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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海飄雪 -【木槿花西月錦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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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23:58:4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九十二章 長是人千里(五)

  「你還想逃嗎?」夢中的紫浮總是這樣憂鬱的對我說。

  「我不逃還能怎樣?」第一次,我這樣淡淡地回答他,而他一徑沉默的看著我。

  說實話,前世的我煩惱極少,總算那時家庭條件還算不錯的說,雖不是富二代,但總算是個中產階級殷實之家,有房有車,留洋鍍金,於是我最常見的解壓方法有兩種,一件是敗家購物,還夠我揮霍一些女人家的小玩意,第二件便是睡覺。

  無論任何煩心的事,只要把荷包裡的銀子花完了,拿著一堆有牌無牌的長裙,短靴,首飾回家,我的心情就會好些,然後再撲上床狠狠睡上一覺,等醒來睜開眼時一切都將會是嶄新的開始,只是我的衣櫃裡衣服可能十年也穿不完。

  我認為這很管用,我總是這樣週而復始的對待我的生活中的『煩心事』,同時我也勸那些為我操碎心的父母和朋友們。

  事實也驗證,當前世的我面對重大變故時,我既沒有花錢,也沒有去睡覺,結果就被車給車撞飛了,然後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世界,然而在這個時代的童年的我再也沒有機會SHOPPING了,因為投胎貧窮,物質匱乏,然後也沒有機會睡覺了,因為那時候我總是擔心我睡著了再醒來時,碧瑩就會變成一具冰冷的死屍。

  這一次總算給我逮著個機會睡覺了,我睡得昏天暗地,睡得前世今生所有的故事在腦子裡連演五遍,連腦子都似乎變木了,沒有醒來;後來睡到我夢裡沒有夢,我又沒有醒來,睡到春雷隆隆地敲震著大地,喚醒世間所有的生物,我依然麻痺著自己,還是沒有醒來,直到睡到西安的春雨淅瀝嘩啦的下個不停。

  朱自清那篇傳世的春雨,曾如何如何的讚美那春雨的生機和柔婉,我卻一直都討厭下雨天,無論是前世還是混亂的今生,春雨猶甚,於是終於我無法再進入夢鄉,甚至不能裝睡,便慢慢轉動著眼珠,睜開了眼。

  我略動手,摸到一個毛茸茸地物體,側頭一看,卻見拔步床踏上趴著一個梳著總角的少女,我正摸到她一個總角,嬌俏的面容看去也就十二、三歲的樣子,眼眶黑了一大圈,睡夢中也似是不太平靜,可愛的小嘴不停的無奈嘟著,我的手微一動,那女孩睡眼矇矓的揉著眼睛,接觸到我睜開的紫瞳,一下子蹦起來,歡快的向外跑去:「快來人,夫人醒了。」

  很顯然,這是一個缺乏丫環基本素質的新手,後來我才知道,果然她是軒轅本緒為了顯示友情而送來的藝妓,她這歡快一走,就只剩我一人,我揉了一揉發暈的腦袋,慢慢下了床,只覺腿腳發軟,便扶著花梨木大書桌,我抬頭,冰冷的白玉鎮紙老虎正冷冷地俯視著我,桌上靜靜地放著一副春閨賞荷圖。

  一股辛酸從心中升起,我硬生生地別過頭,看向晦暗的天空,這時窗外雨聲漸消,我推開門,零星的雨絲飄在我的頭上,肩上。

  周圍偶有侍衛看到我,都驚訝的愣了一小會,可能沒想到一個昏睡了整一個月的病人可以忽然出現在眼前,行禮後,便想過來『請我』,我便施輕功飛去,他們可能不願意下重手傷我,只能眼巴巴地看著我施輕功離開,不知不覺繞過一個大湖,懵然的來到一棵熟悉的大槐樹邊上,我終於覺得累了,我倚著樹靠了靠,喘了一口氣。

  古質虯勁的梅枝向天際,高潔的紅梅映著雨過青藍的天空,煞是純淨溫雅,我不由看得癡了。

  我的手碰到一塊突起的異樣,微低頭,卻不知是誰在這棵大槐樹上刻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小字:變態原非白,大混蛋。

  原非白,我無意識的嘴裡重複著這三個字。

  記憶像洪水般湧來,當年被迫作妾,未明心跡之前,曾大咒原非白,便在這裡偷偷刻下這些罵語,其實本想說大混蛋你快死掉,本姑娘將會踏著你的屍體嫁給非玨,當然這只是氣話,給原家人看到,我豈有活命在?而且刻到一半,小素輝便蹦躂過來了。

  夢裡的紫浮接著對我淡笑道:「這次該看看你的心吧。」

  他說得對,我自認我是懂得我的心的,可我想一直以來我在感情上卻是個膽小鬼,我那兩種引以為傲的解壓方法,其實是一種逃避,內心深處的我從來都沒有勇氣去做選擇,因為我總是怕選錯了,最後傷不起。

  如今命運之手再次將我牽回一切苦難的原點,想起原非白說的那些話,雖然很早便知他並非善類,可是親耳聽到他那些對我的心機,那一種無比尖銳的疼痛從心裡升起,好像心底最深處那塊連皮帶肉被極慢極慢的扯起,隱隱地,還有那一絲絲令人極度慌張的恐懼感。

  烏雲漸漸聚集,天空晦暗起來,雨水應景的漸漸下大,我慢慢坐倒在樹下,分不清臉上流的是淚是雨,最後反身抱著大槐樹痛哭出聲,只哭得聲聲斷腸,幾欲傷心而死,卻忽聽到一聲極細的輕歎,我抬頭,一人一身白衣,身姿挺拔,臉上帶著冷峻的白面具,撐著油紙傘站在我身邊。

  我懵然的抽泣的看著他。

  「喂!」他冷冷道:「你哭夠了沒?」

  我慢慢地爬起來,冷冷地看著他,為何他總在你最最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呢。而且把你所有情緒無論是愛、恨、悲、憤都打斷的毫無道理,讓你的激情結束的毫無餘地。

  我冷冷地看著他,他卻嗤笑道:「瞪什麼,再瞪也是一隻蜈蚣眼,一點也不好看,真不明白他看上你……」

  他沒有機會完成他一貫的嘲笑演講,因為我大吼一聲,一腳踹向他的心窩,他武功高強,自然是躲開了,他嘰嘰咕咕的繼續大笑道:

  「我就說你比那段月容妖孽千倍,他還不信,受了這麼重的傷,你現在還能踢我了你。」

  我想他應是發自內心的愉悅著,因為我正發自內心的痛苦憤怒著。

  我撿起一根樹枝,狠狠向他揮去,大雨漸漸地又起,本來我的武功就不敵司馬遽,更何況方才舒醒。

  我摔倒在泥濘的泥土裡,看著司馬遽的腳悠悠踱到我面前,一滴泥都沒有,可是卻泥漿濺到我臉上,他俯□,歪著那張面具臉:「老實點吧,我扶你回賞心閣吧。」

  我猛然間抱住他的腿,狠狠咬上,他低哼了一聲,卻沒有放開我,反而抓緊我的雙肩,他的意圖不明,於是我把所有的力氣撲上,一頭撞向他的胸口。

  他似乎沒料到我會出這麼一招,被我撞倒在地,油紙傘掉了下來,我正欲拍開他的面具,他似乎也沒有躲閃的意思,眼看就要得手,卻聽耳邊有人疾呼:「木槿。」

  油紙傘在半空中被一個清秀青年單手接住了,正是素輝,他正攙扶著那白衣似雪的天人,旁邊有個女孩子趕緊跑過來:「夫人,您快回去吧,才剛醒來,可別受寒了。」

  那女孩子為我披上厚厚地蓑衣,打上傘,我認出來,是那看護我的小丫頭,我再回頭,驚覺身後空無一人,那暗神就這一回頭間,早已不見了影子,好像人間蒸發一般,他是怎麼做到的?

  難道我剛才全是幻覺?旋即看到雨簾中那細雪天人,又猛然醒悟過來,我自嘲的冷笑著,我花木槿終於又他媽的回到這萬惡神秘的原家了。

  我推開了那個丫頭,背後抵著槐樹,退無可退,我的手發著顫,對面的他也推開素輝,拿過傘慢慢走近我,他渾身早已被雨打濕了,幾縷凌亂的髮絲被雨水黏在額角,雨水落到他的長睫毛上,就此凝住,然後不斷凝聚成一顆圓潤的水晶珠,大顆大顆的掉了下來,卻無法掩藏他眼中那深深地痛苦,絞著我的眼,灼傷著我的靈魂。

  我的腦中又是他說的那些話,不由哀哀地想著,為什麼你要把實情說出來呢,可憐的非玨,碧瑩,他們也許不會有機會互相傷害,還有我這些年來的悲辛愁苦,卻緣自於眼前這個天人少年時代的一個小小心機,憤怒似乎越出了回憶,跳躍到了空氣中的每一個角落,我揮出樹枝,抵向他的咽喉:「不要過來。」

  雨水灌進我的耳朵,我拿著樹枝的手狂顫著,渾身都好痛,痛得沒有辦法呼吸,眼前依稀兩個白色的人影,我跌坐在地上,眼前的人也跟著跪在我身邊,顫著聲音:「木槿,木槿。」

  這裡是哪裡?會不會是司馬蓮沒有死,是他故意說那些話來離間呢,我捧著劇烈疼痛的頭,慢慢向後爬去:「你不要碰我……別過來。」

  渾身雪白的天人早已渾身被水泥漿污了一身,他痛呼著我的名字,一聲聲木槿在我耳邊響著,他步履蹣跚的跨著泥坑裡,追逐著我的身影。

  雨越大了起來,眼前的風景花了起來,我看不真切,只能依稀感知眼前的人亦步亦趨的跟著我,我大聲說道:「別過來,聽到沒有。」

  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臂,我卻趁機撲上去,用膝蓋抵住他的胸前,將拿尖銳的樹枝直抵他的喉嚨:「司馬蓮,你敢碰我,我就殺了你。」

  雨水流進我的眼中,眼前一張天人之顏,憔悴的神情,心碎的眼神。

  「木槿。」他撫向我的臉,悲辛的哽咽道:「司馬蓮早在永業三年就已經死了,這裡是西楓苑,沒有人可以再欺負你了,跟我回去好嗎?」

  司馬蓮真得死了嗎?我的頭很疼,那我聽到的還是真的?心好痛,也許我還是在夢裡,也許人生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每一個人都是命運之神中草稿本裡所寫的一個小小角色罷了。

  「你真得成功了,看到了嗎?我現在痛苦的樣子。」我對他木然的說著,他好像受了重重一擊,僵在那裡。我默默地站起來,高高在上的看著泥水中的他。

  素輝大聲喝道:「木丫頭,你別說了。」

  我不想跟你回去,我要好好靜一下,我原本還想繼續這樣對他說著,可是我應該去哪裡呢?

  我本能的想到黔中的金海李紅,油菜花的原野,便茫然的轉身走去,身上的所有力氣抽乾了,猛地倒向黑暗。

  紫陵宮前,粉娟女子對我淡笑道:「木槿,你終於回來了。」

  「既然回來了,就進來吧!」她慢慢對我伸出了手,微笑道:「怎麼,不想進來看看嗎?」

  我想拉住她的手,身後卻響起了長相守,我一下子睜開了眼睛,長相守還在耳邊悠悠唱響,有人興奮的叫著:「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林畢延坐在我床頭,滿面微笑:「夫人醒了就好辦了。」

  那個看護我的女孩,手腳麻利的過來扶著我起身,對我抿嘴一笑,兩個小梨渦微微現在嘴角,甜甜道:「奴婢叫薇薇,是……那個林神醫囑咐我照料夫人起居。」

  她扶我倚在床頭,趁林畢延為我把脈,屏退左右之時,我拉著林畢延的袖子,在他手心中寫了一個月字,他了悟的對我輕笑,在錦被上行雲流水道:

  「太子與汝弟子等一切都好,真臘新亂,無暇爾,太子囑夫人定要活著再見。」

  我放下心來,輕輕放了手,接下去幾天,原非白沒有再出現,那個叫薇薇的女孩看護我的水平總體一般,但總算上心,人也活潑可愛,總愛找我說話逗樂,我看她體態輕盈,問起身世,她不無驕傲的告訴我:「奴婢是宣王殿下座下最好的舞者,前年荷花開時,奴婢獻了一曲拓枝舞,三公子誇讚了幾句,宣王便忍痛割愛了,奈何……」

  她又有些委屈的耷拉著腦袋,萌得像隻可愛的狐狸,不時偷眼看我:「奈何,三公子他只愛夫人,不愛看薇薇跳舞呢。」

  我終於輕笑出聲,欣賞了整整一天薇薇那出色的舞蹈,我終於明白了原非白何以敢讓她做我的看護,因為她的眼中滿是幸福的投入,這是一個純粹的舞癡。

  這一日我用過一碗清粥後,素輝忽然過來看我,也不說話,只是遞給我一支白玉簪子,我接過來,摩挲著那支簪子上歲月累積的包漿,心中微微有點訝異,這支看似脆質的白玉簪跟隨我多年,歷經炮火竟然未被折斷,幾經輾轉又安然的回到我的掌心,不由感概萬千。

  素輝思忖了一會開口道:「木丫頭,還記得永業三年,咱們分別時,你騙我把那支東陵白玉簪交給三爺嗎?」

  我轉過頭來看著他,漠然的望著他,永業三年……

  他說道:「三爺見了這支白玉簪像是著了魔似的看了半天,然後吐了一口血,苦笑說道,木槿啊木槿,你為何要如此折磨我?」

  「他私自盜了魚符和兵符,同於將軍一起偷偷潛入西安城去救你,他的腿那時還沒有完全好,他服了流光散,拼著命的站起來救你,那流光散能在六個時辰之內提起十年的功力和精氣,但藥力一過,本身反撲極甚,相當於折壽十年,等到韓先生趕到的時候,三爺不但站不起來了,而且花了六年好不容易有些眉目的腿又廢了。」素輝哽咽了起來。

  我的心如刀絞,別過頭去,咬住錦被。

  素輝繼續道:「那時候,王爺甚是生氣,萬萬沒料到三爺為了你不但當面與他頂撞,還會私調軍隊,又帶你進了原家最秘密的暗宮,便罰三爺在暗宮面壁思過,可是自打他一聽說你被竇英華轉送給了段月容,便一天也沒有消停過,想盡一切辦法要逃出去,親自救你,王爺這次也鐵了心了要治他,他每次被抓回來,便要吃上一百軍棍,可是他偏傷一好,便不停的逃,一年的家法生生地變成了三年。有一次,他甚至還服那流光散,好不容易逃出了暗宮,卻被大爺逮個正著,大爺一向視他為眼中釘,把他打了個半死,那一次,我們都以為三爺撐不下去了,他都快不行了,口裡念著的還是你的名字。」

  我望著素輝:「是他讓你來說這些的嗎?」

  素輝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忍著怒氣道:「木丫頭,現在的你為何這樣多疑,你明知道三爺這般高傲之人,斷不會做這種事來,更何況就算你恨原家,你卻不能懷疑謝三娘的兒子。」

  我一下子看向他,許久,方才吶吶地紅著臉,慚愧道:「我信你。」

  卻見他坐到踏腳邊上繼續說道:「我們都知道,這些年你一定在外頭吃了不少苦,三爺也知道你是為了保全他的名聲,所以不肯回來,便出版了花西詩集,想讓你明白他的一片苦心,也讓挾持你的人知道你是他的人,忌憚著不敢欺侮你,王爺很不開心,他想讓三爺娶軒轅家的公主,便許三爺世子之位,三爺就是不聽,我們都明白三爺是怕你得了消息,傷了心便再也不回來了,可那些唯利是圖的門客,看出三爺是個多情的種子,成不了大事,不到三個月就走了大半,木丫頭,你小時候對我說過周幽王峰火戲諸侯而失天下,紂王寵妲己而被誅,你總說這些個雖是昏君,倒也癡情得緊,三爺不是這些個昏王暗主,可是這份癡情又哪裡差些,你去問問趙先生,你走了以後,三爺在輪椅上又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又能站起來,聽說你被四爺擄掠到西域去,他又服了那該死的流光散。」

  素輝的淚水滑落:「木丫頭,三爺十歲被人設計從馬上跌下來,那麼小的孩子,渾身都是血,看到謝夫人時候,他還是忍痛對謝夫人笑著,想讓她寬心,可是她就死在三爺的懷裡,三爺從小孤苦伶丁的,對別人都是防心很重的,可是一旦真心喜歡那個人,就會對他實心實意,求你了。」

  素輝半跪在踏沿上,誠摯道,「木丫頭,莫要再折磨他了,他以前喜歡過錦華夫人,那只是小時候不懂事的喜歡,可你是他的魔障啊,一道他永遠也跨不過去的坎啊。永業七年從弓月城回來以後,三爺就像死了一樣,我們勸了多少天,他才振作起來,他現在活著的唯一目的,只是為了你,他就是為了找到你才撐到現在,木丫頭,他為了你連命都可以不要啊,這一回西營那位貴人爺臨陣脫逃,改攻錦城,卻又使絆子,引三爺棄宛城前往汝州,他明知道前往汝州必是損兵折將,凶多吉少,可他還是去了,他胸肩的傷到現在都癒合不了,要不是有韓先生及時趕到,奪回宛城,他便會留下千古罵名了,木丫頭!你問問林神醫,他這樣折騰還有多少命留給他折騰?……成嗎,木丫頭,你們倆九死一生,費了多少周折才能活著見面,不像我,再也見不到我娘了……你怎麼就不明白,他根本不會真正傷害你的,就算鬧個彆扭,你也別把他當回事了,成嗎?」

  「別說了,我求你別說了。」我泣不成聲。

  走入賞心閣的林畢延那張老臉上滿是感慨,拉開了素輝,沉沉道:「瞧你這蠢孩子,她現在不宜激動啊。」

  素輝扶著我,走到窗前,打開賞心閣的窗欞,我用手緩緩地擋了擋西安的陽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只覺肺腑間滿是梅花的清香。

  西楓苑的春梅悄悄地吐了蕊,壓在嫩枝頭上的冰雪慢慢地消融,冰霄被春風吹散了,揚揚灑灑的匯入莫愁湖粼粼地湖面,青蛙呱呱地爬出泥洞,蝴蝶掙扎的破繭而出,在青藍的天空展翅高飛,宮雪梅瑩澄澄地開了一片,小松鼠鑽出小窩,在宮雪梅枝頭歡快的跳上跳下,印證著西京的大地迎來了生機勃勃地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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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23:58:5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九十三章 浮生論繾綣(一)

  這一日天氣晴好,碧空萬里,桃杏柳芽兒皆抽了嫩枝,在春風裡輕搖著,映著莫愁湖邊一片綠意盎然,空氣中也飄著青草香氣,我坐在湖心亭裡才坐著賞了一會兒景,薇薇趁我沉迷於往事之際,便溜著桃花眼珠倡議:

  「夫人,聽說這幾日三爺的傷口收口了,可薇薇看著那日裡三爺被夫人按在地上可流了不少血呢,也不知道傳話的人是不是渾說,不如我們去瞧瞧吧。」

  西楓苑裡的人敢渾說原非白的傷勢,這人定是不想活了。可是我卻點點頭表示同意她的建議。

  薇薇喜上眉梢,然後又狀似憂心的拉我到稜花鏡前:「夫人傾國之貌,只是傷才好,您看臉色略有青浮,且說既要去探望病人,亦得好好打扮一下子呢,這樣夫人走出去體面,病人看了心上也喜歡,講不定這十分的病就好了七、八分呢,不如讓薇薇給夫人些許捯飭捯飭吧。」

  我聽著極有理,便讓她動手,沒想到這一些許的捯飭便捯飭了整兩個時辰。

  薇薇為我梳了一個堆雲垂烏髻,插了支珍珠銜玉釵,又在明顯的左髻子上斜斜綴上東陵白玉簪,臉上因眼睛未好全,也就塗了薄薄一層珍珠粉,我在眼睛周圍輕輕貼上一圈水晶花鈿,不足之處用筆畫成小彎葉兒,看上去倒似纏枝木槿花紋飾在左眼邊,薇薇讚了半天,決定下次舞妝也要單眼上貼水晶花靨,最後幫我選了柔和的楊紅點了櫻桃唇。

  她堅持我換上鵝黃鍛窄袖開襟衫,緊身寬紅腰裙配寶藍長襦裙,好歹將我那精瘦精瘦的排骨身材險險地勒出個婀娜多姿的樣來,肩上環著瓔珞楊紅長帔,她又幫我加上水狸襖子。

  我差一點又成了肥胖的企鵝。

  西楓苑還像以前一樣,好像人手不夠,薇薇是跑著出去的,等了好一陣子才氣喘吁吁地回來,打聽到三爺今天將出沒在品玉堂,於是我們便往品玉堂前去,一路之上,僕從見我便恭身行禮,薇薇高昂著頭,狐假虎威的在前頭為我開道,一個禮也沒有答。

