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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個人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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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弱水千流]夜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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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6 00:00: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噗……”安安一個沒忍住,直接噴了出來,咳出了番驚天動地的陣仗,一張毛茸茸的小貓臉亦漲得通紅。

    驀地,極是低沉的嗓音漠然響起:“不可胡言亂語。”

    女元君回過神來,臉色微變,趕忙對揖雙手垂了頭,“珞玟失言,還望帝君恕罪。”

    是時,那小白貓仍舊誇張地咳嗽著,“第一絕色”蹙了眉,垂眼一睨,黑眸中視線冷淡,卻不作言語。

    貓妖當即嚇住了,十分尷尬地拿小爪子擦擦被她噴上了幾滴口水的廣袖,隨後仰著小貓脖干笑,順便誠摯地狗上一腿:“西王母此言說得甚好,道出了咱們八荒民眾的心聲。帝君國色天香,的的確確比那位青璃神女美多了!”

    田安安這番話,雖溜須拍馬的成分居多,但真實性還是很有保障的。

    六界之中,神族的壽命最長,一貫有壽與天齊的說法。天界的日子枯燥乏味,神仙們的一生又實在漫長得嚇人,久而久之,諸神便想出了許多排遣寂寞的法子。暴躁點兒的一個縱身躍下誅仙台,化作凡胎肉骨,去往凡界體驗生活,這一派,以九重天上的知名風流種——天帝為代表。

    相傳,如今三十三重天的洗梧宮中,都還住著天帝從凡界帶回來的幾位美嬌娘。

    溫柔點兒的便拉上三五個好友,圍坐一團,將這數萬年來,四海八荒的諸人諸事拿來編編寫寫。這一派,以珞玟口中極不靠譜的司命仙君為代表。

    在安安的印像中,神族的司命是一位才華橫溢的神仙,所著書籍多不勝數,其中在六界傳閱度最高的,除了《神族那點兒事》外,還有一本《論八荒美男子》。此書文采藻飾,圖文並茂,主題思想亦十分地淺顯易懂——六界有哪些美男子,並將美男子們按照各自時代的審美排個名次。總而言之,很適合田安安這種文化程度不高的低等妖該書的網羅面甚廣,六界各族的美男皆榜上有名,而其中排行第一的,正是封霄帝君這位上神老祖宗。

    “方才那位神女,”是時老祖宗瞥了她一眼,沉聲漠然道,“不要多想。”

    “……”咦?

    安安一頭霧水,那位神女?因困頓道:“小妖%……應該多想什麼嗎?”

    帝君靜默片刻,“沒什麼。”

    “……”那你說個巴拉拉。

    經方才青璃神女那一出,小白貓也睡不著了。一路前行無所事事,便將自己過去在應朝山時看過的書拿出來說了一說,同珞玟與旭良二位元君探討。

    聽小白貓說到《論八荒美男子》時,旭良嘴角一抽,抱著懷裡的大蟠桃道:“你說,你十分欣賞司命的那本書?”

    安安點點小貓腦袋,毛茸茸的小身子在上神懷裡拱了拱,道,“對啊,那時我只粗略認得一些字,那書圖多,畫的生動形像,我便十分愛看。後來去黑蛇洞看書的次數多了,黑蛇不耐煩,便借給了我。我把書叼回貓咪洞,入夜後借著月光細細品讀,如今想來,著實是為了求學廢寢忘食啊。”

    珞玟從旁感嘆了一句,“想不到司命在凡界的名氣這般大。”說罷拿胳膊肘搡了旭良一下,壓低了嗓子道,“如這種少不更事的少女貓,凡界多的是。改明兒咱們也編些書,沒准兒將來,也能聲名大噪。”

    “你這主意不錯。”旭良認真琢磨了一番,頷首,“等回了三十六天,我去問問流光元君與滌非元君,看他二人有沒有興趣入伙。”

    二位元君你一言我一樣地說著話,小白貓聽得亦十分認真。見兩人打算合伙著書,一向勤奮好學的貓妖頓時興奮起來,正要開口參一個,帝君清冷的嗓音卻突兀傳來,淡道,“你說司命那本書,圖文並茂?”

    這話問得太過突然,直令小貓妖呆了呆。她感到萬分震驚,怎麼也沒想到,一貫高冷出塵立於九重塔頂的封霄上神,竟會加入到她們的八卦閑談中來。

    好在小白貓的反應還不算太慢,片刻的悚然後,她回過了神,懷抱著一種受寵若驚的心態恭敬答道,“的確。那書記載了八荒諸多美男子,大部分都附有畫像。”

    封霄沉吟片刻,問道,“那在應朝山時,你為何不認得我?”

    “呃……”聞言,小貓妖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巴巴地老實回答:“帝君,那書已流傳多年了,不知經過了幾多大神小神大妖小妖的手,到我那兒的時候已有殘缺,您那一頁的畫像,早不知哪兒去了呢。”

    聞言,上神的面色仍舊看不出喜怒,只是嗓音微沉,道:“書中既無本君的畫像,你又識字不多,為何看那麼多遍。”

    “哈?”小白貓驚了——這只帝君的神邏輯又重出江湖了嗎……看個小人兒書而已,和有沒有他的畫像有什麼關系?

    貓妖呆住,半晌之後方才擠出一番話來,瞪著大眼睛道:“帝君,那書上又不只寫了您一個人。”說罷爪子攤開,露出粉軟粉軟的小貓掌,另一只爪子掰著細細回憶起來,邊回憶邊數,“像青丘的臣淵少君,妖族的辛庚少君,研華太子,還有這回要大婚的鬼族重光少君,好多都是大名鼎鼎的美男子啊。”

    靜默須臾後,帝君清冷如玉的面容波瀾不驚,只單手托起小白貓軟軟的身板兒,舉至眼前。

    “喵……”

    小白貓登時嚇傻了,此時御風而行,清風萬雲都在身旁急急掠過,她怯怯地嗚咽了一聲,四只小爪子下意識地抱緊封霄帝君的大手,烏黑的眼眸瞪大,驚恐不已地瞪著那雙近在咫尺的黑眸,“喵喵?”

    見帝君這個舉動,不光是貓妖,就連一旁的二位元君都生生一驚。珞玟微蹙眉,垂眸掃了眼腳下層層堆疊的萬裡紫雲,心中不由替小歐貓妖捏了把汗——帝君這是……一言不合要宰貓?

    封霄神色淡淡的,雙眸沉冷審度眼前的小白貓,半晌後開口,語調冷漠:“你對那些庸脂俗粉感興趣?”

    “……喵?”什麼鬼……

    小白貓嘴角一抽,一身柔軟雪白的毛毛在風中格外凌亂,不知說些什麼好了。上神不愧是上神,思維果然不是她這種鄉下貓能理解的==。

    思來想去斟酌詞句,好半晌之後,安安才咬咬牙,朝帝君擠出了一個頗陽光燦爛的笑容,小尾巴翹起來搖啊搖:“不不不,小妖只對帝君這種絕色感興趣。”

    邊兒上的珞玟元君腳下一崴,險些從雲頭上落下去。好在旭良元君是個十分講義氣的,難為他抱著個碩大的桃子也能眼疾手快扶同僚一把,不經意間垂眸,見下方雲霧徐徐散開,青山疊翠之間,一方巨大結界映入眼簾。

    因神色恭謹道,“帝君,下方便是南荒了。”

    聞言,封霄垂眸,朝結界的方向掃了一眼,而後重新看向嚇得趴在自己掌心裡的小家伙,須臾後收回目光,捏了個訣,將她化回人形。

    小貓妖愣在原地動也不敢動,只見那位帝君清冷的黑眸在她身上打量一遭,隨後長臂微微一拂,替她重新換了身束腰廣袖的緋色衣裙。

    上神瞧了她片刻,道,“好看麼?”

    邊兒上的二位元君一滯,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帝君這是在問她們。側目往貓妖身上打量一番,只見少女烏發紅衣,雪膚明眸,竟似比初來九重天時更美上了許多,明艷奪目。

    兩人復誠懇答道,“好看。”

    正說著話,前方忽有幾道金光乍然閃過,安安抬眼一望,只見不遠處的雲頭上立著數位白衣仙者,衣袂飄飄容色持正,料是同來赴宴的神族。果然,幾人瞧見了封霄,立即誠惶誠恐地揖手拜禮,圍上來殷殷問候。

    那頭帝君在同人交談,安安有些無聊,等啊等,等了好半天,一眾仙家才又散去。珞玟元君上前一步,細細瞧了瞧貓妖,笑道,“看來咱們太極宮的水土的確養人,小貓漂亮了許多呢。”

    小貓妖瞪大眼,下意識抬起兩只小手摸摸臉蛋,“是麼?”正疑惑不解,又想起自己近日承了帝君不少真元,連忙轉身朝封霄揖手見了個禮,正經八百道:“應是多虧了帝君日夜灌溉,小妖才得以滋養,容光煥發。小妖在此謝過帝君!”

    帝君面色淡漠,“不客氣。”

    後頭的旭良元君手一抖,桃子直接從雲頭上落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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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6 00:00: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鬼族同妖族的皇室結姻,請帖子散遍天上地下,雖未請到神族的天帝,但聽聞三十六重天的封霄帝君將應邀入席,二位君上亦十分的歡喜。畢竟舉世皆知,這位帝君性子清冷,一向不喜歡熱鬧場合,是以鬼君同妖君認為,封霄紆尊降貴接了請柬,著實是給了兩族天大的面子。

    於是乎,要接兒媳婦過門的鬼君聖心大悅,大手一揮,直接將鬼族的大半家底兒都拿了出來辦婚宴。宴是大宴,排場,自然也是大大的排場。

    穿過大荒結界,鋪陳數裡的紅蓮妖花便映入視野,舉目四顧無有盡頭,怒放得如火一般。鬼族境內晨昏顛倒,結界外的人族正是艷陽高照,結界之內卻月似玉盤,冷月的華輝昏昏然傾斜,在星海運河間扯出一道淺藍色的綢緞,同地上的萬裡妖花映襯,艷麗得觸目驚心。

    南天之上,濁戾之氣盤旋如兩條巨蛟,龐龐然若遮天蔽日,數名妖艷動人的鬼族少女立於雲頭,紅蓮花瓣從廣袖間灑落,綺麗如血雨。

    距離宮城還有數十裡,絲竹管弦便已連綿不休。立於南荒之鄉,四處皆是喜樂陣陣,偶爾聽得“咻”一聲,便有火樹銀花綻開如墨夜色,璀璨無比。

    “鬼族南荒本是死氣沉沉之地,難得這麼熱鬧。”旭良元君自雲頭向下打望,邊望邊說:“這個時辰,也不知妖族的那位新娘子迎過門兒沒有。”

    與時常在六界各方蹭飯的旭良不同,珞玟是女仙,道行修為又是太極宮四元君中最弱的,平日鮮少有機會離開九重天。如今來了南荒,自然覺得處處都很新奇。

    往鬼城中瞧了一陣兒後,女元君嘖嘖道,“想來,鬼君的確很疼愛這位嫡七子。這麼多紅蓮妖花,若是送到老君閣去煉丹,太上老兒必定臉都笑爛了。浪費,實在浪費。”

    聞聽此言,正好奇得東張西望的小貓妖感嘆了一句,“能拿羽光神玉來鑲請帖子的邊兒,不必說,鬼君一家必定十分有錢。這排場雖赫赫揚揚,但好歹有意境,倒也符合二位新人的身份。”

    說罷癟癟嘴,又道,“你們是不知道,我們隔壁山的黑風怪嫁女,漫天遍地撒的都是金葉子,結果赴宴的妖都忙著撿葉子去了。那時,小妖雖發了筆小財,但吃了人家的婚酒卻連新娘子長什麼樣都沒記住,坦白說,我著實愧怍。”

    二位上仙講這話細細品咂了會兒,不由鄭重地頷首,“這麼說來,鬼君這場婚宴,倒辦得頗有內涵。”

    三言兩語議論了會兒,小貓妖安靜下來,乖乖地立在帝君身旁瞧稀奇。左顧右盼一番,只見雲層下方濁霧裊裊,這所南荒鬼都與人族的城都差別不大,屋舍樓閣錯落有致,長街之上萬人空巷,所有的鬼走出家門,每只手中都提了燈,湊自家少君大婚的熱鬧。

    過去在應朝山時,安安時不時也能遇上些孤魂野鬼。只是那些鬼不是缺腦袋就是斷胳膊,見了她也只會哭哭啼啼,鮮少見到這麼多四肢健全還這般歡樂的,果然,這就是鄉下鬼和城裡鬼的區別,心態決定狀態(⊙_⊙)。

    位列上神之位的神族,周身皆有萬丈金芒,行至何方都如暗夜中的星辰般閃閃發光。尋常上神如是,更不必說,封霄這位祖宗級的尊神了。

    南荒鬼都濁戾之氣濃重,常年都暮色籠罩,是以神族入境,很快便能教人發現。果不其然,只片刻的功夫,田安安便看見一位身著青衣的高大男人朝著他們翩翩而來。

    那人容貌英秀,儀表堂堂,只是積年累月沒照到什麼太陽,膚色蒼白無血色。他勾起唇角朝帝君一笑,雙手對揖,笑容滿面道,“聽聞帝君賞光,我父君十分欣喜,特命庭言在此恭候。”

    庭言?

    田安安聞言一怔,不由側目多看了那男人幾眼,卻見此人修身玉立氣度不凡,又聽他口中稱“父君”,便明白過來——想來,斯人便是今日要大婚的新郎官的親兄長,鬼族那位將來要繼承帝位的庭言太子。

    帝君嘴角勾起一絲很淡的笑,“太子不必多禮。”

    庭言太子神色間極是恭敬,又揖了一回手,抬眸後瞧見兩位元君,亦有禮有節地打招呼。須臾後,他略側目,注意到封霄帝君身後的位置,立著一位身著緋衣的嬌艷少女,百十來歲,容貌極美,一雙烏黑的明眸正好奇兮兮地偷瞄自己。

    鬼君之風流在六界之內十分有名,生的幾個兒子也頗有虎父無犬子的意思。庭言見這妖物有傾城之色,不由多看了幾眼,奇道,“帝君,不知這位姑娘是……”

    通常來說,貓咪這種生物多有兩大缺點,其一是好奇心重,其二是膽子賊小,而田安安斯貓不偏不倚將將好,把兩樣都占得十分齊全。

    方才見這男人長得好看,她便溜溜地盯著看了會兒,此時見這少君注意到了自己,登時被唬了一跳,下意識地朝封霄身後躲去,兩只手爪子似的撓了下,暗搓搓地攥住他纖塵不染的玄色衣角。

    封霄察覺了,視線掃過那兩只白生生的小手,隨後黑眸微抬,目光落在毛小貓妖臉上,眼色極其深沉。

    “……”她一滯,以為這只脾氣不好的上神又要生氣了,便十分謹慎且嚴肅地問道:“帝君要我松手嗎?”

    尊神面上沒什麼表情,靜默頃刻,而後收回視線搖了搖頭,淡道:“不要。”

    “呃?”

    小貓妖呆了呆,暗道難得這只上神今天這麼善解人意。便見他修長漂亮的大手一伸,將她柔軟白嫩的爪子握在了掌心。動作極其熟稔,面色極其冷淡。

    見封霄面色冷漠似不打算多言,庭言眼中極快地掠過一抹訝色,隨後便聽旭良元君笑道,“這小貓是帝君前些日子從凡界帶回來的。”

    原來只是一只貌美的寵物。太子心中略忖度,面上卻仍是一派笑色,恭謹道,“帝君請隨我來。”說罷又揖了回手,御風到前頭引路去了。

    小貓妖還沉浸在震驚中無法自拔。她低下頭,晶亮的眸子瞪大,眨也不眨地盯著那只裹住自己爪子的大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著實和它的主人一樣漂亮,掌心溫熱,觸感卻有些許粗糙。

    “……”安安試著把手往回縮了縮,抽不動,再縮了縮,還是抽不動,復仰起小脖子朝封霄試探道,“帝君,為何摸著小妖的爪子?”而且這麼大力,有點疼啊喵==……

    帝君直視前方,嗓音四平八穩道,“南荒靠近魔族,這一代的濁戾之氣最重。你修為太低,不想死就老實點。”

    田安安怔住,“靠近魔族?”

    一旁的珞玟元君心生鄙夷,暗道果然是只鄉下來的貓,竟然連這個都不知道,復甚無奈地說,“鬼都城外一十三裡處,便是鬼族同魔族的交界。帝君摸你是為你好,免你被濁戾之氣所傷。”

    珞玟一副“貓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語氣,聽得小貓妖慚愧不已。當即收攏五根纖白的小爪子,將上神的大手牢牢抓緊,抬起小臉懇切道:“帝君大恩大德小妖無以為報!”帝君您繼續摸,想怎麼摸怎麼摸!

    封霄略微側目,只見貓妖白淨的臉蛋上寫滿笑容,大眼睛亮亮的,眉心有一抹極淺的金色圖案,若隱若現了剎那,很快便完全消失不見。

    須臾,他收回視線,漂亮的薄唇抿成一條線,握住她手的五指逐漸收緊了幾分。

    貓妖絲毫不覺,舉目四顧,很快便注意到了一行長長的隊伍。只見前方雲霧依稀,數位衣飾艷麗俏嬌娥成群結隊往皇都方向而去。那些女子容顏妖艷,衣物卻大多輕薄,露出纖細皓腕同足踝。

    安安細細一番打望,覺得這種穿著打扮,十分符合她們妖族一貫豪邁大膽的做派,便猜測是妖族前來赴宴的皇室旁支。正欲收回目光,卻忽然被隊伍最後方的一個人影吸引了注意。

    一干扭著水蛇腰的美人之後,有一個個頭最高的妖,懷裡抱著個一看就很價值連城的大花瓶,顫顫巍巍搖搖晃晃。

    “她”的水蛇腰扭得最妖嬈,身形亦最魁梧,胸前如塞了兩顆大石榴般渾圓無比。頭頂金釵堆砌如山,秀履上的珍珠個頭也相當碩大,再襯著兩頰那未抹勻的紅胭脂,整個人看上去珠光寶氣,喜氣洋洋。

    小貓妖毛骨悚然,拿小手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一連揉了三五回眼睛,然後驚呆了——神天菩薩,那不是他們應朝山的二大王,黑蛇精應常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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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6 00:00: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黑蛇名為應常羲,是一名土生土長的應朝山妖士,家住田安安的貓咪洞隔壁,自出生起便在應朝山的某處山洞中勤奮修煉,逾百年修得人身,五千年修得三十六般變化。此般道行,雖放在妖族算不得什麼,但在安安她們的應朝山,已算得本領極其高強的大妖,是以他一直都是小貓妖的大偶像,努力奮鬥的好榜樣。

    而說起田安安同黑蛇精的情誼,那也是不得不提的深厚。

    在很久很久以前,應朝山中的精怪們並無如今這般和諧,恃強凌弱之風盛行,如老虎吃兔子,黑熊吃小魚的慘劇時時發生,久而久之,整片山頭便都籠罩在了一股陰霾之中。後來,常年受打壓的小動物們忍無可忍,揭竿而起,抄起自家的蘿蔔同香蕉就去與猛獸們拼命,經過三天三夜的惡鬥之後,雙方皆損失慘重。

    最終,山中年齡最長的狒狒精拐杖一揮,決意帶領精怪們進行投票,選出兩名法力高強,品德良好的大妖為山大王,既懲治為非作歹的猛獸精,又以身作則,愛護一眾戰鬥力弱雞的小動物。

    安安一向告誡自己,要做一只義薄雲天的喵。她認為,義薄雲天的頭一步,便是幫助自己的鄰居加偶像成為山大王。於是乎,當天夜裡,小白貓便叼著祖傳小鑼鼓出了門,跑遍了山頭的每個角落,替黑蛇精拉票。

    黑蛇平素在山中的口碑不錯,從不仗著自己法力高強胡作非為,再加上小白貓賣力地奔走,便順理成章地坐穩了應朝山二大王之位。

    小貓妖與黑蛇精交情頗好,自從被封霄捉回太極宮,她便時時巴望著能逃回應朝山,回到一眾小伙伴身邊。

    只是,田安安萬萬沒想到,再次見到黑蛇大哥,斯人會是此般……猥瑣得難以形容的情態——

    好端端的一條公蛇,怎麼說變母的就變母的了……

    安安驚呆了,只怕是自己看錯,便伸長了脖子望得更加仔細。卻見那行妖族嬌娘們在宮門前停了足,領頭的美人面色淡漠,一旁侍女模樣的從懷裡掏出請柬,朝守衛遞過去。

    守衛打開請柬一瞧,面上的神情頓時恭敬了幾分,揖手道,“原來是妖界蛇族的嫏嬛公主,請進。”

    雖只是皇室的一個旁支,嫏嬛周身卻自有一股高高在上的氣度。待守衛們見完禮開了宮門,蛇族公主目不斜視,面色清傲,卻是連半點笑容都沒有露出,徑自提步進了宮城。身後一眾的蛇妖們忙忙扭著纖腰跟上去,疑似應常羲的高個兒妖精行在最後,拐了個彎兒,很快便消失不見了。

    小貓妖皺眉,心中又是疑惑又是驚喜。疑惑的是黑蛇精為何出現在此地,驚喜的是黑蛇既然來了,那是不是說明,她能……伺機和他一道逃走?

    正忖度著,卻驚覺帝君握住她五指的大手微微收攏了幾分。田安安嚇了一跳,回過神,視線往上,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望向神色清冷的上神,白淨的臉蛋上表情有些做賊心虛,干巴巴道:“……怎麼了帝君?”

    ……神天菩薩,她只是想了想要逃走而已,都還沒來得及付諸行動呢,不至於就被發現了吧……

    封霄面上的表情漠然,兩指捏住貓妖的下巴稍稍抬高,“方才在看什麼,嗯?”

    聞言,田安安的面色頓時變得有些遲疑,口裡“呃”了好一陣兒才悻悻一笑,“沒什麼啊。”

    他冷漠的目光往宮城方向掠了一眼,隨後低眸俯視她,面無表情。

    這道視線如懸了重物,沉沉教人覺得壓迫。慫包貓怯怯的,被這眼神瞧得渾身不自在。好在她慫歸慫,心理素質還勉強過關,因清清嗓子,朝帝君露出個十分狗腿的笑容,懇懇切切地鬼扯:“帝君為神如此慈祥和煦,在小妖心中猶如再生父母,萬萬不敢有任何欺瞞!”

    邊兒上的珞玟同旭良正埋著頭專心致志御雲,驟然聽聞“慈祥”二字,驚得差點兒被口水嗆死。

    然而封霄的反應卻很平靜,像是對鄉下貓常有的語出驚神已司空見慣。他面色淡淡的,側目瞥了眼大眼亮亮的小貓妖,隨後收回目光,不再言語。

    見帝君不再深問,田安安長舒一口氣,暗地裡卻握了握小拳頭——待開宴之後,她定要尋個由頭溜走,找到黑蛇精,想辦法與其一道,逃之夭夭!

