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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春野櫻]千金上賊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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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8 07:50:38 |只看該作者
第5章(1)

    前一刻還跟大家有說有笑的求安,在他走近時,卻斂起笑意,一言不發,甚至借機離開。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陸震濤感到懊惱。

    這感覺糟透了,曾經覺得已經靠近了的她,如今又突然遠離。雖然一開始她對他保持距離,甚至存著防心,但幾番相處之後,他已明顯的接收到她所釋放出來的訊息,感覺得到她已對他敞開心胸。

    在她眼裡,他多次看見那刻意隱藏卻又瞞不住的情愫,盡管他不知道她的來歷,可他不在乎,他對她動了心、用了情,甚至打定了主意等她,等她願意親口說出她所有事情。

    他已經忘了有多長的時間,他的心不再為一個女人牽掛。他看過他娘親過世時,他父親是活在什麼樣痛苦的深淵之中;而他,在惜兒死去之後,又是如何的悲傷失落。

    有愛,就會受傷。為了不再受傷,他早已決定不愛,可求安的出現,竟讓他死水般的心再起波瀾。

    多少女人想走進他的心,他卻無動於衷,即便她們使出渾身解數,他也不曾動心過,可她什麼都不必做,就輕易的攫住了他的心。

    是她那澄澈無邪的眼眸嗎?是她那情緒鮮明的臉龐嗎?還是她傻傻的、天真的樣子,以及她溫柔照顧著馬兒時的身影動搖了他?

    他內心的那道高牆是多麼堅固呀!可她竟輕而易舉的攻破了它。

    惜兒死去之後,他變成一個警戒、防備,不輕易相信任何人的人,想進到他的生活裡,得經過他非常嚴格的觀察及審視才行,可他初見她的那一天,便將她帶回騰雲山莊……

    他不怕麻煩,但也不是個沒事愛惹麻煩的人。對於不確定的人事或物,他總是存疑並提防著,可在他還不清楚她是不是一個麻煩之前,他竟已接納了她。

    他以為他再也不會對任何女人動心,但他卻不知在什麼時候開始戀上她……

    現在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她是他陸震濤想要的女人,除非她拒絕、她不願意,不然他一定會將她緊緊的抓在手中,攬在懷裡。

    只不過他怎麼都無法理解明明已經敞開胸懷的她,為何突然又緊閉心門。他記得很清楚,是從那天開始的……駱駿跟她說了什麼嗎?

    不,駱駿是個有分寸的人,怎會在她面前胡亂說他什麼?

    她的冷淡讓他變得焦躁,他整個腦子裡都是她的事。他厭惡這種不確定的感覺,不弄個清楚明白,他實在不舒心。

    晚上就寢前,求安端來溫熱的水讓他洗臉擦腳。這是她到靜湖苑後每天要做的事情,但他通常只讓她將水端來,接下來的事情,包括更衣,他都是自己來。

    “十二爺,水來了。”她面無表情,聲音冰冷,擱下了熱水就要離開,“我告退了。”

    “慢著。”他喚住她,“幫我擦臉擦腳。”

    她一楞,露出驚疑的表情,因為自她服侍他以來,他不曾對她提出這樣的要求。

    “怎麼?”他眉梢一揚,“不樂意?這本來就是你該做的事情。”

    “以前十二爺沒要我做這些。”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他語氣中帶著種說不上來的任性霸道,“現在我要你做。”

    “……”她看著他,不動,像是在猶豫。

    自從知道養在西馬廄的馬是初朧後,她就無法隱藏對他的恨意及憤怒。可在憤怒的同時,她又經常想起他的種種呵護,尤其是他為了她不惜冒得罪恭王的險……

    她感到掙扎、矛盾,她知道自己必須為父親報仇、必須奪回初朧,可是她不只找不到方法,還在不知不覺中戀上了他。

    她對他冷淡疏離,不只是因為仇恨,也因為她害怕自己越陷越深。

    “我、我不會。”她微微咬著下唇。

    “你都會幫馬刷洗身子了,給我抹臉擦腳有什麼問題?”他態度十分強硬,“快點,我想睡了。”

    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眼下的她仍是他的隨侍,她若還想為父報仇,將他繩之以法並奪回初朧,就必須想辦法留在騰雲山莊、留在他身邊。而要留下來,她就必須做他要她做的事情。

    於是,她上前擰了棉巾,一手輕托著他的臉,遲疑的、輕輕的替他抹臉。他微抬起下巴,兩只眼睛直勾勾的注視著她。

    距離太近,近得她整個腦袋發昏,她感覺到自己的手在顫抖,卻還是努力維持鎮定的幫他抹淨了臉、擦拭了腳。

    事畢,她要離開,陸震濤再度開口,“今天的活兒還沒做完。”

    “咦?”她一怔,狐疑的看著他。

    他唇角微微一勾,“替我更衣。”

    “什……”她驚訝的看著他,不解他為何突然提出這麼多的要求,“為什麼?”

    “這不都是你該做的事嗎?”說著,陸震濤兩手一攤,“快,幫我把衣服脫了。”

    她一臉為難,但還是硬著頭皮照辦,解開他的腰帶,脫去他的外衣,就在她靠他很近時,他突然一把攫住她的手,一個振臂將她擒上床去,她嚇了一跳,驚恐的望著他。

    “為什麼無視我?”陸震濤直視著她,目光炯炯,“你對任何人都能談笑,都和顏悅色,為何偏偏避開我,給我臉色看?”

    “我、我不知道十二爺在說什麼。”她驚羞惱怒的瞪著他,然後掙扎。

    他將她的手攫得更緊,“為什麼你可以跟駱駿或是其他人說說笑笑,卻對我避之唯恐不及?”

    “我……”她一楞,因為她在他眼底發現了濃烈的醋勁。

    “我明明感覺你已經願意靠近我了,為什麼卻又突然對我如此冷漠?你喜歡駱駿?”

    她真的不知道他在說什麼,而且她的心情已經從驚慌轉為憤怒——尤其是想到父親的死時,那原本被她壓抑著的怒氣及恨意在一瞬間排山倒海的向她襲來。

    不知哪來的火氣跟勇氣,她恨恨的直視著他,“是,比起十二爺,我更喜歡駱大哥,多過你十倍、百倍、千倍!”

    聞言,他濃眉一皺。“所以你對我忽熱忽冷,是在吊我胃口?”

    “嗄?”她一愣。

    “我不喜歡不確定的感覺,也不喜歡拖泥帶水……”他說:“你應該感覺得到我對你是什麼感覺吧?”

    迎上他熾熱強勢又帶著侵略感的眸光,她倒抽了一口氣。雖然她不曾被男人用如此熾熱的目光注視過,但她感覺得到他的眼神裡有著濃烈的渴望。

    不對,他喜歡的明明是莫羽翠那樣的女人,而且她也親眼見過他們是多麼的親熱,現在他轉性愛男人了?

    她羞憤的瞪著他,“放開我,要是被人撞見而傳出去,你如何在商場立足?!”

    “你以為我會擔心這個?”他唇角一勾,伸手撫摸著她的臉龐,“告訴我,如果我陸震濤要你,你願意嗎?”

    他要她?她聽著,頭皮一陣發麻。“我、我們都是男人,你快住手。”

    他聽著,不禁一笑,“小姑娘,你真是太有趣了。”

    “欸?”求安陡地一震,驚愕的看著他。她聽錯了嗎?他剛才叫她……小姑娘?

    陸震濤欺近她,使壞的將臉貼近她耳邊,低低地、輕輕地道:“你真香。”

    求安整個人一震,猛地推開他的胸膛,驚慌的望著他。

    看著她這表情,他心中一陣快意。想起她這幾天讓他心神不寧,心浮氣躁,整個人像是中了邪似的魂不守舍,他忍不住有種扳回一城的快慰。

    可,這樣的快意並不長久。

    求安驚羞而憤怒的瞪著他,然後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將他推開,如躲避猛獸般逃下了床,她眼眶裡噙著羞憤的淚水,恨恨地說:“你一直知道我是女人,卻做盡了所有逾越男女分際的事,讓我看不該看的,聽不該聽的,你無恥齷齪!你肮髒卑鄙!”

    他無恥齷齪?他肮髒卑鄙?如果他真是那麼下流,他想做的事太多了!

    “謊稱自己是男人,你也不算光明磊落。”

    確實。女扮男裝的人是她,但她是不得已的,如果不是他為奪初朧,不惜殺害她爹,她也不會這麼做,還得忍受這樣的羞辱,吃盡他的虧!

    她強忍著奪眶而出的淚水,恨恨地說:“我恨你!我恨你!”語罷,她轉身飛奔出去。

    見狀,陸震濤想追,卻又止步。

    他失控了,他用非常愚蠢的方式向她示愛,也因此傷害了她,此刻不管他說什麼,她都聽不下去吧?

    “陸震濤啊陸震濤,你不是要她嗎?怎麼這會兒卻把她越推越遠了?”他喃喃自語,無限懊悔。

    求安回過神時,發現自己竟跑到了西馬廄,而讓她回過神的,是熊二威嚴的沉喝。

    “誰?”

    她猛地回神,發現熊二正瞪著自己看。

    “這麼晚了,你來這兒做什麼?”

    她楞了楞,下意識的看著馬廄的入口,初朧就在那麼近的地方,她卻看不見也摸不到,而這一切,全是拜陸震濤所賜。

    這一刻,心裡有個聲音告訴她——杜求安,爭氣點!爹的仇,得報。初朧,得要回來!

    瞬間,她冷靜下來。“我睡不著,到處走走,一個不留神就走到這兒了。”

    熊二半信半疑的看著她,打發她走。“沒事就快走吧。”

    “熊二叔叔,”她笑笑地、小心翼翼地道:“您一個人在這兒守著,不累?不無聊嗎?”

    “我習慣一個人了。”許是知道她是陸震濤的隨侍,深得陸震濤的信任,熊二對她的態度不似之前那麼嚴厲且冷漠,但仍未卸下心防。

    “這馬廄裡肯定是非常重要的馬匹,才勞熊二叔叔如此日日夜夜的看顧著。”

    “它是十二爺最珍貴的寶,無論如何我都要替十二爺守著。”他說。

    “熊二叔叔對十二爺真是忠心耿耿……”

    “十二爺是我的恩人……”他似乎憶起了什麼,眼底有遙遠卻深沉的悲傷,“當年我受奸人所害,帶著女兒成了亡命之徒。”

    求安微頓,不自覺的專注聽起來。

    “她在途中生了重病,我卻不能也不敢帶她求醫,本想著上十二爺的船逃到延夏去,女兒卻……撐不

    到……”熊二嗓音沙啞了幾分,“我本已了無生趣,想抱著女兒投河共赴黃泉,但十二爺救了我……”

    聽著他的故事,求安驚訝又難過得說不出話來。她沒想到熊二有著這麼悲傷的過往。

    “十二爺知道我的事,不只厚葬了我的女兒,還為我還了清白,報復那個奸人,然後讓我在騰雲山莊安身,他的恩情,我今生做牛做馬也要還。”他續道:“女兒是我今生最珍貴的寶,十二爺幫我厚葬了她,現在我當然要為十二爺守著他珍視的寶……”

    聽完熊二的話,求安才知道熊二跟陸震濤的因緣。如果不是因為她知道西馬廄裡的馬就是初朧,她真的會被熊二的故事感動到淚流滿面,並打從心裡崇拜、尊敬,甚至是愛上陸震濤這個人。

    陸震濤對別人來說是恩人,對她,卻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

    “你快走吧。”熊二有點不耐地道:“不要在這兒問東問西的。”

    “好的。”她禮貌地道:“我不打攪熊二叔叔休息了。”說完,她彎腰一禮,旋身離開。

    陸震濤以為求安隔天會收拾行囊離開騰雲山莊,但她沒有。

    對此,他真是松了一口氣。那一夜她離開靜湖苑後,他便坐在院中候著,她其實離開不算久,但那一段時間卻是他此生最難熬的時刻。

    他知道一旦擁有,就注定有一天會失去,而那是他一直避免的傷害。可是對她,他卻有著即使會受傷也不想放開的執念。

    當看見她回來時,他難以形容自己內心的雀躍,但他沒有表現出來。

    這一日,莫羽翠托人送來臨河一品齋的糕點——

    “十二爺,這是莫姑娘托人送給你的。”趙世東將一品齋那精美的盒子托在手中,“莫姑娘真是有心,這可都是十二爺愛吃的。”

    陸震濤瞥了一眼,“你拿去跟大家分了吧。”

    “咦?”趙世東先是一怔,然後若有所思地道:“十二爺,你真打定主意不理莫姑娘了?她跟你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短,難道……”

    陸震濤神情略顯不悅,冷冷的睇了他一眼,“她給了你好處嗎?”

    趙世東尷尬的搖搖頭,“莫姑娘雖出身青樓,可誰都知道她只願委身於十二爺,這情分總是……”

    “我並不計較她的出身,不過我也從沒打算跟她白頭到老。”他直截了當的說道:“但她設計小雞,讓她差點兒成了範志霄的玩物,卻是我不能原諒的事情。”

    “可是小雞並沒真的吃虧,難道十二爺就不能原諒莫姑娘嗎?”趙世東一嘆,“都有一段日子了,你的氣該消了吧?”

    陸震濤像是不想再聽到任何關於莫羽翠的事情,眉心一皺,“行了,別再跟我提她的事,我還沒氣消。”

    趙世東又嘆了一記,“就為了小雞是吧?十二爺,有件事……你不能不知道。”

    陸震濤斜眼瞥著他,一臉“有屁快放”的表情。

    “十二爺,你知道莊裡開始有一些閑話了嗎?”趙世東續道:“大家都說你對小雞的愛護有加已經過火了,尤其你拒莫姑娘於千裡之外,更讓大家懷疑你是不是喜歡上小雞了。”

    陸震濤聽了,臉上十分平靜,沒有慍怒之色,也不急著解釋或撇清。

    挑挑眉,他一派輕松地說:“我是喜歡小雞。”

    聞言,趙世東瞪大了眼睛,“十二爺,你、你這是……雖然小雞長得清秀纖細,臉蛋不比真正的姑娘差,但他是帶把的呀!”

    “她沒有。”陸震濤深深的一笑。

    “沒有?他怎麼沒有?他……欸?”趙世東突然一震,驚疑地道:“十二爺,你說他沒有什麼?”

    “沒有你以為她有的那種東西。”看趙世東一臉震驚,陸震濤一笑,“她是個貨真價實的小姑娘。”

    “什麼……”趙世東的眼珠子差點兒沒蹦出來掉在地上,“小雞是姑娘?!”

    “沒錯。”他說:“她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從一開始我就知道。”

    趙世東難以置信,“怎麼可能?為什麼我們都沒看出來?”

    “因為你們全相信我,從我帶她回來的那一刻起,我便說他是小伙子,你們信我,自然不曾對她起疑。”

    “這怎麼可能呢?”趙世東一時之間還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他不信自己竟也看走了眼。

    “或許是因為她單薄,也或許她纏了胸,讓你們看不出半點蛛絲馬跡……”他拍拍趙世東的肩,“總之你放心吧,我愛的還是真真正正的女人。”

    “愛?”趙世東微怔,狐疑的看著他,“十二爺,你愛她?”

    “我還不知道我是愛她,還是喜歡她,但我相信我可以為她做很多事,而且我想要她。”他說。

    趙世東知道陸震濤所謂的“想要她”,並不是指肉體上的占有,而是情感上的擁有及追求。而這個,正是教他吃驚的、不敢相信的事情。

    他知道惜兒的死對陸震濤造成了莫大的傷害,也是他心上永遠無法抹去的罪惡及傷痛。自惜兒死後,他封閉了自己的心,不再對任何女人動情,因為他不想再經歷那種衝擊及悲痛。

    不曾擁有,就不會失去。這便是他對女人及感情的看法,也是他只跟莫羽翠或其他女人們只談享樂,不求交心的主因。

    可現在,他說他想要求安?

