認得,那略顯斑駁的大紫眼中卻滿是虔誠的喜悅,仿佛滿是愉悅而激動地仰頭看著什麼。

  我暗想那惡鬼下跪的身形便同我身高一般大小,那如果站起來時想必十分高大,足有三米多高了。

  一會兒,傾城便順著那惡鬼的撐在地上的雙臂爬到他的頭頂,不久,周圍竟然漸漸亮了起來。

  此時的我正身處一塊寬闊地岩洞之中,我對面正是一隻一人多高的跪倒的修羅石像,爬滿西蕃連藤蔓,青面上帶著高高的進賢冠,冠頂上頂著供奉佛祖所用的長明琉璃盞,裡面放著種不知名黑色固體,可能是鯨膏,正中一根燈芯正為傾城所點燃,慢慢地燃燒著。

  而我坐下之處正是一堆堆縱橫交錯的西番蓮,可能是經年累月的生長,藤蔓粗壯如男子手臂,葉肥花豔,那花朵濃密處竟然驚現斷腳殘臂,不遠處一朵花蕊深處正吞吐著半截壯漢,那人身穿黑甲,手臂強健,身材魁梧,臉部扭屈,可見死時極其痛苦,那腰部還掛著雕刻著牡丹花的腰牌,乃是軒轅家的龍禁衛。

  看來皇室也曾派人前來打探過此處。

  我站起身來,這才發現所處之地甚是開闊,我的周邊跪拜著萬千上萬個像眼前這樣的巨型修羅或惡鬼石像,以我剛才所攀的大岩石為中心,呈發散狀佈署,他們的身後有三個巨大的湧道,黑暗幽深,不可目測。

  每個修羅惡鬼看似皆相似地長著奇形怪狀的鬼面,其實各個身形,衣著不同,跪拜的姿勢都略有各異,根本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修羅存在,最有趣的是都長著一雙紫眼睛,這可能是同屬於一個修羅家族,他們的面部神情或是眼神中都透著對前方無比虔誠和一種宣誓效忠的決心,仿佛他們看到了神聖主人的降臨。

  我順著他們的目光望去,最後集中到十來米多高的巨岩上,上面密密地裹著西番蓮的綠藤,而那岩石正是我方才同傾城攀爬之處,上面正掛著我的酬情。

  這些魔鬼在看什麼?那塊大岩石有什麼好看的?

  這把寶刃陪伴我多年,雖有惡咒相傳,但是于飛燕所贈,每每伴我度過艱險,實在捨不得,再說我往前尋出口,不定遇到什麼奇奇怪怪地事物,還是放在身邊防身要緊。

  我便扯了幾根粗藤,在藤梢縛了個結,然後使力向我的酬情擲去,掛到酬情的刀柄後便使力向外拉。酬情不虧是削鐵入泥的寶物,沒想到這一拉可不打緊,那刀身沒入之處便起了裂痕,然後快速地向四散擴去,最後轟然爆開,我嚇得向前一撲,躲到一個修羅石像之後,緊閉眼睛,不停有小石向我濺來,心想,莫非我又闖禍了?

  我等了好一會,聽聲音漸消,才站起來,抹去臉上的煙塵,慢慢睜開眼,卻見眼前一片光明。

  那岩石開裂之後竟露出一座巨大而完美的天神石塑像,那天神身穿佛經中所見的天王光明鎧甲,因常年被岩石包裹起到了很好的保護作用,甫一現世,色彩鮮豔逼真,一時絢麗奪目。

  也不知是哪些工匠所作,果然鬼斧神工,嘔心瀝血地累積經年,甚至可能終其一身才完成這幅作品和這些大小小形態各異的修羅,足見技藝精湛。

  我想那些工匠在工作之時必定滿懷虔誠之意,只見那天神身材比例堪稱完美,猿臂蜂腰,強健威武,充滿了男性特有的陽剛魅力,一手按住一把戳向地面的鋒利剛劍,另一手下垂,仿佛在向我伸手,要免去我同眾修羅跪拜之禮一般。

  天神身上那鎧甲上成千上萬的的銀麟片整齊排列,皆由琉璃石所嵌,反射著修羅頭頂上的長明燈,把光明帶到了岩洞的每一個角落,只覺那天神周身上下都閃耀著光明聖潔之光。

  那天神頭上挽髻,餘發長垂肩膀,絕世天人之顏栩栩如生,他的嘴角含著一絲淡笑,鳳目晴瞳由兩塊巨大的金剛石雕成,隨燭火見其瀲灩眸光,半開半閉地垂視下方,好似在極溫柔慈和地看著腳下芸芸眾生,滿是對人間萬物的慈悲憐愛之心,

  距地幾十米的岩頂有一個小洞,可能是我方才掉下來地方,正好射下一弧亮光,如聖光顯現,直照在那天神絕世俊朗的臉上,更顯寶相莊嚴,不可褻瀆,仿佛他就真實地站在我面前,對我柔笑一般,立時一種奇特的淡淡喜悅浮上心間,內心一片溫柔平靜。

  其實,那天人之顏我真得認識,正是我夫踏雪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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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4 00:03: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九章 幻遊紫陵洞 (二)

  其實,那天人之顏我真得認識,正是我夫踏雪公子。

  我走近幾步,這才發現天人神像的通身竟全用一整塊漢白玉所制,也不知從哪裡得來的上好石材,我不由心思一動, 拔下頭上的東陵白玉簪,比對了一番,果然,這質地同非白送我的白玉簪一模一樣。

  我站在那把巨劍下仰頭望那天人,而他卻對我一徑微笑著,墨瞳閃爍著一種我所無法參透的光芒,遠看似一種淡淡的嘲諷,待走近看時,卻又像極了非白與我重逢時,鳳目中閃耀著的靜寂的喜悅,仿佛這個天人是為了等我,等我打開他的天人之像,與他再一次重逢,等了近萬年之久。

