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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煓梓]愛情缺氧[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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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2 03:18:1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愛情缺氧》作者:煓梓

心地善良的紀雨歡幾乎沒有恨過任何人,除了那位大老闆!
他的冷酷無情讓她幸福的家庭破滅,她也因此成了少年家長。
為了養家,她不惜剪去一頭長髮,只求能參加比賽拿獎金,
強大的肺活量是她致勝的武器,沒想到也因此得到愛情⋯⋯
從小到大,伊淳赫不斷詛咒他該死的體質,無時無刻都能缺氧。
每逢傾盆大雨他就喘不過氣,直到觸碰到她那兩片豐潤的嘴唇,
她及時輸送給他最需要的氧氣,將他從死亡邊緣拉回來,
奇怪的是她的氣息是如此熟悉,好像許久以前他們就曾相遇?
愛情在耳鬢廝磨間展開,然而事情真相卻戳破粉紅色的泡泡!
到底他能不能留住她,還是任由愛情缺氧?他也沒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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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2 03:19: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停車!」

  黑色林肯加長型禮車在一家游泳池前急停,輪胎高速磨擦路面發出刺耳的聲音,引起四周行人的側目。

  想要看見頂級跑車馳騁在街頭已經不容易,況且是加長型禮車?是以過往行人都忍不住停下來多瞄幾眼,以為下車的會是新郎新娘之類的,沒想到走下來的是一個約莫八、九歲的男孩,當花童年紀是有些大了,況且也沒看見新娘或新郎,只瞧見戴著白手套的司機,匆匆忙忙推開駕駛座的門,跑過來跟男孩道歉。

  「對不起,少爺,來不及為你開門。」司機的年紀至少是男孩的四倍甚至五倍,可謙卑的態度,卻讓人看了不勝唏噓,怨嘆社會貧富差距之懸殊。

  「沒關系。」男孩的態度稱不上傲慢,但也絕對不客氣,小小年紀就懂得階級上的差別,想來也是父母教導的結果。

  「但是少爺,我們來這個地方做什麼?」司機不安地看向頭上的招牌,上頭寫著「活泉室內溫水游泳池」,看起來規模不是太大,設備恐怕也不會太好。

  「我要找紀教練,你別跟過來。」男孩手上還拎著書包,明顯是放學後直接過來,難怪司機緊張。

  「可是董事長交代我直接送你回家,接下來要上法文課。」男孩的行程排得比大人還要滿,只因為他是伊家的繼承人,將來要接手「伊通集團」,凡是一般小學生會的他都要會,一般小學生不會的他也要會,唯有把所有事都學會,將來他才能管理好集團。

  「還有三個鐘頭才開始上課,還有時間。」伊淳赫看表,現在還不到五點,而法文老師八點鐘才會到,他只要趕在八點鐘之前回到家就可以,不會有問題。

  「沒有多少時間了,少爺。」司機急得滿頭大汗。「老爺吩咐你必須在法文老師到之前,先溫習今天的課程,還有學校功課也必須寫完,此外還得練習小提琴——」

  「我說沒問題就是沒問題。」伊淳赫打斷司機的話,叫他別再羅唆。「我先進去了,你先把車子開到旁邊等我,等我和紀教練說完話以後會自己出來,你不要進去找我。」

  伊淳赫才不管他父親怎麼吩咐司機,他今天一定要找紀文浩聊天,就算只是隨便聊兩句都好。

  「少爺!」司機管不動伊淳赫,也沒立場管,只得摸摸鼻子按照他的話,將車子開到一旁等,伊淳赫就這麼拎著書包進入店里。

  「活泉室內溫水游泳池」是一家私人游泳池,規模不大,屬于社區游泳池,設備也不像其他游泳池那麼先進,擁有烤箱和三溫暖,純粹只是供給社區的住戶游泳。不過這家游泳池倒有一點比其他的室內游泳池強,那就是除了兒童池以外,還有一座國際標準池。

  這相當不容易,因為國際標準池至少有八條水道,長水道每條五十公尺,短水道二十五公尺,寬至少二十五公尺,深一點八公尺以上,所佔面積相當龐大。

  也因此,國際泳池很少有室內的,一般都是室外比較多,而且多半是公立的游泳池,私人的很少,尤其還位于地下室,就更稀有了。

  「活泉室內溫水游泳池」的泳道為長泳道,水最深的地方為一點八公尺,泳池兩邊各設有一座高腳梯,顯然是給救生員坐的。以活泉游泳池的規模,照理說要有三名救生員的,可位子上竟然只坐了一位救生員,另外兩個救生員不知道上哪兒去了,並沒有看見他們。

  「教練!」伊淳赫遠遠就看見紀文浩,一邊下樓梯一邊跟他揮手。

  「伊少爺!」紀文浩沒料到伊淳赫會來游泳池找他,一臉錯愕。

  伊淳赫蹬腳跳下最後兩個階梯,看得紀文浩心驚膽跳,怕伊淳赫萬一跌倒受傷,他可賠不起。

  所幸伊淳赫個頭雖小,但運動神經不差,平安落地。紀文浩見他安全無虞,這才松了一口氣,跟他揮手打招呼。

  「伊少爺,下個星期三才上課,你怎麼過來了?」紀文浩既是救生員也是游泳教練,事實上他正在教伊淳赫游泳,每周一次,是伊淳赫的個人教練。

  「我等不及下個星期,反正今天沒事,就過來找你聊天。」伊淳赫稚嫩的臉龐自然流露出寂寞,讓人看了好心疼。

  紀文浩對伊淳赫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好像在看自己的兒子那般溫馨。以他的身分地位,紀文浩當然不敢奢望自己能夠擁有伊淳赫這麼出色的兒子,他之所以感覺親切,除了他是伊淳赫的個人游泳教練之外,他自己的女兒跟他差不多年紀,僅僅小伊淳赫三個年級。

  別看伊淳赫的外表好像只有九歲,其實他已經十二歲,今年小六,再一個月就要從國小瓜業,算是準國中生。只是因為他發育慢,個頭特別矮小,身高不但比同年級的男生矮上一截,就連同班的女生也比他高,讓他很沒面子。

  盡管紀文浩很想摸伊淳赫的頭鼓勵他,但他只要一想到伊淳赫的父親會有什麼反應,馬上打消念頭。

  在伊敦業的眼中,沒有人有資格踫他兒子,因此除了教學上的需要,紀文浩盡量避免和伊淳赫有任何肢體上的接觸,以免犯了伊敦業的大忌,但他同時又要顧及伊淳赫的感受,一方面得想辦法不讓他察覺異狀,一方面又得正常教學,不但考驗他的耐性更考驗他的技巧,而以目前的成果來看,他做得還不錯。

  「教練,我已經會換氣了,應該可以游更遠的距離。」伊淳赫用羨慕的眼光看著泳池內奮力振臂的大人,他們有的游蝶式,有的游仰式,更多是游自由式,看起來悠閑又自在,充分享受游泳的樂趣。

  「不行,你才剛學會換氣。」紀文浩嚴肅地搖搖頭。「就算你已經不再怕水,但還不具備長泳的能力,尤其不能在這里游泳。」

  紀文浩限制他游泳的距離也就罷了,還限制他游泳的地點,讓伊淳赫難以接受。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里游泳?」伊淳赫的個性十分好強,越困難的事情越想挑戰,紀文浩越不希望他嘗試,他越是躍躍欲試。

  「因為危險。」紀文浩嚴肅解釋。「這里不像你家的泳池,水深只有一公尺,這里最深的地方有一百八十公分,萬一誤入深水區,以你的身高是會滅頂的。」

  一般來說,紀文浩對伊淳赫非常有耐心,總是使用讓伊淳赫能夠接受的說話方式,所以伊淳赫才會這麼喜歡他。

  伊淳赫被紀文浩嚴肅的表情嚇到了,這是他第一次用這麼嚴厲的口氣同他說話,一時之間,竟不知怎麼回答。

  「紀教練,請過來一下!」辦公室有一個同仁探出頭來一直對著紀文浩揮手,紀文浩連忙走下高梯,再三叮嚀伊淳赫。

  「教練接下來都要上課,沒有辦法陪你聊天,你趕快回家,就算沒事也不要在外面亂逛,以免發生危險。」紀文浩勸伊淳赫注意自身的安全,他不是普通小孩,是「伊通集團」的繼承人,萬一有什麼閃失,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紀文浩說完話便匆匆忙忙朝辦公室走去,伊淳赫看著紀文浩的背影一陣錯愕,這是他來之前沒料到的結果,坦白說,他非常失望。

  伊淳赫本來想听紀文浩的勸告離開游泳池,但他不甘心,他真的已經進步很多,教練憑什麼還沒看過他游泳,就斷定他一定沒辦法下水?

  就算你已經不再怕水,但還不具備長泳的能力,尤其不能在這里游泳。

  紀文浩方才說的話,在伊淳赫的耳邊不斷回響,在自尊心和失望的雙重夾擊下,他決定下水游泳,用實力證明他有多努力。

  話說伊淳赫因為一歲的時候不小心跌落水池,吃了不少水,從此他就變得非常怕水,看到水溝都會怕到發抖,根本不敢跨越。這下意識的行為,小時候看起來很可愛,但到達一定年齡以後,變得難以忍受,至少在凡事要求完美的伊敦業眼中,是無法寬恕的缺陷,為了彌補這缺陷,伊敦業才私下幫伊淳赫找游泳教練進行訓練,也就是紀文浩。

  伊敦業之所以挑中紀文浩,有兩個很重要的因素︰一是紀文浩曾經拿過全國游泳比賽的金牌,二是紀文浩缺錢。在伊敦業的認知里,只有金牌選手才有資格教他兒子,但他又不想讓外人知道伊淳赫是旱鴨子,所以他要求紀文浩必須簽保密協定,不許透露有關教學的任何細節,也不能泄漏伊淳赫的身分,代價是一般行情的五倍鐘點費。

  紀文浩雖然覺得這份保密協定有些傷人,但他理解伊敦業想保護兒子的心情,更何況他確實需要錢,就算再怎麼傷自尊心,他還是簽了保密協定。

  也因此,他才會如此緊張。因為按照合約,伊淳赫不該出現在這里,這等于是給紀文浩惹了一個大麻煩,伊敦業若是知道他兒子私下來游泳池找他,一定會發怒,到時候他不只被炒魷魚,恐怕還會連累游泳池老板,所以他故意對伊淳赫冷漠,希望他會知難而退趕快回家,大家都可以松一口氣。

  可惜伊淳赫無法體會紀文浩的用心,只是一心想證明自己做得到,于是從書包拿出錢包,去販賣部買了一件臨時泳褲和泳帽,拿到更衣室更換,換好後將書包連同換下來的衣服隨手放在置衣櫃,隨便沖個水再跳幾下就當暖身完畢,然後進入泳池大展身手。

  由于現在的時間,算是冷門時段,只有少數幾個人在泳池里面游泳,伊淳赫下水以後人數變得更少,一些媽媽趕著回家做飯,賦閑在家的老人趕著去補習班幫媳婦接小孩,于是原本已嫌冷清的游泳池,人數驟減,最後竟然只剩下兩、三個人在前方練習水中閉氣。

  這樣子更好,人少就不怕會和別人相撞,更好伸展四肢。

  我一定要來回多游幾趟,讓教練對我另眼相看!

  伊淳赫在內心暗暗發誓,一點都沒有想到這座泳池足足是伊家泳池的兩倍距離,不要說來回一百公尺,以他剛學會換氣不到兩天,怕是游不到對岸。

  他深深吸一口氣,潛入水中開始游泳,一口氣沖出去……

  咦,爸爸呢?

  紀雨歡提著她母親做的愛心便當來找紀文浩,才剛下樓梯就發現救生椅上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心想這樣好危險,萬一有人溺水會來不及搶救。接著,她心思一轉,想起會來這里游泳的客人幾乎都是社區熟客,大概也習慣了這個狀況,不過她還是覺得這樣不對,因為意外不知道何時會發生,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紀雨歡年僅九歲,但已經很會游泳。她的肺活量尤其驚人,能在水中憋氣五分鐘,以她的年紀來說極不可思議,就算大人也沒有幾個能夠做到。

  也因此,她希望將來能當救生員,事實上,她現在就能下水救人。但她父親嚴格禁止她這麼做,因為她沒有救生員執照,而那得等到她滿十六歲才能報考,算一算還有七年。

  七年,還好久哦!希望到時候她不會把人工呼吸忘光光,那肯定考不上,嘻嘻。

  紀雨歡邊想邊偷笑,手捂著嘴巴怕被人看見她的笑容。她默默朝辦公室走過去,在行走的同時,順便瞄了瞄游泳池內的狀況,未料卻看見深水區冒出大量氣泡,而後氣泡消失不見,池面趨于平靜。

  糟糕,有人溺水了!

  紀雨歡第一個念頭是趕快去找人幫忙,但她怕會來不及,于是隨手將便當丟到地上,脫掉鞋子就跑向泳池撲通跳下水。

  伊淳赫本來以為自己能夠游到對岸,怎麼曉得游到一半會換氣不順,他試著停下來重新來過,卻發現自己的腳踏不到池底,才猛然意識到這里是深水區。

  他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公分,但深水區有一百八十公分,換句話說,他完了。

  紀文浩其實有教過他萬一溺水的時候該如何自救,但他太緊張,根本把紀文浩的教導忘得精光,眼底只有恐懼。

  救命!

  他甚至無法叫人來救他,他只要一開口,水就不斷灌入他的嘴里,把他肺部的空氣全擠出去,轉換成虛幻的泡沫。

  救命!

  好不容易,他終于在紀文浩的幫助下克服對水的恐懼,學會了游泳,卻又再次溺水,真的好難受……

  空氣不斷自伊淳赫的肺部排出去,他彷佛陷入了由水做成的牢籠,無論他再怎麼掙扎,都無法逃脫。

  放我出去,我需要氧氣!

  他在腦中做著敲打的動作,但他的身體卻像一塊石頭,慢慢地往下沉。

  我需要氧氣,放我出去,砰砰砰!

  他拚命敲打腦中那道無形的牆,但沒人回應他,沒有人發現他溺水,也沒有人願意給他氧氣……

  伊淳赫的意識隨著腦部缺氧逐漸變得模糊,他知道他已經沒有活命的機會,除非有人願意給他氧氣,否則……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沉尸池底的時候,突然有人覆住他的嘴巴,把他最需要的氧氣給他。

  他勉力睜開眼楮,看到一頭長發在水中展開,意識到救他的是一個姊姊,可能是這里的救生員。

  伊淳赫試圖看清她的臉,但水擋住了他的視線,加上他的意識模糊不清,只覺得她像美人魚一樣美麗。

  美人魚姊姊!

  他伸手想摸她的長發,卻沒力氣,這個時候美人魚姊姊開始帶領著他往上游,看在伊淳赫眼里,只覺得她好厲害,但他好像又開始吸不到空氣……

  「呼!」紀雨歡拚了命地將伊淳赫拖出水面,才吸了兩口新鮮空氣,轉頭發現伊淳赫又昏過去,只得想辦法將他拖到泳池邊的磁磚上,幫他進行人工呼吸。

  拜托,你一定要活下來,求求你!

  她一邊幫他做人工呼吸,一邊祈求老天爺幫忙,這是她第一次救人,一定得成功才行!

  她不停將空氣送進伊淳赫的肺部,擠壓肺部的積水,在她一次又一次的堅持之下,伊淳赫終于恢復呼吸,她的任務總算順利完成。

  「咳咳!」伊淳赫恢復呼吸以後,第一件事就是吐掉肺部的積水。「咳咳!咳咳!」

  紀雨歡趁這個時候逃跑,因為她沒有救生員執照,萬一被發現她沒執照就胡亂救人,一定會害她爸爸被罵,她得趁沒人發現之前先逃跑。

  于是她撿起便當和鞋子,一路往游泳池出口狂奔,紀文浩從頭到尾都不知道女兒來過,當然也不知道伊淳赫溺水,直到有人發現他奄奄一息躺在水池邊,拉開嗓門大叫——

  「有個男孩溺水了!」

  大家才匆匆忙忙從辦公室沖出來,跑到伊淳赫身邊。

  「伊少爺!」紀文浩不敢置信地看著臉色蒼白的伊淳赫,嘴唇也跟著發白。

  游泳池接著一片混亂,紀文浩的人生從此再也沒平靜過。

  另一方面,紀雨歡赤著腳,全身濕答答的在外面奔跑,唯恐被父親發現她違抗他的命令,邊跑邊哭。

  他的身體像破布一樣在水里展開,隨著肺部空氣的減少,越來越沉重。

  他吸不到空氣,吸不到……

  猛然張開眼楮,呈現在伊淳赫眼前的不是令人窒息的水景,而是白色的天花板,和醫生關心的眼神。

  「伊先生,你還好嗎?感覺怎麼樣?」

  伊淳赫的主治醫師邊項宇非常年輕,只有三十歲,和伊淳赫同年,但因為生得一張娃娃臉的關系,看起來硬是比他年輕好幾歲。

  ……

  伊淳赫直直地望著邊項宇,有幾秒鐘的時間,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直到听見機器運作的聲音,他才猛然清醒。

  「感覺一點都不好。」他用力扯下面罩,邊項宇見狀嘆口氣,跟護士比手勢要護士關掉純氧機。

  「坦白說,伊先生,我也不認為再繼續治療對你有用,依你的狀況吸再多純氧也是浪費,不如把資源留給真正有需要的人。」邊項宇話說得直白,一點也不怕得罪伊淳赫。

  伊淳赫聞言眯眼,說實話,他對這個小缸臉已經不爽很久了,他沒嫌他,他反倒先fire起他來,到底誰才是付錢的大爺?

  「我倒是第一次遇見趕病人的醫生,我為什麼不需要再接受治療,你給我說出個道理來。」伊淳赫慢條斯理的坐起來,邊項宇知道他一直對自己很不滿意,至今還沒把他換掉已經是奇跡。

  「因為你根本沒有病。」邊項宇聳肩。「恕我直言,你的身體比一般人還要強壯,是我見過最健康的病人。」

  「這話我已經听過好幾遍,沒有別的說詞嗎?」老是強調他有多健康,真的健康他會來嗎?天底下有誰喜歡沒事跑醫院?

  「抱歉,我一向喜歡實話實說。」邊項宇露出一口足以媲美廣告明星的明亮貝齒,爽朗的笑容和伊淳赫陰郁的表情呈強烈對比。

  「所以我才不喜歡你。」伊淳赫咕噥,邊項宇很想建議伊淳赫干脆換掉他算了,省得大家痛苦。

  「今天的治療就到此為止,我會請秘書再跟你確認下次就診時間。」伊淳赫還自己充當醫生,自由決定什麼時候走人,邊項宇直翻白眼。

  「我會拒接電話。」邊項宇淡淡威脅。

  「最好你連手機都別用,或是干脆躲到亞馬遜雨林,否則我一定找到你。」伊淳赫怎樣都不讓他逃掉。

  「也許我會考慮。」邊項宇接受挑戰,伊淳赫挑眉,心想他還真不怕死,小小一個駐院醫生,他隨便出手就能把他揉死,竟敢一再頂撞他。

  「伊先生,談先生吩咐等你治療完畢,請你到貴賓室一趟。」盡管治療室一片煙硝味彌漫,身處其中的小護士卻覺得異常幸福,因為不論是俊秀白淨的醫生,或是性格有型的病人,兩個都是如假包換的帥哥,甚至連醫院的老板——啊!

  小護士只要一想起聖和醫院的擁有者談予恩,眼楮就一閃一閃亮晶晶,全然陷入幻想之中。

  他們的老板談予恩,是絕無僅有的貴公子,雖然脾氣古怪了一些,凡事要求完美,但這絕不是他的錯,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完美的男人,從頭發到腳趾,從前面到後面,從左邊到右邊三百六十度毫無死角,說他是全宇宙最完美的人類也不為過,就算十個大衛像加起來都沒有他一個人出色……巴拉巴拉,沒完沒了。

  小護士對談予恩的愛慕加崇拜有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壓根兒忘了他已經結婚,還和老婆方罄悅生了一個可愛到冒泡的小男孩。

  這算是公開資訊,就是不知道為何每個女人都故意忘了這一點,幸好談予恩的記憶力不錯,從未忘記自己是已婚身分,對方罄悅的愛始終如一,羨煞一堆女人。

  趕快爬牆、趕快爬牆!

  一票女人期望談予恩外遇,談予恩倒是一派鎮定,巴不得市售的蒼蠅拍做得再大支一點,這點倒和伊淳赫一模一樣,他也是嫌蒼蠅拍不夠大支,趕不走老是在身邊飛來飛去的女人。

  伊淳赫對小護士點點頭,伸長手跟她要他的衣服。小護士趕緊雙手奉上袋子,仿真皮的袋子里頭裝著伊淳赫的襯衫、領帶、西裝及長褲,在他躺在診療室接受治療的一個小時內,醫院的干洗部門已經全部重新洗燙過。

  這就是聖和醫院標榜的「貴族式服務」,住院看病跟住飯店一樣享受,不但有一流的醫療團隊照顧病人,還有五星級飯店的服務。聖和醫院同時以注重隱私聞名,非醫院的病人不得進入醫院,就算想看病也得先預約,還得經過審查,才決定接不接受該名病人,態度相當傲慢。

  換句話說,這是一家有錢都不見得看得了病的高級醫院,說它跩,它還真的就這麼跩,因為經營者是談予恩,只要不合他的意,他連關閉醫院都敢做,幾年前他就關閉過一次醫院,後來還是因為方罄悅懷孕,他為了照顧上方便,才讓聖和醫院重新開業,由此可見他有多任性。

  伊淳赫換好衣服,不必經由醫院的工作人員帶領,便自行找到貴賓室,談予恩已經在里面等他。

  「淳赫。」談予恩看見伊淳赫走進貴賓室,馬上從椅子上站起來跟他握手。

  「我听說你有一陣子不來醫院,沒想到今天會在醫院踫到你。」伊淳赫緊緊握住談予恩的手,談予恩是少數跟他比較談得來的人,家世背景也有些類似,都跟家人沒什麼緣分。

  「我來確認醫院倒了沒有。」談予恩跟他說冷笑話。「萬一倒了,我得知道何時進行清算,還得重新編列資產負債表。」

  「除非你下定決心開除那小子,否則可能真的會倒。」伊淳赫的笑話也是冷得要命,兩人都沒有說笑話的天分,所以還是算了吧!

  「項宇又惹毛你了嗎?」談予恩跟他比了一個手勢,兩個人同時坐下。

  「他什麼時候不惹我?」伊淳赫抱怨。「他一直想刪除我的病歷表,要不是我不斷提醒他這違反醫師法,他肯定會這麼做。」

  談予恩听了他的話以後哈哈大笑,伊淳赫挑眉,不記得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喜歡笑,看來婚姻真的給他帶來極大改變,酷男都變成暖男。

  他不自覺地伸直腳,若說伊淳赫自己有什麼改變,首推他的身高。小學畢業時他只有一百五十公分,現在有一百八十二公分,十幾年間足足長了三十二公分,雖然不及談予恩的一百八十六公分,但已屬高大。

  「你能開除他嗎?」伊淳赫老是拿邊項宇開刀。「或是我來開除他也可以,如果由我出面,相信他不會有所抱怨。」

  「很抱歉,誰都開除不了他,包括我在內。」談予恩挑眉。「他肯來我的醫院,已經算是給足我面子,而且我看你也不是真心想換掉他嘛!」

  眾所皆知,邊項宇是外科天才,同時精通胸腔呼吸科,年紀輕輕便是各大醫院爭取的對象。他的父親邊守興,更擁有全台灣最大的醫學中心,甚至在北、中、南三大都市都各設有分院,堪稱是醫學界的貴公子。

  事實上,邊項宇會來聖和醫院,也是邊守興的安排。邊守興想藉由談予恩改變邊項宇的觀念,順便讓他看看未來醫院發展的走向。但以目前的情況看來,邊守興的期望恐怕要落空,因為邊項宇不但沒有改變想法,反而更加堅定他的信仰,談予恩也不想介入,畢竟大家的年紀都差不多,他或多或少能了解邊項宇的心情。

  「我看你也留他不了多久,他不是一心想去戰地?」濟世救人。

  「所以你最好趁他還能幫你看診的時候,乖乖老實听話,不要老是想要整他。」談予恩非常了解伊淳赫這個小弟,雖然已經快三十歲,但個性還和男孩一樣,越是喜歡的人,就越是喜歡捉弄他,邊項宇就經常被他捉弄。

  「他是淡定派的掌門人,誰整得了他?」伊淳赫不滿咕噥。

  這倒是。

  談予恩不否認邊項宇確實夠冷靜,無論身處何地都能維持鎮定,無論是IQ或是EQ都高得嚇人。

  「你找我,應該是有事情想跟我談吧?」伊淳赫同樣了解談予恩這位大哥,談予恩大他三歲,卻已經是一個孩子的父親,有時不免教他羨慕。

  「Bingo!」談予恩按下呼叫鈴叫人送咖啡進來,淳赫會需要的。

  伊淳赫蹺腳等談予恩說明,順便等咖啡,兩分鐘後他們的前面已經各擺上一杯熱騰騰的咖啡。

  「淳赫,我認為你還是听從項宇的建議,停止接受治療比較好。」談予恩開門見山要伊淳赫別再來醫院,讓他很不能接受。

  「你也認為我沒病嗎?」伊淳赫皺眉。「我知道這一切听起來很不可思議,但我確實經常吸不到氧氣,感覺難以呼吸。」

  「我沒說你沒病,淳赫。」談予恩抬起手要伊淳赫冷靜听他說。「但是你的病不在生理,而是在心理。」

  談予恩直接把話挑明,引起伊淳赫莫大的反應。

  「談大哥——」

  「你先听我把話說完,如果你覺得沒有道理,再反駁我。」談予恩理解這是必然的反應,沒有人被指為心理有病還能不生氣。

  伊淳赫只得先冷靜下來,等談予恩把話說完。

  「你知道多年以前我曾經關閉醫院,是為了什麼原因嗎?」談予恩問伊淳赫。

  「心情不好?」伊淳赫試探性地問,談予恩勾起嘴角,差點就笑出聲。

  「這麼說也行,當時我的心情的確是挺差的,要不是後來遇到罄悅,我的心情可能會差一輩子。」哪能像現在這麼幸福?