    “十二爺,你、你來真的?”趙世東說不上來此刻心中的感覺,但他為陸震濤感到開心,他那受傷、死寂、悲哀的心,也許將在求安身上得到某種程度的救贖。

    “我是來真的,但是她……”陸震濤濃眉微皺,“她不領情。”

    “要女人還不容易嗎?”趙世東一派輕松,口氣豪邁地道:“把她撲倒了,擒上床去,讓她給你生個孩子,她自然就順了、乖了。”

    陸震濤苦笑一記,“我雖然不敢自詡君子,但也不是野蠻人,我要她,可我要她心甘情願的跟我。”

    “唔……”趙世東沉吟須臾,“話說回來,她為何女扮男裝來到騰雲山莊?這件事,十二爺總得警醒。”

    “我沒忘了這件事。”陸震濤神情自若,不見一絲憂疑,“但她在我手心裡,也玩不了什麼花樣。”

    趙世東點點頭,“那倒是。”

    “世東,她的事,你暫時別說。”他慎重的交代著,“也許她有她的盤算跟目的,我還等著看。”

    “我明白。”趙世東一臉正經,“我一個字都不會說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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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8 07:50:54 |只看該作者
第5章(2)

    陸震濤必須到臨河處理一批貨物,因為需要調度多艘大型貨船,裡頭又有皇家托運之物,為求慎重,他決定親自走一趟。

    他要求安隨行,求安心裡雖不願意,但畢竟她是下人,主子說什麼便是什麼。

    再者,她也覺得陸震濤要她跟這一趟正是時候。

    她離開老家好久了,至今沒給常叔跟青哥哥半點消息,她想他們一定很擔心她吧?再說,如今她雖知道初朧在騰雲山莊,陸震濤也確實跟她爹的死脫不了關系,但她卻無計可施,至今仍沒有頭緒及方向。

    她需要求助他們,尋求他們的建議或是幫助。在臨河有專門替人送信的信差,她可以在那兒將信送到常叔手中而不被任何人發現。

    就這樣,她隨著陸震濤來到了臨河——

    到了行館之時,已經天黑,求安趁著陸震濤前往永業航運時,偷偷跑出行館前去找信差,付了五文錢後,她便沿著河岸欲回到行館。此時,河岸邊停了好多船只,船上堆放著如山般的貨物,她注意到船身上有著“永業”兩字,發現那是陸震濤的船。

    她從沒見過這麼大的船,不禁駐足多看幾眼。

    正要離開,忽然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她下意識的躲了起來,因為那不是別人,正是上次差點占她便宜的範志霄。

    她藏身在十分靠近船身的一堆布袋後面,清楚的聽見範志霄的聲音。他不是一個人,陸陸續續地,她聽見幾個人的聲音。

    “都調包了吧?”範志霄問。

    “都照公子的話去做了。”

    “哼,”範志霄冷哼一記,恨恨的說:“河安的監管官歐陽勤跟陸震濤有過節,早已結下梁子,要是歐陽勤發現陸震濤的船上有大煙,一定會整死他的。陸震濤,你敢打我,我絕不會讓你的日子好過。”

    聽範志霄提到大煙的事,求安心頭一驚。大煙只能用在治病上,是必須經過官家審查,少數特許人士才能拿到的番品,若私下流通,最重可判處死刑。

    看來,範志霄調包陸震濤船上的貨物,打算陷陸震濤於不義……天啊,私營大煙可是重罪,就算陸震濤再有錢有勢,能逃過一死,恐怕也是活罪難免。

    “公子,我已經幫你了,你、你可以把我女兒還回來了嗎?”一個聲音怯怯的問。

    “急什麼?等船到了河安,我自然會放了她。”範志霄說。

    聽他們的對話,似乎是範志霄脅迫陸震濤的船工協助調包貨物。

    不行,我得立刻通知陸震濤!

    當求安心裡響起這個聲音時,她著實嚇了一大跳。

    她為何為他如此擔心害怕嗎?他是她的仇人,若有人能對付他、教他生不如死,讓他跌入痛苦的深淵,那不正是她樂見的嗎?

    但為何當她知道範志霄要害他,她卻打從心裡替他擔心?她懊惱極了,可卻狠不下心視若無睹。話說回來,陸震濤是為了她才得罪範志霄這個小人,她怎能置身事外,眼睜睜看著他落難?

    下定決心,她打算立刻回去通知陸震濤此事。誰知一移動,竟不小心踢到腳邊的桶子,引起範志霄的注意。

    “有人!快把他給我抓住!”範志霄一聲令下,他的隨從便衝過來擒住正要逃跑的求安。

    當求安被押到他面前,他宛如得到寶物似的笑著,“唉呀,居然是你這小子,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範志霄,你真卑鄭,居然這樣陷害十二爺!”

    “你這嘴真刁,看我好好整治你後,你還凶不凶?”範志霄說著,伸手便將求安攫住。

    求安知道一旦被範志霄捉走,事情就難以收拾。要跑,她跑不了,唯一的方法就是往水裡跳。

    於是,她趁範志霄不備,抓著他的手,狠狠的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不放,範志霄慘叫著,卻甩不開她。

    隨從們衝過來拉開她,她便趁他們檢視範志霄的傷時,幾個箭步衝向岸邊,毫不猶豫的往下跳。

    冬夜,河水冷冽,她一跳進水裡便覺全身遭寒氣侵襲,心髒瞬間緊縮。

    “把他弄上來,別讓他跑了!”範志霄被狠狠咬了一口,皮開肉綻,氣得想殺人。

    “公子,這天氣下水會死人的。”實在太冷了,隨從第一時間還是猶豫。

    求安拚了命的游離岸邊,可不一會兒,冰冷的河水便奪了她的體溫。她快不能呼吸,全身僵硬,感覺身體不像是自己的,而且全不聽使喚。

    她往下沉了一下,喝了幾口水,難受地拍打水面想讓自己往上浮,可她的手腳凍得失去知覺,腦袋也要凍僵了。

    “你這奴才,快下去把他給我撈上來!”範志霄怕留活口壞他的事,氣衝衝的催促隨從下水。

    “公子瞧,他快滅頂了,這河水跟冰一樣,他活不了的。”隨從實在不想在這時節下水,又看求安載浮載沉,估計不用多久便會沉到水裡。

    就在此時,不遠處傳來聲音,範志霄等人怕事跡敗露,急急忙忙的逃離現場

    陸震濤離開永業航運,跟著幾名管事跟船工來到岸邊巡視船只,才剛抵達,船工便驚訝的喊道:“水裡有人。”

    幾個人往船工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身子在河面上浮浮沉沉,偶爾手揮動一下,卻不明顯。

    “還活著嗎?”有人問。

    “既然撞見了,死活都要把他撈上來。”陸震濤說道。

    這是他的原則。他的事業靠的就是長河,凡是在水裡的人,不論死活,他都會將他們救上來,能救活是好事,救不活的,他也會替這些流水屍找到家人,若是無名氏,他便將他們安葬,讓他們入土為安。

    “我不怕冷,我下去吧。”一人自告奮勇。

    這時,一道月光自船與船之間的縫隙落下,照在那落水人的臉上。只一眼,陸震濤瞬間有種心髒凍結的感覺。

    “該死,是小雞!”他說著的同時,已經一個箭步往岸邊衝。

    趙世東聞言一震,急著要拉他,“十二爺,別……”

    話未說完,陸震濤已經一個縱身下水,拚了命的往求安游去。

    岸邊,趙世東等人緊張憂急的看著,陸震濤雖諳水性,但這河水冰冷,一般人難以承受。

    陸震濤一下水就感覺到河水的威力,但他心裡只想著求安,他不想失去她,即使他還不算擁有她。

    他從不曾如此恐懼過,那種仿佛有人要從他身上割去心肝脾肺腎的感覺,讓他直打顫,他可以確定那不是因為凍,而是因為怕。

    因為害怕、因為不安,他與她之間雖是咫尺,卻如天涯。

    岸邊,趙世東他們幾個人不斷的喊著,但他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麼,只想立刻碰觸到她,只想牢牢的將她抱在懷裡。

    終於,他構到她的袖角,並將已經失去意識的她拉向自己。

    “小雞!”他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大聲呼喚著臉色發白,毫無意識的她,“求安!求安!醒醒!”

    仿佛聽見他的聲音般,她微微的睜開眼睛,眼神卻已渙散——

    陸震濤走私大煙犯了國法,遭判死刑,即日推出午門施以吊刑。

    午門前,眾人聚集,議論紛紛,只見陸震濤被押上台子,消瘦憔悴,英氣不再。行刑人用黑布套住他的頭,再將繩圏套住他的脖子,命他站上凳子。

    腳一踢,凳子倒下,陸震濤兩腳懸空,不停掙扎、掙扎、掙扎……

    底下一片鴉雀無聲,不多久,他不動了。

    求安看著這一幕,終於放聲哭叫——

    “十二爺!”

    “姑娘?”魚娘聽她哭叫,急忙拍拍已經昏迷多日的她。

    魚娘是臨河一家酒肆的老板娘,跟陸震濤頗有私交。幾日前,陸震濤將求安從冰冷的河水中救起,便就近將她送至魚娘這兒安置。

    她是女人的事情,除了陸震濤跟趙世東再無人知。她被撈起時,衣服濕透,纏胸布松了,陸震濤為免讓人覷見,只好送到魚娘這兒來托她照料。

    求安從可怕又悲傷的夢境中慢慢蘇醒,這才發現自己穿著女人的衣服,躺在陌生的房間裡,而床邊有一位年約四十的陌生女人。

    “我……”她想動,卻全身虛弱乏力。

    “別起來,你掉進河裡受了寒,元氣大傷……”見她一臉困惑的看著自己,魚娘一笑,“我是魚娘,是酒肆‘醉人間’的老板娘。”

    “我為什麼會在……這兒?”她問。

    “是十二爺把你帶到這兒來托我照顧的。”魚娘說:“你是個姑娘家,十二爺大概是不想讓人發現你的身分吧。”

    聞言,她一怔,“他帶我來?”

    “嗯。”魚娘續道:“是十二爺跳進水裡把你救起來的,聽說世東連攔他都來不及呢。”

    求安驚疑不已。是陸震濤把她救起來的?她猶記得失去意識之前,她仿佛聽見陸震濤喊她的聲音,也看見了他的臉,她以為是自己一心念著要去通知他才會有那樣的幻覺,沒想到……

    知道是陸震濤救了她,她的心突然好痛好痛。為什麼他要對她這麼特別?他是她的仇人,她只想用力的恨他,而不是用力的喜歡他。

    可是,他對她做的卻都是讓她恨不了他的事情。想著,她懊惱得紅了眼眶。

    魚娘不知想起什麼,忽然一笑,“十二爺是個梟雄般的人物,就算是面對那些官爺貴族,也從不表現得卑微小心,可他帶你來的那天……我還真沒看過他那種驚懼的樣子,看來,你對他很重要。”

    她不知該如何回應。她多麼希望他對她沒什麼特別的,她多麼希望他把她當下人般使喚奴役,這麼一來,她就可以輕而易舉的仇恨他了。

    說到仇恨,她猛地想起範志霄的事。

    “魚娘姊姊,十二爺呢?”她急問。

    “他……”魚娘一臉為難,“他派世東來跟我說,千萬別讓你知道他的事,可是……”

    “什麼事別讓我知道?”她一驚。

    “你別急,他希望你好好休養。”魚娘說。

    “魚娘姊姊,我有事要告訴他,非常迫切呀!”

    “唉。”魚娘一嘆,“可他現在被關在官衙大牢裡,任何人都見不了他。”

    “什……”她陡然一愣。

    “他的船上藏了大煙,在河安讓歐陽勤查到了。”魚娘一臉憂心地說:“歐陽勤親自將船押回臨河舉發十二爺,他便被逮進官衙了。”

    事情怎會發展得這麼快?她究竟昏迷了多久?

    “魚娘姊姊,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他已經被關在大牢三天了。”魚娘說:“走私大煙是重罪,要不是他平素與人結下不少善緣,很多官門中人都受到他的恩惠,恐怕他早已被判刑處決。你一直昏昏沉沉,有時像是醒了卻又回不了神,一轉眼就八九天了,因為十二爺非一般人,今天刑部李大人會抵達臨河,決定明早親審十二爺。”

    難道正如她的惡夢般,陸震濤會遭到吊刑?不不不,她一定要救他,她得還他清白!想著,求安奮力的起身。

    “你干什麼?”魚娘一見她起身,立刻阻止她,“不行,你寒氣入了五髒六腑,大夫說你必須臥床休養,否則日後會落下嚴重的病根啊!”

    她臉色蒼白,身體虛弱,但眼神卻堅定。“只有我能證明他的清白。”說罷,她仿佛抱著必死決心上戰場的士兵般起身,下床。

    陸震濤入獄的翌日,他的大哥陸震雲便得知消息並憑靠著各種關系,來到大牢探視他。

    “怎麼才進來一天,你看起來便十分疲憊憔悴?”

    “這都拜歐陽勤所賜。”陸震濤一笑,“他一天只給我吃兩個饅頭,夜裡又叫我起來問審,吃不好睡不飽,臉色還能好看嗎?”

    陸震雲聽著,懊惱氣憤,“這歐陽勤分明是挾怨報復,要不是他姑母是吏部尚書的夫人,他上次犯的罪夠他死幾次了。”

    兩年前,陸震濤負責運送宮廷寶物到聖上位於出鳳的行宮,航經河安靠岸休息一晚,歐陽勤竟趁職務之便上船偷取寶物而被陸震濤逮個正著。他求陸震濤放他一馬,但陸震濤早聽聞他一些惡行,想給他一個教訓,因此舉發他。

    歐陽勤雖因姑母的奔走逃過死劫,但還是被杖責五十,足足在床上趴了三個月才能下床,自此便與陸震濤結下梁子了。

    陸震濤做的是航運生意,陸震雲則在京城經營陸運,人脈甚廣,一聽見弟弟遭難,他便趕赴臨河探視。

    “震濤,到底是誰用大煙陷害你?”陸震雲生氣地說。

    “我的脾氣會與小人結怨也是尋常,還真不知道是得罪了誰。”陸震濤身陷囹圄,但還是沉穩冷靜,一派悠閑。

    這時,一旁的趙世東說話了。“十二爺,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你說吧。”

    “十二爺,那日你在河裡撈起小雞,而那附近停的船正是翌日要前往河安的船,小雞怎會……”

    “世東。”他打斷了趙世東,“我不相信她會做出那種事情。”

    “可是……”趙世東眉心一擰,“她女扮男裝又來歷不明,天知道她想方設法進到騰雲山莊是為了什麼……”

    “她做不出那種惡毒之事。”陸震濤神情篤定地說。

    “小雞是……”陸震雲疑惑地說。

    陸震濤將他跟求安的相遇,以及求安女扮男裝之事告訴了陸震雲。

    聽完,陸震雲覺得不可思議,“震濤,你不是如此大意的人,怎會輕易的收留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

    陸震濤未答,一旁的趙世東已搶著幫他解釋。“還能為什麼?十二爺戀上了她。”

    “戀上她?”陸震雲詫異道:“惜兒死後,你關起心房,游戲人間,只為不再牽掛,怎會……我對這只‘小雞’可真是好奇。”

    陸震濤淡然一笑,“人生難免有無法預測的意外,至少她是個美麗的意外。”

    說完,他自袖中取出一封信函,交給了陸震雲,“大哥,這封信有勞你幫我交給刑部李大人。”

    陸震雲微頓,接過信函,“這是怎麼回事?你是何時寫的信?”

    “你就別多問了,交給李大人便是。”他神情泰然地道:“這麼大的案子,當然要讓李大人這等地位的人來審。”

    陸震雲看著一旁似乎也滿臉疑問的趙世東,“世東,你也不知情?”

    趙世東搖搖頭,一臉茫然。

    “震濤,你葫蘆裡賣什麼藥?”陸震雲問。

    他唇角一勾,悠哉地說:“時間到了,你自然會知道,替我轉告爹,請他老人家不用擔心,我這個不肖兒子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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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8 07:51:11 |只看該作者
第6章(1)

    官衙外,求安拖著虛弱的身子擊鼓鳴冤,一旁因為受陸震濤所托而不放心的魚娘扶著她,怕她體力不支。

    衙役跑出來制止她,要她停止擊鼓,可她不從。

    “你快走!”衙役喝道,“刑部李大人就要到了,別在這兒鬧事!”

    “我要見官老爺,我要見大人!”她用盡全力的大喊。

    “別鬧,再不走,休怪官爺我不客氣!”

    “我要見大人,我要告訴他事情的真相!”她哭喊著,“十二爺是無辜的,他是被冤枉的!”

    此時,她的擊鼓聲及騷動驚動了府衙內的歐陽勤。歐陽勤來到門外,得知她是要為陸震濤伸冤,立刻充滿敵意。

    “臭婆娘!”他上前一把拎起她的衣領,將她狠推在地道:“快滾!大人豈是你說見就見的?!”

    魚娘扶住她,氣憤地道:“歐陽大人,你說就說,干麼動手?”

    “你最好帶著這丫頭離開,否則我對你們不客氣!”歐陽勤語帶恐嚇。

    魚娘知道歐陽勤是個卑鄙小人,凡是跟陸震濤相關的人事物,他絕不會留情,求安身體虛弱,她擔心再這麼下去,恐怕會加重病情。

    “姑娘,咱們先回去吧,我怕你撐不住……”魚娘在她耳邊悄聲地說。

    “不!”求安神情堅定,不知哪來的氣力往前爬去,跪地磕頭,“大人,十二爺是遭人陷害的,他沒有走私大煙,我能作證。”

    求安不知眼前的歐陽勤跟陸震濤有過節,一心一意的央求他。

    聽到她說她能作證陸震濤是遭人陷害,歐陽勤臉色一沉。他多想報當年那五十大板的仇啊,要是求安真能證明陸震濤的清白,那他就報不了仇了。

    於是,他拔出了腰間的配劍,劍尖指向她的胸口,威脅道:“胡說八道!再不走,我殺了你!”

    她揚起頭,眼底沒有一絲懼色,“我要為十二爺伸冤。”

    “找死!”歐陽勤反轉劍尖,欲以劍柄重擊她的頭。

    “住手!”突然,一聲沉喝傳來,正是剛抵達臨河的刑部李大人。

    李大人未著官服,又少有人見過他,一路行來沒人知曉他的身分——除了歐陽勤。

    他兩年前犯下大罪之時,便在堂上見過李大人,自然記憶深刻。

    “卑職參見李大人。”歐陽勤收起劍,小心翼翼地說。

    聞言,求安知道眼前身著藍袍,看似文人雅士般的男人正是李大人。她立刻爬至他跟前跪求,“民女叩見大人,我要為十二爺伸冤,證明他並未犯下國法。”

    李大人神情凝肅的看著她,沉默了一下,“起來。”

    一旁的魚娘立刻上前扶起虛弱的她,“大人,這位姑娘可以證明陸震濤是被陷害的。”

    李大人直視著她,“小姑娘,你如何證明陸震濤的清白?”

    “民女親眼見到有人將大煙與船上貨物調包。”她說。

    “噢?”他眉梢一挑,略顯訝異。

    歐陽勤上前,激動地說:“大人,切莫聽這丫頭胡言亂語。”

    李大人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你是說本官昏庸愚昧,不辨是非?”