  我咽了口唾沫,努力了好一陣,才將自己散亂的思緒拉回,我慢慢低下頭,卻見那歷經千百年精鋼大劍,像一面鏡子一樣正映著我的紫瞳,還有身後一群巨大而虔誠的紫瞳修羅,隨即便覺自己分外渺小,甚至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種卑微感。

  我想我一定是一個相像力非常豐富的人,一堆不說話的古老石像竟能在幾秒鐘之內讓我的心情忽起忽落,我正要找傾城想辦法離開,忽然發現那劍身上似還隱隱地刻著字,我哈了一口氣,用袖子擦了擦,果然,上面豎刻著四行纂體古字:

  奎木沉碧,紫殤南歸;

  北落危燕,日月將熄;

  雪摧鬥木,猿涕元昌,

  雙生子誕,龍主九天。”。

  我陡然心驚,這不正是原家和明家的三十二字真言嗎?為什麼會同時出現在這裡,看剛才那岩石,絕非近十多年形成。

  前世所讀的歷史書上總戲說道,漢高祖斬白蛇稱赤帝之子而奪取天下,唐高祖體有三乳之異像稱帝,那武則天自稱是彌樂轉世而被奉上帝位,古往今來,野心家們往往以神跡噱瞞世人,以求順服人心,登上高位。可若以此神像推論,莫非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之際,真的會有神詔嗎?這塊岩石像被西番蓮林埋葬有幾百年之久,真得不像是人力所及,就算就算是人力所及,難道說幾百年前原氏就暗藏這收復天下之心嗎?

  不對!幾百年之前的原氏如何能預言未來的天王會長得同原非白一模一樣,除非原世的先祖恰好長得同原非白相似,再大膽一點推論,也許那原非白就是天神是轉世嗎?

  我依然癡癡看著,腦中一片走向各自極端的胡思亂想,直到傾城的吱吱聲把我驚醒,原來傾城正在我腳下反反復複地轉圈,好像很著急。

  這時不知道從哪裡吹來一陣風,我感到無端地陰冷起來,修羅頭上的長明燈隨著風也快速地抖動了一下,岩洞裡的光流開始慢慢發生了變化,那天人的笑容弧度也隨著光線的變化而漸漸收斂了起來,化為一抹嚴肅的緊崩,那墨瞳竟似斜眼向我看來,不止是天人,連同那些修羅的紫瞳也好似向我斜睨過來,

  我的心中莫名地生出一種恐懼感,好似所有的修羅和天人都在不悅地盯著我,因為有我這個不速之客的出現,打破了他們幾百年來的寧靜祥和,此時此刻他們的心中正在慢慢地升騰著對我的惱怒。

  傾城也開始不安起來,警覺地聞了聞四周,往修羅背後那三個黑洞走去,然後扭頭向我吱了吱,我快速地提起酬情,就在我向傾城轉身的一剎那,西番蓮的花葉下忽地湧出無數的黑煙來,撲向天人的背影,在火光的搖曳下開始扭曲,然後在天人的背後化作一隻張牙武爪的惡獸,向我撲來,我盯睛一看,那片黑影竟全是一堆花蠍子。

  我的火摺子全用完了,我便提起那修羅腦門上的那盞長明燈,跟著傾城往中間那個洞拼命跑,無盡漫長的湧道上,伸手不見五指,唯有眼前這一豆長明燈急促地閃爍著,前方傾城的影子忽隱忽顯,到後來傾城忽然不見了,我一回頭,那群花蠍子好像停了下來,黑壓壓地一片堆起一人多高,怎麼了,我再一回頭,眼見竟一大片黑幽幽的湖面,我來不及剎車,摔了下去。

  我浮起來的時候,傾城正遊在我四周,吱吱亂叫,拼命扒拉著我的衣衫,長明燈沒有被水濺滅,幽幽地漂在水面上,照著我前方的水面,我這才發現這裡的水道極淺,顏色亦是紫色,想必亦是紫川之水,但僅僅沒到我腰間,但我實在害怕水中有可怕的生物,便使力勁遊到對岸,回看彼岸,那群花蠍子在河水邊爬來爬去。

  我剛松了一口氣,卻不想那一隻只花蠍子開始跳進水中,不一會那蠍子堵滿了並不很寬的河道,對岸的花蠍子搭著同伴的身體游向我,我驚恐萬狀,就在我腿軟之際,一陣巨大的轟聲傳來,不遠處一股紫色的巨浪卷滾著無數的金龍向蠍山撲來,金不離躲在浪花中,張口撲咬著花蠍子,一會兒蠍子橋被沖塌了,我跑得再快,也再一次被紫川水打濕,一隻被紫浪沖上來的花蠍子蹦到我的面前,扭了幾下,便不動了,我仔細一看,果然同謀害太子的一模一樣。

  我暗想,我就被關在倚霞閣,其實離太子住的元泰殿,德宗所住的清思殿都非常近,奇怪的是,偏偏在倚霞殿底下養著這麼一堆殺人於無形的花蠍子,連德宗的大黑老鼠都能發現,那軒轅氏的龍禁衛就真得毫無所知嗎?