    有了庭言太子在前方引路,臉卡一刷,宮門處自然沒有一個敢上前盤查的。

    一路暢通無阻入得鬼都皇城,方見長達數裡的迎親隊伍已經從妖族回來了。

    在鬼族,皇室成婚是大禮,赴宴的賓客亦有專門的觀禮台。庭言太子在前,畢恭畢敬將帝君引上高台,台上的六界諸人,包括鬼君妖君,皆是正了容色躬身揖手行大禮,神色間極是謙卑恭謹。

    封霄帝君是上古尊神,受萬世景仰受慣了,對於這種人人參拜的場面已經習以為常。然而帝君以為常,帝君身旁的小貓妖卻不然。

    因上神一路都執著她的手,是以諸君行禮時,也相當於順便拜了拜田安安。對此,她覺得自己受得理虧,受得心慌,受得相當有負罪感。

    好在眾人朝帝君拜過禮後便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並沒有人過多的注意那只神色惶然,滿心認為自己快要折壽的小貓妖。不多時,封霄神色淡漠地在最上位落座,諸君這才戰戰兢兢地也跟著坐下來。

    俄而,幾聲啼鳴破雲傳出,只見遠處穹窿之上,四只五彩神鳥拉來了一輛金裝玉裹的車輿,紅蓮妖花鋪灑一路。最前方一男子相貌堂堂春風滿面,身著絳色喜袍,騎在威風凜凜的天馬之上,從人到馬全都紅紅火火恍恍惚惚。

    安安躲在帝君身後看稀奇,伸長脖子一瞅,估摸著那便是新郎官重光少君。不由半眯著眼嘆上一嘆:這位嫡七子不愧是上了榜的美男,果然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模樣十分周正。

    心中胡亂思索著,貓妖下意識地側目,看向身旁那位俊美冷漠的上神,覷了覷那襲墨色華服同冰白膚色,再一抬眼,頓覺那位志得意滿的重光元君……著實是太黑了,又披了一身大紅喜袍,遠觀時,仿若一塊碩大且會移動的炭。

    果然啊,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須臾光景,鬼族的少君已將那千嬌百媚的妖族帝姬迎下了花輿。負責唱禮的是鬼族德高望重的長老,立於高台之上,面朝大荒,好一番抑揚頓挫滔滔不絕,兩位新人則時而肅立,時而聽從唱禮長老的指示行禮。

    鬼族大婚的程序極其繁復,傳至這一輩時已精簡許多。然而盡管如此,當“禮成”二字從長老口中道出時,田安安仍已大眼迷離昏昏欲睡。

    好在禮畢之後便是大宴,樂師們鼓瑟吹笙,身姿婀娜的舞姬們也翩翩入殿,這才重新令貓妖振作了精神不至睡著。

    舉世皆知,封霄帝君喜好清淨,也不愛出席什麼熱鬧場合,是以六界中,能有幸一睹帝君真容的人少之又少。如今能與帝君共處一室,一眾神仙皆很激動,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與尊神接觸的機會。

    宴席開了沒多久,前來赴宴的大神小仙們便紛紛圍上前去,向帝君自報家門,順道笑容殷切地敬上一杯酒水。

    這頭上神面色平靜地應付著,那頭的小貓妖則一面瞧舞姬一面嗑瓜子,聚精會神全神貫注,瞧得不亦樂乎。

    沒片刻功夫,一小盤瓜子兒見了底,田安安也終於在一眾賓客中看見了那抹十分妖嬈的熟悉人影——扮了女裝的黑蛇精四下張望一番,隨後便悄悄起身離了席。

    她心頭一慌,生怕黑蛇精一去不復返,便轉頭朝封霄同二位元君的方向一番張望。見無人注意到自己,復暗搓搓地站起身,往黑蛇精離開的方向跟了上去。

    幽月的清輝倒映在忘川池上,粼粼波光美不勝收,池中盛放朱紅色的曼珠沙華,妖異得奪人心魄。

    二族結姻,鬼都普天同慶,宮中幾乎也看不見什麼守衛。

    田安安隨在黑蛇精身後一路行進,遠離了大殿燈火之後,她疾步上前,一巴掌拍在黑蛇的肩膀上,“黑老二!”

    黑蛇毫無防備,被這突如其來的叫喚嚇得差點兒摔地上。回身一看,只見月光下立著個俏生生的緋衣少女,不由拍拍心口松一口氣,將塞在胸前的兩顆石榴往上推了推,語氣十分的矯揉造作,“我還以為是誰呢,你想嚇死你蛇哥麼!”

    應常羲說著,想起了什麼,小手絹兒甩了好幾下才反應過來不對勁,登時僵住,目瞪口呆:“小貓?你怎麼在這兒?”邊道邊伸手將她扯到一處影壁背後,眉目間焦急滿滿,“那日你去巡山,之後便不見了蹤影,咱們翻遍了整座山頭都沒找到你,可真是急死我了!”說到動情處甚至伸手擰了田安安一把,眼底泛紅:“你個溫桑,究竟死哪兒去了!”

    她疼得低呼了一聲,揉著胳膊呲牙咧嘴地吸涼氣,“我說大哥,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打我!”說完甩甩胳膊,蹙眉續道:“我的事兒三言兩語說不清。對了,你這麼不男不女的,跑鬼都來做什麼?”

    應常羲甩甩手絹兒,擋住半張濃妝艷抹的臉,換上副十分神秘口吻:“此事也一言難盡,我跟你說……”

    貓妖卻滿臉不耐地擺手,“一言難盡就先別言,咱們先離開,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言罷二話不說,攥了應常羲的左手就往宮門方向走。

    黑蛇愣住,一邊抽手一邊急道:“你別忙啊,我這兒還有正事兒沒辦呢,松開小貓,你先松開……”

    卻在此時,一道銀寒劍光從夜色中突兀乍現,劍身一晃,不偏不倚地擋在了田安安面前。

    她一怔,“劍劍?你做什麼?快讓開。”

    邊兒上的黑蛇精眼睛都看直了,瞠目結舌——他該不是眼瞎了吧,這不是上古神兵定光劍嗎,劍……劍?

    神劍冷光迫人的劍尖左右搖晃,隨後微微飛高,劍尖往大殿方向指了指,怒衝衝的樣子,整個劍身脹鼓一片。

    “你讓我回去?”小貓妖眸子瞪大,急得都快哭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呢!快讓開,若是被帝君發現我不見了,那就會……”

    “會如何?”

    驀地,一道清冷低沉的嗓音在背後響起。

    安安腦子裡霎時一片空白,回過頭,只見封霄就立在身後幾步遠的位置。墨色長袍不染纖塵,清冷俊美的容顏仿佛冰雕。

    那雙眼眸一如既往般沉寂幽黑,靜靜看著她,須臾後,他視線下移,停在她攥緊應常羲的纖白小手上,眸色瞬間陰沉了幾分。

    小貓妖被這種駭人的眼神嚇住了,支吾著道,“帝、帝君,我……”

    片刻的審度後,封霄面色冷漠地收回視線。他望向別處,音色極低極沉,聽不出一絲一毫的喜怒,“你准備去哪兒?”

    田安安心中惶惶的,黑亮的大眼睛裡滿是驚懼同防備,“我……”

    然而不待貓妖說完,封霄便長臂一伸將她打橫抱起,頭也不回地朝趕來的元君撂下一句話,嗓音如冰道:“將這蛇妖收了。”

    在三十六天避世數萬年的尊神,上律天時,下襲水土,看遍不知幾何滄海桑田,心性之清定早已如若古鐘。在珞玟的記憶中,帝君從未如此震怒。她心頭一沉,當即拱手,諾諾地稱了聲是。

    貓妖早被嚇得魂飛魄散,急得脫口而出道:“上神為什麼要收他?”

    封霄帝君看也不看她,直視前方,目光同嗓音都極其冷漠,淡道:“你若不想他死,就乖一點。”

    因著貓妖意圖偷跑一事觸怒了帝君,鬼都之行也只好草草收場。

    聽聞封霄要連夜回九重天,將將把兒媳婦接過門的鬼君十分惶然,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便是自己招待不周,便惕惕請了好幾回罪,誠惶誠恐挽留再三。無奈帝君心意已決,任鬼君如何苦口婆心也不做動搖,最終的結果,自然是赴宴的大半賓客全都出來送行。

    尊神容色冷淡地踏雲而去。貓妖曉得自己這回是翻了滔天大錯,自是心虛不已,被他抱在懷中也不敢亂動,只眼觀鼻鼻觀心,最後實在忍不住了,轉過脖子往鬼都宮城張望一眼,卻見冷月之下,宮門口處又跪了烏壓壓一片,倒像比今日迎親還來得壯觀。

    她望了一望,又望了一望,心中到底還謹記著自己是戴罪之身,復很快又將目光收了回來。晶亮的明眸微閃,視線上移,看向頭頂上方那張棱角分明的俊臉,但見上神清冷容顏如覆嚴霜,起菱的薄唇亦微抿著,面色陰晴不定。

    這副模樣,但凡不是個缺根筋的,便都看得出他在生氣。田安安心驚膽戰地打望一陣,只覺心情,更加沉重——

    封霄上神今次的氣,只怕比上回被她說老時,更要大了數倍==。

    田安安為貓的優點有許多,其中一項,就是善於進行換位思考。譬如此時,她強迫自己站在封霄的角度琢磨了一番,便由衷覺得,這位尊神的氣,生得也算理所當然:畢竟在“主人”心中,寵物當視自己為世間之唯一,如今自己意欲偷跑被捉個現形,很顯然並未視封霄帝君為自己的唯一,是以他氣上一氣,安安也姑且能夠理解。

    只不過,他不由分說收了黑蛇精一事,她就有些理解無能了。

    貓妖心中暗自忖度著,眼風一掃,瞥了眼珞玟元君手中的紫凊葫蘆。方才在鬼都皇城,她親眼瞧見珞玟祭出這葫蘆,可憐黑蛇二大王一頭霧水,連火門兒都沒摸清楚便被這上仙給收了進去。

    田安安著實是深感慚愧。

    清清嗓子斟酌了會兒詞句,小貓妖做了個深呼吸,抬手扯了扯那位上神的前襟,謹慎開口:“帝君,今日之事……小妖私以為,您老人家恐怕是有些誤會……”

    她在懷中,清甜幽香無風自來,封霄面上仍是沒什麼表情,只道,“沒什麼誤會。即便有,也將錯就錯,我不想聽你解釋。”

    “……”將錯就錯,這是什麼意思?田安安著實震驚了,囁嚅道,“可、可是帝君,我過去在應朝山時,聽聞過您許多傳說,傳說裡說,您老人家執掌六界戰事,一向是極深明大義明察秋毫的呢!”

    封霄低眸覷她一眼,語氣十分冷淡地重復了一遍:“深明大義,明察秋毫?”

    貓妖點頭如搗蒜,“是啊!”

    “那你耳朵不好,聽錯了。”帝君說這話時連眉毛都沒動一下,說罷微頓,清冷的黑眸朝身旁的二位上仙一睨,“旭良珞玟。”

    二位元君心知尊神動了怒,原是噤若寒蟬地立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乍然聽帝君喚自己的名字,當即肅容揖手,異口同聲道:“在。”

    “回太極宮後,將那蛇妖關入鎖妖塔。”

    話音落地,不光是小貓妖,就連兩位元君都被嗆住了。旭良珞玟數萬年前被便跟隨封霄左右,一貫秉承“對帝君忠心耿耿忠貞無二”的理念,帝君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兩人也從未有過質疑。只這一回,恐怕出了些意外。

    旭良元君弓腰揖手應著是,肚子裡卻打了好幾回腹稿,半晌方試探著道:“可是……帝君,凡投入鎖妖塔的妖物,皆是在凡界為非作歹為禍一方的。帝君要將這蛇妖關進去,不知他所犯何事?”

    “對啊!”一聽封霄要將黑蛇精關進鎖妖塔,田安安也穩不住了,情急之下慌忙道:“帝君是惱小妖意圖逃走,小妖也願意一人做事一人當,可是、可是常羲君實在無辜!”

    她語氣焦灼,眉眼間甚至有幾分大義凜然的意味,與平日畏首畏尾的小模樣倒大不相同。封霄垂眸看她,心中不悅至極,面色卻漠然如常,語氣也一貫的不緊不慢:“為了這個蛇妖,你的膽子倒是大了不少。”

    這句話,隱隱約約有些冷嘲熱諷的味道。然而小貓妖心下著急,也顧不上那許多了,只攥緊了小拳頭義正言辭地說:“小妖雖不才,但好歹也懂得道義二字!帝君若真將他關入鎖妖塔,那同濫殺無辜有什麼分別?”

    “無辜?”封霄一哂,唇畔流麗的弧度卻有些輕諷的意味,“你覺得他,很無辜?”

    安安皺緊了眉頭瞪他,“當然無辜!”黑蛇精不過濃妝艷抹來參個宴而已,雖醜是醜了些,但罪不至死啊。若真被這位上神關進鎖妖塔,那才真的是冤死了好嗎!

    帝君神色淡淡的,側目瞥了眼身旁的旭良珞玟二人,“那蛇妖欲拐走我的貓。二位元君以為呢?”

    旭良珞玟一口氣沒緩過來,差點兒被唾沫噎死。定了定神後雙手長揖,正色道:“真是罪大惡極,罄竹難書啊。”

    “……”真是喵了個咪的,你們昧著良心說這番話,也不怕遭天譴麼(╯‵□′)╯︵╩▂╩!

    小貓妖覺得自己快被氣炸了,然而一絲理智尚存,知道不能真與這上神叫板太過。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小脖子抬高,一雙白生生的小手將封霄的衣袍攥得皺巴巴一片,壓抑著怒火道,“帝君,此事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樣。黑蛇精沒有蓄謀已久,也沒打算拐走我,咱們在鬼都碰上,純屬偶遇。”

    她這番話語速極快,白皙的臉蛋由於太過焦急而布上紅雲,顯然是打心眼兒裡擔憂那只蛇妖。封霄低眸審度她一陣,隨後點了點頭,算是聽進了她的說辭。

    貓妖見狀松一口氣,正以為這只上神總算准備講點理了時,清寒入骨的嗓音復又平平響起了,漠然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那蛇妖仍要嚴懲。”

    安安只覺得眼前一黑,急得快哭了:“為什麼啊?”

    晚間星雲浩瀚如海,出了鬼族的大荒結界,方覺人族也已夜色遍布。入秋的光景,夜風已沾染了絲絲寒意,貓妖耳後的幾縷青絲在夜風中輕舞,偶爾拂過他修長的手指,觸感柔和微涼,撥撩猶如羽毛。

    封霄答得理所當然,“看不順眼。”

    “……”小貓妖扶額,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同這只臉皮太厚的尊神講道理了,沉吟片刻後,她咬咬牙,決意豁出去了:“帝君,我之前也說過願意受罰,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放了常羲君,真要解氣的話,把我投入鎖妖塔好了,喵!”

    這番話,田安安幾乎是用吼的,語氣凶狠惡劣得前所未有。只是眼下的情況實在特殊,畢竟黑蛇二大王是她的好兄弟,她平日裡慫包了點,但關鍵時刻為兄弟兩肋插刀什麼的,絕不在話下。

    如是琢磨著,朝龍族上神怒吼了一通的小貓妖挺挺小胸脯,強迫自己壯起膽子來。而一旁的兩位元君則是眼睛都瞪直了——他們敢指天發誓,縱觀數萬年的六界史,絕沒有哪位神仙妖魔敢用這樣的語氣,同連天帝見了都要禮讓三分的遠古尊神說話。

    ……帝君平日裡到底是多寵這只鄉下貓,竟把她慣得連花兒為什麼這樣紅都不知道了……

    聽小貓妖怒衝衝地斥完,封霄眸色一凜,略微低頭朝她靠近幾分,嗓音低得發冷,“你覺得我不會把你怎麼樣?”

    天知道田安安都快嚇尿了,但依然硬著頭皮同他對視,盯著那雙深邃冰冷的眼眸,有幾分寸步不讓的意味,只話語出口有些結巴,“我、我沒這麼覺得!”

    “……”帝君臉色沉得十分不善,薄唇微抿,收回了目光不再言語了。

    四下一片死寂,氣氛也變得詭異了幾分。女元君在後頭觀望了一番封霄同他懷中的緋衣少女,竟覺越瞧越不對勁。她皺了皺眉,忍不住拿手拐子撞了旭良一下,捏了個傳心訣道,“旭良元君,我覺得有點奇怪。”

    旭良側目看她一眼,十分謹慎的樣子,回道,“怎麼個奇怪法?”

    “我觀察許久了……帝君待這貓妖,與另些個養寵物的十分不同。”珞玟元君眉頭越皺越緊,道。

    一旁的白衣神君卻嘁了一聲,“我以為什麼大不了的呢。放眼九重天上,其它神君仙君養的都是威風凜凜名震八方的凶獸,只帝君這一只,道行最低修為最次,自然不能與其它人比了。”

    珞玟面上的表情似信非信,“是因為這個麼?可是帝君好像很喜歡這只小貓呢。”

    旭良道,“這還不難想明白麼?這只小貓妖模樣討喜,性子也十分有趣,帝君清修避世數萬年,難得見著些有趣的物事,喜歡這只貓也正常。”

    “是麼?”女元君撓了撓腦門兒,滿眼困頓之色,又嘀咕道:“而且我總覺得,今日帝君非要辦了紫凊葫蘆裡的蛇妖,不大像是被褻瀆了威儀心生惱意,反而像是……”

    旭良元君好奇,“像甚?”

    “像……”珞玟盡量斟酌詞句,半晌才憋出一句話:“像……打翻了醋壇子。”

    “咳!”旭良一個趔趄險些摔下雲頭,極難得地一拂袖子義正言辭地斥道:“胡扯!帝君怎麼可能對一個貓妖打翻醋壇子。我看是你今日出來得太急,腦子被門夾了!”

    “……”

    三神一貓同行,若是擺在貓妖老家應朝山,那便是相當完美的麻將陣容。只可惜,上古尊神對麻將不感興趣,又或者說,尊神對世間諸事都很難感興趣,放眼六界,能令封霄矚目一二的,除了懷裡這只頗不讓他省心的小貓妖之外,便只有天地之秩序,蒼生之興衰。

    近日魔族異動頻繁,早在幾日之前,流光滌非二位元君便領了尊神之命前往察看。當封霄一行從南荒鬼都回到太極宮時,二位上仙也剛好回天界復命。

    抬眼一瞧,只見南天方向璀璨金光逐風而至,流光同滌非忙忙駐足,朝法相莊嚴神色冷漠的尊神揖手,恭恭敬敬見了個禮,道,“帝君。”

    貓妖已化了獸形,此時正盤著尾巴蜷縮在封霄懷中,一對尖尖的小貓耳朵耷拉下來,看上去情緒不佳。

    帝君神色倒是如常,淡淡頷首,修長的手指隨意地撫摩她柔軟蓬松的小白毛,問二人道:“有結果了?”

    流光躬身應了個是,平日裡便十分冷肅的面容更平添幾分凝重,沉聲道:“帝君,我二人往魔界十三州走了一趟,得到一個消息——魔君蒼刑,已於三日前醒來。”

    此言一出,珞玟同旭良皆是心頭微沉,相視一眼,彼此臉色都變得不大好看。珞玟沉吟須臾,面色鮮有的端肅,道,“若我沒有記錯,上回的神魔之戰,蒼刑為帝君的昆吾劍所傷,已在魔族的彌生池中睡了整整十萬年……怎麼會說醒就醒呢?”

    滌非蹙眉搖頭,“具體是何緣由,我二人就不得而知了。”說罷抬眸望向封霄,嗓音沉了幾分,“帝君,因著蒼刑沉睡之事,魔界也隨之沉寂了十萬年之久。舉世皆知,魔君蒼刑嗜血好戰,如今他醒來,只怕兩族又要起諸多紛爭。”

    一整天都在奔波,小白貓原本又氣又疲乏,聽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後卻精神大振,原本趴趴的小耳朵也瞬間豎得老高——乖乖隆地洞,她聽見了什麼?在彌生池底下睡了十萬年的魔君蒼刑,竟然特喵地醒過來了?

    其實這並不是田安安大驚小怪,而是這個消息,實在是太勁爆了。

    作為一只勤奮好學的喵,安安幼時讀的書不多,但對六界史卻爛熟於心。而十萬年前的那場神魔之戰,絕對堪稱六界史上極其濃墨重彩的一筆。

    相傳,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魔君蒼刑率麾下魔將向神族下了戰書,在天界諸神中引起了軒然大波。彼時神族分為兩派,一派認為該戰,觀點是“神族乃天地主宰,魔族犯我天威,自然當誅”。另一派則認為該和,觀點是“我族向來慈悲為懷,蒼生萬物負我,我卻不能負蒼生萬物,魔君蒼刑此番挑釁,想來也是一時鬼迷了心竅,點化點化就好”。

    群臣爭執不休,天帝別無他法,只能親自去往三十六天的太極宮,請封霄帝君的法旨。

    史書中,關於這一段的描寫,是這樣的:

    帝君持昆吾,拭劍而哂,“魔君殺戾之氣太重,當以殺止之。”而後率神族一百零八虎將迎戰,斬敵十萬,伏蒼刑於天之涯海之角,大敗魔族,正天規,安天下。

    魔君蒼刑身負重傷,沉入彌生池中一睡不醒,這一睡便是十大十萬年。魔族群魔無首,自然不敢再造次,是以神魔二族便難能可貴地止了戰。

    孰料白天不懂夜的黑,魔君蒼刑他這一覺,竟然猝不及防地就睡醒了。小白貓癟著小貓嘴由衷感嘆:世事真是無常啊。

    田安安這頭正傷處悲秋地感嘆著生活,忽覺後頸的毛毛一緊,她驚恐地喵了一聲,緊接著便被封霄給扔到了地上。

    帝君他老人家的動作勉強算得上輕柔,扔她時又紆尊降貴地俯了俯身,是以小白貓雖然嚇了一跳,卻並沒有被摔著哪兒。她疑惑地搖了搖尾巴,小脖子仰高,警惕兮兮地瞪向那只面容沉冷,高大無比的上神。

    封霄似乎不打算讓這只貓聽魔族之事,他低眸覷她一眼,淡道,“回寢殿去。”

    “喵?”安安是只記性不錯的喵,自然不會忘記,她和這只帝君還在吵架,對他的態度也順理成章的惡劣。她氣呼呼地喵喵幾聲,眼風兒掃過元君手中的紫凊葫蘆,遂又道:“帝君,你還沒答應我不把黑蛇精投入鎖妖塔呢。”

    封霄隨手理了理被那小貓爪弄皺的衣襟,不答話,只眉目淡漠地道:“我說,回寢殿去。”

    “……”安安咬牙,毛茸茸的貓臉皺成了個小包子。抬眸又看了眼那紫凊葫蘆,心中焦灼卻又無可奈何,只好跺跺爪子,轉身十分不情願地往寢殿方向挪。

    見小貓妖離去,珞玟元君探首一望,只見月華清涼如水,畢浮池中,摩柯曼陀羅花盛放如雪,清風拂葉,徐徐染開一池流麗的水紋。小白貓孤零零的小身影行進於夜色中,顯得頗有幾分孤零可憐。

    經田安安方才那番提醒,旭良元君也想起了自己手裡還拎著個葫蘆,葫蘆裡還裝著只蛇精,因朝封霄試探著開口,道,“帝君,這蛇妖……當真要投入鎖妖塔麼?”