    “卑職不敢。”

    “歐陽勤聽命。”李大人威嚴地道:“立刻將嫌犯陸震濤提上公堂,本官要立刻進行堂審。”

    大牢中,陸震濤盤坐閉目。

    被關進大牢四天了,因為日進一餐,又經常在深更半夜讓歐陽勤以問審的名義叫起,他吃不好睡不飽,憔悴清瘦了許多。

    即使走私大煙是死罪,但他並沒有太擔心自己的安危。這些年來國家多次征討邊疆,陸家可是提供了不少幫助,不只負責運送人員及物資,還捐了不少白銀及軍糧,因著對國家的這一點貢獻,他深信自己即使真的走私大煙,也不見得會遭判死罪,更何況,他根本沒做過這件事。

    這會兒,最讓他懸心的是求安。那日他自河裡將她救起時她已失去意識,大夫說若再遲些便是神仙難救,之後她昏迷不醒,身子冰涼,怎麼都暖不了。

    他本是守在她身邊的,直到歐陽勤押著他的船回到臨河,說他走私大煙而將他收押大牢後,他才離開了她。

    求安還好嗎?他不得見任何人,也無從自趙世東或任何人口中知道她的狀況。

    她好嗎?想起那一晚的事,他的胸口還會莫名的抽緊。

    原來她在他心裡,已經那麼重要。

    “十二爺。”這時,一名衙役來到牢外,十分客氣地道:“李大人到了,他要立刻進行堂審,所以你可以出去了。”說完,他便打開了牢門。

    陸震濤站起,微微彎腰步出牢房,“有勞。”

    “哪兒的話,”衙役一臉歉疚地道:“我受過十二爺的恩惠,可卻眼睜睜看著十二爺受罪,無計可施。”

    陸震濤拍拍他的肩膀,不以為意的一笑,“千萬別放在心上,你也是聽命行事。”

    “謝謝十二爺,”衙役續道:“不過十二爺放心吧,有個姑娘說她能為你作證,還你清白。”

    聞言,他一怔,“姑娘?”

    在他設想的發展裡,並沒有“姑娘”這號人物。

    “是的,詳細情況我也不清楚,十二爺到了堂上便見分明。”

    聽他這麼一說,陸震濤迫不及待的想立刻上公堂。一到公堂,看見李大人坐在堂上,臨河縣官、歐陽勤亦在兩旁,還有一位纖細的姑娘跪在堂前,正是求安。

    她要還他清白?莫非她看見什麼又知道什麼?

    正忖著,他被押至求安身邊。

    “草民參見李大人。”他拱手一揖,直挺挺地站著。

    見他站著,歐陽勤喝道:“大膽!見了李大人還不跪下?!”

    陸震濤神情平靜,“草民無罪,何須跪下?”

    一旁,求安抬起眼望著他,心頭一驚,因為他的樣子真的有點憔悴狼狽,不只滿臉胡碴,身上還微微有了味道。

    見他清瘦這麼多,她可以想見他在牢中必定過了幾天不輕松的日子。

    看著,她不禁心痛,如果她早幾天醒來,是不是他不用受這樣的罪?

    “十二爺,對不起……”她聲音虛弱地道:“我來遲了……”

    看著她那蒼白的臉及虛弱的模樣,再聽見她氣若游絲的一聲對不起,陸震濤的胸口一陣抽緊。

    “陸震濤,”這時,李大人問了,“大煙乃朝廷的特許品,不得私下買賣流通,但卻在你的船上查獲大煙,你可知罪?”

    “大人,草民絕無走私大煙。”

    “姑娘,”李大人轉而直視著求安,問道:“報上你的姓名,說明你與陸震濤的關系。”

    “民女周、周求安,永樂人。”一直以來她都欺騙陸震濤,現在認了自己姓杜,恐怕只會引起他的疑心,因此她鬥膽的欺騙了李大人。

    “周求安,”這時,李大人續問:“你說你能證明陸震濤的清白?”

    “是的,大人,十二爺的貨物遭到調包的時候,我在現場。”她說:“我親眼見到有人調包船上貨物,欲嫁禍十二爺。”

    “若屬實,為何你到現在才現身?”李大人問。

    “民女當時想立刻回去通知十二爺,無奈被真正的犯人發現,情急之下,民女跳入河中,之後我……”說著,她突然咳了起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見狀,陸震濤立刻蹲下輕拍著她的背,當他一觸碰到她,發現她的身子十分冰冷。

    “大人,她落水之後失去意識,寒氣竄入體內,十分虛弱,可否……”

    “不,”求安打斷了他,續道:“大人,我、我有看見那真正的犯人。”

    “是嗎?”李大人神情嚴肅地道:“你可還認得出他?”

    “他化成灰,我、我都認得。”她神情堅定,語氣篤定,“那人便是恭王爺之子範志霄。”

    此話一出,堂上一片嘩然。

    “大膽!”縣官斥喝,“你說的可是恭王之子!”

    “天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她目光一凝,直視著李大人,“大人廉明,當明察秋毫,還十二爺清白。”

    “周氏,你指控恭王之子,可有確證?”李大人問。

    “大人只要將範志霄提至公堂,民女便能指認他。”她說。

    李大人沉吟片刻,下令,“立刻傳範志霄上堂。”

    範長庵跟範志霄正巧在臨河,聽聞求安所指控之事,立刻斥為無稽,但李大人奉聖令離京審案,範長庵縱使貴為王爺也不能違逆,於是便領著範志霄來到官衙。

    範志霄雖自認天衣無縫,就算求安指控他,只要他不認,李大人也奈何不了他,但一路上還是忐忑不安。

    來到公堂之上,看見當日他欲染指的少年郎竟是個不折不扣的姑娘時,他先嚇了一跳。

    “來人,備座。”李大人命人擺上一張椅子,“恭王爺,請坐。”

    範長庵是聖上的皇叔,自然備受禮遇。他落坐後,李大人便開始進行堂審。

    “周氏,你看清楚,你說的那個犯人是否就在堂上?”

    求安點頭,手指著站在範長庵身邊的範志霄,“犯人就是他。”

    “你胡說什麼?”範志霄瞠目怒斥,“是陸震濤要你血口噴人,胡亂栽贓的嗎?”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求安其實暈眩得十分厲害,而且身體冷得發顫,若不是靠堅強的意志力撐著,她已經倒下了。“大人,我親眼看見也親耳聽到範公子擄走船工之女,脅迫他幫忙將貨物調包,想教船到河安時遭當地監管官大人查獲,嫁禍於十二爺。”

    “你胡說!”範志霄心虛,色厲內荏地道:“是陸震濤要你這麼說的吧?哼!

    他讓你女扮男裝貼身伺候,天知道你們是不是有見不得人的勾當!”

    “範志霄,你的嘴巴放干淨一點!”聞言,陸震濤沉聲一喝。

    “難道不是?”範志霄哼聲。

    “就算我跟她真有什麼,也不是見不得人的關系。”他冷然一笑,“我未娶,她未嫁,兩情相悅也是天經地義之事,再說,我跟她的關系與你調包栽贓亦是兩件事。”

    “李大人,”範長庵哪裡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有多荒唐,但護子心切的他無論如何都要替兒子脫罪,“光憑片面之詞豈能入我兒的罪?”

    “大人,”求安直視著李大人,“那日我要脫逃時,狠狠的咬了範公子一口,相信傷仍未愈,範公子若真無罪,就請他撩起右手的袖子吧!”

    此話一出,範志霄陸地一驚,下意識的將右手往身後放。

    見狀,李大人神情凝肅,語帶命令,“範公子,請立刻將右手袖子撩起。”

    “我、我為何要配合?她胡亂指控,我便要……”

    他話未說完,李大人手中驚堂木重拍桌面,打斷了他,“這是證明你清白的唯一方式,你卻不願配合,分明有鬼。”說罷,他看向神色鐵青的範長庵,“恭王爺,這事您怎麼看?”

    範長庵沉默不語,神情凝重。

    “恭王爺,這事可大可小,您自己斟酌。”李大人將問題丟給了他。

    範長庵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著身旁的範志霄。知子莫若父,看著範志霄臉上及眼底的不安,他幾乎確定範志霄便是真正的犯人。

    “撩袖子。”他沉聲說。

    “爹……”

    範長庵懊惱的瞪著他,“撩是不撩?!”

    眼見紙已包不住火,範志霄不情願的撩起右手袖子,臂上果然有著清楚的牙印。雖然已經過了那麼多天,但因為求安實在咬得太狠,那傷沒個把月是好不了的。

    看見他臂上的牙印,範長庵倒抽了一口氣,倏地站起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廢物!”他這是打罵給別人看的,不為別的,只為保這雖是廢物,卻是他骨肉的兒子,“你好大的膽子!

    居然敢拿大煙這種事惡作劇?!”

    範長庵聰明,先將範志霄的罪行下了惡作劇的注解。

    “恭王爺,這是天大的重罪,可不是兒戲。”李大人說。

    “大人,”範長庵態度謙和有禮,“孩子不懂事,並不真的想致人於死,再說這大煙並未危害到任何人,亦無作買賣,是否此事就此打住?”

    李大人沉吟著,神情嚴肅而認真。

    範長庵看得急了,又道:“大人,小犬不才,本王自會帶回親自教訓,不過這大煙,他肯定不是拿來自己用的。”

    “恭王爺意思是,此事要化小化無?”李大人神情凝肅,“下官向來公正,怎可……”

    “大人,”範長庵急說:“孩子貪玩罷了,並沒害人。”說完,他狠狠的抽了範志霄兩耳光,斥道:“愛玩吧?!瞧你現在可玩出火來了!”

    “爹,我……”

    “住口!”他惱怒地喝斥範志霄,然後轉而向陸震濤求情,“十二爺,你不會追究吧?”

    陸震濤沉吟不語,臉上覷不出一絲情緒。

    在他為了求安而得罪範志霄這個小人後,他便猜到範志霄總有一天會跟他討,因此派人在暗中注意著範志霄的一舉一動。當他為了將貨物調包而擄了船工的女兒時,陸震濤便已知曉,更將計就計讓範志霄自以為陷害了他,並讓歐陽勤逮他入監。

    商人是不會輕易攪和政局的,他不想得罪誰,也不想攀附誰,但凡是惹到他頭上來的,他都不輕放。

    範志霄調包貨物時,他雖可當場人贓俱獲,但範志霄是恭王之子,臨河縣官在人情及權勢壓力下必然不敢嚴辦此事。於是,他讓範志霄把大煙放到他船上,再讓船航至河安讓歐陽勤查獲,將此事鬧大。

    他去函刑部李大人,也是趁機賣李大人一個人情。恭王雖是當今聖上之叔父卻一直覬覦皇位,私下拉幫結黨,收攏各方人馬,聖上雖知道其居心,卻始終無法抓到他的小辮子。

    李大人向來忠心於聖上,傾全力輔佐及支持他,可也對恭王無計可施。這次他給了李大人這個親自堂審的機會,不只助他重挫恭王銳氣,也讓他有把柄在手,制衡恭王。

    他暗助李大人鞏固聖上的地位,聖上及李大人往後自然會給他一些方便,這一切的一切全在他的掌握之中,除了求安。

    他真沒想到她會成了最佳的證人,就因為她咬了範志霄一口,才教耍賴的的範志霄百口莫辯。

    現時,他的目的達成了,不只幫助李大人重挫恭王,又能在此時替恭王說話,給他一個天大的人情。

    這一次的鬥爭,他是最大的贏家,裡子、面子都俱全。

    “李大人,”他說:“草民想範公子應是一時好玩,草民跟恭王爺素有交情,不看僧面看佛面,此事就這麼罷了吧。”

    聽他這麼一說,範長庵總算松了一口氣,眼底有感激地說:“謝謝十二爺的厚道及寬容。”

    “王爺言重。”他淡淡一笑。

    李大人能抓住恭王的小辮子,全靠陸震濤,這個面子他自然是要賣的。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本官亦無意見,不過此事已傳到聖上那兒,因此要記錄備查,恭王爺……”他直視著恭王,“您沒有異議吧?”

    範長庵好不容易保住兒子,還能有什麼異議,點點頭,莫可奈何的答應了。

    “那好,”李大人一臉神清氣爽地道:“本官確定陸震濤無罪,立刻釋放。”

    他一說完,跪在一旁的求安放心的笑了。

    “十二爺,太好了……”她說完,全身氣力放盡,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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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8 07:51:30 |只看該作者
第6章(2)

    求安幽幽轉醒,發現陸震濤就坐在旁邊,兩只眼睛定定的、深深的注視著她。

    見她醒來,他臉上笑意立刻漾開。“你可醒了。”

    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她在靜湖苑裡的房間。

    “你昏睡多日了,餓嗎?”他溫柔地道:“你真是太胡來了,寒氣都鑽到五髒六腑之中了,還跑到衙門去擊鼓鳴冤。”

    她看著他,什麼話都說不上來。

    她感覺不到餓,感覺不到累,只感覺到深深的懊惱及掙扎。

    他是她的仇家,可她竟然為他擔心受怕,甚至冒著生命危險都要替他解圍,這是什麼道理?她為什麼會愛上他?

    她越想越覺痛苦,忍不住掉下眼淚。見狀,陸震濤心頭一緊,立刻伸手揩去她的淚水。

    “小雞,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她搖搖頭,淚水很快模糊了她的視線。他伸手想扶她起來,可他的手才一碰到她,她便虛弱的說:“不要碰我……”

    “小雞?”他濃眉一皺,感到受挫。為何她對他總是忽冷忽熱?當日她會咬範志霄一口然後跳下水去,必然是因為她撞見了事發經過想立刻通知他,才會被範志霄發現。

    她明明寒氣侵身,虛弱至極,但一聽說他被打入大牢,便不顧自己的身體趕赴衙門為他深冤。她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他。

    她若是不在乎他,又怎會那麼做?但若他在她心裡是如此的重要,她又為何拒他於千裡之外?她忽冷忽熱又若即若離,實在教他難以忍受。

    “夠了。”他目光一凝,不顧她的反對,伸出雙臂將她抱起來並攬在懷裡。

    她掙扎,他不松手,只是霸道又任性的緊抱著她,她內心煎熬,淚水不停的落下。

    “周求安,你這是在折騰我嗎?”他將她牢牢的抱住,低啞嗓音裡帶著懊惱。

    “為什麼每當我感覺你終於接近我的時候,你又想遠遠的逃開?”

    聽著他這番話,她陡地一驚,迷惘的看著他,咀嚼著他話中的意思,而迎上他那深沉又熾熱的黑眸,她的心鼓動著。

    “你不明白嗎?”見她一臉茫然,他有點氣,也有點急,“你感覺不到我對你的不同?感覺不到我想接近你,也希望你接受我?”

    她心頭一震。老天爺,他在向她示愛?

    天知道她有多麼希望他不是她的仇人,可偏偏他是。她虛弱的掙了一下,“放開我……”

    “我不。”他霸氣十足地道:“因為我感覺得到你在乎我。”

    “我、我沒有。”她滿臉漲紅。

    “你拚了命的逃離範志霄,又拚了命的到衙門去援救我,這不是在乎?”

    “我只是……”

    “你在抗拒什麼?”他端起她的臉,深深的注視著她,“你怕什麼?你有什麼顧慮?”

    “我沒有,那只是基於道義才……”被他熾熱的眸子鎖住,她一陣暈眩。

    她好害怕,再這麼下去,也許終有一天她會忘了父仇。駱駿說得對,沒有他陸震濤征服不了的女人,如今她也被徹底的征服了。

    如果可以,她真想立刻離開騰雲山莊、離開他,以免做出愧對父親及良心的事來。可她若現在逃了,父仇又當如何?

    “周求安,”陸震濤直視著她,“我不是個君子,可也不是個混帳,我會很直接的追求你、爭取你,但你放心,若你不願、你不愛,我也不會強求。所以,你看著我的眼睛……”

    “不要!”她眉心一擰,緊閉雙眼。

    “為什麼不?你怕你心口不一?”

    “你為什麼要這麼欺負人?”她閉著眼,羞惱地說:“你身邊有那麼多女人,為什麼要煩我?”

    “因為我把你放在心上了。”他說。

    聞言,她倏地睜開眼睛,驚羞的望著他,“什麼……”

    “已經有很久很久一段時間,我再也不讓任何女人上我的心了,直到我遇見你。”他神情認真而專注。

    很久很久沒讓任何女人上他的心?他的意思是曾經有個女人上了他的心?