  傾城甩了甩毛髮,又變成了一條油光烏亮地好漢鼠,若無其是地往前奔去,我只得濕嚕嚕地跟著他向前走去。

  湧道頂部的顏色變暗了,四周的岩壁開始滲水,眼前有一絲光明,傾城吱吱叫了兩聲,然後奮力地向那光明跑去。

  四周靜得可怕,唯有水滴的聲音,還有我同傾城踢踏踢踏的腳步聲,過了一會兒,卻見眼前一堵石壁。

  走近前,才發現這是一面透潤的東陵白玉牆,牆上浮雕著一男一女的兩個飛天,同以往我所見的飛天不同,牆上面沒有任何西番蓮綴飾浮雕,那男子飛天正微笑著拂琴,而那絕色的女子飛天卻歡快地在梅花楓葉下踏歌飛舞,隱約在牆的另一端微有燈光,有一人影綽綽,還有輕微地流水聲。

  我正躊躇間,那扇玉牆卻轟地打開,有一股熟悉的異香撲鼻而來,我急閃到一邊,傾城躍到我的肩上,看起來他也很害怕,我極慢極慢地走進牆內,玉牆轟然關閉。

  黑暗再一次籠罩著我,我抖著手舉起長明燈,卻見正對著我的又是一個巨大的銅像,那銅像似是一個長髮裸身的紫瞳修羅,卻呈跪倒狀單膝著地,浸在紫色的水面中,再往上看雙手被綁在一個十字形的型具上, 背後插滿了各種型具,可是那修羅的面目卻是俊美絕倫,雌雄難辯,只是滿含痛苦,眉間微皺,一雙紫琉璃瞳中不停地湧出紫色的泉水,好像眼中不停湧出的熱淚,緩慢地流過面頰,再流到身上,落入腳邊平靜的深譚中,仿佛他一生所有的悲傷都被慢慢凝固在這深譚之中。

  整個銅像線條流暢,修羅強壯的肌體賁張,骨胳健美,突現一種暴力美學,形成了一幅令人感到極度絕望詭異,卻又驚豔動人的藝術作品,同先前看到的天人及修羅乃是同一神匠所做,我慢慢地倒退一步,心中害怕起來,因為這個修羅我也認識。

  “這個天人為了救她的妻子,上窮碧落下黃泉,一切都如邪魔所謀,最後觸動了天條,反而被認作邪惡的化身,失去了一切,流落為妖,並被許下惡毒的咒怨,他和他的妻子生生世世不能相認,有緣無份,這才有了你胸前的紫殤。”。

  我記得那時他的聲音顫抖著,整個身軀都在顫抖,面上也帶著這樣永恆而絕望的痛苦,那時的他緊緊緊地抱住了我,好像要把我揉碎一般,他的呼吸急促地在我耳邊響起。

  我的心臟又開始疼了,怎麼回事?在這裡看到原非白的天人雕像,到底是可以解釋得通的!因為這是是原家!然而,在這裡看到段月容的流淚銅像,我卻再不能冷靜了。這是為什麼,為什麼?銅像痛苦的俊容面對著我,其實還是像方才所見的修羅像一樣,隔著再遠的距離,卻依然對著那天人所跪。而他背後所插的兵器件件鋒利,好似是一種懲罰,可能這個銅修羅對那天人犯下大錯,也可能是那天人的的手下敗將,所以被永遠地封固在這裡,累世接受殘酷的懲罰。

  我注意到銅像的胸口有一個十小孔,看上去像是一個傷疤,又好像是一個鎖孔,此時傾城正好從我的懷中蹦出,嘴裡叼著那只金如意,一雙墨瞳湛湛發光地看著我。

  我忽然想起以前蘭生在同張德茂見面時提過,軒轅家裡有二百七十七具金簋,是用來存儲國家最機密的檔, 而第二百七十七具裡面放著四大家族的秘密,尤其是原家的致命秘密。莫非德宗說的二百七十七是指這個,而這金簋就在這銅像裡面,這金如意是這二百七十七號金簋的鑰匙?

  我要不要試一下打開?可是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下,德宗要給我這樣一把鑰匙。

  我的手慢慢將那把金如意隨意取了悲傷的那一頭,□銅修羅胸前的鎖孔上,果然契合,可是看到銅像那痛苦絕望的表情,卻是不忍,仿佛我親手把一把小刃刺進他的心上一般,我本能地拔了出來,正在猶豫要不要再插入試試。

  忽然有人在我脖子後面吹氣,我的汗毛漸立,感覺被人點住了穴道。有人慢慢從我身後繞過來, 白影一晃,那柄金如意,還有酬情早已靜靜地躺在他的手上。

  那人玉指修長,指甲更是顯纖長,又極是乾淨,倒像個讀書的儒生,那人帶著一面純銀面具,不似暗宮中人尋常的毫無花紋的白面具,那額頭點著兩撇濃重的紫色,更顯肅殺,一身破舊的麻袍子,還不及司馬遽常穿的料子好,卻恁是乾淨。

  那人看了我了三秒鐘,身軀微顫,慢慢撫上我的臉,我大駭,叫道:“我是原家人,認識司馬宮主,請勿動手。”

  那人收回了手,解了我的穴,我後腿三步,跌坐在地上,傾城又偷跑進我的衣袍裡。

  “是你方才把聖石打開,露出神像嗎?”他冷冷地問道。

  我點點頭。

  “你同高昌紫瞳佛女有什麼關係。”那人問道。我一徑望著他的白面具,就是不說話。

  他向我走了兩步,我立刻飛快說道:“依秀塔兒是我娘, 暗宮宮主是我朋友,原非白是我夫,原氏主公錦妃是我親妹妹,于大將軍。。。。。。!”

  他微一擺手,阻止了我進一步拉關係,套進乎,冷冷道:“原來,你便是非白心心念念的花木槿,聽說你把上面的莊子鬧得很是雞犬不寧啊。”

  此人提起非白倒很是熟悉,且有種長輩對晚輩的感覺,看來是友非敵了,不過真沒想到啊,我的名聲在暗宮裡是醬紫的?!比我相像中的還要糟!

  我慢慢爬將起來:“晚輩正是花木槿,不過已離莊八年了,方才回來,實在不敢攪撓宗族。”

  那個銀面具男呵呵冷笑了幾聲:“無論是莊上還是暗宮裡人盡皆知,這八年來非白盡折騰怎麼找你了。”

  “敢問前輩,這裡是何處?”