  「這和大嫂有什麼關系?」他不懂。

  「這件事算是秘密,我相信你也不會說出去。」談予恩停頓了一下說明。「那個時候,我的鼻子失去嗅覺,看了好幾年的醫生,做過無數檢查都找不出嗅覺失靈的原因,听起來是不是跟你很像?」

  豈止是像,簡直像透了。

  「當時我拒絕相信這是心理上的疾病,不但不相信,還反過來指責醫院內的醫生無能,一怒之下就把醫院給關了,直到罄悅懷孕,才決定重新恢復醫院的運作。」談予恩把人生最大的秘密透露給有同樣困擾的伊淳赫知道,伊淳赫听了以後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淳赫,你和我是同一種人,都過于相信自己,在許多方面便顯得自大。」談予恩規勸伊淳赫。「但是我比你幸運,我遇見了罄悅,她治愈了我的心病,幫我找回嗅覺,因為有她,我的人生才得以完整。」

  愛情是上天送他最好的禮物,隨之而來的家庭更是無上至寶,現在他已非昔日的談予恩,雖然看起來不再那麼酷,但他一點都不在乎,因為他是幸福的。

  「……談大哥你的意思是,我是心理上的疾病?」伊淳赫皺眉。

  「看你的表情,好像你也心里有數。」談予恩觀察伊淳赫臉上的變化,他既未吃驚,也沒有對他說的話嗤之以鼻,表示他確實知道問題在哪里。

  「我是心里有數。」他反復的夢境就是心病的來源,然而該死的!就算他找到來源,也不知道該如何醫治。

  「需要我幫你轉到身心科嗎?」談予恩進一步建議,伊淳赫斷然拒絕。

  「不需要,我知道問題在哪里。」伊淳赫搖手。「但是談大哥,當初你是怎麼找回嗅覺的?」

  「在我絕望的時候,我在罄悅身上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談予恩微笑回道。「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便一步一步找到愛情,最後終于找回嗅覺。」

  听起來多奇妙,明明就已經失去嗅覺,居然還能聞到愛情的香味,只能說,這一切都是上天的賜予。

  「我希望有朝一日,你也能遇見可以給你氧氣的女人,和我一樣幸福。」談予恩朋友不多,伊淳赫是少數可以和他稱兄道弟的朋友,他自然希望他能和自己一樣幸運。

  「但願如此。」伊淳赫苦笑,不認為自己有談予恩那樣走運,周圍充滿愛他的人,單單方罄悅彰化鄉下那票叔公舅公就夠他忙,更何況現在他又有一個小功寶,怎麼看都比他幸福。

  談予恩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一方面鼓勵他,一方面把好運分給他。

  伊淳赫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總覺得好苦,一如他的成長過程,感覺不到絲毫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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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2 03:19:1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三二一,開始!」

  假日的百貨公司,為了吸引人潮推出各式各樣的活動,其中最特別的,是一項名叫「英雄氣長」的活動,不比誰吼得大聲,但比誰的吼叫聲維持得最久,第一名可以得到五千元禮券,第二名三千元禮券,第三名只有一千元禮券,差別非常大。

  這關系到肺活量的問題,因此參賽者大多是孔武有力的男生,胸肌一個比一個大塊。

  「加油!加油!加油!」

  這些肌肉男旁邊一定站著一個嬌滴滴的女生,充當臨時啦啦隊,要男朋友拚死拚活贏禮券給她花用。

  在一堆肌肉|棒子中驚見一位個頭嬌小的男生——不,仔細看她應該是女孩子,只是她理著小平頭,乍看之下很像男的,其實是女的。

  只要與肺活量有關的比賽,一定看得到紀雨歡的身影,但是她也不是隨便報名,必須有獎金或是獎品才吸引得了她,像今天的禮券就挺好的,自己用不到還可以上網拍賣,五千元雖然不算多,但對于她慘淡的收入不無小補,況且這家百貨公司的禮券一向搶手,當天一PO上網,最晚隔天一定賣掉,算是熱門商品。

  紀雨歡參加這類比賽,向來除了冠軍不作二想,今天也一樣。

  只見她用力的喊、拚命的喊︰「啊——」

  雖然沒有左右兩邊的大塊頭來得大聲,但她的氣很明顯就是比人家長,那些大塊頭剛開始還很有自信,喊著喊著,喉嚨啞了,氣也沒了,漸漸地連撐下去的力氣也消失,只剩下兩個人在較勁。

  肌肉男排排站的奇觀,最後終于演變成紀雨歡和最後一個大塊頭的戰爭,他們互瞄一眼,誰也不肯認輸,大塊頭尤其輸不得,好歹他也是真正的男人,怎麼可以輸給紀雨歡這個瘦弱的偽男人?

  「豪豪,加油,你一定能贏的!」大塊頭的女朋友在一旁又是扇風又是擦汗,就怕到手的禮券飛了。

  跳大腿舞也沒用啦,冠軍一定屬于她!

  紀雨歡暗暗在心里做鬼臉,大塊頭的臉越來越紅,越來越沒氣,很明顯比不過紀雨歡,卻又不肯放棄。

  紀雨歡很同情大塊頭,女朋友在身邊他又不漏氣,但他其實已經沒氣,再這麼撐下去,她怕他會缺氧,對身體造成不好的影響。

  「啊——咳咳!」大塊頭最後終于撐不下去,以彎腰咳嗽收場,穩居第二。

  紀雨歡松一口氣,多喊了五秒鐘後也跟著閉上嘴巴,倒不是她沒氣了,而是她怕隔壁的大塊頭想不開跟她比到底,那就很傷腦筋了。

  「比賽的結果,由這位可愛的小男生獲勝,恭喜你獲得五千元禮券!」不只部分參賽者誤認她是男生,連主持人也沒仔細看,硬是當著所有觀賽者的面,強迫她變性。

  算了。

  重重嘆一口氣,紀雨歡也懶得糾正主持人,反正她只要有禮券拿,說她是人妖也沒關系,她照樣悶不吭聲。

  一如既往,紀雨歡又贏了比賽,五千元禮券落袋。

  她從褲袋拿出記事本,翻到今天的日期,發現接下來的欄位一片空白,不禁又嘆了一口氣。

  唉,又沒工作,替人跑腿這一行越來越難做,難怪最近好多工作室都收起來不做了,再這麼下去,她也得轉業了。

  紀雨歡帶著沉重的心情回到工作室,和許多私人工作室一樣,紀雨歡也擁有一個合伙人,兩人分攤工作、分攤收入,當然也一起分攤支出。

  她打開工作室的門,發現她的合伙人許娜美正坐在沙發上沉思,好像在煩惱些什麼。

  「小歡,你回來了。」許娜美看見進門的人是紀雨歡明顯嚇一跳,隨後又勉強露出笑容,紀雨歡覺得很奇怪,這不像娜美會有的反應。

  「娜美,你——咳咳!」紀雨歡正想問許娜美在煩惱什麼事,還沒能說出口呢!喉嚨就不舒服。

  「你還好吧?」許娜美見狀趕緊趨前拍紀雨歡的背幫她順氣,拍完了以後,又去倒了一杯溫開水給她,紀雨歡接過開水喝了一口,感覺好很多,接著再喝一口,一下子就把水全部喝光。

  「你又去參加大聲公比賽了,對不對?」許娜美看紀雨歡那副狼狽樣,就知道她又去干蠢事,把自己的喉嚨弄傷。

  「你怎麼知道?」紀雨歡的聲音粗得跟砂紙一樣,一出聲就刮傷人,不要說娜美听不下去,連她自己都嚇一跳,她的聲音怎麼變得這麼難听?

  「這已經是第幾次了?」許娜美翻白眼,「你非得把上帝賜給你的好聲音,變得比砂紙還粗你才甘心嗎?」

  「這很快就好了,頂多兩天,最多不會超過三天。」紀雨歡向許娜美保證,「今天的獎品是禮券,第一名有五千塊,當然我又是冠軍。」

  紀雨歡從褲袋里拿出禮券,交給許娜美讓她入帳,許娜美直直地看著紀雨歡,並未像往常一樣把禮券收下。

  「娜美?」紀雨歡不解地看著合伙人,通常她只會叨念幾句,然後收下禮券將禮券PO上網拍賣,但她今天什麼都沒做,只是一直看著自己。

  「小歡,看看你自己的樣子,你真的想再繼續這樣過下去嗎?」許娜美語重心長地問紀雨歡,紀雨歡完全不懂她的意思。

  「我的外表怎麼了?」紀雨歡不知道自己的外表有什麼不對。

  「你的外表完全像個男生,我都快忘了你真正的性別。」許娜美搖搖頭,不敢相信眼前像小男生的女孩,竟是同學口中的小公主,未免也差太多了。

  「你知道我為了什麼原因剪頭發。」紀雨歡摸摸自己的小平頭,其實也很不好意思。

  「知道,為了該死的兩萬塊!」許娜美突然發脾氣,嚇了紀雨歡一跳。

  「娜美。」

  「就為了區區兩萬塊錢獎金,你竟然把一頭美麗的長發剪掉,你怎麼忍心下得了手?」

  「可是如果我不剪掉頭發,就不能參加比賽。」紀雨歡辯解。

  「不能參加就不能參加,你以為我拿你那兩萬塊,拿得很愉快嗎?」許娜美無法忘記當她看見紀雨歡頂著小平頭回來時,她有多吃驚。

  「至少付了房租。」紀雨歡不知道好友在不滿什麼,犧牲也是她在犧牲,又沒動到她一根頭發,她有什麼資格發飆?

  「我受夠了!」許娜美本來還在猶豫,听紀雨歡這麼一說不得不狠下心,否則她不會清醒。

  「你可以為了家人、為了朋友犧牲奉獻,永遠不嫌累,但是我不能。」許娜美跟她攤牌,直接把話挑明。「我不喜歡看見我的朋友,為了支撐一個根本經營不下去的工作室做牛做馬,甚至去做些荒謬的事。」

  「比誰閉氣的時間久,一點都不荒謬——」

  「為了參加比賽而把自己理成小平頭,這件事本身就很荒謬!」許娜美的想法和紀雨歡不同,也無法理解她在這類比賽上的好勝心,總覺得她的犧牲沒有必要。

  「我這麼做也不只是為了工作室,還有……」

  「你弟弟,這是另一件我要跟你談的事。」許娜美嘆氣。「小歡,把工作室結束掉吧!然後去找份正式的工作,不要再幫人跑腿。」

  「娜美!」

  「我知道你因為要照顧你弟弟,才會組這間工作室,因為時間比較有彈性,你隨時都可以回家照顧他。」娜美比了一個讓她把話說完的手勢,紀雨歡只得暫時沉默。

  「當初我也是想幫你忙,所以才會辭去原來的工作,跟著你一起幫人跑腿。」

  這是個很困難的決定,因為娜美在外商公司工作,薪水、福利都比一般上班族好,如果不是因為和紀雨歡是好朋友,根本沒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為了和紀雨歡合組工作室,她不惜和家人鬧翻,也堅持要幫她。

  「我知道我對你很抱歉,但是——」

  「不,你對我沒有任何虧欠,你真正虧欠的是你的身體,和你每天都在流失的青春。」這是最教許娜美火大的,也是她最看不慣的地方,她簡直在虐待自己。

  「娜美!」

  「小歡,你已經二十六歲了,再過三個月就滿二十七歲,青春的小鳥一去不復返,你到底要把自己逼到什麼地步才滿意?」許娜美不客氣的質問紀雨歡,而她答不出來。

  從高中開始,她就負擔家計,別人下課不是忙著補習,就是忙著玩樂,她則是忙著打工,除了打工之外,她還得照顧一蹶不振的父親和罹患自閉癥的弟弟,一人身兼數職,早就喘不過氣。

  「嗯?」許娜美看著紀雨歡,紀雨歡不曉得能將目光移到何處,何處才容許她暫時潛逃,不必面對現實。

  「看樣子,我又得不到答案。」許娜美嘆氣,多少已經習慣。「算了,我不干了,我要回去當我的上班族,不想再幫人跑腿。」

  「你要跟我拆伙?」紀雨歡驚訝地看著許娜美,無法相信她竟然作出這個決定。

  「不必那麼驚訝。」許娜美的耐性幾乎磨光。「就算我不主動提拆伙,工作室也經營不下去。現在景氣太差,需要幫忙跑腿的人越來越少,而且說實話,我也不是干這行的料,再合作下去彼此都痛苦。」

  有些客戶不把人當人看,出點小差錯就把人罵成龜孫子,紀雨歡的人生經歷讓她忍得下去,但許娜美則不,她家境優渥,不可諱言也有些大小姐脾氣,時常和客戶發生沖突,第次都是靠紀雨歡登門道歉解決,確實也不是長久之計。

  「如果不是為了我,你也不必委屈自己。」紀雨歡知道許娜美有多關心她,雖然態度高傲,說話也比較鋒利,但內心其實非常善良。

  「這也算是另外一種學習,還是有些樂趣。」許娜美聳肩,態度一貫瀟灑。

  紀雨歡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們合組工作室以來沒賺什麼錢,有時生意好一些,許娜美又把她那一份給紀雨歡,要她拿去還債,對她真的很好。

  「其實,你還是比較適合當上班族。」穿起深色套裝尤其有氣勢,看起來就像女主管一般神氣。

  紀雨歡終于承認,幫人跑腿這工作真的不適合許娜美,她終究還是得重返職場。

  「所以我決定回頭走老路,反正我不愁沒地方可以上班。」許娜美充滿自信,因為她工作能力強,英文又說得嚇嚇叫,還會說廣東話,就算去香港工作都沒問題。

  「我真羨慕你。」這是紀雨歡的肺腑之言,听在熟知內情的許娜美耳里,格外心酸。

  「你不必羨慕我,相反的,我才要羨慕你。」許娜美拿出鏡子遞給紀雨歡,要她正視自己。「你長得清秀美麗,只要稍加打扮就很出色,班上的同學都在背後偷偷叫你小公主,可見你有多漂亮。」

  「那是以前的事。」紀雨歡苦笑,連回憶的力氣都沒有。

  「現在還是很漂亮,只要你不亂搞,我跟你保證,你只要隨便勾勾手指,就會有一堆蒼蠅在你身邊飛來飛去。」許娜美用嘴巴說就算了,還比了蒼蠅飛翔的手勢,把紀雨歡逗笑。

  「听你在胡說。」紀雨歡綻放出久違的甜美笑容,看得許娜美都為她心疼。

  她曾經是一個那麼愛笑的女孩,曾幾何時笑容離開了她的臉龐?命運究竟要折磨她到何時?

  「小歡,听我的話,馬上結束掉工作室,去找一份正職,最重要的,不要再去參加一些莫名其妙的比賽。」

  許娜美口中的「莫名其妙的比賽」,顯然就是指一些需要用到肺活量的比賽,那也是她最擅長的。

  「嗯。」紀雨歡點點頭,不想再和許娜美爭執,避免破壞她們的友情。

  許娜美知道紀雨歡只是敷衍她,她不會停止參加那些瘋狂的比賽,因為那是最快能賺到錢的唯一方式。

  許娜美是個行動派,當天攤牌,當天拆伙,雖然兩個人仍舊是好朋友,但紀雨歡無法在工作室看見許娜美的身影,就算她想把百貨公司的禮券賣掉,也只能自己Po網了。

  紀雨歡突然覺得很空虛,好想哭。

  嗚……

  她低頭啜泣,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所有她珍視的人都一個一個離開她。

  姊姊。

  弟弟略帶僵硬的呼喚聲在紀雨歡耳邊響起,提醒她,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她用袖子擦干眼淚,告訴自己,一切都會變好,只要她夠勇敢。

  然而,當她打開電腦,進入工作室網頁,沒看見任何工作進來時,心頓時涼了一半。

  一切都會變好。

  她每天都這麼激勵自己,但現實是狀況非但沒有變好,反而越來越差。

  紀雨歡沮喪地關掉電腦,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榨干,再也提不起精神。

  馬上結束掉工作室,去找一份正職。

  許娜美苦口婆心的規勸,其實不是全然無效,還是對紀雨歡產生一些影響。

  唉!她也想找一份穩定的工作,但現在景氣這麼差,她的學歷又不高,能找到什麼好工作養活她和弟弟?

  紀雨歡左想右想,怎麼也找不出答案,只得繼續嘆氣。

  雨剛開始落下時是無聲無息的,一滴、兩滴落在柏油路上,宛如五O年代風靡一時的波卡幾何圖形,在干燥的路面上作畫,黑與灰的交錯,一時之間,異常繽紛。

  隨著雨勢慢慢變大,圓點變成直線,從平面躍升為3D立體,像義大利面條從天際垂直而下,將原本干燥的路面快速淹沒。

  然後,它終于演變成滂沱大雨,夾雜著雷聲,惹得人心煩。

  「該死!」

  伊淳赫最恨下雨,盡量避免在下雨天出門,然而他今天回避不了,天殺的義大利建築師什麼時候不好走,偏挑這個時候回國。

  轟隆!

  伊淳赫怕的不是震耳欲聾的雷聲,而是那一片濃密到什麼都看不到的水簾,對他來說下雨一點都不浪漫,小雨尚可忍受,大雨就會要他的命,而且是非常要命。

  可惡!

  「呼呼!」伊淳赫手扶住大樓的牆壁,不停地喘氣,他剛要去停車場,沒想到走到一半雨就降下來了,他不該自己開車來的。

  嘩……

  雨越下越大,水簾已經不足以形容雨勢,這雨大得跟聖經上提到的一樣驚人,伊淳赫只有兩個選擇,他要嘛搭諾亞方舟,要嘛搭計程車,問題這兩項交通工具對他來說都像宇宙飛船一樣遙不可及,他單單想安然無恙走過這棟大樓,就已經是不可能的任務。

  該死,這里是哪里?

  伊淳赫背靠著牆壁用力喘氣,比瀑布還夸張的雨勢讓他慌了手腳,連方向都認不出來。

  「呼呼!」他閉上眼楮,試著忽略正在下大雨,然而他遼得了眼楮,卻捂不住耳朵,捂得住耳朵,卻無可避免地聞到味道。

  咕嚕嚕……

  他仿佛又回到十二歲那一年,嘴巴和肺部都被水填滿,泳池特有的消毒水味佔據了他的嗅覺,肺部的空氣被擠壓殆盡,留給他的只有恐懼。

  救命!

  盡管現實中他安全無虞,但他的意識卻淪陷在過去,在他自己想象出來的水底載浮載沉。

  他又吸不到氧氣,又吸不到……

  「呼呼!呼呼!」伊淳赫喘得比牛還大聲,瞳孔因為意識逐漸變得模糊而放大,胸膛起伏不已,仿佛隨時會休克。

  他痛苦到站不住,背靠著牆壁一寸一寸的滑落,最後坐在地上……

  天啊!這雨未免也下得太夸張,雖然她喜歡雨天。

  紀雨歡本來是站在公車站牌邊,卻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給逼到騎樓下,隔著一大段距離等公車。

  她伸長脖子,試著看清前方有無來車,但雨就像一片簾子,遮住大部分的視線,什麼都看不清。

  嘩……

  大雨傾泄而下,頃刻濺濕紀雨歡的格子襯衫。

  她反射性地往後跳幾步,後背包不小心撞到摩托車,嚇了她一跳。

  糟糕!

  她怕把人家的摩托車撞倒,趕緊向後轉並伸出雙手扶摩托車。

  「呼呼!呼呼!」

  結果摩托車安然無恙,但背靠著牆坐在地上喘息的男人看起來十分不妙,他看起來像順不過氣,嘴唇發白,已經出現嚴重缺氧癥狀。

  紀雨歡知道這個時候如果不趕快對他進行人工呼吸,他一定會休克,再嚴重一點,說不定會因為腦部缺氧而死。

  她于是繞過摩托車,跑到伊淳赫身邊蹲下,著急地問他。

  「先生,你還好吧?」她試著用言語跟他溝通,伊淳赫眼神呆滯的望著她,完全無法反應。

  不妙。

  紀雨歡不作二想,捧起伊淳赫的臉,低頭就幫他做人工呼吸,將他最需要的氧氣輸送給他。

  伊淳赫已然停頓的腦部,因為肺部接收到氧氣,慢慢開始運作,他首先把意識找回來,再聚焦視線,當他看見紀雨歡的嘴唇幾乎壓住他的嘴時嚇壞了,身體卻又僵硬到無法第一時間推開她,只得像傻子一樣任她擺布。

  他竟然跟一個男人做嘴對嘴人工呼吸,殺了他吧!

  伊淳赫在心里哀號,但他肺部的氧氣存量還不足以讓他推開紀雨歡,他的身體依然僵硬,還沒恢復力氣。

  紀雨歡將第一波氧氣送入他的嘴里,發現他沒什麼反應,暫時停止幫他做人工呼吸。

  伊淳赫的四肢漸漸找回知覺,腦子也清醒不少,感覺也更加清晰。

  真奇怪,他竟然恢復得這麼快,比吸純氧還要有效,這是怎麼回事?

  他腦中的疑問才剛成形,紀雨歡又吸了一大口空氣,以泰山壓頂之勢朝他的嘴巴襲來。

  該死,又來了!

  伊淳赫根本沒有拒絕的機會,就被紀雨歡強行灌入夠多氧氣。

  「呼!」

  更該死的是,他的肺部竟然能夠接受,不但接受,他還感受到一種奇異的熟悉感,就好像見到久違的老朋友,擁抱對方給予的溫柔,使他又重新活過來。

  紀雨歡根本不知道伊淳赫已經恢復知覺,只是一個勁兒的拚命給他輸送氧氣,就像多年前她所做的,今天她又救他一命。

  只可惜,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彼此面對面卻認不出彼此。

  伊淳赫和紀雨歡的中間隔著的不只是歲月,還有痛苦的回憶,但他們不知道,至少這一刻他們還是陌生人。

  在紀雨歡無私的奉獻之下,伊淳赫肺部的氧氣存量直線上升,最後終于存滿,他的思考能力也完全恢復。

  當他的身體機能開始正常運作,他立即意識到一個問題,他正被一個男人壓著臉做人工呼吸!

  「走、走開,不要踫我!」伊淳赫享用完紀雨歡的氧氣之後,立即把人推開,頗有過河拆橋之嫌。

  紀雨歡冷不防被他用力推開,因此而跌坐在地上,原本背在背後的後背包跟著滑落。

  她不解地看著伊淳赫,伊淳赫也看著她,騎樓外雨勢逐漸變小,不再有如瀑布,但雨勢仍然不小。

  讓伊淳赫困惑的不只是這要人命的雨,還有紀雨歡,怎麼會有長相如此清秀的男孩,他到底幾歲,難道還未成年?

  想到紀雨歡可能會因此控告他性騷擾,伊淳赫倒抽一口氣,眼神變得更加銳利,目光越趨凶狠。

  他的成長經驗告訴他,突如其來的恩惠最危險,往往充滿算計和陰謀,他必須小心行事。

  「我只是幫你做人工呼吸。」紀雨歡撿起後背包從地上爬起來,想要拍掉牛仔褲上的灰塵,卻越拍越髒。

  伊淳赫注意到她的牛仔褲破了好幾個洞,顏色褪得很厲害,如果是故意弄的,也只能說她太會買,買到一條仿佛穿了五、六年的褲子。

  「你太多事了,我不需要你幫忙。」她沙啞低沉的聲音,解開了伊淳赫的疑問,這小子已經變聲,至少不是青少年,這真是萬幸。

  紀雨歡聳聳肩,怪自己太雞婆,竟然將寶貴的肺活量拿來用在一個陌生人身上,拿來賺錢多好。

  她拉直身上的格子襯衫,將後背包拿起來重新背好,本來還想再說什麼,等候多時的公車偏挑這個時候進站停靠,她索性把口水省起來,追公車比較實在。

  紀雨歡于是掉頭追公車,既未控告伊淳赫|性|騷|擾,也沒伸手跟他要報酬,一切都是伊淳赫自己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事實上什麼事都沒發生。

  直到紀雨歡搭上公車,伊淳赫還呆坐在地上,不敢相信她什麼都不要就走了。

  該死!這小子至少應該跟他開口要報酬,他不喜歡欠債。

  伊淳赫背靠著牆壁,喘吁吁地看著公車開走,心中五味雜陳。

  「呼呼!」雖然有紀雨歡的大力補給,伊淳赫仍是感到呼吸困難,都怪這場該死的雨。

  不,該怪的絕不只是這場雨,還有他不負責任的秘書,居然忘了在他的外套里放小瓶純氧,害他變得如此狼狽不堪。

  用力吸口氣,沿靠著牆壁慢慢爬起來,伊淳赫盡可能地表現正常,同時慶幸沒有人看見他這副狼狽的模樣,除了那個救他的小伙子以外,不過他想他們也不會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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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2 03:19:3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可惡,都淋濕了!」紀雨歡用跑的回家,即使雨勢已經變小,她仍淋成落湯雞。

  她放下背包,轉頭甩掉頭發上的雨水,卻發現雨水少得可憐,甚至沒有她的格子襯衫來得多。

  小歡,看看你自己的樣子,你真的想再繼續這樣過下去嗎?

  許娜美既心痛又無奈的語氣,這幾天來已經不知道在她的耳邊響起過多少回,她現在的發型顯然惹毛了她。

  也對,誰會喜歡女生留小平頭?就算女明星都沒這麼前衛,況且她只是平凡的路人甲。

  紀雨歡嘆口氣,進浴室找了條干淨的毛巾擦頭發,擦著擦著,腦中突然浮現出伊淳赫的臉。

  他似乎對她的踫觸很反感,好像怕她對他|性|騷|擾,驚慌失措之余眼底還有幾分困惑。

  他該不會以為她是男的吧?

  紀雨歡後知後覺。

  有可能哦!她理了個現在男人都不會留的小平頭,聲音因為參加大聲公比賽,變得和男人一樣低沉沙啞,他可能把她當成男人,才會露出那麼嫌惡的表情。

  你的外表完全像個男生,我都快忘了你真正的性別。

  許娜美說過的話再次在她的耳邊回響,對照伊淳赫厭惡的表情,迫使紀雨歡不得不面對她可能做過頭的事實。

  小歡,把工作室結束掉吧!然後去找份正式的工作,不要再幫人跑腿。

  許娜美臨走前交給她的帳本,帳面雖然不至于呈現赤字,但利潤少得可憐,一個人就已經不敷成本,況且兩個人均分?難怪娜美不願再跟她耗下去,只會浪費她的時間。

  想到處境竟是如此艱難,紀雨歡連嘆氣的力氣都沒有,隨手將毛巾丟到籃子里,然後回房間換衣服。

  當她打開衣櫥,看見衣櫥里清一色都是襯衫和棉T,而且每一件不是褪色就是有破洞時不禁怔住。

  她已經記不得自己有多久沒有穿過裙子,這幾年她即便是留長發,也是穿著長褲,什麼叫女人味她已經忘了,只覺得生活就是如此,一天過一天,過得她都麻木……

  砰!

  從隔壁房間傳出來的巨響,迅速將她的思緒拉回來。

  紀雨歡連身上的濕衣服都沒來得及換掉,就趕快跑到隔壁房間,果然看見她弟弟正在用頭撞牆壁。

  「雨賢!」她跑到她弟弟身邊阻止他做傻事,但她弟弟仿佛听不見她的話,仍是拿額頭去撞牆。

  砰!砰!

  每一下都像針一樣扎進她的心里,扎得她好痛。

  「不要虐待自己,雨賢。」她的眼淚同時被逼出來。「心里有什麼委屈,都說給姊姊听,姊姊就在這里。」

  紀雨歡用力摟住紀雨賢的肩膀,不許他再傷害自己,他是停止撞牆,但表情木然得好像靈魂已然出竅,只剩空殼。

  「雨賢!」紀雨歡再也忍不住淚水,抱著紀雨賢痛哭,屋外的雨勢慢慢減弱,她的淚水卻剛要泛濫。

  「姊姊拜托你,不要這樣,嗚……」她恨命運!