    她發現他眼底閃過一抹哀傷,不知怎地竟覺心痛。

    “擁有就要承受失去的苦,所以我不想再擁有,但是……”他深情的注視著她,“你讓我決定再度擁有。”

    他的話語讓她的心緊緊的一縮,痛,又甜蜜。她不曾被誰這麼熱烈的渴求過,也不曾如此瘋狂的想跟某個人在一起,只可惜……他做了一件錯事,而那注定他們不會也不可能有結果。

    “我對你,並沒有你以為的那種感覺。”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從來都沒有。”

    “是嗎?”他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眼裡滿滿關不住的熱切及渴望。

    “是。”她直視著他,力持鎮定地道:“我對你只有主從之情。”

    “那好,”他唇角一勾,笑得迷人,“我會打動你的。”

    求安恢復女兒身在莊中行走了。

    從前大家只以為她是個特別柔弱的男子,現在發現她其實是個惹人憐的女子。

    她依舊在靜湖苑服侍陸震濤,也依舊去馬廄做她該做的事情。

    恢復女兒身後,她有了一些從前不曾有過的特殊對待,從前大家不怕讓她做粗活,現在大家都搶著幫她做粗活。

    在陽盛陰衰的騰雲山莊裡,她就像是珍稀逸品般,那些未婚的小伙子都忙著討好她,就連駱駿也不例外。

    雖然她要大家別待她特別,也盡量完成原本就屬於她的工作,可大伙兒還是不時簇擁著她、圍繞著她,還有人私下給她送點小禮物或是好吃的,這令她十分困擾,卻又不知道如何推拒他們的好意。

    這些事看在陸震濤眼裡,自然是不舒心的——尤其是求安對他特別的疏離。

    這日,求安來到馬廄干活,一不小心扭了腳,駱駿見狀,立刻幾個箭步衝了過來。

    “求安,你沒事吧?”他伸手扶著她。

    “沒事,只是扭了一下。”她很有技巧的抽回了手,不想太親近,卻也不想駁了他的好意。

    “我扶你到樹下休息。”他說。

    “我自己能走的。”她婉拒了他,然後忍著痛想走到馬廄旁的楓樹下,可才走了兩步,便痛得站不直。

    “你看你,別逞強。”駱駿逮到這救美的機會,無論如何都想表現一番。

    就在他伸出手要扶她之時,一只手切了進來,一把抓住了求安。

    陸震濤不知何時欺近,一把將求安攬住,將她及路駿阻隔開來,仿佛他是求安的護法般。

    “十二爺?”駱駿一怔。

    “你要做什麼?”他眼底帶著一絲的防備及不善。

    “呃,求安她扭了腳,我正要幫她瞧瞧……”駱駿尷尬地說。

    “駱駿,”陸震濤眉梢一挑,“你懂醫馬,但人可不是馬。”說罷,他冷不防地將求安一把抱起。

    求安嚇了一跳,忍不住驚呼一聲,滿臉羞紅的瞪著他。“放、放我下來。”

    陸震濤置若罔聞,兀自抱著她轉了身,邁開步伐而去。

    身後,駱駿一臉落寞的看著,不自覺的嘆了一口氣。

    “兒呀,”駱一飛走了過來,拍拍他的肩,笑著安慰他,“認命吧,你的對手可是十二爺呀,爹還沒見過有哪個女人不愛他的。”

    駱駿無奈的苦笑一記,又嘆了一口氣。

    陸震濤一路抱著求安走著,不顧眾人的目光,求安多次要求他將她放下,可他卻像是聽不見似的。

    回到靜湖苑,他將她抱回他的房間,讓她在椅子上坐下。接著,他取來藥酒,不顧她反對的脫掉她的鞋,然後親自為她揉捏推拿。

    他是一個男人,而且有高高在上的地位,可這一刻,他卻蹲在她跟前替她揉腳。她不得不承認,他的舉動真的讓她很動心。

    她感覺得到他對她的在意,只是他對她越是在意、越是熱切,她便越是痛苦掙扎——尤其是當她發現那痛苦掙扎中,又夾帶著讓她害怕的悸動及甜蜜。

    “有沒有稍微舒緩一些?”他抬起眼注視著她。

    迎上他熱切的黑眸,她不自覺的倒抽了一口氣。“十二爺,請你以後別這麼做,我不希望別人對你我的關系有任何的猜測及想法。”她壓抑著內心的起伏波動,冷冷淡淡的說。

    陸震濤挑眉一笑,“我不在乎,因為我對你確實是有想法。”

    “但我沒有。”她說著,視線自他臉上移開。

    陸震濤唇角一勾,笑出聲來。

    她疑惑的看著他,“你笑什麼?”

    “我笑你自欺欺人。”他說:“如果你對我沒有想法,何必故意疏遠我?”

    “那是因為十二爺表現得太過火了,就像剛才……”她懊惱的瞪視著他,“你根本不該在眾目睽睽下抱著我。”

    “我是故意的。”他說。

    她一怔,“什麼……”

    “我就是要讓駱駿跟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陸震濤要的女人。”他的霸道帶著一絲孩童般的任性,讓人無法感到討厭或是生氣。

    “小雞,”他直視著她,“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逃避,但我知道你對我是有感覺的。”

    “你……”她羞紅了臉,惱怒地說:“你想多了。”

    “是不是我想多了,你心裡有數。”他深深一笑。

    滿月終於可以上鞍了。

    這天,陸震濤以測試滿月腿力為由,帶著求安離開莊子到草原上跑馬。

    在求安的照顧下,滿月長成了匹非常健康強壯的馬。來到草原上,滿月撒開四蹄盡情奔馳,其速度及耐力一點都不輸陸震濤胯下的千裡良駒——奔雲。

    跑了一段時間後,他們來到水邊休息,陸震濤牽著兩匹馬靠近水邊,讓它們可以喝水吃草。

    他卸下它們的鞍具,對著它們說話輕撫,這一切求安全看在眼裡。面對著馬時,他的表情及眼神總是溫柔,溫柔到讓人感覺不到一絲絲的冷酷及暴戾。

    看著他,她出了神。

    陸震濤回過頭,見她望著自己發怔,彎唇一笑。

    “我是如此賞心悅目到讓你看著出了神?”

    她瞪了他一眼,徑自將臉撇到一旁去。

    他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對了,有件事告訴你,讓你消消氣。”

    她疑惑的看著他,“消氣?”

    “是啊,”他說:“範志霄那小子已經被拔去御前行走的職銜了。”

    “咦?”她訝異地說:“他是恭王爺的兒子,怎會……”

    “恭王一直培養著自己的人馬及勢力,覬覦著那個大位,這次範志霄犯了大錯,聖上便趁機拔掉他的官,挫挫恭王的銳氣。”

    聽他說得不痛不癢,她狐疑地說:“我以為十二爺跟恭王爺私交甚篤,會替他覺得可惜。”

    他一笑,“我跟恭王打交道是為了和氣生財,並不交心。”

    “上回你給了他那麼多糧食及白銀,我以為是……”

    “糧食跟白銀是為了幫助那些受難的百姓,不是為了他。”他續道:“恭王是只狐狸,我一直提防著他,並等著機會壓制他的勢力,沒想到範志霄給了我這個機會……”

    她一楞,不解的看著他。“範志霄給你機會?”

    他點頭,“我早就知道範志霄調包大煙的事情。”

    聞言,她瞪大了眼睛。

    “自從我打了他之後,他一直在找機會報復我,當他擄走船工的女兒時,我便接獲消息。”

    “既然你早就知道,為何不立刻拆穿他?”

    “若我立刻拆穿他,又如何請來李大人親審?”他深深一笑,“恭王勢力龐大,臨河縣官哪裡敢開罪他?這事若到了縣官那兒,必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所以我便將計就計讓歐陽勤把我關進大牢去,然後再去函李大人……”

    聽到這兒,她算是明白了。“難道這一切早在你的計劃之中?”

    “是的,除了你。”他注視著她,“我沒想到你會撞見,還為了逃走而咬了他、跳下水。”

    她困惑地說:“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這是一種平衡。”他說:“聖上及李大人一直想抓恭王的小辮子,以免他造次,我幫聖上及李大人削弱恭王的勢力,自然能從聖上那兒拿到一些皇權特許的買賣,而我既往不咎,又給了恭王一個人情,這事除了恭王,我跟聖上及李大人都是贏家。”

    “十二爺押寶恭王爺不也能拿到一些皇權特許的買賣,誰不知道恭王爺權傾朝堂,連聖上都要顧慮他三分……”

    “對商人來說,多一個朋友總好過多一個敵人。”他說:“我對恭王沒有偏見及喜惡,對政治也沒有半點熱衷,但誰要他的兒子惹毛了我。”

    聽他這麼說,她懂了。原來他是為了反噬恭王才演了這一出大戲,而他反噬恭王,只因為範志霄曾意圖對她施暴、占她便宜而惹火了他。

    “聽說歐陽勤跟你有過節,難道你不擔心落在他手裡會……”

    “我不擔心。”他直視著她,“打從範志霄對你有意圖的那天起,我就一直想著要怎麼整治他,好不容易逮到機會,我高興都來不及,哪來的擔心?”

    這麼說來,他這一切的計劃都只是為了她?想著,她胸口一熱,感覺快不能呼吸。

    “求安,”他握住她的手,“我本來已決定了一輩子都不再擁有一份愛,可因為你,我又燃起了擁有的念頭及渴望,可是你……你怎麼想?”

    迎上他熾熱的目光,她整個腦袋發熱發脹。“我、我沒想什麼。”

    她將臉低下,不敢直視他。他端起她的下巴,兩只仿佛竄燃著火球的眼睛直勾勾的鎖著她。

    “你能看著我,對我說你從沒動心?”

    他的眼神是那麼的直接又霸氣,教她忍不住顫抖起來。她從沒對他動心嗎?

    不,她早就對他動了心。

    這個男人是多麼的迷人呀!只可惜他做了錯誤的決定,斷了他們之間所有的可能。

    迎著他充滿侵略感的眸子,她感到害怕,她怕自己深陷,怕自己被他迷惑,怕自己忘了該做什麼又不該做什麼。

    於是,她站了起來,快步的走向在水邊吃草的滿月。

    陸震濤幾個大步追了過來,霸氣十足的將她扯進懷裡,速度猶如閃電般的吻上了她毫無防備的唇。

    當她意識到這是個吻時,她以為自己會毫不猶豫的推開他、拒絕他,甚至痛罵他,但她……沒有。

    她被他的吻馴服了,盡管也虛張聲勢的掙扎了幾下,但拒絕的手始終使不上力,他的吻熾熱到足以燒壞她的腦袋,令她無法思考。

    她好恨自己喜歡他的吻、他的擁抱、他的霸道、他的強硬,他的一切一切,她從不曾對一個男人有過這樣的感覺,她很清楚這便是“愛”。

    可她,不該也不能愛上他。

    倏地,她腦海中閃過她爹的臉龐,而他……生氣又失望。

    “不!”她猛然回神,使勁的推開了他。

    她惡狠狠的瞪著他,胡亂的抹著被他吻過的嘴。

    看著方才還溫馴的在他懷裡並同他一起沉溺的她擺出拒絕的姿態,陸震濤感到困惑又懊惱。

    “你當我是什麼?”她怒視著他,“我不是醉月樓的姑娘!”

    “你比醉月樓的姑娘難纏得多了。”他濃眉一皴,“她們要什麼,我知道,但是你,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我從沒跟你玩把戲。”她說。

    他藏不住懊惱、挫折及困惑,從沒有一個女人讓他如此患得患失,不知所措。

    “我明明在你眼裡看見了情苗!”

    “你看錯了,不是每個女人都渴望你!”她以憤怒掩飾自己的動情。

    “沒有我陸震濤得不到的,不管是女人還是良駒,只要我渴望的,我都會抓在手裡!”他惱了,急了,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麼。

    這該死的丫頭,為什麼她有這等讓他瘋狂崩潰的能耐?!早知如今會被她這番折騰,當初他實在不該帶她回到騰雲山莊……

    喔不,他心裡比誰都清楚,就算再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出一樣的決定。不為別的,只因在相遇的那一瞬,他便被她擄獲。

    “良駒、女人……沒有你要不到的?”這形同“自白”般的話,瞬間令她迷亂的心神一收。

    果然,他是個會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的人。

    他難忍失敗,他欲望太多,不管他要的是良駒還是女人,就算得燒殺擄掠,他也絕不會猶豫。

    她忽地冷靜下來,冷冷的看著他,“世事不會盡如你意的。”說罷,她旋身上了滿月的背,策馬離去。

    看著她離開的身影,陸震濤懊惱又懊悔的咒罵著自己,“陸震濤,你肯定是瘋了才會說出那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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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8 07:51:45 |只看該作者
第7章(1)

    趙世東送了一封厚厚的信函進了陸震濤的書齋,陸震濤看完了信,臉上雖沒有太多的情緒,眼底卻泄露了一絲的懊惱。

    這信是名叫謝天林的男人送來的。謝天林曾是大內密探,兩年前辭去官職,離開京城做起情報的生意,不管是人、事、物,凡是需要查找的,交給他,總不會令人失望。

    兩個月前,他要謝天林替他調查求安的事,他不確定“周求安”是否是她的真名,光憑著一張畫像,謝天林也一直沒能追查到她的出身背景,直到她在臨河托人送了一封信。

    謝天林找到她的真實身分了,她不是周求安,而是杜求安。她的父親是略有名氣的育馬人——杜遠鳴。

    杜遠鳴近一年前被發現死在河岸邊,之後他的女兒便離家沒了音訊,如今育馬生意由他的多年老友常安跟其子常永青打理。

    據謝天林所查,杜求安從小跟著父親育馬,耳濡目染之下也學了不少東西,依理……育馬場應由她接手,但為何她卻離開老家,將生意丟給常氏父子?

    難道是因為她跟常氏父子不合,於是氣憤離家?

    那麼,她決意來到騰雲山莊又是為了什麼?因為她知道他是個馬痴,擁有很多名駒良駿,而她想在這兒大展身手,替杜家揚眉吐氣?

    若真只是如此,他倒覺得她實在可愛。

    但感覺不只是如此,那麼,她究竟有何目的?

    “杜、求、安……”他眉頭深鎖,喃喃自語。

    “十二爺?”

    突然,求安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他回過神,泰然地將信收了起來,不疾不徐,不慌不忙。

    他望向門口,只見她端著茶盤站在那,一臉窘迫。“進來吧。”他說。

    自那天跑馬吻了她之後,她總是離他遠遠的,非不得已得靠近他時,也總是全身繃緊。

    她怕他又碰她,或是對她用強嗎?

    他陸震濤可不是那種人,也許他那天是衝動了一點,但再怎麼意亂情迷或渴求,只要她不肯,他也不會脅迫威逼她。

    她倒抽了一口氣,走了進來。“十二爺的茶沏好了……”說著,她幫他倒了一杯茶,小心翼翼的遞給他。

    “你不必怕我。”他接過茶杯,啜了一口,然後直勾勾的注視著她,“除非你肯,不然我絕對不會做出任何逾矩之事。”

    求安看著他不語,他親吻她之後的每一天,她都在警告自己絕不能讓他迷惑,不管他多迷人多深情,她都不能忘了他對她父親做的事。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做不來,因為殺人放火的事是犯法的。

    她爹說過,對付惡人時要非常的小心克制,以免自己也變成惡人。

    但她可以想辦法告發他,將他繩之以法。只要找到初朧,她便能指控陸震濤的惡行,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為了奪馬而殺害她爹。

    昨天她自駱駿口中得知一個消息,那便是西馬廄有兩把鑰匙,一把在熊二身上,一把則由陸震濤隨身帶著。

    要自熊二那兒拿到鑰匙絕不容易,因為他防心極重,從不讓她靠近西馬廄。但陸震濤不同,她可以輕易的接近他,只要她願意,一定有機會拿到他隨身的鑰匙。

    為了拿到鑰匙,找到初朧、替父親報仇,她決定豁出去了。

    “十二爺……”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神情凝肅而認真地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陸震濤微頓,“什麼真的假的?”

    “你真的對我動了心?真的要我?”她問著,臉不自覺的漲紅。

    他微微一怔,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答案,“是,我動了心,我想要你。”

    迎上他熾熱的黑眸,她的心一陣狂悸。“我、我想……我願意……我試著接受十二爺。”她說得坑坑巴巴的。

    聞言,陸震濤一怔,狐疑的看著她。她願意試著接受他?這是什麼意思?她肯成為他的女人?

    “你在吊我的胃口嗎?”他唇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的睇著她,“是誰教你欲擒故縱?”

    “不是的。”她壓根兒不知道什麼欲擒故縱,她只是一直在掙扎,不過現在,她的心已經篤定了,為了達到目的她勢必要有一些“犧牲”,她已做了心理准備。

    “你之前明明拒絕了我,為何……”他兩只如刃般的眼睛鎖住了她。

    “我只是擔心。”她胡謅一通,“我知道十二爺跟莫姑娘好,我想……十二爺對我或許只是一時好玩或好奇,時日久了便生厭了,所以才……”

    “你擔心我對你不是真心?”他問。

    “是的。”她試著勇敢堅定的迎上他的視線。

    陸震濤挑挑眉,深深笑視著她。她感到緊張不安,下意識的握緊拳頭。

    “如果我發誓對你是真心的,你會比較安心嗎?”他注視著她。

    她抿著唇,一臉窘迫不安。

    “你還記得我那天對你說了什麼嗎?”他凝視著她,“我說我本已決定不再擁有一份愛,直到你出現在我面前……”

    她微怔,回想了一下。是的,他那天確實說了這些話。

    “不管是莫羽翠,還是任何的女人,我對她們都不曾動過心,也沒想過擁有她們……”他目光一凝,“但我想擁有你,你知道那代表什麼嗎?”

    “代表……我特別嗎?”她問。

    “代表……”他放下杯子,淡淡地道:“你不用擔心。”

    她心頭一悸,驚疑的看著他。代表她不用擔心,也就是說……他保證他會永遠愛她,而且只愛她一個?

    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到狂喜及幸福,但旋即她又因自己有這種感覺而感到慚愧及罪惡。

    不管他多喜歡她、對她多專心痴情,都抹滅不了他犯罪的事實。若他不曾為了奪馬而殺害她爹,他們或許能開花結果。

    喔不,話說回來,若不是他干了那件壞事,她也不會來找他,他們更不可能相遇,也許……他們注定只能結一段孽緣。

    “自從惜兒死後,我不曾對任何女人起心動念。”他說。

    聞言,她一怔。惜兒?誰?惜兒死後,他不曾對任何女人動心,也就是說……惜兒是他深愛的女人吧?