  行至品玉堂前,門口正被吳如途和韋虎把守著,兩人看到我來,都喜出望外,但是韋虎面有難色的告訴我,今天原非白在見一位非常重要的客人,暫時還不能進入通報,我便微笑著表示理解,當然不理解也沒有辦法。

  薇薇便陪我在左邊的廂房等了一會兒,好像這個會議很重要,從日頭當空一直等到到偏西,一直沒有人來通知我原非白結束見客,吳如塗和韋虎也有點著急,兩人輪番進來勸我先回去休息,我想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不想再打退堂鼓,便堅持要再等等,到後來,吳如塗差人送了幾碟小吃,什麼春餅螺丁,酒香羊肚,翡翠玉箏丁什麼的,我便同薇薇吃了,後來薇薇又端來我愛吃的桂花糕,吳如途同薇薇兩人輪番在我進食前先後試了兩遍毒,薇薇高昂著頭說這是她的榮幸,把我震了好一陣子。

  後來我實在乏了,又不敢隨便躺下,把薇薇好不容易整出來的那千嬌百媚,柔情密意,擦刮裡新的行頭給弄亂了,便想在貴妃榻上小睡一會,薇薇體貼的在榻上鋪了層狗皮褥子,身上蓋著水狸襖子,屋裡又加了個炭盆,可能是吃得太飽了,屋裡也暖,我很快進入夢鄉。

  才夢見謝夫人又要拉我進紫陵宮,感覺有人在動我的枕邊,我猛一伸手,抓到一隻小手,卻是一個戴面具的小孩正在偷黃花梨荷花案上的桂花糕,我想起來了,這是跟在暗神後面的那個小屁孩。

  那孩子見我醒了,唬了一大跳,另一隻手寒光一閃,我趕緊收回手,那件開襟衫的袖子給拉了一口子,我叫了聲別跑,那孩子卻溜的比老鼠還快,從後窗子一下子鑽了出去,我也不假思索的跟了鑽出去。

  初春的草地微微泛著青綠,那孩子的身影在小腿高的草叢裡竄來竄去,我一路追過去,不知道拐過幾個彎,卻見那個孩子越走越偏,穿過一個垂花門洞,終於來到一個荒僻的院子裡,停在一棵歪脖子老梅樹下,轉過身子面對我,一手握著把小匕首,戴著冰冷的面具的小腦袋向我揚著,畢竟身體剛復原,我且喘了一會氣:「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跑什麼呀。」

  那個孩子倔強的沉默著,也不逃,也不吱聲,就這麼揚著腦袋看我,有點像隻膽怯又餓透了的流浪貓,反覆的審查我是不是壞人,正僵持著,忽地那孩子的肚子咕咕一叫,我笑了起來,似乎那個孩子有點懊惱,摸摸自己的小毛腦袋,又摸摸肚子,轉身又要逃,我趕緊叫住他:「別走,你餓了吧。」

  我想起來了,老林頭哄我吃藥,曾給了我幾塊梅餅,昨天我隨手一取便放在荷包裡了,我便自胸口掏出來,遞給那孩子:

  「我手頭只有梅餅,糯米配上雪蓮花和梅花瓣做的,你嘗嘗,可好吃呢。」

  那孩子烏黑的爪子飛快的抓了一塊,跑到遠遠地那頭去吃了,我便輕手輕腳的走過去,柔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孩子只顧從我手上抓梅餅,然後就吃噎著了,我趕緊到旁邊一眼活泉用雙手併攏接了點水,遞給他,他半撩開面具快速的喝了口,然後迅速的關上面具,小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氣。

  我忍住笑道:「你是暗宮的人嗎?」

  那個孩子想了許久,便對著我點點頭,我繼續問道:「你今年幾歲了?」

  他伸出一隻左手,又加上右手的兩個,共七個手指頭,哦!七歲,為什麼不說話呢,我接下去問出個問題:「你是暗神的兒子嗎?」

  這個孩子搖搖頭,又慢慢點點頭,然後一步一步挪近我,試探性的依著我坐下,看我沒有反對的意思,還是笑著,便忽然牢牢抱著我的胳膊把腦袋靠著我,讓我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心上便淌過一陣柔軟來,我柔聲道:「你叫什麼名字呀?為什麼不說話呀?」

  還沒有開口,就聽到有人冷冷道:「他是個啞巴。」

  那個孩子一下跳起來,還沒跑開半步,就被一個同樣帶著白面具的白袍高大之人像小雞似地拎起來,果然是暗神,這人簡直無所不在啊,如今我又發現了他另一個缺點:虐待小孩。

  「快放他下來。」我冷冷道:「他不過是餓了,自己的兒子沒照顧好,不自省一下,倒還要來打孩子。」

  「不勞夫人費心。」他對我冷哼一聲,然後轉頭對那個孩子輕蔑道:「成天就知道吃,我就道別的功夫沒練好,輕功倒是比誰都強,原來是為偷懶。」

  那孩子也不示弱,凌空對司馬遽踢打了幾下,不過始終沒有得手,司馬遽更是惱怒:「還沒出師呢,倒敢打老子了,心術不正的小孽障。」

  說畢使了狠勁,把那孩子往地上狠狠摔去,我嚇得啊啊大叫,正要去接,沒想到那孩子早就靈敏的在空中一轉身,穩穩落在地,然後猛地跑過來,一頭撞在暗神的小腿,使勁踢了他腳踝一下報仇,看暗神紋絲未動,便生氣的啊啊叫了幾下,迅速逃遁了去,沒了蹤影。

  須知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完成這麼多的動作,在大人中已是武功高手了,更何況是這麼小的孩子。

  「早晚要實實地揍這小崽子一頓。」司馬遽惡毒的感歎了幾句,然後極自然的拿起我的荷包,挑著那肥大飽滿的梅餅吃。

  「你……」我指著他喝道:「你這人怎麼偷我的東西。」

  「不行試毒麼?」他從善如流的反問道。

  「你……」我氣結,正要反駁,看著他也跟那個孩子一樣的用食方法,微揭面具,飛快的塞進梅餅,便自然而然的聯想到了中東婦女在陌生人面前進食的模樣!哎,其實都挺不容易的。

  剛同情了二秒鐘,才發現他把我的梅餅全試毒試光了,還咂巴著嘴:「林老頭的東西還真不錯。」

  他把手上最後一塊梅餅扔到口裡時,幅度微大,在夕陽下我略微看到的好像是一張潔白無瑕的臉,忽然想起以前我見暗神的臉,長得不算難看,只是非常陰沉,而且上面有一條大疤來著,我本能的伸手過去,想掀他的面具,被他一手抓住,只聽他極機警道:「你想幹甚?」

  「你的面具上有隻吊死鬼(毛毛蟲的當地方言),我好意想幫你摘嘍。」我不動聲色的想伸回手,他卻握著我的手腕不放,我感到他渾身的肌肉緊張了起來。

  「撒謊,你想看我的臉作甚?」忽然他換了一種輕佻口氣:「要不,你晚上再到這裡來,連帶我把身子也一併給你看個夠,如何?這可是我們暗宮的規矩……」

  我使勁抽出手來,向他禮貌的欠了欠身,冷淡而高雅的微笑道:「閣下倒給我一萬兩金子,我都不想看。」

  我高傲的揚著頭向後轉身,卻忽然發現我的面前出現了一模一樣兩個腰花門洞,那腰花門洞上的長春籐夾纏著金迎春花,俗名叫金腰帶的,正開得盛,燦爛的一叢叢小金花顏色,花型,甚至朵數兩邊都一模一樣,我這才意識到我入了一個迷陣了,根本不知道往哪邊走,對哦,這孩子必是引我到了暗宮的陣法,覺得安全了,才敢停下來面對我。

  正尷尬間,身後傳來大聲的爆笑,一片白衣飄到我的眼前,夕陽下白面具耀著金光,只聽他在面具下嘎嘎樂了半天才道:

  「走啊,怎麼不走啦?還嘴硬啊,再不回去,你這花了半天才裝的行頭給誰看?」

  後來暗神送我回來的路上,我盡量同他友好的聊天,他告訴我這個孩子叫小彧,是他的獨生子。

  他口裡罵他是小崽子,可是語氣還是隱著一陣心疼,我大著膽子問道:「這孩子的母親可是暗宮中人。」

  「不錯。」他慢慢說道:「說起來,你同她母親見過面,也算舊相識。」

  「就是永業三年,那個伺候你泡溫泉的小丫頭。」

  「哦?」我記起來了,可是好像有兩個,我往不可能那方先猜,「是哪一個?難道是那個很瘦小的女孩,那個被你打傷的琴兒?」

  「喲,好記性,沒錯,就是琴丫頭。」他的聲音帶著一絲苦澀。

  當初他把那小丫頭打得那麼重,琴兒怎麼會願意嫁給他這種人呢?

  果然地球人已然不能阻止他的虐戀情深了嗎?想起原非白,又覺得這個問題很傻,不由苦笑起來,便開口道:「那琴兒可好,我還沒有機會當面謝謝她呢。」

  「你沒有機會再見到她了。」他歎了一口氣,沉沉道:「她生下小彧沒多久,孩子還沒斷奶呢,便走了。」

  「是產後風毒嗎?」我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個時代生產後的婦女多死於這種病症。

  「非也,是被毒死的。」他淡淡道。

  我停下了腳步,怔怔地看著他。

  司馬遽雲淡風輕道:「有人在她坐月子的補藥裡下了毒,等發現時已經晚了,不但做娘的救不了,連那奶水也著了毒,小彧雖被救回來,便從此不能說話了。」

  「什麼人這麼狠毒呢?」我兀自一驚。

  「你想知道?」他看了我一會兒,春風吹起他的白袍,拉長了他在地上的影子,使我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和冷意,我一回頭,我們已經到了品玉堂的西廂房後窗口了。

  周圍的春蟲微弱的嗚叫了幾聲,靜了下來,黃昏掙扎著最後一絲霞光,夜的腳步已經走得很近,那夜幕慢慢地吞下那最後的絢爛,夜風拂起我們的亂髮,星光包圍中的暗神彷彿像一個幽靈,完全溶入夜色,讓我看得幾不真切。

  他向我微俯身,我幾乎可以相像得到他那褐黃色的眼瞳正冰冷的注視著我,他的聲音完全收了所有的戲謔之意,唯能感到帶著絕然的恨意:「你還是不知道為妙。」

  悄無聲息的,他的手伸向我的喉嚨,我卻震懾於他悲慘的往事,那無邊的恨意,如腳生根,直挺挺地看著他,無法動彈半分,如果他出手殺我以洩心頭之恨,我根本無法反抗,他的手忽然改變方向,伸向我的臉,就在他觸到我的皮膚時,有人在身後叫著夫人,我回頭,是薇薇和吳如塗。

  就趁我回頭這功夫,暗神又消失了。

  「夫人,嚇死薇薇了。」薇薇喘著氣,肅著一張小臉,「夫人到哪裡去了,方才整個苑子都找遍了,都找不到。」

  我跟著薇薇走到品玉堂前,我想司馬遽故意帶我繞一條遠路,因為我記得來時的路沒走這麼長時間,也沒有經過西廂房後門的院子。

  暗神好似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個下午我好像也沒有見過那個戴面具的啞孩子。

  素娥初上,碧紗窗外靜無人,暮雲微遮,梅花浮香暗似雪。

  恍惚間,韋虎對薇薇使了個眼色,薇薇面露喜色。

  我感到薇薇抓著我胳膊的纖手在輕輕地抖動,她強抑著激動,大聲對我說道:「三爺請夫人去賞心閣,一起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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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23:59:0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九十四章 浮生論繾綣(二)

  我走得有點慢,無法理清心裡的緊張。

  薇薇性子恁是急,往前走五步,便要折回來三步向我噘著嘴輕聲抱怨一番,到最後,小丫頭也看出來我露了怯,再顧不得禮數,拖著我前行,就差讓韋虎單手將我扛回賞心閣了。

  來到賞心閣的院子,有琴音微微傳來,然後停了下來,我無措的低頭,舉步不前,薇薇拉著我的手安慰我,「奴婢為夫人補過妝的,很美的,不用擔心。」

  我其實並沒有太過擔心這個,可是心慌的厲害,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韋虎倒像個過來人,微笑著拉了拉薇薇,意思是你別勸了,說實話,我的確感到她越說越亂,越說我越想跑。

  我輕嚥了口唾沫,最後橫了心,挪進賞心閣時,素輝正幫著原非白在內間換傷口的紗布。

  賞心閣的下人正點上宮燈,我記得這宮燈還是當年原非白從洛陽帶回來的呢!

  我順著宮燈柔和的光芒看去,隔了珠簾,原非白直著身子端坐在椅子上,上身裸著,素輝正將左肩的紗布拆下來。

  我同原非白的緋聞鬧了整八個年頭了,可是這卻是我第三次看到他裸身的肌膚,其實就算第一、二次那也是少年時代的身體,當時腦子裡也全是純潔的救人,和對採花賊的恐懼,哪裡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呢。

  此時此刻他的肌膚在燭光下,猿臂蜂腰,肌肉強健,紋理勻稱,那左胸腹的紗布倒更填了幾絲男性堅毅的性感,只覺無盡的魅惑,我忽覺口乾舌燥,好像被人抽去了所有的思考行動能力,就這麼呆呆地隔著珠簾傻站著,一時忘記行禮了。

  他本來垂著眼似在思考一個重要的問題,眉間微皺,似是感應到我的注視,忽地向我一抬眼,對上我的視線。

  我的心怦怦跳個不停,立時醒了過來,低下頭後退一小步。

  西楓苑的規矩,沒有主人的召喚是不能隨意進入,薇薇便大方的站在我身後,脆生生地通報著:「夫人聽說三爺的傷好了,怕下人們渾說,今兒下午便想親自來看三爺,直等到現在呢。」

  我亦不敢步入珠簾內,只是隔著珠簾,給他納了個萬福,還是看著光亮的金磚,沒用的不敢去看他。

  我該說什麼呢?

    非白啊,很久沒見你了,可想死我了,真對不住,上次不小心扎著你了啊,聽說還挺重,所以我當時也不想活了,真激動哦,我們都活著,神的奇跡啊!

  今天我特地來看你,想同你好好聊聊,雖然是春天了吧,但還是怪冷的,最好能抱著你一起過一晚吧,別擔心哈,醫藥費回頭一定叫我的齊總經理給你開張高額銀票哈。

  我想像著這樣可笑而真實的台詞,想著也許可以讓心中輕鬆一些,結果越想越緊張,如果在汝州戰場上,我那一劍真得刺中他心臟,我豈能安然站在這裡?

  我冷汗淋淋地想著,不由回過身去,男性的氣息迎面傳來,原非白只著了件家常素鍛袍子,外面披了件繡金蟠螭紋外套站在我面前,烏黑的墨髮高束,插著一支鑲補金的東陵白玉簪,正微彎腰細細看我,似乎也有些意外我突然轉過身來,一時沒留意,頭上的珍珠銜玉釵那帶小金鏈子的翠玉被甩向無辜的原非白,不小心打到左眼。

  我後來發現,每次我們久別重逢打招呼的方法,都挺奇特的:

  永業三年,在暗宮裡陪著他跟武瘋子原青舞鬥智鬥勇。

  永業七年,在瓜州為個青媚同他爭風吃醋。

  永業八年,在弓月宮同裝成駝背老頭的他生死相隨。

  最近幾次,發展到了血雨腥風,利刃問候。

  他捂著眼睛,我驚慌失措,心中愈加難過,我真是失敗。為何我老是會無意的傷害到他呢。

  正要叫人,他卻一手抓著我,一手捂著眼睛,低低地笑出聲來:「沒事,不過迷到眼了,一會就好,他們陪著我都累了一天了,且讓他們歇著吧,有你就成了,扶我進去吧,木槿。」

  我哦了一聲,趕緊扶著他走進珠簾,到茶幾旁坐下。狀似輕鬆的說是迷到眼了,可我看到他捂著的手指縫裡分明淌出眼淚來,甩得不輕呢。

  我心疼的抽出一條手絹,略俯身替他輕輕揉著左眼:「對不起。」

  我充滿苦澀的說著,鼻子有些發酸。

  他卻輕鬆的笑說著:「無妨的,有女眷在的地方,男子們總會著了道。」

  過了一會,他拉開我的手,卻沒有放開,掌心傳來他手掌的力量和火熱,他慢慢抬起了頭。

  他拉著我的手示意我坐下,我終於得以平和的,仰起臉看向他,我便這樣認真的看他,他也凝視著我,我該說些什麼呢?

  他的眼中有著癡迷和驚艷,不知是不是由於我打扮過於隆重,左眼那華麗的花紋,還有我那妖異紫眼睛。

  我有些責怪薇薇讓我打扮成這樣!於是我的心又慌了起來。

  原來想好的一切彷彿都成了空,我的腦子一片空白,說不出一句話來,為何在他面前,我永遠這樣慌不擇路呢?

  我記得前世哪部電影台詞裡有一句話:人在面臨幸福時會突然變得膽怯,抓住幸福其實比忍受痛苦更需要勇氣。我覺得這句話再正確不過了。

  「餓了嗎?」他對我輕聲問著,打破了沉默。

  「有點兒。」我誠實的低聲回答著,一下午同司馬遽鬥智鬥勇,剛才又心思百轉,患得患失了半天,還真是餓了。

  原非白對著外間叫了聲素輝,立時素輝,韋虎幾個提著食盒進來,鋪了一桌子的菜,有芙蓉鵝肝配鴨信,紫膽翡翠羹,御製孺子牛,酒香羊肚等等都是我以前很愛吃的菜,還備了一套銀酒爐。

  然後當著我們的面,薇薇,韋虎,素輝還有吳如塗都輪流而快速的試了毒,一會兒,素輝回了聲:「三爺,夫人,小人們都試過了,請安心用膳。」便噤聲魚貫著退了出去。

  我微歎,在以前,原非白的飲食僅僅用銀針試過便可,如今的西楓苑防範比以往更甚百倍,可見非白生活之艱。

  「今日下午,因宣王到訪,有要事相商,便囑咐下人不可打擾,不想木槿前來,委屈等了半日。」

  非白充滿歉意的柔聲說著,灼灼地目光卻一刻也沒有移開過,「今晚木槿就陪我隨便吃一些吧。」

  我慢慢站起來,大著膽子慢慢伸手去拉他的手,在我的手還沒有碰到他的手,他早已攥住了我的手,非常緊,把我都捏得有些疼,我不得掙扎,便拉著他坐到桌邊,輕輕為他倒了一杯酒,遞了上去。

  非白想伸手去接,我卻挪了開,對他柔柔笑著,他的眼中有著淡淡驚喜,就著我的手,將酒杯裡的酒喝了,我放下酒杯,又倒了一杯,還是餵著他喝,到了第三杯,他卻搶了過去,瀲灩的鳳目柔得要滴出水來,他將那小酒杯遞到我的嘴邊,我低頭想喝,可是他卻挪著酒杯,一路逗著我的嘴,就是不讓我碰到。

  我終於笑出聲來,燭心爆了一下,勾勒著他臉部柔和舒展的線條,就好像八年前在梅苑裡餵我喝梅子酒,一邊逗著我。

  他的臉上笑意盈盈,我的心也鬆弛了下來,有些霸道的雙手緊緊捏著他的手,拉向我的嘴,我慢慢地喝下了這一杯酒,杯已見底,他沒有拉下他的手,我也沒有放開他的手的意思,還像當年一樣,淘氣的緊緊捏著他的修長的手,銀牙卻咬著小酒杯慢慢抬起頭來。

  他也凝視著我,眼神幽暗迷離,他上前一步,慢慢伸出一隻手,將酒杯從我的牙上拔了出來,卻手一鬆,任它落在繡花檯布上打著轉兒,他的手撫上我的臉頰,我看著他的鳳目,時光就此絞在這一刻……

  忽地一絲刺痛猛地從面上傳來,我本能的退縮了一下,原非白的手一滯,我的心黯了下去,會不會傷口崩開了,便捂著臉低下了頭,不由自主的想退後了一步,可是原非白早已攔住我的腰身,將我拉近了他,他身上的龍涎香撲鼻而來,伴著一絲酸痛感,然後是血腥味隨著鼻子衝了出來。

  我捂著鼻子輕叫了一聲,原來他用力過大,竟然將我撞得流鼻血了,原非白驚慌了起來,從懷中拿出一方絲帕,摁著我的鼻,細細地血腥味沖淡了流轉在兩人之間的微妙旖旎,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手忙腳亂。

  我高高地抬起頭,拿著他的絲帕使勁摁著鼻子,想止住血,正看著他懊悔的臉。

  他澀澀地問著:「很痛嗎?」

  還和以前一樣,從來不知道道歉。

  我的心也跟著酸了起來,昂著頭轉了過去,用帕子輕輕揉著鼻子,不想讓他看到我眼角淌出的眼淚,可是他卻早已站到我的對面。

  他,天下聞名的踏雪公子。

  六六文會的文魁,天下文人所崇拜的對象。

  曾經私盜兵符,一夜之間解了西安之圍,群雄為之歎服,西安百姓世代感激。

  那怕身負重傷,依然能臨危不懼的智鬥原青舞,為母報仇,江湖傳頌。

  甚至談笑間替原氏攻下鄭州的踏雪公子,此時此刻卻滿臉驚慌,正笨手笨腳的用寬大的袖口抹著我的淚,恨不能就用他的袖子作塊毛巾擦我的臉了,正如同很久以前,他在我的床前哄我吃藥卻嚴重燙傷我的口舌。

  可是我的淚卻越來越多,這麼多年來的辛酸如止不住的海潮湧向我的心間,我抽泣出聲,終是忍不住放聲大哭。

  我今夜原本是想作什麼來著,對啊,我本來是想色誘原非白,放縱一下我的靈魂,映下我的回憶,然後永遠的離開這個紅塵,離開所有人,然而我卻抑止不住心上的悲傷,撲在他的懷中,盡情的號啕大哭,我泣不成聲:

  「你當年既然口口聲聲說不對我放手,那為什麼要放我走啊,你為什麼要讓那個暗神給我賣身契,給我那幅圖,為什麼不讓他帶我去見你,你幹麼要這樣耍弄我啊,你這個混蛋。」

  「你知道這一路上,我有多苦嗎?你既然不要我了,為什麼又要找我呢?幹麼要發行那個花西詩集,讓我根本不能平靜的生活?」

  我狠狠捶打著他的胸口,他沒有抱怨我會將他打成內傷,只是緊緊抱著我,他的胸腔也在劇烈的顫動著,卻默默地承受著我的暴力。

  我掙扎著抬起哭花的臉,對他吼著:「原非白,你知道你把我害得有多慘嗎?你要道歉。」

  原非白面色慘白,哀哀地看著我:「對不起。」

  我愣了一愣,還真沒有想到天下最驕傲的踏雪公子真得會說出這三個字,原本繼續要發的火就堵在胸口,一時沒說出口來,他卻拉著我來到洗臉架前,絞了把毛巾,幫我細細擦了擦鼻子,毛巾上全是血,可能是剛才那頓吼把鼻血又衝了出來。

  估計我剛才對他又打又吼的,跟個母夜叉似得沒區別了吧!