  她原本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卻因為十七年前那場意外改變一切,如果沒有那場意外,現在的雨賢一定是個活潑開朗的少年,絕對不會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表達內心的情緒。

  「雨賢,是姊姊啊!你認得出來是我嗎?」她甚至連他有沒有情緒都沒把握,大多數的時間他的眼楮都是空的,瞳孔純粹只是用來反映影像,靈魂卻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空洞得令她害怕。

  紀雨賢沒有反應,紀雨歡整個人崩潰,抱緊紀雨賢哭個不停。

  一般來說,她不會這麼哭的,她總是不停地告訴自己要堅強,流淚于事無補,有時間悲傷倒不如想怎麼賺錢,來得更為實際。

  她知道,這些她都知道。

  「嗚……」她知道要堅強,但就今天,就只是一天讓她哭個夠,她答應從明天開始,她又會恢復成那個為了兩萬塊獎金,不惜把一頭長發剪掉的女孩……不,她已經不是女孩,再過三個月她就年滿二十七歲,是輕熟女,那只青春的小鳥她既抓不住,只能任它任意飛翔,除此之外,她又能怎麼做?

  在她懷中的紀雨賢,空有體溫,卻未注入靈魂,青春對他毫無意義,這又讓紀雨歡忍不住嚎啕大哭。

  她不明白老天為什麼要如此折磨他們一家人?先是溫柔美麗的母親過世,原本慈祥顧家的父親因一連串打擊變成酒鬼,她唯一的弟弟又得了自閉癥,寧願將自己封鎖在另一個世界,也不願意清醒面對現實。

  也對,現實如此殘酷,逃得了也是一種幸福,總比被迫面對來得好。

  「雨賢,你就盡量逃吧!」她微笑承諾。「姊姊會照顧你一輩子,只要你別再傷害自己。」

  紀雨歡的願望是如此卑微,但她知道這有多難做到。

  「姊……姊。」她懷中的紀雨賢突然呼喚她,紀雨歡欣喜若狂。

  「雨賢,你听懂姊姊的話了?」她迅速擦干眼淚,鼓勵自己弟弟還有救,他這會兒不是在喊她?

  紀雨賢只是推開她,繼續用額頭撞牆壁。

  砰!

  一聲。

  砰!砰!

  兩聲。

  仿佛一場無止境的惡夢,不斷在她眼前循環上演。

  「雨賢!」紀雨歡再一次抱住紀雨賢的肩膀,不許他做出自殘的行為。

  「嗚……」這一刻她也好想要自殘,也好想逃避。

  仿佛是要印證她的心情,好不容易轉小的雨勢又開始變大。

  嘩……

  一分鐘後已轉成細密如絲的水簾,將現實隔絕。

  「伊通集團」就和國內其他大型集團一樣,旗下有各式各樣的事業部,分別朝各種不同類型的事業發展。

  不過「伊通集團」的事業版圖雖然橫跨了保險、金融、以及餐飲業,但「伊通集團」的主業還是在建築營造方面,透過不斷的炒作,「伊通集團」建築體系下許多原本冷門的地段,如今都成了黃金地段,說「伊通集團」是台北地價飄漲的幕後黑手也不為過,而且近年來有愈往南栘的趨勢,儼然是炒地皮的高手。

  沒錯,伊家就是以炒地皮起家,傳至伊淳赫已經是第四代,經過幾十年來的接力發展,已成為足以和「陸氏集團」抗衡的一方霸主。

  和大多數的大型集團一樣,「伊通集團」擁有自己的辦公大樓,而為了不被如雨後春筍冒出來的新興企業比下去,「伊通集團」的辦公大樓不但座落在黃金地段,規模並且直追六星級飯店,光近三百坪的一樓大廳,就令人咋舌。

  只是這麼豪華的辦公大樓,光擁有人性化的設施,卻沒有人性化的制度,老板尤其嚴厲,在下屬的眼里簡直就是魔鬼。

  宋貞德連續做了好幾個深呼吸,然後拿起桌上的辭呈,毅然決然的走向伊淳赫的辦公室。

  叩叩!

  她用力敲伊淳赫辦公室的門,心想忍了一年半,她終于可以跟這扇討厭的銅門說再見,天曉得她有多恨這扇門,光敲這麼兩下,就可以讓她的指關節痛半天,更別提她一天要進出他的辦公室多少次,擦再多的酸痛軟膏都彌補不了她的精神損失。

  「進來!」伊淳赫也不問外面的人是誰,反正無論是誰都得先經過宋貞德那一關,一定由她來敲門帶路。

  得到伊淳赫的許可,宋貞德接著要做第二件令她痛恨的事——推開這扇銅門。

  她握緊門把往下按,利用腳步的移動借力使力將門推開,費了好大的勁兒才進到他的辦公室。

  呼呼!

  她累得半死,卻不敢在伊淳赫面前喘氣,只因為這會刺激到他的神經,引起他的不悅,害得她只能找機會調整呼吸,有時還會因此而嗆到,要她說,他就是心理有問題,是個神經病!所幸在她忍辱偷生一年半後,終于存夠錢離開伊淳赫。

  「有事嗎,宋秘書?」明知道宋貞德就站在桌子前,伊淳赫看都不看她一眼,充分顯示出他的傲慢自大。

  宋貞德將辭呈放在桌子上,很高興終于能跟伊淳赫說再見,無論是他本人或是這間辦公室都是她今生最大的惡夢,她發誓絕對不再踏入。

  「這是什麼?」伊淳赫總算注意到擺在面前的A4紙張,皺眉問道。

  「我的辭呈。」宋貞德的牙根都快咬斷,看來她遞辭呈的決定是正確的,再多待一天,她會發瘋。

  「辭呈?」伊淳赫似乎不懂這兩個字的意思,要不然就是故意裝傻。

  「對,我要辭職。」宋貞德豁出去了,反正她是主動辭職,注定拿不到資遣費,當然什麼話都敢講。

  「你在跟我開玩笑嗎?」伊淳赫點開手機上的行事歷,光他有記錄的就已經排到下個月去,宋貞德那邊的還不算,就知道他的行程有多滿了。

  「總裁,我是很認真的告訴你,我要辭職。」最後四個字,宋貞德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伊淳赫總算察覺到不對勁。

  「你在對我發火嗎?」他抬頭看著宋貞德,她的頭頂好像有白煙噴出來,宛如火山爆發的前兆。

  「沒有。」她忍住不發脾氣。「我只是提醒你,別忘了在我的辭呈上簽字,我才能拿給人事主任。」

  「你是在發火沒錯,而且還是針對我。」伊淳赫挑眉。「需要我提醒你,你只是秘書,功能跟PDA差不多——」

  「既然我跟PDA沒兩樣,那你干脆用PDA就好了,干嘛還要聘請秘書?」宋貞德本來想好聚好散,看樣子不可能,索性豁出去一次罵個痛快。

  「宋秘書——」

  「我是人,不是機器!就算機器也需要充電,可在你身邊,我連呼吸的自由都沒有,更別提還要沒完沒了的加班,這不是人過的生活!」宋貞德不發脾氣則已,一發驚人,伊淳赫明顯被嚇到。

  「我不是都有付給你加班費嗎?」他不明白她為何那麼生氣,現在有多少人想加班都沒得加,她還不滿。

  「我寧願拿那些加班費換休假。」她斷然回道。

  「你想休假?」他皺眉,不是很贊成她的想法。

  「對,休長假!」

  「現在是非常時期,不適合休假……」

  「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非常時期,沒有一天適合休假,情人節call我、中秋節call我、過年call我,就連我去幫我爺爺掃墓也call我,我哪一天才能放假?」

  唔,次數有這麼頻繁嗎?他記得他都是有需要才會call她。

  「好吧!我盡量改進,以後不在清明節call你。」伊淳赫難得妥協。

  「真的嗎?」宋貞德不敢相信他竟然听得進她的話,還承諾改進。

  「當然。」他點頭。「但是你情人節一定要接電話,聖誕節也不能安排節目,因為要接待外賓。」

  伊淳赫越算越多。

  「還有,你最好也不要辦生日party,免得主人臨時缺席——」

  「從現在開始,我不再是你的秘書!」宋貞德本來還想給他機會留人,被他這麼一潑冷水,什麼同情的念頭也沒有了,只想趕快走人。

  「我還沒批準你的辭呈。」伊淳赫原本以為宋貞德只是發大小姐脾氣,沒想到她是玩真的,口氣跟著轉硬。

  「不管你批不批準,我都走定了。」她豁出去了。「我不想沒日沒夜的工作,更怕半夜接到你的電話,如果你非要秘書不可,建議你買一台超大型的PDA。」反正功能都差不多,他說的。

  「PDA不會幫我泡咖啡,也沒有手可以端進我的辦公室。」而他可是一天至少喝三杯咖啡,沒人沖泡會很麻煩。

  「那就把咖啡機拿進辦公室,或是請星巴克進駐公司,這樣你永遠都有喝不完的咖啡,也不怕沒人幫你端進來!」說到最後,宋貞德幾乎尖叫,精神快要崩潰。

  「請星巴克進駐公司這個idea倒是不錯,你有空的時候聯系一下它的總公司,商談可行性。」這麼多年來他竟然沒想到還有這個方法,多虧宋秘書機靈,如果星巴克真的願意進駐,確實可以省掉不少麻煩。

  「總裁!」宋貞德已經不知道該跟伊淳赫說什麼才好,反正說什麼都是白搭,只會惹自己生悶氣。

  「我知道,你要辭職,但我是不準。」伊淳赫用手指把宋貞德的辭呈推回她的方向,不接受她的辭呈。「而且我也不覺得你真心想辭職,我知道你有多熱愛你的工作。」

  他以為自己是工作狂,別人就該跟著他一起瘋,真是自大得可以。

  「我是認真的,不然我不會提出辭呈。」她已經到達極限。「我就做到我走出辦公室為止,至于要不要再聘請新秘書隨便你,我不在乎!」

  話畢,宋貞德當著伊淳赫的面拂袖而去,伊淳赫簡直無法相信他會被自己的員工威脅,大腦一時無法運作。

  「總裁,宋秘書剛剛把名牌還給人事課,說她辭職不干了,這件事請問要怎麼處理?」

  他的大腦尚被混凝土封住,處于混沌狀態,人事經理偏挑這個時候打內線進來,硬是把他敲醒。

  「用八人大轎把她迎回來,不然就干脆一些收下名牌,還能怎麼處理?」伊淳赫沒好氣的要人事經理自己看著辦,人事經理呆愣在電話前,顯然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宋秘書辭職了,把她的名牌丟掉。」伊淳赫深深嘆口氣,心想他的身邊怎麼淨是沒用的家伙,凡事都不能自己處理。

  「是,總裁,我立刻丟掉宋秘書的名牌。」人事經理匆匆掛上內線,將宋貞德的名牌放進攪碎機,和她徹底決裂。

  伊淳赫看著嘟嘟作響的話筒,又嘆口氣掛上電話,什麼辦公的心思都沒了,干脆丟下手中的萬寶龍原子筆,背靠皮椅試著放松,不讓宋貞德的突然辭職影響他的心情。

  然而……

  我要辭職。

  這四個字像針一個字一個字往他腦子刺,刺得他發疼。

  他已經換過多少任秘書?他都快記不清了,宋貞德已經算是最久,挨了快一年半,之前的那幾任沒有一個人能超過三個月,每一個人都過不了試用期便開溜。

  到底是哪里出問題?

  伊淳赫想不通。

  他付的薪水比別的公司高,該給的福利一樣沒少,他甚至打算引進星巴克提供公司員工喝免費的咖啡,這麼貼心又上心的老板,要上哪里找?

  伊淳赫完全忽略宋貞德指出來的問題,他一年三節call她,甚至連情人節和生日都不放過,可想而知也沒有星期假日。

  要找到一個完全能配合自己的助手,真的太難了。

  伊淳赫不檢討自己是不是太苛刻就算了,還把罪過歸到他人身上,完全不知悔改。

  他考慮找男秘書或是男特助,不但所有節日都能打電話call人,還可以二十四小時隨傳傳到,多方便。

  基于老一輩留下來的傳統,伊淳赫追隨前人的腳步聘用女秘書,但時代在變,他也該跟著變,免得被說迂腐。

  伊淳赫原本想繼續批公文,但他才剛拿起筆,立刻又丟回桌面。

  他抬起手腕看表,差二十分就十二點,決定與其待在辦公室自艾自憐,倒不如去吃頓好吃的消消氣,才不會對不起自己的胃。

  下定決心以後,伊淳赫推開皮椅,站起來走到角落的衣架,拿起西裝外套穿上,把領帶重新調整好,然後拿出手機通知司機,要他準備好車子,他要外出。

  有監于現在是梅雨季,他盡可能少開車,前幾天的經歷他沒齒難忘,如果不是那個年輕小伙子及時幫他做人工呼吸,他可能已經因為缺氧休克或是陷入更糟的狀況,比如說變成植物人,在床上躺一輩子。

  直到這一刻,伊淳赫才意識到自己欠對方多大恩情,如果當時他不是那麼驚慌,他一定會重重酬謝那個小伙子,他向來不喜歡積欠別人恩情,那小子成了唯一的例外。

  「宋秘書,我外出用餐了——」伊淳赫忘記宋貞德已經辭職,仍是習慣性地按內線交代他的去處。

  想當然耳,電話不會有任何反應,外面的秘書室里頭根本空無一人,內線有人接那才見鬼了。

  伊淳赫怔怔然地松開內線的按鍵,轉身走出辦公室,在經過秘書室的時候不免多看兩眼,尋找宋貞德的身影。

  以為他暗戀宋貞德嗎?完全搞錯!他對她沒有任何男女之情,完全把她當成員工對待,不可否認她是個好秘書,工作勤快,任勞任怨——直到她丟辭呈前,他都認為她是全世界最優秀的秘書。

  好吧!他必須承認他又操掛一個秘書,那又怎麼樣?他多得是錢,他就不信找不到一個好幫手。

  天大地大錢最大!這是伊家的家訓,伊淳赫從小鉤到大,早已滲進骨子里。

  盡管如此,被當面丟辭呈的滋味的確不好受,直到他進入專用電梯,伊淳赫還在生悶氣。

  「伊通集團」的辦公大樓,除了豪華氣派之外,設備更是一流,以電梯為例,一般的辦公大樓大多封閉,「伊通集團」的十部電梯卻是呈現透明狀,圓柱的造型從二十樓直通地下三層,宛如科幻電影中的輸送管,整體感覺非常前衛。

  哇,這是科幻電影的星際總部嗎?電梯的造型真是酷斃了!

  紀雨歡第一次來「伊通集團」的辦公大樓,來之前就听說過很豪華,親眼所見證實傳書果然不假。

  將視線從電梯收回來,紀雨歡驚嘆之余不免幻想自己如果能夠在這種大公司上班有多好?單是搭電梯都過癮。

  「咳咳!」察覺到他人異樣的眼光,紀雨歡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罵自己異想天開,憑她的學歷,別說上班,連搭電梯的資格都沒有。

  她用手敲自己的腦袋,命令自己振作一點兒,向現實看齊,別只會幻想。

  「不好意思,請問服務台在哪里?」她找了半天沒看見服務台,只好隨便攔個人問。

  「在那邊。」對方指著相反方向,紀雨歡才發現她根本走錯邊,進錯門。

  「謝謝。」她費勁地提著箱子往服務台的方向移動,箱子里面有二十個便當,重死了。

  紀雨歡從一樓大廳的這一頭走到另一頭,好不容易終于找到服務台,方能喘一口氣。

  「小姐,我來送便當。」紀雨歡用力將箱子搬上櫃台,只見接待小姐用不耐煩的語氣問她。

  「哪間公司哪個部門訂的便當?」接待小姐接著又用嫌惡的眼光打量她身上的T恤,上頭沾了些油漬,褪色非常厲害,看起來有些骯髒。

  「哪間公司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是業務部,麻煩你問問看。」紀雨歡沒想到只是送個便當還得受到層層盤查,大公司就是這麼麻煩。

  接待小姐撇撇嘴,不甘心地拿起話筒,一家公司一家公司的問,紀雨歡趁這個時間喘口氣,順便欣賞一樓大廳的內部裝潢。

  這天花板得有多高,才能顯現出如此恢宏的氣勢?至少得要十米以上,紀雨歡猜。

  她雖然因為幫人跑腿的關系,去過很多大公司,但把大廳搞到比飯店還豪華的公司倒真的很少見,她一下子被迷住。

  紀雨歡忙著打量大廳,根本沒注意到那一頭的電梯門打開,伊淳赫正走出來,他一現身,所有人立刻停下來跟他打招呼。

  「總裁好。」

  「總裁午安。」

  「總裁請慢走。」

  大家爭先恐後擠到他身邊,各式各樣的問候都出籠,唯恐一時怠慢得罪伊淳赫出不了頭,但他其實希望他們統統滾開,不要來煩他。

  基于禮貌及身分,伊淳赫無法開口叫職員滾,只以冷漠點頭應付,他快步走向大門,相當後悔叫司機在門口等他,他應該直接從地下停車場出發,就可以避開身邊這堆蒼蠅。

  「小姐,我幫你查到了,是全心保險公司訂的,在十二樓,你搭左手邊的電梯上去就可以了。」接待小姐查完後掛上電話對紀雨歡說道,紀雨歡說了一聲謝謝,提起箱子就要去搭電梯。

  就在這時,接待小姐一瞧見伊淳赫,立刻從櫃台後沖出來。

  「總裁您要外出嗎?請慢走!」接待小姐的動作很大,差點撞到紀雨歡。

  「我的便當!」紀雨歡彎下腰保護便當,又差點撞到伊淳赫,伊淳赫冷冷地看著紀雨歡的頭頂,心想今天真是倒霉透了,什麼狀況都會發生。

  「走路小心一點——」當紀雨歡抬頭的剎那,伊淳赫的話消失在嘴邊,眼楮倏然瞪大。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很對不起!」紀雨歡用她清脆的嗓音拚命跟伊淳赫道歉,乞求他原諒。

  伊淳赫眨眨眼,不敢置信地望著紀雨歡,半天無法回神。

  紀雨歡一心想趕快上樓送便當,眼楮沒怎麼看他,但他沒說沒關系她又不好意思走開,心里都快急死了。

  「先生……」當她接觸到他的眼神,她也停頓下來,困惑地注視著伊淳赫。

  他看起來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見過?

  「你——是女的?」伊淳赫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胸前的隆起,紀雨歡順著他的眼神往下看,才發現他在注視自己的胸部,差點給他一巴掌。

  「你簡直莫名其妙!」紀雨歡沒賞他巴掌,臉倒是紅通通,讓伊淳赫更加覺得不可思議。

  「你不認得我了?」伊淳赫無法相信她竟然認不出他,太傷他的自尊心。

  「我本來就不認識你。」紀雨歡完全忘了伊淳赫這號人物,他只是她生命中的一個小意外,連插曲都談不上。

  伊淳赫聞言雙手抱胸,一臉興味地打量紀雨歡,他確定他沒有認錯人,她那顆小平頭太突出,沒有幾分勇氣是無法承受這發型的,特別她還是女生。

  「對不起,我要去送便當了。」紀雨歡腦中惦記的只有工作,對于眼前的帥哥看都不看一眼,氣壞一票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女職員。

  「看樣子你真的不記得我了。」伊淳赫放下手臂不甘心的自嘲,寧願她是在玩欲擒故縱的游戲,他心里還比較好過些。

  紀雨歡聳聳肩,無心也無力理會他,她不否認他長得很帥,但那又如何?還比不上千元大鈔上的四個小孩來得可愛。

  她閃過他便往電梯走,手臂意外被他抓住。

  「你在做什麼?」她不解的望著伊淳赫,要求他解釋。

  「我們談談。」他的自尊心無法忍受被人忽視。

  「我又不認識你,有什麼好談的?」她真心覺得自己遇到瘋子,糾纏不清。

  「你確定嗎?」伊淳赫挑眉。「我怎麼記得我們不只接吻兩次,如果不是我及時把你推開,你還想來第三次?」

  這是開天闢地以來,最振奮人心的八卦。

  听到的人莫不倒抽一口氣,女職員的表情個個驚悚,好像伊淳赫正在發表末日宣言,事實上也差不多,對于一心想成為總裁夫人的未婚女職員來說,這無疑是最大的惡耗。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們什麼時候接過吻?」她緊張地環顧四周,怕自己會被女職員嫉妒的目光殺死。

  「你不記得了嗎?那天下大雨在騎樓,你跟我……」他故意彎腰貼緊她的耳朵低語,狀似親密。

  紀雨歡起先一頭霧水,直到听見「騎樓」兩個字,才恍然大悟。

  「看樣子你想起來了。」她瞪大眼、張大嘴的模樣,讓他滿意的微笑,總不能只有他一個人吃驚,她也要受到驚嚇那才公平。

  「你——」她將他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那天他好像也是西裝筆挺,就算她再不識貨,也知道他穿的都是名牌。

  「我要去送便當了。」她決定那不關她的事,他穿得再昂貴也輪不到她耍花痴,這里就有一大票。

  伊淳赫簡直不敢相信,她竟一而再、再而三的忽視他,而且都使用同一句台詞。

  「蔡小姐,你剛剛說便當要送到幾樓?」伊淳赫突然轉頭間接待小姐話,嚇了她一跳。

  「呃,十二樓……」

  「很好,你替她送去。」他擅自決定。

  「什麼?」接待小姐的眼珠子幾乎暴凸。

  「這位先生——」

  「至于你,小平頭小姐。」伊淳赫忽地抓住紀雨歡的手腕,她的眼楮也跟著睜大。

  「我們應該坐下來好好把帳算清楚。」他不懷好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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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2 03:19:4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伊淳赫幾乎是用拖的,才能將紀雨歡拖進辦公室,紀雨歡理所當然一定不願意,便當店的老板還在等著她回去交差,她沒有時間瞎混。

  「請坐。」伊淳赫看她一直站在門邊,一副隨時想逃的模樣,不由得在腦中搜尋上次在女人臉上看見同樣表情是什麼時候?搜尋結果為︰零!她又破了一項紀錄。

  盡管他已經口頭邀請,她仍然對門把比較感興趣,對他本人則是毫不關心。

  他重重嘆口氣,今天連續遭受兩個女人的悔辱,先是宋貞德,再來是她,而且該死的!他連她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

  眼見紀雨歡沒有入座的意思,伊淳赫干脆走過去,伸手扣住她的肩膀,強迫她往沙發移動。

  紀雨歡嚇一跳,小臉迅速脹紅,伊淳赫不由得挑眉,短短不到半個鐘頭她已經臉紅了兩次,比想象中更純情。

  「你叫什麼名字?」他確定她坐上沙發,才將他的手挪開,紀雨歡已經滿臉通紅。

  「紀雨歡。」她打定主意他問什麼她就回答什麼,只求能趕快離開這里,然後回去交差。

  「四季的季?」她的姓讓他的心重重跳了一下,也讓他憶起多年以前對他極好的游泳教練,以及對他的虧欠。

  「創世紀的紀。」她搖頭糾正他,不曉得為什麼,大家只要听見她姓紀,第一時間都想到四季去,但其實她的姓更常見。

  她和紀文浩同姓的事實,使得伊淳赫的心髒多跳了好幾下,差點就笑出來。

  「你笑什麼?」

  他不知道他已經笑出聲,直到接觸到她困惑的眼神,他才察覺到自己失態。

  「抱歉。」他斂起笑容,感嘆世間的事果然無巧不成書,她竟然和他年少時最親近的教練同姓,真的很有緣。

  「我不知道你想跟我說什麼,但無論你想說什麼,我都不認為有這個必要。」她明顯坐立難安。「我只是剛好送便當過來,也沒想過會遇見你,這一切都是巧合。」

  「當然,你連我的長相都忘了,怎麼可能想再見我。」他相信這一切都是巧合,沒有預謀。

  「你听得懂我的意思?」她愣住。

  「我像是那麼笨的人嗎?」他睨她,不是很高興。

  不像,他看起來很聰明,而且帥得要死。

  「既然如此,我就不再解釋,告辭。」她說完話快速地站起來,打算玩來匆匆、去匆匆那一套,徹底惹毛伊淳赫。

  「坐下,我話還沒說完,等我說完你再走。」他率先在她對面坐下,紀雨歡雖然很想趕快離開,但中途離席真的不太禮貌,若讓她過世的母親知道她這麼沒規矩,一定很失望。

  于是她只好坐回原位,認真听他說話。

  伊淳赫好不容易把她留下來,卻不曉得怎麼開口,一時之間找不到好的開場缸。

  他的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紀雨歡身上,納悶那天他怎麼會把她當成男人?她的胸部豐滿到藏都藏不住,只能說缺氧真的會讓一個人變傻,失去最基本的辨別能力。

  「那天……謝謝你。」他用手搔搔頭發,不是很習慣跟人道謝,紀雨歡一點都不介意。

  「只是舉手之勞,不值得一提。」她不覺得那有什麼,亦不希望他太客氣。

  「也許你不覺得那有什麼了不起,但是對我來說,卻是垂死掙扎,如果你沒有及時幫我做人工呼吸,我早就完蛋了!」他越說越生氣,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如此沒用,只是一場大雨,就讓他瀕臨死亡的邊緣。

  「真的沒什麼,你不要放在心上。」紀雨歡十分同情伊淳赫的遭遇,有些人的體質特別容易缺氧,她猜他就是這種體質。

  「不行。」他堅持。「我從來不欠人情,就算你不想要,我還是要給你報酬。」

  「你要給我錢嗎?」紀雨歡問得大膽又直接。

  「什麼?」伊淳赫反倒愣住。

  「如果你不是要給我錢,那就算了,我不需要其他東西。」紀雨歡說著說著又要站起來,伊淳赫連忙抓住她的手不讓她走。

  「我給你錢,你要多少?」她直接開口,他直接答應,兩邊都爽快,兩邊心里都不愉快。

  紀雨歡並不真的希望他點頭,那會讓她當初救人的美意瞬間變成骯髒的交易,她再怎麼缺錢,都不想淪落到這個地步。

  「你說,你要多少?」在伊淳赫的內心深處,他總覺得她不是那麼市儈的女孩,她開口要錢,讓他產生一種莫名的背叛感。

  兩個人都對彼此失望和憤怒,卻又說不出緣由,只能藉由眼神感染情緒。

  他的眼神和口氣好像她是個乞丐,假藉救他的名義對他進行勒索,這就是有錢人的嘴臉!