    她的胸口抽了一下,很痛。她感到懊惱,只因她知道自己生了妒心。

    忽地,他起身伸手拉住她往書齋外走,來到堆迭許多箱子的房間,然後隨意的取下其中一個箱子。

    他自箱子裡取出一只卷起的畫軸,然後打開,畫軸上有一位女子,清新脫俗,一襲白衣白裙,猶如謫仙。

    “這就是惜兒。”他說著,眼底閃過一抹遙遠又深刻的哀傷,“她已經不在人世。”

    她看著畫中人,心無端的抽緊。“她……怎麼死的?”

    “因我而死。”他說。

    聞言,她一震,驚疑的看著他,“因你而死?”

    “惜兒是我娘親那邊的遠房親戚,她自幼父母雙亡,我娘便將她接到家中養育,她與我自小婚配,預訂在十八歲那年與我成親。”他看著畫中人,沉默了一下。“我少年得志,得意忘形又性情暴烈,多方得罪……”他眉宇深鎖,眼底有深深的自責及哀愁,“一名仇家為了報復我,派了亡命之徒混入莊內,就在我跟惜兒成婚的前一天,那人襲擊了我,惜兒為我擋刀,命喪喂毒的刀鋒之下。”

    聽到這兒,求安瞪大了眼睛,震驚又難過。因為,她在他眼裡看見了深濃的悲慟,他心裡的傷口從未真正的痊愈,至今還隱隱作痛著。

    “擁有便注定要失去。”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似在調整著呼吸,“我娘過世的時候,我爹鎮日猶如行屍走肉般,惜兒為我而死之後,我也變了。”

    他慢慢的小心將畫卷起,“我決定不再擁有任何一份愛,也不再輕信任何人,我斂起暴烈的脾氣,學會了如何處世……”他將畫擺回箱子裡,然後轉過頭看著她,“但沒想到我會將初識的你帶回騰雲山莊,更沒想到我死寂的心再度顫動……”

    迎上他專注而深沉的眸子,她感覺不能呼吸。

    他死寂的心再度為她顫動。天啊,這是多麼美的一句話。

    他伸出手輕撫著她的臉龐,他可以感覺到她的身體突然繃緊。她是真的願意試著接受他?還是另有目的?

    “小雞,”他定定的注視著她,“你不會讓我傷心吧?”

    迎上他認真的眸子,她突然一陣心虛。她是對他動了心,但她一定會讓他傷透了心,因為總有一天她會背叛他,她會要他為自己所做的錯事付出代價。

    “為什麼不回答我?”他問。

    她微微皺起了眉,為難全寫在臉上。

    “你會讓我又一次失去嗎?”他身子前傾,欺近了她。

    當她意識到他似乎有下一個動作時,她警覺的往後縮起身子。

    陸震濤看著她,“你是怕我?還是怕所有的男人?”

    “我並不怕男人……”

    “那就是怕我。”他端起她的下巴,“我這麼可怕?”

    她怯怯的抬起眼看著他,唇片隱隱顫動著。看著她眼底那一抹藏不住的矛盾跟掙扎,陸震濤忍不住一笑。

    她不知他為何而笑,於是更覺心慌了。

    “你要多少時間才能不怕我?接受我?”他問得認真。

    她苦思了一下,“我不知道……”

    “是嗎?”他唇角一勾。

    他知道她是為了某種他還不確定的目的接近他,但他不在乎,在他眼皮底下,她任何的心思及情緒都無所遁形。

    看她手足無措,六神無主,他覺得有趣極了。

    “沒關系,”他霸氣的聲線中夾帶幾絲柔情,“我等你。”

    聞言,她心頭一悸,倏地抬起眼望著他,而他正對著她溫柔的微笑。

    陸震濤要到臨河去,順道赴臨河商人利老太爺的八十壽宴,不意外地,他也要求安隨行。

    抵達放真院後,他讓求安自由行動,自己便前往永業航運處理幾件皇權特許的運輸事宜,趁著他不在,求安到他房裡進行“搜尋”,卻依然毫無所獲。

    自從知道他隨身帶著鏡匙後,她便經常趁著他不在或是入浴時到處翻找,雖然她總是能輕易取得他的衣物,也發現他的衣服縫有暗袋,卻從不曾發現鑰匙。

    鑰匙並不是大物件,易藏難尋,為免他發現,她也不敢大肆翻找。她將他的房間分為五個區塊,每天只鎖定其中一個區塊尋找,至今,還是沒發現什麼可疑的鑰匙。

    就連沐洛時,他的鑰匙還是不離身嗎?如果他真是隨身帶著鑰匙,她是不是非得觀著他穿著衣服卻又“神志不清”的時候才能下手?

    未有所獲,她索性離開放真院,外出走走。

    “姑娘,買胭脂水粉,我們的胭脂水粉可是全臨河最好的了。”一旁的小販對她招手。

    她看了看,沒有向攤位走過去。

    小販又對她說:“姑娘,女為悅己者容,你一定有心上人吧?”

    小販這麼一說的時候,她腦海裡突然蹦出了一個身影。若每個女人心上都只會有一個男人,那麼她心上的男人非他莫屬。

    她是對他動了心,可她很清楚自己得“殺”了腦海中所有關於他的念頭。甩過頭,她快步的走開,不管小販不死心的在後頭呼喊她。

    她低著頭,步伐越來越快的朝著行館的方向前行,突然,有人一把拉住了她。

    “啊?”她嚇了一跳,猛地回頭,“常……”

    她瞪著眼,微張著嘴,驚訝得發不出聲音來。拉住她的人不是別人,竟是許久不見的常永青。

    “青哥哥?”她沒想到會在臨河遇見他,能在如此仿徨之際碰到猶如家人般的他,她真的很高興。

    “求安,”常永青眉心一擰,語帶訓斥地道:“你真是太亂來了。”

    “青哥哥,我……”她沒想到他劈頭就說這些。

    “你知道我跟我爹有多擔心你嗎?”常永青神情凝肅而憂急,“你怎麼可以不告而別,而且還跑這麼遠?要不是你托人送信回來,我們還不知道上哪兒找你。”

    她衷心地說:“青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但我知道你跟常叔一定會阻止我,所以……”

    “什麼都別說了。”常永青打斷她,態度強硬地說:“立刻跟我回家。”說著,他便要拉著她走。

    “不。”她兩腳定住,用力的掙開了他的手,“我不回去。”

    “什麼?!”常永青眉心一擰,微慍地說:“你不跟我回去?!你知道自己的處境有多危險嗎?”

    在她的信中,他知道她人在騰雲山莊,還女扮男裝成了陸震濤的隨侍。可他現在看她卻是女孩子家的裝扮,也就是說,陸震濤知道她是個閨女?

    “你不是女扮男裝嗎?為何現在是這模樣?”

    “他已經知道我是女兒身。”她說。

    常永青一聽,整個人幾乎快跳起來,“求安,你可知道自己有多危險?你知道他是個惡名昭彰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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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8 07:51:59 |只看該作者
第7章(2)

    “青哥哥……”

    說到惡名昭彰這件事,老實說,她在他身邊的這段時間,真不覺得他是常叔所說的那種人。不過,初朧在他手上卻是不爭的事實。

    “求安,快跟我回去,要是他發現你是鳴叔的女兒,也許會對你下毒手。”常永青說話的同時,不時注意著四周,神情驚慌不安。

    “不行,青哥哥,我一定要替爹伸冤,一定要把初朧帶回家。”她心意堅決。

    常永青一頓,突然沉默。

    “青哥哥,我在信中說過,我已經確定初朧在騰雲山莊了,只要能拿到鑰匙,支開看守人,我就能尋回初朧。”

    “然後呢?”常永青眉心一皺,神情嚴厲地說。

    迎上他那凌厲又像是惱火的目光,她楞了一下。“然後?當然是帶著初朧去報官,然後將他繩之以法。”

    常永青磨眉一嘆,“求安,你太天真了,你怎麼逃得出騰雲山莊?就算你逃出去了,以他的權勢地位,要收買幾個官可不是問題呀!”

    聞言,求安心頭一抽。常永青說的沒錯,陸震濤自從助聖上及李大人重挫了恭王銳氣之後,便跟京城那邊有了密不可分的關系及聯系,就算她能拉著初朧去告官,也未必能教陸震濤得到他該有的懲罰。

    “求安,算了吧!”常永青緊緊抓著她的手,“快跟我回家,我跟我爹會好好照顧你的。”

    “青哥哥,我、我不。”她堅定的掙開他的手。

    常永青未料她竟如此堅持,又急又氣的瞪著她,“求安,你……”

    “就算機會渺茫,我也不想放棄。”她強忍著眼眶裡打轉的淚水,“我一定要看到初朧。”

    “求安,我拜托你,讓這件事過去吧!”常永青苦口婆心地勸道,“你鬥不過他的。”

    “青哥哥,正因為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鬥得過他,才會寫信向你們尋求可能的援助跟建議,我以為你是來幫我的,沒料到你竟阻止我……”她說著,用力的抹去眼角的淚水,神情堅定而倔強地道:“我不走,要走,你自己走。”

    見她鐵了心不走,常永青急了、惱了,伸出手一把抓住她,“求安,我是為你好,跟我回去。”

    “不!不要!”求安氣憤極了,拼命的掙扎。

    “放開她。”忽地,一記低沉的聲音傳來。

    求安嚇了一跳,常永青也是。轉過頭,他看見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俊偉粗獷,相貌不凡,常永青正想問他是誰,他卻已大步邁了過來,大手橫切過來,一把將求安攬住。

    常永青見狀,震驚又惱火地道:“你、你是誰?!”

    “陸震濤。”他說。

    聞言,常永青陸地一震,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你又是誰?”陸震濤神情冷酷。

    “我是……”常永青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表明身分,話到喉嚨便卡住了。

    怕陸震濤起疑,求安急道:“十二爺,他是我遠房的表哥!”

    陸震濤聽著,挑了挑眉,半信半疑的睇著她,“遠房表哥?”

    她力持鎮定地道:“是的,他有事到臨河來,沒想到我們竟遇上了。”

    “噢?”陸震濤看看她,再看看常永青。

    她實在不是說謊的料,只要一開口說謊,她總是面紅耳赤,一副快不能呼吸的模樣。

    但他,不想拆穿她。方才他們兩人拉拉扯扯,似有爭執,雖然他沒聽見他們說了什麼,但直覺告訴他,事有蹊蹺。

    他唇角一勾,笑視著常永青,“遠房表哥,高姓大名?”

    “我姓常……”常永青本想謊報姓名,但一時慌了,竟老老實實的說出自己的姓氏。

    “常?常什麼?”陸震濤目光如刃般的射向了他。

    “常……豐。”常永青瞄見不遠處豎著一面旗幟,旗幟上有個豐字,便隨口說道。

    陸震濤在知道他姓常的當下,便已知道他的身分。他年輕,絕對不是杜遠鳴的摯友常安,而是常安之子——常永青。

    他來做什麼?他跟求安又是什麼樣的關系,抑或是感情?

    常永青與求安是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難道……突然,他想起求安未恢復女兒身之前跟他說過自己在老家有“未婚妻”,會不會其實就是“未婚夫”?

    忖著,他不自覺的直視著眼前的常永青,眼底迸射出敵意。

    迎上他的目光,常永青莫名感到不安及驚惶。

    “打算在臨河待多久?”他笑視著常永青。

    “呃,還不一定……”常永青訥訥地說。

    “有落腳的地方嗎?”他又問。

    “在下剛到,還沒決定落腳何處。”

    “既然如此,就到我的行館住著吧。”陸震濤說著,將求安的肩膀摟得更緊。

    求安感到不安又尷尬,下意識的想掙脫,卻又被他抓得死緊。而看著這一切的常永青不覺的擰起眉頭,露出了不悅及憂疑的神情。

    看著他那張有怒卻不敢言的臉,陸震濤感到快意,他就是要看常永青是什麼樣的反應,再從此猜測他跟求安的關系。

    “小雞的親人就是我的親人。”他續道:“行館就在前面不遠,走吧。”

    “常某豈敢叨擾陸爺……”常永青一揖,“在下還是……”

    陸震濤打斷了他,“小雞貼身伺候我好些日子了,我可是把她當自己人了,既然她是自己人,你當然也是自己人,自己人還說什麼叨擾?”

    他說完,常永青完全笑不出來了。什麼貼身伺候?求安是個閨女,貼身伺候一個男人成何體統?又說什麼自己人?這話聽起來實在刺耳。

    可他惱歸惱,卻是不能發作也無法發作。

    “就這麼說定了,咱們走吧。”陸震濤唇角一揚,眼底閃過一抹狡黠。

    就這樣,常永青進到放真院宿下。

    這一夜,常永青徹夜難眠,他兀自猜測著求安跟陸震濤的關系。她一個黃花閨女居然貼身隨侍男主子,而且還任他摟摟抱抱,這到了哪兒都是說不過去的。

    他所認識的杜求安是個潔身自愛的姑娘,鮮少接觸男子,如今卻放任陸震濤對她“毛手毛腳”,為什麼?

    難道說,她為了替父親報仇、尋回初朧,不惜拿自己當籌碼?

    他感到憤怒,因為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能娶求安為妻,接下育馬事業,可現在……他感覺到自己的人生計劃已經徹底崩裂瓦解。

    一早,求安來到他房門外。

    “青哥哥。”求安敲敲門,輕聲喊著。

    常永青一個翻身下床,立刻去開了門,看見求安,伸手便一把抓住她,神情凝肅而慍惱。“求安,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快離開吧。”

    “不。”她搖搖頭,“我昨天已經告訴你了,我一定要替爹報仇,我一定要找到初朧。”

    “為了一匹馬,你甘願作踐自己?”他措辭嚴厲。

    聞言,她惱怒的抽回手,“青哥哥,你當我是什麼人?”

    “難道不是嗎?”常永青又急又氣地道:“你當我瞎了還是聾了?昨天我看見陸震濤對你上下其手,還聽見那些讓人想入非非的話,你敢告訴我你跟他什麼事都沒有?”

    “我……”她秀眉一擰,一時不知如何辯駁。

    要說她跟陸震濤什麼都沒有,她實在說不出口,但她並沒有做出常永青以為她做了的事情。

    “求安,我們是鬥不過他的,趁他還沒發現,我們快離開好嗎?”

    “我沒想過跟他鬥,我只是想找到殺害我爹的凶手,只是想把初朧找回來。”

    她意志堅定,眼底卻有一抹失望,“青哥哥,即使你們不幫我,也別一再的攔阻我,勸我跟你回去……”

    “求安,我是為你好。”常永青又一次抓著她的手,一改訓斥的嚴厲口氣,轉為溫和,“你不知道陸震濤有多可怕,多殘忍,他能為了一匹馬而殺人,也能為了自保而殺你,若他知道你是為了報父仇而來,你覺得他會放過你嗎?”

    可怕?殘忍?當她還不認識陸震濤時,她對常叔及青哥哥的話深信不疑,倒也不是她現在懷疑他們了,而是當她接觸過陸震濤之後,深深覺得他們對陸震濤的認知未必正確,但話說回來,陸震濤奪了初朧卻是不爭的事實。

    就算殺人奪馬這事不是由他下令,而是他派去的人為討好主子而擅自做主,此事亦是因他而起。

    “青哥哥,我不能在這時候放棄,我已經查獲初朧就關在騰雲山莊的西馬廄,我無論如何一定要救出初朧。”她語帶央求。

    “求安,你為何這麼固執呢?初朧不過是一匹馬,值得你用命去搏嗎?”他懊惱的一嘆。

    “青哥哥,為了找到初朧,我已經做了許多的努力,現在我不能讓那些努力白費……”

    “相信我,要是你爹在世,絕不會答應你這麼做的。”常永青神情凝重,“任誰都看出來陸震濤對你居心叵測,他……”

    “我會保護自己的。”她打斷了他。

    “我倒覺得你已經被他迷惑。”他語帶怨氣地說。

    她心頭一緊。她已經被陸震濤迷惑了?是的,她一點都不否認自己已深深受他吸引,對他著迷。

    他對她太熱切、太積極、太好、太在意……他為了她,不惜得罪恭王父子,還斬斷了跟莫羽翠的情緣。這世上能為一個女人這麼做的或許大有人在,但她怎麼都無法想像是他。因為這一切,她內心更糾結掙扎。

    也許她至今還不肯放棄的不全是為了報父仇及尋回初朧,也是因為她想找尋一絲絲“陸震濤與此事無關”的可能……

    意識到自己竟期待著那樣的可能,她深深的倒抽了一口氣,勉強緩下心神才續道:“青哥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常永青用審視且懷疑的眼神看著她。“求安,你敢說你一點都沒有動搖?你對他沒有任何的想法?”

    聞言,她一震,眼神竟飄移了一下。

    常永青看在眼裡已多少有幾分明白,他相信求安並沒忘記父仇,但他也確定她對陸震濤已動了情,女人的戀心是藏不住的,他在她眼底早已發現了悸動。

    “求安,你萬萬不能愛上他呀。”常永青神情凝肅地說。

    “我……沒有。”她搖搖頭,竭力地否認。

    “求安,聽我的勸,我們……”

    “小雞。”突然,陸震濤的聲音傳來,教兩人都陡然一震。

    陸震濤雖沒聽見他們的對話,卻從兩人不自然的表情及壓抑的眼神意會出一些事情,不為別的,只因同為男人,他看得出來常永青眼底藏著多少妒意及憤怒。

    常永青究竟是不是求安的未婚夫?若是的話,他為何可以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女人被別的男人擁抱?難道他們有著什麼共同的目標或是意圖?