  心中萬分懊惱間,自己抽了毛巾到鏡台洗了一把臉,抬起臉時,原非白出去了,我正難受間,他又拿著一瓶藥進來了。

  他給我鼻子和眼睛又上了藥,動作輕柔細緻,同剛才完全不一樣。

  「你還是老樣子,身子骨這麼弱,可一定要小心些。」他靜靜地感歎道:「眼睛周圍的肌膚偏嫩些,現在哪怕是胭脂也會對皮膚有傷害,就這一次了,三個月後,再往傷口上畫畫吧。」

  我微點著頭,心中又有點委屈,明明是你撞我流鼻血的!

  真不解風情!我畫畫還不是女為悅己者容嘛,真得一點也不體貼,還跟以前一樣。

  窗外傳來三更鼓,這一晚上就快過了,我悵然若失的看著他幫我細細包紮著傷口。

  我這麼想著,他手頭的工作作完了,我偷眼瞅他,不想他那雙鳳眼也對我凝望著,一時間兩人都有些侷促,他飛快的收回了手,我縮回身子正襟危坐,於是我和他面對面站著又默默地凝望了半天,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你。」我扁著嘴開口道。

  「你。」不想他也同時開口道。

  我們閉上了口,然後又異口同聲的說道:「我……」

  我們只得又閉了口,我忍不住又笑了,他看著我也笑了,燭心又爆漲了一下,忽明忽暗的映著他絕代的笑顏,我不覺看得有些癡了。

  他向我伸出手來,攤開潔白的掌心,堅定的目光如萬年秋水,柔情翻湧,我的心魂霎時溺斃其中。

  如受蠱惑,我鼓起勇氣,慢慢向他走去,再次輕輕伸出手來,指尖與指尖慢慢碰觸,他的大手覆上我的,最後緊緊勾纏。

  我酸酸楚楚的撲進了他的懷抱,側過臉來傾聽他激盪的心跳,淚水悄悄地滑落,我顫聲道:「我恨你。」

  「我知道。」他在我耳邊低低說著。

  我抓緊他的衣袍:「我好恨你。」

  「我知道。」他還是苦澀的喃喃說著。

  「原非白。」我把我的臉埋進他的懷裡,一遍遍地呢喃著他的名字,最後哽咽道:「原非白,我愛你。」

  他渾身震了震,更加緊的抱住了我,細密的吻籠著我的耳垂:「木槿。」

  我抬起頭來,隔著我的淚花,看著他大聲說:「我愛你,原非白,雖然你愛過錦繡,又和錦繡聯手騙我,雖然你拆散了我和原非玨,可是我還是愛你啊,原非白,你知道嗎?就是因為你我才變成男不男女不女那麼多年的,你知道嗎?原非白。」

  「傻木槿。」原非白的鳳目閃亮著我從未見過的光彩,對我柔柔笑著,只覺他的眉在笑,眼在笑,嘴在笑,連帶我看到了他的心也在歡樂的笑著:「我都知道的,傻木槿。」

  他的唇覆了下來,輾轉反側,我緊緊揉著他,彷彿一個溺水的人抓住大海中飄浮的木板,又宛如我此生的甘露,無法放手。

  我沉溺了,等我驚醒時,他已橫抱起我,將我抱上了象牙床,那張我們曾經互相傷害的床上,他細細地吻著我的臉,衣衫不知不覺滑落,他那修長冰涼的手,輕撫上我微燙的肌膚。

  「非白,你的身子好冰。」我呢喃著他的名字,攀著他的肩頭。

  人初靜,月正明,紗窗外玉梅斜映。

  梅花笑人休弄影,月映槿枝露羞顏。

  這一夜,我心中的長相守終於為我吟唱了最美的歌。

  他完全沒我想像中那般技巧熟練,一如少年時代的吻一般青澀,我和他兩個很有默契的沒有點任何火燭,黑暗中我感到他的手,他的身體都在發著顫,以至於一開始怎麼也無法成功的進入我的身體,他喘息粗重起來,汗水滴落在我的乳溝間,我也萬分赧然,卻又對他的笨拙感到一絲欣喜。

  我對他微笑著,抬起手撫上他的唇,細細撫摸他光潔的後背,摸索著他灼熱的,引導著他慢慢進入我的身體,與我完全的契合。

  好熱,好像我的靈魂也著起火來,慾火中的原非白斯文不再,那絕世的溫笑也隱在黑暗中,彷彿變成了一頭獸,月光下他汗淋淋地身體發著神秘的光,不停的進攻著我的身體,他慢慢適應了那火熱的激情,極度快感的衝擊,他的手遊走在我的身體,一次又一次的引燃著我的,也不停的折磨著自己……

  窗欞外的天空隱隱開始泛白,我與非白緊緊相擁,我們面對面喘著氣,他卻依然沒有停歇他的愛撫,終於我的淚水滑落,低聲對他嚶嚀著無力再承受他的歡愛,最重要的是,他的傷才剛剛癒合,然而他卻吻去我的淚珠,在我的耳邊旖旎的低喃著:「好木槿,你可知比死亡更可怕的便是這分離的煎熬,我盼了你整整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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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23:59:1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九十五章 浮生論繾綣(三)

  天亮了,一向淺眠的我漸漸醒來,從非白的臂彎裡悄悄起身,撐著上半身細細看他,剛從慾海中休憩的非白看似平靜的熟睡著,絕美如昔,可是眉頭卻微皺,他在想些什麼呢?

  他的肩頭昨夜在歡海間掙出血來,我急急地下床又給他補紮了一下, 比起素輝的手藝,綁得略有些像饅頭,但好在不再有血絲滲出。

  我輕輕替他拉上被子,剛剛下床,雙腿酸痛險些站不住,趕緊扶住拔步床的柱子。

  我臉上微赧的回頭張望,可能是壓著饅頭肩膀了,絲幔間的他翻了個身,繼續甜睡著。

  我穿上衣物,輕輕打開門,外面立刻閃出一人,卻是素輝,他看到出來的是我,似乎有些驚訝,剛要開口,我立時摀住了他的嘴,一指屋裡,素輝立刻會意,我又對他指指外面,示意他到別處去說話,

  來到梅苑,當值的陌生武士看到我同素輝在一起,便躬身走開了去,我對他一笑。

  他長歎一口氣:「阿彌陀佛,菩薩保佑,你們倆可總算在一起了。」

  我臉上紅了一陣,他又忽地擰了我胳膊一下,我啊地輕叫了一下,不解的看著他,他卻氣呼呼道:

  「永業三年你騙我送簪子給三爺,可害得我好苦,這九年來我就一直想著要再見你報這仇。」

  他昂著頭,氣鼓鼓而得意的看著我,好像小時候同我鬥,我輕笑出聲,卻和素輝一樣,眼眶深深濕潤了:

  「當年情勢所逼,你也明白,我不能拉著你一起陪我死,好在我們都還走運,好好站在這裡,又能說上話。」

  我拍拍他的肩膀:「素輝,這兩年你過得好嗎?」

  素輝低低道:「還好,只是覺得對不起我娘。」

  想起三娘,心中也是一堵:「三娘葬在那裡了呢?」

  「後山。」素輝難受得說道:「木丫頭,這兩年你吃了很多苦吧。」

  我笑著搖搖頭,望著朝陽初展,映著梅樹古質虯勁,我只覺得一陣恍惚,多像八年前我每天醒來看著那朝陽。

  我在廚房裡忙著,後面忽然闖進披頭散髮的原非白,他一下子抓緊我的手,滿臉驚慌和怒意:「你。」

  我不慌不忙的甜甜一笑:「怎麼還沒有梳洗,我在給三爺做早餐呢。」

  他一愣,臉上浮上薄暈,鬆開了我的手,我依然笑著,撫著我發紅的手腕,他看在眼中,鳳目現著愧意,輕輕握上我的手,替我揉著,低低道:

  「早上不見你,還以為你又要離我而去了。」

  「木槿一直想為三爺準備一頓早餐,原來三爺心中不喜歡哪!」我低頭輕輕道。

  害羞的偷偷查看非白的臉色,他的眼中閃過狂喜,一言不發的雙手一緊將我帶入懷中。

  我的雙臂緊緊地圈著他,只聽他慢吞吞地低低說道:「我只是擔心晨寒露重,對你的傷勢不好,你可還好嗎?還痛嗎?」

  「傷口好多了,不痛了。」

  我對他笑著,可是他的鳳目一徑看著我,嘴角微勾,這才明白他指的之事,我一下子感到血上湧了起來,不自在的別過頭去:「你真可怕,好像這幾年你沒有碰過女人似的。」

  非白的低笑傳來,他笑道:「我也知道,你可知這幾年,我總是夢見你,可是一醒來,我的懷裡還空的,我幾乎要以為這一次我又做夢了呢,可是床上明明還有你的香氣,還有……」

  他的表情有了一絲恍惚,我的臉徹底成了一隻熟透了的蕃茄。

  他吻上我的面頰:「為什麼我還是沒有擁有你的實感呢。」

  「傻瓜,我不是在你身邊嗎?」我吻上他的脖子:「我都能聽到你的心跳,你可聽到我的……唉?什麼東西糊了。」

  我一轉腦袋,卻見荷包蛋糊了,我趕緊掙開他,把那隻糊了的蛋放在盤子裡,又往鍋裡放了油,正要卻取另一個蛋,卻見原非白站在那裡,鳳目追隨著我:

  「三爺先去梳洗吧,我馬上就把早飯給端來。」

  他搖搖頭,對我柔柔笑道:「我等你。」

  我的心上柔情湧動,便替他搬了竹椅子,將他摁下:「來,三爺,咱們排排座,等著吃果果吧。」

  他有些迷惑的看著我,但還是乖乖坐下,我偶爾一回頭,卻見他一身名貴的雪白緞子,坐在油膩的小廚房裡萬分突兀,還像個小孩似的披著頭髮,滿面微笑的看著我忙碌的背影,心中有說不出的柔情溫暖,彷彿我這一生就在等這一刻一樣。

  我煮了些清粥,做了幾個荷包蛋,抄了個黃瓜,蒸了個饅頭,我舉起托盤,轉過頭來笑說:「三爺,我弄完了,咱們回去吧。」

  他富有興味的盯著我的一舉一動,笑著陪著我回到賞心閣,我有些擔心他會吃不慣我做的早飯,卻見他津津有味的啃著,我癡癡看著他,他笑問我:「你為何不用呢?」

  我誠實的說道:「我喜歡看你吃呢!」

  他掰了一塊饅頭往我嘴裡送,我張口接著,咬住他的手不放,兩個人笑作一團,這時兩個青衣小婢端著銅盆和毛巾進來,左首那個小丫頭正是薇薇,看到我們互相嬉笑著餵食,有些不可思議的目瞪口呆,我趕緊站起來,端過來說道:「今天讓我來伺候三爺吧。」

  薇薇的眼珠子機靈的一轉,脆生生地說道:「是,夫人。」

  她拉了拉旁邊發呆的丫頭退了出去。

  我伺候著原非白梳洗,為他絞毛巾,他擦著臉,然後我笑迷迷地遞上毛巾,又拉他到鏡台前坐下,一切就像在昨天。

  記得以前剛作他的近侍丫頭時,我總要感慨一番,非白的頭髮像墨玉一般,可是今日翻開頭髮,卻發現了很多白髮,心頭不由一酸。

  這幾年我做男人對於梳頭也越來越有心得了,一會我替他在頭頂綰了個髻子,目光移向鏡台上,只有幾支玉簪,他果然還是只喜歡玉簪,我便拿起桌上那支用鑲金補的那支長長東陵白玉簪給他簪上。回看銅鏡,卻見他的鳳目瀲灩的瞅著我,我趴在他的肩上,雙手從後面圈住他,笑問:「三爺,木槿梳得好嗎?」

  「好,我最喜歡木槿梳得頭了。」他在鏡中看著我低低說道,漆黑的鳳眸有著一絲媚惑,十指與我勾纏,低聲道:「這莫不是夢吧。」

  他忽然轉過身來,我驚呼中已將我挪到他的腿上,急切的吻鋪天蓋地下來,好像要證明這不是一個夢,而我卻在他滿是龍涎香的吻中再次沉淪,又溫存半日。

  用過午飯,他本待拉著我逛著後山,未及出門,卻聽到苑子裡七星鶴的歡叫聲,好像有人進苑子的警報,我緊張起來,難道是原清江?

  非白側耳傾聽了一會兒,對我笑著搖搖頭:「莫怕,此刻父王正在洛陽陪陛下過上巳節。應該是韓先生來了。」

  他吩咐韋虎守著我,自己便前往品玉堂。

  我便信步在莫愁湖邊散步,站在老梅樹下遠眺對面的湖光山色,深深地吸了一口西楓苑裡飽含梅花的香氣,神清氣爽,想起昨夜的纏綿,心中一片柔情蜜意。

  粼粼波光反射入我的眼,正映著對面山腰處一片嫣紅。

  韋虎在我身後躬身道:「夫人大傷未癒,我們回去吧。」

  「韋壯士,那是櫻花林吧。」我收回了我的視線,對他笑著:「我想去看看。」

  我微笑的看著他,他凝視著我許久,微歎著點點頭。

  櫻花怒放,蜂蝶戲舞,我讓韋虎守在林外,癡癡地站在芬芳的櫻花雨中,腦中閃過非玨的笑顏:「木丫頭,我記得你是在這櫻花的樹下告訴我你的名字的,對嗎?」

  其實非白早就知道非玨練那無淚經,會忘了我,所以永業三年那年中秋之夜,他對我說非玨遲早會妻妾成群,等他回突厥他早已不記得我這個醜丫頭了。

  一隻野灰兔被我驚動了,奮力奔向一棵燦爛的大櫻樹,驚慌的一轉彎不見了。

  我走到那棵最大的櫻樹下,想起來了,就是在這棵大櫻樹下,非玨羞憤的將阿米爾他們踢下樹,然後紅著臉的對我看了半天,往事如潮,似櫻雪飛舞。

  我走到大櫻樹下,掏出酬情在盤根錯節的樹根下挖了一會兒,取出一個滿是泥土覆蓋的楠木盒,裡面是兩塊乾乾淨淨的白鵝卵石,兩塊各自歪歪扭扭的刻著花木槿和原非玨兩個人的名字,那是原非玨在我的要求之下,我握著他施著內功刻的,當時握著他的手感覺就像是拿著一根電鑽,我感歎這樣的奇跡,所以故意刻得很慢,連帶字也不怎麼連貫,可他看不清,又不敢嚷煩,所以總是不停的問:「好了麼?木丫頭,你別老捏著我的手,萬一傷到你就不好了。」

  非玨,對不起,永業三年,我沒有跟你一起回去,都是我不好,我輕輕地在心中說道:

  你雖把我給忘得一乾二淨,還在弓月宮中那樣的羞辱我,可是我不怪你,你後來又機緣巧合,治好了我的眼睛,可惜卻沒有認出我來,看來我倆終是錯過,而我永遠永遠會記得你的好,若再有來世,你一定不能忘了我,而我也一定會跟你走。

  我把兩塊鵝卵石又放回金絲楠木盒中,然後又放回原處,將泥土蓋上。

  可能附近有窩小兔,那隻跑走的野灰兔又從大櫻樹後折回來,離我一米遠處,謹慎的看著我。

  我對牠笑笑,正要伸手去捉牠,牠忽地受驚逃走了,我驚回首,卻見眼前正站著一個目光極犀利的長鬚美髯公。

  我心中微訝間已聚起精神,慢慢站起來,微微福了一福:「見過韓先生。」

  韓先生微還一禮:「很久不見了,木姑娘。」

  他禮貌的客套幾句,並未像素輝和韋虎一樣稱我為夫人。

  「其實……」他歎了一口氣,歎笑道:「老朽應該稱您為君老闆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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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23:59: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六章 浮生論繾綣(四)&(五)

  “其實,”他歎了一口氣,歎笑道:“老朽應該稱您為君老闆才對。”

  他的話中有話,連傻子也聽出來了,我談笑道:“看來韓先生有話要對木槿說。”

  “夫人若真為三爺著想,就不應該回來。”他冷然道。

  “請韓先生放心,木槿只是掛念三爺的身體,是否一切安好。“我沒有想到當年如師長般溫和的韓修竹會這麼直白地趕我走,所以有些難受道:“韓先生就如此地不信木槿嗎?以為木槿回來是害三爺的嗎?”

  “那麼在木姑娘心中,這紫園是什麼,是女兒家的嬉戲之所,來去自由麼?”韓修竹忽然措辭嚴厲起來,“在木姑娘心中,三爺又算什麼?三爺不是您和錦妃娘娘的玩物!”

  “這話怎麼說?”我冷冷地看向他。

  “當年的錦繡姑娘若非有三爺提攜,如何能有機會入得了王爺的青眼,成為今日的錦妃娘娘,可惜人心難測,一旦登上高枝,便貪慕虛榮,背信棄義,甚至逼迫舊日恩主,若用寡廉鮮恥四字,實在算輕的了,”韓修竹冷冷道:“木姑娘是錦妃娘娘的妹妹,又是大理皇儲的外室,修竹如何能放心讓木姑娘來照顧三爺?即便我等相信木姑娘,木姑娘難道就願意同親妹反目,與親生女兒,親親丈夫恩斷義絕?”

  “想想當年三爺為姑娘所累,有多少義士為三爺盡忠?我等好不容易反敗為勝,使得花西夫人同三爺的□為天下傳頌? 夫人若真為三爺著想, 便不應該回來啊,”他長歎一聲,看著我的眼中精光畢現:“為今之計,老朽以為,夫人應擇日回到大理皇宮,效仿當年西施義舉,穩住段太子,暗中相助三爺,便如這過去九年一般…… 只要等三爺成就大業,哪怕主公下了格殺令!老夫承諾,必會想法子使姑娘再次追隨三爺身邊,何如?”