  該死的,她不是乞丐,她不是……

  「放開我,我不要你的錢,你的錢可以滾到地獄去!」她突然想起多年以前,那個有錢的大老板是如何利用他的權勢,將她家一步一步逼向死角,瞬間覺得所有有錢人都是混帳。

  伊淳赫沒料到她會突然抓狂,一時沒抓穩松開她的手,她立即站起來沖向銅門,使勁拉開銅門逃走。

  等伊淳赫追到門口,她已經坐上電梯,逃離他的視線。

  「可惡!」他氣得捶銅門出氣,才發現這扇銅門真的挺堅固的,手捶著捶著都痛。

  然後他又莫名其妙的發笑,笑過以後又生氣,反反復覆就像傻子。

  都說不想積欠人情,結果越欠越多。

  伊淳赫走回辦公室,用力甩上門,拿起桌上的電話直接撥內線到十二樓。

  「剛剛是誰叫的便當?」

  他絕不積欠人情,不管用何種方式他都要償還,無論她同不同意。

  水費、電費、電話費……無數的費用,永遠繳不完的帳單。

  面對桌上一疊帳單,紀雨歡只覺得疲憊,她已經盡力工作,無奈就是入不敷出,情況再這麼惡劣下去,工作室不關門也不行。

  她用手揉了下眼楮,想起便當費還沒有拿給便當店老板,瞬間覺得老天爺很愛跟她開玩笑,她第一次幫人送便當就賠錢。

  一個便當八十塊,二十個便當總共一千六百塊,足以繳一個月的電費了,為了節省電費,她連電燈都不太敢開,結果只因為遇見那個瘋子,痛失一千六百塊。

  我給你錢,你要多少?

  她想起伊淳赫輕藐的表情,慶幸自己沒真的收下錢,不然她可要背上一輩子污名。

  只不過……唉!

  看到這一堆待繳的帳單,她又開始後悔自己太有志氣,以她的狀況能賺一百塊都得感謝上帝,她竟把上門的錢往外推,笨死了!

  紀雨歡雖然一直罵自己豬腦袋,但她並非真心後悔,人的一生總要守住某些東西,對她來說就是自尊心……

  叮叮叮叮……

  她正想得入神,手機鈴聲這個時候響起,是幫忙照顧弟弟的李媽媽打來的電話。

  紀雨歡連忙回神接電話,還沒來得及跟長輩打招呼,就听見李媽媽著急的大喊。

  「小歡,你快來!」李媽媽嚇死了。「小賢又開始用頭撞牆壁,我怎麼攔都攔不住,你快過來把他帶走!」

  「我知道了,李媽媽。」听到這消息,紀雨歡的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我馬上過去,你盡量攔住小賢,別讓他傷害自己。」

  「我正在想辦法攔住他,你快過來!」李媽媽一邊講手機,一邊抓紀雨賢,紀雨歡在手機這頭听見紀雨賢掙扎發出的聲響,都快急瘋了,恨不得立刻飛到他身邊。

  「我馬上過去!」紀雨歡切斷通話,將手機塞進褲袋,拿起機車鎖匙就往大門沖。

  她打開門,一道人牆倏然堵住她的出路,讓她窒礙難行。

  「你——」紀雨歡難以置信地看著伊淳赫,無法理解他怎麼會出現在工作室的門口。

  「我叫伊淳赫。」他遞給她名片,正式自我介紹。

  紀雨歡接過名片塞進褲袋,隨便的態度令人發指。

  伊淳赫眯眼,打從他出生以來從沒遭受過這種侮辱,這個小平頭小姐,也未免太知道怎麼整人。

  「請讓路,我趕時間。」紀雨歡只有一百六十公分,沒有辦法和他這種大塊頭比力氣,只好客氣地請他移動尊腳。

  「我是來還債的。」偏偏他不識趣,硬要擋道。

  紀雨歡只好用手推他,推不動急得哭出來,伊淳赫才察覺到不對勁。

  「你哭了?」他什麼都沒做,只是站在門口,這樣也不行?

  「我弟弟。」她的聲音細如蚊蚋,伊淳赫根本听不清楚。

  「什麼?」

  「我要去接我弟弟,讓開!」然後她突然發脾氣,又嚇了他一跳。

  「接你弟弟就接你弟弟,干嘛那麼凶?」吼得他差點耳聾。

  「你不懂。」她哽咽回道,好像真的很傷心。

  「我開車載你去。」他是不懂內情,但他看得出來她很著急,于是舉手自願當車夫。

  「你要載我?」紀雨歡愣住,他看起來不像是那麼好心的人。

  「你有車嗎?」他挑眉。

  「我可以騎摩托車。」她謝絕他的好意,寧願靠自己。

  「兩輪的不會比四輪快,再說,你不是趕時間?」他很欣賞她的勇氣,但不是用在這個時候,想想現在什麼最要緊。

  「那就麻煩你了。」紀雨歡點點頭,也認為他說得有理,只要能夠盡快趕去接雨賢,搭什麼交通工具都無所謂。

  話雖如此,當她看見加長型林肯禮車時,還是不由得呆住。

  伊淳赫由另一邊車門上車,坐好等紀雨歡。

  「小姐,請上車。」司機幫她開車門,紀雨歡猶豫該不該上車,雖說是搭便車,但這便車也過于豪華,她會把人家的座椅弄髒。

  「進來!」伊淳赫看她猶豫不定,索性伸手將她拉上車,紀雨歡一時失去重心,誤坐上伊淳赫的大腿。

  雖說是陰錯陽差,但她著陸的地點著實尷尬,紀雨歡第一時間臉紅跳開。

  「對不起!」她偏過頭調整呼吸,卻躲不過玻璃窗上興味盎然的眼神,伊淳赫正在注視她,這讓她不由得心跳加快,心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你好像很容易臉紅。」他看起來像是要伸手踫她的臉頰,她連忙往車門躲,怕他真的動手。

  伊淳赫非常清楚自己的魅力,只要他願意,沒有一個女人能夠逃掉,他不認為紀雨歡能夠例外。

  只不過呢!他是紳士,不是登徒子,不會對哭泣的女人下手,他還沒饑渴到這個地步,然而深入想,他也從來沒有如此關心過一個女人,她身上好像有什麼東西深深吸引他,讓他不由自主地想靠近、更靠近。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鐘情,他竟然栽在這麼通俗的情節上?

  伊淳赫從未想過,一見鐘情這種惡爛的戲碼會發生在他身上,一開始他還錯認她是男生,莫非他對理小平頭的女人情有獨鐘?這真是活見鬼了,確實有必要預約精神科檢查一下。

  伊淳赫一會兒搖頭,一會兒苦笑,很容易擾亂他人神經,若非紀雨歡心事重重,肯定也會猜測他是不是精神異常。

  事實證明,四輪的確比兩輪快,不到十五分鐘,他們已經到目的地。

  車子方才停妥,紀雨歡便迫不及待地推開車門,直奔李媽媽的住處。

  伊淳赫完全被紀雨歡徹底忽視,可悲的是他已經習慣,並開始幫紀雨歡找借口,比如太過心急之類的。

  反正都已經送到這里,伊淳赫索性跟著進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當他看見紀雨賢兩眼無神,不停用額頭敲打牆壁,就知道這個忙他還真的非幫不可,紀雨賢的狀況已經非常嚴重。

  來的途中他想過各種可能的狀況,就是沒有想過她弟弟是自閉癥的重度患者,這種病非常麻煩,而且非常花錢,還花時間。最重要的是就算花費精神和力氣,也不見得有效,紀雨歡就是最好的例子。

  「停下來,雨賢,姊姊求你不要傷害自己!」紀雨歡找不到方法幫自己的弟弟,只能用手圈住他的肩膀,但這無濟于事。

  「讓開。」伊淳赫走過去,硬是將紀雨賢拖離牆壁,紀雨賢再怎麼掙扎也贏不了身高比他多十公分的伊淳赫,掙扎了半晌之後終于放棄。

  「雨賢!」紀雨歡見紀雨賢又恢復沉默,松了一口氣,轉頭向伊淳赫道謝。

  「如果沒有你的幫忙,雨賢不知道要鬧到什麼時候,真的非常感謝你。」紀雨歡滿口感謝,伊淳赫蹙緊眉頭看著他們姊弟,懷疑這情形已經很久,而且依照紀雨賢的病情,往後還會不斷發作。

  「你們的父母呢?」他首先找該負責的人。「為什麼是你出面處理?」

  「我爸媽都去世了。」紀雨歡解釋,伊淳赫可以听得出她語氣中的悲傷和不舍,好像她很想念她的父母,和他呈強烈對比。

  「我猜也沒有親戚朋友?」他尖銳的追問,果然得到肯定的答案。

  「呃,我們和親戚沒有來往……」紀雨歡困窘的低下頭,聲音越來越小。

  「不是沒有往來,而是人家根本不願意跟你們往來,對不對?」他一句話就戳破她的謊言,紀雨歡雖然生氣,卻也無力反駁。

  「我知道了。」他重重嘆一口氣,拿出手機撥打談予恩的號碼,並在電話中大致說明了一下紀雨賢的病情,要他幫忙安排就醫。

  紀雨歡在一旁听見他和談予恩對話,雖然不知道談予恩說了些什麼,但伊淳赫的話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他要談予恩準備好病房,安排她弟弟住院。

  「……那就拜托你了。」伊淳赫和談予恩講完電話之後,切斷通話將手機放回西裝外套,轉身看著紀雨歡。

  「你在做什麼?」紀雨歡則是一臉茫然,一點真實感也沒有。

  「安排你弟弟住院接受治療。」他挑眉回道。

  「我沒有要求你安排雨賢住院,我繳不起住院費。」事實上她連工作室的房租都付不出來,更別提龐大的醫療費,她只要一想到數字就腿軟。

  「這正是我接下來要跟你談的事。」伊淳赫很會把握機會。「但是在此之前,我們是不是該先送你弟弟去醫院?」

  一個鐘頭後,紀雨賢已經躺在聖和醫院的病床上,安然入睡。

  紀雨歡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想當年聯考她都能做到手不發抖,可如今她的手心一直在冒汗,好怕伊淳赫會提出她做不到的要求。

  伊淳赫像是主考官和她面對面而坐,不只紀雨歡緊張,他的內心也是焦躁不安,他說要跟她談,將她拐來辦公室,但他其實也不知道要跟她談什麼、提出何種要求最適當,而且還不能過分?

  轟隆!

  天邊傳來一聲巨響,提醒伊淳赫他又該開始擔心,最近雨下個不停,雨勢一場谷一場大,時間一場谷一場下得還久,逼得他很想建造一艘諾亞方舟把自己塞進去逃生,省得成天受驚嚇。

  他盡可能安慰自己,這場雨不會下得太久,雨勢也不會太大,他毋須緊張……

  嘩……

  好死不死,這場雨來得又猛又急,雨勢大到像用倒的,他再會安慰自己也沒用。

  恐懼像病毒一樣迅速蔓延,吞食他的神經、奪去他的呼吸。瞬間,他覺得自己又喘不過氣,嚴重缺氧。

  他的純氧呢?

  伊淳赫隨時隨地都備有攜帶型純氧,用來應付這樣的狀況。

  他費力從椅子上站起來,跌跌撞撞地沖到辦公桌後面,開始翻箱倒櫃找救命仙丹。

  純氧……純氧……該死,怎麼找不到?

  憤怒的關上抽屜,伊淳赫像一頭操勞過度的牛一樣地喘氣。

  「呼呼!」他甚至沒有力氣走回沙發,只能用手勉強撐住桌面,不教自己在紀雨歡面前丟臉。

  他忘了,他的純氧已經用完,還沒空交代宋貞德去買,她就突然離職。

  可惡!

  他痛苦的喘息。

  女人的心情就和這該死的天氣一樣多變,上一刻明明還晴空萬里,下一刻突然變得晦暗,雷雨大作,殺得人措手不及……

  一雙略顯粗糙的手這時朝他伸了出來,在伊淳赫尚未能從對宋貞德的不滿掙脫出來之前,她已經捧住他的臉,為他輸送氧氣。

  一般來說,伊淳赫很討厭和陌生人接觸,可她並不是陌生人,她的呼吸、她的踫觸都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好像許久以前,她就已經像這樣給過他溫暖,好溫暖。

  紀雨歡溫暖的踫觸,讓他不由得伸出手圈住她的腰。紀雨歡被他突如其來的擁抱嚇一跳,直覺地想抽身。

  他眼神迷蒙的看著她,胸口不斷喘息。

  「你很痛苦嗎?」她天生心軟,看他嘴唇發白,抽身的事全忘了,只擔心他缺氧。

  「呼!」他點點頭,好像越來越吸不到氧氣。

  沒辦法,紀雨歡只得抬起他的下巴,再幫他輸送一次氧氣,伊淳赫刻意收攏手臂,害她差點踫到他的嘴唇,幸好她及時踩住煞車,不然就要莫名其妙失去初吻。

  只是,她能夠控制自己的嘴唇不和他踫在一起,卻無法控制自己的心跳,她的心又撲通撲通的跳,速度快得她好難受。

  怦怦!怦怦!

  就算她沒有談過戀愛,也知道這是男女間特有的心動感覺,嚇得差點失魂。

  紀雨歡于是用力推開他,設法控制心跳在正常範圍,不讓他看出異狀。

  「沒事了,你只是一時缺氧。」她勉強微笑。「只要好好補充氧氣,就會生龍活虎跟新的一樣,用不著擔心。」

  為了取信于他,紀雨歡甚至搬出救生員口吻加強專業性,讓一切看起來正常。

  伊淳赫默默打量她,雖沒說話,但熾熱的眼神已經教她難以呼吸。

  紀雨歡悄悄喘口氣,惴惴不安的等他開口,才發現沉默有時會要人命。

  「我知道你可以幫我什麼忙了。」仿佛經過一世紀,,伊淳赫終于開口。

  「我能幫你什麼忙?」紀雨歡既期待又怕受傷害,怕他真的提出她做不到的要求。

  「當我的氧氣筒。」他說。

  「什麼?」紀雨歡以為她听力出了問題,但他確實這麼說,她並沒听錯。

  「就如你所見,我的體質很容易缺氧,需要有一個人在身邊隨時為我補充氧氣。」他的解釋合情合理,幾乎找不到缺陷。

  「但是——」

  「另外,你還必須擔任我的秘書。」他又說。「我的秘書今天早上離職,你正好可以填補這個空缺。」

  伊淳赫完全是命令口氣,絲毫沒有跟她商量的意思,紀雨歡的脾氣再好都會不爽。

  「我有自己的工作——」

  「我知道,你開了一間工作室,專門替人跑腿。」他打斷她的話說道。

  「你怎麼知道?」她覺得很不可思議,她連他的名字都是三個鐘頭之前才知道,可他已經把她調查清楚。

  「你不是幫便當店跑腿送便當嗎?」他皺眉。「只要派人問一下,找你有什麼困難?」

  原來如此,她還以為他變態到派人調查她,結果是她自己誤會他了。

  「我很滿意我現在的工作,不想換工作。」她雖然一直幻想能在大公司工作,一旦機會來臨,卻又往外推。

  「我問過便當店的老板,他告訴我你的狀況不太好,收入很不穩定,如果不是你弟弟的緣故,早就去找固定工作。」他雖然沒找征信社調查她,但該問的一樣也沒落下,對她目前的狀況一清二楚。

  紀雨歡突然覺得很尷尬,幫熟人跑腿就是這麼麻煩,早知道她就不幫忙跑腿,單純買便當,做個普通客人就好。

  「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我付的薪水一定令你滿意。」他說了一個在她耳里听起來像天文數字的數目,光一個月的薪水,就可以讓她過兩、三個月。

  「你不是開玩笑吧?」她無法置信地眨眨眼。「只是擔任秘書,就可以拿這麼高的薪水?」一個月八萬,就算她再不懂得行情,這個數字也太夸張。

  「看吧!連你也覺得不可思議,我就不知道聖女貞德到底有什麼地方不滿意?」別的公司可不會付給她同樣薪水,她往後有苦頭吃了。

  「聖女貞德?」那不是歷史教科書上的人物嗎?怎麼……

  「算了!」他揮揮手,懶得提他的前任秘書。「當然拿這麼高薪是要付出代價的,跟著我工作,幾乎沒有休息時間,也沒有所謂的三節、情人節、聖誕節,連生日都不許過。」

  听起來真嚴苛,難怪他的秘書會辭職不干。

  「當然我給你的薪水會更高,因為你還得充當我的氧氣筒,隨時為我提供氧氣。」他誘餌丟個不停,紀雨歡光接受資訊就來不及,根本沒有時間思考。

  「所以我得二十四小時隨時待命?」她試著從一堆資訊中找到最重要的部分。

  「沒錯。」完全正確。

  伊淳赫把需求說得很清楚,她得擔任他的秘書,和隨時提供他氧氣。紀雨歡有些猶豫,但坦白說他幫了她這麼大的忙,他原本可以要求更多,結果他只要求這兩樣,還願意付給她這麼高的薪水,她如果拒絕不僅不近人情,道義上也說不過去。

  「可是我沒有當過秘書,也沒有足夠條件進這麼大的公司。」這是她遲疑的主因,她只有大專學歷,還是夜間部,連遞履歷表的資格都沒有,何況錄用?

  「這方面我會教你,一點都不難。」只要時間能夠配合,細節又算什麼?他一點都不在意。

  「我……」雖然他是如此大方,紀雨歡仍然害怕自己的無知會帶給他麻煩,然而她一想到紀雨賢躺在醫院的模樣,便知道自己沒有資格猶豫,于是毅然決然地點頭。

  「我答應你。」她考慮的不只是紀雨賢,還有伊淳赫,同樣危急的狀況她已經踫過兩次,說明他真的很需要她在他身邊。

  「聰明的選擇,我保證你絕對不會後悔。」伊淳赫松一口氣,好怕她會拒絕,這麼一來他又得找別的理由,想起來都累。

  「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須事先聲明,希望你能遵守。」說這話時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引起伊淳赫的好奇。

  「什麼事這麼嚴重?」居然用到聲明兩個字。

  「就是、就是以後我幫你做人工呼吸的時候,你不能踫我的嘴唇,也不能和我的身體有所接觸。」她不想再經歷和剛才同樣的悸動,那太累,光想正常呼吸就很辛苦。

  「我會盡量避免。」他不把話說死,給自己預留空間,省得到時候真的動手被她反將一軍。

  「那就……」她點點頭,再一次臉紅,看得出來她真的很不習慣這類話題。

  「我給你一天時間休息,你明天開始正式上班。」伊淳赫絲毫不浪費時間,馬上就要她開始工作。

  「不能晚幾天嗎?」紀雨歡聞言一陣驚慌。「我還得結束工作室……」

  「我會派人處理。」他斬釘截鐵地決定。「以後所有事情我都會幫你處理,你就安心當我的秘書,不要胡思亂想。」

  伊淳赫展現出大男人的一面,說實話有些霸道,卻能讓她感到安心。

  當天晚上,她睡得很沉,好像多年來累積的疲勞,都被伊淳赫狂妄的語氣帶走。

  以後所有事情我都會幫你處理,你就安心當我的秘書,不要胡思亂想。

  如果真的能這樣就太好了,往後每天晚上她都能安心入睡……

  紀雨歡帶著笑意一睡到天亮,城市另一頭,伊淳赫卻宛如青少年一般亢奮,輾轉難以成眠。

  滴答滴答……

  牆上的掛鐘行走的聲音,在幽靜的夜中听起來特別響亮,夜晚就這樣慢慢過去,直到清晨的曙光嶄露頭角,正式宣告新一天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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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2 03:20:0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一、二、三!

  紀雨歡深深吸一口氣,走進「伊通集團」的大廳,上次她是來送便當,這次則是來上班。

  她悄悄注視周圍走動的員工,男職員穿西裝打領帶,女職員幾乎都是穿短裙套裝,只有她一個人穿牛仔褲,和大家格格不入。

  「我是來報到的。」她鼓起勇氣走到服務台詢問接待小姐,今天的接待小姐和昨天不一樣,但輕蔑的眼神卻是相通。

  「哪間公司哪個部門?」

  她們連說的話都一樣,可見是有訓練過的。

  「總裁辦公室。」紀雨歡不確定這個說法是否正確,但從接待小姐倒抽一口氣的反應看來,應該沒有錯。

  「你別開玩笑,總裁的辦公室不是隨便人能進去,你不要以為隨便唬兩句,我就會相信。」門都沒有!

  紀雨歡明明說得很清楚,接待小姐硬是指責她騙人,說什麼都不肯放行。

  她煩惱地咬下唇,心想該不該主動連絡伊淳赫,他好像沒有跟下面的人事先交代。

  「啊,我想到了!」她從牛仔褲里掏出伊淳赫的名片,證明她沒有說謊。「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可以自己跟他連絡,問他有沒有這回事。」

  接待小姐撇撇嘴接過名片,心想紀雨歡一定在吹牛,以她的穿著打扮,連課長都見不到——

  「真的是總裁的名片!」接待小姐差點跪下來膜拜伊淳赫的名片,夸張的表情好像在迎接聖旨。

  「是伊淳赫——是總裁叫我來的,現在我可以上去了嗎?」紀雨歡好奇地看著接待小姐摸伊淳赫的名片,看起來愛不釋手。

  「可以可以,我馬上幫你開專用電梯。」接待小姐又膜拜了名片幾下,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把名片還給她。

  「謝謝。」紀雨歡接過名片塞回褲袋,接待小姐看了差點沒吐血。

  竟然如此對待他們總裁的名片,他可是不隨便給人名片,這個男不男、女不女的小平頭,竟然不懂得珍惜總裁的名片,她如果不想要,干脆給她算了!她供在神桌照三餐拜,說不定真能給她拜出名堂,一躍成為總裁夫人。

  接待小姐嚴重懷疑紀雨歡是人妖,她的長相太清秀,不像男人。但話說回來,也沒有女人會理小平頭,除非是搞地下樂團。

  她用懷疑的眼光打量紀雨歡的背影,寬大的格子襯衫根本看不出身材,很難推敲性別……不對哦,等等!

  難道,他們帥氣的總裁改變了性向,喜歡上男人?!

  接待小姐接著胡思亂想,不久更把思想化為行動到處散播,于是紀雨歡第一天上班就被貼上「小受」的標簽,和總裁大搞曖昧關系。

  這一切都在背後悄悄進行,傳不到紀雨歡的耳里。

  紀雨歡搭乘伊淳赫的專用電梯,第一次感覺到擁有特權真方便,難怪社會上一堆人拚死拚活也要爬上巔峰。

  一如紀雨歡猜想,伊淳赫還沒有上班。

  這是紀雨歡第一次正式就職,過去因為半工半讀的關系,她大多兼職,而且多半是服務業,所以她才會想到幫人跑腿,因為是熟悉的工作,做起來比較不費力。

  那些大公司的秘書,都做些什麼事呢?

  她實在沒概念。

  紀雨歡的煩惱一個接著一個,有點後悔接受伊淳赫的提議擔任他的秘書,她對秘書工作本身已經一無所悉,加上又沒人交接,她就更緊張了。

  環看四周,紀雨歡同時發現偌大的樓層竟然只有區區幾個房間,可以想象每一個房間的面積都很驚人,說不定只是一個房間都比她家還大。

  盡管紀雨歡已經去過伊淳赫的辦公室兩次,但她只要一想到要在這個地方上班還是覺得很神奇,她同時注意到整層樓只有她一個職員,連個談話的對象都沒有。

  真奇怪,所有大公司都這樣嗎?還是只有「伊通集團」比較特別?

  紀雨歡真心疑問,但由于沒有人可以給她答案,所以這個問題暫時無解。

  她該做些什麼事才好呢?

  昨天伊淳赫說要親自教她,今天一大早就放她鴿子,紀雨歡一點也不意外,幾乎所有老板都是這個樣子,她習慣了

  不期然瞄到「秘書室」三個字,沒意外的話,這就是她以後辦公的地方,果然就和電視劇演的一樣,離伊淳赫有夠近。

  紀雨歡好奇地走進秘書室,和伊淳赫的辦公室不同,秘書室是采取開放式空間,她猜想這是為了方便進出的緣故,因為伊淳赫好像常常使喚人,動作不夠快說不定還會挨罵。

  她突然覺得很不安,她和伊淳赫不過才見過幾次面,就在各種因緣際會下成為他的秘書。然而深入想,他需要的真的是秘書嗎?應該是二十四小時隨傳隨到的佣人吧!對了,還有氧氣筒,他特別強調她這項功能。

  腦中浮現出他帥氣的臉龐,紀雨歡的心跳瞬間漏跳半拍,他的長相不是時下流行的花美男,反而比較接近傳統定義,有稜有角,甚至有些粗獷的那種美男子,他的眼楮尤其吸引人,似要把人看穿般銳利。

  怦怦!怦怦!

  通常紀雨歡對男人的長相沒太多感覺,不是因為她不懂得審美,而是沒時間,她的時間全用來打工賺錢,對于戀愛結婚,她不敢想也沒有空想,自然不會花心思在男人身上。

  這麼說來,她現在是太閑,才會胡思亂想嘍!

  搖搖頭,把腦中的影像搖掉,紀雨歡連續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一二三,呼!

  經過她的努力,紀雨歡的心跳總算恢復到平常的頻率。

  很好,繼續維持這個速度就對了。

  她像學生時代每次參加游泳比賽之前為自己加油打氣,不許自己還沒開始比賽就先退縮。

  平靜下來以後,她拿起桌上的檔案翻開看了幾眼,發現有些她勉強看得懂,但大部分完全無法理解內容,再次為自己的大膽妄為後悔不已,她究竟憑什麼點頭,自認為可以當好秘書?

  紀雨歡當場就想打退堂鼓,但她的骨氣硬是將她留下來,不管她夠不夠資格,她都已經答應當伊淳赫的秘書,不能反悔。

  默默把檔案合上,放回原來的地方,紀雨歡無聊到發慌,總想找事做,她走出秘書室,本來想探險又沒有勇氣,只得用眼角的余光亂瞄,瞄著瞄著,給她瞄到一樣熟悉的東西。

  那不是咖啡機嗎?

  紀雨歡一看到咖啡機眼楮都亮起來,五步並做三步,直奔茶水間。

  「哇,這簡直太專業了,可以同時沖泡好幾杯咖啡!」她愛不釋手的摸蒸氣咖啡機,舍不得放開。

  以前她曾在咖啡館打工過一段很長的時間,還幻想過將來開咖啡館,可惜後來雨賢的病情加重,讓她不得不放棄咖啡館的工作,專心照顧他,但是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永遠在咖啡館工作,一輩子聞咖啡香。

  本來紀雨歡還煩惱伊淳赫來公司之前她會無聊到死,現在可好,她有事做了。

  她好奇地拿起咖啡豆看了一下生產的莊園,忍不住吹了一個無聲的口哨,這種等級的咖啡豆,熟豆半磅最少要一千兩百元,還泡不了幾杯。

  紀雨歡雖然在咖啡館待過,但說實話,她還沒喝過這麼貴的咖啡,不免有些心動。

  反正四下無人,偷偷泡一杯咖啡來喝應該不會怎麼樣吧!會被發現嗎?