    常永青的出現讓他越發懷疑求安來到他身邊絕不單純,但那並不影響他對求安的感覺及渴望,他還是想得到她,但他得先知道她想要什麼,以及她最後會選擇什麼。

    於是,他來到了求安的身後,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將她整個人緊鎖入懷裡。

    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教求安驚羞不已,而常永青也臉色驟變。

    “常豐,”陸震濤直視著他,笑問:“可以把她還給我嗎?”

    常永青愣住,一時不知要回他什麼。

    “她來到我身邊後,天天伺候我脫衣卸履,吃飯沐浴,我倆從早到晚膩在一起,我只要一早睜開眼睛沒見著她,就渾身不對勁了。”陸震濤故意說些令人生出無限遐想的話,為的不只是試探常永青的反應,也是在對常永青示威。

    他要常永青知道,求安是他的,不管她跟常永青是什麼關系,什麼感情。

    一個男人若能為了某種目的而眼睜睜看著心愛女人靠在別人懷裡,那他的愛肯定也不是真。

    常永青能忍,表示求安在他心裡還不是最要緊的。

    但求安呢?她的心明明已因他動搖,為何卻一次又一次的退縮,甚至是拒絕他?是不是在她心裡還有個“誰”?

    那個“誰”,會是眼前的常永青嗎?

    他太在意了,在意到他必須想方設法,一再測試。

    “我太喜歡她了。”陸震濤微微低下頭,在她的發際上一吻,“我想把她留在身邊,可她卻老吊我胃口,若即若離,你說……這丫頭壞是不壞?”

    “十二爺……”求安今天可真是受夠他了。雖說他平時對她也常沒個正經,但今天這亂來的程度真是讓她羞得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怎麼?”陸震濤唇角一勾,“你害羞?”

    “請你別這樣……”求安很想大聲抗議,但不知怎地聲音卻小得可憐。

    “我說,你這丫頭就從了我吧。”他兩只手臂牢牢的箍著她,“多少女人想跟我,我還不肯,跟著我,包你一生吃穿不愁,富貴榮華,你的豐表哥……”說著,他直視著一語不發,臉色鐵青的常永青。“我也能讓他在永業航運謀事,絕不虧待他。”

    常永青知道此刻的自己該笑,但他笑不出來。

    陸震濤看著他的表情,心裡一陣快意。

    他勾著求安,霸道的將她扣住,“走,快回去伺候我吧!”

    求安敵不過他的力氣,也沒有拒絕或抗命的道理,只能任他拎著。她回過頭,看見了常永青臉上的表情……

    他沒看她,臉上覆著寒霜,眼底迸射出她不曾見過的肅殺及冷絕。

    那一瞬,她竟莫名的覺得他陌生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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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8 07:52:13 |只看該作者
第8章(1)

    利家老太爺的八十壽宴上,冠蓋雲集,好不熱鬧。

    陸震濤沒讓趙世東隨行,卻帶了求安。男主子帶了個婢女出席盛宴,自然是不成體統,可陸震濤向來不受禮教拘束,也沒人對此指指點點。

    入了座,陸震濤遣人多拿了一把椅子讓求安坐在他右後側,這亦是不規矩的,但正因為他是“陸震濤”,東道主沒有意見,客人雖覺不尋常倒也見怪不怪。

    “十二爺……”應邀而來的範長庵來到陸震濤身側,主動攀談,“別來無恙?”

    陸震濤禮貌性的起身致意,“托王爺的福,一切安好。”說著的同時,他看見範長庵身後的範志霄,“範公子近來可好?”

    這話問得故意,他明知範志霄被摘了“御前行走”的官職。其實御前行走是個閑差,範長庵想方設法替他弄了這個官職,是想讓他就近監視並回報聖上的一舉一動,聖上早就知道,卻苦無機會拔去他的官職,陸震濤之前那一計算是幫了聖上一個大忙。

    為此,聖上來特地叫人揀選了一匹千裡馬送給陸震濤。

    “志霄,十二爺跟你說話呢。”範長庵沉下臉。

    範志霄不情不願地扁著嘴,悻悻地道:“托福。”

    範長庵陪著笑臉,“本王得先去向利家老太爺賀壽,不叨擾了。”

    “王爺請便。”

    於是,範長庵領著範志霄走了。他們父子前腳才走,又有人過來跟陸震濤招呼寒暄,他雖是客人,但在這壽宴上卻成了焦點。

    席間,他不時給求安遞上盛著佳肴珍饈的小碟子,他第一次遞給她時,她呆住了,沒伸手接下,因為所有人都在看她。

    主子給侍婢遞吃的,這實在太不合理、太不尋常,那些跟著主子來的小廝或婢女們也都對她投以好奇又羨慕的目光。

    幾次接下小碟子後,她越來越不自在。“十二爺,我不餓……”她小小聲的說。

    能在席上坐下已經讓她夠突兀了,他還弄吃的給她?她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難道他一點都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及想法?

    也對,他是一個我行我素、特立獨行的人,禮教世俗對他來說,根本都是浮雲。

    “你平時也算能吃,才吃這麼幾小碟的菜,能飽?”他語帶促狹地說。

    “我真的不餓。”她說。

    鄰座的男賓客按捺了好久的好奇心,這時終於忍不住了。

    “十二爺,雖然聽說你對下人好,可今天親眼得見,還真是開了眼界……”男客偷偷的瞄了求安一眼,語帶試探地說:“這小婢女肯定很得十二爺的心吧?”

    聽著,求安羞窘極了。她不傻,聽得出這話裡還有別的意思。低下頭,她只覺頭頂發燙,像冒煙了似的。

    “誰告訴你她是小婢女?”陸震濤擱下手中的筷子,直視著那好奇探問的男客。

    他的聲音不算小,整桌的人都聽見了。

    “她不是婢女,那麼是……”

    “她是什麼身分,我知道便可。”他打斷了男客的話,不甚客氣。

    感覺得到他有點不悅,男客連忙陪著笑臉,“那倒是,在下多事了。”

    求安意識到所有的目光都對著她,像一枝枝的箭矢般,扎得她坐不住,一個衝動便站了起來。

    “十二爺,我、我去茅廁。”她不知用什麼借口離座,一個情急竟借尿遁,不等他同意,她已經一溜煙的跑了。

    這利家大宅雖不及騰雲山莊大,但對她來說卻是陌生的,如廁後,她繞了幾圈,終於找到回前院的路,甫邁開步伐往前走,迎面竟來了莫羽翠。

    “丫頭。”

    莫羽翠先叫了她,讓原本想閃避的她藏無可藏。

    她硬著頭皮走到莫羽翠跟前,“莫姑娘,你好。”

    莫羽翠看著她,臉上雖帶笑,眼底卻滿是凌厲的妒意及敵意。今天她一來到利家大宅便聽說陸震濤帶了個侍婢一同赴壽宴之事,不消說,她知道一定是求安。

    自那次她在醉月樓故意將求安騙到範志霄的房間之後,陸震濤便與她劃清界限,再不相見。縱使她放下身段委屈討好,陸震濤還是鐵了心的不見她、不理她。

    曾經,她跟陸震濤是最親近的,可因為求安的出現,一切都變了。

    “宴上許多人都在談論著你跟十二爺的事……”她冷冷的笑視著求安,“你知道嗎?”

    求安抿著唇,沒回應。

    “你可真是好本事,竟能勾得十二爺神魂顛倒……”莫羽翠語帶嘲諷地說:“你沒到醉月樓來一展身手,真是糟蹋了。”

    求安一聽,心裡有點不快,但她向來不好鬥,只想立刻離開。

    “莫姑娘,我已經離席很久了,再不回去,十二爺會生氣的,告辭了。”說著,她邁開大步便要離去。

    莫羽翠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那指尖用力的深深掐進她的肉裡,疼得她不禁皺起眉頭。

    “丫頭,給你一個忠告。”她柳眉一豎,神情嚴厲,“男人都是善變的。”

    “莫姑娘,我不懂你的意思。”她微微轉了一下手腕,莫羽翠的指尖竟掐得更深,“莫姑娘,你弄疼我了。”

    莫羽翠冷冷一笑,“你會更疼的。”

    她疑惑的看著莫羽翠,不解她的意思。

    “你以為十二爺能喜歡你多久?”莫羽翠哼笑一記,“你對他來說不過是新鮮,很快他就會對你生厭,尤其是他得到你之後。”

    聞言,求安的心揪了一下,她知道她不需要把莫羽翠的話當真,可她還是都聽進去了,而且,她在意了。

    “像你這種不解風情又涉世未深的小丫頭,是無法滿足他的。”莫羽翠語帶警告地道:“他是野馬,你馴不了他。”

    “我、我沒想過馴服他。”求安終於弱弱的擠出一句話。

    “你可別說沒對他動了心……”莫羽翠冷哼一聲,咬牙切齒地說:“凡是他看中的,不管是女人還是什麼,沒有他得不到的,你也一樣……你的心早就被他偷去了。”

    求安沉默了。是的,她的心早就被陸震濤偷去了,不管她如何抗拒,怎麼忍耐,她早已深深的愛上了他。

    因為愛上了他,她甚至期盼著一點點的可能,希望他不是殺害她爹的幕後真凶。多少次她在心裡想著這或許是誤會,或許是有人背著他做了那些壞事,總之,她打從心裡希望他無罪……而這一切,只因她愛上了他。

    可她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她不只要騙過別人,還要說服自己。

    “不,”她倒抽了一口氣,悍然的直視著莫羽翠的眼睛,“你看走眼了,我對十二爺從沒有半點動心,因為我心裡早就有了別人。”

    聞言,莫羽翠怔住,“你是說……”

    “我心裡是有人,但那人絕不是十二爺。”她直視莫羽翠,目光澄定。

    “你在這裡做什麼?”突然,陸震濤的聲音傳來。

    求安跟莫羽翠都因他的突然出現而有點小小受驚,尤其莫羽翠已經許久不曾見到陸震濤了。雖說今晚他們同赴壽宴,但她也只能遠遠的看著他,未敢接近。

    她也是愛面子的,再說,她好歹是醉月樓的第一紅牌,多少男人捧著白花花的銀兩跟各種稀奇的寶石首飾只為見她一面,要是在這兒讓陸震濤給了她釘子碰,她還怎麼在臨河行走?

    正苦惱著該怎麼開口跟他說話,才不會招來一頓拒絕時,他卻對她開了口——

    “羽翠,好久不見了,近來可好?”他走了過來,看都沒看求安一眼。

    莫羽翠心頭一震,又驚又喜,“真想不到十二爺還惦記著羽翠,還以為你早已忘了我……”

    “有哪個男人是能夠忘記你的?”陸震濤唇角一勾。

    莫羽翠喜出望外,“十二爺,羽翠曾經一時糊塗惹怒了你,還想說你這輩子都不會再理我了……”

    陸震濤伸出手,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耳垂,“我的氣早就消了……”

    “是嗎?”莫羽翠眼底閃動光芒,“十二爺,羽翠以後絕不會再惹你生氣了。”

    “過去的事別提了。”陸震濤向前一步,輕輕的勾住她的香肩,“走,陪我喝幾杯。”

    求安目睹著眼前的這一切,整個人呆住,剛才莫羽翠對她說“男人都善變”時,她還沒意識到這句話的道理,可現在……她真真切切的看見了男人的善變。

    “小雞,”陸震濤冷冷的瞥著她,“你還杵著做什麼?”

    她回過神,木木的答應一聲。

    就這樣,她跟在他們的身後返回席上。當他們回到席上時,所有人都好奇又狐疑的看著,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包括她。

    不久前還對她細心體貼的他,這一刻竟是如此的淡漠。為什麼?只因他看見了美艷絕倫的莫羽翠,勾起了過往的旖旎回憶?

    男人真是如此善變的東西?喔不,為什麼她的心這麼痛?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不是很好嗎?這麼一來,她就不會再喜歡他,也不會再期待他不是凶手了。

    她可以抹去心中對他所有的想望,她可以不再掙扎糾結,她可以全心全意的對付他……可明明心裡這麼想著,她卻是如此的悲傷難受?

    她的心像是被狠狠的戳了一刀或是槌了一記,好痛好痛。

    宴畢,賓主盡歡,各自向東道主告辭並離去。陸震濤跟莫羽翠喝了不少酒,兩人都有醉意,莫羽翠邀他回醉月樓小聚,他答應了。

    於是,他讓求安上了回放真院的馬車,自己則上了醉月樓派來接莫羽翠的馬車,與莫羽翠一同離開。

    回放真院的路上,求安不知為何淚流不止,她又氣又恨,怨自己對他動了真心真情,更覺愧對死去的父親。

    可她不斷的想起關於陸震濤的點點滴滴,他時而溫柔、時而熾狂、時而深沉、時而爽朗……他的各種樣貌都深深的吸引了她、攫住了她的心。

    她曾經不止一次的抗拒,她奮力的不對他產生任何的好感,她不斷的質疑他……可是她所努力的一切,終究敵不過她對他痴狂而失控的感情。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麼難過,在她落淚的此時此刻,他正在莫羽翠身邊,她光是想像那個畫面就覺得心痛如絞。

    也就在這一刻,她意識到自己不只喜歡他、愛上他,甚至已深刻到不想失去他對她的寵溺及愛憐。

    回到放真院,她沒回到自己的房間歇息,而是不知不覺走進了陸震濤的寢間,坐在床沿,放眼環顧著四周。

    好靜,好可怕。

    一切都是假的?他對她的好,他對她說過的話,都只是一時興起?他隨時可以撇過頭去,仿若他對她不曾有過任何的愛戀?

    想起陸雲濤在壽宴上跟莫羽翠暢飲談笑,不時交頭接耳,耳鬢廝磨的親密模樣,求安的心好痛。

    那感覺像是有人將手穿進她的胸膛,狠狠的捏住了她的心髒,要置她於死地般。

    “陸震濤,你是騙子……”她忍不住掉下眼淚,氣憤的咒罵著,“你是騙子!是小偷!”說著,她抓起他的枕頭,發泄般的朝著門口扔去。

    就在她將枕頭扔向房門口時,一個身影閃過——

    “誰是騙子?是小偷?”

    聞聲,她陡地一驚,定睛往門口望去,登時瞪大了雙眼。

    她怔怔的看著站在門口的陸震濤,腦子有一瞬的空白。

    陸震濤拾起枕頭,微微皺起濃眉,“我不在時,你都是這樣丟我的東西?”說著,他認真的檢視著枕頭,一臉嚴肅地道:“說,你沒在我枕頭上吐口水吧?”

    她木然的看著他,說不出話,但眼淚……止不住的落下。

    陸震濤走向她,兩只深邃的黑眸緊鎖住她,眼底有著一絲溫柔,也有著一抹狡黠。“哭什麼?”

    她猛地回神,胡亂的抹著眼淚,此刻她的心情十分激動,有懊惱,也有狂喜。

    他不是去了醉月樓跟莫羽翠共度春宵嗎?為什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你哭,是因為看見我跟莫羽翠親親熱熱嗎?”陸震濤唇角微微上揚,帶著一絲促狹。

    聞言,她漲紅了臉,想矢口否認,但話到嘴邊竟說不出來。

    “你剛才說我是騙子,為什麼?”他笑睇著她,有些許的壞心眼,“你覺得我說喜歡你是在騙你?”

    她驚慌失措,胡亂抹著眼淚,急著想逃走,可她一站起卻被他拉住,然後一把扯進懷裡,緊緊的抱著。

    “放開我。”她驚羞不已,滿臉潮紅。

    “不放。”陸震濤強勢地道:“你什麼時候才能老實一點?”

    她心頭一震,驚疑的看著他。老實?他知道她的秘密了嗎?!她的真實身分已經被他識破拆穿?

    “我……”

    “承認吧。”他直視著她的眼睛,“你早就愛上我。”

    “嗄?”她愣了一下。知道他指的是這個,她悄悄松了一口氣,但旋即又繃緊神經,羞惱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快放開我。”

    陸震濤深深一笑,“在利老太爺的壽宴上,看著你泫然欲泣的表情,我都快笑出來了。”

    她一頓,“你……”

    “我跟莫羽翠在你眼前卿卿我我,你心裡很不是滋味吧?你該看看你當時的表情,任誰都看得出來你有多難過。”他聲音裡帶著一絲的快意及幸災樂禍。

    她驚羞的看著他,似乎意會到什麼。“難道說……你是故意的?”

    他挑眉一笑,“我若沒這麼試你,怎麼知道你才是真正騙人的人?”

    “你……”驚覺到自己著了他的道,中了他的招,她又氣又羞,“你怎麼可以……”

    “是你逼我的。”他打斷了她,濃眉微微皺起,略顯懊惱,“你知道當我聽見你說你心裡沒有我,而是另有其人時,我有多惱?”

    “咦?”她一頓,這才意識到原來他聽見她跟莫羽翠的對話。

    這麼說來,他是因為聽見了她們的對話,才會故意在她面前跟莫羽翠重修舊好?他對莫羽翠說的那些話都不是真心,而只是為了氣她、逼她、讓她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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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8 07:52:27 |只看該作者
第8章(2)

    他將她擒得更緊,低下頭,直視著她驚羞的眸子,“那感覺很難受吧?”

    他的臉靠得太近,她能感覺到他的呼吸,還有他熾熱的溫度。她的身子熱了起來,腦袋也像著火了般,抬頭迎上他霸道、率直又專注的黑眸,她的心狂悸著。

    “我就是要你嘗嘗那種不被心愛之人重視的感覺……”

    他的聲音低沉而熾熱,燒得她腦袋發脹。她感到害怕,害怕這種近乎失控邊緣的感覺。

    下意識地,她伸手推他。“你、你太過分了。”她把臉別開,羞惱地說。

    “我想得到你,除非你不願意。”他單手將她的臉捧正,兩只閃動異彩的黑眸注視著她,“你不願意嗎?”