  再次追隨,說得真好聽的!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已經不是單純的“紅顏薄命”那麼簡單,現在的花西夫人就是女子操守的一種傳奇,再經過政治上有意無意的渲染,上升到一定高度,便是當世各位梟雄作為家臣忠誠教育的經典案例,當時的臨州城城主江舉面對東吳張閥的吞併,便曾經這樣對他的謀臣說過:如花西者,婦人尚知忠義,以死詢主,況汝等士大夫之流。後來江舉兵敗于張之嚴,便命人斬殺了所有的妻妾兒女,並自己的家臣焚城殉國,一時間被傳為佳話。

  我從來也沒有想過以我這種姿色能有機會像西施一樣去媚惑敵人,不僅如此,看樣子這幾年我的下落對於他,應該說他們,這些原非白手下這些忠誠的家臣都知道,連帶那個不見天日的司馬遽都知道我在段月容的保護之下,可是沒有人去通知原非白,因為沒有人想讓原非白再為我而犯傻,原非白三個字,在他的追隨者眼中,甚至在很多對手的眼中都已經神化了。

  “在韓先生的心中,女人是什麼?難道永遠只能做為政治的犧牲品,沒有感情的工具嗎?”韓修竹一愣,我接下去說道:“當年的錦繡為什麼會背棄愛情,想必是韓先生偷偷找過她,然後聽了這番韓先生這番話吧,也許有一天三爺真能榮登大寶,只是可曾想過他的心可能早已千瘡百孔,他這輩子也不會再幸福了。”

  “我對錦妃只是說了道理而已,這是一個亂世,即有像錦妃娘娘,宋駙馬這樣的奸詐之人,亦會有像三爺那樣的真龍降世,他命裡註定是為百姓造福,結束這個亂世而降生的,他不是他自己一個人的,”韓修竹殷殷地對我說著,最後提高聲音斬釘截鐵地莊嚴道:“三爺不能只為兒女情長而活,他必須為這天下作出犧牲,如同我等拿出全部身家,誓死追隨他一般。”

  我震憾于他的忠誠和決心,這亂世之中,有多少像韓先生韋虎這樣勇士謀臣,以一身血肉之軀,可歌可泣地成就了主公們的霸權之位,忠心耿耿地譜寫著戰國最嘹亮也是最值得尊敬的歌曲。我沒有任何一個藉口來反駁他,哪怕我得到了原非白全部的愛戀,卻不能貪心而自私地取走他全部的付出,韓修竹說得對,命裡註定他不是我一個人的,他甚至不是他自己的,他是屬於天下百姓的,這個道理我很久以前就明白了。

  “請放心,韓先生,”我對他笑道:“我一定會走的,不會給大夥帶來任何麻煩,可是我只是想給三爺一個美好的回憶,既然他同我一樣註定今生不能同最愛在一起,就留個彼此一個美好的念想,。”

  我離開櫻花林的時候,韓先生還站在裡面,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夫人其實不必太在意韓先生的話,”韋虎似是揣磨了半天我的臉色,躊躇半日方小心開口道:“ 小人覺得韓先生多慮了,一直把三爺當孩子,只是小人看三爺自有道理。”

  我對他低低道了聲謝,回到了賞心閣。

  晚上,我換了身顧繡的銀緞對襟背心,備下酒菜,等著非白回來,可是非白到很晚才回來,他的臉色有些蒼白,我熱情迎上去的時候,他卻冷冷地坐在桌上不看我一眼。

  我便吩咐薇薇將飯菜熱一熱,他卻冷冷道,已經在紫園用過了,然後轉過身背著雙手,隔著楠木梅花纏枝的窗櫺,向漆黑的遠山細細地看了一會。

  我走過去從後面抱著他,臉貼著他堅實的後背,心想以後恐怕便沒有機會這麼抱著他了。

  “聽說你今天去了後山的櫻花林,”他微側頭:“你去做什麼了?”

  “散個步罷了,有韋壯士跟著呢。”

  我聽到他的胸腔微顫,只聽他輕鬆笑道:“你跟櫻花林還有非玨說什麼了吧?”

  我嘿嘿傻笑著:“秘密。”

  他背著我淡淡地笑了下,轉過身來,然後我意識到我開錯玩笑了,因為他的鳳目一片暗沉,而且掃了我一眼便開了去,我的心中一滯,他淡淡道:“我猜你是在對他說,你不怪他忘了你,如果當年能跟著他一起回突厥了也許一切就不一樣了。“

  他的眼中已是一片冰冷:“那你有沒有想過我,這九年我會不會忘了你?如果我忘了你,你會不會難受成這樣,恐怕是開心得了不得了吧。”

  我卻感到一陣害怕,縮回了雙手,有點不知所措,他看在眼裡,冷笑一聲:“你不要拿我同他比,木槿。”

  我低下頭,心說,明明是你自個兒在拿來比,這又算什麼?

  “也不要拿我同段月容比,”我猛然一抬頭,他早已攬我入懷,粗暴地攫著我的雙手,眼中滿是厲芒,夾雜著痛恨和嫉妒,沒錯,是深深的妒,切切的痛,看得我沒來由得心涼了起來,我狼狽地躲開了他的目光,害怕地去開門叫人進來,他卻一把將我拉了回來,推倒在床上,用力過猛,我的左手撞得有些疼了,而他的左肩明顯有血絲滲出,我咬著嘴唇,看著他貼近我的身,狠狠地吻了下來,粗暴地撕開了我的衣襟,他冰涼的手撫上我的肌膚,熟煉地挑逗著我的肉體。

  我無力地攀附著他的肩,窗櫺被夜風吹開,偶而有梅花瓣飄進窗內,灑落在非白和我□的肩上,房裡彌漫著一股妖治淫霓的香氣。

  我們悶悶地躺在床上,非白無波地吩咐了一桶熱浴水,然後示意我進去,我抱著酸疼的身子起身,低頭道:“三爺先洗吧,我讓薇薇來伺候你。”

  剛到門邊,非白已一個箭步竄來,將我扔進水桶,我爬將起來,他也跳進桶中,我立刻跑到另一頭,他陰著一張臉,冷冷道:“你怕什麼?”

  我搖頭道:“非白,我不怕你,只是不喜歡這樣的你罷了。”

  他哦了一聲:“這樣的我?你又喜歡怎樣的我?莫不是要我像段月容一樣,整日扮個女了來哄你高興,你便喜歡了。”

  他滿腹恨意地看著我,我抬起頭,望了他許久,心中冷到了極點,今天早上的幸福宛若鏡花水月一般,忽覺與他攜手共老實在是癡心妄想,九年前的原非白本就是喜怒無常,而這九年的離別要令他如何地猜嫉呢。

  望了他天人般的容顏許久,終是失望地垂下了眼斂,沉默地脫去了衣衫,然後默默地走過去,輕輕地替他解開了衣衫,非白的眼神柔和了下來,輕輕抬起我的臉來,癡癡道:“木槿,你可知我有多恨這九年,多嫉妒段月容,我被困在暗宮的日日夜夜,心裡一遍又遍地想著,此時此刻,誰抱著你,他在對你做什麼?我就會變得發瘋,發狂,發癡。”

  他再次進入了我的身體,比方才要溫柔許多,卻依然瘋狂而霸道,這一夜他的肩膀又掙開了傷口,鮮血滴到我的胸前,他卻□更熾,全然不顧。

  五更天,我偷偷起身,替他掖上被子,靜靜地坐在床沿上看了他許久,然後悄然走出屋外。

  有人在屋外巡邏,見我行至中庭,一人閃出來:“木丫頭......夫人怎麼沒有歇息?”

  我抬頭,原來是一身勁裝的素輝,我對他微微一笑,他疑惑地看看我,又回頭看看賞心閣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問道:“昨天我聽到有動靜,你和三爺昨兒早上不是還好好的嗎?”

  我笑著搖搖頭,他正要再說,忽地動作一僵,停在那裡,從他背後閃出兩個人影來:“主子,您沒事吧?”

  來者一人氣宇軒昴,書生裝扮,面容俊俏,另一人光光的腦袋上燙著戒疤頭精瘦,目似流星,正是齊放和蘭生。

  我點點頭:“今兒早上就看見小放的信號了,咱們快走吧!”

  齊放同我幾個翻躍已然到了宛外,我們行了許久,到一樹叢中牽出兩匹馬來:“主子,朱寅在山下守候,到山下就沒事了,我在西楓苑的井裡下了迷藥,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

  天開始放晴,山下隱約可見正是我那另兩大長隨,朱寅和沿歌迎了上來。

  我們出了西安地界,正要取道東南,卻見幾騎飛奔而來,迎面正是原非白,我的心沉了下去,齊放面色嚴峻,我對他笑笑:“不用擔心,小放,一切都會沒事的。”

  我下了馬,原非白也下了馬,向我沖過來,一把抓住了我:“你這是要去哪裡。”

  我微笑如初:“回黔中。”

  他似乎沒想到我會這樣坦率,在那裡一滯,然後怒氣上湧:“為什麼要回黔中,你是我的夫人,理應同我呆在西安。”

  “不,白三爺,”我談笑著:“你的夫人花木槿已經死了。”

  “胡說,你好好活著。”

  “白三爺,如果你讓木槿活過來,你可知你會承受多大的壓力嗎?你的敵人會拿花西夫人失貞的事還有她同段氏的女兒來攻擊你,污辱你,你會受不了的,我也受不了,你會把這怨氣發洩到我的身上,就像昨天,最後我們就會像謝夫人和原候爺一樣,互相傷害,變成了一對怨偶。”

  非白的臉色一下子蒼白如紙,愣在那裡,我的淚水隨風滑下,走近他:“這幾天,我都過得很幸福......非白,可是我知道我待在你的身邊我會恨你的,我們倆一開始就是錯的,我根本不該來到這個世上,不該帶著錦繡來紫棲山莊,不該來西楓苑做你的丫頭,更不該遇到你,最不該的是愛上你。”

  “木槿,”他抓住我的手開始顫抖了起來,眼神凝滯成一片慘澹。

  “你放心,今生今世,木槿的身心都是三爺的,至此分手,莫問也罷,木槿也罷,都會在黔中孤獨終老,我也會傾我財力,助三爺成就大業,可是我再不會見你。”我望著他定定地說道。

  他站裡不說一句話,死死地看著我還是不放開我,我摸出胸中的酬情:“三爺既不願放木槿走,那就賞木槿一個痛快吧!”

  我遞上酬情,原非白愣愣地接過酬情,眼中閃著奇怪的光芒,仿佛看著一條毒蛇一般,漸漸地他鬆開了我的手,我看著他抽出了酬情,一片銀光閃耀著我們大家的眼。

  我的家人在東面大叫著:“主子,快回來。”

  原非白的家人在西面齊齊地跪在黃土中,苦苦哀求:“三爺息怒,求夫人給三爺陪個不是,跟三爺回去吧。”

  我對素輝和韋虎笑道:“以後,三爺就靠你們照顧了,韋壯士,素輝,對不起,永業三年我讓你們為我吃苦了。”

  我又轉回頭看向我的家人,霧氣湧上我的眼:“多謝各位這麼多年來對莫問的照應,莫問就此謝過,只是這是我與三爺的事,請大家莫要插手。”

  我回過頭,原非白還是看著我,我上前一步:“三爺,我是不會跟您回去的。”

  我仰起頭,淡淡地看著他。

  許久,卻聽到非白一聲歎息:“木槿。”

  他對我笑了起來,無限滄桑悲哀:“你說得對,我們倆一開始就是錯的,你根本不該愛上我這個不詳之人,那麼我呢?我為何要生在這世上,為何要是原家的人,為何要遇到你呢?”

  他的臉色白得像鬼一樣,氣是嘴唇也顫抖了起來,他依然笑著,可那笑容卻愈加慘澹了起來:“我等了你整整九年,如今卻要我來選,放了你還是殺了你?花木槿......你好狠的心啊......不虧是江南財閥的大老闆,君莫問。”

  我心如刀割,淚流滿面,淚眼中的白衣身影一片模糊。

  只聽他對我冷笑數聲:“罷,罷,罷,我原非白今日就成全了你,讓你我永世不會再見。”

  他說罷,便決然舉起匕首刺下,我閉上了眼,眾人的驚呼中,一片滾燙的液體濺到我的臉上,血腥味撲鼻,可是我卻沒有絲毫地疼痛之感,卻見原非白口吐黑色的鮮血,頹然地同那柄酬情一起跌落在黃土之中,血湧如墨梅怒放,不斷地漫延在他的白衣上。

  所有人都驚呆了,我放聲尖叫著,抱住了他的身體,狂呼他的名字。

  身後的韓修竹流滿面地過來,疾點非白胸前的大穴,他的前襟早已被血浸紅了,雙目緊閉,面色如紙。

  他的一隻手緊緊的拉著我不放,連韓修竹和素輝也掰不開他的手。

  這時林老頭騎著一匹毛爐,飛奔來到近前,一下子推開了所有的人,把了一會兒脈,痛心疾首地對朱英他們道:“你們這群人,他重傷未愈,加上宿毒未清,你們都瘋了嗎,有這樣逼人的嗎?”

  他可能以為是齊放他們要帶我走,而逼急了原非白。

  韓先生長歎一聲,並沒有辯解,只是命人趕緊扶原非白回西楓苑,他流著淚顫聲道:“夫人還是先跟三爺回去吧。”

  這是韓修竹第一次稱我為夫人,可是我卻辛酸得要命。

  一輪紅日蓬勃欲出,照見這人世間多少無奈。

  西楓苑裡一團亂,林老頭在賞心閣幫非白診治,我就站在旁邊,只因即使在昏迷之中,原非白也始終不願意鬆開我的手,然而明明他方才說要放開我的。

  我這才知道,原非白這幾年因為服用了過量的流光散, 毒於之氣便沉澱在五臟六腹之內,且長年憂思,急淤於心,身體便每況愈下,加之汝州戰場上我那一劍,沒傷到筋脈,不過傷口深,離心臟近,不能移動,一動就會鑽心疼,本來林老頭囑咐原非白且不可那麼早行房事,可是原非白非但不聽,還變本加強厲,這個傷口被扯得更大,牽出那些陳年舊疾。

  林老頭儘量委婉地陳述著,他沒有看我的眼睛,我感覺事情不是像他說得這樣簡單,果然蘭生冷冷地看了一眼原非白,冷聲直白道:“林老頭,你就直說,原非白再這樣下去,恐怕是燈枯油盡,熬日子吧。”

  林老頭瞪了他許久,成功地看到我的臉垮了下來,只得對我歎氣道:“夫人,三爺他,其實身子骨非常差,想必韓修竹他也知道,此人乃我多年舊識,老朽想許是他對夫人和三爺都說了些什麼,他其實也是為了白三爺好,想著夫人走開,白三爺便能心無旁鶩地去打天下,,只是方法用錯了吧。”

  我聽了淚流不止,滴在非白始終握緊我的手上,心中無限淒慌。

  素輝走了進來,給我端來一杯燕窩,我疲倦的搖搖空著的手:“小放他們呢,韓先生沒有為難他們吧?”

  “別擔心,我安排他們安頓下了,兩邊都交過手,也算舊相識,我剛去的時候,韓先生還在同小放說金谷真人的事,韋虎同朱英在切磋武藝呢。”

  半夜,非白動了一下手,我輕輕拿了濕巾潤了潤他乾燥的唇,輕輕喚著:“非白。”

  非白又動了一下,睜開了迷離的眼,看了看四周,鳳目的矩焦轉到了我的身上。

  看到他醒來,我如釋重負,正要叫人,他那漆黑的瞳也在黑暗中看著我:“你……還沒有走。”

  然後他看到緊握我的手,似是慢慢想去暈過去以前的故事,便面無表情地漸漸松了手。

  我複又坐了下來,他的手還是拉著我的,我抹了一把眼淚,問道:“非白,你渴嗎,我給你端些水來。”

  他吃力地搖搖頭,看著我又低聲道:“別走。”

  我點點頭:“我不走,你別擔心了。“

  他看了我一陣,我別過頭,躲避著他的目光抹了一會眼淚,再轉過頭去,他還是一霎不霎地看著我,我又問道:“傷口疼嗎,我叫林大夫進來好嗎!”

  我想掙開他的手,他卻用了力氣握住:“對不起!木槿!”

  他使勁起身把我抱住,他的聲音有氣無力,滿是晦澀:“我知道昨天我傷了你。”

  “你知道嗎,這九年來我最怕的是什麼?我最怕的就是像昨天那樣我會口不擇言來傷害你,可是當我聽韓先生說你在櫻花林中悲切異常,我便不由自主地心中妒恨,想到這九年來你對段月容也一樣的笑著,我就……”他越說越輕,慢慢地口中又流出血來滴滿我的前襟,他的眼神開始渙散,頹然倒在我的身上,我大聲呼救,韓修竹一干人闖了進來,看到原非白渾身是血地壓在我身上,都嚇得呆了一呆,林老頭點了非白的穴道,又重新包紮了一下。

  我摸上手腕上的紅痕,一夜落淚。

  二日來,我衣不解帶地照顧著非白,我沉默著,不提離開,也不對他驚心動魄的表白表示任何看法,只是一徑沉默著,而非白大部分時間昏睡著,然而無論醒著還是睡著,他都緊緊拉著我的手,甚至當著我的面,對韓修竹和素輝說要好好保護夫人。意思是不讓我走,我明白他的意思,他還沒有做好準備。

  這一日,林老頭說原非白可以到院子裡走動走動,原非白的臉色的確好了很多,我放心之余,林老頭卻稱沒人之機偷偷在我耳邊悄聲道:三爺和夫人須節制些,等我明白過來的時候,臉早紅透了,原非白卻輕聲道:“木槿,陪我出去走走吧。”

  我抬起他的手,扶他站起來,歎了一口氣:“三爺慢一點,小心扯痛傷口。”

  他微笑地對我點著頭,然而他的目光卻似乎有些尷尬,竟然避開了我的目光,想起他的話,我也似乎有些局促,兩人都專心致志地欣賞著那鵝卵鋪就的九曲香徑,慢慢地挪到了湖心亭,我規規矩矩地坐在離他一米遠的椅子上,而他倚在香妃榻上無波地望著遠處才露尖尖角的小荷,唯有水聲靜淌,兩人像認真上課的學生,一時沉默似金。

  日頭已上三杆,我放下一方的簾子,避開太陽直射入他的眼,然後拉了拉非白的衣衫:“三爺,差不多了,我們先回去用膳吧。”

  我轉個身,想去招素輝過來幫忙,不想身後早已人影全無,非白悄悄地從身後環上我,細密的吻落在我的耳邊:“木槿。”

  他的一隻手滑進我的衣襟,輕撫著我的□,我不由一陣顫慄,另一隻手卻如靈蛇探入我的□,我輕喚出聲,他咬著我的耳垂:“木槿,你好香。”

  意亂情迷間,我的衣衫盡退,被他壓在香妃榻上,我喘息地迎上他灼熱的眼:“三爺,不要,大白天,而且你的傷......。”

  非白卻用他的唇狠狠地堵住了我的嘴,進入了我的身體,他的目光不再逃遁,歡愛中牢牢地鎖視著我,男人的堅定體現無意,我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唯有無邊無際的熱意和快意沁入我的靈魂,他低喃著:“木槿,叫我的名字.......。”

  如受蠱惑,我啞吟著他的名字,他更奮力的挺進,在極致的快樂中,唯有龍涎香混著兩人身上汗如雨下,如中水中撈出。

  我緩睜開眼,他靜伏在我的胸前,大力喘息。

  湖心亭中三面竹簾幽垂,微風襲入,沖淡了歡愛的氣息,一股淡淡血腥漂了出來,我一抬手,果然非白左肩上的傷被掙開了,我趕緊推開他,披了件衣賞,熟練地箱倒櫃,找出了紗布,我拿了汗巾微微擦拭著他健美的身體,

  拆下他的染血的紗布,換上新的。

  “三爺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我都說了不要了。”我心疼地歎了一口氣,卻見他笑意盎然,猛然止住了口,卻見他眉眼舒展,他在手上用了力,含笑地緊緊摟著我。

  我的臉上燒了起來,他卻低低地笑了,雙手不老實地摩挲著我的乳,旖旎道:“以後你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以後......以後......

  我又沉默了下來,按下他的手,將紗布打了個結,再抬頭時,非白的笑容消失了,他攥緊了我忙動忙西的手,沉沉道:“你......為何不答我?”

  我別開臉,依然無聲,他抬起我的臉,目光中閃爍著怒氣和慘澹,沉聲道:“看來你還是要回到段月容那裡去。”

  我淡淡一笑,迎上非白的目光,坦然道:“非白,我確實想回到段氏那裡去,但絕非你想得那樣,這八年我雖為段氏理財,但我從來沒有降服于段太子,但是段太子對我確實很好很好。”

  我抽回我的手,為他披上衣裳,緩緩地說起了這幾年的遭遇,從我離開暗宮以來的一切,除了夕顏的身世和君家寨祖先的秘密,都如實友告。

  我靜靜地看著他,沒有放過他的任何細節,他似乎沒有料到我會這樣坦白,我走到亭邊,扔下些許魚食,湖中金不離跳躍著,有一條粗大的金不離躍起有一米多高,在夕陽下耀著金光燦爛的長蛇身,甚是壯觀,再回頭時,他已隱去了任何表情。

  我對他溫柔地無聲而笑,他也無聲地看著我。

  “好了,三爺,”我忽然感到舒心了起來,對他笑著伸了個懶腰:“木槿還是那句老話,我並不適合帝王豪門那勾心鬥角的生活。”

  “不要說了。”他忽然暴喝出聲,滿是難受地看著我:“你休想離開我.......”