  那人指了指上面,我抬頭一看,上面是漆黑的嶙峋怪石,什麼也沒有。

  那個面具人一揮掌,那團長明幽燭一下子滅了,我的眼前忽然一片黑暗。

  須臾,周圍慢慢亮了起來,我的眼前全是一片紫瑩瑩的花海,巨大的銅像所在是一個直徑五米寬的幽譚,周圍佈滿了燦爛盛放的紫色西番蓮花,而高高的頂上全是璀璨的紫晶石在閃閃發亮,印著冷豔的西番蓮,為洞中帶來一片濃重紫意的光明,只是異常的森冷幽野,那些紫光最耀眼處,來自於三個大塊的紫晶石雕拼出來的古字:紫陵宮。

  我駭然,我怎麼來到了暗宮最深處的紫陵宮了?

  “紫陵宮原名紫淩宮,淩霄的淩,而非陵寢的陵,軒轅紫蠡公主殉身後,莫名地發生了一場大地動,不但整個紫淩宮從此掩埋到了地下,就連紫棲山莊也毀於一旦,現在的莊子其時也是後來翻新的,所以後來就改成陵寢的陵了。”

  那人的聲音雖掩在面具下,但聽上去甚是好聽。“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那人在面具下思考了一二分鐘,歎了一口氣: “回去吧。”

  我微微向他納了個萬福:“多謝前輩的不殺之恩,敢問前輩可否還我酬情和這先帝所賜的金如意。”

  那人隨手一扔,把我的酬情扔在我的腳跟前,我趕緊收了起來。

  “如果我是你,應該把懷裡的這只臭老鼠摔死,”那人指了指我的袖子,“然後將這把金如意獻給原家主人,那你便為原氏立了大功,他必將即刻立你夫婿為原氏世子以示恩賞,這樣吧!現任暗宮宮主馬上就會到這裡巡視,他同非白相交甚厚,定可保你平安到上面邀寵,你夫也快過來了吧,你只須靜等原氏大軍前來收拾這一亂局即可。”

  他又把那把金如意扔到我跟前,我再把金如意給收了起來。

  “敢問前輩,為何要這麼對傾城?”我對那人疑道。

  那人再次點起一把火炬,那滿天紫晶又漸漸失去了光茫,只恢復平常山石岩洞的模樣,只有一團暈黃的光,好似厚厚雲層中包裹的陽光,讓人感到一種略微的窒息。

  那人的聲音很嚴肅:“軒轅皇族,乃遠古神族,極擅收集情報,查人隱私,其武器之一便是這信鼠,此鼠不似一般家鼠,極通人性,能識人語,又因體型巨大乃是萬鼠之王,可使其他鼠類對其效忠,自身又對主上忠心以極,可惜天不佑軒轅氏,傳至這第十世,這訓練信鼠的技藝已難以繼承,你手上的信鼠可能是最後一隻。”

  “司馬氏擅建地宮,偏偏這信鼠其齒尖牙利,擅掘地洞,便是地宮的剋星,故而毀去這最後一隻,這紫陵宮便可萬世無憂。”

  “這把如意匙乃是盤古開天的一件神器,可開任何實鎖,這一頭可用于開啟紫陵宮,另一頭卻可打開軒轅氏金簋,裡面盛放著他們平日收集的關乎朝代更替,天地變色的秘辛,然而那些絕不是你之流應該打開的秘密,”那人淡淡道:“至少現在不能,而且知道得太多,對你和非白都沒什麼好處,你還是回去吧。”

  暗宮中人,一般都是話嘮,今天我再一次證明了這一點。

  我之流,我暗想你又算是哪之流的。但是此人武功高強,還是先不要硬碰硬為妙,我便撇開傾城的生死問題,只是微欠身:“多謝前輩指點,敢問那神像可是原氏祖先?”

  那人看了我兩眼,沒有理我,只別過頭去。從袖中取出一支略顯長大的毛筆,自顧自地沾了銅像下的紫川之水,在旁邊的地上練起字來。

  我不由有些尷尬,但又一時不知說些什麼好,便找了一個乾淨之所,離他遠遠地坐下。

  傾城溜到我懷中,瑟瑟發抖,我便輕輕撫摸他的皮毛,令他安靜下來,其實我也很害怕。

  過了一會兒,就在我開始研究著西番蓮的花瓣時,那人忽地開口問我:“聽說你的胸前嵌有紫殤?”

  我點點頭,很害怕他要像那些大夫那般驗身。

  那人哦了一聲,又低下頭,繼續練著字,練著練著,筆劃一變,好像開始畫畫了,我略略調整了一下坐姿,可以看到他的畫像,只是距離略遠,那水痕一會便幹了,我看不真切,依稀可辯,他好像在畫一個女人。

  我為了看清楚一些,不由自主地略略伸長脖子。

  他卻頭也不回,卻忽地朗聲道:“你難道沒有聽非白提起那四大家族的傳說嗎?原氏的祖先乃是尊貴的九天神祗,不止原氏,明氏,司馬氏,軒轅氏亦皆為神將,皆為降妖伏魔才降臨人世,平定凡間大亂後,四大家族共同以此紫陵洞降伏此魔族。”他指了指那個銅像,“原氏天人寬厚,只處罰這個傳說中的魔族首領,其餘的紫瞳妖魔皆得寬恕,誠心順服,於是四神決定永留人間,鎮守這個大魔王,原氏先祖曾對後世留下了那三十二字真言,你若是那身懷紫殤之人。。。。。。。”

  他的話音未落,風鈴聲忽起,那人側耳傾聽一陣,我的眼前又一花,只覺他把我扔進一人多高的西番蓮花叢中,我立刻幾欲被花香熏死。傾城鑽了出來,露出小眼,同我一起透過枝葉向外看著。

  不一會兒,一個滿面金光的人走了進來,嚴格說來是他帶了一隻金面具,那面具額上畫著血紅的楓葉。我暗想,原氏以梅花楓葉為族徽,這兩人面具額上的記號加起來正是原氏的家族族徽。莫非他們是原氏的長輩,可為何呆在這紫陵宮。

  那金面人似一陣風一般來到銀面人面前,激動地說道:“你聽到了嗎,看到了嗎,有人開啟了聖石,我原氏祖先的本尊神像終於得見天日了,是時候了,這江山即將改朝換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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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4 00:03:1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章 幻遊紫陵洞 (三)

  “我覺得你高興得太早了,”銀面人冷冷道,手裡拿著那支筆,悄然畫了一朵牡丹:“就憑那個神像?”