    迎上他的眸子,她的身體不自覺的一陣打顫,她僅剩的一絲理智跟堅持在此時此刻燃燒殆盡。

    她氣自己,卻又貪戀他的熾愛熱情,他是這麼的讓人難以抗拒,而她……早已被他征服。

    不自覺地,她流下一行眼淚。

    “說,”他輕輕的抹去她的淚水,“你願意嗎?”

    “你是小偷,是盜賊……”她迷蒙著雙眼,聲音軟軟地說。

    他微頓,“我偷了什麼?又盜了什麼?”

    “我的心。”她說。

    陸震濤聞言,先是一怔,旋即了然的欣喜一笑。

    “我從你那兒偷來的,可不會再還你。”說完,他低下頭,在她唇上印下深深一吻。

    這一夜,她沒有離開他的寢間,他將她緊緊的攬在懷裡,親吻她、撫摸她,仿佛她是他最珍貴的寶物般。

    因為是如此的珍貴,他並沒有更進一步。

    她在他懷裡沉沉睡去,這是她自父親出事之後第一次睡得這麼沉,這麼安穩。

    而她沒想到,竟會是在他懷裡。

    她在清晨幽幽醒來,發現他睡得很深很沉,像個毫無防備的孩子般。

    看著他安睡的臉龐,她內心天人交戰,有著千頭萬緒。她愛他,可他跟她爹的死脫不了關系,不管是不是他直接下達命令,她爹的死都因他愛馬成痴而起。

    她,愛上了這樣的他。

    而他,若知道她接近他全是為了父仇,還能像現在這樣的戀著她嗎?

    若她真想跟他在一起,就必須將這件事情永永遠遠的深埋,不再提起,但她又怎能如此不孝?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及了解,就算她並沒有愛上他,也不禁質疑他是不是真如常叔所說是個無惡不作的人。

    若是誤解呢?假如他根本不曾下令殺害她爹以奪取初朧呢?

    真相究竟是什麼?她能逃避它嗎?不,她若逃避真相,罪惡感會一輩子猶如鬼魅般跟著她,她的心若要安穩,唯一的方法就是面對真相——不管它是什麼。

    而首先,她要確定西馬廄裡養著的就是初朧。

    忖著,她悄悄的將手探向他的腰間,小心翼翼的摸索著,終於在他腰帶的夾層裡摸到了一把鑰匙。

    她想,那一定就是西馬廄的鑰匙。

    她的心跳驟地加速,全身血液也奔竄、沸騰著。正當她要抽出那把鑰匙時,陸震濤忽然發出一記喟嘆——

    “唔……”

    她嚇了一跳,倏地收回手。

    他睜開眼睛,看著懷中的她,唇角漾起一抹溫柔的笑。

    “我有點餓了……”他懶懶地說。

    她定定心神,“是嗎?我去張羅。”

    “嗯。”他點頭,松開了原本緊擁著她的雙手。

    她起身,飛快的步出他的寢間。待她離去,陸震濤的手摸向自己的腰帶,自夾層裡拉出了一條蠶絲繩,而繩結處系著一把鑰匙。

    他看著那鑰匙,濃眉深皺,喃喃自語地說:“杜求安,你要這個做什麼?”

    陸震濤盛情邀請常永青到騰雲山莊小住一些時日,並將他奉為上賓。

    常永青被安排住進離靜湖苑不遠的雅築,備受禮遇。他在騰雲山莊不到三天時間便發現一件事,那就是……

    陸震濤跟求安幾乎是形影不離的。

    只要陸震濤在的地方,求安一定在,不管是什麼時間。

    看著他倆的互動,常永青越發覺得不對勁。他深感不安,因為他發現之前再三對他保證自己並沒有愛上陸震濤的求安,其實已深深的眷戀著他。

    當一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然後也被某個人深愛、寵溺著的時候,渾身上下會散發著耀眼的光彩。而她,正閃閃發亮。

    她忘了父仇嗎?她不想找回初朧了嗎?雖然說她放棄是他和爹求之不得的結果,可他不能容許她跟陸震濤在一起,一定要將她帶回永樂!

    他千裡迢迢來到臨河尋找她的下落,確實並非是為了助她一臂之力,而是要在她發現真相之前,將她帶回永樂的老家。

    杜遠鳴死後,求安便不告而別,一離開便是數月。當常家父子兩人收到她的信後,除了驚喜之外,更多的反倒是憂心。

    因為她說她在騰雲山莊,接近了陸震濤,發現了神秘的西馬廄,以及一匹名為“初朧”的馬。她在信中說她始終無法接近西馬廄,希望他們能給予她意見或是提供任何的協助。

    他與父親商量一夜之後,便決定出發前往臨河找她——在她發現此初朧不是彼初朧之前。

    不管陸震濤的西馬廄裡養著多麼珍稀的駿馬,都絕不會是杜遠鳴所擁有的那匹初朧,因為真正的初朧在河安,而且已產下一匹小母馬。

    而他絕不能讓求安發現在騰雲山莊的初朧不是她家的,因為這麼一來,她便會懷疑他們父子兩人所說的話,並繼續追查她爹的真正死因。

    若她知曉真相,他們父子兩人為了自保,勢必也要殺她滅口,但他們並不希望事情發展成那樣。

    他是喜歡求安的,他們一起長大,情感深厚,她對他深信不疑也十分敬重,而他也始終覺得自己終有一天會娶她為妻,自岳父那兒習得育馬的本事、接管育馬場。

    可一切,皆因他兩年前染上賭博惡習而生變。

    他在河安的賭坊一次又一次的欠下賭債,雖然常安瞞著杜遠鳴,偷偷的挪用帳房的錢替他清償賭債,可舊債方了,新債又來,終至無法收拾的地步。

    債主得知杜遠鳴擁有一匹名駒初朧,便要常永青以馬抵債,他被逼得走投無路,便鋌而走險欲偷走初朧清償賭債。

    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會事跡敗露,被杜遠鳴逮個正著。他求杜遠鳴把馬送出去,杜遠鳴卻拒絕,還氣急敗壞的說要拉他去見官,他情急之下隨手拿起擋門的石頭往杜遠鳴的後腦杓重擊……就這樣,杜遠鳴一命嗚呼。

    他不知所措,慌了手腳,哭哭啼啼的向爹求援,爹護子心切,於是伙同他一起將杜遠鳴移至河邊棄屍,然後將初朧交給債主抵債。

    屍體被發現後,他們便騙求安,說杜遠鳴是遭陸震濤所害,初朧也已被他奪去。他們原想著陸震濤是個著名的馬痴及收藏家,又是求安壓根兒不可能接觸得到的人,且他財勢雄大,招惹不得,求安是個自小養在家裡、不曾外出也不曾遠行的閨女,斷不可能找上陸震濤對質,更不可能會發現事情的真相。

    可他們怎麼都想不到她竟有勇氣不告而別,甚至還大老遠的跑到騰雲山莊來,並跟陸震濤如此親近。

    他知道遲早有一天,求安會發現西馬廄裡的馬根本不是杜家的初朧,而他必須在那天到來之前將她帶回永樂的老家,並從此斷了她再追尋真相的念頭及想望。

    只是,自從來到騰雲山莊後,他根本沒有機會跟她獨處。

    白天,她都在馬廄忙著,那兒多的是一海票陸震濤的人馬;晚上,她回到靜湖苑,陸震濤又占去了她所有的時間。

    他無論如何都得找個機會跟她獨處,好好的說上話。

    於是這天一早,常永青便塞了張字條給她,要她子時到他住的雅築一聚——

    “青哥哥,”夜深人靜,她雖進到雅築,卻還是刻意的壓低聲量,“你找我有事嗎?”

    “求安,我總算能跟你說上話了。”常永青一見她,立刻將她拉到廊下。

    “你要跟我說什麼?”她問。

    “求安,”他神情一斂,臉色凝重地道:“我們真的不能再待在騰雲山莊了。”

    聞言,她一怔,“你的意思是……”

    “求安,真的太危險了。”他說:“你別忘了你爹是怎麼死的,要是陸震濤發現你是杜遠鳴的女兒,就算他再怎麼喜歡你,都可能會……”

    “青哥哥,”她打斷了他,“我已經確定他身上有鑰匙了。”

    “什麼……”他一震。

    “只要能拿到鑰匙並復制一支,我就能想辦法支開熊二叔叔,進馬廄把初朧帶出來。”她說。

    聽她這麼說,常永青的心都慌了起來。

    他怎能讓她進馬廄呢?若她真進了馬廄,便會發現那不是真正的初朧,一旦她對陸震濤沒了懷疑,那麼他跟他爹便顯得可疑了。

    “求安,我求求你,別再堅持下去了。”他苦勸著:“要是鳴叔在世,你想他會希望你涉險嗎?要是你有個萬一,我跟爹如何向鳴叔交代?”

    “青哥哥,我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若陸震濤真是凶手,我便要他接受制裁,若他沒有,也可還他清白。”

    她說。

    常永青心頭一震,敏感地覺察到她這句話裡另一個更深的含意。

    之前,她明明那麼堅決的認定陸震濤是真凶,可現在卻期待他清白?

    “求安,你……”他神情一凝,“你果然愛上他了?”

    “青哥哥,我只是……”她有一點尷尬及心虛,訥訥地道:“我跟他相處這一段不短的時日,在他身邊看了許多人事物,我發現他並不是外傳的那樣,常叔說他性情殘暴、嗜財如命,可我一點都感覺不出來……”

    “求安,你太天真了。”常永青攫住她的肩膀,有點激動地道:“你被他迷惑了,才會這麼想。”

    “不是的。”她搖搖頭,神情認真而堅定,“如果只是我一人看錯,或許是我天真,可是別人眼中及口中的他,都不是常叔所說的那樣呀!”

    常永青眉心一擰,微慍地說:“你難道懷疑我爹,覺得他說謊?”

    “不不不,”她急忙否認並解釋,“我絕不是懷疑常叔,我只是想說……會不會常叔對他也有一些誤解,畢竟常叔並不熟知他,跟他也沒有交集及接觸。”

    “求安,你變了。”常永青神情凝肅,語帶怪責,“你竟然完全的向著他,替他說話。”

    求安見他面生慍色,急急澄清,“青哥哥,我絕對不是替他說話,只是就我所觀察到的事情做最客觀的判斷。”

    “所以說,你認為我爹是錯的?”常永青神情及語氣都相當嚴厲地道:“求安,難道我跟我爹對你比不上陸震濤親?”

    “不,青哥哥,你跟常叔是我的家人呀,我怎會……”

    “既然如此,為何你要這麼說?”他不待她解釋,厲聲詰問。

    求安沒想到他會如此的憤怒,她以為他能理解她所要表達的。“青哥哥,請你先別發火,聽我解釋……”她試著安撫他的情緒。

    “別說了。”常永青臉一沉,語氣嚴厲地道:“求安,要是你爹在天之靈看見你今日黑白不分,是非不辨,還愛上了殺父仇人,他會有多痛心?”

    求安哪禁得起這樣的不孝指控,急急辯解,“青哥哥,絕不是你想的那樣,若陸震濤有罪,我是不會……”

    “別再說了。”常永青惡人先告狀,反將她打成罪人,想教她有深深的罪惡感。“求安,老實說,你愛上他了吧?”他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瞪著她。

    她心頭一撼,登時啞然,可須臾,她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坦然道:“是,我是愛上他了。”

    聞言,常永青陡然不可置信的看著她,“求安,你、你怎麼可以愛上他?”

    “我、我抗拒過,可是……”

    她話未說完,常永青突然一把攫住她的肩膀,神情變得猙獰地道:“求安,你原本是要嫁給我的!”

    她微頓。是的,她爹確實本有此意,不過並沒有問過她的意見或想法,嚴格說來,她跟常永青別說有婚約締結,就連口頭上的承諾都不曾。

    “青哥哥,我一直把你當親人,當兄長,我對你並沒有……”

    “住口!”常永青情緒激動而失控地道:“我不想當你的兄長,我想娶你為妻。”

    她一震,驚疑的看著他——陌生的他。

    在她的記憶中,他一直是個溫文爾雅的大哥哥,從不曾對她說過一句重話、有過半點的不悅,可現在他卻像是只發狂的野獸。

    “求安,跟我回去吧,嫁給我,我會一輩子好好對你的。”常永青說著,不知哪條筋不對,竟將她拉進懷中,動作粗暴的想強吻她。

    她本能的抵抗掙扎,“不要!”

    “我喜歡你,我比他更喜歡你呀!”常永青發了狂,死命的要將她擁進懷中親吻。

    求安奮力抵抗,伸手一抓,在他臉上抓出幾道紅痕——

    “唉呀。”他疼得松開了手,稍稍恢復了理智,見求安驚怒的瞪著他,他自覺慚愧。“求安,我只是……”

    他想解釋,想求得她的原諒,可她卻恨恨的、失望透頂的看著他,然後一句話都不肯再多說的轉身離去。

    眼睜睜看著她離去,他無計可施,只能長嘆。

    而暗處,一雙眼睛正觀看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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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8 07:52:41 |只看該作者
第9章(1)

    常永青因為是以求安表哥的身分待在騰雲山莊,所以也受到禮遇。這天,陸震濤邀他及求安一起出莊跑幾圈馬,並給了他一匹良駒。

    於是乎,三人縱馬出莊,跑累了便在水邊歇腳,並讓馬匹在此歇息喝水。

    將馬綁好,三人找了個平整的地方坐下,並享用著從莊裡帶出來的點心。

    可剛坐下沒一會兒,求安便起身,借故離開。“我去跟滿月玩玩。”說著,她便朝水邊走去。

    常永青心裡明白,她是不想讓陸震濤覺察到什麼。自從那天晚上他一時衝動對她做了無禮之事後,她便一直閃避著他。

    雖說他在莊裡是客人,但吃住都是一個人,平時的三餐也都有人負責送到雅築,求安因為貼身伺候著陸震濤,又住在靜湖苑,兩人見面的機會本就不多,若她又刻意回避,那要碰面簡直就難如登天了。

    他心裡非常清楚這件事拖不得,得速速解決。

    正所謂夜長夢多,如今求安確確實實已愛上了陸震濤,而且打從心裡認為陸震濤是個好人,若她哪天鼓起勇氣向陸震濤求證,便會發現西馬廄的初朧並非杜家遺失的初朧。

    他想,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這個事實石沉大海,讓她永遠都無法發現陸震濤的初眬不是杜家的初朧。

    “常豐。”

    正當他想得出神,陸震濤突然叫了他。

    他猛回神,神情有點慌張,“十二爺……”

    陸震濤挑眉一笑,“想得這麼出神?我都喊你兩聲了。”

    “真是抱歉,我正在想點事情……”他說。

    “什麼事?”

    “喔,沒什麼……”他隨口回答,“是在想該給我爹捎個信,免得他老人家擔心。”

    “那不難。”陸震濤唇角一撇,“你把信寫了,我讓人給你送回老家去。”

    “有勞十二爺了。”

    “不必見外,你可是求安的表哥。”陸震濤一笑,“愛屋及烏,求安是我的人,她的親人自然也是我的親人。”

    求安是我的人。這話聽在常永青耳裡真是刺耳,曾經求安是他毫無意外會娶的女人,而如今……

    “對了,你跟她怎麼了?”陸震濤睇著他問。

    常永青心頭一震,“我跟求安?沒,我們沒怎麼……”

    “我看她都沒跟你說話。”他問:“你們吵架?”

    常永青搖搖頭,忙著解釋,“沒沒沒,我們好得很,沒吵。”

    “那就好。”陸震濤說著,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兩只眼睛直視著他,“我可不想看見有人讓她不開心,因為她不開心,我便不開心。”

    迎上他那凌厲如鷹隼般的目光,常永青暗自倒抽了一口氣,無由的心虛起來。

    “常豐,你不會讓她不開心吧?”他直視著常永青,眼底迸射出讓人害怕的銳芒。

    常永青怯怯的看著他,“十二爺,求安她、她也是我很疼愛的小表妹,我不會讓她不開心的……”

    陸震濤聽著,勾唇一笑,松開了手,“那就好。”

    他望向正在水邊跟馬兒說話的求安,眼神專注而深沉。

    他的沉默讓空氣仿佛凝滯,甚至凍結了。常永青偷偷的覷著他,內心隱隱難安。

    “常豐。”突然,他沉聲地說。

    “……是。”

    常永青疑怯的看著他,而他沒有轉頭,目光筆直的朝著求安望去。

    “我……”陸震濤冷冷地說:“曾經因為失去了心愛的女人而有好多年不曾再對誰動心,直到小雞她出現在我面前。”

    常永青聽著,不知該如何回應,因為陸震濤的聲音低沉得教他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我要她,而且我絕對不想也不會失去她,如果有人意圖傷害她,或是從我身邊帶走她,我……”說著,陸震濤慢慢的側過臉來,兩只冰冷卻又仿佛竄燃著火焰的眸子鎖住了常永青,“絕對會讓那個人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陸震濤猶如威脅及警告般的話語,讓常永青的心猛地揪緊。他倒抽了一口氣,終於努力的擠出幾個字,“是嗎?那、那太好了。”

    陸震濤深深的看著他,然後撇唇一笑。

    自從那日在水邊,陸震濤跟常永青說了那些話後,他便連作了兩天的惡夢,他幾乎想就此不告而別回永樂去,可初朧的事不解決,這事遲早有一天會回到他頭上來。

    他想,該是去找求安的時候了。她天真善良,從她那兒著手是最快也最安全的了。雖說她愛上了陸震濤,但他跟他爹在她心裡畢竟是猶如親人般的存在,只要掐著這個弱點,要左右她或控制她也不算太難。

    她是個心軟善良,念舊有情的女孩,動之以情是最上策。

    這日,覷著她離開靜湖苑要前往馬廄之時,他半路攔截——

    “求安。”

    看見他,求安微微的蹙起眉頭,不由得的往後退了一步,“青哥哥,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說……”

    他微頓,“什麼事?”