  她回頭看有沒有人上樓,確定只有她一個人,決定置死地而後生,做一回小偷。

  于是她先把咖啡豆磨成粉,倒進咖啡機啟動預泡功能,使咖啡粉適度濕潤,如此一來,咖啡沖泡起來會更香醇、更濃郁、更順口。

  紀雨歡熟練地操縱咖啡機,雖然廠牌不同,但使用方法大同小異,花不了幾分鐘,一杯熱騰騰的Espresso已經沖泡完畢。

  「真香。」她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被直沁腦門的咖啡香感動到不會說話,一本好書可以激勵人心,一杯好咖啡也有相同作用,說不定更能提振精神。

  她接著又喝了幾口,越發覺得咖啡品質好壞真的很重要,一分錢一分貨,果真騙不了人……

  「你在做什麼?」

  背後突然傳來伊淳赫的聲音,大大嚇了她一跳。

  「伊——總、總裁!」她趕緊把杯子藏在背後,怕被伊淳赫發現她偷喝咖啡。

  伊淳赫眯起眼楮,專注打量她的小臉。

  紀雨歡勉強擠出一個微笑,祈禱上帝千萬不要讓他發現異狀,她可不想因為一杯咖啡進警察局。

  伊淳赫看了她半晌,慢慢轉移視線到其他方向,紀雨歡松了一口氣,幸好他沒發現……

  「咖啡香。」

  就在她以為自己逃過一劫的時候,伊淳赫突然低頭湊近她的嘴唇,差點沒把她嚇出病來。

  「!」他的臉怎麼突然壓得這麼近,害她來不及躲。

  「你剛剛喝了咖啡,對不對?」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有一股不下于咖啡的濃醇,配合他誘惑的眼神尤其令人陶醉。

  紀雨歡好不容易才正常一點的心髒,這個時候又開始撲通撲通跳,跳動速度之快,幾乎可以破紀錄。

  怦怦!怦怦!

  她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卻緊張到說不出口,只能猛吞口水。

  以伊淳赫的立場,他其實更希望她能舔嘴巴,那會使她豐勻飽滿的雙唇更加濕潤誘人。

  不過,她顯然不懂得怎麼誘惑男人,這給他一種無上的滿足感。

  他們就這樣僵持了好幾秒鐘,紀雨歡甚至忘了呼吸,直到伊淳赫直起身,她才感覺到空氣的流動。

  「也給我一杯。」伊淳赫本來想繼續逗她的,但仔細想想算了,往後多得是機會,沒必要第一天就把人嚇跑,還得找借口追回來,麻煩。

  「啊?」紀雨歡還沒回過神。

  「你藏在背後的東西。」他用手指著她的手,紀雨歡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早發現她偷藏咖啡杯,真是丟臉死了。

  「你——總、總裁也要Espresso嗎?」她還沒習慣他的頭餃,叫起來特別別扭,听在伊淳赫耳中煞是有趣。

  「別搞一堆奶泡,也別加牛奶,但記得加糖。」伊淳赫不直接回答,反而給一堆指示,但這對曾在咖啡館打工的紀雨歡來說,毫無困難。

  「我知道了,等我泡好咖啡,會幫你端過去。」她對他微微一笑,甜美的笑容使人迷醉,讓人短暫忘卻她那可笑的發型。

  「我等你。」一句普通的話,由他嘴里說來格外誘惑。

  紀雨歡盡可能不去想他話中的暗示,當他是一般顧客點頭,伊淳赫又瞄了她一眼,慢步踱出茶水間。

  「呼!」伊淳赫走後,紀雨歡拍拍自己的胸口,懷疑再這麼下去,她挨不到下班便會陣亡。

  她搖搖頭,照著剛才的順序重新操作一次,沒多久,一杯熱騰騰的Espresso已經泡好。

  紀雨歡將泡好的咖啡放在托盤上,端到伊淳赫的辦公室給他品嘗。

  叩叩!

  她用力敲門,不得不說這扇銅門真的很堅固,才敲了兩下指關節就隱隱作痛。

  「進來。」伊淳赫回道。

  紀雨歡單手握住門把,借力使力把門推開,一邊還得注意托盤,不讓上頭的咖啡灑出來,真個是非常辛苦。

  她將咖啡放在伊淳赫的辦公桌,往後退兩步默默等待他的批評指教,伊淳赫沒浪費時間,端起咖啡杯就喝,才喝了兩口隨即放下咖啡杯,驚訝地看著紀雨歡。

  「你很會泡咖啡嘛!」這算是意外的驚喜嗎?原本他以為咖啡機沖泡出來的咖啡都差不多味道,沒想到差得十萬八千里。

  「幫浦機煮出來的味道會更好,蒸氣機就有點……」紀雨歡低頭暗自竊喜,能夠受到他的稱贊她真的很高興,這代表她的工作確實做得不錯,天知道她多需要肯定。

  「不,我已經很滿意了。」比起宋貞德的手藝,她已經可以名列神廚等級,沒什麼可挑剔。

  「真的嗎?」紀雨歡聞言喜出望外,他看起來不像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沒想到這麼容易搞定。

  「如果你知道以前我喝的都是些什麼東西,絕對不會懷疑自己的能力。」奶泡多到滿出來,牛奶的味道蓋過咖啡,那哪是Espresso根本就是咖啡牛奶,他嚴重懷疑宋貞德是故意整他。

  紀雨歡瞪大眼楮,不明白他的意思,伊淳赫揮揮手,叫她別想了,宋貞德那女人,不值得她浪費時間。

  「那個……除了泡咖啡以外,我該做什麼?」她看他滿足地喝著她沖泡的咖啡,心想她總算成功的踏出第一步,沒惹老板生氣。

  吻我。

  伊淳赫在心里回答她的問話,不過他可不會傻到說出來。

  「聖女貞德應該有留一些檔案在桌上,你可以從那些檔案開始看起。」沒人交接就是這麼麻煩,他越想越覺得宋貞德是故意的。

  「我看過了。」紀雨歡臉紅低頭。「但是我看不懂,我不太會看報表……」

  她看不懂的豈止是報表,事實上整間公司,甚至是伊淳赫本人,都帶給她很大壓力。

  紀雨歡雖然沒有抬頭,伊淳赫光看她額頭上的潮紅,就可以感受她承受的壓力。

  也對,誰天生就會看報表?他不也是一步一步走過來才駕輕就熟?雖然他父親一直相信他是天才,但他心里清楚自己不是,否則他不會到現在還不會游泳。

  「這不是你的錯,你沒有必要低頭。」伊淳赫比誰都明白困窘的滋味,誰都希望自己是天才,可惜天才寥寥可數,他們兩個都沒有這麼幸運。

  紀雨歡聞言驚訝地抬起頭看著伊淳赫,他的眼中寫滿了諒解,好像他也曾經和她一樣困窘。

  「雖然我說過要教你,但我恐怕沒有那麼走運,今天的行程滿檔,簡直比總統還要忙。」他邊翻行事歷邊詛咒,懷疑他光趕場就能忙到休克。

  「那我……」

  「我會請財務部經理教你怎麼看報表。」他安撫她。「別擔心,這方面他很在行,只要你肯用心學習,他會很樂意教你。」

  「我一定會認真學習。」紀雨歡向伊淳赫保證,她一定不會讓他失望。

  伊淳赫點點頭,拿起話筒按內線交代財務部經理上樓協助紀雨歡,讓她好感激。

  「你稍等一下,萬叔一會兒就上來。」通話完畢,伊淳赫放下話筒,看向紀雨歡。

  紀雨歡一向不會表達感情,就算她心里再怎麼感激他,好像也很難化為實際行動,只會呆呆地站著。

  「怎麼了?」反倒是伊淳赫察覺到她的心思,主動出擊。

  「沒有,只是想問你還有沒有什麼事要交代?」她隨便編一個借口,但編得很不好,他一眼望穿那是借口。

  「你希望有什麼事?」他意味深長的反問她,害她心跳漏跳半拍。

  「沒事就好,我出去了!」她話剛說完轉身就跑,一點用都沒有。

  伊淳赫好笑地看著關上的銅門,心想她溜得可真快,他才剛開始認真呢!

  陽光透過窗戶照亮他的臉,他轉動旋轉座椅看窗外,天上一片晴空萬里無雲,和他此刻的心情極為相似。

  紀雨歡原本以為,既能坐上「伊通集團」財務部經理這個位置的人,一定很嚴肅、很厲害,沒想到楊升萬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如果你還有什麼地方不懂,盡管開口,不必客氣。」楊升萬不但客氣,還很有耐心,從早到晚教她看報表,一點都不嫌累,還怕她太生疏不敢發問。

  「謝謝。」她對著楊升萬笑一笑,十分感激他的教導,「我會把這些報表拿回家研究,如果有看不懂的地方,一定向您請教,我不會客氣的。」

  楊升萬點點頭,心想她的笑容真美,可惜她理了個小平頭,又穿了一件過大的襯衫,把她的優點全都遮住。

  紀雨歡一邊整理檔案,一邊偷瞄楊升萬,想要問他問題又不敢問,一臉欲言又止。

  「紀小姐,你有問題要問我嗎?」楊升萬看她坐立不安,主動開口問。

  「沒有……嗯,我有問題想請教您。」她先是否認而後點頭,她確實有個地方滿好奇的。

  「什麼問題?」楊升萬慈祥的眼光,和她父親性情大變前極為類似,看得她好感動。

  「您和總裁很親嗎?」她問。「我听他喊您萬叔,但是他對其他職員都沒有這麼親切。」

  「應該算親吧!」楊升萬微笑。「我從他十歲起開始教他看報表,現在他偶爾有不懂的地方,還是會問我。」

  「十歲!」听見他的話,紀雨歡瞪大眼楮。「伊淳赫十歲就會看財務報表?」天啊,她活到快二十七歲才第一次看見正式的財務報表,他竟然小小年紀就得消化這麼難的東西。

  「覺得很驚訝嗎?」

  紀雨歡狂點頭。

  「伊家的繼承人本來就得懂這些事,凡是企業家的第二代都不好過,總裁也一樣,從小學開始就排滿行程,每天都要學習。」楊升萬在「伊通集團」待了二十年之久,又深獲伊家父子信任,堪稱最熟悉內情的人。

  「他真辛苦。」才讀小學行事歷就是滿的,真難想象這種生活。

  「老董事長是個嚴厲的人,他一直鞭策總裁,希望他也能跟他一樣嚴厲,甚至比他更殘酷,可惜總裁個性天生柔軟,就算他有心,也殘酷不起來。」說這些話時,楊升萬不由自主地揚起嘴角,無聲對伊淳赫按贊。

  「他的心腸很好。」從他主動幫忙安排雨賢住院,就可以瞧出端倪,雖然他一再強調這是交易,但他如果沒有足夠的同情心,這筆交易也做不成。

  「你才剛到公司第一天,就看出來了?」楊升萬調侃紀雨歡,引發她一陣臉紅。

  「呃,我、我們之前有過一些交集……」她不知道怎麼解釋,說起話來支支吾吾。

  他想也是。

  楊升萬早看出她和伊淳赫關系不單純,否則伊淳赫不會特別請他上來教她,更何況她根本不符資格,別說秘書,連當一般職員都是個大問題,伊淳赫如果沒有對她別有用心,就不會設法把她弄進公司,看樣子他們的總裁是戀愛了,這是天大的喜事,說不定有了愛情滋潤以後,他容易缺氧的毛病會奇跡式的痊愈,到那時候可真要放鞭炮,普天同慶。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下樓了,還有些事要做。」楊升萬很看好他們這一對,表面上看似不搭軋,卻又那麼協調,有一種違和的美感。

  「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謝謝楊經理。」紀雨歡向他鞠躬致謝,楊升萬對她的印象更好了,她的穿著雖然稍嫌隨便些,但教養和禮貌可比那些高級OL好太多,不像她們只是虛有其表。

  「你以後叫我萬叔就可以了,不必那麼生疏。」楊升萬決定盡可能協助紀雨歡早點適應環境。

  「是,謝謝萬叔。」紀雨歡沒想到楊升萬這麼快就接受她,拚命跟他道謝。

  楊升萬又跟她交代一些應該注意的重點,才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留下紀雨歡逕自高興。

  她被接受了,她被楊升萬接受了,這種感覺真好!

  紀雨歡像個傻瓜一樣抱著檔案又笑又跳,雖然已經到下班時間,她的心情卻比剛報到時還要興奮,絲毫不覺得累。

  同一時間,伊淳赫剛回到公司,還沒下車就听見女職員在背後八卦,說紀雨歡的閑話。

  「你知道今天來了一位新員工嗎?」

  「知道,听說是總裁的新秘書。」

  「我早上有見過她,說真的,如果不仔細看,誰都會把她當成男生。」

  「為什麼,她長得很像男人嗎?」

  「長相是還好,但是她理了一個小平頭,又穿了一件大襯衫和牛仔褲,遠遠看很容易誤認性別。」

  「她還理小平頭?好前衛!」

  「她是來當秘書,又不是來搞地下樂團,發型和穿著都不合格,就不怕給總裁丟臉嗎?」

  「就算總裁覺得無所謂,被外賓看到也會誤會吧?」

  「櫃台的張月欣到處散布她是人妖,還說總裁搞同性戀,你說好不好笑?」

  「是挺扯的……」

  女職員七嘴八舌討論起公司今天最新的八卦,完全沒有察覺到伊淳赫的車子就停在身邊,自顧自的談笑從車子旁邊走過。

  伊淳赫在車內將她們的對話听得一清二楚,雖然他知道自己一向是公司八卦的來源,以及女職員幻想的對象,但竟然說他搞同性戀?這真是太扯了。

  他搖搖頭,叫司機直接把車開進地下停車場,由停車場搭電梯上樓,免得又成為活動廣告牌,被女職員白吃豆腐。

  對照自己的遭遇,他不知道談予恩是怎麼活過來的?他的外表遠遠不及談予恩出色,都已經活得這麼辛苦,難怪不時傳來有人為談予恩自殺的新聞,不過幸好這些衰事都在他遇見方罄悅以後消聲匿跡。

  我希望有朝一日,你也能遇見可以給你氧氣的女人,和我一樣幸福。

  那天在醫院的貴賓室,談予恩對他說過這樣的話,當時他認為這種事並無可能,現在看起來,也許他也能擁有同樣的好運。

  他確實如談予恩所預言那樣,遇見了紀雨歡,她也確實供給他氧氣,但卻不一定會給他愛情。

  伊淳赫從不知道,愛情原來是和氧氣擺在一起的。

  每當他听見有人用氧氣形容愛情時,總會嗤之以鼻,嘲笑這些人不懂真正缺氧有多痛苦,那可是比死還難受。

  可如今……

  電梯有如雲霄飛車,將伊淳赫由地下樓層送到最高樓,電梯門打開,他一臉沉思地走出電梯,尚未想出來這個新發現對他有何意義。

  「你回來了,總裁。」

  在行經秘書室的時候,紀雨歡從座位上站起來跟他打招呼,嚇了他一跳。

  「你還沒下班?」他以為她已經走了,沒想到還在公司。

  「我正打算帶一些檔案回去研究,希望能趕快進入狀況。」紀雨歡抱起一疊檔案,不好意思的笑了。

  伊淳赫打量紀雨歡的小平頭,和她那一身與建築工人無異的穿著,無奈地想起女職員對她的批評。

  她們是夠八卦,說話也真的不好听,但紀雨歡的穿著打扮真的不合格,發型尤其要命,就算他不在意,也要幫公司留些面子。

  「你去買頂假發。」無可奈何之下,他嘆氣要求。

  「假發?」紀雨歡困惑的眨眨眼,仿佛一輩子都沒听過這個字眼。

  「你是我的秘書,不但要跟我同進同出,將來還要接待客人,最好換個發型。」他直接指出她那顆小平頭並不適合職場,紀雨歡听了他的話以後恍然大悟,臉都紅起來。

  「我等一下就去買,你還有事情要交代嗎?」她低下頭,慌亂的問。

  「沒有了。」他看她這麼慌張,就算有事也不好意思說。

  「那我下班了。」她甚至慌亂到忘了禮貌,沒跟伊淳赫打招呼,抱緊檔案就跑。

  伊淳赫望著她的背影,發現她的耳根紅通通,好像真的很困窘。

  愛情如氧氣,適當吸取即可,過多對身體無益。

  但如果一口都吸不到呢?

  他拒絕去想這個可能性。

  那應該會缺氧,他習慣缺氧,但還沒有習慣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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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2 03:20:2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一直以來,紀雨歡都是留長頭發,即使長發不方便游泳,她也從來沒考慮過剪短,若不是為了參加比賽拿獎金,她也不會理小平頭。

  追根究柢,是因為那場谷賽規定只準男性參加,她覺得很不公平,當場發出異議,主持人看她一個瘦小的女生竟然想參加水中憋氣比賽,就刁難她說想報名可以,但她得先理小平頭才能參加比賽,否則免談。

  當時因為冠軍獎金高達兩萬元,她二話不說把頭發剪了,因此得以參加比賽,而後她雖然順利贏得比賽,拿到兩萬元,卻因此失去她的合伙人。

  紀雨歡看著鏡中的自己,假發總算讓她找回一點過去的影子,至少不再是小平頭,但說多有女人味好像也沒有,這頂假發的長度半長不短,發尾還亂翹,怎麼梳都梳不直,真個是煩死人。

  一分錢一分貨,一百塊錢大概只能買到這種品質,湊合點用吧!

  紀雨歡省到家,連假發都是買便宜貨,因為她已經好幾年未曾逛過街,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去哪里買假發,剛好公車站牌附近有間賣飾品的店在出清發片,其中有一頂假發賣得特別便宜,她趁這個機會買下來,一次性解決煩惱的問題。

  只不過,這頂假發怎麼越看越怪?

  紀雨歡說不出哪里怪,女職員取笑的目光倒是幫她解決掉這個問題。

  「噗!」

  還有人忍不住笑出來,害她怪不好意思,納悶她們到底是在取笑她的假發,還是取笑她戴假發這件事?

  總而言之,她們的目光讓她很不舒服,她于是加快腳步躲進伊淳赫的專用電梯,遠離那些女職員。

  頂樓一片靜悄悄,除了紀雨歡自己的腳步聲以外,沒有其他職員的談笑聲,也看不到人們偷窺的眼神,讓她可以完全放松。

  「呼!」紀雨歡自認肺活量充足,但自從遇見伊淳赫以後好像常常不夠用,該不會她也染上他的壞毛病,變得容易缺氧了吧?

  她聳聳肩,將手中的檔案放在桌上,昨晚看了一整夜的檔案,幾乎沒什麼睡,這會兒已經是腰酸背痛,不活動筋骨不行。

  她做了幾下伸展操,感覺好很多,筋骨活動開來以後,她的身體果然變得輕松許多,接下來該喝咖啡了。

  雖然伊淳赫並未禁止她喝公司的咖啡,但紀雨歡自己懂得分寸,只見她從背包拿出三合一咖啡和杯子,到茶水間沖泡咖啡,對那半磅就要價一千兩百塊的高級咖啡豆視而不見。

  喝完咖啡以後,紀雨歡回秘書室專心看報表,楊升萬不愧是資歷超過二十年的沙場老將,能將復雜的財報以最簡單的方法解釋,堪稱是教授級的人物。

  紀雨歡在校成績雖非頂尖,但也算前段班,學習態度尤其值得嘉獎。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埋頭在一堆報表之中,甚至連伊淳赫來上班也沒發現。

  「給我一杯咖啡——」

  「嚇!」

  伊淳赫話還沒說完,紀雨歡整個人突然間跳起來,不知情的人會以為她撞見鬼。

  「總裁。」她用手拍胸口壓驚,若非怕破壞形象,伊淳赫也想這麼做,她剛剛那一聲驚聲尖叫怪嚇人的,簡直可以去演恐怖電影。

  不過,她頭上那頂假發也和恐怖電影中的道具有得拚,歪歪斜斜,發尾參差不齊,好像被狗啃過,感覺淒慘無比。

  「我馬上去泡咖啡!」紀雨歡快速從他身邊走過,才走不到兩步,假發忽地脫落,掉在伊淳赫的皮鞋上。

  紀雨歡的臉立刻紅成一片,趕緊蹲下來撿假發。

  「對不起!」她尷尬到恨不得有個洞讓她鑽進去。「可能是里面的夾子故障,我等一下馬上修理。」

  她說著說著就要去泡咖啡,伊淳赫連忙抓住她的手腕,叫她別忙了。

  「比起咖啡,你的頭發問題更需要解決。」他拿走她手上的假發,翻到里面看果然粗糙無比,難怪外表看起來像稻草,整頂假發都是尼龍做的,材質非常惡劣。

  「我不是已經買假發了嗎?」她試著搶假發,但他只消把手舉高,她就拿他沒轍,構都構不到。

  「這是假發嗎?」他挑眉。「看起來怎麼比較像是啦啦隊用的加油道具,只是顏色沒有那麼漂亮。」

  意思就是,這頂假發比尼龍繩做的彩球還要不如。

  「我沒有時間逛街。」她臉紅解釋。「昨天下班以後,剛好看見路邊有人在賣,我就先買下來,沒有考慮這麼多。」

  「原來是路邊貨,我還以為你是去跟豬哥亮借的。」他拿起假發仔細看了一下造型,差點被雷倒。

  「真的有這麼差嗎?」她昨天買的時候覺得還不錯啊,怎麼今天被他這麼一批評,也覺得怪起來……

  「既不是妹妹頭,也不像……算了,不說了。」再嫌下去,他怕她真的會鑽到地下躲藏,到時他找誰幫他補氧?

  紀雨歡的臉更紅了,看來她真的很沒審美眼光,買的東西老是被批評,娜美就抱怨過她毫無美感,完全就是個時尚白痴。

  「今天出公差,你準備一下,跟我一起出去。」伊淳赫重重嘆一口氣,完全被她打敗。

  「出公差?」紀雨歡呆愣。

  「大概會花一整天的時間,到下班為止都不會回公司。」他點頭,認了。

  「可是我還有一些報表沒看完。」想到要和他一起出去她就驚慌,今天不過是她上班的第二天,就要出公差,未免太快了吧!她怕會給他丟臉……

  「報表沒長腳跑不掉,明天再看也可以,但這件事今天一定要解決。」他再也受不了這頂可笑的假發,真佩服她的勇氣,竟然真的戴來上班。

  紀雨歡壓根兒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只知道他把她的假發丟進垃圾桶里,然後毅然決然地拿出手機打電話給某人,交代了些事。

  「走吧!」他打完電話,把手機塞回西裝的口袋,牽起她的手便要帶她出去。

  雖然害怕,紀雨歡還是拿起背包跟著他走,沿途都很緊張。

  他們不經過一樓大廳,直接搭電梯到地下停車場,避開人們的視線,這讓她稍稍安心一些。

  「紀小姐,請上車。」

  司機依舊禮貌幫她打開車門,她依舊猶豫,伊淳赫照例把她拉上車,用手支起她的下巴,低聲說。

  「以後像這樣跟我一起搭車的機會很多,你最好趕快習慣,不要每次都讓我動手。」

  紀雨歡的呼吸立刻被奪去,過了許久才想到閃開。

  「我一時忘記,抱歉。」她深深吸進一口氣,盡可能平靜回道,不讓他看出異狀。

  伊淳赫雖然不算是情場高手,卻也不是吃素長大的,把她的反應全看在眼里,並因此揚起嘴角。

  相較之下,紀雨歡就像喝露水長大一般純潔,面對相同的情況只會驚慌失措,什麼都不懂。

  「我們要去哪里?」她不知道別的秘書這時候都怎麼做,但肯定不像她這麼緊張。

  「去了以後就知道。」他很難解釋,事實上,他也是第一次去,如果不是靠人介紹,他根本不知道還有這種地方存在。

  答案在半個鐘頭以後揭曉。

  他們的目的地是一間私人高級美容沙龍,從美發師、服裝造型師到化妝師一應俱全,樣樣都不缺。

  「歡迎光臨,伊總裁,希望您會滿意我們的服務!」負責人年約四十多歲,理著一顆小平頭,下巴留著一撮胡子,當他看見紀雨歡時倒抽一口氣,以為找到同好。

  「天啊!你也理小平頭,是搞樂團的嗎,在哪間bar駐唱?我找朋友去給你捧場!」好好好,真是太好了!

  她的穿著也夠頹廢,牛仔褲破了好幾個洞又嚴重褪色,加上白T及格子襯衫和運動鞋,他都忍不住想加入她的粉絲團,每天按贊。

  「呃,我不是……」她摸摸頭,從臉一路紅到耳根去。

  「她沒有搞樂團,她是我的秘書。」一旁的伊淳赫相當不爽,心里默默詛咒給他介紹這間美容沙龍的朋友,沒事給他介紹什麼怪咖?

  「秘、秘書?」平頭男嚇一跳,無法將紀雨歡的外型和職業連接起來。

  「所以麻煩你找頂適合的假發和適當的衣著,把她打扮得符合她的職位。」伊淳赫低沉的語氣吐露出他的不悅,平頭男這回是拍錯馬屁。

  「沒問題,全交給我。」平頭男趕緊拍胸脯,回歸專業形象。「等我將她打扮好,保證你認不出來。」

  听起來好像準備來個丑女大變身,她可不是丑女,只是外表樸素點,別把她當成實驗品。

  「但願如此。」伊淳赫點點頭,不指望她由建築女工一下子變成葛莉絲凱莉,只要看起來像秘書就行了。

  「這可能要花點時間,伊總裁您……」

  「我等。」他懶得跑來跑去,與其把時間消耗在交通工具上,不如坐在椅子上好好休息,反正也是同樣意思。

  「總裁,這次我會用心挑選,請你饒了我吧!」紀雨歡見大隊人馬朝她逼近,連聲哀求,就怕自己真的成了實驗品。

  「帶走。」伊淳赫揮揮手,要平頭男別客氣,盡管好好改造紀雨歡,改得好的話,有賞。

  平頭男彈了一下手指,只看見一群穿著制服的美容師朝紀雨歡蜂擁而上,不一會兒便將她淹沒。

  紀雨歡連求救的時間都沒有,就被迫掉入一個夢幻的世界。

  她平時不化妝,可這兒卻有兩個化妝師幫她化妝,她平時不會管自己的手粗不粗糙、指甲好不好看,可這兒的美容師卻把她的指甲修剪得美美的,還幫她涂上粉紅色的指甲油。

  就連她的小平頭,也被好好的洗過一遍,還做了頭皮保養,以至于當她離開美容室時,她全身都是香的。

  紀雨歡不愛作夢,但她所經歷的一切,對她來說就有如夢幻,她深陷其中,不知道該喜悅還是驚嘆,在她最狂野的夢里,也不過是能放下肩頭的負擔,開心的大笑,從來不敢作如此瑰麗的夢。

  「終于輪到我上場,等得可夠久了。」平頭男顯然才是這里的boss,就如同電玩,前面的嘍羅都打死了,最後的怪物終于登場,平頭男就是這個角色。

  「Miss田!」平頭男很愛彈手指,無論喊誰都要配上手勢和嗲聲嗲氣的腔調,看得紀雨歡渾身起雞皮疙瘩。

  Miss田——其實就是其中的一名美發師,推著一排假發進更衣室,紀雨歡瞪大眼楮看著假人頭上的假發,從長發到短發,從直的到卷的,至少有十頂。

  「讓我看看哪一頂適合你……嗯。」平頭男下手一向快狠準,多少路人甲在他手上變身為社交名媛,過程完全不需要多想,但紀雨歡算是特殊類型,得考慮一下。

  她讓他想起陸雅量的太太,藍未晴可男可女的氣質可不是人人有,紀雨歡也有同工異曲之妙。只不過藍未晴男裝很帥氣,紀雨歡卻顯得清秀,說穿了就像個男孩。

  平頭男歪頭想象紀雨歡梳赫本頭的樣子,紀雨歡的目光卻停留在衣架上一件白色小洋裝上面,久久無法移開視線。

  「你想試穿看看嗎?」平頭男注意到紀雨歡一直盯著洋裝,于是從衣架上取下洋裝問她。

  「不必了……」她話還沒說完,平頭男已經把洋裝塞進她的手中。

  「在我還沒想出來你適合哪一頂假發之前,就當一回活動衣架,讓我參考參考。」平頭男硬是把她塞進試衣間,紀雨歡覺得很尷尬,但平頭男一臉稀松平常,她猜他一定應付過很多客人,才會這麼駕輕就熟。

  紀雨歡本來就不是反抗意識強烈的女孩,到目前為止她所表現出來的堅強都是被環境逼出來的,其實她是個很柔弱的女孩子,本性又非常善良,說難听一點就是缺乏個性。

  但是有些衣服,就是適合她這種柔弱的女孩子穿,太有個性的女孩還真穿不了。

  紀雨歡看中的這件白色小洋裝,是時下流行的復古式洋裝,削肩圓領,胸部以上是白色鏤空蕾絲,胸部以下是同色絲棉。腰部的地方收腰連接蓬裙,長度大約在大腿的三分之二,青春復古又帶點小清新。最重要的是非常強調腰線,如果腰不夠細根本穿不出味道,還會破壞衣服的線條。

  「Oh,mygod!簡直太完美了。」

  當紀雨歡走出更衣間,只看見平頭男不斷用夸張的語調贊美她,害她好尷尬。

  「現在我知道你適合什麼發型了,就是這一頂。」平頭男從一排假發之中,挑出一頂長至背部、發尾大波浪的假發,拿過來幫紀雨歡戴好。

  「這邊再加強一下……唔,弄好了,你照鏡子。」平頭男將她推到鏡子前,紀雨歡看見鏡中的人影都呆了,這真的是她嗎?