  “三爺,花西夫人早已死了,我雖未降過大理段氏,但的的確確失身于段月容,三爺你如何能堵那悠悠之口?”我背對著他理著衣衫,不讓他看到眼中的淚花:“無論是三爺也好,木槿也好,我們都有了最美好的回憶了,不是嗎。”

  “其實命裡註定,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吶吶道,回過身來,早已隱去了淚花,換上一幅柔笑:“木槿要謝謝三爺,木槿到死也不會忘記這幾天三爺的恩寵的。”

  這幾天,我陪著非白,在湖心亭小樓裡,而他卻只是攬著我愈加沉默,潔瑜無暇一般的人卻仿佛忽然之間沒有了生氣,唯有夜涼如水間,他的紅唇似火,長指拂過我的身軀,不停地喚起我的熱情,仿佛要映證我是他的,永遠不會離去。

  又過了一日,朱英卻稱非白午睡之際,悄悄叫醒我,躬身道:“太子人雖在真臘,但皇上今年的身體有點報佯,太子亦會速戰速決,可能就此放過真臘,不過要些許進貢,派轄道司駐收真臘,便回葉榆,已派了蒙久贊在瀘州做了完全準備,不知君爺何日動身。”

  “什麼完全準備?”我看了看平時酒紅鼻子,如今卻滿目明亮警醒的朱英奇怪地問道。

  朱英垂目以傳音入密道:“皇架將於不久崩,現宮中禁衛軍由洛洛貴人所掌,幽卓朗朵姆與太子于內宮,太子妃已修書家兄,即日來朝,界時恐各部叛亂,是已蒙久贊在瀘州迎架,可即日登基。”

  我大驚,心想段剛老爺子那樣剛強的男人終久要迎接死亡嗎?

  我繼續問道:“你如何肯定我會跟你回去?”

  朱英跪倒在地,正色道:“我本山中漁樵人,若非太子相救,早已同親族葬身火海,這六年來跟隨君爺身邊,君爺聰慧機敏,驚世之才,朱英心順誠服,唯君爺心地良善已極,君爺即便能拋下相處多年的親隨僕從,如何能放下夕顏公主啊?”

  我凝神細聽,從不知這個一向裡醉熏熏的朱英有此等見識:“你家主子選的人果然是萬里挑一。”

  朱英的頭垂得更低:“小人不想逼君爺,請君爺見涼。”

  我回首看了看,簾內無聲,長歎一聲地:“就在這幾日。”

  朱英抬起頭來,面露喜色,點頭隱於花從。

  天邊一抹殘陽似血,仿似我內心的一道口子。

  非白悠悠醒來,我已含笑為他端上我做的糕餅點心,非白先是一愣,然後欣喜異常:“這不是雞心餅嗎?真想不到你還記得?”

  我笑道:“那還不快嘗嘗,我都很多年沒做了,也不知道你愛不愛吃呢。”

  非白取了一塊放在嘴裡咬了一口,一陣激動:“就是這個味,我和父王......遍請天下名廚,也做不出來。我都以為這一輩子再也吃不到娘親的雞心餅了。”

  我還讓素輝和韋虎也進來,素輝一嘗熱淚盈眶:“我娘死後,就再也沒有吃過雞心餅了,木丫頭,你回來了就好了。”

  我的笑容僵了僵,只是拼命往他嘴裡塞餅,就像小時候同他打鬧一般,偷眼望去,非白雖看我們笑鬧著,鳳目卻了無笑意,心中不由一痛。

  忽然門外的七星鶴乖戾地叫了起來,我趕到門外,卻見幾隻七星鶴被利箭射穿身體,跌入莫愁湖中,莫愁湖中幾條巨大的金不離也不停地翻騰在碧波之上,謹慎地浮出水面看著。

  原非白冷然道:“是父王架到了,看這光景,開道的必是司馬,他向來恨七星陣法。”

  他轉向素輝道:“你快去知會死士,全部放下武器恭迎主公,萬不可阻擋。”

  他的話音剛落,一陣喧嘩便起,一個聲音高聲叫道:“西楓苑的人好生大膽,候爺在此,還不快退下。”

  我呆在哪裡,手一松,雞心餅掉在地上,碎成一堆粉屑。

  狗聲狂吠間,原非白已沉著叫素輝為他換上衣衫,他對我微微一笑:“莫怕,一切有我,”我怔住了,卻見他喚著薇薇:“蠢奴才,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替夫人更衣,迎接主公大架。”

  薇薇替我換了身湖色水紋裙,幫我收拾了一下頭髮,我多年沒有梳髻,這幾天同非白在一起,也仍是梳一個長辮子,時間不及,我便攏攏頭髮,隨非白走了出去。

  一時間西楓苑中燈火通明,從賞心閣門口一直到梅苑的林子前頭,站滿了面容嚴峻的僕從武士,但人人皆挺直了身子跪倒在地,雙目垂地,聽不到一絲喧嘩,唯聞宮人惶恐而嚴肅地報喝之聲:“主公到。”

  不一會兒,幾匹駿馬飛馳而至,揚起灰塵如煙,嘶鳴聲中,為首一人,端坐馬上,蟒袍玉帶,長須美髯,薄唇緊抿,狹長的鳳目隱著驚濤駭浪,如鷹隼銳利,身後一人紗冠烏袍,一身勁裝,俊臉微沉,正是多年未見的原清江同與其義子原奉定。

  非白在我攙扶下,緩緩來到中庭,口中稱著,見過父侯,慢慢跪了下去,我跟著跪了下去。

  西楓苑一下子靜了下來,連春夏之際聒噪的蟲鳴之聲也悄然隱去,唯有馬匹不耐地在人身下轉來轉去,馬蹄焦躁不安,不停嘶鳴。

  我扶著非白伏地,他緊緊抓著我的手,他腕間有力穩定的脈博跳動傳到了我的手上,我不由自主地也平靜了下來。

  “兒臣恭迎父王。”非白領著西楓苑眾人一起滿是戒心地行禮,連伏在暗中保護的暗人也顯出身形,烏央央跪了一地。

  一個聲音在我們的頭頂響起,如絲緞優雅:“你剛才叫我什麼。”

  非白抬頭答道:“父王日夜操勞,聽聞近來玉體違和,深夜來訪,不知有......?”

  一股淩厲的掌風裘來,非白的兩頰結結實實地挨了兩巴掌,口吐鮮血,我驚抬頭,原青江又補上了一腳:“你還記得我是你父親?”

  所有人皆齊齊跪了下來,原青江聲音陰冷以極:“聖體違和?逆子,還敢同我玩虛的?”

  我驚呼出聲,擋在原非白的身前:“三爺身有重傷,請侯爺息怒。”

  原青江寒光一閃,直射我的身上,身後卻有人冷喝道:“大膽,哪裡來的賤婢,西楓苑的奴才越發不懂矩規。”

  身前高大的黑影一閃,擋在原青江的面前,冷冷道:“奉定兄,這是我與父王之間的事,還論不到外人來哆嗦。”

  “更何況,她不是賤婢,”他抬起頭,站直了身體,直視著原青江大聲道:“她是我失散多年的花西夫人,請父王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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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4 00:00: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七章 唯我大將軍(一)

  我猛地看向他,卻見他的鳳目正目不斜視地看著原青江,滿目堅定,他轉向我:“我與木槿失散八年,再不能讓人欺淩於她。”

  他瘋了嗎?先不管原青江知不知道我這八年的生活,八年前為了救我,已讓原青江認真考慮他作為繼承人地位的問題了,更何況單是這樣在原青江和其心腹眾人前維護我,已是給原青江下了面子,他難道真得不想爭霸原家的天下了嗎?

  我滿心想得就是原非白這個大傻子,可是他卻回我微微一笑,再單腿跪下,沉聲道:“請父侯原諒孩兒私去弓月城,容後單獨向父侯呈報。”

  原青江面色一凝,看向我,慢慢收回了手腳,驚訝之色一閃而過,立刻被長時間的沉吟所代替,身後幾個侍衛過來,把我們圍了起來,原奉定首當其衝,看著我陰晴不定,我恭敬的一低首,靜靜地伏地行了大禮,:“花木槿見過侯爺和諸位壯士 。”

  眾人都屏聲斂息,原青江冷冷道:“去上藥,我在品玉堂等你。”

  我先扶著非白進賞心閣裡上藥,這兩巴掌真狠,都齒頰留血了,肩膀上又掙出血來。

  我沉默地給他上藥,他卻攬住我的腰,看著我的眼睛:“木槿,不要再回頭了。”

  我怔在當場,他輕輕道:“我決定了,我不想再錯過你了,你我之間蹉跎了多少歲月,人生能有幾個八年?”

  我搖搖頭,淚水洶湧而出道:“你須知,你要面對.......。”

  “我知道我要面對什麼,”他冷冷一回頭,目光冷如冰霜:“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

  我一滯,他的手一緊,將我納入懷中:“若有人要將你從我這裡奪走,就先殺了我,你也一樣。”

  我心頭莫名地害怕了起來,手也抖著,人有些局促不安,他一抬我的下頜,犀利地看了我許久,終是目光柔和了下來,吻去我的淚珠,笑道:“答應我,同我一起面對,好嗎。”

  我微點頭,他的笑意更甚:“木槿,相信我。”

  夜風吹動他的一絲亂髮,他輕輕拂去我額頭的留海,對我綻出一絲無比溫柔而堅定的笑容:“我要同你一起好好活下去。”

  我和薇薇被帶到西廂房,沒想到林老頭和蘭生早在裡面等著我們,素輝坐在一邊陪著我們,外面被原清江帶來的高手團團圍住,那些人個個都身手矯健,腰帶上掛著紫星玉牌.

  蘭生鎮定地打著座, 而林老頭怔定地喝著葫蘆裡的酒,老眼無波地看了看我,對我微微笑了一下。

  “這次主公看樣子真得生氣了,”可是素輝有點緊張,他肅然道:”這些都是黑梅內衛,王爺的直屬,不但是原家武功最強的高手,亦可謂是整個天下一等一的好手。”

  薇薇的小臉煞白煞白, 巴巴地看著素輝和我,混身打著顫。

  “木丫頭……夫人別擔心,”素輝體貼地為我和薇薇各暖了杯茶,給我們拿來,稱遞給我的時候,輕聲道:“大理的朋友我們都已經秘密藏入暗宮了,你放心。”

  我握著茶杯的手略有一頓,心中松了一口氣,使勁擠出一絲微笑:“多謝素輝。”

  這時有一個健壯的錦服老者走進西廂房,身後跟著一個華服美少年,兩人對我恭敬地一揖首:“小人沈昌宗見過花西夫人。”

  素輝趕緊站到我面前,行了大禮:“沈教頭安。”

  “夫人,這位是現任東營子弟兵的教頭,沈昌宗,亦是王爺座下首席紫星武士。”

  我還了一禮,然後注意到那沈教頭正用犀利的目光盯著我看,而他身後那個美少年非常眼熟。

  那沈教頭非常客氣地問候了一下,然後躬身道:“小人少時曾習過醫術,可否容在下為夫人請脈。”

  林老頭向他皺著眉走了過來:“老朽不材,林畢延,夫人一直由我來診脈,這位沈大人有任何疑心問,問老朽便知。”

  沈昌宗卻冷冷道:“主公之命,望夫人和大夫體涼一二。”

  我看了眼沈昌宗,淡笑道:“沈教頭是想查看我身上的生生不離嗎。”

  沈昌宗可能沒想到我會這麼說出來,臉色竟然一紅。

  林老頭和素輝一臉了悟。林老頭的眼中有絲不忍,素輝皺著眉頭想要說什麼,可是我也知道反對無用,便伸出手來,大方道:”請。”

  那沈教頭微紅著臉略探我脈博,眼中狐疑了幾分,然後松了口氣,恭敬道:“請夫人早些安歇,今夜三爺應是同主公商議一夜要事了。”

  他走時對美少年說道:“你且留下。”

  那華服美少年彎臉更低,恭敬地諾了一聲,留了下來。

  素輝等那沈昌宗一走,立刻全身放鬆,走到那美少年那裡:“這啥意思?”

  看樣子他同這樣少年很熟悉。

  “估計是來看看花西夫人長什麼樣的。”那美少年木然道,然後一摘帽子,露出一張充滿風情的俏臉,還有那滿頭青絲,“平時那些子弟兵們同我在一起,最愛打聽的就是花西夫人長什麼樣。”

  “那為何讓一個男教頭把脈,也不怕逾矩。”素輝跟著那少年急急問著。

  他即不回答他,也不正眼看他,上上下下很沒禮貌地打量了一番快嚇哭的薇薇,輕哧道:“就這熊樣,也配伺候主子?”

  然後大喇喇地走到我面前,沒形沒狀了福了一福,嬉皮笑臉道:“青媚給夫人請安。”

  她對我一攤手掌,裡面赫然寫著原非白的筆跡:青山永延,媚我倉渡。

  她飛速地收回了手,這時薇薇站在她的身後叉著小蠻腰瞪她。

  “誰怕了,”薇薇扁著嘴對青媚嚷著,腳步卻不停,快速地繞過她,挪到我身邊,含怒帶懼地看著青媚,向我投訴道:“夫人,青媚這個丫頭老是仗著比薇薇進苑子早幾日,欺壓薇薇。”

  青媚橫了她一眼,然後用手掌狠狠推了她一下,手上的字也給擦化了,薇薇給推坐在地上,青媚蠻橫道:“你個不知道死活的賤蹄子,若是侯爺動了怒,西楓苑的奴婢一個也活不成,此誠非常之變也,你不思護主,倒還躲在主子身後,搬弄是非,我先給你個窩心腳,把那黑心黑肺腸子的給血淋淋地踹出來。”

  青媚做勢就真要踹她,素輝以為青媚真要動粗,趕緊過來拉著,薇薇嚇得跪爬著撲向我的懷中,號啕大哭:“夫人,青媚這壞蹄子又要殺我了。”

  青媚一邊推擋著素輝,向薇薇蹬著腳,一邊向素輝的懷中快速地塞進一塊紫色權杖,那眉毛明明倒豎著,眼神閃著興奮,嘴角亦使勁憋著笑,好像在做一種遊戲一般,素輝皺著眉,但眼中毫無異色,估計這種戲碼西楓苑時常發生。

  我明白了,青媚忽然過來,定是原非白做好救我們的準備,他那八個字的含意應是囑我可信任青媚,林畢延,倉指倉促,同遽相近,應該是告訴我那司馬遽做好準備,會從水路送我們走。

  可是非白,那你怎麼辦呢,我抱著痛哭的薇薇,不知為何,鼻子卻發了酸,非白,我怎麼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個萬惡的原家呢。

  這時外面又起了一陣混亂,只聽圍著我們的子弟兵警惕地喝道:“來者何人,通報姓名。”

  幾個軒昴的身影飄過碧紗窗,未見人面,已聞爽朗的笑聲:“沈昌宗,你個狗奴才,連本王也不認識了。“

  然後是沈昌宗的諾諾之聲:“宣王架到,小人有失遠迎。”

  然後沈昌宗恭敬地大聲唱道:“宣王架到。”

  厚重的簾子被兩個太監掀起,一個氣度不凡的青年慢慢踱了進來。

  卻見那青年穿著江牙海水五爪雲龍白蟒褂,裡面夾穿一件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金線蝶繡的黑緞寬腰帶上束著金絲攢花結長穗宮絛,那腰帶上掛著金珠算,銀魚袋,兩邊側腰上又各掛著一對黃玉麒麟,烏髮戴著紫金冠,冠身正中鑲著顆圓潤的大東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映著燭火下,面如美玉,鬢若刀裁,目似點漆,雖怒而笑,那雙明亮的目光快速地掃了一眼賞心閣眾人,最後落到我身上,微微一凝。

  薇薇像看到親人一樣撲過去,改跪在他腳邊,抓著他的王袍哇哇哭了:“宣王陛下,救救薇薇吧。”

  素輝肅然地大聲道:“見過宣王殿下。”領著眾人一陣下拜。

  我也趕緊跟著跪下,心想這青年應是永業二年在玉北斎見過的宣王軒轅本緒了。

  這位看似紈絝風流的俊俏王爺,卻是三國南北朝有名的辯士和說客,嚴格意義上說來他也算是我的幸福終結者了。他有兩位雙胞胎妹妹,是戰國時代赫有名的兩位美人軒轅淑環和軒轅淑儀,連帶當年慘死的前朝公主軒轅淑琪,史稱軒轅三姊妹,皆以美貌,多智以及貞烈聞名,而她們的婚事,他有幸全部參與了。據說他早年遊說了先皇英宗撮合了軒轅淑琪和原非清,然後把他其中一位親妹妹成功地推銷給了我的初戀情人,又差點把另一位嫁給原非白,眼看著非白不允,他又神奇的把手指一揮,瞄準了前朝駙馬原清江。化皇女恥辱為政治聯姻的奇跡,可謂鬼斧神功,實乃軒轅皇室的一枚智多星。奈何其不是皇后所生,而生母孔妃慘死在已酉宮變中,永遠被太子軒轅本昱壓得死死的,也許正是因為同是庶出之理,在原氏大族中,他同原非白相交甚厚,如同其兄同原氏長子原清江和宋侯走得很近一樣道理。

  我收回思緒,只聽那宣王嘿嘿的笑了幾聲,偷眼望去,他正扶起哭得稀裡華拉的薇薇:“可憐見兒的,我讓你來好好伺候墨隱,誰知成了這光景呢。”

  薇薇哭聲微收,而我的眼前飄來了那片帶著龍紋的白袍角,好一會兒,我的頭頂上方有人微抬手,對我柔聲道:“這位想必是弟妹吧,聽說身子不大好,薇薇還不快把你主子攙起來。”

  一雙柔夷比薇薇更快一步地扶著我爬將起來,側頭看去卻是青媚,她低垂的美目中看不到任何神色,只是扶著我的手微緊,把我微拉著後退一步,離那宣王和薇薇稍遠。

  那青年滿眼審視地盯著我的紫眼睛看了一陣,屋裡除了薇薇輕輕的啜泣聲,出奇地安靜。

  “本王渴啦,”那青年忽然大聲嚷嚷著,像入無人之境:“西楓苑的奴才們,快點把好吃的好喝的端上來,敢怠慢我,本王便叫你們主子把你們的屁股打爛嘍。”

  眾人一下子反應過來,一陣答應,西楓苑的人也仗著他的話,得了自由,那林老頭便拉著蘭生下去了,素輝稱著這個檔面色凝重地大步走了出去,估計是按照青媚的傳話去佈置了。

  薇薇歡天喜地說去給宣王倒茶去,出乎我的意料,青媚並沒有走,扶我坐下,為我和宣王遞上暖手銀熏,宣王早有小太監接過青媚手中的銀熏,沒讓她近身貴人,青媚便溫順地垂手恭立在我的身後,仍是一身男裝,卻儼然我的貼身女侍衛一般。

  宣王也不驚訝,想是同原氏親厚,素知原氏凡高位女眷者身邊必有兩個女侍,這兩個女侍平時裝扮必一文一武,一男裝一女裝,兩者交替,以護其主,想是那青媚得非白囑託,暫作我的貼身武侍,隨後見機應變。

  這時薇薇托著泥金盤進來,上面放著兩盞青花紅豆沙。

  “薇薇還記得本王愛吃紅豆沙呀。”宣王狀似輕鬆地同薇薇聊著,小姑娘手托金盤,巧笑倩兮,那小臉卻不由紅著低下來。

  青媚見了,眼中露出一絲不屑,轉瞬即逝。

  “弟妹這眼睛瞧著傷得挺深的哪。” 宣王看向我的左眼眶,一隻修長的手也摸向自己的眼眶,好像感同身受似地倒吸一口氣,皺著眉道:“啊呀,女子向來重貌,弟妹恁是不小心,想是要好好養護才能好。”

  我微微一笑,恭敬地低頭答道:“多謝王爺掛懷,皮外傷罷了,去歲春光裡為歹人所囚,出逃時不慎遇裘,能活著見到三爺,也算值了。”

  宣王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麼說,又沉默了下來,漂亮的眼睛閃過一絲陰沉,他依舊瞪著我,忽然出聲大叫著:“來碗燕窩。”

  我表面上鎮靜,卻也被他這麼一叫唬了一大跳,一個太監小心翼翼地過來,怯懦道:“王爺容稟,娘娘囑咐了,王爺胸口之傷未複,不可喝燕窩。”

  他俊美的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眼神一陣尷尬,嘴角綻出一絲微笑,微傾身柔聲道:“蠢奴婢,那是給花西夫人的。”

  那太監臉都嚇白了,拼著命叩頭,拼命叫著:“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另一個中年太監尖著嗓子無奈道:“沒眼力見的東西,還不快下去給夫人端來呀。”

  那被責駡的小太監飛快退下去,一會兒又端了一碗青花湯盅上來,這回輪到青媚擋在我面前接過,娉婷地轉身放在我的桌幾之上, 背對著所有人,用銀色小指甲尖飛快地沾了一下,然後才轉過側身,掂起銀叉攪動瑩潤的液體,櫻紅小嘴替我吹了吹涼,才向我遞來,像以前在瓊花小築那樣伺候我一樣,柔聲道:“夫人放心,奴婢已經吹涼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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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4 00:00: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八章 唯我大將軍(二)

  那被責駡的小太監飛快退下去,一會兒又端了一碗青花湯盅上來,這回輪到青媚擋在我面前接過,娉婷地轉身放在我的桌幾之上, 背對著所有人,用銀色小指甲尖飛快地沾了一下,然後才轉過側身,掂起銀叉攪動瑩潤的液體,櫻紅小嘴替我吹了吹涼,才向我遞來。

  這時素輝進來了,後面又跟著二個小太監,其中高個的那個捧著一個大託盤,上面放著一捧厚厚的雪狸襖,另一個拿著拂塵的太監躬身道:“稟王爺,王妃聽說西楓宛子冷,王爺身子骨又弱,差奴婢給王爺送件番地雪狸子披風來。”

  宣王多看了那個捧著託盤的小太監兩眼,那風流俏目便眯了一下:“可是皇上今年新賞的那件嗎?”