  “那天人巨劍上確刻著元昌猿涕,雪催鬥木?那三十二字真言果真自軒轅太祖時代便有了,”金面人興奮道:“合該軒轅家完了。”

  銀面人拿著那支筆站了起來,冷笑道:“別忘了,當年軒轅家就是利用了這三十二字真言引得明家和原家自相殘殺。”

  金面人陰□:“應該是我們利用了這真言扳倒了明家的野心。”

  “只是這代價太大了,”銀面人沉痛道:“莫要忘記了,明氏家族裡也有我們的朋友和親人。”

  “也許你說得對,那麼,”金面人沉默了一陣,陰冷地哼了一聲:“如今,軒轅家也該為當年散播這真言付出代價了!”

  他掏出一方紅絲帕,裡面躺著一隻死僵了的花蠍子:“你看看這是什麼?”

  “這是幽靈殺人蠍,巨毒無比。”銀面人毫無感情地回答道:“這不像是軒轅氏所豢養的武士。”

  “好眼力,軒轅氏如今也只剩下信鼠罷了,哪裡還有什麼拿得出手的體面武技?”金面人冷笑數聲:“這倒像是南方過來的吧。”

  “我看正是信鼠技藝已失,軒轅家裡又聘了高手,來馴養這些害人的蠍子來追蹤我們了。”銀面人淡淡道:“方才我放了紫川水閘,趁著漲潮放出了金龍,我以為他們大部為金龍所截,想不到還是有這麼多泅水過來了,這馴養之人當真不簡單。”

  “不過這蠍子會結伴搭橋,泅遊紫川後,居然能跑到你的門口了,戰鬥力絕不在金龍之下,倒是個好武士,軒轅家中心之意,昭然若揭啊,”金面人忽地想起了什麼:“按那真言所測,聖像是由胸懷紫殤之人開啟的,你可看見那花木槿跑到你這裡來了。”

  “這裡除了我之外,連半個人影也沒有,”銀面人依然淡淡道:“她應被囚在倚霞閣裡等著人前去救她,如何有這神通,倒跑到紫陵宮的地界來了。”

  金面人定在那裡看了一會銀面人,然後慢慢地哦了一聲,將那蠍子遞給銀面人,忽地在半道上向我所躲藏的方向射來,我還沒反應過來,眼看那只毒蠍子像利刃一般,一路削落無數的西番蓮花瓣,向我飛來,早有人出手按住我的嘴,將我壓倒在地,而那蠍子最後釘在我的前方的土地上。

  那人輕聲在我耳邊噓了一聲,傾城在我懷中嚇得一動也不動。

  “你的疑心病越來越重了。”銀面人慢條斯理道:

  “不是本座的疑心病,你當知道,我們本是一體,你心中所想,我自是知道,”金面人道:“而且,你向來說謊就很差,大哥。”

  “幹嘛這樣活著?”銀面人出言譏諷道:“你不累嗎?”

  “怎樣活著便算是好了?這樣至少能讓我在陽光下好好活下去,而不似你,只能一輩子在這快發黴的宮殿裡老死,就像司馬妖一樣。”金面人陰森森地說道。

  銀面人倒也並不生氣,只是從面具下冷冷地嗤笑一聲,又坐回紫浮的銅像邊上,拿起筆來練字,而金面人卻向我們的方向行了一陣,奈何西番蓮太過茂密,眼看就要行到我們這邊,離我們一米遠處忽喇立起一人,替我們解了圍:“暗神見過二位先生。”

  那人一身白棉袍,戴著白面具,正是暗神。

  “你何時來的。”

  “方才過來,見先生們正講得凝重之時,未敢打擾。”

  “那快替我搜一搜,我分明感到有人。”

  暗神裝模作樣的搜了一陣,然後便藉故要出去,便放了一道機關,那人便挾著我出了竄了出去。

  到得另一道暗門之處,那人一下子把我放下,我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呼了一大口氣,抬頭一看,一個光頭青年在燭火下冷著臉望著我,他抹了一把汗,蹲下來,用那雙桃花眸在暗地看我:“你可好?”

  “蘭生?!”我喃喃地喚著他的名字,心中滿是詫異:“你如何來了這裡?”

  “來尋你,”他簡單地說著,桃花眸中閃著一絲疲勞,“你出了這樣大的事,原家該回來的都回來了。”

  “哦,你夫原非白也回來了。”他故意在夫字上加重了口音,眼神滿是嘲諷。

  我假裝沒有聽到,問道:“他現在何處?”

  “他與于大哥在一處,正在商議如何躲過龍禁衛進宮前來救你,你且放心,”他挑了一挑眉,斜眼看我:“你還是先擔心一下你自己吧。”

  “這二人究竟為何,聽其所言,似是對四大家族舊事甚是瞭解,聽其談吐更像是原氏中人。”

  “原氏有兩位隱士謀臣,金閻羅,銀鍾馗,俱說已活逾上百年,乃是先祖時代軒轅紫蠡公主的守陵人,武功高絕,知一切秘辛。”蘭生冷笑著舉起火把:“傳說中正是一個練了無淚真經,一個練了無笑真經,到頭來雖成就天下無敵,卻永遠無法面對練功的過往,便在這裡永遠守候紫陵宮了。這兩人向來一善一惡,一正一邪,一明一暗,不過你真是好狗運,先碰到了銀鐘魁,若是晚了半步,遇到的是金閻羅,就算是你夫到場,也救不了你。”

  蘭生對我疲倦地歎了一口氣,拿了火炬,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埋怨道:“你這人太不安份,沒地讓人擔心。”

  我又問道:“你何是進來的,又如何進到暗宮來的?這裡可是原氏秘地。”

  “我從暗莊潛入,本想悄悄把你從倚霞閣接出來,沒想到你平白地失了蹤,我看有老鼠的腳印,想你定是被軒轅家的信鼠引到地宮來了,便也翻入地下,正遇著銀閻羅開閘放金龍,便一路尾隨他而來,”蘭生冷冷一笑,傲然地邈視我道:“再說了,這原家還沒有我沒到過的地兒呢?”