    封霄的表情隨意得漫不經心,淡道,“暫時不必。小貓想代他受過,如此義薄雲天,我自然得給她機會展示展示。”說完轉身回宮,自然而然的語氣。

    四位元君面面相覷,不敢置喙,只垂著頭跟了上去。

    跑路被逮,此為一驚,聽聞了魔君蒼已醒,此為一乍。一個晚上間如此的一驚一乍,小白貓覺得,自己的小心肝兒很有幾分承受不住。

    應常羲還被關在紫凊葫蘆裡,也不知道那只上神會不會真的一怒之下將他關入鎖妖塔,安安心中自是焦慮不已。焦慮著焦慮著,她有點渴,便舔舔小貓嘴,左顧右盼地在寢殿中找水喝。

    驀地,小白貓大眼睛一掃,瞧見了擺放於桌案前的一個水壺,暗花雕紋,大大的一只,一看就裝了很多水的樣子。

    她眸子一亮,連忙撒開蹄子顛顛兒地跑了過去,後肢使力一蹬,躍上桌案,翹著小尾巴,繞著那長得標志的水壺轉起圈圈。只見這壺中的確盛了不少的水,汁液清澈,甚至還有絲絲醇芳四溢而出。

    貓咪通常謹慎,見著什麼都要先用爪子撓一撓。安安遲疑了會兒,隨後小貓爪伸出,蘸了些來嘗。汁液入口,冰冰涼涼,竟極是甘甜醇美,她十分欣喜,也未作多想,只埋頭就咻咻地舔飲了起來,粉嫩的小舌尖卷著水液往嘴裡送。

    一連喝了大半壺,小白貓打了個嗝,抬起貓掌摸摸自己的小肚子,覺得很撐,便直接抱著尾巴在桌上睡了下來,腦瓜子隨之便有些暈乎乎的。

    就在這時,定光劍不知從何處飛了過來,劍身幽光閃閃,映襯著滿室夜明珠的光芒,格外奪目清寒。在小白貓眼前飛來飛去。

    安安大眼迷離,被毛毛遮擋的小貓臉微微泛紅,視線追著那把神劍飛了一會兒,終於忍無可忍地喵了一聲,怒衝衝道:“劍劍!想不到你居然是這樣的劍劍!竟然把我准備偷溜一事告訴封霄,叛徒!喵!”

    神劍飛來飛去的劍身驟然頓住,似乎呆愣了下,隨後劍尖一彎耷拉下來,十分可憐又無辜的模樣。

    小白貓只覺腦子越來越暈,抖抖毛站起身,四只小貓掌也有幾分虛軟無力。她甩甩小腦袋趔趄了一下,勉強站穩了,復又抬眸,有些醺然的眸子望向定光劍,繼續控訴:“不要跟我裝可憐,你以為我不知道麼?封霄……封霄帝君將你贈給我,就是為了時時監視我的一舉一動,防著我逃跑。”

    說著說著,小貓妖毫無意識地化為了人形,趴在桌上萬分傷心的樣子,凄凄然道,“虧我當時還感動了那麼久……”說罷揚起脖子仰天長嘆,“真是愚蠢啊。”

    寢殿之外,封霄已經同四位元君說完了事,想起今晚的結姻宴上,貓妖盤算著逃跑之事只吃了些瓜子,便去廚房給她做了份清蒸魚。

    尊神將魚端進寢殿,甫一進門便聽見一道嬌柔的嗓音悶悶想起,咕噥著口齒不清:“定光劍,你究竟有沒有身為劍的自覺!分明是我替你開的封,你怎麼能對帝君念念不忘呢?我當貓真是當得太失敗了……”

    封霄挑了眉,隨手將魚放到了一旁,進了內室,看見今日逃跑未遂的小貓妖趴在桌子上,嘴裡嘀嘀咕咕地念叨著什麼,白皙肌膚上透著一絲嫵媚的薄紅,面前擺著一個酒壺,裡頭的冰瀑酒泉少了大半。

    安安的腦子已經完全迷糊了,隱約瞥見個人影,細細瞧了半天才認出是誰。她呆了呆,片刻後小胳膊一抬狠狠拍桌,中氣十足地吼道:“封霄?你來得正好!坐下,我和你好好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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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6 00:01: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封霄?你來得正好!坐下,我和你好好談談!”

    “……”封霄沒言聲,從從容容地在她對面坐了下來,修長的五指微動,將酒泉替她斟上一杯,神色淡淡的推過去,“好。談什麼?”

    方才同定光劍說了許多話,小貓妖略覺口干,想也不想地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喝完以後擦擦嘴,眼風一望,著墨色華服的男人眉目清冷,正垂著頭替自己倒水。

    田安安皺眉,看了半天才道:“你給我倒那個壺裡的水……”她指了指方才被自己豪飲大半的水壺,又指了指封霄手中的另一個茶壺,十分不解的模樣,“自己卻喝這個壺裡的水,為什麼?”

    封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聞言動作頓住,漆黑的眸也隨之抬起。貓妖還穿著那件緋衣,膚色微紅嬌艷欲滴,晶亮的眼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目光極是不解,不見半分往日的膽怯意味。

    他修長的手指搭在桌上隨意輕敲,盯著她看了一陣,倒覺得這模樣比平時更有趣,又想起看門小童的那番話。

    “帝君,七重天的酒仙送了一大壺冰瀑酒泉來。說是今年剛釀好的,特意送來孝敬您。”晏伽說這話時笑盈盈的,“小仙已將酒泉送入寢殿,帝君回去就能品嘗。”

    冰瀑酒泉是神族的御酒,香飄萬裡,味甘醇美,後勁兒卻是出了名的大。封霄不常飲酒,只聽說酒仙飲冰瀑酒泉,八十一杯必醉,如今這沒見識的小東西一次豪飲大半壺,看來,今晚注定會十分令人難忘。

    茶水略涼,封霄拎起茶壺又往白玉杯中添了些熱的,根根手指骨節分明,在夜明珠的幽光底下瑩瑩如玉。他不答反問,眼也不抬地道:“這水好喝麼?”

    貓妖白裡透粉的臉蛋已紅紅艷艷,同深秋的楓葉一般顏色。她覺得有點熱,抬起雙手捂住滾燙的臉頰,點頭,很誠實地回答他:“你說這果子汁麼?好喝。”

    他嗯了一聲,嗓音清清冷冷,面色也十足的方正齊楚倜儻君子:“我喝茶。這果子汁既然好喝,便都留給你。”說完稍頓,瞧著她不緊不慢地問:“我好不好?”

    那麼多的黃湯下肚,田安安早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此時聽帝君這麼一番解釋,頓時大為感動,之前的爭執仿佛都想不起來了,只忙忙起身朝他揖手拜禮,誠摯並懇切道:“帝君真好。”

    這一彎腰,用力稍有些猛。貓妖腦子本就昏沉,抬頭時頭暈目眩,一個趔趄上前,朝著封霄異常生猛地撲了過去。

    尊神順勢握住她纖細的手臂,稍一用力,將那嬌軟的小身子放到腿上,少女的體香夾雜著淡淡酒香撲面而來。

    田安安醉酒,神識雖不清醒卻也不算完全糊塗。她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便試著伸手推了封霄一下,惶惶然地道,“啊,小妖不慎,冒犯了帝君……”邊說邊手腳並用地想從他懷裡掙出去。

    然而帝君修長有力的手臂將她箍得緊緊的,小貓妖身上沒什麼力氣,又半天掙脫不開,最終只得放棄。正垂著腦袋不知在想什麼,忽聞一道低沉嗓音從耳畔傳來,語氣十分隨意:“你方才說要和我談,談什麼?”

    “……”安安愣了下,迷蒙的大眼睛盯著眼前那張放大的俊臉,呆了半晌後似乎反應了過來,便換上副義正言辭的表情,道:“封霄,如你這種不講道理的人,在我們應朝山是會被群毆的你知道麼!”

    漫天夜色遙映清輝,窗外星雲如海,封霄微挑眉,把玩著貓妖的一縷發絲,“是麼?”

    “對啊。”田安安說得很認真,說罷微頓,掰著指頭開始歷數這只上神的罪行,神色相當的苦大仇深,“那日我不過去巡個山而已,卻莫名其妙被你捉了來。你知道對於一個妖來說,被神族抓去當寵物是多麼丟人的事麼?往後我回到應朝山,只怕再也抬不起頭做貓了呢!”

    “……”

    她說到最後都快哭了,抽抽鼻子繼續扳指頭,委委屈屈道:“這還不算完!三十六天的三清紫氣太重,我不好養活,帝君舍己為人地給我渡真元,我其實也是很感激的……只是你全然把我的嘴當肉骨頭啃,每天早上我的嘴巴都是腫的……”

    這番話小貓妖說得是期期艾艾,看得封霄也有幾分動容。他支著頤思考片刻,隨後頷首,算是勉強承了她的怒意,淡道:“下次我注意一點。”

    隨後,被酒泉壯了膽的慫貓一往無前,將這位尊神的惡行同她心中的憤慨全都數了個遍,最終吸了口氣,步入最關鍵也最重要的一件事:“還有,你為什麼要抓常羲君?”

    聞言,封霄如玉的面容卻神色微沉。今日她意圖私逃,他心中動怒,但念她只是未遂,也並沒想要真正嚴懲。反是這貓妖冥頑不靈,隨後竟幾次三番為那蛇精求情,實在讓他不快。

    上神端詳懷裡的貓妖,想她倒是勇氣可嘉,這個時候還要自己往刀口上撞。她同那蛇精拉拉扯扯,又在他面前百般說好話,真真一副關系匪淺的樣子。

    “你同那蛇精是什麼關系?”他低聲問她,嗓音冷漠如常。

    田安安想也不想:“鄰居啊。常羲的黑蛇洞就在我的貓咪洞隔壁,我們平日鄰裡和諧,相處得十分和睦。”
    帝君捏了貓妖的小下巴稍稍抬高,朝她欺近幾分,“只是鄰裡?”

    “不然呢?”安安很不解地反問他,只覺得腦袋瓜越來越沉,口齒也愈發地含混不清了,捉著他的大掌感嘆道:“如我和常羲君之間的深厚友誼,封霄帝君你是不明白的。說來我也覺得奇怪,為什麼大家都有尾巴,我同黑蛇精就能成為朋友,與你就連交流都困難呢?”

    “……”封霄沒有答話,只是黑眸之中眸色微深。

    冰瀑酒泉的後勁已經完全上來了,田安安忽然變得十分興奮,不知想到了什麼,又再度掙扎著要從帝君懷裡離開,嘴裡還念念有詞,“好困,我要去外面看月亮……”

    他這回倒是沒阻攔,松開雙臂任她起身。

    小貓妖腳下步子搖晃,鬼使神差地往寢殿宮門走去。她在門口駐足,舉目而顧,皎潔月華天池弱水披上銀紗,天穹如墨,圓月仿佛一輪玉盤,弱水如若活物,靜靜的,溫柔地湧向天之盡頭,剎那間,月伴潮生,美得幾乎令人窒息。

    帝君緩步跟上來,停在距貓妖三尺許的位置,目光沉寂如水。

    忽地,田安安背對著他道:“我想去看看。”

    “什麼?”

    “我想去看看。”她抬起手指了指浩瀚無垠的天河,語氣很認真的樣子,“過去在應朝山時,我聽說弱水窮處便是天之盡頭。相傳,那裡有一塊無悲石,能映出四海八荒萬千生靈的元神。”說完回頭看他,一雙大眼眸子裡再無之前的混沌不清,顯得亮晶晶的,“帝君去看過麼?”

    田安安通讀過六界史,卻有一點未曾記住。上古時期,無悲石本是封霄定天地律法所用,也是他親手將之安放於弱水窮處。

    帝君面容沉靜地看著雀躍的貓妖,點了點頭。

    她露出一個飽含遺憾意味的笑容,悵然兮兮道:“只可惜,文德仙君還未傳授我騰雲之術,不然,我就能自己飛過去看看了。”

    “你想去看自己的元神?”

    “呃……”醉酒的貓妖嘿嘿傻笑了幾聲,“我只是聽說,那兒是天上地下最美的地方。元神有什麼好看的,我的元神當然是貓。”

    正忖度著,忽然聽見他在身後喊了她一聲,嗓音清冷低沉,“小貓。”

    田安安轉過頭,白裡透粉的膚色薄紅未消,黑亮的明眸在月光下呈現出淡淡的琥珀色,眉間金色封印隱隱浮現,很快又消失不見,連帶著瞳孔的琥珀色也盡數褪去。

    夜色柔和清澈,清淡月光將太極宮籠罩於畫中。身著墨色華服的尊神面容淡漠,看了貓妖片刻後,他提步上前,直接將她抱了起來。

    困意來得猝不及防,小貓妖打了個哈欠,下意識地抱住男人的脖子,毛茸茸的腦袋在他懷裡拱了拱,似乎昏昏欲睡。

    帝君低頭,在貓妖紅艷柔軟的唇瓣上落下一個輕吻,然後將她抱進內室,放上了床榻。

    安安此時已困倦得不行,順勢往床榻裡側一滾,閉上雙眸。須臾,床榻外側凹陷下去,她知道是那只中意裸睡的帝君上了床,也沒搭理,只抱著軟軟的雲被繼續睡。

    然而片刻之後,小貓妖腦子裡已如一團漿糊,卻仍是發覺了不對勁。她睜開迷蒙的大眼睛,側目,將好對上尊神幽深黯沉的黑眸。

    喝醉了的貓妖膽子十分大,是以她膽大包天道:“封霄,你方才往我身上施了什麼咒?”

    帝君頭親吻她雪白的小耳朵,嗓音略微低啞,緊貼著那嬌嫩的耳垂道:“乖。那樣你才不疼。”

    “喵……”???

    是時太極宮中,兩白衣勝雪的神女正閑庭漫步。

    如水月華下,珞玟元君同滌非元君並肩而行。珞玟手中持著一方書冊,邊拋邊道,“說來,近年那些修道之人似乎格外勤奮。今年報上來的名單有四十二人,足足是往些年的兩倍呢。”

    聞言,滌非面上沒什麼表情,只淡道,“凡界眾生皆苦,數千年來,能由凡身肉體飛升為仙的少之又少。這回名數增加,也是好事。”說著側目看珞玟一眼,眉頭略微蹙起:“珞玟元君,你我平日裡交情甚好。但即便如此,有句話,我還是不得不說。”

    珞玟元君將拋到半空中的書冊穩穩接住,轉過頭:“什麼話?元君但說無妨。”

    清冷出塵的白衣神女頓了下,隨後十分嚴肅地道:“你著實太不靠譜。”

    “……”珞玟的繡花素面履在地上滑了滑,險些直接摔倒。扶住一旁的廊柱站穩後,她扯了扯唇,擠出個委實尷尬的微笑,“呵、呵呵……”

    滌非元君掃她一眼,心中對這位同僚委實無語,嘆了一聲方開始訓誡:“這冊子,菩提子數日之前便交給你了,讓你呈給帝君過目,你倒好,給忘到了九霄雲外。”

    數千年前,凡界修仙之風興起,無數對神族懷抱著美好憧憬的凡人走上了修道這條黑到底的路。修仙之人日益增多,飛升的條件也水漲船高,變得愈發苛刻,後來在某年某月某日,天帝心血來潮,授命於仙君菩提子,令他下往凡界久居,司修道之人選拔入仙班之職。

    聽滌非說完,向來臉皮有點薄的珞玟元君自然囧上了一囧,她摸摸鼻頭干笑兩聲,道,“此事的確是我疏忽。不過……也不能全怪我疏忽,帝君忽然帶了只貓回來,還命我每日接送她上下學,這差事看著簡單,實則卻十分辛苦。一忙,就給忙忘了。”

    滌非乜她,“你倒是會給自己找台階。”

    “一般一般。”珞玟元君笑了幾聲,又想起了什麼,遂感嘆道,“自十萬年前神魔之戰大捷,帝君便清修不問世事。誰能想到,他老人家竟然會答應菩提子要為一干將要飛升的新仙講學?”

    “從帝君養貓之日起,我便覺得,這些都不足為奇了。”神女淡道,“九重天上的日子過久了是有些無聊。”

    珞玟聞言側首,清艷的面容浮起一絲困頓之色,“滌非元君,你也覺得,帝君養那小貓,且對她百般之好……只是因為無聊?”

    滌非頷首,眉目間神色淡漠。

    見她這般反應,珞玟元君納悶兒地撓了撓頭,道,“怎麼連你都這麼想?”說著四顧一番,嗓音壓低下去,猥猥瑣瑣道:“哎,身為一個上仙,我其實也時常以不議論八卦,六根清淨來要求自己。只是滌非,此般我著實是打心眼兒裡覺得,帝君對那貓妖……”

    “對貓妖如何?”

    “帝君對貓妖……”珞玟元君半眯了眸子,換上副意味深長的表情,“像是生了妄念,動了凡心。”

    貓妖醉眼迷蒙,並不大明白那句“不會疼”是什麼意思。她只隱約察覺得出,封霄往她身上施的咒法,約莫能暫時使人覺不出疼痛。

    安安遲登登的,為了證實這一點,還專門伸手掐了自己一把——果然,分明自己白生生的小胳膊已略微見紅,卻愣是沒有絲毫痛覺襲來。

    她咦了一聲,覺得新奇,睜大了眼睛拿嫩嫩的指尖在身上來回戳戳,一抬頭正要說話,帝君的唇卻已經壓了下來,手指捏著她的下頷,姿態十分的霸道強硬。

    “唔……”小貓妖低呼了一聲,眸光微閃,呼吸瞬間便被那漂亮薄唇吞噬干淨了。

    封霄扣住那兩只纖細的手腕折過頭頂,高大精壯的身軀壓下,將安安嬌小柔軟的身子壓制得無法動彈。她的雙手被他握得有些疼,復皺起眉,在他的唇舌間含混不清地擠出一個“疼”字,順便將兩只爪子往回縮了縮。

    他左手的力道柔和幾分,卻仍將她箍得緊緊的,吻她的唇,起先是柔和的試探。停留在唇瓣上的淺啄,一下,兩下,前所未有的溫柔細致,隨後微涼的薄唇抵上她嬌嫩粉軟的唇瓣,略微開合,嗓音低啞的像是一聲嘆息,“小貓。”

    她霧蒙蒙的眼睛瞪大,呆呆地直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咕噥著應了一聲,“唔?”

    “別再想著逃走的事。”封霄吻了吻她細嫩的臉頰,捏住她下頷的右手下滑,十分自然地去解她腰間的衣帶,繼續道,“今後你想去哪兒,都可以告訴我。”

    冰瀑酒泉的酒勁兒幾乎已經到了極致,酒仙飲八十一杯必醉無疑,遑論一只甚少沾酒的小貓妖。

    “……”安安的腦子已經完全無法思考了,然面上神色卻像是很清醒,她點頭甜甜地應了個好。忽然眨眨眼,側目,瞧見被扔到床底下去的艷麗緋衣,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的小身板兒,十分不解地問道:“帝君,為什麼脫我的衣服?”

    封霄復又低頭吻住她的唇,將貓妖禁錮在他的一方天地之間,舌尖循著她的唇齒探進去,嘗到了熟悉的清甜和絲絲酒泉味道。這是她的味道,蜜一般,會上癮,始終讓他食髓知味。

    論及嘴對嘴,這幾乎是田安安與斯尊神每日都有的事。她倒不顯得驚訝,只如往常一般張著小嘴,任他在唇舌間溫柔肆虐,與此同時,亦有醇厚真元從帝君的唇齒間細水涓流一般地渡過來。

    小貓妖乖乖柔柔,雙手勾住上神的脖子,承真元承得十分認真專注。出於貓咪的習慣,她偶爾還會用粉粉的小舌尖舔舔帝君的唇,帝君便將她箍得更緊,吻得更深。

    不知過了多久,真元喂得差不多了,封霄一雙清冷的此時暗沉得嚇人,長指微動,捏住小貓妖柔滑的下巴,吻著她的額頭,聲線略微渾濁:“乖,分開。”

    安安皺眉,覺得此般姿勢著實是太尷尬了,甚疑惑道:“什麼?”

    她茫茫然,嬌小的身子不安地微微蜷起,水光迷離的眼眸巴巴地盯著他,“帝君,我睡覺時喜歡變回貓呢……”這只上神又高又壯,已經夠占地方了,她若再頂著個人形,睡覺時還怎麼愉快地翻滾╮(╯_╰)╭。

    “不行。”

    上神拒絕得十分干脆,隨後長臂微抬垂了床帳,將皎皎月色同夜明珠的幽光盡數隔絕在外。不多時,接連不斷的喵喵聲便嬌嬌柔柔地響起。

    —————————我是純潔的分割線(= ̄ω ̄=)——————————

    翌日,柔和的金光從窗欞外投落入室,將一室昏暗微微照亮。已化為獸形的安安趴在榻上,烏黑的大眼睛裡惘惘的,拿毛茸茸的尾巴將自己裹成了一顆白白的小粽子。

    昨夜些許零星畫面掠過腦海,小白貓喵嗚了一聲,小貓腦袋埋入雲被,只覺渾身滾燙,紅潮自趴趴的小耳朵一路往下蔓延,直將四只粉軟的小貓掌都染得通紅。

    整個貓都熟透了。

    而此時此刻,令田安安的小尾巴都快燒著的始作俑者卻相當自若——封霄側躺在榻上,修長的手臂微曲撐額,視線自上往下落在小白貓身上,另一只手慢條斯理地摸著她身上柔柔軟軟的小白毛。

    “你也不用太過自責。”

    帝君清冷低沉的嗓音從頭頂上方傳來,渾然一副寬容大度的語氣,淡道,“昨日你誤飲了許多冰瀑酒泉,酒後失態亦是難免。”

    只有老天爺知道,貓妖此時只想找塊豆腐一頭悶上去——今日她的意識剛清醒,便覺渾身酸軟得像被人拆過一次,疲乏得連睜開雙眸都困難。好不容易掙扎著醒來,入目便赫然是那只上神放大的俊臉,睡顏沉靜,略微蒼白的膚色毫無瑕疵,濃密纖長的睫毛格外引人注目。

    被那道訥訥的視線盯了片刻後,上神醒了,長臂一圈將她滑膩的細腰抱得更緊,嗓音慵懶沙啞在她耳畔響起,道,“醒了?”

    “……”小貓妖還沒回過神,看了看上神光裸結實,肌理分明的胸膛,又看了看一絲不掛躺在上神懷裡的自己,然後,驚呆了,瞪大了眸子話語結巴:“帝、帝、帝……君,我、我、我們……”

    他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淡道,“如你所見。昨日你喝多了,強扒了本君的衣服往床上推,十分威猛。”

    ……

    記憶繼續往後倒流。小白貓喵嗚了一聲,想起了那壺十分冰爽香甜的果子汁……當時她渴得厲害,似乎是一口氣喝了很多來著。

    隨之便是喝斷片兒之後的事了,根本什麼都記不起來。

    噢,神天菩薩,乖乖隆地洞,喵了個咪的,仙人板板!果然是酒壯慫貓膽啊,竟然趁著酒勁兒扒了上神的衣服,還把上神往床上推……她的天啊,貓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自己竟成了開天辟地以來第一只睡了龍的貓Σ( ° △°|||)!