  那太監啞著嗓子諾諾稱是。

  宣王“哦”了一聲,哈哈一笑,轉頭看向我道:“弟妹可是聽墨隱提過,我那元配沅璃十二歲便許給了本王,比本王還要大三歲,在她面前,本王老覺得像個孩子,你且說說你們女人可是老把夫婿當孩子,好生囉嗦!”

  我微微一笑:“宣王妃出於晉陽王氏,乃晉中第一大族,當年宣王娶宣王妃,亦是京都城一大盛事。”

  宣王對我的讚美不置可否,只是輕搖了搖頭,抿嘴一笑:“她快要了我的命。”

  他看向那個托著託盤的太監,那個太監直起黃金比例的大個子身材,面容清秀,回我淡淡的一笑,那是齊放特有的自信笑容。

  那件大狸襖子又大又長,還帶著大大的風帽,在燭光下流動著奇異的光茫,下麵也放著一套江牙海水五爪坐龍白蟒褂,同宣王身上的王袍一模一樣。

  青媚明顯目光閃爍,對我點了一下頭,我對宣王了悟地笑了。

  宣王也打了個手勢,那個同齊放一同進來的小太監便向我遞來,薇薇略一打眼便滿臉緊張地過來替我穿上那件王袍,不再同青媚撒潑打鬧,難為他們想得周到,那件王袍竟然為我貼身打造,著裝完閉後,這宣王便道:“天色不早了,弟妹請先歇息,本王先回紫園看看墨隱怎麼樣了,弟妹勿憂,必竟是一家人,再說梅姨到底是原叔最愛的妻,弟妹處還有錦妃的求請哪。”

  稱這個當口,青媚同後頭進來的小太監也易了裝,那個小太監也將青媚的衣服穿上身。她輕輕走到我身邊:“青媚伺候夫人休息吧。”

  我帶上風帽,向他揖首道:“木槿多謝宣王。”

  宣王呵呵笑了一下,那個中年太監忽地跪在他面前,嘴角微微抽搐著仰頭看他,老眼含淚,宣王含笑地拍拍他的肩膀,對他點了點頭,然後再不看我一眼,只是悄無聲息地伸了個懶腰, 昂首走向裡間,薇薇沉默地走過去,為他掀起床帷,伺候他睡下,舉手投足,老練嫺熟,仿佛經常這樣做一般,薇薇的眼中下了決心,可是小臉卻憂鬱地看著我,慢慢流下淚來,仿佛是在看我最後一眼,小身子微微發著抖。

  那個中年太監抹了一把臉,起身時,早已是一派清明恭順:“八福伺侯殿下回府吧,不然王妃可又不高興嘍。” 小太監戰戰兢兢地掀開簾子,他便大步昂首走出,一甩拂塵大聲道:“宣王起架。”

  他高高掀起自己身上的披風,看似為我擋去風雪,同時亦擋住眾人的視線,

  沈昌宗領著眾弟子跪安,我坐進大轎中,一路行去無人阻攔。

  行了約半個時辰,轎子停下,齊放讓我換上高頭大馬,那八福向我們躬身道別,自己領著宣王親衛往紫苑趕赴去,我們向南馳了一陣子,卻見前方一隊人馬迎接我,正是朱英,沿歌他們,還有法舟的身影也在其中。

  “夫人見諒,青媚只能送汝等到此地了,小人將回去了。” 青媚對我沉聲說道:“方才青媚同三爺秘密見過,三爺的境況不好,如果一時半刻宣王造訪, 必是……主公下了格殺令了,且……方才青媚見到了內務府管事的太監,秘密調了一瓶極樂散。”

  我奇道:“王爺這是要賜我死藥?”

  “非也,”青媚忽然淚如泉湧,看著我哀哀道:“這極樂散是只有原氏宗親才能用的極品毒藥, 夫人怎麼還不明白嗎?三爺即是要同您一起好好活下去,那又為何忽然送夫人走呢,還要請動宣王幫忙啊。”

  法舟愣愣地走到我們面前,只聽青媚泣道:“夫人……這是主公要賜死三爺啊,三爺本來以為想等於將軍攻下晉陽,同於將軍匯合,再向主公稟報夫人的事,以軍功抵罪,可是,錦妃娘娘的紫星武士向主公告發了夫人還在西楓苑的消息,她是算准了,三爺會拼了命地護著您。”

  我只覺腿腳一軟,幸虧齊放扶起我,青媚從懷中拿出一卷羊皮紙與一個小小的紫玉瓶遞給我:“這是三爺給的奴籍,從些以後青媚便是自由之身,還有這個便是生生不離的解藥。”

  這便是生生不離的解藥?我卻沒有去接,只是愣愣地看著,為什麼,非白,為什麼原清江要賜死你,就因為我嗎?

  “對不起夫人,卑職是東營暗人之主,既便三爺放卑職生路,卑職要回去與三爺同生共死!”青媚對我大聲說道,“這是自由的青媚,清醒的選擇。”

  “夫人,小人也要回去啦?”法舟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他笑呵呵地走過來,向青媚施了一禮:“小人碧水堂外侍法舟,見過青王。”

  青媚微微一笑:“原來是法侍衛,傳言法侍衛曾列紫星武士,只因生性剛烈,而被外放,果然人如其名。”

  法舟的眼在漆黑的眼裡特別亮:“夫人,我等這一去,便是永別啦。”

  “方才小人有幸得見上家踏雪公子啦,公子囑我定要終生伺候夫人。”法舟下跪道:“小人雖是個外放的暗人,但仍是西營的暗人,暗人天職便是死在戰場之上,而西營的暗人便是與主人同生共死。”

  我手上的雪貂披風掉了下來,他挺起胸膛慷慨笑道:“請夫人成全,小人亦要回西楓苑以身殉主,這是小人畢生的榮耀。”

  青媚的眼睛亮得驚人,也跪倒在法舟身邊,道:“自永業三年夫人流落亂世,多少貪生怕死,背信棄義之人逃離西楓苑,背叛三爺,使得西營還有錦妃的人害死了我們多少夥伴,多少親人,青媚的家兄,家嫂,還有父母雖是暗人,可小侄兒小侄女一個六歲一個七歲,最後全部被那個西營貴人給活活燒死了。”

  “這刻骨的仇,這切膚的痛,”青媚呀交切齒道:“如何能忘,而這一切唯一的希望便是三爺,如今主公要賜死三爺,那便是青媚報仇的最後時機,也請夫人允諾,讓青媚隨法舟壯士一起多殺幾個西營狗賊吧。”

  大理眾人一片噤聲,皆滿面敬意地看著西楓苑的二人。

  我早已淚流滿面,這兩年西楓苑犧牲這麼多家臣僕從,細細數來,始作俑者舍我其誰?

  “青媚,法兄,快快請起,”我抹了一把淚:“這九年來,連累西楓苑諸位壯士,皆是木槿之罪也。 如今三爺有難,為妻者豈能獨活?我與諸位一起回去便是了。”

  法舟豪氣地大笑道:“踏雪公子果然好眼力。”

  青媚愣了一會兒,終是對我綻開一絲純然而開心地甜笑:“請夫人上馬。”

  她扶我上馬,轉頭看向齊仲書道:“你家主子既做了決定,請君亦早做打算吧。”

  我重新跨上馬,對著朱英道:“謝謝諸位多年的照拂,讓莫問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和快樂,可是如今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人相互殘殺,看著原三爺就這樣死去。”

  紅鼻子的朱黃在西北的大風中吹得鼻子更紅,他喃喃道:“夫人難道是要與我等永別嗎?”

  我搖搖頭,示意他過來,在他耳邊輕輕說道:“請替莫問給太子殿下帶句話,倦鳥歸巢,有緣必見。”

  我拍拍沿歌的肩膀:“記著先生說的話,為自己的心而活.”

  我流淚抱住我的弟子,在他耳邊說道:“對不起,沿歌,先生沒能保住春來,先生這一輩子最不想見的便是大理同漢家相鬥,因為兩邊都是自己的親人……請你一定替先生保護好夕顏還有同學們好嗎。”沿歌虎目含淚,牙齒磨得格格響:“先生莫走啊。”

  我沒有回答沿歌,只是抹著臉複又騎上馬,同青媚,法舟向原路返回,不出所料,不過一刻,一身勁裝的齊放跟了過來,他對我點了一下頭。青媚輕嘯一聲,立刻周圍有無數的人影在周圍湧出。

  “夫人勿驚,這些都是三爺的鐵衛。”青媚傲然笑道:“主公想不知不覺處死三爺,然後再滅了我東營青木碧水二堂,卻是癡心妄想。”

  我心中一動,勒住了馬:“你要拉著大隊人馬回去救三爺,這好像有點不對,我且問你,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主公要賜死三爺?可是三爺親口相告?”

  “我同三爺分手之時,只叫我們好生保護夫人出西安。我方才出了紫園,便得了在紫園的親信來報,錦妃娘娘私自派了很多黑梅內衛前來,且宣王的探子也送來同樣的消息。”

  “這不對,這很不對,依王爺的實力,如果要賜死三爺,那必先對付的是你們這幫子暗人,而且絕對不會用東營的人馬來圍住西楓苑,這怎麼可能是來圈禁三爺,哪裡有拿自己兒子的兵士來圍困兒子呢?分明就是鼓勵兒子造反,我看王爺這是在保護三爺,絕無賜死之意啊,”我想了半天,恍然大悟:“必是有心人在背後攪局,如果你冒然帶著一群暗人前往,必會讓王爺以為是三爺是真的謀逆了,到時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此人為了讓你相信這個消息,故意讓宣王也得了這個消息,正是如此更顯可疑,你想想,哪有哪家父親要處死兒子的消息還會那麼容易讓兒子的家人,還有讓親家族人統統知曉的,且以王爺之力,想要處死三爺,何必要等上一天,讓天下人皆知?”

  青媚也面色霎白:“難怪錦妃娘娘沒有同司馬一起陪著主公回來,卻派了黑梅內衛隨侍,想是要洗去幹係。”

  我的心一沉,錦繡真的是你嗎,我也在西楓苑啊,難道我的死活你也不顧了嗎?

  我對青媚附耳道,快請於大將軍秘密回西安來一趟,什麼人馬也不要帶。

  青媚點點頭,又吹了一個口梢,那群人又忽忽地閃回了原地,只有兩個極高個的人影,施著絕頂輕功來到我們近前。其中一個身挑細長,雖有喉結,面容極俊秀,那似女子柔媚的五官上似是輕打了層薄粉,眼上還繪了精緻的眼線,鬢邊簪了朵銀水仙,而另一個肌肉強健,髻上插著一朵小小的金流星錘,我眯著眼認了半天,正是把我打落水的武士,好像叫什麼燦子來著。

  “青木堂金燦子見過青王和夫人。”那金燦子抬首迷著眼看我,特特地拜倒在我面前,磕了半天響頭:“卑職該死,請夫人見諒。”

  “碧水堂銀奔見過青王和夫人。”那銀奔斜目看那金燦子,目光如嘲似諷。

  青媚的坐騎不停地來回跑動,似是忍著極強的不安,她使勁按住座騎,低聲同他們耳語幾句,那二人面色不變,隱了回去。

  “我已安妥武士,隱在附近,先勿輕舉妄動。”大風吹起青媚的髮絲,拂向她的明眸:“眼下青媚還是要回去看看三爺,就怕連累上宣王,那三爺便少了膀子了,夫人意下如何?”

  “還請青媚帶路,我們先回西楓苑把宣王換回來,只是恐怕要走暗道了。”

  “今日之戰若得全身而退,從此夫人便是青媚的主子了,”青媚睨著一雙媚眼上下瞅了我兩眼,桀驁一笑:“若不得,夫人可想好了,三爺若有好歹,青媚必殺夫人和自己以殉主人。”

  齊放聽了,連連挑眉,冷笑著正欲開口,我笑著止了他,說道:“好,隨你便!”

  心中暗罵你個臭丫頭,我為你花了這麼多銀兩,你還好意思說過一會活下來才認我作經理,而且還有可能要殺了我,你便是那史上最難搞定的打工仔。你不是那刁民,誰是那刁民?

  黎明的腳步近了,一隊清瘦的僕婦提溜著一堆大桶小桶沿著屋沿下神出鬼沒的湧出,擋到我們面前,看到我們幾騎殺氣騰騰地飛馳而來,皆稟息驚恐的看著,那領頭的管事有張熟悉的胖臉,我便對她微一點頭,她看著我的眼睜得老大。

  果然是周大娘!不虧是紫園見過世面的老人,幾妙鐘後,她立刻肅著臉喝退雜役房的大隊人馬,全部退到一邊,恭迎著給我讓出大路。

  溫暖的陽光開始躍出地平線,新的一天就要開始了,而這是紫園很平凡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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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4 00:00: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九章 唯我大將軍(三)

  青媚同我們飛快地下馬,帶我們抄小道來到一處,有一眼活泉的垂花門洞那裡,我記得是那個孩子逃命時來過的,果然亦是另一個入口。

  青媚道:“這裡其實是一個出口,因我身上沒帶紫魚符,且我等無法回賞心閣入口進去,只好取巧從此入了,不過此處有百年高手把守此門,我等需小心了。”

  我剛點頭,青媚在那眼活泉中探手一撈,立時那扇牆向一旁移動了,我們進來,眼前盡是冷峭危崖,怪石陡立,同我們上面溫柔寶貴的紫園皆然相反,低頭眾人皆駭了一跳,原來底下卻是萬丈深涯,唯見一條深色的河流奔騰而過。不等我發話,青媚早已一拍我的後背,把我打落山崖,然後飛身而下,在半空中追上大叫的我,捉住我的左手一起下落,幾乎同時齊放飛馳而下,拉住我的右手,帶我平穩落地。

  “喂,你······!”我估計齊放想抗議青媚的粗暴手段,但是立刻無數的一寸的小箭羽射向我們所到之處,連帶那附近的山石夷為平地。那箭羽似長了眼,跟著我們一路射下,青媚便拉著我們躲在一塊巨石之後,等呼嘯之聲過了,這才小心翼翼地出來。

  這才發現我們已到了穀底,我眼前卻是一片極深色水面,紫瑩瑩的急流翻滾著白沫流過河中央一塊昏慘慘的巨碑。 這巨碑早已被沖刷得圓頭圓角,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四行古字:紫沙妖塚埋仙骨,緣得貪嗔癡欲苦,彼岸魂歸忘川水,此地生人猶歌舞。

  這看上去是一首勸戒到此地的闖入者詩, 凡是犯了貪嗔癡欲之人,來到此地,無論是仙是妖盡埋於此,在此地汝還可歌舞人生,一旦闖入過了彼岸便登鬼界了.可見此地的兇險.

  “這是忘川,又名紫川,因其色深紫而聞名,傳說飲下此水便可前塵盡忘,”青媚緊張地看著四周,一邊解說道:“不過至今無人敢試,因為這河裡還住著一種可怕的護宮大蟲。”

  話音未落,卻見那河水忽然慢慢平靜下來,水勢也緩了下來,那寬豁的河面如同一塊紫色的凝碧,偶而那紫色水面上有巨大的鱗身顯現,卻見一條條水桶般粗的金蛇蜿蜒地滑開水面,漸漸向我們這邊遊來,有幾條竟然扭曲著湧上岸來,高昂著身體對我們呲牙咧嘴,露出一寸長的大尖牙,細細看來,同莫愁湖中的金不離極像,只是這裡都比莫愁湖中的要大許多倍, 而且沒有血紅的大眼唯有具大的鼻孔和嘴巴。 齊放就要下手擊殺,青媚拉住他:“不可,這地宮的金不離比之上邊的兇惡百倍,你若攻一,必群起復仇,不必驚慌,我自有辦法誘退他們。”

  她巧笑倩兮地自懷裡掏出一物,我們幾個盯睛一看,當時便臉色全變了,就連齊放也白著臉退了一步,原來青媚竟提著一隻斷手,那手斷處血績未幹,想是從剛死之人處切下。

  “他們不吃不新鮮的, 夫人放心,這是西營的細作的,可不是普通僕役百姓的.”青媚認真地解釋一番,我們的臉更白.青媚挑了挑眉攜著那斷手向幾條金不離走去:“蟲蟲,畢畢,如如,快來呀,姐姐給你們帶好吃的了,要吃也吃那個大理的白面書生,可別吃姐姐我哦。”

  小放額頭的青筋崩了一崩,挾仇帶怨地看著青媚,青媚卻回她一個媚笑,一邊嬌柔哄著一群巨蛇,一邊用那只斷掌誘著那幾金不離,而它們好像聽懂了她的話,嗷嗷叫著扭曲著身體,爭先恐後地追隨著她手中的斷手。然後到離我們足夠遠的地方,她奮力把那斷手一扔,果然一堆金不離跟著躍進河中爭相游向那只斷手。

  她若無其事地走回來,在下擺上揩揩雙手,我便咽著唾沫過來:“哎!那個,青媚,我等如何渡河?”

  青媚嫣然一笑:“夫人稍候,梢公快來了。”

  沒想到這裡還有梢公,果然,不一會兒,河面漂來一陣蒼老哀傷的歌聲:“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

  寬闊的紫河河面上漸顯一個帶著破斗笠的老者,撐著一葉極窄的扁舟,臉上的面具傷痕累累,似是經年刀斧砸痕,露出五分之三的乾枯的面皮來,包括一隻黃褐色的老眼,和枯樹疙瘩一樣的嘴皮子,瘦骨嶙峋的身上只穿一身破舊的衣衫,可能是久不更換,一股刺鼻的惡臭傳來,且此陰濕寒冷,他卻只著一件絳色的單袍,腰間粗粗地用一根麻繩系了。

  那老者極慢極慢將船撐到岸中那塊巨碑旁,那舟邊的麻袋一散,卻見一堆人體肉塊,河中的巨蛇開心地一搶而空,果然這裡的主人專以人肉豢養這些金不離用來看守暗宮。

  我們的眼睛微花,卻見那個老者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近前,略伸頭,細細看了我們一陣,然後抻出一隻近似骨頭的手,對著法舟很慢很慢說道:”你是這群小鬼的頭吧,來此地是來做這金龍的食物麼”

  法舟正要開口,青媚早已冷冷地亮出一塊刻著紫星的紫玉腰牌:”我乃紫苑家主坐下紫星武士青媚,今天特地要借小舟一用,還請老丈放行。 ”

  那老頭森然笑道:“如今的原氏莫非後繼無人了,連你們這等小鬼都能作紫星武士了?”

  就這一句話,嚴重地傷害了在場所有80及90後的自尊心,青媚輕叱一聲仗劍出擊,然而沒有人看見這個老人是怎麼出手的,青媚便軟軟地倒在那裡,小放剛剛出手也被定在我的身邊,接著是法舟,眼看著一片冰冷的氣息撲向我,那老者冰冷的破面具停在我面前,他一支長長的黑指骨直指我的咽喉。

  “咦?!你的眼睛好生奇怪?”

  他冰冷的老手握緊我的咽喉,漸漸收緊。

  就在這時,有一個小影子撐著一葉小舟而來,然後借著長槁,飛奔到岸上,卻是那個白面具的小孩子小彧,他對那老者手舞足蹈地比了一通,然後遞上一塊魚符,那老者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慢慢道:“既然宮主允了,那你且來吧。”

  “那我的朋友?”