  我滿腹疑陡,正要問他有否去過紫陵宮,是何時去的種種問題,他卻忽然想起什麼,在前面停了腳步。

  蘭生回過頭來:“那暗神明明看到你了,卻不作聲替你打圓場。”

  “看樣子,你連暗神也收買了,” 他疑惑道,“許是你同他談了什麼交易了吧。”

  “您老可真看得起我哪,此地唯有西番蓮值錢,雖可入藥” 我故意調侃道:“不過,我未及同他談妥西番蓮的價格。”

  “莫要輕信此人的任何話語。”蘭生不理會我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忽然嚴肅起來,牢牢抓住我的肩膀,桃花眸犀利地看著我:“不准靠近這個暗神,他是這裡的地下之王,實實在在吃人不吐骨頭,乃是魔鬼的化身,萬萬不要相信此人,不要同他做任何交易,知道嗎?。”

  我極不喜歡他的語氣,好像他是我爹似的,須知,我這一世和前一世的爹都沒有對我這樣說過話。於是我轉過臉去,假裝在欣賞湧道一角滲出的一枝幼小的西番蓮,故意不理他,心想你有什麼了不起的,。

  不想,他等不到我的承諾,忽然惱羞成怒起來,一下子把我按在牆壁上,一手掐住我的脖子,迫我看他。

  他的俊臉猙獰著湊近我,眼珠子猛然變得血紅,仿若魔鬼一般,狠狠對我咆哮道:“我方才說的話,你聽清楚了沒有。”

  我想他一定要對我傳達很重要的資訊,可是這一吼實在把我嚇得不清,他的手越掐越緊,眼神亦愈加兇狠,讓我想起弓月宮中的魔鬼撒魯爾。

  我開始害怕地奮力掙扎,他對我冷冷笑道:“你怕什麼,你連段月容都不怕,你倒怕起我來了。”

  然後更詭異的事情又發生了,在他的左肩忽然又生出一隻帶著白面具的腦袋,乃是司馬遽?!我的腦中一時一片空白。

  蘭生也感到了,可是沒有人敢動,那只面具下有聲音輕輕道:“如果我是你,就不會這樣對待一位高貴的仕女呢。”

  我的眼前一花,蘭生被人大力地甩向空中,蘭生輕盈地在空中一轉身,再沖向司馬遽時,手中多了道銀光,是我的酬情。

  酬情在蘭生的手中如銀龍一身,燦爛的銀光不時沖向暗神,可是暗神的手也沒有伸出來,卻像混身長了眼,恁是銀光再鋒利耀眼,卻不近他分毫。

  “上古有一個傳說,人偶本是死物,奈何操縱他的人偶師卻是個心靈手巧之人,故而手中的人偶亦變得傳神多情,於是那人偶也愛上了人偶師的心上人,”暗神忽地他的口氣變了,他忽地從白袖袍裡伸一隻手,探入銀光深處:“可惜再動人,他也不過是一隻冰冷的人偶,更何況是像你這樣破敗的廢木頭,永遠也不要妄想卻代替那人偶師的位置。”

  暗神的衣袖如舞,在空中擊中蘭生的左胸,大力將他大背肩,摜倒在地,將他按倒在地,一手抓著酬情按壓他的脖勁:“快說,你是誰?本宮會有一千種方法讓你生不如死。”

  “夠了,宮主,剛才是個誤會,請放了蘭生吧,非白遣蘭生來找我,想必他正急著到處找我呢,請讓我快回地面上去吧。”我略著急道。

  “你是我什麼人哪,你讓我放,我就得放?” 司馬遽對我冷冷道:“再說了,西番蓮價格還沒定呢,憑什麼我得聽你的。”

  我一時語塞,略張著口這麼看著他,他卻咭咭咕咕地笑起來:“可還記得我在梅林道說的,只要你應允了,我便不殺他。”

  我正思忖著如何打個馬虎眼先把蘭生給放出來,地上的蘭生卻猛地一腳把司馬遽踢了出去,大吼道:“她不是你們原家的玩物,你不要想毀了她。”

  “這兒輪得到你說話嗎?”司馬遽的白衣在火光下的湧道裡如一陣蒼白的光影,像鬼魅一樣地飄忽不定,他興奮地怪笑道:“你這個連男人也算不上的蠢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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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4 00:03: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一章 幻遊紫陵洞 (四)

  “這兒輪得到你說話嗎?”司馬遽的白衣在火光下的湧道裡如一陣蒼白的光影,像鬼魅一樣地飄忽不定,他興奮地怪笑道:“你這個連男人也算不上的蠢東西。”

  酬情劃過一道銀光,蘭生的臉上一道深深的血痕,連皮肉都翻出來了,司馬遽再一次將他踏在腳下。

  我這回真急了,擋在蘭生前面,使勁把他推開,還好他沒有還手,大聲說:“你幹什麼你,我答應你就是,再打下去他還有命嗎?”

  “很好,”司馬遽收了戲謔之聲,嚴肅道:“契約已成,日後我等便是生死之伴,莫忘記你今日之言!”

  我正暗自冷笑:“誰同你這個怪胎生死之伴。就在這時,一個溫和的女子聲音傳來:“阿遽,你在做甚?”