  「還少一雙鞋,不過這鞋讓別的男人挑吧!我就不忙了。」平頭男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紀雨歡的長相雖然不若藍未晴這般令人驚艷,但也算杰出,沒得挑剔。

  「別的男人?」這四個字令她困惑,也令她慌張。

  「還是應該說你的男人?」最近好像挺流行這種說法的,誰誰誰的男人啦、誰誰誰的女人啦!有一種復古的溫馨。

  「你在說什麼?」她怎麼完全听不懂。

  「反正我不會幫你挑鞋就是了。」這工作伊淳赫應該更有興趣,否則他不會堅持待在沙龍等她。

  「不穿鞋也沒關系,我還有布鞋……」

  「伊總裁,總算是搞定了,您過來看看!」平頭男完全不理會她,一個勁兒的call人。

  「等一下!」紀雨歡拉住平頭男的手臂,拜托他別聲張,她想快點換回她原來的衣服。

  「好了嗎?我等很久了……」伊淳赫的話說到一半隨即無疾而終,這幾乎是所有來這兒男人的反應,小平頭已經習慣,這代表他的改造成功,客戶對他的服務十分滿意。

  「鞋子還沒挑,我去拿。」平頭男扯掉紀雨歡的手臂,快步退出更衣室,把空間留給他們單獨相處。

  紀雨歡第一時間就想找地方躲,但伊淳赫出手阻止她,不讓平頭男的心血付諸流水。

  「……你看起來就像一位公主,很美。」他沒想到她竟然還有這一面,抑或,這才是她原來的樣子?

  「對不起,他堅持要我試穿,我沒有辦法拒絕。」紀雨歡尷尬的拉扯身上的洋裝,責怪自己不該一時鬼迷心竅,貪心想要穿它。

  「干嘛說對不起?」他微笑。「很適合你。」現在他終于知道Kevin為什麼會介紹他來這間沙龍,不考慮價錢,單就改造的功力來說,真的很不錯。

  「但是你要的是秘書,可是我現在這個樣子……」她煩惱地看著自己一頭長發,是很浪漫沒錯,但不符合秘書的形象,工作也不方便……

  「別忘了,你另一項功能是氧氣筒。」他柔聲提醒她。「就這項功能來說,你現在的裝扮絕對可以打一百分。」相較于清秀的少年,他更喜歡和公主嘴對嘴呼吸,至少不會讓他感到性別錯亂。

  「是嗎?」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伊淳赫伸出手輕輕地抬起她的下巴,用眼神給她自信。

  他雖然沒說任何話,但他的眼神已經告訴她此刻的她有多美,美到他忘了時間,甚至忘了地點。

  他熱烈的眼神讓她的心跳加快,呼吸變得急促,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對他產生這種感覺,他是她的老板,雖然她沒正式上過班,也知道她最好和上司保持距離,不應該過分靠近。

  但她如何才能逃開?他的眼楮就像黑洞,把人卷進去……

  「對不起,我送鞋子過來——」

  抱歉,根據言情小說的慣性定律,這個時候一定會有人闖進來打擾,這回是平頭男。

  「啊,我挑錯時間了嗎?」平頭男打擾他們談情說愛就算了,還不識相地發問。

  「不,我正想跟你拿鞋子!」紀雨歡滿臉通紅的後退,從伊淳赫身邊逃開。

  「伊總裁,這鞋還是你來選干!」平頭男不理她,直接找上伊淳赫。「她是你的女人,不是嗎?」

  平頭男這話說得十分大膽,不過他喜歡。

  「那個、那個……」紀雨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恨不得能挖條地道逃走。

  伊淳赫微微一笑,走到鞋架前,拿起一雙紅色的高跟鞋,單膝跪下來為她穿鞋。

  紀雨歡霎時忘了呼吸。

  白色洋裝固然美麗,但紀雨歡並沒有當場穿走洋裝,基于職務上的關系,她終究還是選擇比較方便的服裝,但這也不代表她放棄那件洋裝,伊淳赫交代平頭男將洋裝以及鞋子都送到紀雨歡的住處,此外還交代平頭男幫她打點平常上班的服裝和配件,將紀雨歡從頭到腳都交給平頭男處理。

  這一趟可以說是賓主盡歡,平頭男賺足了鈔票,伊淳赫省去選購的時間,大家互蒙其利。

  「總裁,我穿不起這麼昂貴的衣服,請你把那些衣服統統退回去。」

  回程的路上,紀雨歡不止一次要求伊淳赫不要在她身上花心思,只會讓她倍感壓力。

  「這些行頭都是工作上的必需品,我允許你報公帳。」他不可能退回那些衣服,尤其當他看過她穿上那些衣服的模樣,更不可能做傻事。

  「你對你的前任秘書也這麼好嗎?」她不安地看著他,懷疑他是情場高手,都用同一招追求女人。

  「聖女貞德?」伊淳赫愣住。

  「嗯。」她點頭,總覺得有些嫉妒,他竟然叫她的外號叫得這麼順口。

  「不,我們恨不得殺了對方。」他知道宋貞德一直以來就對他百般容忍,若不是為了某個未知的理由,她不會當他的秘書。

  「你們處得這麼糟糕?」那還能拖到一年半,未免也太神奇。

  「不算太好,但也還過得去。」他回道。「只除了一次清明節call她,她忍無可忍朝我大吼,除此以外,對我還算尊重。」

  「她為什麼吼你?」總有理由吧!

  「因為那時候剛好輪到她念祭文。」他說。

  「祭文?」紀雨歡不解。

  「她正在幫她爺爺掃墓。」

  「噗!」听完他的解釋,紀雨歡忍不住噗哧笑出聲,所有負面的情緒消失殆盡。

  「你不覺得我很可憐嗎?」他可憐兮兮的抱怨。「我不過想問她MG的檔案放在哪里,就被她吼到天邊去。」

  「你活該。」她笑得好燦爛。「換作我,也會凶你。」人家正在悲傷,他卻打電話問些綠豆大小的事情,難怪會被吼。

  「看樣子,我又請錯秘書。」她的笑容讓他松一口氣,從她走出沙龍那一刻起,她就一直板著臉,害他好緊張。

  「啊?」

  「你不是正在取笑我嗎?」他提醒她,她照例滿臉通紅。

  「對不起,我太得意忘形了。」她低頭玩指頭,伊淳赫微微一笑,絲毫沒有怪罪她的意思,她才發現他在跟她開玩笑。

  「我們不回公司嗎?」紀雨歡注意到車子轉到另一個方向,不是回公司的路。

  「我們去醫院。」他回道。「你已經有兩天沒見到你弟弟,應該很想念你弟弟吧!」

  她點點頭,真的很想雨賢,這十幾年來她沒有一天離開過他,兩天已經是最長時間。

  伊淳赫打開公文包拿出一份合約低頭研究,紀雨歡才想起今天一整天他就這麼陪著她瞎晃,什麼事都沒做。

  紀雨歡突然覺得對他很抱歉,他是個大忙人,行程滿檔,可他竟為了她取消所有行程。

  「總裁……」她明明只會帶給他麻煩,他為什麼還要留她?

  「嗯?」他揚起眉毛看著她,紀雨歡欲言又止,不敢將心中的疑問說出口。

  「沒事。」她搖搖頭,決定得過且過,怕她一旦真的問,會听到負擔不起的答案。

  車子由疾馳到緩步停止,一如他倆的關系。

  短短一個星期,他們由街頭上擦身而過的陌生人,變成主僕關系,變化的速度之快,始料未及,如果一星期前有人告訴她,她會坐在豪華的林肯禮車內,她會說那個人瘋了,可如今,她不但坐進林肯禮車,還和伊淳赫同進同出,羨慕死一票女人。

  是的,她知道別人有多羨慕她,看那些女護士的眼神就知道。

  「我有事要到別的地方一趟,你自己進去看你弟弟,我就不陪你了。」到了聖和醫院,伊淳赫帶紀雨歡去紀雨賢的病房,並在門口停下。

  「我會自己回去。」她已經帶給他太多麻煩,不能再給他負擔。

  伊淳赫沒說什麼,只是幫她打開房門。

  她深吸了一口氣,走進病房,她弟弟正躺在病床上睡覺,表情平靜,似乎睡得很安穩。

  紀雨歡忍不住揚起嘴角,轉身關上門,悄悄走到床邊的椅子坐下。

  她已經多久沒有看過他這麼寧靜的表情了?

  她也忘了。

  似乎打從他發病以來,他就一直處于極端狀態,不是把自己完全放空,就是傷害自己,搞得她成天提心吊膽,害怕哪一天早上睜開眼楮,發現自己失去他,終日惴惴不安。

  直到這一刻,紀雨歡才發現,原來最不平靜的是自己,多虧伊淳赫,她弟弟才能夠這麼安靜的睡覺。

  紀雨歡就這麼和紀雨賢一起享受難得的寧靜,雖然他們沒交談,紀雨賢甚至一直在睡覺,紀雨歡仍然覺得幸福。

  稍早,在醫院另一頭的診療室,邊項宇無奈地看著伊淳赫,不曉得該拿他怎麼辦。

  「伊先生,你知道你插隊了嗎?」邊項宇翻了翻桌上的病歷,其中並沒有他的。

  「我知道。」伊淳赫大言不慚。「我只是來告訴你,恭喜你又少了一位病人。」

  「你想開了?」邊項宇有些意外。

  「我決定听從你的建議,把資源留給更需要的人,而且說實話,我也不想再見到你的臉,所以——」伊淳赫聳聳肩,表示事情就是這個樣子,他不想再多作解釋。

  「這是個明智的決定,對你我都有好處。」邊項宇對他伸出手,既是祝福也是道別。

  「呿!」伊淳赫握住慣項宇的手,勉強和解,雖然他們從未真正結怨。

  「听說你想去戰地?」伊淳赫表面上像是隨意聊天,但邊項宇知道他其實很關心他,也樂意與他分享自己的理想。

  「我是無國界醫生組織的一分子,這是我的義務。」邊項宇對自己的人生目標很清楚,就是不分種族服務人群。

  「你父親會放行嗎?」他可是醫學界未來的超級明星,可以幫邊家擁有的醫療集團賺進大把鈔票,他就不信邊守興真的舍得讓他去冒險。

  「我還有兩個兄弟,他們都很優秀。」

  言下之意,不管他父親同不同意,他都走定了,真是任性。

  「好吧,祝福你了。」這次換伊淳赫主動伸手。「臭小子,一定要平安回來,說不定哪天我想不開又來找你,別讓我到時候找不到人。」

  「但願不會有這麼一天。」邊項宇緊緊握住伊淳赫的手,接受他的祝福。「我相信你一定做足了準備才敢中斷治療,不會輕易走回頭路。」

  是啊,他是做足了準備,只不過和他想的不一樣,伊淳赫可不會告訴邊項宇他找了紀雨歡這支人體氧氣筒,隨時幫他補充氧氣,效果好過純氧。

  他們又聊了一陣子,伊淳赫才離開邊項宇所屬的診療室,他本來想直接回家,隨後心意一轉走到紀雨賢的病房,打開房門,果然看見紀雨歡趴在紀雨賢病床邊睡覺。

  她睡得很沉,長發有些散落在床上,有些披散在背後,看起來有些凌亂。

  他笑一笑,松開門把走近病床,悄悄地抱起紀雨歡。

  身體不期然懸空,紀雨歡驚醒,用手揉揉眼楮,看著伊淳赫。

  「我睡著了嗎?」她應該掙扎讓他放下她,可很奇怪,她竟然只說了這句話。

  「該回家了。」他點點頭,將她抱離病房。

  她狂打哈欠,連抗議的力氣都沒有,只覺得好困。

  「對不起,再讓我睡一會兒……」她閉上眼楮小聲道歉,說到最後只剩下呢喃。

  「在我懷里,你要睡多久都可以。」他輕聲回答她的話,但她听不見,一心一意走進夢鄉。

  看著紀雨歡清秀細致的臉龐和嬌艷欲滴的紅唇,伊淳赫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頗有缺氧的嫌疑。

  真是!這個時候,她應該幫他補充氧氣,可是她卻在睡覺。

  伊淳赫邊笑邊搖頭,考慮回頭找邊項宇診療,雖然十分鐘前他們才握手道別,但他應該不會拒絕他才對。

  「哈……哈啾!」

  聖和醫院這頭的診療室,邊項宇噴嚏打個不停,雞皮疙瘩掉滿地。

  奇怪,他的後頸怎麼突然間發涼?真是詭異。

  邊項宇搖搖頭,想不透怎麼回事,這個時候……

  「邊醫生,你感冒了嗎?要不要我幫你量體溫?」

  俏護士對他狂拋媚眼,比伊淳赫的想法更教他膽顫心驚。

  邊項宇當下決定下班後立刻打電話連絡總部,馬上派他去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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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2 03:20:4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紀雨歡一直想好好睡個覺,但這對她只是奢求,她醒著的時間,永遠比她睡著的時間長,而且是好幾倍長……她不是存心抱怨,而是她真的很需要睡眠,只要能夠讓她睡頓好覺,她願意拿所有的東西交換……

  「唔。」紀雨歡並不知道現實中,她已經睡超過十二個小時,只是覺得怎麼睡都睡不飽。

  陽光照在臉上吵不醒她,手機鈴聲也吵不醒她,甚至連咖啡的香味她也無感。

  反正,她打定主意睡覺,管他工作會怎麼樣……工作?!

  猛然睜開眼楮,紀雨歡像被電到一樣從床上坐起來,慌慌張張掀開棉被就要下床。

  不對,這不是她的房間,這里是什麼地方?

  她狐疑地打量四周的環境,從豪華的裝潢和昂貴的家具中聞到錢的味道,她認識的人之中,住得起這種豪宅的,只有……

  「你醒了。」伊淳赫毫無意外的出現在房門口,她轉過頭看伊淳赫,今天他穿著一件淡藍色襯衫和牛仔褲,看起來清爽又帥氣,比平時穿正式西裝還要好看。

  「這里是……你家?」她慌亂的指了一下四周,再指向他,伊淳赫點點頭,總覺得她手足無措的樣子很可愛,讓他產生一股吻她的沖動。

  「我昨天——」

  「呈現昏死狀態,叫都叫不醒。」到底是有多累,竟然在他懷中睡著,連被抱到他家來都不知道。

  「對不起,又給你添麻煩。」紀雨歡低頭道歉,罵自己老是做蠢事,他一定覺得她很煩。

  「我以為你會哭著問我發生什麼事、我有沒有乘機佔你便宜諸如此類。」看來是他想太多了,她根本不慌不忙,比他還鎮定。

  「我昨天又沒喝酒,不至于什麼都記不住。」她沒那麼無聊,又不是在演偶像劇。「再說,就算我真的喝酒,也不會做那種毫無根據的指控。」

  是啊!他怎麼就忘了她連自己曾經救過他都不記得,如果不是他死纏爛打,現在她根本不可能在他的家、他的床上。

  「現在幾點了?」

  說她出人意表,她倒表現出一點偶像劇女主角的樣子,還懂得問時間。

  「十點。」他回道。

  「十點!」紀雨歡倒抽一口氣。「來不及上班了,怎麼辦?」

  她不怕在陌生的床上醒來,卻怕上班遲到,也算新鮮。

  「你忘了老板就在你面前嗎?」他好笑地看著她,不知道她在慌什麼。

  「我忘了。」自從她到「伊通集團」上班以後,一直處于緊張狀態,雖然不過短短兩天,感覺卻像兩個月一樣漫長。

  「去浴室梳洗一下,我在客廳等你。」他把一套白色運動服丟給她,她接過運動服翻開一看,居然是女用運動服。

  「別誤會,這是小平頭今天早上派人送來的,你的手機打不通,他只好連絡我,剛好你在,我就請他送到這里來。」她還沒出聲,他就搶先說明,免得她胡思亂想。

  「我又沒有說什麼。」她低下頭,假裝欣賞手中的運動服,納悶他怎麼猜得這麼準,她就是懷疑他的家中隨時備有女性服裝。

  「你就那點心思,我會看不出來嗎?」他調侃她,紀雨歡的臉迅速脹紅,伊淳赫見狀忍不住笑出來。

  「我先去客廳等你,別讓我等太久。」真有意思,哪天有空他一定要算算看她一天到底臉紅幾次,肯定比三餐還多。

  直到伊淳赫走出房間,紀雨歡才敢吐氣。

  丟臉死了,真的這麼明顯嗎?她想什麼全寫在臉上?

  紀雨歡知道她沒有權利懷疑,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胡思亂想,因為她不敢相信像他這麼出色的男人,會沒有女人相伴。

  我先去客廳等你。

  伊淳赫臨走前說的話,提醒紀雨歡她沒有時間發呆。她進入浴室快速洗了一頓澡,洗臉時看見洗手台上擺滿了男性的清潔用品,瞬間明白這是他的房間。

  怦怦!怦怦!

  她一想到昨天自己在他的床上過夜,胸口頓時有如被干軍萬馬踏過,都快喘不過氣。

  鎮定下來,紀雨歡,你還得面對他呢!千萬要冷靜。

  紀雨歡連續做了好幾下深呼吸,總算將過快的心跳壓下來,接下來只要控制好表情,就可以走出去面對伊淳赫。

  她換上運動服,走出伊淳赫的房間,本以為只要走幾步就能到客廳,沒想到會走進迷宮,扎扎實實繞了幾圈才找到客廳。

  「比我想象中來得快嘛!沒迷路?」伊淳赫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蹺腳的模樣十分帥氣。

  「迷路了,你家真是大得可怕。」她只在偶像劇中看過這麼大的房子,而且據說都是借飯店或是度假中心拍攝,可他卻真的住在這樣的房子,他們之間的差距何止天跟地,整個宇宙還差不多。

  「快中午了,早餐就免了吧?」他將報紙收起來放在沙發上,挑眉問她。

  她點點頭,根本不覺得餓,或者說,緊張到感覺不到饑餓。

  伊淳赫從沙發上站起來,慢慢走向她,紀雨歡突然有一種想逃的沖動,就好像她現在不行動,以後再也沒有機會逃走一般驚慌。

  話雖如此,她的腳卻像生了根緊緊抓住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一直到他站在她面前,她仍感受不到大理石的冰涼,還以為它們是熱的。

  「我缺氧了。」他雙手插在牛仔褲袋之中,低頭看她。

  紀雨歡的小嘴微張,還陷在自己的思緒之中,無法消化他話中的涵義。

  「你不是我的氧氣筒嗎?」他挑眉提醒她。「該幫我補氧了。」

  她依舊動也不動,伊淳赫見狀嘆一口氣,把手從牛仔褲袋里拿出來,捧住她的臉。

  紀雨歡這才慌慌張張的回神,緊張到猛吞口水。

  「我們說好,你不能隨便踫我。」她揮掉他的手,心髒怦怦跳。

  「你不動,我能怎麼辦?」他可憐兮兮的辯解,紀雨歡尷尬到眼珠子不知道往哪兒轉,被他這麼一說,她好像很不敬業。

  「我看你好好的,一點都不像缺氧的樣子。」她懷疑地打量他,他的氣色極好,臉頰甚至比她還紅潤。

  「不,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他反駁。「像你這種肺活量充沛的人,根本無法了解缺氧體質的痛苦。」

  這話倒是真的,從小她就肺活量驚人,總是有用不完的氧氣,每次看到腳人因為氧氣不足痛苦,總會產生疑惑,即使日後成為救生員,也只是盡咕分,無法感同身受。

  「我知道了。」她伸手捧他的臉,才發現身高差這麼多真的很麻煩,還得踮腳尖。

  這方面伊淳赫倒是很能配合,不需要她開口就主動低頭,她懷疑他的脖子伸得這麼長,空氣真的能夠順利輸送進去,最好更換姿勢。

  「我覺得你坐下來比較好。」前兩次她都是這麼幫他做人工呼吸,同樣的姿勢會比較順手。

  「我無所謂。」坐著更好,他還巴不得坐下來呢!

  他們于是換成到沙發去做人工呼吸,伊淳赫大刺刺地坐在沙發上,等著她伺侯,紀雨歡站在他打開的兩腿之中,怎麼站怎麼怪。

  「我的頭開始感到暈眩,怎麼辦?」見她遲遲沒有動作,伊淳赫開始作怪,什麼理由都用上。

  紀雨歡嘆口氣,彎腰捧起他的臉,小嘴慢慢朝他靠近。

  伊淳赫表面上看似冷靜,其實內心波濤洶涌,心跳速度不下于紀雨歡。

  怦怦!

  怦怦!

  他不知道誰的心跳比較大聲,但他可以肯定如果她的唇再不壓上來,他真的要缺氧了。

  終于,紀雨歡的唇離他只有五公分,伊淳赫趁她正打算吸氣的瞬間,將嘴唇湊上去。

  「啾!」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啄她的上唇,嚇了她一跳。

  「我們說好——」

  「對不起,不小心失誤,重來。」他睜眼說瞎話,紀雨歡覺得很不可思議,但又抓不到他說謊的證據,只得聚精會種再來一次。

  她再度捧起臉,嘴和他慢慢靠近……

  這次他直接吸她的下唇,時間長達五秒。

  紀雨歡瞪大眼楮,這嚴重違反他們的協議!

  「你犯規——」

  「那又怎麼樣?」他懶得再編借口,索性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進懷中,好好吻個夠。

  紀雨歡掙扎,這可是她的初吻,不可以這麼隨便就送出去。

  他收攏的雙臂,說明他一點也不隨便,而是有預謀的。

  「你答應過我不會和我的身體有所接觸。」她再度提醒他。

  「我只答應你會盡量避免,可沒有保證絕對不會,是你自己誤會我的意思,我說得很清楚。」他當時預留的空間這時候果真派上用場,氣壞紀雨歡。

  「你太狡猾了!」完全還是一個腹黑男。

  「我從來沒有說過我很善良。」他承認他夠狡猾,不然怎麼抓得住她?

  紀雨歡本來就不擅長罵人,加上他又大方承認自己腹黑,讓她一時為之語塞,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既然不知道怎麼辦,就把主導權交給他吧!他會告訴她怎麼做,他們兩個人又該如何走下去。

  右手支起她的下巴,左手圈住她的縴腰,伊淳赫以火熱的吻,為紀雨歡指引方向。

  芳唇不期然被掠奪,紀雨歡直覺地往後退縮,伊淳赫鍥而不舍的追擊,霸道的將她的唇牢牢含住,開始一連串吸吮。

  他先吸她的上唇,力道輕柔,慢慢解除她的戒心,等她開始適應,他換吸吮她的下唇,一次又一次加強力道,紀雨歡承受不住,自然開啟芳唇,他趁勢用舌尖滑過她下唇內側肌膚,紀雨歡霎時感覺到身體仿佛有一道電流通過,忍不住顫抖,伊淳赫縮緊手臂,她整個人完全貼在他身上,只留下唇與唇之間的空隙。

  伊淳赫並不知道這是她的初吻,就算知道他也不會手下留情,只會讓他更加興奮。

  他迫不及待將舌頭伸進她的芳腔挑逗她,紀雨歡傻傻不懂得回應,伊淳赫捺住性子一遍又一遍地挑逗她,在過程中不斷引導她,極有技巧地撩撥墊伏在她體內的欲望。

  終于,紀雨歡的嘴唇被吻腫了,呼吸變快了,身體開始發燙。

  「呼呼!」不知過了多久,伊淳赫才放開她,紀雨歡全身無力地靠在他身上,腦子一片混沌,完全無法思考,嚴重缺氧。

  「呼呼!」伊淳赫跟她一樣激動,她對他來說是一場美麗的意外,只是這場意外來得又急又快,他險些招架不住。

  但他終究承受下來,他很高興自己並沒有放棄,雖然有些不甘心。

  「我真恨你。」是啊,他本來很瀟灑,卻因為她變了個樣,還不該抱怨嗎?

  「什麼?」她迷迷糊糊地看著他,還反應不過來。

  「你讓我變成一個俗氣的男人。」他自嘲。「一見鐘情,帶女人買衣服,這些偶像劇常見的爛戲碼,我發誓絕對不做,可你卻讓我為你一一破例。」

  這就是他不甘心的原因,她逼他當情聖,還處處拒絕他,將他的好意往外推,讓他在羞愧之余不可避免感到心痛,簡直是想逼瘋他。

  「我並未要求你做這些事。」相反地,她希望他不要管她,這樣她才不會一直想依賴他。

  「我知道,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他承認他犯賤,多少女人主動送上門他不要,偏偏喜歡拿自己的熱臉貼她的冷|屁|股,最後還被她嘲笑。

  但是紀雨歡真的無動于衷嗎?