  老者看也不看身後,用腳跟一帶兩顆石頭,飛向小放和法舟,那兩人便解了穴,但仍是軟軟地坐下地來,小放身體岸邊爬了起步又被金不離逼退了回來,只得抱起人事不醒的青媚,扶著法舟往後退。

  老者快速地拉著我施輕功來到那葉偏舟,小彧也飛到小舟上,對我伸開雙手啊啊叫著要抱,我便把小彧放在我腿上坐著,而我坐在放著一堆死人骨頭的地方,那小彧倒似很開心拉著我的雙手,時而用小手抓起剩下的肉塊喂金不離,時而拾起兩根腿骨玩互相擊著玩,似是同老者很熟悉。

  我不停地咽著唾沫抱緊小彧,儘量鎮定地看著那個老頭。那面具下不知是一副怎樣的面孔,總感覺他在盯著我的眼睛看。小舟在凝緩的紫色河流中行了一會,我發現這條所謂的紫川非常深,有時會有種前身長著爪的大金龍躍上,或是攀住我們的舟沿對我張著血盆大口,小彧便敏捷地不時擊打,那老者亦用船漿閃電出擊,那些被擊暈的金龍一落水中便被同伴當成扔下的食物圍著撕裂,血腥味更濃.最大的曾有一隻巨大的蛇頭隱現,似人頭一般大小,足有十來米長,看樣子像是活了幾百年了。受到老者的攻擊, 便像條巨大的金龍從一側滑過上空,躍過小舟,咆哮著落到我們的另一邊,猶對著我張嘴嘶吼,我看得膽戰心驚,小彧卻還咯咯笑著揮出一根人骨頭把它打得更遠.

  “請問前輩,這條紫川可是同上面的莫愁湖相通。” 我鼓起勇氣問道。

  那老者沉默地點了點頭。

  “請問前輩如何稱呼?”

  那老頭歪著腦袋想了一陣,一隻昏濁的黃眼一陣迷茫:“哎!記不得了。”

  這是一個有些詭異的答案,過了一會他忽然開口慢慢解釋道:“這條忘川,相傳是千年以前,一位紫瞳的原氏先祖骨血所化,這位先祖以自己的血肉之軀,誘妖魔進入紫陵宮同歸於盡,保得一方平安,從此之後,但凡喝下這裡的水便會忘記一切情愛,一切愁苦,消去七情六欲,成了為一個沒有痛苦的人,老朽就是長年行船於上,偶爾沾了些忘川水,漸漸地就忘記了姓甚名誰,過往總總了,唯記得奉宮主之命,守護這裡的出口,平日餵食金龍,擊殺擅入者.”

  說到最後一句,老者的黃眼一片清明,閃過狠戾.

  我胡亂地哦了一聲,心想這裡的先祖傳說人物可能說得是同原理年一起埋葬紫陵宮的軒轅紫蠡吧,傳說中這忘川以她血肉所化,我倒不信,但極有可能是這河底的沙石含有一種特殊的礦物質,染紫了此地的地下河,這條地下河連著上面的莫愁湖,這裡的金不離品種可能是從上面順水遊下,因為長年黑暗,然後發生變異進化,是故沒有眼睛。 原氏故意常年以人肉餵養,且終日與武功高手相博,那身軀便卻比上面的同類要強壯得多,自然是最好的守護者。

  我又想,也許這個老頭其實跟司馬遽一樣,在暗宮裡,尤其在這條河流上長年漂流,沒人陪他說話,結果一遇到人就說個不停。

  我略放心防,胡謅道:“原氏有獨門秘藥無憂散, 服之可使人五官昏潰,忘憂負愛,也許便是取材於此吧。”

  老頭忽地停了下來,任那一葉扁舟停在湖中央,自己卻盤腿坐了下來。

  一時間周圍那些強壯的生物游來遊去,不時輕撞舟沿。小彧似乎也有些不樂意了,用手裡的兩根骨頭敲敲老者,以示他快些前進 。

  “方才探到你的脈息,似是被下了生生不離?”老頭輕而易舉地按住了小彧的“玩具”,在面具下緩緩地呵呵笑了起來:“你是原氏的女人吧。“

  我微點點頭。

  老頭子忽然像是要開懇談會似的:“呵呵,你既是原氏的女人,為何要回去呢。”

  “我要去救人,事從緊迫,還請前輩高抬貴手,速速送我到對岸。”我耐著性子對他揖首道。

  “你難道不知道嗎,原氏中人皆是受過詛咒的魔鬼,他們是永遠不會得到真愛。”

  哎?!什麼意思?忽然想起原清舞也曾經對我說過原家的男人是世間最陰狠毒辣的男人,偏偏又多情的緊!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愣愣地看著他。

  那老者枯瘦的手卻掂起船槳柄搔搔稀疏的灰發,陰陽怪氣道:“因為他們是想得到一切的癡鬼,你跟著他們會倒大黴的。”

  這倒說得有幾分道理,原氏向來推崇佛教為國教,可惜佛教五戒中的貪、嗔、癡、慢、疑,原氏倒是樣樣都占了個全。其實紅塵中人,又有幾個能逃過這些欲望呢?

  我正胡思亂想間,卻聽那老者循循道:“如果你願意喝下這裡的河水,你確能忘記往事,我也能載你回頭,想你那些夥伴定是還在原地等你。

  我淡笑如初:“多謝前輩,木槿如今為心而活,請您成全。”

  他在面具底下粗嘎地笑了起來,滿是嘲諷之意,他再一次很慢很慢地爬將起來,骨頭一般的手用力撐開一槁,蕩開一葉小舟,低沉道:“很多年以前,曾經有一位勇武英俊的年青人闖了進來,他被我震傷了心脈,我好意對他說了同樣的話,他卻執意進來,後來我連他的屍骨也沒有見到過。不過我記得,他同你的回答一模一樣,你的神情同他甚是相似。”

  我不由微微歎了一口氣,他在對面慢慢咕噥道:“咦!你歎氣的模樣也同他有些相似,真奇怪,今天老朽想起了許多往事。”

  小彧似乎有些害怕,返身緊緊抱住我,我也回抱住他。

  他似是對我歎了一口氣,再一次撐開那小舟,速度快了很多,他自嘲道:“奇了,老朽想起了很久以前老祖先傳下來的一首歌來,原來一直只記得上闕,記不得下闕,今日卻忽然想了起來,你身上是不是帶了什麼符咒,可以解我喝下的紫川之水?”

  我抱緊小彧,使勁搖著頭。心中暗想莫非是我胸口的紫殤起了作用,讓這老者想起了許多往事?

  那老者卻呵呵笑了起來:“既然與你姻緣際會,便唱與你聽吧。”

  哎?!怎麼還要開水上個人演唱會呢?只聽他開啟嗓子,唱起一首歌來,他的聲音嘶啞悲傷,口音難辯.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似這般真情是假意,似那廂假意卻真心······休言花落紫川,卻道孤命殤還······ 似花還似非花去,破窗殘月緣盡時····。

  那歌詞甚是奇怪,音調卻是略微有點走樣的長相守,那曲調明明難以入耳卻偏偏如魔音一般鑽入耳中,勾起無數往事,還有一些我以前從不曾見過的畫面在我腦海中活躍,依稀看到紫浮裝扮的段月容抱著一個女子哭化了臉,待近一看,那女子一身火紅,窈窕娉婷,長得同我甚是相似,她忽然對我睜開了一雙紫眼睛, 對我哀傷地流著淚,我不由魂斷神傷,淚滴沾巾。

  正當我神志癡迷,向那紫河傾頹時,有人輕拍我的臉,原來是小彧,我擦乾滿臉的淚水,眼前漸漸亮了起來,卻見前方有一點溫暖的光茫,原來不知何時已到了岸邊。

  卻見一人長身玉立,一般半舊的綿袍,乾乾淨淨地在水邊軒昂而立,左手擎著一盞昏黃柔和的燈,袖口處微露一段強壯的小臂肌肉,上面隱隱地顯著西番蓮的紋身,如一團火光照亮了我的內心,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暗宮宮主如此雀躍。

  “青媚同我傳信,我還正準備替你和他收屍呢,沒想到你還真來了。”我正躊躇著說什麼同他打招呼,他早已身形一晃,躍到舟上,向我伸出手來,我和小彧便被他有力的手給拉上岸,“你的命太硬了,果然是破運星。”

  他在面具下愉悅地笑著,但□裡還是一如既往地對我如嘲似諷,我也懶得理他,趕緊立穩了,回他淡淡一笑,回頭卻見那老者既沒有對暗宮主行禮,也沒有說任何話,又像初見時一樣,雙手交疊擱在長槁上,歪頭看著我們,像是在看戲一般,司馬遽對他微躬身一揖道,恭敬道:“多謝妖叔。”

  那老頭歪著腦袋慢慢點著頭,恍然大悟道:“嗯,我想起來了,我叫司馬妖。”

  那妖叔對司馬遽點了點頭,暗宮下有暗風吹過,我不由打了個哆嗦,看那妖叔衣衫盡破,露著兩條枯瘦的長腿,不由動了惻隱之心, 便解下雪狸子披風,遞上去:“多謝前輩相助,暗宮陰冷,請前輩收下禦寒吧。”

  那妖叔枯骨一般的手慢慢接過來,低下頭用黑瘦的手撫摸那亮滑的貴重白毛,剎那間,黑白相間,貴賤相接,甚是觸目,他點點頭,慢吞吞道:“咦?你同那人一樣,臨走時也送了我一件衣服哪。”

  說閉也不道謝,只是閃電般地遠遠地蕩開了去。

  毫無預兆地司馬遽伸手拉起我的手使輕功向上飛去,小彧也飛身躍到一塊大鐘乳石上,電光火石之間那忘川猛地向上氾濫漲潮,如同方才所見,奔騰咆哮起來,那紫色的潮水已經淹過我們方才站的岸邊,他放下我時,我猛回頭,卻見一葉小舟已在紫色的河中忽隱忽現,耳邊微微傳來那奇怪的梢公那奇怪的歌聲:“似花還似非花去,破窗殘月緣盡時。”

  “你這賄賂行得挺好,”耳邊傳來司馬遽的戲謔之聲:“可惜,恐怕是沒有機會再請妖叔幫忙了,他一般只送活人進來,死人出去的。”

  我橫了他一眼,正要猛然驚覺他的手還在我的腰間,我便拍開他的手,離他一步遠,正色道:“茲事體大,還請快快帶路,送我回賞心閣。”

  他呵呵一笑:“假正經的東西,急什麼,有你在,他哪能那麼容易就死嘍?”

  嘿,你算哪顆蔥,我為毛要同你正經啊!

  他嘴上輕薄,腳上卻飛快地挪動了起來,他的輕功極好,連小彧也輕鬆地跟著, 而我只得拼盡全力方跟得上他們,他們只得飛飛停停,不時等我.

  一路上他還能快速地講述原委,侯爺的確調了一瓶死藥,看樣子確要賜死一位貴人,但沒正式說過要賜死誰,可能原非白也擔心這死藥是給我的, 便傳言讓青媚將我轉移出去,有人便稱此機會拿死藥作文章,假傳消息侯爺要賜死原非白和我,並且切斷紫園的一切消息,以鼓動東營暗人鬧事,幸虧我們及時回來,未釀成大禍.

  可惜我只能勉強跟上他們,聽了個大概。

  “我方才已經見過青媚了,你這女人倒是不苯,幸而折了回來.”他算是誇我吧,可惜我已經氣喘如牛,無法回答他的話.

  他不厚道地埋怨了幾句,最後實在忍不不住了,一把橫抱起我,往前掠去,我大驚:”你要幹甚.”

  “你這也太慢了,是想回去替原非白收屍嗎”

  嘿!這人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啊!可說實話,這人的武功是真好,不用等我之後,他的速度驚人地提了起來, 把小彧也甩在身後,小彧哇哇叫著使勁跟了上來.

  我便忍住不語,他的胸膛寬闊強壯又溫暖,我不由思念原非白,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心中便如刀絞一般.

  可能為了緩合我的尷尬,他對我說起方才渡我們的那個老梢公司馬妖是暗宮最年長的人,亦是武功最高者,經歷了暗宮很多風雲,沒有人知道他的年紀,甚至有人說他已經活了好幾百年了。

  想起那個妖叔,我便放柔聲音道:“宮主大人,我可否誠懇地請求您提高妖叔的福利待遇”

  “呃什麼意思”

  “他既為你們暗宮服務多年,作為宮主你是否可以派人照顧一下這些高齡老人的晚年生活…….”

  司馬遽在面具下嘿嘿悶笑兩聲:”真是個不知死活的, 都快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還關心別人”

  他便話音一轉:”不過,本宮可否也誠懇地請求君老闆帶著你豐富的嫁妝從此入主暗宮,幫助本宮做好家務,帶好小彧, 別到外面興風作浪,禍害咱們原三爺還有各方豪傑成嗎”

  蒼天啊!大地啊!我終於見到一個比我還要混蛋的混蛋了,我假笑道:”我誠懇地請求您打消一萬年不可能實現的妄想吧.”

  他輕鬆地飛奔笑道:“本宮誠懇地請求姑娘三思.”

  我咬牙切齒道:“我誠懇地請求您抓緊時間快帶我上去吧.”

  “本宮誠懇地准了.”

  “……!!”

  我們又回到了那個黑暗的通道,司馬遽開動機關,有光傳來,我們從一個小門貓腰鑽了出去.他把小彧留在裡面,自己同我一起出去.我們悄然落地,正是賞心閣的內間,非白的臥室.我小心地掀起簾子,裡面卻空無一人,心中暗想,難道宣王已經脫身了嗎

  忽然聽到前面有宣王的聲音傳來,司馬遽略擺手,示意我過去,他在後面保護,我便悄悄走到前廳,越過珠簾我看到宣王正鐵青著一張臉坐在方才我們談話的地方,身後站著瑟瑟發抖的薇薇,嚇得嘴唇毫無血,混身只靠扶著花梨木椅背才沒有倒下.

  “你這著棋好生厲害,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宣王冷笑著說道:”只是你不怕父皇和叔父發現了嗎?”

  在他對面有個年青的聲音呵呵笑道:”怎麼可能會發現呢三瘸子的暗人馬上會沖進來,謀逆作亂,叔父自然會派兵鎮壓,到時你們都將死在亂軍之中,我便可同駙馬安枕無憂.”

  “王兄妙計,”宣王淡淡道,目光向我這裡漂來,看到我身影的一剎那,眼神閃過驚喜,卻仍然面不改色地鼓了鼓掌:”臣弟自虧弗如啊!”

  我正思忖著該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宣王給換下去,忽然身後腳步聲起,有人低沉地笑道:”這可是木槿吧,既醒來了,為何躲在這裡偷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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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唯我大將軍(四)

  宣王的臉死灰一般,薇薇嚇得正要崩潰大叫,一個高大遒勁的黑衣人從後面力劈一下,立刻不醒人事,宣王對面的太子嚇得站了起來。

  我的眼前站著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宮妝婦人,看似四十上下,但資容秀美端莊,保養極好,烏髮滲著絲絲雪白,可那堆雲髻卻梳得極為得體高雅,玉容上敷著極白的粉,眉目細挑,描繪精緻,額頭貼著牡丹鈿,朱唇微點殷紅,正是宮中流行的櫻桃妝,身上只著一件棗紅的披帛襦裙,但覺通身雍容華貴。

  她的身後站著一個雙目淩厲的老太監,還有那個襲擊我和薇薇的黑衣人。

  只聽太子激動道:“母后,您如何來了。”

  那太子畜著八字須,長相清秀,身形卻略顯細瘦,喉結極為突出,消瘦的臉龐上,雙目顯得有些偏大,熬得通紅,有些神經質地看著我,帶著一絲恐懼:“你是何人,從哪裡崩出來的。”

  那位高貴的婦人冷冷一笑:“這位夫人已經在一旁偷聽多時了,你與你的侍衛竟未發現,愚蠢至極。”

  只因那人擊在我的胸腹舊傷處,我捂著傷口喘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在地上坐了起來,有人扶了我一把,我這才艱難地爬了起來,抬頭一看,原來是宣王。

  “你回來是極好的,不枉是他看中的人,”他歎了口氣,扶我站好:“可惜就是回來晚了。”

  說罷,再不理我,便下跪施了一個大禮:“兒臣見過皇后娘娘。”

  “兒臣嘗聞自古晉陽近狄俗,尚武藝,素有晉陽自古多英豪之稱,晉陽女子果是狠辣非常,”宣兒淡淡道,“皇后年近半百,又是皇室弱質,卻能騎馬千里自新都趕赴西京,真乃女中丈夫也。”

  王皇后溫雅一笑:“緒兒,你總是比複兒會說話得多,其實小時候本宮總希望複兒同你一樣,多得些你父皇的關愛。”

  宣王冷冷一笑:“兒臣少時尊皇后為母后,也曾同皇兄承歡母后膝下,為何母后如此仇恨兒臣。”

  王皇后似是想起宣王少時的模樣,歎了一聲:“本宮還記得你小時候出了痘疹,孔妹妹哭得淚人兒一般,.因本宮曾照顧複兒康愈,便降旨讓本宮親自照療於你,小時候的你真是可愛,後來你在我身邊長了好一段時間,總是叫我母后,差點連孔妃也不認得了。”

  “那時的母后對兒臣疼愛有加。”宣王點頭道。

  “沅璃乃本宮之兄晉陽節度使的掌上明珠,地位非凡,當年皇上指婚,本宮欣然應允,可是沅璃卻頻頻前來哭訴,你時常眠花宿柳,公然召妓。”

  “您把親族最近的侄女沅璃許給兒臣,當時兒臣的心中萬分感激,只可惜她有著高貴的出身,卻沒有一顆高貴的心,您可知兒臣的後花園裡種的牡丹花為何如此繁盛嗎?”

  王皇訝然道:“沅璃親自照拂軒轅族花?自然盡心盡力,有何不妥啊?”

  “只因下麵埋著的全是累累白骨,皆是沅璃所虐殺的寵妾!沅璃自小習武,有時甚至親自動手鞭撻,她故意使人將這些女子埋在我常去的後花園,便是要提醒兒臣不得再碰其他女子,有時逼急了,她連兒臣都要親自掌摑,想必皇后時常兒聞吧。”宣王咬牙切齒道:“沅璃果是皇后親族,一般狠毒。”

  我聽得毛骨悚然,這位王妃比外面傳說得猶勝三分啊,甚至超過了君莫問那凶捍的紫瞳妻。

  王皇后卻優雅地掩著嘴角大笑出聲:“這個孩子,行事作風還真有點像我。”

  “最讓兒臣心寒的是每次她無理取鬧,便到皇后宮中哭訴,把兒臣的一舉一動全告訴皇后。兒臣後來終於明白了,皇后將族中疑心病最重的侄女嫁給兒臣,便是為了監視兒臣,果然血濃於水,在母后的心中,為了大哥,母后甚至可以背著父皇毒害其他皇子。”

  “大膽宣王,敢對皇后出言不馴。”王皇后身後的太監兇狠地喊出來。

  “哎,長福。”王皇后輕笑著:“宣王殿下的日子不多了,就讓他說吧。”

  “您的本意是讓挑拔墨隱的暗人,沖進紫園救出花西夫人和墨隱,不明真相的叔父便會一怒之下殺了墨隱,而兒臣也因會同墨隱謀逆,不是死在亂軍之中, 便是被叔父和父皇賜死。”

  “說得好,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同你娘一樣聰明。” 王皇后和藹地說著,那慈和的眉目下卻看不清那黯沉的目光。

  “可是現在花西夫人折了回來,想必是非白的暗人也知中計了,卻不知皇后這部棋接下去如何下?”宣王淡笑道。

  王皇后歎了一口氣:“傻孩子,既然踏雪公子沒有為花西夫人闖進紫園行刺武安王,那便只能由另一個貴人來了。”

  “你聽?”王皇后輕輕將手放在耳上,面帶微笑,我也確聽到有喊殺之聲:“已經有人闖進紫園救主了,那應該是你的龍禁衛。”

  宣王的俊顏勃然變色:“不可能,我隻身前來,只帶了三十龍禁衛,且沒有我的虎符,誰敢造次。”

  王皇后含笑如初:“確不是你隨身帶來的龍禁衛, 而是你留在洛陽的三千府兵,他們雖沒有你的虎符,可是卻有宣王妃親自前來,誰敢不聽。”

  “什麼?沅璃?”

  “你忘記了嗎,她出身軍閥世家,自然懂得帶兵打仗,”王皇后歎了一口氣:“她雖好妒成性,但卻對你愛若珠寶,你平日裡還真的錯怪她了,她聽說你身限囫圇,便親自帶了龍禁衛三千還有自己陪嫁的一千子弟兵前來。”

  “這有勇無謀的蠢婦,”宣王汗如雨下,連連罵著蠢婦,臉色愈白,忽然張口吐出一口鮮血。

  我趕緊扶著他坐回椅子,心中著急地想著應對之策,這個皇后素有賢名,不想行事如此狠毒。

  太子在一旁張狂地大笑起來:“沅璃表妹好生可愛 ,本緒真是有福氣,當年本王也曾向母親求娶,現在本王明白為何母親沒有答應兒臣,反倒將沅璃表妹嫁于你。”

  我看著王皇后道:“皇后陛下無旨親至西京,背水一戰,不知為何?”