    小白貓抬起兩只小貓爪捂住臉,一頭覺得自己實在禽獸,一頭又覺得封霄上神委實可憐。

    ……四海八荒最尊貴的一位神,就這麼被她給拱了= =……

    作為一只有羞恥心且有責任心的喵,田安安思忖了會兒,終究還是將小貓腦袋鑽出了雲被,揚起小脖子做了個深呼吸,然後才鼓足勇氣看向那只被她拱了的俊美上神。

    “帝、帝君……”小白貓整張小貓臉都紅彤彤的,小身子蜷成一團小毛球,心中無比愧怍且自責地道,“昨晚小妖、小妖著實是禽獸不如,玷污了帝君清白,毀了帝君堅守幾十萬年的貞潔,實在罪孽深重!小妖不奢求得到帝君原來,願意受罰,任憑帝君處置……”

    封霄斜倚著床榻看貓妖認罪,想她到底年幼涉世未深,竟然好騙到這個程度。面上神色卻仍舊淡淡的,點了點頭,“嗯,你的確罪大惡極。”

    “喵……”小白貓耳朵一耷,負罪感堆積得快讓貓絕望。

    是時又聞帝君道,“不過此事重大,又太過突然,怎麼處置你,我還得慎重考慮一番。”

    “……”慎重考慮……那處罰措施該有多喪心病狂……

    安安已從貓嚇成狗,聽了這話也只能諾諾稱是,點頭呵腰道:“應該的,應該的。”

    窗外惠風和暢,帝君忽然勾了勾唇,略微欺身,拿高挺的鼻梁蹭了蹭她軟軟濕濕的小貓鼻,輕聲道,“今日不必去文德館。你若累,就再睡一會兒。”說完起身下榻,披上衣袍出寢殿去了。

    看著那抹高大筆挺的玄色身影逐漸遠去,小白貓呆了呆,隨後嗚咽一聲,毛茸茸的小身板兒在榻上滾了一圈,完全陷入柔軟的雲被裡,內疚不已,且羞得全身快冒煙。

    世事果然很無常。她一只貓,居然就把一條龍強行乖乖了啊啊啊……

    不過,龍真的是好強壯啊喵。小白貓咬著尾巴羞羞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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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6 00:01: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龍性本淫,在某些方面來說,龍族自然也極其天賦異稟。是以封霄帝君雖守身如玉數十萬年,經驗為零,但無論是尺寸,力道,速度,都堪稱一流中的一流。於是乎,翌日清晨,頭天夜裡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的小白貓,不負眾望地沒起得來床。

    好在,之前安安隨著封霄一道往南荒赴宴,貼心的珞玟元君已替她向文德仙君告了假,安安便不必擔心進學一事。

    帝君清早離開不知去了何處,小白貓蜷在榻上又羞又窘,羞窘著羞窘著便睡著了。等貓妖打著哈欠再次醒來,外先的日頭已經大如旭良拿去趕禮的桃子。

    沒有了那只上神的驚嚇,這回,小白貓的腦袋瓜清醒多了。

    昨晚精疲力盡又幾乎沒睡,田安安其實還困得不行,然而困歸困,床還是要起的。她動了動四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將蓋在身上的雲被踢開,隨後毛茸茸的雪白小身板兒一躍,跳下床,徑直往寢殿外奔去。

    小白貓一溜煙兒地小跑,由於身子還很酸軟,所以跑步的姿勢不如往日靈敏,近看時頗有幾分別扭。不過安安也顧不上許多了,前後四只小細腿兒交錯前行,一身的小白毛被微風吹得略微凌亂。

    昨晚那只尊神回來時她已經成了只醉貓,根本沒來及問他是如何處置的黑蛇精。作為一只講義氣的喵,她當然不能置應常羲於不顧。

    其實在昨晚之前,安安覺得,她完全可以將自己的青花瓷貓糧碗往地上一摔,雄赳赳氣昂昂地讓封霄放蛇。畢竟他莫名其妙抓蛇很理虧,道理全在她這邊。然而,經過昨晚的“貓強日龍”事件之後,安安深刻地認識到,自己之前那個十分有魄力的計劃……恐怕這輩子都無法實施了= =。

    沒臉直面慘淡的人生,小貓妖心中糾結了半天,終是咬咬牙跺跺爪,決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那關著黑蛇精的大葫蘆偷出來。

    如是琢磨著,安安大眼睛一轉,貓腦袋轉了個彎兒,往太極宮丹房跑去了。

    今日天氣甚佳,艷陽高照晴空萬裡,穹窿的極北處倒映著不知哪方凡世的海市蜃樓,鐵馬冰河,塞上煙火。

    小白貓暗搓搓地溜進了丹房,抬起小脖子一望,只見正中央立著一鼎碩大的丹爐,青古銅,底下架著的三昧真火熊熊燃燒,邊兒上正好一個小凳,小胖子晏伽正貓著腰坐在凳子上,手裡執一破了個角的芭蕉扇,一副老大爺狀貌。

    安安左右環顧,見丹房中只有晏伽小哥一人,頓時松了口氣,也不再那般畏首畏尾了。後腿使力往上一蹬,直接跳上了小胖子放手的那方圓桌。

    “喵?”小白貓試探地開口,順便舉起個小貓爪在小胖子眼前揮了揮,“晏伽?”

    那頭小胖子正在看那方海市蜃樓,津津有味不亦樂乎,聽見喊聲後眸光微閃,側目,看見立在桌上的小白貓。

    “喲,小貓?今兒怎麼有空來看我啊?”晏伽小哥眼睛一亮,十分雀躍的樣子,一面說話一面從兜裡掏出一把小魚干遞給她,樂呵呵道,“來來來,這是我老家鄰居的七大姑的二舅的孫媳婦兒送來的魚干兒,新鮮著呢。”

    安安正好有些餓了,遂拿小貓爪撈了些放進嘴裡,吧唧吧唧嚼著,含混不清道:“唔,好吃好吃。”邊說邊覷了眼那火光熊熊的丹爐,隨口道,“帝君近來在煉丹麼?”

    晏伽搖頭,“沒有。太上老君府上的丹爐被他家那只青獅獸踢翻了,便借了咱們這兒的爐子用。”說著,小胖子似乎想起身了,廣袖一抬稍掩住口,壓著嗓子朝小白貓道,“田安安,昨兒我聽說……帝君在南荒伏了只蛇妖,收在珞玟元君的紫凊葫蘆裡,此事可當真?”

    小白貓被嗆了一下,暗道這小胖哥不愧是她在神族的第一個朋友,果然很心有靈犀,提的都是同一樁事。因琢磨了會兒,同樣壓低了嗓子答道:“千真萬確,是我親眼所見呢!”

    “果真?”晏伽很興奮的樣子,興衝衝道,“能讓帝君親自出手降伏的妖物,莫非是個法力滔天的大妖,為禍一方罪大惡極?”

    安安囧,“呃……也沒那麼誇張呢……”

    “不,你有所不知,帝君他老人家向來不問世事,十萬八千年也難得收一次妖。昨晚此事不知被誰走漏了風聲,司命仙君便連夜派人來宮中探聽消息,花了重金才從珞玟元君口中得知一二。說是拿回去整理整理,用作編下本書的素材。”晏伽滿目憧憬,“說來,我年歲尚小,鎖妖塔中的大妖一只都沒見呢。”

    聞聽此言,貓妖烏溜溜的大眼睛一閃。

    她原還發愁,想著怎麼才能從晏伽口中套出紫凊葫蘆被珞玟放在何處,然而聽了小胖子的這番話,她心中霎時便有了新主意,復又試探著道,“實不相瞞,昨日我見那蛇妖,的確威風凜凜儀表不凡,單是眼珠子都有……都有……”她側目一掃,然後小貓掌一抬,指著那方丹爐道:“都有它辣麼大呢!”

    晏伽小哥吃驚,一邊吃魚干兒一邊道,“這麼威猛?”

    “可不是麼!”田安安一面盤算著,一面循循善誘,道,“我昨晚還聽說,帝君打算將那蛇妖關入鎖妖塔,只是還沒想好將他關入哪一層,所以才先將他收在紫凊葫蘆裡……晏伽小哥,你心中既然好奇,不如咱們……偷偷去看一看?”

    晏伽嚼著小魚干兒,聽了這話頓時糾結起來,遲疑道,“實不相瞞,我的確挺想看一看。但是安安君,那蛇妖如此厲害,若是出了什麼差池……”

    貓妖當即擺手,正兒八經地胡扯:“不會的!帝君降他時已將他打得半死不活,連站起來都困難,絕對不可能跑得了!”說罷稍頓,續道,“再者說了,你若實在不放心,便只將那葫蘆塞子掀個口,往裡瞧一眼不就行了?”

    晏伽還是猶豫,“……真的可行?”

    小貓妖拿貓爪子拍拍胸,正色道,“可行!晏伽君,趁著年輕,把想做的事兒都做了吧,歲月是把殺豬刀,再不瘋狂你就要老了!”

    晏伽小哥從幼時起便開始給太極宮看大門兒,自幼晨鐘暮鼓,心思單純得仿若一張白紙。單純的小胖子君不知人心險惡,更不知,貓心也十分險惡,終於,賴不住貓妖一番苦口婆心,晏伽兄弟認真思考了半晌,對貓妖的話深以為然。

    不多時,一仙一貓在一處殿門前站定。

    偷偷摸摸,竊竊私語,嘰嘰喳喳。

    “今日天帝邀帝君去天凌殿對弈,珞玟同滌非二位元君隨行。如果不出意外,紫凊葫蘆應該就在珞玟元君的房中,你在這兒把風,我去將葫蘆拿出來。”

    “嗯,”小白貓重重點頭,“去吧!”

    晏伽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強調一遍:“只看一眼,然後就把葫蘆放回去。”

    貓妖不耐煩地揮揮小貓爪,“安啦安啦。”

    話音落地,白衣小胖子四下張望一番,隨後推開了珞玟元君的寢殿宮門,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門外,小白貓將毛茸茸的小尾巴高高翹起,貓腦袋左顧右盼,神色間怯怯而又極其警惕。

    片刻之後,晏伽去而復返,懷中果然抱著一只很大的葫蘆。他的神色十分緊張,朝貓妖遞了個眼色,然後就暗搓搓地往一個方向走去。

    小白貓連忙邁開貓爪子跟上。

    行至一處毫不起眼的宮苑牆角,小胖子君松了口氣,微微彎腰,將紫凊葫蘆放在了地上。他眼中寫滿好奇,湊近幾分,小心翼翼地將那葫蘆塞掀開了一個口,伸長了腦殼朝裡張望,嘴裡嘀咕道:“黑咕隆咚一片,看不清楚啊……”

    “啪嗒”——“砰”——

    晏伽小哥眼前一黑,圓滾滾的身板兒倒在了地上。

    貓妖不知何時已化了人形,雙手合十,朝昏過去了的小童念叨了幾句阿彌陀佛,隨後咬咬牙,上前將葫蘆塞子給拔了出來。

    霎時間,青光乍閃而過,安安抬手擋了擋眼,再定睛一看,眼前已赫然站著個人高馬大的黑衫青年,眉眼略微上挑,五官俊美氣質陰柔,皮膚滑膩得仿佛能掐出水來。

    應常羲滿臉不快,手絹兒一甩掩住鼻子,連著咳嗽了好幾聲兒,眉目間十分嫌棄。

    “常羲君?”安安急忙上前,扯著蛇靖的袖子上下打量一番,“你沒事吧?”

    黑蛇精擺手,轉頭看她,雙手撐腰,直喇喇就是一句話:“好你個小貓妖,平日瞅著老實巴交,原是個不可鬥量的!還不給老子從實招來,怎麼勾搭上的封霄帝君?”

    田安安被口水嗆住,漲紅著臉蛋一陣干咳,腦門兒上滑下一大排的黑線——虧這廝還號稱應朝山最有文化的蛇,用的都是些什麼詞兒?勾搭……勾搭個巴拉拉啊!

    “那日我去巡山,偶遇封霄,被他不由分說地就給捉了當寵物……還勾搭呢,你以為我樂意麼!”貓妖一提這個就委屈,說著頓住,又覺此處的確不是說話的地方,因四下環顧一番,拽了應常羲的袖子就把人往一根大柱子後頭拖,邊低聲續道,“這裡是三十六天的太極宮,封霄帝君欲將你關入鎖妖塔,我是專門來救你的!”

    小貓妖一向視黑蛇精為鐵哥們兒,也一直秉承著“哥們兒有難拔刀相助”的交友原則,是以這番話,她說得十分嚴肅而焦急。然而出乎安安的意料,聞言過後,應常羲非但沒有感動得涕泗橫流,而且還一抬胳膊,直接往她的後腦勺打了一巴掌。

    “……”貓妖痛呼一聲,揉著腦袋眼睛瞪大,怒衝衝道:“我救你,你還打我!”

    黑蛇精翻了個白眼,簡直都快被這只呆貓氣死了,他沉了容色,面上再無半分往日的戲謔,只半眯了眸子朝素衣少女道:“你竟還好意思提!那日我喬裝打扮,好不如才跟著嫏嬛公主混入鬼都皇城,結果你這丫頭半路殺出來,全給老子攪黃了。”

    田安安一臉茫然,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我想起來了,那日你的確偷雞摸狗似的進了鬼都。”

    “誰偷雞誰摸狗了!”應常羲皺眉,“數日不見,你這只貓怎麼越來越不會說人話了。”言罷嘆一口氣,微垂眸,眉目間的神色更凝重了幾分,語調之中透出些難以言說的意味:“我入鬼都皇城,原本……是為了見一個人。”

    見常羲君此般情態,貓妖登時覺得萬分好奇,詫異道:“見一個人?那人是誰?”

    “……”

    應常羲深邃的眼眸中極快地掠過一絲傷色,轉瞬即逝,很快便又重新歸作一片輕佻恣意,唇角微勾,笑得漫不經心,“算了。既然見不到他,可見是天意使然。”

    黑蛇原本就是妖美的面相,一笑間愈顯風情萬千。田安安只覺一陣晃眼,還沒回過神,便見他神色驟凜,撩了衣袍拽著她後退幾步,將兩人的身形完全掩在巨大的廊柱背後。

    “你……”

    “噓。”黑蛇瞥她一眼,一根骨節分明的長指豎在嘴唇前方。

    小貓妖頓時噤聲,小心翼翼地探首一看,原來是三位身著白衣的侍者從旁經過。不多時,腳步聲漸遠,金烏投落的華光將二人的身影拉成長長兩條。

    沒有被發現,安安稍松了一口氣,正警惕地四處打望,身旁的應常羲卻驀地皺了眉,微俯身,在她身上嗅了幾下,隨之眸中浮現一絲驚恐之色,下意識地後退幾步同她拉開距離,遲疑開口:“小貓……你這身上,怎麼全是龍的氣味兒?”

    聽了這話,田安安微怔,白皙的小臉霎時漲得通紅,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晚那條龍是如何吻遍她全身,又如何將她嬌軟的小身板兒翻來覆去折騰了一整夜……啊啊啊不能回憶簡直不能回憶!

    “呃……”小貓妖整個人都要羞得冒煙了,連忙別過頭干咳了幾聲,隨口糊弄道,“哎呀,畢竟我也在封霄帝君身旁待了許久,難免沾點他老人家的氣味嘛,呵呵。”

    應常羲將信將疑,看了看小臉蛋快要熟透的貓妖,又將她從頭到將打量了一遭,秀氣的長眉微挑:“當你蛇哥和你一樣蠢呢?這明明是與龍交合之後的味兒。”

    “……”你是蛇又不是狗,為何鼻子這麼靈……而且這用語也太粗鄙了吧= =……

    黑蛇精話音落地,小貓妖已經連手指都要紅透了。她心跳如雷,慌慌忙忙拉了應常羲的袖子往一個方向行去,定定神,正兒八經地裝傻充愣,“常羲君還是快走吧,趁著帝君與幾位元君都不在宮中,等他們回來,估計我下回就只能去鎖妖塔看蛇哥您了。”

    這話題轉移得十分突兀,應常羲半眯了眼,這才仔仔細細地端詳數日不見的巡山貓田安安。

    在六界之中,妖族的民風最為開化,也沒有其余幾族那樣強烈的忠貞觀念。妖物們修煉大多需要采陽補陰或采陰補陽,今日與這只好,改日膩味了便拉豁,照樣能興高采烈地再換一只。

    過去在應朝山,應常羲念著這小貓妖年紀不大,又對自己盲目崇拜,便拿她當個妹妹來看,處處都很關照。遇上些覬覦她美色打歪主意的男妖,他也會一一替她擋個干淨,只是常羲君怎麼也沒想到,這只名不見經傳的小貓,一朝被強擄上了九重天,竟有本事睡了尊神封霄……

    黑蛇精扶額,覺得腦子有點凌亂。

    是時,小貓妖還扯著他的袖子左顧右盼著,一面前行一面嘰嘰喳喳:“常羲君,我告訴你,神仙果然都特別變態!就拿封霄帝君來說吧,這只上神臉皮厚脾氣壞都不提了,還在自個兒家裡擺了一啪啦的陣法,若是稍有不慎誤入,那咱們就絕戶了。所以,一定一定要格外小心!”

    應常羲捏了訣,將自己同小貓妖身上的妖氣都掩了個干淨,化作兩名容貌平平的方臉仙人,由她帶著一路前行。

    在太極宮中住了這麼長日子,田安安對於到宮門兒的路線已經十分熟悉了。是以這段路走下來,雖陣法諸多機關無數,二妖亦勉強算是有驚無險。

    不多時,遠處宮門依稀映入眼簾,兩名看上去年紀頗輕的白衣小童肅容端立。

    田安安頓住步子打了個手勢,悄悄在一方大石獸後頭蹲了下來,面色沉重,朝身後的應常羲說道:“常羲君,這兩人是太極宮的看門小童,這樣,待會兒我先去同兩人說話,你便趁機溜走。你會騰雲,之後怎麼回應朝山應該就不用我……”

    貓妖話還未說完,只聽得“砰”的兩聲悶響,宮門口的兩位白衣小童已經倒地上去了。

    她呆了,轉過頭,小脖子仰高。黑蛇精撲撲手,將掌心裡沒用完的小石子兒隨地一扔,直接拖起她就往外走,“磨磨唧唧,老子最討厭麻煩。”

    “……”安安默。

    數日不見,這條蛇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簡單粗暴啊= =……

    太極宮外的天穹湛藍而澄澈,金烏高懸,華輝灑遍整片三十六天。弱水流淌涓涓,水面上粼粼波光,間或暈染開些許水紋同漣漪。

    須臾的光景,只見兩名身著白衣的方臉仙人從太極宮中走了出來。其中一個矮個兒的將頭埋得很低,腳下步子也急急生風,然而剛走了沒幾步,邊兒上那個高個子都就給了他一下,壓低嗓子斥道:“鬼鬼祟祟還走這麼快,生怕誰不知道你心虛麼!”

    矮個子仙人咬牙,直接抬腿朝他踹了過去,惡狠狠道:“老虎不發威,你當老子是病貓!再打我一下試試!”

    黑蛇精沒搭理她,舉目望前,只見周遭仙霧紫霞交織彌漫,復又沉聲道,“素聞神族第三十六天包羅大千世界的諸多幻境,稍有不慎便會墜入其中。小貓,你在這兒呆了這麼些時日,可知道這三十六天的出口在何處?”

    等了等,身旁毫無回應。

    應常羲蹙眉,側目一望,卻見身旁白玉階上空無一人,哪裡還有貓妖的蹤影。他眉眼間頓時湧起焦灼,蹙緊了眉頭四處張望,“田安安!田安安——”

    月華之下,一只白滾滾的小白貓踮著小貓爪謹慎前行著,她轉著小貓腦袋四處觀望,映入眼簾的是漫無邊際的,比夜色更濃的霧,周遭的一切景物都被遮掩在濃霧之後,模糊不清。

    “常羲君?常羲君?”

    安安一邊喵喵地叫著,一邊四處尋找黑蛇精的身影。就這麼漫無目的在濃霧中徐行片刻,她意識到了些不對勁,仰頭望天,那輪殘月如鐮如鉤,月色幽涼如水。

    奇怪,現在應該是白天才對,怎麼會有月亮?

    思索著,她低下頭,將小貓爪舉至眼前觀望了一番,然後心頭驀地沉了幾分——她為什麼會忽然變成獸形?而且應常羲呢?為什麼只剩下她一只貓了?

    “我一直在等你……”

    驀地,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男人的嗓音,沙啞低沉,帶著幾分蠱惑的味道,在幽寂的夜空下顯得格外空靈而飄渺。

    小白貓呆了呆,旋即緊張不已地東張西望,疑惑道:“你是誰?這裡是什麼地方?”憑著直覺,她小心翼翼地往白霧最濃的一方向靠近,軟軟的貓掌墊子踩在地上,寒意入骨。

    “我?你不記得我了?”那個男人還在說話,低啞的嗓音愈發清晰。

    終於,小貓妖的四只小貓腿邁得愈來愈慢,抬起腦袋,眼前的濃霧也逐漸散開。前方赫然出現一頭正在吃草的神鹿,見了她後似乎受驚,慌慌忙忙轉身跑開了,很快隱入竹林。

    “喵?”安安怔了怔,連忙邁開小貓爪追了上去。這裡不知是什麼地方,且處處透著詭異,那鹿想來應該是頭本地鹿,她一只外地貓,與它交流一番,即便問不出怎麼出去,能有個伴兒壯膽也是不錯的嘛!

    往前行便是竹林深處,再走幾步,眼前便豁然開朗,迷霧不見了,有的只是晚間的風與一彎殘月。一條小溪蜿蜒流淌,邊兒上一方巨石,上頭坐著個一身絳色衣衫的人,雙肩有甲胄,身形頎長,烏發披散,像是受了傷,衣襟上有些許血污,垂著頭,不知是死是活。

    貓妖囫圇愣住,一時間進退維谷。

    片刻之後,田安安壯了壯小貓膽,鼓足勇氣朝前走近幾步,清清嗓子道:“這位……這位大哥,小妖初來乍到,不知此處是何地啊?”

    那巨石上的男人緩緩抬頭,月色流水一般照亮那張臉,膚色略深,眉目清楚而分明,竟然長得十分不錯。他望向她,原本平靜的眸色瞬間變成了驚濤駭浪,唇角勾起一個虛弱的笑,道:“你來了。”

    “呃……”???

    小貓妖嘴角一抽,被這種酸不拉幾的眼神兒看得一陣惡寒。這個兄弟好像腦子有點問題,她還是不要再浪費口水了跟他說話了……

    剛剛轉過身准備離去,忽然爪子一緊,像被人用力地捏住。她怔住,下一瞬只覺一股極大的力道襲來,瞬間將她拉出了幻境。

    腦子如針扎一般疼,田安安嗚咽了一聲,皺緊眉頭,雙眸緩緩睜開。尊神清冷俊美的面容映入視野,薄唇緊抿,漆黑的眼眸中陰鷙一片,寒霜遍布。

    她呆了呆,“……封霄上神?”說好的去和天帝對弈呢,這麼會兒功夫就對完了嗎……

    隨後脖子一轉,看向身旁被兩位元君左右架住的黑蛇精應常羲,頓時回過神,嚇得魂飛魄散:“常羲君?”你怎麼又被捉了OTZ……

    片刻的靜默,封霄扣住她手腕的修長五指收攏,將她往身前一帶,嗓音輕描淡寫,黑眸中卻一片冰涼,“闖入虛無幻境,嫌自己的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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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6 00:01: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闖入虛無幻境,嫌自己的命長?”