  不見得。

  如果她對他沒感覺,就不會同意和他接吻。

  「你……」她咬下唇,想問又不敢問,怕听到答案以後,從此失去自己的心。

  「你想說什麼?」他鼓勵她說出口,別老是把話含在嘴里。

  「你說對我一見鐘情,是真的嗎?」她說是說了,卻緊張到不敢抬頭看他。

  「是真是假,看我的眼楮不就知道了嗎?」他用手輕輕支起她的下巴,要求她別逃避,該是看清自己的時候。

  紀雨歡在他的眼中看見真心,也看到自己,她的眼楮反映出和他一樣的情緒,在他努力不懈的堅持下,她同樣一步一步淪陷。

  「找到答案了沒有?」他輕聲提問,答案是肯定的。

  「找到了。」她不知道他們兩人能走多遠,但至少此刻他們心跳的頻率相同,這就夠了。

  「我也找到了。」他低頭吻她,在她的眼中看到迷戀,他猜,他此刻的眼神跟她一樣迷蒙。

  他們慢慢的接吻,深深的接吻,仿佛擁有全世界的時間。

  想當然,他們都忘了上班這回事,全心全意沉浸在兩人世界。

  紀雨歡接下來的日子過得相當忙碌,原本她還擔心無法勝任秘書一職,在經過她努力學習,加上楊升萬幫忙以後,她有了大幅度進步,由原來的什麼不懂,變成懂一半,另一半當然還得再加油,但她有信心自己一定能做好。

  而除了工作以外,紀雨歡在公司的人氣也有所斬獲。

  經由平頭男的巧手,公司同仁驚覺到原來紀雨歡並非丑小鴨,而是一只天鵝,只要稍加打扮就能恢復原來的樣貌,雖然不如孔雀那般耀眼,卻有一種脫俗的美,和他們的總裁很搭。

  是的,現在大家都知道他們兩個是一對,伊淳赫毫不避諱帶著她同進同出,女職員羨慕之余終于恍然大悟。

  原來他們的總裁一開始就看上紀雨歡,那時候她還理著小平頭,穿得像男生呢!只能說他們的總裁胃口真特殊,一般男人還吞不下去。

  紀雨歡在公司的人氣雖有所提升,但隨之而來的羨慕和嫉妒一樣也沒少,紀雨歡剛開始還會介意,久了以後不覺得有什麼,反正嘴巴長在別人身上,人家想說也攔不住,只能隨便他們去說。

  還有另一樣比較難控制的,是伊淳赫的壞習慣,他有事沒事就叫她進辦公室幫他補氧,不听他的話還會發脾氣。

  「紀秘書,快進來,我又缺氧了。」今天他毫無意外,又按內線叫她進辦公室。

  紀雨歡站起來離開秘書室,非常清楚他只是找藉口吻她,不是真正缺氧,說起來她應該賞他巴掌,他總是喜歡在她最忙碌的時候找她的碴,擺明和她作對。

  「總裁,你叫我嗎?」她連門都懶得敲,直接開門進去。

  「把門鎖好,然後過來。」他也不掩飾意圖,行為相當大膽。

  紀雨歡無奈的上鎖,走到伊淳赫的辦公桌前站定,看他今天又想玩什麼花樣。

  今天他走樸實路線,既不隔桌吻她搞浪漫,也沒學偶像劇中的男主角將她推到牆角,就只是拉她坐上大腿,穩穩地抱住她熱吻。

  「嗯……嗯!」一吻既罷,兩人都意猶未盡,尤其是紀雨歡,她真的覺得自己學壞了。

  「再這麼下去,我真的要缺氧了。」伊淳赫不滿咕噥,發誓自己再不和她上床,遲早有一天會因為欲求不滿而死。

  「我開始懷疑缺氧只是借口,你的肺活量其實很充足。」她無法體會他的痛苦就算了,還反過來質疑他,伊淳赫忍不住喊冤。

  「你別看我現在好像很健康,但是我幾時會發病,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進行治療?」他不否認他乘機吃她豆腐,但他有這毛病也是事實,不容抹煞。

  「你還進行治療?」她嚇一跳。

  「好多年了。」他苦笑。「你在聖和醫院睡著那一天,我就是去找我的主治醫師,跟他說我放棄治療了。」也多虧那天她不小心睡著,他們的關系才能進一步發展。

  「為什麼你要放棄治療?」都已經治療這麼久,放棄多可惜,繼續治療下去說不定能好。

  「因為我不想浪費醫療資源。」他挑眉。「我的主治醫師說我根本沒有病,再繼續接受治療只會浪費時間和佔用醫療資源,所以我決定听他的建議,終止治療。」

  「可是我明明見過你發病。」還兩次。

  紀雨歡不解。

  「我的主治醫師認為我是心理上的毛病,我的身體比一般人還健康。」他相信這是邊項宇和談大哥討論出來的結果,雖然談大哥沒說,但他堅信這一定是邊項宇的想法。

  「心理?」她無法相信伊淳赫心理有問題,他比任何人都有自信,都更加杰出。

  「我年少時曾經溺水,當我瀕臨死亡之際,四周都是水,我吸不到任何氧氣。」他痛苦解釋。「從此以後,只要下大雨,就會把我帶回當時的情境,我又不能呼吸。」

  原來如此,前兩次都是下大雨,也剛好都教她踫上,才能適時幫他解除危機。

  「可是,台北下大雨的機會很多,每當那個時候,你都怎麼度過?」他們相遇也只不過是一個月前的事,可他這毛病已經很多年。

  「我以前習慣隨身攜帶純氧,只要雨勢太夸張,就會拿出來使用。」他回道。

  「等一下!」她好混亂。「既然你的主治醫師說你沒病,你吸純氧怎麼會有效?」這不是很矛盾嗎?

  「所以才說是心理上的問題。」他依舊只能苦笑。「平時我吸再多純氧也沒用,可那個時候就覺得有用,很好笑吧?」

  不好笑,她完全笑不出來,心理的疾病最難醫治,往往能把人折磨得死去活來,她弟弟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過自從遇見你以後,我就不再吸純氧。」他補充說明。

  「為什麼?」雖然沒有實質上的幫助,但至少是一種心理安慰,多吸也無害。

  「有你在我身邊隨時幫我補充氧氣,我還要那玩意兒干嘛?」又不會吻他。

  「萬一我不在呢?」總有不方便的時候吧,那時候怎麼辦?

  「那我就死定了。」他跟她開玩笑,她仍是笑不出來,不喜歡他拿生命開玩笑。

  「來吧,我幫你補氧。」她主動拉下他的脖子吻他,讓他格外驚喜。

  「多補充一些,我最近缺氧缺得厲害。」難得她主動,伊淳赫把握機會耍賴,務必把一整年份的吻要到手。

  結果相當令人滿意,雖然沒要到一整年,但一個星期也夠了。

  頂樓的總裁辦公室,斷斷續續傳出喘息聲,即使有厚重的銅門做掩護,依舊抵擋不住兩人的熱情,在夏日的午後延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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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6-11-12 03:20:5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轟隆!

  晚上十點半,一道長長的閃電劃過天際,緊接著是響徹雲霄的巨雷,在寂靜的夜里听起來特別沭目驚心。

  紀雨歡一听見雷聲,成上沖向窗戶撥開窗簾看外面,擔心會下大雨。

  嘩嘩嘩……

  雨果然如她擔心般落下,才短短不到幾分鐘的時間,已形成一片水簾,即使夜是如此漆黑,雨的線條依然清晰可見。

  紀雨歡放開窗簾,像只暴躁的母獅來回踱步。

  除了她和伊淳赫相遇那個星期,這三個星期來天氣都滿好的,艷陽高照不說,氣溫動不動就飄高到三十度以上,熱得人受不了,誰曉得天氣說變就變,白天明明天氣還很好,一到晚上就下大雨。

  我年少時曾經溺水,當我瀕臨死亡之際,四周都是水,我吸不到任何氧氣,從此以後,只要下大雨,就會把我帶回當時的情境,我又不能呼吸。

  伊淳赫白天說過的話,伴著越趨猛烈的雨勢在她的耳邊回蕩,讓她更加焦慮不安。

  他還說現在他已經不吸純氧,因為有她在身邊,她可以隨時幫他補充氧氣。

  萬一我不在呢?

  那我就死定了。

  他們白天的對話,讓紀雨歡倏然停止腳步,呆呆地看著窗戶的方向。

  她知道他在跟她開玩笑,但萬一不是玩笑呢?

  伊淳赫蒼白的臉孔、毫無血色的嘴唇,有如電影畫面在她腦中定格。

  這些都是真的,是最真實的反應,不管是不是心理問題,他確實嚴重缺氧,如果不及時幫他補充氧氣,他會死,真的會死!

  無法忍受伊淳赫離她而去的想法,紀雨歡匆匆忙忙的拿起包包便往屋外沖。

  「計程車!」她甚至急到忘記帶雨傘,就這麼沖進大雨攔計程車。

  滂沱大雨,每個人都在攔車,如果不是有好心的計程車司機怕她淋雨著涼主動停下來,她可能永遠都攔不到車。

  她一上車就說明目的地,拜托計程車司機開快一點,接著她打開包包翻手機,想打電話給伊淳赫,才發現她忘了把手機帶出來。

  「小姐,你需要用手機嗎?」計程車司機很好心,看她找不到手機,主動將手機借給她。

  「謝謝。」紀雨歡接過手機打給伊淳赫,手機響了很久,但一直沒人接。

  紀雨歡于是更著急了,腦中不斷回想起他們第一次相遇時,他幾乎休克的情景。

  呼呼呼!

  他孤獨無助的表情,她一輩子都記得,此時此刻他一定很需要她,她卻只能坐在計程車內干著急。

  雨水從她的頭發滴下來,和她的眼淚混在一塊兒,直到她的嘴巴嘗到一股咸咸的味道,她才發現自己竟然哭了。

  「小姐,你怎麼了?」計程車司機被她的眼淚嚇著,好端端的,怎麼說哭就哭?

  「司機先生……拜托你開快……快一點。」她將手機還給計程車司機,難過到頻頻抽氣。

  「好好,我開快一點,你別哭。」計程車司機看她哭得梨花帶雨非常不忍心,拚了。

  由于大雨遮住視線,大家的車速都很慢,計程車司機即使盡全力,還是比平常花了將近一倍時間才到達伊淳赫家。

  紀雨歡還沒等車子完全停妥,一邊開車門,一邊從皮夾拿出五百塊給司機,謝謝他幫忙。

  「等一下,小姐,我找你錢!」

  砰!

  紀雨歡下車用力關上車門,直奔伊家的大門,將計程車司機的喊叫聲拋在腦後。

  計程車司機因為好心得到一筆小費,紀雨歡則是狂按伊家的門鈴,祈禱有人開門。

  「紀小姐!」

  開門的是幫佣的大嬸,她偶爾會在伊家過夜。

  「你怎麼淋得全身濕答答,沒帶傘嗎?」

  「少爺呢?」紀雨歡沒空打招呼,劈頭就問伊淳赫人在哪里。

  「在房間。」

  紀雨歡腦中馬上閃過伊淳赫因為缺氧休克倒在床上的畫面,整個人慌了起來。

  「紀小姐!」

  幫佣大嬸想拿條毛巾給紀雨歡擦干頭發,但她跟道急驚風似的,她只能對著她的背影吼。

  紀小姐到底在急什麼?少爺才剛回房間,這會兒說不定還沒上床睡覺。

  每個人都在狀況外,包括紀雨歡。

  在她的想象之中,伊淳赫的情況非常嚴重,說不定已經心髒麻痹,如果真的是這樣,她就必須采取另一種急救方式。

  「伊淳赫——」她直接推門進去,以為會看見伊淳赫臥倒在床,沒想到他好好地站在床邊。

  「小歡?」他听見開門聲,回頭看是誰如此大膽,沒有敲門就闖進來,意外見到紀雨歡。

  紀雨歡走進房間,門在她身後自動關上,天際不時有閃電劃過,透過落地窗映入房間忽暗忽明,仿佛電影中的畫面那般動人心魄。

  她慢慢走近伊淳赫,伊淳赫站在原地看她走過來,一直到她站在他面前,才發現她渾身濕透。

  「你淋雨了?」他上下打量紀雨歡,紀雨歡小嘴微張,一臉不敢置信。

  「小歡——」

  「你沒事?」她舉起手摸他的臉頰,是熱的,不是幻覺。

  「當然沒事。」他不是好端端站著?「倒是你,你怎麼會在這個時間過來——」

  「太好了!」她踮起腳尖,雙手勾住他的脖子緊緊抱住他。「我以為我會來不及幫你補氧,幸好你沒事。」

  她是如此害怕失去他,以至于整個身體都在抖,怕她再也感受不到他的體溫,怕她再也不能像這樣把臉埋入他寬闊的胸膛短暫停留。

  「你怎麼會這麼想?」他不知她在擔心什麼,但他很高興她來了,多少無法成眠的夜,他只想把她擁入懷中,一起入睡相擁到天明,卻始終無法實現這願望。

  「外面現在不是正下著大雨嗎?」她臉靠在他的胸口呢喃。「你說過,每當下大雨,你就會缺氧不能呼吸。」

  「對,現在正在下大雨,照道理我應該會缺氧,可是我卻沒事。」經她這麼一說,他才發現情況有異,之前他一直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我也是怕你會出事才趕過來。」誰知道他竟然一點事也沒有,呼吸比她還要平順。

  「真不可思議。」他也想不透這是什麼道理。

  「會不會你的病早就治好了,只是你自己沒有發覺?」她松開手,仰頭打量伊淳赫,他的氣色真的很好,說他容易缺氧,根本沒有人會相信。

  「不可能,邊項宇說我沒病,他是這方面的專家,不可能診斷錯誤。」伊淳赫雖然老是罵邊項宇是庸醫,說話不可靠,其實十分相信他的診斷。

  「那,這是怎麼回事?」她不懂。

  別說她理不出頭緒,就連伊淳赫自己都很疑惑。

  「……我猜,這是因為你的關系。」他想了半天,只有這個解釋。

  「我?」她更懵懂了,這完全不合邏輯。

  「嗯。」他點頭。「可能是因為我一直認為你在我身邊,覺得很安心,加上剛剛在專心工作,沒怎麼注意天氣,所以才沒事。」

  這個推測不能說百分之一百合理,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畢竟他這毛病咕來就是心理問題,心理影響生理,只要能夠排除心理障礙,生理方面的毛病自然能夠不藥而愈。

  「換句話說,以後你不會再有缺氧問題,只要你不去在意天氣。」綜合他的推測,她做出結論,乍听之下頗有道理。

  「應該是吧!」他也不確定。「如果能夠像你說的那樣,這就太好了。」

  「真的是太好了。」她長長吐一口氣,一方面覺得失落,一方面又覺得安慰,兩種心情同時存在,但並不相互矛盾。

  「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她說。「那我走了,晚安。」

  紀雨歡說著說著就要離開,伊淳赫連忙抓住她的手,不許她走。

  「你要去哪里?」她好不容易主動來找他,他不能這麼輕易讓她離開。

  「回家。」她不明就里的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緊張。

  他當然緊張了,他想了她一個月,幾乎已經到達極限。

  「我——」他想要她留下來,好想好想!

  「我!」他想和她上床卻說不出口,怕自己太大膽反倒弄巧成拙。

  「你怎麼了?」他的臉突然變得很紅。「是不是覺得喘不過氣?」

  「對,我喘不過氣。」他順水推舟,大聲喘氣,雖然其中不乏偽裝成分,但他很緊張卻是不爭的事實。

  「我看看。」紀雨歡一听見他又喘不過氣,變得跟他一樣緊張。

  「我需要補氧。」他邊說邊喘,看起來極像一回事。

  紀雨歡擔心他缺氧的老毛病又發作,連忙叫他到床上坐好,要幫他做人工呼吸。

  這個時候,伊淳赫絕對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她說什麼,他就做什麼,乖得很。

  只見伊淳赫端坐在床沿,眼神純潔得可疑,紀雨歡不疑有他,捧起他的臉就要幫他輸送氧氣,沒想到他突然用手扣住她的後腦勺,來個突襲式接吻。

  紀雨歡立刻意識到自己上當了,他根本不缺氧,相反地,他的氧氣充足得很,多到可以一直霸佔她的嘴唇不換氣!

  紀雨歡第一時間就想掙脫他的懷抱,無奈力氣比不過他,只得放棄抵抗改和他比肺活量,相信自己一定能夠獲得最後勝利。

  她的意志堅定,不過伊淳赫也不差,竟然堅持到最後一刻。

  當他放開她的嘴唇,她也差點沒氣,再次證明他真的是心病,生理機能一點問題都沒有!

  他使手段就算了,還得意的跟她使眼色,好像在跟她說︰我也不差。氣得她當場稈他推倒在床上,拍拍**走人。

  伊淳赫還巴不得臥倒,她肯主動——正好!省得他還得連哄帶騙,多累。

  他于是借力使力,向後倒的同時順便抓住她的手,拉她一起躺下。

  「你在做什麼?」紀雨歡沒想到他竟然來這招,一時慌了手腳。

  「我看起來像在干嘛?」他側身將她壓在身下邪邪反問。「你隨便去問一個路人,他都會告訴你,我想和你上床。」

  他的表白方式一向露骨大膽,她是笨蛋才會問他。

  「但是我——」

  「不想和我上床?」他代替她把話說完,看似漫不經心,實際上比任何時候都要緊張。

  紀雨歡大可大聲說︰「不想!」來維護她的自尊,但她幾次開口卻怎麼都發不出聲音,無法逼自己說謊。

  在她的內心深處,她明白這是遲早會發生的事。早在她接受他的那一刻起,她就有心理準備,有一天他們一定會上床,她雖然沒經驗,但並不愚蠢。

  「你不說話,我就當作你答應了。」他只給她一次後悔的機會,沒有第二次。

  紀雨歡緊張得舔嘴唇,她的本意只是抒解壓力,未料這舉動看在男人眼里,等同于暗示。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都要定她了!

  伊淳赫再次低頭覆上她的嘴唇,無聲警告她考慮時間已過,現在開始他要付諸行動,把多日來對她的渴望一次宣泄。

  沒有任何經驗的紀雨歡,當他是救命浮木緊緊抓住他T恤的領口,勒得伊淳赫差點無法呼吸。

  「你想謀害親夫嗎?」他跟她開玩笑,但不怎麼成功,她依舊很緊張。

  她接吻也是慢慢學習的,現在看來好像駕輕就熟,當初也是緊張得要命,一度以為自己會缺氧而死。

  僅僅只是接吻都這樣了,何況更進一步?

  紀雨歡越扯越緊,逼得伊淳赫只好警告她︰「再不放手,我就要脫掉T恤了。」

  但她好像沒听見,仍然緊抓住他的T恤不放,他只好起身脫掉T恤。

  「啊!」紀雨歡果然如伊淳赫猜想一般驚聲尖叫,還想要逃走,被他硬是壓回床上。

  「好戲才剛要開始,觀眾走掉我還怎麼演?」他的胸膛和紀雨歡的酥胸緊緊相依,紀雨歡就算閉上眼楮不看他,仍是能感覺到他的胸肌,超大塊的。

  「這句台詞很爛,能不能換一句?」她偶像劇沒看幾出,但他說話的方式跟里頭的不良男主角很像,她不喜歡。

  「那直接說『我想要你』這句怎麼樣?」他決定不良到底,台詞一句比一句還要露骨。

  紀雨歡因為他這句露骨的台詞嚇得睜開眼楮,才發現他的眼神熾熱無比,稍不慎就會被灼傷。

  「告訴我,為什麼我會如此迷戀你?」他從來沒有這麼快陷入熱戀,過程迅速得不可思議。

  「我不知道。」她喃喃自語。「我自己也很迷惑。」

  想來這就是愛情,或許還可以歸咎命運,那天他若不是忘了帶純氧,倒臥在騎樓下,或那天她沒搭公車,或那天沒有下雨,他們就不會相遇,就會淪為茫茫人海的一分子,即使擦身而過,都不認得對方。

  這是命運,也是緣分。

  因為緣結得夠深,才能在三生石上刻下彼此的名字,在不經意間相遇相知。

  想通了以後,他們相視而笑。前世的約定造就今生的迷戀,今生的迷戀延續到來世成為永恆的愛情,這就是緣定三生。

  既然都已經在三生石上留下姓名,他們毋須再懷疑彼此的緣分,盡管大方去愛就是。

  他們的鼻息,在唇齒的互相踫撞間,融合在一起,伊淳赫貪婪地掠奪她的芳唇,用火熱的舌沖破紀雨歡雙唇之間那條封鎖線,開啟今生的愛戀。

  他的舌頭,像火一樣在她的芳腔恣意蔓延,燒毀她的意志。他大膽的舉止和露骨的言語宛若是催情劑,趁著她開啟芳腔的瞬間,強灌進她的喉嚨深處,麻痹她的理智。

  她的意志已經先被燒毀,如今理智又失去作用,她唯一能指望的,只剩感覺。

  是的,只剩下感覺。

  「呼呼!」在伊淳赫的引導挑逗下,紀雨歡的情|yu已然被挑起,胸口因為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于是他也被挑起了。

  他饑渴地吸吮她的櫻唇,直到它們由原來的淡粉轉為艷紅,直到她的櫻唇四周泛出可疑的光亮,他才戀戀不舍地結束火辣的濕吻,讓她已然紅腫的櫻唇獲得片刻休息。

  紀雨歡還沒能從暈眩的狀態中回神,伊淳赫已經沿著她的玉頸一路往下。

  ……

  事後,紀雨歡靠在他懷里喘息,心想有一天她一定會被他對她的欲望害死,他們在這方面花費太多力氣,根本沒有時間思考未來。

  伊淳赫心滿意足地抱著她,對思考沒有任何興趣,不用想,也知道她的未來必定屬于他,這是早就決定的事,有什麼好懷疑的?

  他們相識已經有三個月,前一個月彼此尚在試探,後兩個月兩人已經如膠似漆。

  早在他們發生關系的第二天,他便強迫她搬到他家與他同住,理由很簡單,台風季快到了,留他一個人單獨睡覺,萬一半夜突然下大雨他會缺氧,所以她必須待在他身邊,隨時幫他補氧,避免發生危險。

  這真是鬼扯,紀雨歡也知道他在硬拗,但說實話她也擔心他會突然發病,于是勉強同意。

  事實證明她做了正確選擇,這兩個月來,她比任何時候都來得幸福,他們白天一起工作,晚上也不分開,除了在感情上他表現得比較孩子氣以外,無論在事業或是在處理她弟弟的事情上,都表現得非常果斷,格外令人激賞。

  現在,她再也不需要煩惱她弟弟的事,伊淳赫于一個月前將紀雨賢送到美國進行治療,她雖然不舍,卻也不得不承認,憑她一個人的力量確實無法照顧好紀雨賢,于是只得含淚揮別紀雨賢,希望等他痊愈回國以後能夠變成一個正常人,她便心滿意足。

  她長長吐一口氣,才不過短短三個月,她的人生便起了天大的變化,這一切都是從那天開始,如果他們未曾相遇,所有事情都不會發生,這麼說來,她又得感謝老天的安排。

  「你要不要學游泳?我可以教你。」她沒有什麼可以拿來報答伊淳赫,只有教他游泳這項她做得到,也樂意做。

  「謝謝你的好意,我敬謝不敏。」他想都不想便拒絕,一點企圖心都沒有。

  「看看我,你一點都不心動嗎?」她鼓勵他,但好像鼓勵錯方向。

  「不心動我怎麼會坐在這里?」他用手搓揉她的酥胸,性暗示意味非常濃厚。

  「我不是指這個,你誤會我的意思。」她打掉他的手,怪自己說錯話。「我是說,你看我游泳,一點都沒有想要嘗試嗎?」

  「我十八年前就試過了。」他挑眉。「當時我差點死在游泳池,要不是有美人魚姊姊救我,現在你也沒有機會打我。」他對不能順利襲擊她的酥胸感到十分介意,他好想解開她的比基尼好好舔個夠,越想手越癢……

  「什麼美人魚姊姊?」她注意到他提起別的女人,眉頭都皺起來。

  「我猜是救生員。」他漫不經心的回答,一心想扒掉比基尼。

  「你猜?」不能更確定嗎?

  「拜托,我那時候快要死掉,意識都模糊了,哪能記得這麼多?」別為難他。「說起來,你的感覺跟她很像,難怪我能毫無困難的接受你幫我做人工呼吸,原來是這個緣故。」

  他就說嘛!他怎麼老是覺得她很熟悉,無論是踫觸或是呼吸,追根究柢,全是因為她跟他年少時的記憶重疊,才會讓他產生一股安心的感覺。

  「有什麼了不起,我也有救生員執照。」她不想沒風度,但就是忍不住吃醋,她自己也很煩惱。

  「你嫉妒了?」他打趣地看著她,第一次看她反應這麼激烈。

  「沒有。」她打死不承認。

  「你嫉妒了。」還裝!

  「沒有。」

  「明明就有。」他笑得好像得到全世界,紀雨歡則是氣到不想看他,把頭撇向另一邊。

  「你嫉妒了!」他高興地抱著她親吻,好喜歡這樣的感覺,這才像戀人。

  紀雨歡雖然沒有正面承認,但她羞怯的表情已經說明一切。

  「其實我也救過人。」明知那是過去的事,她還是忍不住想要比較,證明她確實比美人魚姊姊厲害。

  「我相信。」他點頭。「你不就救過我兩次?」

  「不是現在,是更早。」她遲疑了一陣子才說出來。「在我九歲那一年,救了一位和我差不多年紀的男生,但是因為那個時候我年紀太小,不敢讓我爸爸知道我在沒有救生員執照的情況下就下水救人,所以一直沒有人知道我救過人。」

  「你九歲就懂得怎麼急救?」太不可思議。

  「我爸爸是游泳教練,從我懂事之前他就教我游泳,一度我還想當游泳選手,後來不得不被迫放棄。」她解釋。

  「因為你太有料,所以不得不放棄嗎?」他始終沒忘記她的比基尼,一直想要把它脫下來。

  「才不是。」色鬼。「好吧,這只是原因之一。」胸部太豐滿確實會拖垮游泳速度,這方面她就很吃虧。

  「真正的原因是我媽媽去世,我爸爸變成酒鬼,雨賢又罹患自閉癥,我不得不負擔家計,只好放棄游泳。」回首往事,除了悲傷之外還是悲傷。

  「小歡。」一想到她竟是在這麼糟糕的環境下成長,他也跟著心痛。

  「我知道都過去了,但我只要一想起原本和樂的家庭,因為那個男人變得支離破碎,我就忍不住恨他!」這是紀雨歡少數擁有的負面情緒,一般來說,她十分善良也樂于助人,唯獨對那個男人,她沒辦法原諒。

  「哪個男人?」伊淳赫也注意到她話中的恨意,她並不是一個愛記恨的人,對方一定做錯了什麼,她才會記恨。

  「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她是如此恨他,可笑的是她卻只能恨他的影子,見不到對方的面。

  「我只知道他是一家公司的大老板,當年他請我爸爸擔任他兒子的游泳教練,還要求我爸爸簽保密條款,不得泄漏他和他兒子的身分,所以我一直不知道他是哪一家公司的老板。」台北的公司多到嚇人,她無法一一過濾也沒那個財力,只能懷著恨意繼續過日子。

  「听起來像是我父親會做的事。」伊淳赫喃喃自語,腦中浮現出伊敦業嚴厲的臉龐,即使他已去世多年,對他仍有一定程度的影響,讓他在作決策的時候,往往多加考慮。

  「什麼?」他說得好小聲,听不清楚。

  「他對你做了什麼事,你為什麼恨他?」伊淳赫快速轉移話題,不讓他父親的幽魂支配思緒。

  「他開除了我爸爸。」一想到有這麼不講理的人,紀雨歡就怒火中燒,巴不得賞那個男人一巴掌。

  「他兒子自己跑到我爸爸工作的游泳池游泳,結果不小心溺水,雖然最後被救上來,但他把怒氣全出在我父親的身上,不但開除我爸爸,使手段讓游泳池關門,還放話若是有人敢雇用我爸爸,也要讓那家游泳池關門大吉,我爸爸失去工作到處欠債,只好借酒澆愁,最後終于變成酒鬼。」這是她內心永遠的痛,眼看著最敬愛的父親一日一日消沉,她卻幫不了忙,最後只能眼睜睜看他的生命因為酗酒走到盡頭,而她,卻只能哭泣。

  伊淳赫本來是帶著同情的心情听她訴苦,听著听著,臉迅速刷白,再也無法保持沉默。

  「你父親……也是游泳教練?」這故事听起來如此耳熟,難道她說的是……

  紀雨歡幾乎快說完她的人生故事,也提到過好幾次紀文浩,然而伊淳赫至今才驚覺,自己也許就是那條讓她無法忘記仇恨的導火線。

  「我剛剛就說了,他是游泳教練,從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教我游泳。」他都把話听到哪里去?真是。

  是,她是解釋得很清楚,但他寧願她沒說,寧可自己什麼都沒听到。

  他怎麼會這麼遲鈍?