  我們都回頭驚看,一個帶著白面具的紅衣女子,牽著一個帶著白面具的孩子,身後跟著兩個帶著白面具,滿頭灰發的武士,我認得那個孩子。

  那個女人的面具額上刻著楓葉梅花記號,烏髮梳著高高的朝雲髻,腳踏珍珠鞋,身著火紅的蜀錦制廣袖儒裙,高腰上束著一根銀骨盤結的腰帶,勾勒出曼妙的魔鬼身材,精緻的蘇繡針法綴滿了大朵大朵的的西番蓮,金線勾纏,瑰麗而豔紫,竟然在昏暗的火光下閃耀著一種鬼魅的華麗,即便帶著面具,亦讓人無法忽視她的高貴。

  那個孩子看到我著急地啊啊大叫,甩了那婦人的手,向我沖來,一下子推開了司馬遽,撲在我懷中,一下子擋在了我,蘭生和司馬蓮的中間,救了我們,正是那奇怪的暗神兒子小彧。

  司馬遽低聲恨恨道:“小孽障,小小年紀便色字當頭。”

  他剛剛說完,便向那個紅袍女子掠過去略施一禮,一改平時蠻橫傲慢的語氣,柔聲道:“母親大人,身子不好,怎麼今兒個出來了?”

  我趕緊扶起蘭生,從懷裡掏出一些隨身的藥物,想給他臉上上些藥,不想蘭生嘴角流血,目光向我冷傲地睨了我一眼,一下子把我推開了,想自己站起來,結果身子晃了兩晃,又重重跌坐下來,我當下氣得不清,但看他這樣傷重,只好隱忍下來,又站到他身邊,也不顧他反對,給他嘴裡塞了一粒靈芝丸。

  “咦?!怎麼有外人闖到這裡來?”

  “回母親大人,這是莊子上三爺的新婦,另一個是她的奴僕,他們為軒轅家的信鼠所引,來到宮中,方才兒子正要送他們倆早登極樂。”

  我扶著蘭生,怒瞪司馬遽,原來你方才要殺了我們嗎?

  “三爺?原三爺的新婦?”那婦人疑惑道:“難道就是名動天下的花西夫人?”

  “正是!”司馬遽轉向我們,淡淡道:“這是本宮的母親,夫人還不快快跪下請安。“

  沒有人看清那婦人是怎麼移動的,她已從遠遠的那邊轉瞬來到我的眼前,一股濃郁的西番蓮香氣向我裘來,我一驚,不由腿一軟眼看就要跌坐地下,不想那婦人早已輕移蓮步,來到我們面前,輕輕伸出一隻纖長的玉手來將我扶住:“夫人不必多禮。”

  她的玉指上帶著六隻極長的鑲滿珍珠寶石的金指甲套,流淌著華麗慵懶的氣息,她默默地圍著我轉了一圈,又回到我的面前,好似歪著腦袋正正細細看我。

  “好漂亮的一雙紫瞳,就像那畫上的平甯長公主似的:”那婦人喃喃道。

  “今年多大了?”

  “可讀過什麼書?”

  她接著問了我一堆問題,我慢慢答來,心中暗詫,素聞暗宮中人憎恨原氏中人,可這婦人倒對我這般客氣,甚至有點像在相媳婦似的。

  “嗯,倒算是知書識禮,倒不像錦妃那般一股狐媚子勁,”她對我點點頭,輕輕扶起我的手:“可惜了,好好一張臉給毀了去,不過你這妝厴倒甚是雅致。”

  司馬遽冷冷道:“母親大人同她廢什麼話。請您先回去,待兒臣結果二人。”

  “胡鬧,”紅衣婦人低低地訓斥了:“怎可對一個仕女如此無禮。”

  “夫人莫要見怪,我兒無壯,讓夫人受驚了。”

  她很客氣地向東給我讓了道:“聽聞軒轅家有劇變,還是快快讓我兒送你們出去吧。”

  本來蘭生在我身邊作跪拜狀,低頭斂眉,聽到她讓司馬遽送我們出去,明顯松了一口氣,便微微抬起頭來,那一張俊臉便被那紅衣女人看個正著。

  我正要謝過,一陣紅影在我耳邊如風一般飄過,沒等我回過神來,那紅衣女人已來到蘭生面前,任蘭生武功再高,竟被她瞬間封穴,掐住脖子,昂起頭來。

  “是你,是你,你終於回來了。”紅衣女人的身體顫得如風中落葉,淳厚的聲音中滲雜著驚喜和深深的悲愴,可是手中卻毫不留情,蘭生的臉憋得痛紅。

  她臉上那張冰冷的面具眼眶處,募然滑下紅色的淚珠成串,像鮮血一般殷紅地淌在白頰。

  “司馬蓮!”最後,她終是厲聲喝出那個名字:“叛徒,你終於回來了,”

  那站在她身後的兩個灰發武士亦如影隨形,飛向蘭生,傾刻抓住蘭生的胳膊,驚呼道:“果真是前宮主司馬蓮!”

  蘭生本就傷重,被這兩個武功高強之人一抓,更是口吐鮮血。

  “夫人且放手,司馬蓮早已死在川中的梅影山莊,”我大聲疾呼:“這是我的朋友,已剃度出家了,法名無顏大師,請夫人莫要錯認。”

  “這位夫人請想想,司馬蓮若還在世必然已年盡六十了,”我趕緊說道:“可是他不過二十出頭。天下間相像之人無所不在,夫人可莫要錯認,妄殺好人。”

  那紅衣婦人愣在那裡,其中一個武士道:“花西夫人所說有理,夫人請看,這和尚頭頂確有戒疤,以前宮主的心性,確然不會前去做一個和尚。”

  蘭生的臉色更白了,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似是恍然大悟,然後便是無盡的嘲諷與憎恨之意,冷冷道:“我本西關苦命人,為亂世所迫,剃度蓮台下,自取無顏,須知女施主太過執著,便易生妄念。”