    說這話時,封霄上神的面容同語調皆很冷漠,只是扣住貓妖手腕的五指卻收得很緊,力道極大,直令田安安感到絲絲疼痛。她心頭咕咚一聲,瞥了眉眼沉冷的上神,又瞥了眼滿臉無語的應常羲,這才稍稍回過神來。

    過去便有所聞,神界第三十六天中有大千世界的諸多幻境,無論神仙妖魔,但凡是個道行與修為不到家的,心性不定,便極其容易墜入其中。若是被幻境擾亂了心神,想憑一己之力走出來,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琢磨著,小貓妖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背上的小衫已被冷汗濕了個大半——方才那彎殘月,那片竹林,那頭吃草的神鹿,還有那被縛於巨石上的俊美男人,應該便是這三十六天的一方虛無幻境。

    想是她之前在走神兒,所以便一個不慎陷進去了。

    貓妖悻悻的,思及自己差點兒就小命不保,頗有幾分心有余悸。加之二回偷跑又被捉個現形,天曉得,她真的是死的心都有了——上回在鬼都,她偕同應常羲逃跑未遂,封霄帝君便已震怒,更別說,這回她偷跑的地點,還是在帝君他老人家自己的地盤兒了。

    安安抬起一只手掩面,打心眼兒裡覺得,自從被這只上神帶回了九重天,她的貓生便變得格外夢幻而精彩。

    三十六天的弱水之畔,少女貓膽戰心驚,抬眸覷了一覷,瞧見帝君清冷如玉看不出喜怒的眉目,心中一番糾結,覺得此時此刻,三神二妖就這麼對立,相顧無言,著實尷尬。

    常言道,伸頭亦是一刀,縮頭亦是一刀,逃避不是辦法,早死早方能早超生,嗯!

    如是一番思索,安安小拳頭一握,清了清嗓子,決定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和眼前這位身姿頎長玉樹臨風的尊神溝通一下。於是她斟詞酌句糾結再三,終於正色道:“呃,帝君……”

    封霄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松開那纖細柔軟的小手腕,不待貓妖說完便淡淡道:“又是誤會?”

    “……”套路被看穿得猝不及防……

    田安安嘴角一抽,干笑著正要繼續說話,一道十分熟悉的清麗嗓音便從耳畔傳來。珞玟元君語氣稍沉,半帶責備的意味,道:“貓妖,我早便警告過你,你修為太低,絕不可在三十六天隨意走動。方才若不是帝君出手相救,你只怕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旭良也從旁附和說教,十分的痛心疾首:“你這貓怎麼這樣!自你來太極宮,帝君和咱們宮中上下,都拿你當自己貓看待。你卻幾次三番地想要逃跑,委實是令人寒心!”

    二位元君你一言我一語地教養著小貓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十分的苦口婆心。可憐貓妖向來是個心性不大堅定的,一席話聽完後,她仔細想了想,竟然也覺得封霄待自己其實十分不錯,愧怍之情便油然而生。

    安安小腦袋垂低,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呆立在原地不做言語,只專心致志地聽元君們說教。不料,被二位元君架住的黑蛇精此時卻有些聽不下去了,皺緊了眉頭就是一句話:“紫凊葫蘆是老子騙這蠢貓偷的,那幾個小將也是老子敲暈的,老子一人做事一人當,落到你們手裡,要殺要剮都悉聽尊便,廢這麼多話是幾個意思?”

    應常羲是現在凡界修煉了五千年的大妖,是以,這位蛇精無論是氣場還是膽識,都比慫包貓強了不知多少倍。

    此時,他平日吊兒郎當的面容仍舊吊兒郎當,俊美的五官妖氣衝天,目光在兩位元君身上掃了一圈兒後微微抬高,望向那身姿頎長筆挺如畫的上神,這才極為難得地正了容色,道,“帝君在六界德高望重威名赫赫,乃四海八荒人人敬仰的尊神,如恃強凌弱以大欺小這等不入流的事,帝君應是做不出來的。只是今日小妖的確有錯,也願任憑帝君處置,只望帝君高抬貴手,不要為難貓妖田安安。”

    這番話,二大王說得義正言辭正經八百,渾然一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情態。換做旁的妖,大約已感動得泣不成聲涕泗橫流,然而,身為應常羲斯妖的鄰居加好友,田安安並不感動,只因她對這條貪生怕死之蛇的性格,實在是太了解了。

    過去,早在小貓妖還未修得人身時,黑蛇二大王便教過她如何與神族交流。彼時,應常羲的那番言論,是這樣的:“小貓啊,你是不知道,四海八荒六界之中,神族是最為變態的。他們向來以萬物主宰自居,喜受眾生膜拜,是以,你若是遇上了找麻煩的神仙,首先要做的,便是拍馬屁。”

    是以黑蛇方才的那番言辭,也說得很講究——先誇封霄帝君德高望重威名赫赫,又說他絕對干不出恃強凌弱之事,最後再以小妖自居,順便義薄雲天地替小貓妖求個情,套路堪稱完美。

    換言之,若是封霄今日為難了蛇精同貓妖,便坐實了“恃強凌弱以大欺小”的罪名,極損其“威名赫赫德高望重”的尊神形像。

    是以應常羲十分自得,因為但凡是個正常神,便都會顧念著自己的名聲而高抬貴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然而,洞悉了二大王心中所思的小貓妖,心情卻迷之沉重,只因那只叫封霄的尊神他老人家,臉皮之厚思維之離奇,全都堪稱八荒之最==。

    果不其然,黑蛇話音落地後,帝君微蹙眉,像是認真思考了片刻。隨後點了點頭,“說得有道理。你既認罪,悔過之意也溢於言表,本君自然該成全你。”言罷黑眸微抬看了眼珞玟,語氣極其平淡,“將這蛇妖殺了。”

    “……”

    聞言,應常羲當即愣在了原地。小貓妖無力扶額,她十分地肯定以及確定,在封霄說完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黑蛇二大王如花似玉的臉皮子很明顯地抽搐了一瞬。

    那頭領了帝君之命,珞玟元君當即拱手應了個是,纖臂一抬祭出法器,准備將這只很傻很天真的蛇精辦了。然而神劍的劍氣還未沾上黑蛇的頭發絲兒,一道銀白劍光便突兀橫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擋在了珞玟的神劍前方。

    女元君詫異不已,抬眸看了眼冷光迫人的定光劍,隨後大皺起眉,瞪著一旁的小貓妖道:“田安安,你偷了我的紫凊葫蘆已是千萬個不該,如今這又是做什麼?快讓開!”

    身為一只講義氣的喵,珞玟要殺應常羲,安安當然不會坐視不理。定光劍護在黑蛇精身前,寸步也不讓,直令珞玟元君一張俏臉鐵青一片。

    兩相僵持須臾,小貓妖咬咬牙,終於抬起大眼睛看向封霄,鼓鼓腮幫子做了個深呼吸,然後才卯足勇氣開了口:“帝君,應常羲是受小妖牽連才被捉上三十六天的。我私自放他的確有錯,可帝君此前說要將他關入鎖妖塔,出於道義,我絕對不能見死不救!”

    封霄一笑,語調淡漠,字裡行間卻有些說不清的意味,“你同這蛇妖都爭著認罪,情誼倒是匪淺。”

    帝君唇角掛著一絲笑容,然而笑意卻絲毫不達眼底。

    小貓妖嚇得腿都軟了,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又不能示弱,只好硬著頭皮同尊神對視,一對烏黑的大眼睛瞪得老大。

    是時,邊兒上圍觀兩人吵架的旭良元君嘴角一抽,忍了忍沒忍住,終是試探著上前幾步,行至貓妖身側,伸手拽了拽田安安的袖子,嗓音壓低:“喂,貓妖。”

    田安安過去不知從哪兒聽過一個說法,說是與人對峙,最重要的便是氣勢,敵愈強,我便要愈強,這樣才能不落下風。是以此時,她可謂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雄赳赳氣昂昂地與上神大眼瞪小眼。

    聽見旭良的聲音後,小貓妖有點生氣,視線上下掃了掃那只俊美清冷的上神,隨後才抽個空瞥向身旁的白衣青年,嗓音同樣低低的:“元君又要做什麼?”沒看見我正忙著與這不講理的尊神對峙麼喵!

    旭良元君是九重天上出了名的熱心腸耿直人,與貓妖朝夕相處當了一段時日室友,也算積累了友誼。此時見她大難當頭,便想著能幫一把是一把。於是他打掃了一下喉嚨,接著說:“那個,貓妖,這回似乎是你對帝君有些誤會。”

    她眸光微閃,換上副狐疑的表情:“什麼意思?”

    “原本,今日帝君的心情甚好,說你昨晚認錯態度誠懇,已打算放了那蛇妖的……”說到此處,旭良元君掩面而嘆,悵然低聲道:“你倒好,偕同那姓應的又偷跑一次,這回,只怕帝君他老人家沒那麼容易消氣了。”

    “……”呃==。

    聞言,田安安嘴角一抽,一張白皙的小臉霎時黑了大半——喵了個咪,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她猜中了開頭,卻沒有猜中結局,若早知尊神已打消了宰蛇的念頭,她何至於勞心勞力地忙活這一出……

    心中好一番翻江倒海悔不當初,貓妖她糾結,她郁悶,她抓狂,她甚至想去找根面條懸梁自盡。與此同時,她與尊神對峙的氣焰也在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貓蔫蔫的,宛如一顆霜打了的茄子。

    神仙妖魔的耳力大多都極好,是以旭良同田安安說的那番話,被暗搓搓的黑蛇精聽了個一字不落。

    應常羲強迫自己從“尊神他居然不按常理出牌”的震驚中回過神,眼珠一轉,接著便堆起了滿臉的笑容,伸出纖長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將珞玟那把鋒利無比的神劍推開幾寸,一副和稀泥的架勢:“哎,搞了半天原來是誤會一場……”

    女元君蹙眉,長劍一指朝他逼近三分,“帝君跟前,豈容你在這兒嬉皮笑臉!閉嘴。”

    黑蛇精干咳了幾聲,心中暗罵了幾句凶婆娘,面上的表情仍舊十分和善,賠笑道,“好好,我閉嘴,閉嘴。”說罷暗自翻了個白眼,老老實實在白玉階下跪好。

    白玉階上,尊神神色冷漠,低眸朝階下掃了一眼,只見貓妖蔫頭耷腦,兩只白生生的小手將裙擺絞得像團鹹菜,整一副做了虧心事又不敢認錯的小嘴臉。邊兒上站著他座下的元君旭良上仙,見她遲遲不說話,旭良皺眉,抬腿踢了踢小貓妖。

    小貓妖側目瞪了旭良上仙一眼,隨後回過頭,繼續眼觀鼻鼻觀心地絞裙擺,絞盡腦汁冥思苦想,糾結著怎麼跟那只上神認錯。

    許是見此妖太優柔寡斷,旭良咬咬牙,卯足力氣踹了她一腳。這一腳力道生猛,集快准狠於一身,於是乎,始料未及的小貓妖一個踉蹌,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倒了白玉階上,腳下一滑摔下去,不偏不倚,將好趴在封霄帝君纖塵不染的雲靴前。

    見狀,旭良順勢一揖,言辭間情真意切十分令人動容,朝白玉階上的尊神道:“貓妖五體投地向帝君請罪,想是已知錯了。”

    應常羲:“……”

    珞玟元君:“……”

    田安安趴在地上裝死,內心的寬面條淚流成了天河的水,由衷認為,自己的小貓臉已經從三十六天丟到了應朝山老家……

    封霄居高臨下地俯視她,漆黑的眸子在貓妖身上打量一番,語氣淡淡的,“是麼?你知錯了?”

    “喵……”小貓妖仰起脖子,扯起唇角,朝帝君悻悻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小妖知錯,小妖真的真的知錯了〒▽〒……”

    封霄沉吟片刻,隨後一撩長袍略微俯身,深邃漆黑的雙眼直勾勾盯著她,“知道錯了?跟我說說,你錯在哪兒?”

    “咳……”田安安被口水嗆了一下,正准備懇懇切切地開口,懇懇切切地向帝君歷數一番自己的罪狀時,帝君他老人家那副好聽又清冷的嗓門兒又淡淡傳來了,語氣不善,“你准備就這麼跟我說話?”

    小貓妖身形一僵,這才想起自己還趴在地上,便連忙手腳並用地白玉階上爬起來。站直後對揖雙手,朝封霄長揖下去,語氣恭敬之中而又夾雜幾絲愧疚:“小妖失儀了,還望帝君恕罪。”

    帝君面色如常,隨手扶了她一把,掌心扣在她細細的手腕上,柔弱無骨。田安安怔住,看了眼上神那只骨節分明的修長右手,瞬間受寵若驚,忙退了幾步,不著痕跡將他的手拂開,誠惶誠恐道:“帝君不用扶,小妖站得穩。”

    她的反應客套而又生疏,和過去沒有任何不同。封霄端詳了須臾那柔順靈動的眉眼,心中依稀覺得不快。他面上不做表露,轉過身,徑自朝太極宮宮門的方向去了,只扔下一句話,“跟我進來。”

    田安安此時的心情著實是沉重。

    昨天夜裡她趁著酒勁兒強睡了封霄,今日一早又偷了紫凊葫蘆打算放走黑蛇精,新仇舊恨堆積,也不知那只變態的尊神會怎麼懲治自己otz……

    小貓妖扶了扶額,邁開一雙小細腿遲遲地跟了上去,走了沒兩步想起了什麼,連忙又朝封霄的背影道:“帝君,黑蛇精他……”

    尊神頭也不回,寒聲道,“我勸你還是先擔心自己。”

    “……”

    帝君同小貓妖離去了,徒留二位元君同一只蛇妖面面相覷。應常羲伸長了脖子一陣打望,隨後稍微舒了一口氣。

    珞玟仍拿劍指著他,舉了半天覺得手酸,不由蹙眉,看向身旁的旭良道,“哎,帝君沒說怎麼處置這條蛇,咱們怎麼辦?真殺了?”

    旭良元君朝她翻了個白眼,“你殺了這蛇精,貓妖不得跟你拼命麼?先關起來吧。”說罷長嘆一口氣,蹲身拍拍黑蛇精的肩,道,“你也不要太緊張了。那小貓妖同咱們帝君關系還算不錯,好好認個錯求個情,你這條命應該還是保得住。”

    應常羲面上沒有絲毫怯色,眼風一掃挑了挑眉,“上仙確定,小貓和尊神的關系……只是不錯?”

    封霄帶著貓妖回了太極宮,經過大門口時垂眸一掃,只見兩位守門兒的仙將倒在地上,顯然是被人敲暈之後還施了昏睡咒。他靜默片刻,瞥了眼身旁的貓妖,她明顯很心虛,掩飾什麼般咳嗽了幾聲,東張西望左顧右盼。

    很快,帝君收回了目光,腳下步子不疾不徐往寢殿行去。

    他的個頭本就極高,雙腿也十分地修長,一步幾乎能頂貓妖三兩步。是以封霄走得隨意,田安安卻跟得極其吃力,半走半小跑,等終於穿過寢殿結界的時候,她光潔白皙的額頭已有了絲絲薄汗。

    貓妖這頭氣喘吁吁的,撫著心口調整呼吸,封霄面色淡淡的,走到她面前時手中多了一塊白色的手巾。貓妖愣了愣,目光瞧了瞧那素淨的絹絲,又順著那絹絲看向他的五指,干淨白皙,修長而有力,再然後,帝君將手巾覆上了她的額頭,慢條斯理地替她擦汗。

    他靠得有些近,清冽淡雅的男性氣息撲鼻而來,瞬間勾起了田安安的某些回憶。呃……關於昨晚的某些回憶。

    “喵……”她雙頰微熱,下意識地朝後頭躲了躲,干笑著說,“帝君何等尊貴,這種事還是小妖自己來吧呵呵……”

    封霄凜了雙目看她一眼。

    小貓妖手一抖,原本准備去接絹絲的動作頓住,然後極其詭異地轉了個彎兒,作勢啪啪對拍了幾下,“蚊子略多,略多。”

    帝君由她一番胡扯,只神色淡漠地替她揩拭臉上沾著的細汗。一手持白色絹絲,一手捏著那尖尖的下巴略微抬高,只不知為何,他替她擦汗,她額角的薄汗卻越浸越多,屏息凝神,連帶著粉白色的雙頰也越來越紅。

    封霄就那麼氣定神閑地給她擦了半天,須臾之後薄唇微啟,淡淡問了一句話,“你很緊張?”

    “咳……”田安安被嗆了個結實,忙擺著小手解釋:“不不不,小妖只是受寵若驚。”

    他淡淡嗯了一聲,又十分隨意地道,“你不喜歡我接近你?”

    “……”無端端的,怎麼忽然問這麼奇怪的問題==?

    小貓妖認真思考了會兒,然後正了容色,幾乎是習慣性地開始拍馬屁,誠誠懇懇道:“帝君光輝偉大,仿若小妖的再生父母,小妖絕對沒有不喜歡你接近我,小妖希望帝君時時接近我。”

    封霄沉吟片刻,抿了抿唇,算是勉強承了貓妖這個一聽就相當假的說辭。替她擦完臉,他隨手將手巾扔到了一旁,踅身行至書案前,斜倚著椅子扶臂,找了個隨意而又舒坦的姿勢坐在紫金座上,單手撐額,一雙漂亮的黑眸直盯著貓妖。

    田安安被這道目光看得有些發怵,靜立須臾後咬咬牙,忽然噗通一聲就朝封霄跪了下去,抬起兩只小胳膊振臂高呼:“帝君,昨晚小妖玷污了帝君清白,今日小妖又犯了事,小妖著實罪無可恕,帝君要罰便罰吧!”

    鈍刀子割肉是最疼的,還是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喵!

    封霄垂眸替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卻不喝,只是放在掌心裡極緩慢地轉動,半晌才慢悠悠道,“小貓,你今日偷了紫凊葫蘆打傷幾個小將,是打算背著我與那蛇妖——私奔?”

    田安安跪地的小膝蓋一個不穩當,差點兒又摔到地上去。

    “……”私奔……帝君您老人家能不能別有事沒事兒說這麼冷的笑話……

    沉吟片刻後,貓妖清清嗓子正了容色,朝座上的尊神恭恭敬敬道,“帝君,今日……小妖救人心切,這才鬼迷了心竅,帝君若要嚴懲,小妖也無話可說。”

    他半闔了眸子,修長的手指輕輕抵在額角處,有一搭沒一搭地輕點著。不多時,帝君薄唇微啟,又眼也不抬地問出一句話,道:“我問你,你是想幫他逃走,還是和他一道逃走,嗯?”

    “呃……”小貓妖嘴角一抽,好一會兒才十分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昧著良心義正言辭道:“神天菩薩,小妖對帝君絕無二心,自然是只想幫著常羲君逃走!”

    “是麼?”

    封霄緩緩睜開眸子看向她,幽深漆黑的眸子綴入點點金色碎光,語調不鹹不淡,“本君還以為,你睡了我之後就不認人了。”

    “……”田安安這回真的沒穩住,腿一軟,“砰”一聲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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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6 00:01: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封霄一番話說完,直令貓妖對這位上神老祖宗的敬佩之情又上了一層樓——如此沒羞沒臊直白露骨的話,尚且能說得這般莊嚴持重,尊神果然是尊神,過去她只以為這只帝君是臉皮厚,今日看來,誠然是她對他誤會深重。

    ……沒准兒上古龍族和八荒普通群眾的身體構造不大一樣,臉皮這玩意兒,帝君他老人家……其實天生就沒有?

    得出這個結論後,小貓妖在心中驚了一驚,又嘆了一嘆,旋即才想起自己還十分不雅地倒在地上,便連忙扶著一旁的桌腳爬起身,姿勢盡可能端莊,面色盡可能凝重。

    安安向來自詡是只善於察言觀色的喵,因此他雖面色冷淡,語調平平,但她仍舊能聽出,斯神字裡行間的那一丟丟嘲諷意味,嘲諷她提上褲子就不認龍。

    想起昨晚種種,小貓妖連害羞都顧不上了,一頭覺得實在愧怍,一頭又覺得日了龍的自己實在禽獸,因小拳頭一握,義正言辭就是一番話:“帝、帝君這話從何說起?我毀了帝君的貞潔,莫非會始亂終棄麼!”

    金鑾座上的尊神氣定神閑,聞言哦了一聲,單手支頤盯著她,“聽你這意思,是打算對本君負責?”

    貓妖呆了呆,怔怔的還沒來得及回答,封霄便徑自點了點頭,淡道,“你有這份心意還是難得。說來聽聽,怎麼個負責法?”

    這句話帝君問得坦然,田安安聽後卻連眼睛都瞪圓了,內心驚濤駭浪極其糾結。

    昨晚她酩酊大醉,糊裡糊塗地便毀了尊神清白,區區一只貓睡了堂堂一條龍,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安安都覺得,她並未吃虧。畢竟在妖族與凡人不同,沒有那麼多的繁文縟節風花雪月,也從不將女孩子視作弱勢的一方,在妖界,看對眼的男妖女妖一夜巫山雲雨,次日照樣能面不改色地揮揮衣袖分道揚鑣。

    不過,眼下觀封霄上神這態度,安安很肯定,她若想同他揮揮衣袖分道揚鑣什麼的,下場只是兩字:做夢。

    其實對於尊神讓她負責的做法,小貓妖用自己那時而靈光但大部分時候比較呆的腦袋瓜思索了半天,覺得還是很能理解。畢竟尊神冰清玉潔高高在上,一朝不慎讓她這只鄉下貓給拱了,釋懷什麼的必定相當困難,要她負責,也是情理之中。

    可問題就在於,怎麼負責。

    身為一只貓,田安安做事一向講究個警惕謹慎,遇事時總喜歡找些前車之鑒作參考。可是妖族民風委實開化,並沒有女妖睡了男妖就要負責的前例。

    她忖度來忖度去,驀地靈光一閃,想起了看過的一本凡人編的話本,說的是一名書生赴京趕考,夜宿破廟,與一貌美的狐妖一夜風流。次日書生滿心羞惱,遂與狐妖拜了天地以示負責。

    如是一想,小貓妖頓覺茅塞頓開豁然開朗,於是便依葫蘆畫瓢,朝座上的帝君拱手恭謹道:“帝君,在咱們那兒,男妖女妖睡一覺是不必負責的,小妖私以為,我與帝君在這樁事上,唯一能參考的便是人族。”

    杯子裡的茶水漸涼,封霄慢條斯理添了些熱的,聽了她這話後動作一頓,黑眸微抬,視線直直落在她白淨漂亮的小臉蛋上,“哦?參考人族當如何?”

    安安便試探著答道,“參考人族的話……帝君、帝君當嫁給我。”

    “……”封霄那頭剛好抿了口溫茶,聞言硬生生一嗆,別過頭,半曲五指輕微咳嗽了幾聲。

    小貓妖狐疑地探了探首,只見晨光熹微傾瀉入室,帝君白皙冷峻的側顏好看得不可思議,左手般握成拳,五指修長,連指甲蓋都光整如玉一般。

    不多時,帝君將頭轉了回來重新看向貓妖,思考了一下她方才那個極具建設意義的建議,又想了想她的說辭,終是微蹙眉,問:“你的意思是,你要娶我?”