  伊淳赫痛苦地閉上眼楮,拒絕接受事實。

  她和紀文浩同姓,年紀也符合,加上那件意外……

  「你怎麼了?」臉色好難看。

  「沒什麼。」他幾乎沒有勇氣面對她。「我只是覺得……有點不舒服……」

  「你是不是又缺氧了?」她擔心地看著他,伊淳赫茫然的搖頭,感覺好沉重。

  冷靜下來,伊淳赫。

  只是有可能而已,並不代表她一定是紀文浩的女兒,也有可能是巧合。

  雖然他不斷告誡自己,在事情尚未確定前不要胡思亂想,卻還是忍不住臉色發白。

  紀雨歡見狀立刻覆住他的嘴幫他補氧,順便幫他加油打氣,是最甜蜜的氧氣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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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2 03:21:1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人事課送來的人事資料就放在伊淳赫的辦公桌上,雖然人事課以最快的速度送上來,他卻以最緩慢的速度打開檔案。

  他慢慢翻開檔案,在完全打開的時候又匆匆合上,害怕他的猜想成為事實,那會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惡夢。

  好奇心殺死一只貓,也許他不該如此好奇,就算她真的是紀文浩的女兒,又能改變什麼?

  我只要一想起原本和樂的家庭,因為那個男人變得支離破碎,我就忍不住恨他!

  他什麼都不能改變,但他至少要知道自己的父親造了什麼孽,以及他造的孽會不會轉嫁到他的身上,就算只是為了紀雨歡,他都必須弄清楚。

  盡管害怕,伊淳赫最終還是打開紀雨歡的人事檔案,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她清秀的臉龐和溫暖的微笑。

  他揚起嘴角,用手輕輕摸照片上的臉,猜想這是什麼時候拍的照片?笑容有些羞澀,臉頰也比現在要豐腴一些,應該不是最近拍的,可能是幾年前,因為那個時候她還留著一頭長發,齊眉的劉海柔順服貼,看起來就像一個小公主。

  他回想起她在美容沙龍的打扮,才驚覺原來自己慢半拍,她早就是一位小公主,只是因為落難不得已才變成小男生。

  沒辦法啊!我本來就沒有資格報名參加比賽,就算主持人故意刁難我,我也只好認了,當時賺錢比較要緊嘛!

  她和他說起這件事時,臉上帶著笑意,仿佛為了區區兩萬元剪去一頭漂亮長發不算什麼,本來就是她應該付出的代價。

  當他得知她竟然為了這個原因剪頭發,氣到不跟她說話,她為了安撫他,還主動獻上熱吻,方才平息他的怒氣。

  但是他很可能是始作俑者,她所有的不幸,可能都是他帶給她的。

  長長吐了一口氣,伊淳赫知道該來的跑不掉,他終究還是得面對現實。

  照片的下一欄就是學歷,他對紀雨歡的學歷毫不關心,相較于學歷,他更關心她的親屬欄,為今之計,他只能默默祈禱上帝別讓他看見熟悉的名字,他便已經滿足。

  父親︰紀文浩。

  他越是害怕知道答案,答案越是清晰。

  她竟然就是紀教練的女兒,這是老天的惡作劇,還是上帝在懲罰他?

  伊淳赫將檔案推到旁邊,用手覆住眼楮,仿佛這麼做就可以抹去一切錯誤。

  他喜歡紀文浩,因為他溫和親切,和嚴厲殘暴的父親完全不同。紀文浩對當時的他來說,就像是一座避風港,因此即使他父親嚴格禁止,他還是冒險去找紀文浩,沒想到因此害了紀文浩。

  教練,我已經會換氣了,應該可以游更遠的距離。

  過去的記憶,在塵封十八年後重新回到他的腦海,想當時他多有自信,一直想挑戰不可能的任務,紀文浩當場就阻止他。

  不行,你才剛學會換氣,就算你已經不再怕水,但還不具備長泳的能力,尤其不能在這里游泳。

  紀文浩當時的表情有多嚴肅,他仍舊記得非常清楚,他同時記得自己有多麼不開心,因為他一直以為紀文浩沒有脾氣,至少不會對他發脾氣。

  結果是他不听勸告,硬要下水游泳,只因為他想向紀文浩證明他真的做得到,未料害人害己。

  這就是所謂的蝴蝶效應嗎?

  伊淳赫苦笑。

  年少時種下的惡因,在他成年以後結成了惡果,回過頭來奪去他現有的幸福?

  想到自己或許會失去紀雨歡,伊淳赫的內心不由得感到一陣恐懼,整個人驚慌不已。

  他強烈想見到紀雨歡,想將她擁入懷里,確保她會待在他身邊,但她今天因為身體不適請假在家休息,他因為要跟人事部調她的個人資料,也不希望她來公司,如果他想見她,只有回家一途。

  伊淳赫不做多想,馬上驅車回家,托紀雨歡的福,現在即使下大雨,他也能應付自若,不再動不動就缺氧。

  這是一種心理疾病,每個人的應對方法都不一樣。談予恩因為方罄悅重新找回嗅覺,其中的訣竅便是愛,他也一樣。

  現在只要一開始下雨,他就會想象紀雨歡在他身邊,如此一來不管他去到哪里、身在何處,紀雨歡始終相隨,她會幫他把大雨阻擋在心牆外面,牆內的他感覺十分安心,下再大的雨他都不怕。

  但萬一她離去呢?

  伊淳赫非常清楚,他的安全感是建立在紀雨歡在他身邊的基礎上,一旦她離他而去,便會分崩離析。

  仿佛是要應證他的話,雨滴這時悄悄爬上車窗,宛如透明的小蝸牛爬進他的視線,伊淳赫才發現下雨了。

  這是一陣小到不能再小的雨,也許下沒幾滴就會停止,但伊淳赫卻感到慌張,紀雨歡明明就在他的屋子,就在他的床上,他卻有種她已經遠離的錯覺,如果他現在不馬上將她擁入懷里,他可能會死!

  「開快一點!」他命令司機踩油門,嚇了司機一跳。

  「是,總裁。」司機已經許久沒听過伊淳赫用這種語氣說話,自從他和紀雨歡在一起之後,脾氣收斂許多,雖然他原本就不暴躁。

  司機猛踩油門,一邊從後視鏡偷瞄伊淳赫,他的臉色十分蒼白,額頭頻頻冒汗,這些都是缺氧的癥狀。

  司機覺得很奇怪,最近雨下得再大,伊淳赫都沒反應,今天才不過下了點小雨,他就緊張成這個樣子,莫非病情加重?

  司機其實很想直接送伊淳赫去醫院就診,但老板的話他不敢不听,只得冒著被警察開紅單的風險,以最快的速度朝伊家前進。

  奇怪,她又沒發燒,怎麼會全身無力、精神倦怠?

  紀雨歡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最近她老是昏昏欲睡,嚴重影響工作情緒。

  此外,她好像變得很容易發脾氣,經常為了一點小事就生氣,昨天她甚至還出口罵人,雖然事後馬上向對方道歉,但她還是覺得不對,過去她受到再不合理的待遇都不會這樣罵人的,究竟怎麼回事?

  紀雨歡斷定自己應該是感冒了,所以才會有這些癥狀,她怕去公司上班一不小心會把感冒傳染給別人,于是干脆請假在家休息,心想休息過後狀況應該會好轉,沒想到不但沒有改進,反而更不舒服,干脆到廚房泡花草茶,藉由喝茶放松心情。

  雖然伊家有聘請佣人,但她還是喜歡自己動手,一來可以活動筋骨,二來不會給幫佣的大嬸添麻煩,雖然大嬸一再強調這本來就是她的工作,但紀雨歡一路苦過來,知道勞力活對有一定年紀的女人來說有多辛苦,自然能不麻煩別人就不麻煩別人。

  也因此,幫佣的大嬸非常喜歡她,和她相處融洽,兩人經常一起下廚,大嬸還會傳授給她一些私房菜,教她怎麼抓住伊淳赫的胃,就這一點來說非常受用,伊淳赫很愛吃她做的料理,時常夸贊她的廚藝。

  將杯子從櫥櫃拿出來,再拿出迷迭香茶葉,最近她老是覺得昏昏沉沉,需要醒腦,薄荷的醒腦功能最佳但太涼,她不是很喜歡,還是迷迭香的味道令人感到愉悅。

  她打開保鮮罐,才剛伸手抓茶葉,一雙大手忽地從後面圈住她的腰,差點把她嚇著。

  「你怎麼回來了?」她放掉茶葉,偏過頭看伊淳赫,他將下巴靠在她的肩上,一臉倦容。

  「我想你。」伊淳赫情話說來不慌不忙,不像紀雨歡這麼容易臉紅。

  「我只是請一天假,沒必要這麼夸張吧?」她知道他是個好情人,但太黏人有時候會讓她喘不過氣,雖然外人看起來很甜蜜。

  「不要離開我。」他緊緊抱住她,說有多黏就有多黏,紀雨歡果真喘不過氣。

  「你抱得太緊,我快不能呼吸!」她嬌聲抗議,想要拔開他的手臂但扒不開,因此氣喘吁吁。

  「抱歉。」他稍稍放松,但仍未將手從她的腰際拿開。

  紀雨歡覺得很奇怪,他是很黏人沒有錯,但還不至于不分場合、不分時間,一般來說,他還算有分寸。

  「你是不是感冒了?」她的身體也不舒服,說不定是她傳染感冒給他,或是相反。

  伊淳赫沒答話,她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嘴巴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

  「下雨了嗎?」她一直忙著想自己的身體有多難過,沒去注意天氣,說不定外面正下著大雨,他才會趕回來補氧。

  「嗯,下雨了。」自從他知道他父親就是把她家逼上絕境的大壞蛋,他心中的雨就沒停過,一滴接一滴、一陣接一陣,越下越大。

  「所以你缺氧了嗎?」她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他就像個孩子,不挑時間撒嬌,如果她不及時安撫他,他會鬧到沒力氣才肯罷手。

  「缺氧了。」他需要她,她不只提供氧氣,更是他的未來。

  「真是的。」她轉身踮起腳尖,伸長手摟住他的脖子,把嘴唇湊上去。

  伊淳赫低頭含住她的櫻唇,像是要將她吞進肚子般吸吮,雖然他的吻一向激烈,她也已經習慣,但她仍然可以感覺到他今天特別不一樣。

  「你到底怎麼了?」她伸手輕輕踫觸他的臉頰,既是安撫也是安慰,他今天似乎特別激動。

  「對不起。」他再度抱住她,下巴靠著她的肩膀喃喃道歉。

  「干嘛突然說對不起?」他今天好奇怪。「該不會你知道自己感冒,還故意傳染給我?」

  紀雨歡跟伊淳赫開玩笑,而他笑不出來,他懷疑一旦她知道他父親就是她口中那個萬惡的大老板,她還會理他。

  「如果是的話,你想怎麼樣?」不行,他不能讓她知道這件事,無論如何都得瞞著她,絕對不能讓她知道。

  「我就不幫你補氧了。」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她可是有仔細讀過聖經的,別小看她,哼!

  「你就不怕我缺氧而死嗎?」他苦笑,好怕她的威脅成真。

  「才不會呢!」別騙她。「最近接連下了幾場大雨你都好好的,還缺什麼氧?」反倒她病懨懨,真是莫名其妙。

  「你不懂。」他的笑容好無力。「沒有你,我真的會死掉。」

  「你又在耍賴了。」她認定這是他拐她上床的伎倆,每次他都裝得一副可憐兮兮,她每次都被騙得團團轉,被他得逞了才驚覺上當。

  「我就是在耍賴。」他承認他對她用盡心機,但那是因為愛她的緣故,他真的不想失去她。

  「你今天真的很不對勁。」居然承認自己耍賴,通常他都會為自己辯解,打死不認錯。

  「所以你會安慰我嗎?」他真的很需要安慰,不是耍賴。

  「我不是正這麼做嗎?」他抱得她喘不過氣,她也沒推開他。

  「不夠。」他說。「我還要更多。」

  「你真的很任性。」她拿他沒皮條,只得按照他的要求吻他。

  他將她摟在懷中,低頭和她接吻,這一刻所有事情都不重要,他要把她吻得天旋地轉,直到她腦中只裝得下他為止。

  伊淳赫不知道他們兩人接下來會如何發展,但他希望紀雨歡永遠不要知道真相,永遠不要!

  因為義大利建築師突然來到台灣,伊淳赫接到通知以後,匆匆趕去機場揍人,他會如此緊張,追根究底還是為了明年的大案子。

  明年「伊通集團」的母公司「伊通建設」要推出每戶七十坪起跳的豪宅,采古羅馬時代外觀,伊淳赫于是找了一位義大利建築師,他是這方面的專家,在國際上享有盛名,但很難搞定,脾氣大、性子急,又不按牌理出牌,跟他合作過的伙伴無不叫苦連天。

  最近的受害者,當屬伊淳赫?伊淳赫上次會倒臥在騎樓,也是因為他臨時決定回國,伊淳赫趕著跟他做最後的會晤,忘了攜帶純氧又剛好踫上下大雨才會這麼慘,雖然他因此和紀雨歡相遇,進一步相戀,但他同時也被他害得差點沒命,所以這回伊淳赫更加謹慎小心,唯恐又出錯。

  若是問紀雨歡,她會說伊淳赫太敏感,有些人的個性就是比較龜毛,一旦掌握住對方的情緒,這種人反而好應付,他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義大利建築師的突襲造訪,對伊淳赫是個麻煩,卻給了紀雨歡喘息的機會,他本來打算整天都賴著她,現在倒好,他只能改賴義大利男人,嘻嘻嘻。

  開心掩嘴偷笑,紀雨歡倒不是討厭和伊淳赫在一起,而是她的身體真的很不舒服,即使休息了一個早上都沒有改善的趨向,一樣容易疲倦,這會兒她不是又想睡覺……

  鈴鈴~~鈴鈴~~

  紀雨歡本來想再去睡回籠覺補眠,這個時候手機響了,她拿起手機查看號碼,竟然是許娜美。

  「娜美!」自從她們拆伙之後一直沒空連絡,突然接到許娜美的電話,她好高興。

  「小歡,好久不見,听說你最近過得不錯。」許娜美快人快語,一開口就把她的狀況點出來,紀雨歡只能掩嘴傻笑。

  「你听誰說的?」娜美真厲害,一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她的眼楮。

  「李媽媽嘍!」許娜美語氣格外輕快。「我昨天經過李媽媽家,想說順路去探望雨賢,結果她告訴我早在三個月前你就把雨賢接走,現在她已經不再照顧雨賢,還說現在你身邊多了個帥哥,他不但安排雨賢住院接受治療,連你也一起照顧,有沒有這回事?」

  「我能說沒有嗎?」紀雨歡裝無辜,許娜美不買帳。

  「呿,居然還會跟我開玩笑,可見你過得多幸福。」僅僅三個月,小歡的人生就起了大變化,莫非是她帶衰她?早知道就早點跟她拆伙,說不定能遇見更好的男人。

  「這我不否認。」紀雨歡笑著回道。

  很好,還學會繞口令了,她壓根兒不該和她合伙。

  「正好我有事跟你說,一起出來吃個飯,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幸福。」哼!

  「我怕你會嫉妒。」紀雨歡和許娜美玩笑開到底,許娜美一點都不介意,反而很高興她如此開朗。

  「有本事把你的男人也一起帶過來,我才能決定到底要不要嫉妒。」別淨會嗆聲,有本事正面對決。

  「淳赫今天要接待客戶,改天我再幫你們互相介紹認識。」紀雨歡承諾一定會帶伊淳赫見好友,許娜美冷哼。

  「就知道你見色忘友。」枉費她過去為她犧牲。「無所謂,你一個人來也行,不過現在正好我也有事情要處理,我們一起吃晚餐,你看怎麼樣?」

  「好,我也想出去走走。」

  她們于是約好晚上七點在一家日本料理店見,紀雨歡掛上電話,看了一下時間,還有四個鐘頭可以準備,不急。

  紀雨歡很從容的洗了澡,還順道洗了頭發,等她化好妝、打扮好不過四點半,她又看了十分鐘的雜志,這時候又有人打電話給她。

  她以為是許娜美,結果不是,是老家的鄰居。

  「王媽媽您好,我是小歡。」她一接起電話,就先跟長輩問安,充分顯示出她的教養。

  「小歡啊,你不是一直在找你爸爸那個開游泳池的朋友嗎?我今天踫到他了。」

  老家的鄰居帶來好消息,她一直在尋找的游泳池老板失蹤多年後終于現身,這十幾年來她一直在找他,卻怎麼也打听不到他的消息,她還以為沒指望了呢!

  「真的嗎?葉伯伯住在哪里,我去找他!」她有好多話要問他,據說當年知道內幕的人,除了她父親以外,只有葉伯伯,他一定知道那個把她家逼上絕境的男人姓什麼、叫什麼,是哪家公司的老板。

  「他不住在台北。」王媽媽說。「我也是很偶然才遇見他的,他現在住南部,只是來台北辦事,等一下就要搭高鐵回去。」

  「什麼,葉伯伯要走了?」不,她好不容易才能得知真相,她不能錯過這次機會。

  「是啊!」王媽媽也覺得可惜。「我向他要手機號碼,他說他忘了帶手機,我是有給他你的手機號碼,但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打,他看起來好像不想再說那件事,我也不好勸他。」

  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不好的回憶,尤其是葉伯伯,他最無辜。

  「無論如何我都要見到葉伯伯,跟他問清楚。」就當她太固執,但她真的無法忘記父親的眼淚,充滿了委屈和無奈,還有更多自責。

  「那你只好去車站踫運氣,運氣好的話,說不定真的能讓你找到人。」王媽媽是不看好,但既然紀雨歡放不下,也只能由她。

  「王媽媽,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

  「別客氣,快去吧!」

  切斷手機,紀雨歡馬上背起皮包,搭計程車直奔台北車站,到高鐵的售票處找人。

  茫茫人海,剛見過面的朋友都可能錯身,何況是十八年不見的長輩?

  紀雨歡費好大的力氣去認每一個頭發灰白的老人,試著從他們布滿皺紋的臉龐,尋找過往的痕跡。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她都數不清她在原地站了多久、看過多少張面孔,本以為她的願望終究落空,這時迎面走來一位小腹突出、約莫六十歲的男人,雖然變胖、變老了不少,但她認出這個男人,確實就是小時候對她很好的游泳池老板。

  「葉伯伯。」她擋在葉育翔的面前,希望他留步。

  「你是……小歡?」葉育翔無法置信地望著紀雨歡,完全認不出她。

  「可以跟我談談嗎?不會耽誤您多少時間。」她點頭。

  葉育翔重重的嘆口氣,他不打她的手機就是不想再追究過去的事,她還不死心找到車站來,可見她也相當固執。

  「好吧!」算了,她想知道什麼就告訴她,她確實有權利知道。「但是我還要趕車,只能長話短說。」

  礙于時間的關系,紀雨歡只能請葉育翔喝咖啡,一個鐘頭後,葉育翔已經搭上高鐵,紀雨歡還呆坐在咖啡館,回想他剛剛說的話。

  當初你爸爸因為投資失利,欠了我一些錢,想快點給我,剛好伊敦業要找私人教練教他兒子游泳,我便推薦你爸爸。

  伊敦業是個非常嚴厲的人,而且非常愛面子,他無法忍受他兒子的身上有缺點,怕被人知道他兒子不會游泳,于是要求你爸爸必須簽保密協定,代價是五倍鐘點費。

  我是你爸爸的推薦人,伊敦業又是我的房東,我游泳池所在的大樓就是伊家的,所以整件事從頭到尾我都有參與,也發誓不會泄漏秘密,當時誰也沒想到伊少爺會來游泳池,還差點發生意外。

  伊敦業一氣之下要我馬上關閉泳池,否則要告我,我怕事情鬧大,只好照辦,你爸爸也因此成了代罪羔羊,伊敦業不只逼我開除你爸爸,還威脅同業不準雇用他,手段相當惡劣,我猜,這大概跟伊少爺有關,他不喜歡伊少爺跟你爸爸太親近,再加上伊少爺又是在他工作的地點發生意外,剛好給伊敦業充分的借口整你爸爸。

  這件事說起來也真奇怪,伊少爺溺水的時候,所有救生員都在辦公室,游泳池內因為是冷門時段泳客也很少,伊少爺溺水的時候沒人听見他呼叫,那到底是誰把他救上來的?我問遍了所有泳客,大家都說不是他們救的,也找不到目擊證人。

  反正,這些都過去了,再追究也沒有什麼意義,小歡,我知道你過了一段苦日子,也確實應該恨伊敦業,但葉伯伯看你現在過得很好,也替你高興,听葉伯伯的話,把這些不愉快的事忘掉,就當作沒發生過,好好過日子,知道嗎?

  葉育翔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交代清楚以後,便趕去搭車。紀雨歡有如雕像,維持同樣的姿勢長達好幾分鐘,怎麼都動不了。

  害她家破人亡的混帳竟然就是伊淳赫的父親,這怎麼可能?

  紀雨歡拒絕接受事實,這事實太殘忍,有如原子彈,把她的心炸得支離破碎。

  她作夢也想不到,「伊通集團」就是她最恨的公司,伊敦業是她最恨的大老板,伊淳赫是她最痛恨的少年。

  因為他的無知,因為他逞強,他們全家成了受害者,不只她父親,還有她母親,甚至連她和她弟弟都跟著陪葬。

  這件事說起來也真奇怪,伊少爺溺水的時候,所有救生員都在辦公室,游泳池內因為是冷門時段泳客也很少,伊少爺溺水的時候沒人听見他呼叫,那到底是誰把他救上來的?

  更好笑的是,她還救了他的命,當時她以為自己救了一個跟她同年,甚至年紀比她小的小弟弟,誰知道竟是個比她大三歲的大哥哥?

  救我的是美人魚姊姊!

  就連被救的人也弄錯,因為當時伊淳赫自己太瘦小,而她因為長得快,小學三年級時就有一百五十五公分高,加上在水中影像本來就會放大,當時她又留著一頭長發,種種原因加起來,都讓他誤以為她是大人。

  真的很好笑。

  紀雨歡的內心產生一股想哭的沖動,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放聲大哭。

  伊淳赫知道這件事嗎?

  他應該不知道吧!

  如果他知道他的父親就是一手摧毀她家的人,還能抱著她卿卿我我,那他就太可怕了,她衷心相信他不是這樣的人。

  推開椅子,離開咖啡館,紀雨歡的眼神是茫然的,是無助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往哪里去?她的工作室和房子都已經退租,她已經無家可歸。

  這就是太過于依賴一個人的代價嗎?她把自己完全交給伊淳赫,沒有留下任何退路,等她發覺不對勁,回頭看到的卻是斷崖,她如果不願意往下跳,只能向前進。

  伊敦業就是害她家庭破碎的凶手,這個事實太驚人,她暫時不想回到他一手設計建造的家,但她也無處可去,哪里都沒有她的位置,她的人生走到這個地步,看似幸福,其實比任何時候都要可悲。

  不對,她還有一個地方可去,那里有她的位置。

  紀雨歡像個游魂一路晃到「伊通集團」,大多數的員工已經下班,只有少數幾個還沒走的員工跟她打招呼。

  她笑笑的點頭,嘴唇在動,笑意卻完全達不到眼底,她搭電梯來到頂樓,看見秘書室三個字安心的笑了,至少這里還有她的位置。

  紀雨歡拉開椅子坐下來,眼楮不經意瞄到總裁辦公室的銅門,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被伊淳赫推進去的情景,不禁笑出聲。

  當時她還留著小平頭,穿著沾有油漬的T恤,他竟然就看上她。他們的相遇有如偶像劇的情節,荒謬、突兀,卻又帶著些許浪漫。

  突然間,紀雨歡對伊淳赫的恨意全都消失不見,她相信他一定不知道她就是紀文浩的女兒,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做了什麼事,他和她一樣,都被上一代無辜牽連,一定是這樣。

  如此安慰自己以後,紀雨歡的心情平穩許多。她本來想直接離開公司,後來想起她請假一整天,伊淳赫的桌子應該亂得一塌糊涂,于是決定進去他的辦公室幫他把桌子收拾干淨再走。

  一如她所猜想,伊淳赫的桌子十分凌亂,文件和檔案橫躺直放,互相交疊,幾乎佔滿整張桌子。

  真是!平時那麼愛干淨的人,怎麼工作的時候老是喜歡把檔案到處亂放?

  即使已經跟伊淳赫一起工作、生活達三個月之久,紀雨歡仍然搞不懂他某些行為,而且怎麼念他也不會改善,逼得她只好像老媽子跟在他後頭收拾。

  紀雨歡將檔案一個一個合上疊起來放好,收到右下角時,她的照片忽地躍入紀雨歡的眼簾。

  她好奇地拿起檔案觀看,才發現這是她的個人資料,她剛進公司不到三天,人事部就要求她交個人資料,害她沒時間重新拍照,只得把幾年前的照片貼上去交差了事。

  淳赫為什麼突然查閱她的人事資料?這不合理啊!她上班都三個月了,他一次也沒關心過她的學經歷,她的家庭狀況他也一目了然,沒有必要調查,除非有什麼理由,否則他不必——

  腦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她低頭看向她的親屬欄,父親那一欄寫著「紀文浩」三個字,也許這就是他為什麼突然翻閱她個人資料的原因。

  對不起。

  他突然跟她道歉也不對勁。

  如果他不是已經知道全部事實,他干嘛說對不起?這不就意味著他做錯事?

  喀嚓!

  銅門的門把,在她的腦中一片混沌時往下壓,她直覺地看往門的方向,銅門被用力推開,伊淳赫匆匆入內。

  「小歡!」當他看見紀雨歡站在他的辦公桌後面時猛然止步,差點以為她是小偷。

  「你不是應該待在家休息嗎?」他皺眉。「身體都已經不舒服了,還到處亂跑——」

  當他看清她手上的檔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和她隔著一段距離,遙遙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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