  不想這一說,那個紅衣女人倒退三步,驚惶道:”你本名蘭生?蘭生?阿蓮,你七歲便能讀通我司馬家傳風穴全譜,十歲能吹奏長相守,開音律鎖,一十二歲便能打通暗宮所有的機關,甚至欲帶我進紫陵宮看平甯長公主,可是你告訴過我,你討厭這地宮,你討厭西番蓮,你討厭你的名字,你最喜歡的花其實是蘭花,你弱冠之禮時,偷偷告訴我,你給自己取了小字蘭生。”

  “因為蘭花是君子之花,在上面的陽光世界裡堂堂正正受人尊崇,可是咱們司馬一族卻只能在這地宮下生生世世為奴為僕,所以你背棄了我們的誓言,那時守陵的正是吾父,你暗中殺了他,偷入紫陵宮,偷了秘寶,你好狠毒的心啊。”

  紅衣婦人厲聲大喝,一腳把蘭生踹到岩壁上,蘭生血流不止,桃花眸中一片死灰。

  “你究竟是什麼人,快說!”紅衣婦人厲聲喝道:“怎麼敢易容成阿蓮的模樣,還取了他的字。”

  如果真是一塊廢木頭,以幽冥教的狠毒作風,必不會那麼輕易地讓他活下去,也許是他們是故意讓我看見他們與蘭生反目,欺辱並拋棄蘭生,這樣我便放心讓蘭生送我回去,然後以蘭生同司馬蓮相似的容顏,便可挑動暗宮同原氏的仇恨,若真如此,我豈非一直被蘭生欺瞞至今?

  “幽冥教,好狠毒的心吶,”司怪遽冷冷道:“我就琢磨你為何如此眼熟,原來是同前宮主小像相似,前宮主永遠是我暗宮之痛,你千辛萬苦地陪她回到原家,就是想混入地宮,好以此相似之容重掀波折,花西夫人,看來你是被幽冥教設計好了,重歸原氏,才能讓這奸人重入紫陵宮。”

  我愣愣地看向蘭生,不想蘭生也正定定地看著我,慘然道:“在你心中,也這樣想嗎?”

  我努力穩住心神,相把事情的前因後果想個明白,這時那小彧哇哇大叫起來。

  我們的耳邊傳來哄哄的水聲,遠處黑暗的盡頭,奔騰的紫色水流狂湧而來,幾乎同時,明明看上去垂死的蘭生,忽地向那紅衣婦人反手射出一串銀針,那紅衣婦人武功了得,抽出腰際銀骨鞭,擋住了所了銀針,與此同時,她攜了小彧退至彼岸,那兩個銀髮武士亦向她那裡掠去。

  紫川漫騰的霧氣,隔斷了雙方人馬的視線,蘭生撲向我,攬了我的腰向前飛奔,那司馬遽詳裝出手抓空我們,卻在同我擦身而過時,把酬情塞到我懷中,陰聲道:“莫忘契約!“

  蘭生拉著我向前走了不知多久,血流了一地,來到一處空曠處,盤膝運功療傷。

  我稱他靜心休養之時,輕聲輕腳走到他的面前,細細端詳他的俊容,努力搜尋著模糊記憶中司馬蓮的模樣,可是那時我所見的司馬蓮早已毀容,只能感覺依稀有幾份相似,難道他真是幽冥教的另一顆欲毀掉原氏的隱棋嗎,難道這個少年一路之上對我的保護與扶持卻是作戲嗎?

  我正想得出神之際,蘭生忽然對我睜開一雙血紅的眼睛,冷冷地看著我,仿佛要紮到我的心中去一般,我嚇得跌坐在他的面前。

  “你心中可也這樣想?”蘭生及時抓住我的袖子,扶住了我,對我淡淡道:“我設計於你,好重回原氏報仇?”

  我想了一會兒,遲疑道:“你要聽實話嗎?”

  蘭生凝著臉對我略一點頭。

  “證據皆顯示你助我回原氏別有劇心,”我靜靜地看著他的眼誠實道:“可是不知為何,我的內心卻告訴我,你不是壞人,沒有騙我,傷我之意。”

  蘭生定定地看了我一會,那眼中的戾氣漸消,一雙血眼也恢復如初。

  “你還是你,一點也沒有變,”他對我淡然而一笑,似是松了一口氣,擦了擦嘴角血跡,借著我的肩膀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你能在這萬惡的原家,在這顛倒地亂世裡,活了下來永遠是一個迷。”

  當時的我跟在他身後心想,你蘭生也是個迷,我所不瞭解的迷。

  而這個迷走在前方,按下岩壁上一朵被青苔遮掩的石蓮花,一道暗門打了開來。

  他在前方對我做了一斂聲的手勢,跟著他慢慢跨了進去。

  走了一會,有木器相擊的的篤篤聲不緊不慢地傳來。我們的眼前漸有一陣光明,蘭生慢慢掀起一塊軟簾,我們竟從八步床後走了出來,我認得這處宮殿,正是麗妃所處之棲梧殿。

  我們隱在屏風之後,卻見三步之遙,一女子正從容跪坐在佛龕前頌經祈願,正是麗皇貴妃。

  那麗妃按例制,僅梳了一個清雅的高髻,帶著一支壓發的純銀鳳凰釵,後鬢邊斜插了一朵碩大的鮮牡丹,名喚夜光。

  她靜靜地跪坐在觀音像前,那神龕前放了些瓜果鮮花,一盞低掛著的皮燈籠散發著暗淡而哀傷的光芒,她便在這光芒下,左手捏著佛珠,右手慢慢地輕敲楠木魚,每敲一下,那皮燈便輕微的震一下,連帶著裡面的燭火也輕跳一下,在她臉上慢慢流過一輪光影,遮住了她的細紋,反倒稱出一抹溫婉的清麗來,可她卻似混然不覺,只是這樣繼續一下接一下地輕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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