    娶他嗎?這個說法著實古怪。不過田安安仔細思考了一陣,覺得他嫁她同她娶他似乎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於是便點了點頭,俏麗的小臉上浮起幾絲為難而又尷尬的神色,“旁的話,小妖確實不知道還能怎麼負責了。”

    忽然攤上這麼一樁大事,只有老天爺知道貓妖此時有多無語。奈何被她睡的對像是九重天上的尊神,帝君金口玉言要她負責,她便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誰讓她昨晚上腦子搭錯筋,誤喝了他的冰瀑酒泉呢?

    果真是應了那句老話,自作孽,不可活,喵= =……

    封霄看她一眼,見她一副敢怒不敢言想哭又不敢哭的悲痛狀貌,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旋即又褪下去,仍是那副不染塵埃的樣子。須臾光景,他在金鑾座上換了一個坐姿,嗯了一聲,淡道,“你的提議還行,容我考慮考慮。”

    聞言,田安安嘴角一抽,只能凜凜然又是一揖手,“是。”

    尊神向來是個注重生活情趣的人,太極宮中也栽種了許多神花神樹。是時微風輕拂,院子裡的大片忘憂曇便飄來陣陣清幽,從窗欞底下滲進來,瞬間一室都彌漫上淡淡花香。

    田安安被一屋子的花香熏得腦子暈暈,揉了揉鼻子,再抬眼時,瞧見帝君已經攤開了一本古籍,垂眸不緊不慢地翻看著,手邊擺著一個白玉杯,盛了清茶,絲絲熱氣蒸騰如霧,像是已經忘了她的存在。

    她見他看書看得專注,驀地想起應常羲的事,不由皺了眉,咬咬牙,准備冒死再替那條被自己牽累的蛇求個情。

    然而還不安安開口,封霄的嗓音便不冷不熱地傳過來了,“那只蛇妖……”頓了頓,冷淡的語氣中添上一絲疑惑,“你說他叫什麼來著?”

    他忽然提起黑蛇,這倒是令小貓妖十分意外。她愣了下,慌忙應道,“叫應常羲,姓應,名常羲。”

    封霄合上古籍抬眼看她,黑眸中目光沉沉,“你過去在應朝山,同他十分親近?”

    “是啊。”小貓妖老老實實地回答,“常羲君家同我家相鄰,他手上資源豐富,時常將新到手的書啊話本什麼的借給我,實乃小妖的良師益友。”

    帝君聞言靜默片刻,想她對“良師益友”的定位倒是新奇,隨後才又神色自如道:“今後不許與那條蛇來往。”

    安安愣住,瞪大眼,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為什麼啊?”

    “不同意?”封霄看她一眼,而後點頭,清冷俊美的面容波瀾不驚,一副很好商量的語氣,“那我退一步,給你三個選擇。”

    聽了這話,小貓妖烏黑的大眼眸子頓時一亮,感念這只尊神幸好一絲良知尚存,忙道:“帝君請說!”

    封霄不徐不疾道,“一,我命人殺了他;二,我命人將他關入鎖妖塔;三,我留他一命,你不再與他來往。”

    “……”媽噠,你給的其它兩個選項的意義在哪兒啊喵(╯‵□′)╯︵╩▂╩!

    小貓妖臉皮子一陣抽搐,大眼睛裡的火光噗噗兩下,瞬間熄滅得徹徹底底。

    沉默了一陣後,她欲哭無淚地朝帝君揖了揖手,語氣懨懨道,“我選三,帝君真是宅心仁厚。”說完頓了下,復又壯著膽子試探著說,“那……不知帝君准備何時放應常羲離開啊?”

    他挑眉,慢悠悠的,“我只說留他一命,沒說過要放他離開。”

    聞聽此言,小貓妖心中窩著的一團火終於熊熊燃燒了起來,她小眉毛一皺,攥緊了拳頭朝封霄道:“帝君,雖然在昨晚你被我……了之後,我不應該用這麼粗暴的態度對你說話,但、但是小妖打心眼兒裡覺得,你針對常羲君針對得毫無理由!喵!”

    尊神面上淡淡的,見她一貫柔順乖巧的臉蛋皺成了個小包子,忽然覺得有趣,便捻起茶蓋慢條斯理地拂了拂水面上的茶沫,道,“你說我針對他?”

    田安安點頭,“是啊!”而且特別特別明顯,她都替黑蛇精委屈好麼!

    “是麼?”封霄失笑,托著腮打量她,“我為什麼要針對他?”

    這話倒是把小貓妖給問住了。她面色一滯,呆在原地不知怎麼回答,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嘀咕道,“你為什麼針對他,我怎麼知道……”難道不是因為……你格外的變態麼= =?

    田安安骨子裡是一只十分單純的貓,在她的認知中,神仙妖魔分外兩派,對她沒有惡意的是為好,對她充滿惡意的是為壞。由這個理念進行判斷的話,她深刻地認為,封霄實在是壞得沒有底了。

    在一只喵看來,壞人做壞事,真的真的不需要任何理由。

    帝君瞥了她一眼,見她滿臉困頓大惑不解,也不打算跟她多做解釋了,只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便直接忽略並跳過了關於那只黑蛇的一切話題,直道:“今日你誤入虛無幻境,都看見了什麼?”

    話題突轉,卻又詭異地極其自然,小貓妖一時沒回過神,只訥訥道,“哦……那個幻境麼?”她回憶起來,邊想邊說,“有一輪明月,還有一片竹林,一頭怕貓的鹿……”

    封霄直勾勾盯著她,黑眸之中深不見底,“還有呢?”

    腦子裡晃過那張月光下的人臉,眉目分明,五官清俊至極。貓妖長長地啊了一聲,伸出只小手比劃比劃,答道:“還有一個大兄弟。坐在一方巨石上 ,穿紅色衣袍,模樣挺好看。”

    田安安話音落地,尊神的面色便不著痕跡地沉了幾分,靜默片刻後,他淡淡開口,語氣仍舊如往常一般自若平靜,“只是幻像罷了,無需多想。”頓了頓又道,“不過,虛無幻境數萬年來被神魔的精魄養著,誤入者大多耗盡真元而亡。你修為太低,在裡面待的時辰雖不長,但精魄同真元都有虧損,需要補一補。”

    貓妖微怔,一時不知他口中的“補一補”是怎麼個補法。呆呆地觀望片刻後,只見帝君憑空取來一只青瓷小碗,放到桌上,黑眸微垂,舉止從容地撩起了左手袖袍,露出一截白皙漂亮的手腕。

    她眨了眨眼,隱約猜出了尊神意欲何為,隨後又見他修長如玉的指尖在手腕上輕輕一劃,殷紅的血水流淌而出,滴入了那精致的小碗中。不多時,碗裝滿了,她看看那滿滿一碗,又看看尊神沒有一絲傷口的手腕,終於後知後覺地回過味。

    在四海八荒六界之中,關於上古龍族的諸多事,已經不單單是傳說那般簡單了。

    據說龍渾身上下都是寶貝,尤其龍血,只需一滴,放在凡人身上便有起死回生長生不老的奇效,數十萬年一直蟬聯“天上地下補品排行榜”第一的寶座。

    “喵?”乖乖隆地洞,這只上神對寵物也忒大方了,之前送了幾十次真元不說,現在竟然還要用龍血給她補元氣?她不是戴罪之身嗎,戴罪之身也有這麼好的待遇Σ( ° △°|||)?

    這頭貓妖震驚不已,封霄將白瓷碗往前推了推,看她一眼,“自己來喝。還要我喂你?”

    “……”安安被哽住了,心中霎時感動得無以復加,連連朝他揖手拜大禮,誠惶誠恐道,“承蒙帝君賜龍血,小妖……小妖惶恐不已,喜不自勝,不勝感激!”

    說完,小貓妖恭恭敬敬地上前幾步,端起小白碗,盯著裡頭的龍血看半天,咽了口唾沫,抬起頭巴巴地看向封霄,“帝君……這麼一碗會不會太補了?”

    他一雙眸子定定盯著她,淡道,“昨晚你也消耗不少,一起補。”

    “……”呃……

    田安安雙頰驀地漲紅,不敢再置喙,咬咬牙一橫心,咕咚咕咚就把碗裡的血水全都喝了進去。龍血入口,並沒有想像中的濃烈腥味,也不似普通的人血那樣滾燙,清冽微熱,還帶著一絲很淡很淡的甘甜。

    一碗龍血下肚,小貓妖摸摸肚子,覺得有點撐,放下碗後又朝帝君連連道謝。

    封霄打量她兩頰嬌紅的小臉,沉吟片刻,然後招手,示意她過去。

    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剛剛豪飲了人家一碗血的貓妖十分識時務,連忙顛顛兒跑了過去。

    帝君十分熟稔地握住那把撩人的纖腰,往上一提,將她抱到腿上,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一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腦袋,沉吟須臾才道,“你總想著逃,是覺得我待你不好?”

    聞言,小貓妖驟然嚇得貓軀一震,忙忙道,“沒有沒有,帝君待小妖很好,好得不要不要的!”然後似乎心虛,頓了下才小聲說:“只是……我離開應朝山好些時日了,常羲君說,大家都很擔心我,我也很想念大家。”

    帝君靜默了會兒,然後道,“過幾日我要去凡界,可以順便帶你去應朝山看看。”

    “……喵?”安安烏黑的大眼睛瞬間一亮,兩只爪子激動之下捉緊了尊神的前襟,頗是興奮:“真的麼?帝君沒有騙我?”

    “嗯。”封霄低頭,高挺的鼻梁親昵地蹭了蹭她挺翹的小鼻尖,嘴角勾起一個很淡的笑,然後又低啞著嗓子在她白嫩的耳垂旁說了句。

    “……”貓妖先是嘴角一抽,再是小臉一紅,隨後紅潮一路蔓延染透了脖子根。還想說什麼,帝君卻已薄唇微啟,吻住了她粉軟的唇瓣。

    自從強睡了尊神之後,小貓妖在九重天的生活便發生了不小的變化,除了每日仍要去文德館進學外,她的日常還多了幾項:一,放學後陪紫凊葫蘆裡的應常羲嘮嗑;二,入夜後被某只疑似真的進入了發情期的上神醬醬釀釀;三,醬醬釀釀完之後喝一碗新出鍋的龍血。

    對此,每晚都要侍寢的小白貓表示十分憂傷,近來喝了太多龍血,她明顯感覺到自己變胖了一些。有一回她叼著小布包從文德館回來,被珞玟抱著經過弱水池畔,低頭一瞧,水池裡赫然映出一只小肥貓,毛茸茸的小貓臉溜圓溜圓。

    於是,小白貓飽受打擊,當天晚上食欲不佳,連封霄做的紅燒魚都只吃了半條。

    這一日,文德仙君往蓬萊山赴宴,文德館中的諸學子都放假半天。彼時正是新仙們的飛升之日,封霄受邀往紫宸殿給一干位列仙班的新人講天地諸法,四位元君隨同在側。聽聞此事後,向來與小貓妖交情不錯的瓊瑩少君揮揮手,十分大義地將送小貓妖回三十六天的差事攬了下來。

    田安安一向是只性子活潑的話癆貓,瓊瑩少君又是一位性子活潑的話癆神,二人同行,自然能從十八重天聊到三十六重天。

    首先要說的,便是貓妖近來頗為焦慮的飲龍血一事。

    聽田安安講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後,瓊瑩早驚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她瞪大眼,一臉不可置信的狀貌,瞠目結舌道:“你說……你說帝君每晚都要喂你一碗龍血?”

    “是啊。”安安捏著自己的裙擺嘆了一嘆,“我已抗議並拒絕過許多次了,可帝君根本置若罔聞。我亦十分地憂愁哀傷。”

    再這麼下去,她會補出毛病吧喵……

    瓊瑩咽了口唾沫,感嘆道,“認真說,關於龍血的效用,過去我只聽過延年益壽、起死回生,精進修為,卻沒想到,原來還有隨便補補身子這等妙用麼?”

    兩人正閑閑攀談,背後卻突地傳來一女聲,極是端麗的嗓音,道:“除了少君說的那幾樣,龍血用來壓制魔性,倒也有奇功。”

    這話來得突兀,田安安同瓊瑩皆是一怔,回頭一看,卻見不遠處來了一行人,身後一眾小仙娥不提,領頭的女子容貌出眾,冰肌玉骨,著水綠色長裙,面容含笑舉止端莊,竟是一個難得的美人。

    安安覺得這美人眼熟得很,瞧了一瞧,又瞧了一瞧,這才想起,這位就是與她曾有過一面之緣,暗戀封霄卻被拒絕得相當干脆的八荒知名大美女,青璃上神。

    是時,邊兒上的少君已經揖手見禮,眼角眉梢都是對長輩的尊敬,恭敬道,“青璃上神。”

    小貓妖面上的戲謔笑意斂盡,微垂眸,也跟著揖手見禮。

    綠衣神女緩步上前,淡笑道,“少君不必多禮。”說完視線微轉,看向瓊瑩身旁那位美艷無雙的素衣少女,勾了勾唇,淡道,“你就是帝君養的那只寵物吧。”

    不知為什麼,自田安安來九重天以後,以“寵物”二字稱呼她的仙數不勝數,唯有青璃說話的語氣,令她覺得,委實欠扁。

    安安在心頭皺了皺眉,面上卻一絲不顯,只恭敬道,“是,小妖名為田安安,上神。”

    話音落地,青璃唇角的笑容愈濃,慢條斯理繞著她轉了個圈兒,接著轉頭看向身後的侍女,說笑般的口吻,“帝君到底是帝君,連選寵物的眼光都與眾不同。上次見時不過一只小白貓,沒想到長得這麼漂亮。”

    那侍女聞言一滯,目光在田安安身上掃了一圈,雙眸中掠過一絲驚詫之色,旋即收回視線,應道,“的確呢。素聞扶姒是妖族第一美人,這貓妖倒像比扶姒帝姬還美上幾分。”

    青璃重又看向貓妖,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後,朱唇微啟,又含笑道,“我聽說,帝君很寵愛你,走哪兒都將你帶在身旁。你——倒是很會討尊神的歡心。”

    這神女面上有笑容,眼底卻分分明明冷若冰霜。田安安看了她一眼,然後便明白過來——這位貌美的女上神,大約,好像,似乎的確有些找茬的意味,忖了忖後,自然而然將這青璃劃入“虛偽的神族”一類中,心中對她的好感,為零。

    然田安安面上仍舊揣著笑,答的語氣亦不卑不亢,淡道,“小妖既是寵物,那討帝君歡心只是小妖的本分罷了。”

    此言落地,瓊瑩少君心頭驟然微訝,詫異如此四兩撥千斤而飽含智慧的話,會出自平日傻裡傻氣的小貓妖之口。她側目,覷了眼貓妖,卻見她眉目平靜唇角含笑,居然很有幾分機智超凡的風采。

    青璃上神暗戀封霄帝君,此事在九重天上早已是公開的秘密,諸神不會提及,卻也從來不曾忘記。而帝君近來又待新養的妖寵十分之好,恰好,那妖寵還是個有傾城國色的妖,數萬年暗戀都未修成正果的上神,懊惱懊惱也是人之常情,尋釁添堵,也算情理之中。

    回過味後,瓊瑩忖度片刻,隨後便揖了手恭恭敬敬道,“上神,帝君尋這貓妖還有要事,特命瓊瑩將她送回太極宮,便先告退了。改日再登門向上神致歉。”

    聞言,青璃又看了一眼田安安,倒沒再為難她們,略點了點頭,隨後,水神少君便抬手招來片祥雲,攥著貓妖踏雲而去。

    神女眼底的神色一寸寸沉了下去,端立在原地不知所思所想。後頭一名年長的侍女上前兩步,壓著嗓子道,“上神,這貓妖……”

    “……”青璃笑了下,帶著幾分譏誚的意味,“我當有哪裡特別。不過是……長得與她有三分相似罷了。”

    那頭貓妖同水神少君一道御雲,途經三十三重天的芬陀利華池,陣陣暗香隨風浮動。瓊瑩轉頭看了眼貓妖,頓了下,然後才遲疑著開口,道:“安安君……我過去以為,你是只純良無害的貓,今日一見,又覺得你這張嘴其實也能很刻薄。”末了點點頭,很贊賞的語氣,“嗯,不愧是帝君的貓。”

    說著,不待田安安搭話,少君便徑自欷歔續道,“說來,青璃上神向來端莊溫良,今日打著算盤找你麻煩,倒令我有些驚訝。你也別往心裡去。”

    聞言,小貓妖唔了一聲,沉吟片刻後眼眸微抬,目光穿過紫光雲層投落向未知的遠處,笑得仍舊沒心沒肺,“我沒往心裡去。六界之中,神族為尊,弱者天生便要向強者低頭,這本就是我們妖的生存之道。”

    弱者天生便要向強者低頭,直到,弱者也變成強者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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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6 00:01: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神族在妖族心中的形像很糟糕,在凡人那裡卻十分美好,對此,田安安在應朝山時,還特意與黑蛇精私下做過一番探討,後來冥思苦想得到結論,覺得歸根結底,八成是他們腦子不好使。

    是以,當小貓妖得知今日是新仙們的飛升大典時,她扯著瓊瑩少君的袖子嘆上了一嘆,感慨這四海八荒又少了幾十個腦子不好使的人,多了幾十個注定變態的神。

    修行數年一朝得道,注定變態卻還沒來得及變態的新仙們自然很興奮,頭回登上九重天,自然也很激動。而當菩提子仙君向他們透露,今日紫宸殿中為他們授天地諸法的是尊神封霄帝君時,一干小新仙們的激動之情已堪堪到了無法克制的地步。

    畢竟作為正統修仙門派出生的小道士,他們對尊神封霄的了解,遠比只看過幾本缺頁小破書,聽過一些八荒小傳說的小白貓要具體多了。

    相傳在遠古洪荒時期,神魔妖鬼共存,六界的劃分同地盤割據皆不明確。各族祖先脾氣暴躁,不知“團結友善”為何物,今天為了地盤兒殺來殺去,明天互相看不順眼了殺來殺去,總之便是成日打打殺殺,天上地下硝煙四起,堪稱八荒史上最亂的一段亂世。

    常言道亂世出英雄,帝君便生於那場亂世之中。

    按著普遍的劇本來看,生在尊貴無比的龍族,封霄自出生起便當采天地精華之靈,受諸方神明教化,修得一副菩提心腸,自幼心懷天下,憐憫蒼生,最終揣著一顆菩提慈悲之心平定八方,自然而然立於九重塔頂。

    然而老天爺的心思誰也別想猜,後頭的事情發展,同眾生的臆想截然不同。

    造化規律使然,愈矜貴的種族繁衍能力越弱,封霄出生時,龍族的人丁已單薄到了一種極其可怕的地步,一度瀕臨滅族的邊緣。是以他呱呱墜地後,他爹娘只抱著這條通體純黑的漂亮小奶龍端詳了一陣,然後便再度投入到了造龍大業之中,全然對他采取放養政策。

    與眾生以為的順遂大道不同,封霄的童年充滿了不為人知的心酸與坎坷。彼時他年幼,時常受其余各族的大妖大魔欺負,落得遍體鱗傷險些喪命。後來他年紀漸長,龍心與龍骨也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爭鬥中越來越硬,鐵血殺伐之氣連同一身修為都全靠自己拼殺而來,其後才有了那段一掃九州,平定八荒的傳奇。

    在一個處處拼爹注重武力的世道上,尊神有爹不拼,先是自力更生白手起家,後是以戰績聞名萬世,早已風靡整個修仙界,成為無數沒背景的小道士們的超級偶像。

    是時,三十五天的紫宸殿中正是一派靈光大盛,萬千小道士的超級偶像正意態閑閑的坐在金鑾椅上,聽著菩提子在丹墀上頌一干新仙在修道時立下的功績,大多千篇一律,降服了幾多幾多妖魔,治理哪方哪方水患,數萬年來相差無幾,沒什麼新意。

    帝君興趣寥寥,隨手拿起一冊功德簿翻閱,看了幾頁後動作頓住,修長的手指將書頁放到最前頭,掃了眼封頁上的名字,垂著黑眸沉吟道,“冼蘭生?”

    低沉清冷的嗓音突兀響起,底下的菩提子仍舊在念叨著諸位新仙的功績,驀地被打斷,兩道尾音在偌大開闊的紫宸殿中繞梁不休。

    尊神開口,仙君自然不敢再多言,忙噤聲,對揖了雙手退至一旁。一干著寬袖白袍的新仙端立於兩側,其中被叫了名字的小仙緊張兮兮地上前一步,壓著步子行至中央空地處,撩了袍子朝金鑾座的方向跪叩下去,畢恭畢敬地朝帝君見禮,道:“小仙冼蘭生,拜見帝君!”

    驟然被封霄帝君點了名,小道士此時的感受自是又驚又喜,有一種被大餡兒餅砸中的感覺。兩旁的新仙們紛紛側目,一頭艷羨這廝能引得偶像注意一二,一頭又格外納罕,好奇帝君叫這廝是所為何事。

    封霄那頭猶在翻閱冼蘭生的功德簿,聽見小道士拜禮也不抬眼,只略微點了下頭,語調隨意道,“起來說話。”

    “謝帝君!”小道士高聲唱了個謝,隨後便按捺著激動之情站起身,容色嚴肅,樣子板正,等和聆聽尊神的教誨。

    不多時,尊神的教誨就來了,口吻十分的漫不經心:“照功德簿所記,二百年前,你曾於應朝山伏了個魔?”

    冼蘭生拱手,神色間極是謙卑恭謹,道,“是。”頓了下,感念尊神竟對自己伏魔之事感興趣,不由大覺振奮,遂受寵若驚地組織了一下語言,很激動地續道,“帝君,小仙記得,那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

    “……”丹墀下首立著的純陽祖師干咳了兩聲,眼風兒掃過那小道士:格老子的,說重點。

    小道士滯了下,這才又道,“彼時,小仙奉師尊之命前往蜀地,途徑應朝山,見那處隱有濁戾瘴氣。小仙修道數百年,自入門以來便以斬妖除魔,捍衛天道為己任,見狀當然不能忍,遂收了飛劍前往察看,這才降了那只魔物。”

    金鑾座旁立著個梳雙髻的小童,雙手端著一個托案,上頭諸仙功德簿擺放得整整齊齊。封霄翻看得七七八八,合上冼蘭生的那本隨手扔了回去,眉眼清冷,聲音出口也沒什麼情緒,道,“你修道不過四百年,二百年前就能伏魔,看來天賦不錯。”

    蘭生小道士為人時很耿介,飛升成仙後也是個耿介仙,甫聽帝君誇贊,他怔了下,隨後便惶惶然地揖手,老實巴交地解釋道,“帝君著實是謬贊了。小仙資質愚鈍,二百年前在應朝山伏魔,雖確有其事,但小仙遇上那魔物時,她似已身負重傷奄奄一息,小仙這才能將其制服,也是造化。”

    封霄半闔上眸子,淡道,“可知是何方魔物?”