  王皇后瞥向我,平靜道:“問得好,等你有了孩子,也許便會明白一個做母親的心情, 本宮可以接受任何傷害,卻不能讓人奪去我孩兒的太子之位。”

  宣王冷笑一聲:“君主無能,必然亡國,以太子的資質,皇后即便扶他登位,打回京都,早晚亦會為原氏所滅,其實說來說去,是皇后自己想當皇帝吧。”

  王皇后笑而不答,太子卻氣得上前摑了一掌宣王:“你這逆賊,從小便不是本宮的對手,還敢狡賴?

  那個老太監掏出一隻小白瓶,輕哧道:“宣王陰謀敗露,便狠毒地殺了花西夫人,然後畏罪自殺,就讓奴才送宣王上路吧。”

  我心說不好,那黑衣人已如風一般擊向我的天靈蓋,我同時動了右腕,射出護錦,那黑衣人輕靈一閃,已如流星一般扣住了我的喉嚨。

  “慢著,”宣王面色慘澹:“求母后殺我二人前,再回答兒臣最後一個問題。”

  宣王看著王皇后的眼睛問道:“我母妃還有小公主當初為何沒有隨大夥一起逃離昭明宮,她明明是同皇后在一起的。”

  王皇后的眼睛閃過一絲陰狠,慈和的面目瞬間冷酷起來:“長福,還不快送宣王上路?”

  那黑衣人的手開始緊了起來,我正欲揮出酬情,一支銀箭已如離弦之箭飛來,正中黑衣人的手勁,那人的手腕立時血流如注,那手當時便廢了。

  “且慢,朕也想知道這個答案。”有一個滄老的聲音傳來,帷幕後慢慢轉出二個人來,走在前頭的一人有著一雙明亮的鳳目,嘴角帶著一絲諷笑,身後一人乃是六十開外的老者,一身明皇的五爪龍緞袍,步履緩慢,眼神黯淡。

  所有人驚呆了,竟是當今德宗皇帝同原青江?眾人連行禮也忘記了,好半天,宣王最先回過神來,勉力同我跪下,深施一禮:“見過吾皇,見過叔父。

  賞心閣的大門被大開,當前一人鳳目瀲灩,如皓月當空,身穿勁裝,血濺滿身:“見過吾皇,父侯,逆賊已全部誅殺。”

  是非白,我在心中長籲一口氣,非白的目光也向我掃來,看到我好端端地站著,眼神似也松了一口氣,代之是滿腔喜悅。

  宣王驚問:“何處逆賊?沅璃她……”

  “回宣王,欲行刺御駕的乃是皇后所帶鐵衛,已全部伏誅,”原非白大聲回道,“宣王妃帶著三千龍禁衛與一千王府兵甲護衛皇上前來,方才協同東營兵士誅殺逆賊,現正在前廳修息,宣王妃正往此處前來,請宣王放心。”

  宣王明顯地松了一口氣。眼中驕傲陡顯。就在大夥一愣神之時,那黑衣人如獸一般躍起攻向宣王,早已被非白身後的沈昌宗在空中迎擊,一掌劈下,那黑衣人委頓於地,所帶人皮面具被震下來,露出一張被火燒傷的女子容貌,正七竅留血,顯是被沈昌宗震死了。

  王皇后眼中一陣不忍:“翹兒。”

  那眼中流下淚來,沖刷了眼角的香粉,露出深深的皺紋和悲傷來,她施施然走過去,拿出手中的娟帕,覆在那黑衣人的面上。然後整了整衣衫,走到德宗面前,平靜地行了大禮:“臣妾見過皇上。”

  德宗抬頭將目光許久地放在皇后身上,過了好一會兒,走過去,將她扶起。

  那長福的太監對王皇后跪倒,磕了一個響頭,老眼中悲淒微顯,淡定地流淚道:“老奴伺候皇后一生,未及報答主子一二,今日拜別了,只求來世再報主子的大恩了。”

  說罷站起來,大聲道:“今日的一切,皆是長福一人協迫王皇后所為,與皇室豪無干係。”說閉猛地撞柱而亡,血濺滿堂。

  王皇后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廣袖輕掩唇角,任眼淚長流,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原卿,”德宗長歎一聲,“帶著孩子們下去,我欲同皇后兩人說幾句話。”

  原青江想了想,點頭道:“請太子與宣王移架。”

  太子早已嚇暈在地上,褲檔處濕了一大片,只得被人抬了出去。

  原青江又看向我,眼神閃過一絲嘉許:“西楓苑女眷本就少之又少,本王看這個丫頭八成不中用了,你且留下陪伺皇上,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非白的臉上閃過一絲異色,我也感到很奇怪,我以為德宗皇帝會拒絕,沒想到他只是對我招了招手:“木槿過來,扶我坐下。”

  早有幾個子弟兵過來,拖走長福和那黑衣毀容女子的屍身,將地板擦淨,我扶著德宗皇帝坐下,王皇后依然站著,德宗便歎了一口氣:“當年逃難途中,你受了腿疾,你這星夜趕路,必定疲憊不堪,快坐下吧,湘君。”

  王皇后輕拭淚水,斂衽為禮,輕輕坐在德宗對面,德宗也不開口,兩人只是靜靜地默然相對,我更不好開口,屋裡靜地連一根針都能聽得見。

  過了好一會兒,月光輕灑,雲霧散去,窗櫺外星空盡綻,德宗看向深遂的夜空,笑道:“湘君,你看今夜的星空真好,朕還記得你年青時很喜歡看星星。”

  “沒想到陛下還記得。”王皇后的目光閃過一絲訝異,垂目恭順道:“陛下也很久沒有呼喚臣妾的閨名了。”

  “湘君,你可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德宗溫柔道:“那時我並不認得你,只覺得你站在那十字橋邊,竟似畫裡的仙女那麼美,後來朕派人去查這是何方閨秀,方才知道你是晉陽名門王氏的長女,閨名湘君,無論女工品貌,還是婦容婦德,族中皆屬第一,本性慈和,平生茹素,不愛殺生,聽說你最愛看星星,因為你相信流星下許的願望都能實現。”

  王皇后的淚水洶湧而出,那笑容愈加溫柔:“陛下不虧是軒轅神族的後人,原來神機營早已把臣妾調查得如此清楚,難怪陛下年青時總愛陪臣妾看星星。”

  “可是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朕你的願望是什麼?”

  “那是因為陛下從來沒有問過。”

  “哦,”德宗點了點頭,淡淡道:“那我現在問了,湘君願意回答嗎?”

  “臣妾一直都希望陛□體健康,得償所願,誅殺竇賊,匡護社稷。”

  德宗又點了點頭:“皇后果然賢慧,既是匡扶社稷,為何要刺殺宣王。”

  “那是因為陛下自從見到孔妹妹,就再也不願意陪臣妾看星星了,再也不抱複兒了。”

  德宗淡淡地垂下蒼老的眼眸,“難道就為這個嗎?所以你故意撇下她和芮兒嗎?”

  兩人始終平靜地聊著天,客客氣氣地一問一答,看不出任何火氣和仇恨,有的只是優雅的歎婉和深重的悲傷

  “臣妾沒有想撇下孔妹妹,倒是孔妹妹想稱機行刺臣妾,”王皇后抬眼看向德宗,理直氣壯道:“她卻不知臣妾從小習武,便一腳將她揣下馬車,而芮公主跟著母親跳下去,臣妾根本沒有時間阻攔。”

  “你為何從來不對朕說起?”

  “因為陛下再也沒有時間來聽臣妾說話了,孔妃太自以為是了,殊不知陛下一心只想著社稷,在國仇家恨面前,臣妾與她都太小了。”

  “原來你這樣恨她,恨朕嗎?”

  “不,皇上,即便孔妹妹奪去了陛下所有的憐愛,在陛□後聯合其他夫人捉弄臣妾,在陛下面前進臣妾的讒言,臣妾從未恨過她,也未恨過陛下, 陛下是臣妾最愛的人啊,而她畢竟替臣妾為陛下帶來了歡樂,可是緒兒自小是同本複一起長大的,臣妾視如己出,您讓臣妾把侄女兒嫁給緒兒,緒兒卻一點也不珍惜,一心想的還是取代本複的位子。”

  “孔妃可以傷害我,卻不能傷害我的孩子,”王皇后驕傲的一仰頭,猛地站了起來,走到德宗面前,眼中迸出犀利的目光。“陛下想讓武安王立原非白為世子,便是助緒兒登上太子之位,陛下可以不愛臣妾,甚至廢臣妾,卻不能奪取複兒的太子之位,若有朝一日,緒兒登基,我同複兒必無生路可言。“

  “湘君同緒兒向來親厚,即便緒兒做為太子,生母已逝,也一樣為尊汝為太后,且我留下遺詔于顧命大臣,照拂你二人,你何苦擔心?

  皇后倒退一步,眼角的皺紋全都深深皺起,慘然笑道:“果然是緒兒同原非白合謀,皇上早已決意改立宣王為太子,也罷,妾今日並不後悔,若今日成功,踏雪公子一死,武安王畢竟少了一隻臂膀,複兒便可高枕無憂。”

  “還有這花西夫人,誰能想到呢,如此貌平之人,卻有個強大的情人大理段太子,背後還有個富可敵國的君氏集團,”她冷冷一笑:“原家究竟還有多少可怕的異人?吾觀這花西夫人絕非常人,今日留之,必鑄大錯。”

  “住口,”德宗忽然抬起頭,冷聲對著皇后大喝一聲道,額頭青筋暴了許久:“傻湘君,你怎麼到現在還不明白 ,那原卿是何許人也,怎會如此容易地受汝等的擺佈啊,朕假意讓原卿立非白為世子,本意是想試探原卿家對於太子廢立之意,可不想你如此沉不住氣,你這樣不僅僅是害了本緒啊,也害了整個皇族,你想想這一瓶死藥是為誰準備?正是為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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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4 00:01: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一章 唯我大將軍(五)

  王皇后面色一片蒼白,烏髮微有蓬亂,跌跌撞撞地回到對面的位子:“原來一切都是原青江的算計。”

  “我確有廢立之心,想那本複優柔寡斷,驕奢狂妄,體質孱弱,且喜好男風,至今無所出,即便有你和王氏在背後扶持,如何能成一個大有為之君呢?

  “是原青江對陛下所說嗎?”王皇后輕蔑一笑。

  德宗沒有理她,只是繼續說道:“只是本複必竟未有大錯,我如何能下詔?可是今日不想你卻終是沉不住氣……。”

  說罷,德宗再也說不下去了,雙唇哆嗦著,臉色慘白。

  兩人又是一片沉默,過了一會兒,王皇后忽然開口道:“皇上為什麼這麼喜歡孔妃?僅僅是因為年青貌美嗎?”

  德宗怒氣陡升,大聲喝道:“都這個時候了,你心裡還想著爭風吃醋之事嗎?”

  王皇后抿唇昂起潔白的額頭:“陛下難道不知麼?朝堂之上,男子為權為名為天下,流血五步,宮闈之內,女子為男子為孩兒亦可你死我活,變成魔鬼。”

  “我一直以為女子之於亂世便是努力活著,如同這花西夫人一般。”德宗平靜下來,輕搖頭:“即便你是母儀天下的皇后,那也須以夫為綱,如何能如此干涉朝政。”

  “我王家養女,皆從男兒,”王皇后輕輕道:“以便有一日,能陪同丈夫上戰場,我從小根本不愛舞刀弄槍,最大的心願也不過是能嫁給心愛的丈夫,可是自從嫁入軒轅家,一切都變了。”

  王皇后忽然啞然失笑:“軒轅太皇太后為皇上選了孔妃和麗妃,還一直賜藥,暗中打落我的胎兒,那時臣妾想,世上怎麼會有如此毒婦,不想,有朝一日臣妾會變成了魔鬼。”

  月光輕輕灑進賞心閣,德宗示意我扶他站起來,走向王皇后:“當年朕一看見十字橋邊的你便亂了方寸,就這樣冒冒失失地走過去,那時朕怎麼會知道你是豪族武家女子呢?只當是一介纖纖弱質,結果還未道近前,翹兒那丫頭便頭一個沖出來,一腳把朕踹下橋了……翹兒當年為了護架也是九死一生,好好一張花容月貌毀於一旦,說起來,朕也虧欠她良多。”

  “可憐的翹兒,”王皇后淒然道:“她為我盡忠一生卻落得如此下場。”

  “湘君,你問我為何如此寵倖孔妃?”德宗伸手撫向她的容顏:“你不覺得她很像年青時候的你嗎?”

  月光照著王皇后驚訝而幸福的臉,她撲到德宗懷裡,放聲痛哭:“陛下,臣妾錯了啊。”

  “湘君,你是一個好母親,好妻子,好皇后,卻實在不是一個好的陰謀家啊?”德宗無奈而心疼地揉住王皇后,老淚縱橫。

  “求請陛下寬恕複兒吧。”王皇后淚流滿面:“他是我的命根子啊,陛下還記得嗎,您給他起名,就是想複我軒轅的威名啊。”

  德宗卻一言不放,只是任眼淚橫流。過了一會,王皇后努力抑制悲痛,後退一步,直直地跪下,莊嚴地行了一個大禮。

  “臣妾這就拜別皇上。”王皇后收了淚容,笑道:“妾這一生自嫁給陛下以來,卻是最開心的一刻。”

  德宗不忍再看,他慢慢轉過身子,再不言語,唯見那雙肩委頓。

  “臣妾去了,請皇上多多保重。”王皇后以頭伏地,德宗始終沒有回過頭來,她略有些失望。

  王皇后飄逸的長帛拂過桌幾, 拂過那個本來要賜給宣王的小瓶子,據說那裡面裝著只有皇室才能用的毒藥鶴頂紅。

  她慢慢走向門口,早有人打開大門,一個身穿銀甲的年青將領正站在門口,那將領面容俊美,雙目滿藏悲痛和慚愧,呆呆地看著王皇后,猛地雙膝跪倒,淚流冷階:“姑姑……沅璃罪該萬死。”

  王皇后歎了一口氣,微笑道:“身為人婦,自然以夫為綱,你雖是晉陽王家女兒,卻是宣王嫡妻,何罪之有?”

  那宣王妃王沅璃頭重得更低,淚水也流得更兇猛,王皇后道:“宣王妃同宣王情深意切,姑姑為你感到高興,只是沅璃你當明白,既做天家女人,雖富貴一時,卻也兇險異常,你選了這條路便沒有回頭了,只能走下去,無論結局,只有走到盡頭為止了。”

  宣王妃抬起哭花的臉來,努力點了一下頭:“沅璃謹遵姑姑教誨。”

  王皇后輕扶起她:“你果然是我王家女兒,烈火柔情,又敢於領兵救架,確有皇后威儀,姑姑相信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好皇后,匡扶社稷,輔助新君,重振軒轅。”

  靜默的火把呲哮著衛士的額角,忽閃閃地把王皇后的影子在花林道上拉得長長的。衛士一個一個肅穆地跪倒,拜別著前王皇后,妍紅的梅花瓣飄過,落在王皇后挺直的肩頭,還有高貴的臉龐上,她的手中拿著那瓶死藥,面含微笑飄然而去。

  宣王妃滿面淚痕,一步一步跟著她,艱難地消失在西楓苑的花林道盡頭。

  也許,宣王妃對王皇后關於宣王尋花問柳的投訴,以及宣王常惡宣王妃好妒成性,仗寵侍嬌,不過是一個掩人耳目的屏障,讓王皇后一直以為宣王與宣王妃二人不和,便靠宣王妃將宣王掌握在她的掌控之下,輕易落入了他們的反間計,德宗說得對,其實王皇后的內心深處是一個賢妻良母,並不適合這紛爭的世界,相反倒是這個宣王,年紀青青便有如此深的城府。此人也許會是原家最大的敵人。

  表面上這一場皇室博弈的結果,宣王勝而太子敗,卻悄悄改變了原家的內部力量。

  但問題是像原青江這樣狡猾地老狐狸難道會看不出來宣王非池中之物嗎?他為何會輕易讓像宣王這樣可怕的對手得手呢,如果太子當政,豈不是比宣王更容易掌控嗎?

  忽然想起八年前原青江曾對我說過在他心中原非白是他最得意的繼承人,難道還是為了非白?我正思忖著,德宗卻轉過身來,九五至尊的臉上已看不到任何悲傷。只是一片冷寂,忽然出口道:“如果你是湘君,你也會這麼做嗎?”

  哎?!怎麼突然問這種問題?

  我想了三秒鐘,搖頭道:“不會。”

  “那你會如何?”

  “民女不知,請皇上恕罪。”我誠實道:“木槿一介草民,實在不敢枉想,但民女確能體諒王皇后的心情,也能體會她的愛子之心,是故實不知道會不會同王皇后一樣孤注一擲。”

  首先我不是皇后,我當然沒辦法做,如果我是皇后,還真不會這麼做,當然就算想這麼做,我也不會當面告訴你的。

  德宗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回答,也同我一樣想了三秒鐘,面無表情地看著我道:“已經很久沒有人對朕說這樣的大實話了。”

  我當場嚇得跪下。幸好這是時有人在外朗聲道:“一等照武將軍原非白求見。”

  我心頭一振,非白回來了。

  當即德宗宣非白進來,然後非白匆匆地護架離開了,走時,他給了我一個鼓勵的笑容。過了一會有二個驚魂未定的婢女過來,傳話說按慣例賞心閣今夜不安,住不得人,要請道士做法士,我才能搬回去住,讓我先回別處安寢,於是我又回到了前面的西廂房,那是我八前剛到西楓苑時住的小偏屋。

  苑外五更鼓乾澀地響起,那兩個小婢女又驚又怕地在外間睡著了,我走出房門,站在花林道上,一人孤零零的沐浴在月光下,倍感孤寂害怕,我正在想不知大理眾人是否已安全出了西京地界,還有如何送信讓于飛燕不用過來了,忽然有人應景地在我身後朝我的耳朵吹氣,我嚇得轉過身,正貼著一張白面具。

  我倒退三步,努力平靜下來,冷冷道:“宮主剛才不出來,現在又嚇唬我這算什麼。”

  那司馬遽也不生氣,在面具下咭咭咕咕地笑了半天:“明明是你方才走神了,我都在你身後站半天了,還來賴我。”

  “宮主同青媚其實是武安王安排好了吧,故意引我回去?讓王皇后自投羅網。”我對他假笑了一下:“請問宮主這回子又有何指教?”

  “你這女人可真會過河拆橋,若非我一路護你回西楓苑,如何會有如此奇遇, 夫人馬上就要富貴勝天了,也不謝謝本宮,只會在此埋怨?”

  “富貴升天?”我當時聽錯了,只是悲觀地一攤手,懊惱道:“武安王他老人家為嘛還要賜死我呀?嫌死藥太多了麼?”

  “您也抬舉自己了,須知只有原氏宗親才能得到紫園主人的死藥?!”我的話似又給他拿了個話柄,讓他又成功而愉悅地哧笑了我一頓,但我的心總算放到肚子裡。

  他忽而轉了個話題:“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西楓苑裡就只剩我來保護你了,我倒還真希望指教一下你的武功, 別讓我沒事當保姆。”

  “青媚呢?齊放和法兄他們呢?身體好些了嗎?”我詫異道:“他們不能來保護我嗎?”

  “小青和法舟這回傷得重了,得養幾天,齊放現在正在見一個重要的人。”

  “何人?”

  “那人倒也算你的貴人了,正是您那結義大兄, 二等神武將軍于飛燕?”

  “不可能!”我大驚:“此時大哥應該在攻打晉陽才是,再說我是二個時辰以前傳的話,哪有可能如此快便回來了?除非武安王一早便如他回西京!”

  司馬遽的白面具神秘地在月光下泛著光暉,微微歪著,看著我額頭冒了冷汗,我以我女人的直覺感到他在笑我:“夫人所料應是不差,今日一早,主公確發十萬火急之令,宣神武將軍回西京述職。”

  “敢問宮主,可否帶我去見我義兄,我著實擔心他的安危。”

  “好說,”司馬遽慢條斯理地坐到石階上,翹起個二郎腿:“本宮想向夫人討個賞!”

  就沖你這態度是討賞嗎?我看你就是個敲詐犯才對。

  我暗中跺跺腳,走近他,綻開一絲溫吞慈和的職業笑容,儘量和顏悅色道:“宮主說哪裡話來,方才蒙宮主保護,木槿這才虎口脫險,理當粉身碎骨報答一二才是正理,宮主有何難事,但說無妨,木槿必盡心為宮主達成心願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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