    “回帝君,那魔物姓甚名誰,小仙不得而知。”冼蘭生巴巴道,說完皺著眉頭仔細回憶一番,又道:“是個極虛弱的女魔,半臉清秀,半臉上掛著一道猙獰劍傷,毀了容,並不易分辨。”

    聞言,尊神支著額角微微頷首,黑眸抬起,見階下諸仙全都面面相覷不明所以,便側目看了菩提子仙君一眼,淡道,“方才頌到哪兒了?繼續吧。”

    菩提子這才回過神,趕忙又上前幾步攤開大功德簿,抑揚頓挫地念了起來。

    四位元君立在邊兒上,皆是端端幾副莊嚴法相,然心中卻都在思忖,帝君方才那極其不尋常的一問。

    元君們很辛苦,一面絞盡腦汁思來想去,一面還得分神去聽菩提子仙君在那方歌功頌德。終於,向來定力最差的珞玟元君有些穩不住了,她悄然側目,視線在三位同僚身上過了一遍,隨後定定神,捏了個傳心術的訣,道:“哎,我覺得今日之事頗為怪誕。”

    離她最近的滌非瞥了她一眼,沉默了會兒後也施了個傳心術,十分沉冷地道,“其實仔細想想,帝君年輕的時候好奇心的確很重,不過近些年上了年紀,對六界諸事便大多持‘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尊神姿態。竟對小道士伏魔感興趣,我也覺得驚訝。”

    一言一語過後,兩位男元君也很快加了進來,旭良清清嗓子感嘆:“誠然,帝君的確難得對曾孫子的孫子輩這般關心。”

    站在最邊兒上的流光元君卻微蹙了眉,俊朗冷厲的面容若有所思,半晌才道,“只有我覺得……那半張臉毀了容的女魔,可能是咱們認識的那一位麼?”

    話音落地,其余三位元君才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麼,面色俱是一變。珞玟蹙眉,道,“咱們認識的那一位……你說的,莫非是上任女魔君的那個妹妹?”

    旭良皺眉,“侍婢?我怎麼不記得了?”

    “……”滌非的神色忽然變得凝重幾分,半晌才道,“十萬年前雲崖而戰,珈羅死在昆吾劍下,紫幽公主僥幸逃過一劫,只是被昆吾劍的劍氣傷了左臉。”

    流光點頭,漠然道,“若真是紫幽,那就奇怪了。”

    邊兒上的旭良琢磨了會兒,然後道,“也沒什麼奇怪。珈羅灰飛煙之後,蒼刑便成了新一任魔君,興許紫幽在魔界十三州待不下去,轉而到了凡界。”

    “待不下去?”滌非挑眉,“這不大可能。據我所知,蒼刑同紫幽都是珈羅一手帶大,兩人青梅竹馬如親兄妹,感情好得很。”

    “……”珞玟訝了訝,詫異道,“滌非元君,我向來以為你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修道的仙,未曾想,你竟對魔族皇室的八卦了解得這般之多麼?”

    滌非沉肅而淡漠地點頭,十分沉穩地道:“不,這算不得什麼。我還知道蒼刑同珈羅女魔君,過去搞過姐弟戀。”

    “那你知道得倒還不少。”

    驀地,一道清冷低沉的嗓音響起,字裡行間十分隨意,聽不出半分情緒。

    “……”受了嚴重驚嚇的四位元君仙軀一震,險些從白玉階上摔下去。滌非元君嘴角一抽,平生頭一回被結結實實地尷尬在了原地,一張清秀的俏臉黑如了鍋底。珞玟看得有點想笑,忍不住拿胳膊搡了她一下,道,“哎,元君,帝君誇你呢。”

    封霄瞥了她一眼。

    珞玟元君連忙悻悻地收起笑容,肅容端立。倒是旭良顯得鎮靜些,遲疑了會兒才沉聲恭敬道,“莫非……帝君也認為那小道士誅的魔是紫幽公主?”

    帝君神色淡淡的,抿了口茶,搖頭,視線隨意地投向紫宸殿外的那片菩提林,不知在想些什麼,“隨口問問。”

    神族待新上天的仙者們有一套固定禮數,白天在紫宸殿替他們授課,入夜之後還專程在三十三重天的奉天殿設了宴席,慰勞一眾苦修數百年的小道士。

    一場大典結束,新仙們都按各自功績高低晉了仙階,授了尊號,出得紫宸殿時日頭已經西垂,便由專門的仙娥引著往奉天殿去。

    太極宮中,大半天沒見到封霄的小貓妖心情愉悅,化了獸形蹲在結界外同紫凊葫蘆裡的黑蛇精說話,聽他抱怨葫蘆中時而刮風時而下雨的惡劣生存環境。

    說著說著,忽然聽見背後有腳步聲,小白貓豎起兩只尖尖的小耳朵,小貓腦袋一揚,看見晏伽小哥正朝自己的方向而來,圓圓的臉上是圓圓的眼,整張面容十分之臭。

    安安悻悻,知道小胖子還在惱她不仁不義欺騙朋友之事,便只好硬著頭皮小跑過去,殷切地搖搖小尾巴,喵幾聲,黑亮的大眼睛閃閃發光。

    經過上次之事,晏伽早已這只貓的真面目,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並不被這副無辜兮兮的表像所迷惑。他哼了一聲,睨著小白貓沒好氣道,“夜裡天帝在奉天殿設了宴,帝君他老人家讓你跟著一道去,在宮外等你呢。”

    “喵(⊙_⊙)  ?”小白貓怔了下,還沒回過神,小胖子君便已經撲撲衣袖十分高冷地離去了。

    “喵= =……”

    和神族的第一個朋友出現了友誼危機,小白貓有些神傷,抬起一只小貓爪揉了揉腦袋,心中悵然不已。沉思了片刻後,她嘆了口氣,拿軟軟的小貓掌敲敲透明的結界壁,“常羲君,我先去找封霄帝君了,有空再來看你。”

    黑蛇的聲音隔了葫蘆又隔了層結界,傳到小白貓耳朵裡時已經很模模糊糊,只是她仍舊能聽得出他在唉聲嘆氣,“去吧,讓你蛇哥一個人待會兒。”

    安安癟嘴,在心中摸了摸黑蛇精的頭,隨後便轉身朝著太極宮大門的方向一溜煙兒地小跑過去。臨近門口時化了人形,探首一瞧,封霄帝君在一處雲頭上,背對著她,長身玉立背影美好,四個跟班兒元君不見蹤影。

    她左顧右盼了一番,微微一個使力蹦上了那片雲,習慣性地捉住封霄的衣角,然後才很懂規矩地給尊神請了個安,順便好奇:“帝君,怎麼沒見到幾位元君呢?”

    剛說完,腳底下的雲就騰起了,耳畔微風拂面而過,封霄淡淡的嗓音傳來,“置辦本君的嫁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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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6 00:02: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置辦嫁妝”四個字,封霄語調漫不經心,輕描淡寫,仿佛只在與她談論做紅燒魚時要放哪些作料。

    田安安先是呆了呆,旋即之後被口水嗆住了。前幾日才說要讓她負責,今天居然都連嫁妝都置辦上了麼?好歹也是幾十萬歲的龍了,竟然如此不持重,說風就是雨嗎……因瞪大了眸子衝口而出:“帝君居然命人去准備嫁妝?你們神仙都這麼猴急麼!”

    話音落地,猴急的帝君蹙了眉,對貓妖這番由衷的肺腑之言不甚滿意,側目,乜了眼她那張粉白精致十分錯愕的小臉。

    田安安嘴角一抽,意識到自己大約是說錯了話,復連忙清清嗓子正了容色,換上副十分沉穩內斂的語氣,道:“呃……小妖的意思是,帝君行動力驚人,果然雷厲風行很有性格。”頓了下,接著道,“只是,小妖以為,事關帝君您老人家的終身幸福,帝君著實不宜操之過急,咱們最好還是再從長計議一下吧,呵呵。”

    再者說了,就算封霄置辦好了嫁妝,她一只窮得叮當響的貓,也根本沒錢准備聘禮啊……

    帝君收回了視線平視前方,清冷俊美的容顏古井般波瀾不驚,“開個玩笑而已。”

    “……”小貓妖哽了下——有你這麼開玩笑的嗎,喵(╯‵□′)╯︵╩▂╩!

    田安安來九重天的日子,滿打滿算不過小一個月,但她打心眼兒裡覺得,日子短則短矣,卻給她今後的貓生都帶來了極其深刻並且長遠的影響。畢竟每日與一只尊貴變態又臉皮厚的龍為伍,著實是太考驗貓的涵養和心性了。

    坦白說,貓妖有時候很佩服自己,每每這條龍欠扁時,她都能忍住不撲過去嗷嗚一口咬死他,這是一件很需要定力和毅力的事。暗自琢磨了會兒後,安安想起過去在應朝山時聽花椰菜精講過的一番話,“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常言道,真理通常具有普遍性,想來,這番至理真言放在貓身上,也當是適用的。

    小貓妖的自我調節能力在同齡貓中十分出色,因此,被封霄耍了一道之事,並沒有影響她赴奉天殿大宴的熱情。一路拽著封霄的衣角東張西望,分明不是頭回來三十三重天,卻覺處處都很新奇。

    雖然在許多的上古傳說中,神族的好戰與魔族不相上下,但那終究只是過去,近些年太平日子過久了,諸神都學會了放下屠刀,擺弄花草,借以修身養性陶冶身心。三十三天便有一片金色的娑羅花海,綿延數裡錦繡花開,半空的雲海間倒映著釋迦牟尼佛的虛空法相,拈花而笑,意態安詳,實乃天界甚難得的一片奇景。

    因這宴是天帝所設,是以赴宴的神仙中,除了九重天上的一干中央臣工外,四海八荒的神族分支有之,外派在凡界的一干地仙也有之。

    正值日暮時分,遠方穹窿之上,卯月仙君已經輪了卯日仙君的班,收了金烏,重又鑲上一輪玉盤似的皎月,碩大而圓,不夠詩情畫意傷處悲秋,卻也別有一番美態。八方仙客或讓雲托著,或讓飛劍托著,或讓坐騎馱著,樂樂呵呵地盛裝臨殿。

    望著那一片片祥瑞紫氣,從來沒一次性見過這麼多神仙的小貓妖訝了一訝,正嘖嘖稱奇,隨後便聽見不遠處幾個小地仙議論紛紛的聲音。

    一地仙道,“喲呵,天帝就是天帝,這宴擺得也忒大了。”

    另一地仙又道,“這幾萬年來,神魔二族止戰,諸凡世也沒什麼太大的閑事能讓神族管。我私以為,天帝應該也很苦惱,除了偶爾召集諸神聚個大餐之外,估計也沒辦法彰顯自己身為天地之主的存在感了吧。”

    聽了同伴這番話,地仙一號嘆了嘆,深表理解。兩人又隨意閑聊了幾句,御劍至奉天殿前後頓足,一個輕盈縱身跳將下去,見著熟人後又是一番拱手寒暄,接著便往燈火通明的大殿內去了。

    田安安有些感慨,暗道這世道,當貓不容易,當個天帝原來也不容易。近日來飽受欺壓的小貓妖就這麼在天帝的身上找到了些安慰,正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時,忽覺腳下的那片雲顛蕩了一下,就那麼在奉天殿前停住了。

    亙古以來,司戰的技術性要求就很高,而封霄自入神籍以來便是戰神,數十萬年如一日,是以他大到劍術陣法法術,小到騰雲做魚乖乖小貓,技術都十分高超無可挑剔。

    然而這回也不知為什麼,一向行事嚴謹的尊神沒留神,雲剎得有些急,後頭正在東張西望的小貓妖低呼了一聲,腳下趔趄,一個不穩,朝前方那華發如墨神色清冷的俊美男人……衝了過去。

    此處是奉天殿外,往來仙者絡繹不絕,而更妙哉的是,諸方神族此前遠遠瞧見了帝君的紫光,是時都面容恭謹地端然肅立,打算排著隊跟帝君問聲好請個安。然,就是在此般莊嚴沉肅眾目睽睽的情景下,一個嬌小貌美的少女以雷霆萬鈞之勢撲進了尊神他老人家懷裡,旁若無人,霸氣威猛。

    眾仙家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淡雅怡人的清甜幽香襲面而來,封霄蹙眉,修長十指穩穩當當扶住她柔軟的細腰,動作十分的熟稔,姿態亦十分的自然。然後垂頭,清冷的黑眸盯著她,思考這只一貫膽小臉皮薄的貓,是怎麼做到在眾目睽睽之下對他如此熱情似火的。

    田安安方才那一下撞得狠,腦門兒磕在他的肩膀上,硬邦邦一片,撞得她頭昏眼花半天回不過神。正迷迷糊糊地揉著腦袋,上神那副一貫清冷得像寒泉,此時似乎刻意壓低的嗓音便從頭頂上方傳來了。

    他問得平淡:“你這麼撲上來,是想我抱你?”

    “……喵?”回過神後的貓妖驚呆了,抬起頭,粉白的小臉先是一青,再是一黑,最終漲紅成了一顆小柿子,惶惶然地擺手,結巴地道,“不不,帝君我只是……”

    然而不等小貓妖說完,帝君就兀自點了點頭,將她打斷了,“我明白你的意思。”說著長臂微動松開她的腰,她松了口氣,正要往後退,白生生的一只小手就被帝君握住了。

    瞪著那只五指修長漂亮的手,田安安嘴角一抽,試探性地將自己的爪子縮了縮,縮不回來。再縮了縮,還是縮不回來。

    帝君廣袖下的五指握得很緊,表情淡淡的,牽著小貓妖神色自如地往奉天殿走。田安安的臉已經燙得可以煎小魚了,側目一瞧,只見一眾神仙皆是瞠目結舌,連給尊神請安問好都忘了,一個個呆若木雞。

    她扶額,糾結著扯了扯封霄的袖子,道,“那個帝君啊,我……”

    “你還是想我抱你?”他淡淡看了她一眼,在田安安僵硬如石的表情中,語調十分淡漠地道,“此處人多,你們貓都這麼猴急麼?”

    “……”什麼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今天她算是見識了。

    又一次被口頭上占了便宜的貓妖無言以對。沉吟片刻後,她終究還是沒忍住,咬咬牙,反手用盡全身力氣捏了他一把,呵呵道,“那是,帝君花容月貌國色天香,著實令小妖心癢難耐無限神往呢。”

    封霄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那你就忍著吧。”

    “……”

    一高一矮兩道人影攜手而去,諸位仙家還處於震驚之中,伸長了脖子一番打望,卻見帝君帶著那不知是何方神聖的美貌少女到了奉天殿門前,兩個著白裙梳雙髻的小仙娥端立,按捺著無比激動的心緒朝尊神見完禮後,其中一人纖纖素手微抬,畢恭畢敬地將兩人引入了殿中。

    這時,諸仙才遲遲地回過神來,火神少君挑了眉,折扇風流倜儻地扇了幾下,他左手邊站著的清秀少年表情很驚異,訝道,“表兄,在六界的諸多傳說裡都說,帝君高潔出塵又有好潔之癖,是從不近女色的。不知……那妖族少女是何許人?”

    少年著天青色長衫,烏發高束,唇紅齒白,家住昆侖山,祝希遙姨母的三兒子,名為連奇,乃浮琅山境正室嫡出的少主人。

    祝希遙覷一眼他這表弟,感念這小子常年呆在凡界,對九重天上的八卦動向掌握欠佳,便勉強原諒了他的無知。

    而後扇子一打稍掩住口,低聲道,“你竟連這個都不知道?看來近些年,母親去浮琅山境竄門兒的次數果然是少了。帝君數日前從應朝山帶回了一只不足二百歲的小貓妖,收為寵物……”說著,希遙少君折扇微抬,朝二人遠去的方向感指了指,“喏,就是那一只。”

    按神族的歲數論,連奇少主還是個懵懂少年。懵懂少年對那位格外貌美的少女十分有好感,不由踮起腳尖又張望了一番。

    不多時,眼瞧著諸神的三魂七魄都回來得差不多了,殿門前的小仙娥才施施然走了過來,細聲細氣地說,“天帝天後和天妃們已從九重瑤池過來了。仙君們還是快入殿吧,誤了時辰,天帝怪罪下來可不好。”

    田安安跟著封霄入殿時,奉天殿席位上已落座了許多神仙,她心下好奇,又顧及著身旁有個尊神,不好意思探頭探腦得太猥瑣,只好眼觀鼻鼻觀心,擺出副端莊淡定肅雍德茂的樣子再探頭探腦。

    殿中的席位設在兩側,中間一處琉璃地空空曠曠,舞姬們伴著仙樂聲舞來舞去,翩然來翩然去,身段妖嬈容貌秀美,十分的賞心悅目。

    天帝的寶座設在最上首,左手方的幾排席位是給地仙和今日飛升的新仙們安排的,已坐了個七七八八,右手方的席位卻還有許多空座。

    小仙娥領著封霄和他的小貓一路徐行,至第一張金鑾座時頓足,略見了個禮,嗓音仍舊細細柔柔的,“帝君請。”說完含羞帶怯地抿了抿唇,白皙的雙頰隱隱透紅。

    眼看仙娥這般狀貌,貓妖嘴角抽了抽,頓覺一陣惡寒。

    帝君落座,田安安古怪地看了眼那名含羞膽怯的小仙娥,也跟著落座。坐著坐著覺得很不自在,於是側目看了眼那仙娥一眼,面含微笑,語調狐疑:“那個……仙子還有什麼事麼?”

    小仙娥怔了下,然後才巴巴地答道,“司禮仙君安排了小仙給帝君侍宴。”

    “侍宴?”安安皺起眉,轉頭朝四處打望了一番,這才注意到殿中的每一桌旁都立著個美貌仙娥,端著酒壺茶壺,間或替客人添酒添茶。

    她反應過來,點點頭,剛剛收回目光便聽見封霄嗓音冷淡道,“不必了,你去伺候其它仙僚吧。”

    小仙娥端酒壺的手一抖,委屈得眼眶泛紅。

    尊神姿儀甚美,單憑一張臉就能令八荒群中國無視性別,尊其為天上地下當之無愧的第一美人,是六界許多少女少媽少阿婆心中的白月光。仙娥們盼星星盼月亮地希望近距離接觸帝君,然在神族,如她們這樣的低等仙,想要接近上神,那就只有侍宴這一個機會。

    奈何帝君的性子喜靜不喜鬧,這數萬年來,神族大大小小不計其數的各類宴席中,唯一能請得到帝君他老人家親自赴宴的,一只手就能數得過來。這次侍宴的機會究竟有多來之不易,小仙娥想想都快哭了。

    她不願就這麼輕易放棄,又細柔著嗓子道,“替帝君侍宴是司禮仙君指派的,帝君若不讓小仙侍宴,小仙沒法兒交差呢。”

    聞言,封霄哦了一聲,英挺的眉略蹙起,似乎為難,“是麼?”隨之略作思考,然後道,“司禮若為這事為難你,那必是閑得發慌了。你告訴他,我近來也無聊,讓他抽個空到太極宮找我一下,我新創了個陣法,缺個做試驗的。”

    小仙娥原都准備梨花帶雨了,驀地怔住。

    帝君側目看了她一眼,“你想替司禮?”

    小仙娥花容月貌的一張臉頓時嚇得失了色,再不敢多留,諾諾躬身退下去了。

    一旁的貓妖看戲看得正投入,往嘴裡扔了顆花生後轉過頭,神秘兮兮地朝封霄湊近幾分,拿剝了花生的小手拍拍他的肩,抬抬下巴含上一個笑,“哎,帝君,我發現您老人家的桃花很旺啊。”

    封霄低頭喝了口茶,容色平靜而冷淡,不置可否。

    田安安也沒在意,只繼續往嘴裡扔花生和瓜子,邊嚼邊續道,“其實也看得出,能為帝君侍宴,那仙娥心中一定很欣喜。”邊說邊蹙眉,心中有些同情那疑似暗戀她的小仙娥,道:“說來,只是侍個宴而已,帝君何必非把人家趕走。”

    帝君端著茶杯瞥她一眼,不冷不熱道:“你倒是大方。”

    貓妖被他諷得一陣愕然,思忖了下才想起,自己還得對這只曾經十分冰清玉潔,現在非常需索無度的龍負責,不由尷上了一尬。她干笑,隨手扯下一塊烤鴨腿放到嘴巴吧唧一口,口齒不請地糊弄,“一般大方,一般大方。”

    吃了幾口覺得略鹹,安安放下鴨腿,拿干淨的絹絲擦了擦手,沉默片刻後,她壯壯膽,忽然抬手,十分莊重地將自己的爪子放在了封霄的左手手背上。

    封霄瞥了眼那只纖白的小手,挑眉。

    接著便聽田安安換上副嚴肅而善解人意的語氣,對他說:“帝君,我懂的。你們龍在那種方面需求較多,我們妖族沒什麼忠貞觀念,你今後,想嫁多少嫁多少,嫁給誰小妖都沒意見。”

    “……”

    正閑閑聊著天,忽聞外頭有仙官高呼了句天帝到,歌舞立止,殿中諸神亦紛紛站起身。小貓妖跟著一眾大神仙一道站了起來,抬眸去看,只見一名身著華服的中年男人不疾不徐地走進了奉天殿,容貌溫儒,氣度不凡,周身紫光萬丈,身旁還跟著數位艷光照人的美嬌娘,便是天後同天妃們了。

    田安安暗自吹了聲口哨,視線在幾個美婦身上掃來掃去,好奇哪些是傳說中天帝從凡世帶上天的。

    天帝是個和善的神,待諸仙請過安後擺了擺手,十分隨意地就讓眾人落了坐。封霄坐回金鑾椅後仍舊興致缺缺,一則他本就不喜熱鬧,二則宴上歌舞也確實沒什麼出彩之處。

    然而神族再次的歌舞,放在凡界也是人間難得幾回聞幾回見的,是以一旁的小貓妖樂顛顛地吃著葡萄,看得津津有味。

    正瞧在興頭上,上座的天帝視線微轉,注意到了封霄帝君身旁的那名美貌少女,不由挑眉,道,“封霄君,這便是你新養的妖寵?”

    封霄正在端詳白玉杯的紋路,聞言側目,瞧了眼邊兒上由於被天帝點了名而小臉一僵,半只燒鵝翅膀藏到袖子裡,正一本正經正襟危坐的貓妖,然後頷首,“嗯。”

    天帝便笑起來,“想不到封霄帝君也對養妖寵感興趣。”

    “君上有所不知,養妖寵可有趣了。”邊兒上一個膚白貌美的天妃嬌滴滴地笑了幾聲,續道,“臣妾聽說,如今能被豢為寵物的女妖,不僅模樣生得美,還大多都能歌善舞。”

    與此同時,出於貓咪的警覺,還在擔心袖子裡的燒鵝翅膀會不會已經涼了的田安安,嗅到了一絲不詳的味道。鬼使神差一般,她的脖子不著痕跡地轉了個角度,看向了距離她略有些遠的一名白衣神女。

    青璃面上仍舊揣著端詳嫻良的笑,茶杯端起,輕輕抿了一口。

    貓妖半眯了眼,重又看向那笑得咯咯咯的天妃,又聞她咯咯咯了幾聲,又道,“不知帝君這只寵物的舞技如何?今日新仙入門,不若趁著諸君都在,給眾神助個興也好。”說著又咯咯咯幾聲,看向天帝,“君上以為呢?”

    在天界,妖寵存在的意義本就是供神族取樂,對於天妃的提議,天帝沒有任何意見,甚至還覺得十分不錯,便點頭,“不失為個好主意。”

    話音落地的同時,安安很清楚地看到,青璃嘴角的弧度揚得更甚了。

    喵了個咪的,神族套路太深了,赴個宴都得隨時提防有大坑。小貓妖怒衝衝的,舉起燒鵝狠狠咬了一口,用力地嚼,想像自己嚼的是那只心眼兒頗壞的女上神。

    很顯然,這個神女想看她出醜,想看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出醜。

    田安安皺了眉。其實說到歌舞,她也並不是全然的一竅不通。應朝山有一只孔雀精,舞姿甚美,且住的地方離她的貓咪洞不遠,安安便時常跑過去竄門兒,久而久之,便也將孔雀精的舞姿學了個皮毛。

    只是天女們大多舞技驚人,她很確定,自己那點兒皮毛,放在九重天上真的會丟臉丟大發。

    小貓妖憂心忡忡,只能將希望寄托在身邊那只尊神身上了,托辭她都想好了,就說:“帝君,我的舞藝同晏伽不相上下,請你可憐可憐自己的面子,不要傷害它”。

    然而還沒等她把這話說出來,封霄的嗓音便冷冷淡淡地響起了,“跳舞?她不會。”說完微頓,修長如玉的五指凌空取出一把冷光幽戾的長劍,劍身冰冷,靈氣同濁氣在上頭交織纏繞,幾丈遠外都教人不寒而栗。

    封霄握著劍柄隨意掂了掂,語氣淡漠而又極其地稀松平常,“舞不行,舞劍應該也能助興。”說完將劍往貓妖面前一遞,“拿去舞。”

    “……”田安安已經完全傻了。

    奉天殿中的所有神仙也都傻了——十大神兵中排行第一,封霄帝君親手鍛造,且陪他征戰八方,斬殺過六界無數大妖大魔的昆吾劍……交到一個小貓妖手裡舞……

    諸神想像了一下這只貓一個手滑,劍光四閃血肉橫飛的場景,覺得全身上下都有點疼。

    天座上的天帝臉都黑了一半,擺手給自己打了個圓場,笑道,“本君看這些舞姬也舞得挺好,眾卿家也興致高昂,想是不必再助了。”

    殿上眾臣自是忙不迭地附和,“是啊是啊,多謝帝君的美意了,臣等高昂,委實高昂。”

    眾口一詞,尊神的神色倒透出幾分臨水照花的遺憾之色來,“可惜了。”說完收了昆吾劍,隨手捏了下小貓妖纖細軟白的左手,淡道,“回去吧。”說完起身朝天帝知會了一聲,帶著還有些回不過神的貓妖離了席。

    除天帝外,絕大多數神族又是一番恭送,田安安由封霄牽著往殿門方向走,經過青璃那桌時她側了側目,神女一張國色天香的臉黑得像她貓咪洞灶台上的鍋底。

    不知為何,小貓妖忽然心情奇好,眼角上揚,學著青璃的樣子,彎了彎唇,將那笑容依葫蘆畫瓢還了回去。

    這晚之後,神族中人都嘖嘖地嘆上了一嘆,過去說帝君不近女色什麼的,果然都是傳言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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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6 00:02: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從奉天殿出來,這個點兒,不算早也不算太晚,外先的月色正是清輝淡淡。娑羅花海仍是那片熠熠生輝的金色,綿延如綢。濃墨般的夜幕之下,四方靈氣在巨大的金色綢緞上方交織成海,十分的綺麗壯觀。

    貓妖由帝君牽著前行,廣袖底下的十指自然而然地交握。她扭著脖子四處打望,只覺天界著實是個夢幻又神奇的地方,同樣的三十三重天,不同時候觀摩便有不同時候的風景。

    距離花海稍近一些時,瞧見了花神座下的幾個小仙君,拿著剪子一面閑聊一面修剪花草。待他們走近,幾個仙君先是一愣,而後便慌慌忙忙地扔了剪子伏地跪拜。帝君身旁的小貓妖尷尬不已,只得硬著頭皮承下這幾拜,行過幾步遠後回了回頭,卻見那幾個仙君仍舊跪在地上腦門兒貼地,一副非常虔誠的狀貌。

    她嘴角一抽,還想細看時,尊神已招來了紫雲,那幾個仙君的身影便瞬間遠得看不清了。

    九重天上,就連風都與凡界的不同,冰冰涼涼,像夾雜了些許水汽。

    田安安伸出五指去觸碰,冰絲一般的觸感在指縫間游走。到底是只年紀不大的貓,好奇心重且貪玩,她摸著摸著起了玩心,忽然轉頭看向尊神,烏黑的大眼眸子亮晶晶的,“帝君,你看得見風麼?”

    封霄側目瞧了她一眼,夜色下,貓妖的眉眼仍舊嬌美而靈動,表情雀躍,一副興奮樂呵的小模樣。他挑了挑眉,低下頭,深邃的黑眸定定盯著她。

    小貓妖漂亮的眼睛裡盈滿笑意,她的眼尾天生帶著些嫵媚的上揚,添上笑容便顯得有些自得。她松開了帝君那只著實漂亮的大手,腳下步子微動,朝著雲頭的邊沿挪了挪,雙手抬高,口中嘀嘀咕咕地念叨起來。

    不多時,她白嫩的掌心裡化出了幾片淺粉色的花瓣,十指張開,花瓣便從指縫間翩翩然然地飛了出去,風捎帶著,幾片繞在一起打了幾個旋兒,在墨色的穹頂間沉浮漸遠。

    月下風花,穹窿如墨,此情此景,按理說應當十分地壯觀美麗。只可惜,小貓妖道行淺薄修為低下,能憑一己之力幻化出的花瓣也個頭小小,孤零零的幾片花,隔遠之後變成了幾個更小的粉點,有些滑稽又有些可憐,和她想像中的花海蹁躚……委實是差得忒遠。

    見她一臉沮喪可憐巴巴,封霄眸子裡劃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卻又很快掩了下去,面色如常清清冷冷。

    此時的小貓妖的確很失望,一雙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些飛遠的花瓣,心中又覺得尷尬又覺得憂傷,暗道這真是一場失敗的炫耀。正糾結著怎麼挽回自己在那只上神心中的形像時,背後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小貓。”

    安安回過頭,看見封霄從善如流地捏了個小印,五指修長略微抬起,那方金色小印便凌空而起,印在了頭頂極濃的夜幕上。只是剎那之間,五顏六色的花雨從天而降,循著夜風的蹤跡,於漫天墨色中勾勒出各式各樣的紋路,色澤鮮艷,妖冶而又端麗。

    貓妖被這番壯闊的美景震得發呆,耳畔接著傳來封霄清冷的嗓音,平靜沒什麼起伏,“你喜歡花?”

    數以萬計的花瓣兒從天空飄落,偶爾一串從田安安的眼前施施然飄過。花香本是清雅的,可數量一多便顯得有些濃郁。小貓妖被熏得暈頭轉向,糊裡糊塗地點了點頭,木呆呆道,“著實甚美。”

    其實不光是貓,四海八荒中,幾乎就沒有不喜歡花的少女。然而尊神數十萬年來獨居避世,不食人間煙火,接觸過的異性也少之又少。是以,瞧見貓妖如此欣然的情態,帝君臉色冷淡地想了想,覺得這大約是這只貓的獨特嗜好。

    小貓妖已經從震驚中回過了神,伸長了兩只小胳膊去撓那些空中的花瓣。是時腳下的雲頭不知何時已停了下來,她覺得很開心,眉眼間的笑色也愈發地濃,於是便更加專心致志地撓那些花瓣,玩兒得不亦樂乎。

    玩兒著玩兒著,安安覺得有些累,估摸著那只上神應該不急著回太極宮,便大大咧咧地彎了腰,在帝君的腳邊就雲坐了下來。漫天的花雨仍舊不住地飛落,她伸手去接,幾片沾了涼霧的花瓣便落在她掌心,潔白無瑕,像是清雪。

    今夜,一向記仇的貓妖覺得自己心情很好,甚至一時間想不起來封霄這數日來對自己來慘無貓道的欺壓。於是她思考了一下,小脖子仰高,看向背後那只高大挺拔的尊神。

    封霄垂了黑眸看她,見貓妖一副怯怯而欲言又止的神情,淡道,“有話要說?”

    “呃……”

    好像是有些話想說。可是這位上神本來個子就極高,她坐於雲頭朝後觀望,看他仿佛就像看一座山。誠然,對著一座山說話,不僅壓力很大,脖子也會仰得疼,是以小貓妖略作思忖,復壯著膽子拍拍自己身邊的那片雲地,朝尊神試探道,“……帝君,這兒還有位子,一起坐?”

    封霄看了眼那張白皙嬌俏的小臉,又看了眼她身旁干干淨淨的雲地,略思量,最終還是施施然地坐了下去。

    和尊神同雲而坐這等大逆不道之事,若放在平時,膽小如鼠的貓是絕對不敢做的。只是今晚,似乎與往日不同……哪裡不同呢?

    田安安一面思考,一面拿一只白白的小手在衣兜裡掏,不多時,掏出了一把從奉天殿帶出來的五香瓜子嗑起來。秀眉深鎖,思考得十分認真。

    “哢擦哢擦”的響聲不絕於耳,封霄蹙了眉,側目瞥她一眼。

    貓妖怔了怔,旋即反應過來了什麼,眼中神色透出些恍然大悟的意味。隨後,她將衣兜裡的瓜子一股腦地全掏了出來,拿兩只白生生的手掌捧著,恭敬地朝帝君他老人家奉了過去,殷切而沉穩地道,“只拿了這麼多。小妖和帝君,五五分吧。”

    尊神靜默了須臾,接著從容握住她兩只小手,將所有瓜子都拿了過去。在小貓妖震驚而絕望的眼神中,分給她大約五顆,淡道,“一九。”

    是時邊兒上正好路過幾只周身仙氣的仙鴿,封霄面色如常,抬手將仙鴿們招了過來,十分優雅地用瓜子喂鴿子。

    田安安:“……”

    清輝月色同斑斕花雨之下,一神一妖相鄰而坐,半晌無言。

    好一陣功夫,小貓妖才勉強忍下了方才的奪瓜之仇。她省著省著地磕那五顆剩下的小瓜子,目光在頭頂那輪碩大的圓月上頭打了一圈兒,落在身旁那位尊神的臉上。月色如霜,他俊美無儔的五官清冷得猶如寒玉,似乎帶著些與生俱來的孤高。

    她端詳他,忽然鬼使神差道,“帝君,今晚在奉天殿中,謝謝你。”

    尊神那頭的瓜子已經處理干淨,引來一流天池弱水淨手。聽完貓妖這番話後卻像是有些詫異,轉過頭,將好同田安安四目相對,只片刻功夫,便見她白皙如雪的雙頰浮上了兩抹意料之中的紅雲。

    封霄慢悠悠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點頭道,“嗯。怎麼謝?”

    “……”貓妖嘴角抽了抽,這瞬間光景還以為是自己的小貓耳朵出貓病了。她態度良好地道了個謝,按著尋常人的思路,這位尊神難道不應該十分大度而有涵養地說句“不客氣”麼?怎麼謝是什麼鬼?

    論到段數,百余歲的貓妖同幾十萬歲的尊神之間,一貫有著令人目不忍視的差距。田安安也很有自知之明,是以她向來對這只尊神都抱著能避則避,不能避就裝死的心態,然而海上生明月,疑是地上霜,百密一疏,她萬萬沒想到,封霄的臉皮之厚已達巔峰之境。

    是時,那只臉皮厚到巔峰之境的帝君漫不經心地換了個坐姿,繼續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淡淡道,“今夜我替你解圍,我也覺得你該謝謝我。說吧,怎麼謝。”

    “……”

    沉默片刻後,被自己蠢哭的小貓妖撐著額角平復了了一下心緒,然後才道,“怎麼謝……還是帝君你說吧。”如這般不遺余力對貓進行虐待和欺壓的事,您老人家不是向來都最得心應手麼。

    然而話音落地,封霄卻修養良好地婉拒了,漫不經心道,“不了,你隨意吧。”

    貓妖呆了呆,大眼睛微閃——這只尊神何時竟如此好心了?

    緊接著帝君卻伸手捏了捏她柔嫩透紅的小臉蛋,很自然地道,“看你自己給自己下套,有趣得多。”

    “……”喵(╯‵□′)╯︵╩▂╩!

    小貓妖皺眉,心裡氣得牙癢癢的,做了幾次深呼吸也不頂用,忍不住瞪著他道:“上神,這句話我想說很久了。我來九重天上的這些時日,也見過許多養寵物的神君仙君,沒有一個像你這樣的!”

    聞言,帝君像是有些感興趣,修長的手指隨意地點在她明顯燙手的臉頰上,風輕雲淡道:“什麼樣?”

    田安安拳頭都攥緊了,即便平時她嘴皮子很利索,此時也有些語塞。斟酌詞句半天才很謹慎地答道,“就是帝君您老人家,總無緣無故欺負我。”然後頓了下,十分疑惑地道,“為什麼?”

    封霄的手指轉了個方向,捏住了貓妖尖尖小小的下巴,稍抬高,借著月色審度她含羞帶怒的臉。須臾才道,“你說呢?”

    “……”

    安安向來不是只臉皮薄的貓,奈何每回面對這位尊神都會覺得羞窘不已,便一直都十分苦惱。這回羞窘的感覺似乎更甚,她怔怔的不知怎麼回答,看見月光夜色同花雨都是封霄身後的背景,他深邃的黑眸平靜地俯視她,冷峻的五官在她眼前逐漸放大。

    小貓妖頓時覺得極其緊張,她想他大概又要一言不合就渡真元了。只是同封霄嘴對嘴渡真元的次數分明很多,這回她的心跳卻噗噗的,快得前所未有。她的十指不自覺地收緊了些,只覺全身上下滾燙得像從沸水裡撈起來。

    貓妖迷迷瞪瞪地閉上眼,他的唇落了下來。

    她知道今晚哪裡不同了——今晚她似乎格外喜歡這個搶了她瓜子喂仙鴿的尊神。

    帝君的唇微涼而柔軟,與她的滾燙有著極強烈的反差。起先是十分柔和的淺啄與輕吻,她的身軀有些僵直,也木呆呆的不知怎麼回應,他難得有這樣好的耐心,長臂一伸將她抱進懷裡,慢條斯理循循善誘。等她稍不那麼緊張了,他眸色漸深,唇舌在她粉嫩嬌紅的唇瓣上肆意撻伐。

    田安安被親得迷迷糊糊的,渾身滾燙,只知道抱住他的脖子吸食他渡過來的真元,腦子變得越來越昏沉不清。

    不知過了多久,封霄的唇離開了,握著她的腰居高臨下地看她。田安安的意識幾乎已經完全不清醒,甚至連自己是獸形還是人形都搞不明白了,只照著貓咪一貫的習慣伸手撓了撓帝君的臉,然後覺得有點不滿足,便又湊上去舔了一口。

    封霄眸色深沉,看著她眉心那道已經完全顯露,甚至還透出了華芒的金色結印,對上她妖異的琥珀色眼睛。他將她的細腰摟得更緊,低聲道,“是不是很累?”

    累麼?好像有點。

    貓妖點頭,窩在他懷裡打了個哈欠,有些含混地說,“前些日子,招搖山的狼妖同虎精干架,我不該去看熱鬧的……”說著語調忽然變得很委屈,“我不會騰雲,求了應常羲好久他都不去,便只能自己翻山越嶺。我那麼小一只,跑幾座山,真的很累,沒有迷路簡直都是造化。”

    他沉默地聽她說胡話,吻了吻她的額頭,“嗯,你乖。”指尖蓄了一道龍氣,順著她的脊梁骨注了進去。

    “唔……”小貓妖低呼了一聲,覺得有點疼,腦子卻越來越暈,終於疲憊地合上眸子,在他懷裡沉沉睡了過去。

    封霄眼中的眸色深不見底,劃破手腕,將龍血喂入她口中。好一陣功夫,貓妖眉心的結印才消褪下去。

    少女的睡顏乖巧而柔順,他端詳她片刻後捏了個訣,將她重新變回一只毛茸茸的小白貓,揣進懷裡。幾乎與此同時,一道殺伐之氣極重的劍風穿雲破霧直直而來,招式凌厲,大有一擊斃命之勢。

    封霄連眉毛都沒動一下,立在原地不避不讓,昆吾劍凌空而起,數萬道劍影的冷光瞬間照亮一方夜色,將那道意欲偷襲的劍風原封不動擋了回去。下一瞬,火樹銀花般的劍影萬劍歸宗,懸浮於三十六重天上方的昆吾以傲然之態飛回了劍鞘,穩穩當當落入尊神手中。

    方才一番動靜太大,小白貓在他懷裡拱了拱小貓腦袋,似乎睡得不太安穩。

    封霄收了昆吾,一只手抱小白貓,另一只手安撫地摸著她背上柔軟蓬松的小白毛,垂著眸子語氣冷漠道,“擅闖三十六天,魔君果然挺有膽識。”

    話音甫落,只見遠處夜幕中,鉛雲翻滾如浪,一道紅光攜著萬千濁戾之氣驟然便到了眼前。須臾光景,雲層同濃黑的戾氣朝四方散開,顯出了雲頭上的一只龐然凶獸,獸面猙獰,虎齒人爪,身形巨大,威風凜凜,正是魔君的坐騎,四海八荒,以貪食凶殘聞名於四海八荒的凶獸饕餮。

    饕餮獸低咆不止,吼聲如若驚雷,背上鑲著鞍,一個身著紅色戰甲,模樣長得十分不錯的男人坐在上頭。一手持劍,一手握韁繩,立於鎖妖塔前,面容英秀俊美,唇角挑著抹弧度,有種似笑非笑的意味,周身邪氣衝天。

    “封霄,”魔君的嗓音中帶著幾分戲謔的笑意,眸中卻如覆寒霜,“十萬年不見,你這狀貌還真是半分變化都沒有。一樣那麼讓我討厭。”

    封霄面色冷淡,點頭,“多謝。”

    紅袍男人挑眉,“不客氣。”

    魔君蒼刑,論歲數雖比封霄小了不知幾輪,但認真說來,他也是八荒中鼎鼎有名的一個大人物。而說蒼刑有名,原因除了他長了張相當耐看英俊的臉,以及他是魔族君上之外,還有一個,便是由他在十萬年前發起的神魔之戰。

    蒼刑和封霄有大仇,這件事在六界之中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想想看,被打得在一方雞不拉屎鳥不下蛋的澤子裡一睡就是十萬年,普通人都不能忍,更何況還是堂堂一屆魔君。

    八荒諸人皆知,魔君蒼刑與封霄帝君有神魔之戰的梁子,卻鮮有人知,此仇只是其二,還有更為重要的其一。

    似錦繁花已經落得差不多了,整片夜色又恢復成了一派濃黑的死寂。東天之下,鎖妖塔的輪廓被勾勒得不甚清晰,妖魔們嗅到了那股闊別已久的濁戾之氣,一個個都如嗅見血腥味的狼一般,長吟著,呼號著,用血肉之軀撞擊著固若金湯的結界,被紫氣灼傷,紫紅色的血水蜿蜒流出,將天池水染得一片狼藉。

    封印受了觸碰,立時有巨大無比的金色結印從東天穹頂囫圇扣下來,塔中的各種刑法變本加厲,妖魔們凄厲的嘶鳴響徹九重天。

    聽著那一聲復一聲的哀嚎,封霄略蹙眉,看了眼蒼刑,語調很平靜,“你是來殺我的?”

    魔君冷笑,“不然呢?找你下棋麼?”

    封霄略點頭,神色淡淡的,“換個地方打。”

    蒼刑眼角眉梢都透出幾絲譏誚的神色,“怎麼,怕我破了鎖妖塔的結界放出那些大妖大魔?”

    封霄搖頭,嗓音淡漠,說得也十分理所當然,理所當然得甚至沒有絲毫輕蔑的意味,“不是,你破不了我的結界。”頓了下,很有素質地說明了一下換地方的原因,“我的貓在睡覺,這裡吵。”

    聞言,魔君看了眼封霄懷裡那只毛茸茸的小東西,知那就該是他的貓了。沉吟片刻後,蒼刑周身的戾氣頓時升騰起來,盤旋在他頭頂上方猶如一條黑色巨蟒,吞雲吐霧無比駭人。他凜目,眸中殺氣頓起,寒聲冷笑道:“珈羅女君與你井水不犯河水,你卻奪了她性命,這個仇,我魔族世世代代都給你封霄帝君記著,要你悉數還回來。”

    這番話,蒼刑君說得十分鏗鏘有力,大有幾分氣吞山河蕩氣回腸的味道。也正是這番洋洋灑灑字字有力的開戰預備語落地之後,原本就睡得不大好的小白貓,不知怎麼就醒了過來。

    她腦子暈乎乎的,只記得自己剛才似乎很困,便窩在帝君懷裡睡著了,至於這後頭的事……這後頭……是個什麼情況?

    “……”小白貓懵了,小貓腦袋一揚,待看清眼前種種之後,她驚呆,抬起兩只小貓爪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瞬間整個貓都不好了——不過打個盹而已,怎麼醒來之後世界都變了……

    腦子裡正一番苦思冥想,不遠處的那名騎饕餮,著紅衣鎧甲,不知是誰的高大人影已經攻了過來。弄黑的濁戾之氣在他頭頂上方具體出了狀貌,宛如一條巨蟒,張開了血盆大口朝著他們突襲而至,狂風呼嘯,電閃雷鳴。

    從來沒見過這等陣仗的小白貓嚇傻了,嘴角抽搐,心道此情此景,她還是閉上眼睛繼續睡比較好,喵= =……

    “醒了?”驀地,帝君低低沉沉嗓音傳了過來。

    小白貓著實尷尬了一下,有些感動帝君他老人家正面迎敵的時候還有空跟她說話,便喵喵了兩聲,正了容色義正言辭道,“帝君,你現在好像有些忙,小妖還是到一邊兒去吧,不給您老人家添亂了。”

    “不用。”

    “……喵?”

    是時昆吾已經重新脫鞘,田安安只看見一道銀白色的光從眼前飛過,速度極快,回過神時昆吾劍便已經從巨蟒的口中刺了進去。濁戾之氣化成的巨蟒仰天長嘯,龐大可怖的蟒身痛苦地扭動,黑氣凝結的長尾瘋狂地在半空中肆意擊打,震得三十六天得白玉丹陛都在輕顫。

    田安安看傻了,不知昆吾劍在蟒腹中如何動作,只看得見萬道劍光交錯閃現。

    她想像了一下那把劍在裡頭開膛破肚的畫面,頓時抖了抖。

    不過片刻,那條巨蟒便仰高了蟒首怒吼了一聲,轟然倒地,濁戾之氣瞬間四散游走,頃刻間煙消雲散。

    小白貓瞠目結舌。終於知道為什麼他說不用了,因為這只尊神打架,她根本就連添亂的機會都沒有……

    封霄第二次收起昆吾劍,視線看向蒼刑,十分淡然地做了個總結,“你打不過我。”

    雷電之聲消退下去,濃霧也逐漸化開,田安安縮在帝君懷裡畏畏縮縮地看熱鬧,看著看著忽然愣了下——那位臉色鐵青來找封霄打架的,不是她在幻境裡見過的那個大兄弟麼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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