    她抬起眼看著他,口氣徐緩又堅定地道:“要是你不打算幫我,那你就回永樂去吧。”

    “求安,”他放低身段,低聲下氣地道:“我正是為此事來找你。”

    她微怔,疑惑的看著他。

    常永青一臉歉疚,“那天的事是我不對,我、我罪不可恕。”

    想起那天的事,求安也難掩尷尬,五官不自覺的揪在一起了。

    “我想跟你說的是,我感到很慚愧。”他神情誠懇,“我只是因為太喜歡你才會一時糊塗,完全沒顧慮到你的感覺。”

    聞言,求安原本繃緊的心慢慢的放松,臉上的神情也緩和了。

    杜常兩家本就是世交,不只前代交情甚篤,她跟常永青又是自小一起長大,那分情誼也不是說斷就斷,說淡就淡。雖然他那天做了衝動的事,可若他真心道歉,她是絕不會放在心上的。

    “青哥哥,”她一嘆,“我的心意……我希望你能理解及諒解。”

    見她態度軟化,常永青便知她已然釋懷。

    他蹙眉,假意落寞地道:“我能理解,感情的事是勉強不來的,若你真心喜歡的是他,我、我願意祝福你。”

    “青哥哥……”聽他這麼說,求安心頭一緊,眼眶不覺濕熱。

    “不過,”常永青忽地目光一凝,神情嚴肅而慎重地道:“求安,縱使他對你好,你也喜歡他,但該弄個水落石出的事還是不能忘。”

    求安眉頭一皺,“我知道,青哥哥,爹跟初朧的事……我沒忘。”

    “那麼,你有何打算?”他問。

    “我想過開門見山的問他……”

    “千萬不可!”他一臉憂急的打斷了她,“你可千萬別這麼做,若他真的為了奪取初朧而做了那些壞事,那你不是很危險嗎?”

    “我……”她神情苦惱地道:“我倒不擔心危不危險……”

    “那你……”他狐疑地說。

    是的,她擔心的並不是人身安全的問題,事實上,她不認為陸震濤會傷害她——即便他真是幕後主使。

    “青哥哥,我相信就算他真的做了那些壞事,也不會傷害我……”她誠實的說出自己心裡的想法。

    聞言,常永青不難想像她對陸震濤的愛意有多深濃了,但也因為如此,更加深了他“一不做二不休”的念頭。

    “求安,世道險惡,你涉世未深呀。”他搖頭一嘆,一臉憂心,“人心隔肚皮,你真的了解他嗎?”

    “我、我知道自己並不聰明,可是我也不是個笨蛋。”她說:“這些時日,我幾乎是與他寸步不離的,他如何待人、如何處世,我都看在眼裡。青哥哥,不是我懷疑常叔跟你,而是……”

    “求安。”他打斷了她,“我不是說你笨、你的觀察有誤,而是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千萬不能讓他知道你當初來到騰雲山莊是為了什麼。”

    “那……”她語帶無助地道:“青哥哥有什麼想法嗎?”

    “我想,還是得先想辦法確定初朧在他手上。”他說。

    “我也這麼想,只不過熊二叔叔守著西馬廄,鑰匙又在十二爺身上,若不能拿到鑰匙,支開熊二叔叔,我是怎麼都進不了西馬廄的……”

    “這件事,我們慢慢再想辦法吧,但你切記絕對不要把此事告訴十二爺。”常永青耳提面命,只為替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

    他必須殺了西馬廄的初朧,讓求安永遠無法得知真相。就他的方面,他要努力的比求安簡單多了。

    求安必須拿到鑰匙,因為她得眼見為憑。但他不需要,他只要一把火燒了西馬廄,毀屍滅跡。

    只是,西馬廄的守備森嚴,就連求安都無法支開熊二,他又如何能夠?

    “求安,千千萬萬要記著青哥哥的話,絕對不要讓十二爺知道。”他不放心的再次囑咐。

    “嗯。”她點點頭,完全的信服他,就像個聽話的小妹妹。

    兩日後的掌燈時分,求安正跟陸震濤在靜湖苑用膳,張健來報。

    “十二爺,熊二病倒了。”張健說。

    “怎麼了?”陸震濤神情一凝,“他沒事吧?”

    “他說他突然全身乏力,頭昏眼花。”張健說。

    “趕緊帶他去找大夫吧。”

    “應該不是什麼太大的毛病,他平時身體挺好的……”張健抓抓頭,“怎會突然病了呢?”

    “人是血肉之軀,總有生病的時候。”陸震濤囑咐著,“別把小病拖成大病了,立刻送他去看病吧。”

    張健又道:“那我找個人去西馬廄看著。”

    “不必了。”陸震濤想都沒想地道:“西馬廄關著,安全得很,我若無事便自己去看看即可。”

    “是。”張健點頭,“那我先送熊二去找大夫。”

    “嗯,去吧。”

    張健離開後,陸震濤繼續用膳,可一旁的求安卻是心神不寧了。

    熊二病倒,西馬廄無人看管,這、這根本是天大的好時機!只要她拿到鑰匙便能打開西馬廄一窺其秘。

    真相就要明朗了,但只欠東風。

    是的,她需要鑰匙,而那鑰匙在陸震濤身上。縱使西馬廄無人看管,沒有鑰匙,她還是不得其門而入。

    想著,她不自覺的一嘆。

    “嘆什麼氣?”陸震濤睇著她。

    她回過神,有點心虛地道:“沒什麼,只是毫無意義的嘆息罷了。”

    陸震濤一笑,伸出手輕捏她的臉頰,眼神寵溺地道:“快吃吧,你太瘦了。”

    “我一點都不瘦。”她說。

    他深深的注視著她,眼底滿是愛憐,卻語帶促狹地說:“如果日後想給我生幾個孩子,你可得再多長點肉。”

    聞言,她面紅耳赤。

    “怎麼?你不願意?”他似笑非笑的睇著她,“我英俊瀟灑,你秀麗脫俗,我們生的孩子鐵定好看。”

    “十二爺又尋我開心。”她羞惱的瞪著他,“我不跟你一同吃飯了。”說著,她立刻站起。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一臉討饒地道:“你乖,快坐下吃飯。”

    她看過他冷傲的樣子,也看過他怎麼對付那些他不喜歡的人、惹到他的人,她知道他這樣輕松又孩子氣的一面,不輕易也不會在外人面前展現。

    她想,即使是莫羽翠也不曾見過他這樣的表情。可他,在她面前是這樣的。

    她不難想像他對她有多放心,他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又有多快樂。

    他們有機會……生孩子嗎?

    她不知道。縱使她跟他一樣的期待,那也得看他們的造化跟緣分了。

    稍晚,她趁著陸震濤練完功入浴時,趕緊去找了常永青,並將熊二因病出莊,無人看守西馬廄之事告知他。

    “你說西馬廄現在無人看管?”常永青難掩驚喜。

    “是的,而且十二爺不打算找人去頂替熊二叔叔的差事,也就是說在熊二叔叔回莊之前,西馬廄都沒人看守。”她說。

    “那真是太好了!”常永青忍不住要高呼一聲“天助我也”。

    西馬廄無人看管,他只要一把火把馬廄燒了,求安一輩子都無法知道西馬廄裡的馬並非杜家的初朧了。

    “好什麼?”求安一臉發愁,“你忘了鑰匙的事嗎?”

    “……喔。”他根本不需要什麼鑰匙,不過這倒讓他想起另一件事。

    那天在水邊,陸震濤對他說的那些話一直在他腦海裡糾纏著,他始終無法忘記陸震濤當時的眼神及表情是多麼的讓人心驚。

    馬,一把火便能解決。但馬廄燒了,求安還是會待在陸震濤身邊。他,甘心嗎?

    這一切變數都是因陸震濤而起,若不是他偷去了求安的芳心,求安應該會答應跟他回家吧?

    鳴叔死後,他本打算等求安心情平復一些之後便娶她為妻,以女婿的身分接管育馬場,未料求安竟不告而別,跑到騰雲山莊來為父報仇,最後還愛上了她認為是殺父仇人的陸震濤。

    只要陸震濤活著,求安是絕不會從他的。

    但他要如何讓陸震濤死?他根本近不了陸震濤的身,也得不到他的信任……

    “青哥哥?”見他若有所思,面色凝重,求安疑惑地道:“你想到什麼辦法嗎?”

    他回過神,看著天真可欺的她,突然靈光一現——

    他是近不了陸震濤的身,也得不到他的信任,但求安可以。

    “求安,我有個辦法。”他說:“但需要你的幫忙。”

    “我能做什麼?”

    “迷昏陸震濤,盜走他身上的鑰匙。”他說。

    “迷……昏?”她困惑不解地說。

    “你等我。”他說著,返回房裡,再出來時便將一包藥粉塞到她手心裡。

    求安疑惑的看著那包藥粉,“這是……”

    “是一種深眠藥。”他說:“無色無味,你將它放進茶裡給十二爺喝下,包他一覺到天亮。”

    “咦?你是說……”求安很快的意會過來,“要我迷昏他,偷走鑰匙?”

    “正是如此。”他低聲地說:“我們趁他昏迷,再前往西馬廄查看,還有,你把藥給他吃了後別輕舉妄動,先待在靜湖苑,等時機成熟我會去找你。”

    答案就要揭曉了,她無由的感到害怕。

    “求安,別猶豫了。”他抓住她的肩膀,神情凝肅地道:“難道你不想要水落石出?不管十二爺是不是真凶,你都要面對現實,不是嗎?”

    聞言,求安心頭一定,沒錯,不管事實究竟是什麼,她都必須面對。

    “當務之急,我們要先找到初朧。”他說:“我們先將初朧帶離騰雲山莊再說吧。”

    “嗯。”她咬著唇,點點頭。

    就寢前,陸震濤總會先喝一杯熱茶。

    求安端著他平常愛喝的茶來到他面前,而那裡面已經放入常永青給她的深眠藥。

    “十二爺,喝茶。”她其實有點緊張,手微微的在發抖,可是,她還是穩穩的將杯子擱在案上。

    過了今晚,一切都會清楚明白。她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打算,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她打從心底希望這一切都是誤會,而陸震濤從頭至尾都跟她爹的死無關。

    但是,她也做好了最糟的打算,那就是陸震濤確實為了初朧殺害她爹。若真是如此,她一定要他為此付出代價。

    做為一個女人,她可以愛他。但身為女兒,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原諒他。

    “茶還熱,你先回房休息,我待會兒再喝。”他說著,繼續看他正讀得入迷的書。

    求安退出房外,回到自己的房間。她坐立難安,一心顆七上八下的極不安穩。

    他喝茶了嗎?他……他昏迷了嗎?

    時間過得好慢,可她的心卻跳得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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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8 07:54:28 |只看該作者
第9章(2)

    一個時辰過後,她終於忍不住前去查看。推開門,她看見陸震濤已經趴在案上。

    她趨前,只見一旁的杯子空了,而他已沉沉睡去。

    她搖了搖他,“十二爺?”

    他不動,也沒聲息,確定他已經進入深沉的睡眠中,她這才放膽的在他腰帶裡摸索那把鑰匙。

    拿到鑰匙後,她關上房門,迅速的回到自己的房裡候著常永青。常永青囑咐過她不可輕舉妄動以免壞事,她都記在心上了。

    現在,她只希望事情趕快結束,因為她再也受不了這樣的折磨了。

    若陸震濤是真凶,她便要盡女兒該盡的孝。

    若陸震濤是無辜,她便能毫無芥蒂的與他偕老。

    等著等著,她不知不覺的竟睡著了,再醒來時,便聽見外頭的騷動。

    她醒來,一時還回不過神,這時,有人衝進靜湖苑,是趙世東。

    她聽見他在外面大喊道:“十二爺,西馬廄失火了!”

    一聽西馬廄失火,她猛然回神,衝出房外,只見趙世東風似的跑進陸震濤的房間,然後她聽到他驚慌的聲音,不斷的叫著,“十二爺,你先醒醒!”

    她知道陸震濤沒有任何的生命危險,只是吃了深眠藥,沒幾個時辰醒不來。

    趁趙世東還在陸震濤房裡,她快速的溜出靜湖苑,並跑到雅築想通知常永青,但他不在。

    她心想常永青應該是聽到西馬廄失火,已經先趕往西馬廄了,於是,她快速的往西馬廄的方向衝。

    遠遠地,她便看見火光衝天,整個夜空被燒成一片紅,許多人都趕來救火,但火勢實在太猛烈,大家根本靠近不了馬廄。她楞住,整個腦袋裡只想到初朧。

    初朧呢?

    不知是急昏了,還是急瘋了,她竟拔腿就往馬廄的方向衝。

    “你干麼?!”有人一把抓住她,正是張健。

    “我、我要救馬!”她叫喊著的同時,眼淚也忍不住滑落。

    張健被她的眼淚嚇了一跳,“你哭什麼?”

    “馬……我要救馬……”

    “來不及了,什麼都燒成灰了。”張健說。

    她一聽,眼淚更是止不住了。

    兩腿一軟,她癱坐在地,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衝天的烈焰帶走所有的真相。

    這時,常永青默默的來到她身邊,她一見他,便哭著道:“青哥哥,初朧……沒了。”

    常永青攬著她的肩,一臉哀愁。“別哭,求安,一切都是注定的。”

    看著烈焰中的西馬廄,常永青臉上雖是愁容,眼底卻漾著一抹竊喜,他真沒想到一切會進行得這麼順利,不管是火燒西馬廄,還是……毒殺陸震濤。

    他交給求安的藥根本不是什麼深眠藥,而是讓人在睡夢中死去的毒藥。

    這種藥一般是用來給傷重難治或重病難醫的馬服用的,馬匹服下此藥後,便可在睡眠的狀態中慢慢的停止呼吸及心跳。

    他把藥帶在身上原是以防萬一,好毒死那藏在西馬廄的馬,如今卻是用在人身上。

    陸震濤對求安全無防備,因此他可藉由求安的手讓陸震濤服下此藥。

    第一時間,求安不會發現她讓陸震濤服下的是劇毒,就算事後她發現自己竟毒害了陸震濤,也無力回天。

    到時,初朧燒成灰燼,陸震濤又中毒身亡,她沒有其他的選擇,唯一的路便是同他回到永樂的老家,繼承她爹的育馬場。

    “別傷心了,求安。”他安慰著她,聲音誠懇,“也許這是最好的結果。”

    “最好的結果?”她不解的看著他,這怎會是最好的結果呢?

    “馬廄燒了,你永遠不會知道真相,接下來要走什麼路端看你的選擇……”他緊緊的握著她的手,眼底有沉痛,“如果你愛他,就當作他跟鳴叔的死毫無關系,而馬廄中的初朧也不曾存在吧。”

    聽他這麼說,她楞了楞,什麼都不知道也無從證實,這真是最好的結果?她能假裝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安心的跟著陸震濤?

    不,她怎麼能忘了她爹死得不明不白?她如何能這般糊裡糊塗的跟著陸震濤,然後三不五時的想著眼前的男人是否是殺害她爹的凶手……她怎麼能過這樣的生活?怎麼能?

    “青哥哥,這不是最好的結果,我、我真的很想知道真相……”

    常永青沉沉一嘆,無奈地說:“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又當如何?”突然,在他們的身後傳來沉沉的聲音。

    兩人陡然一震,同時回頭。

    站在他們身後的不是別人,正是陸震濤。

    求安驚訝得說不出話來,而常永青則一臉驚恐。

    “十二爺,你怎麼會……”求安疑惑不解的看著他。

    怎麼可能?他不是暍了茶昏睡了嗎?她明明見他昏睡不醒,任趙世東怎麼叫喊,他都不見反應,為何現在又……

    “我怎麼會在這裡嗎?”陸震濤深深一笑,“你以為我此時應該如何?”

    “我……”她心中一驚。難道他知道她在他茶放了東西?所以他沒喝那杯茶?

    他早就知道她在騙他……她不懂,如果他知道的話,為什麼不拆穿她?她完全沒有頭緒,只是困惑的看著他。

    “杜求安。”這時,陸震濤連名帶姓的喊了她。

    她陡地一震,“你……”

    陸震濤唇角一勾,“你是永樂的育馬名師杜遠鳴的獨生女吧?”

    聞言,她瞪大了眼睛,啞然無聲。他知道她的身分,也知她爹便是杜遠鳴,這意味著……不,難道他一直都知情,而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耍弄她?

    想到父親的死,還有初朧,她悲憤不已,幾個箭步衝上前去,掄著拳頭就往他身上打。

    陸震濤攫住她的手,“小雞,你這是在干麼?”

    “凶手!”她憤恨的怒視著他,“你是凶手!把我爹還來!把初朧還來!”

    陸震濤濃眉一皺,“你以為我是凶手?”

    “我恨你!你是騙子,你是殺人凶手!為了奪到初朧,你讓人殺了我爹,現在又為了湮滅證據燒死初朧!”

    她哭喊著,“你這喪心病狂的東西!”

    一旁的趙世東忍不住皺起眉頭,“小雞,你在胡說什麼?十二爺怎可能殺了你爹?又怎會燒死初朧?”

    她激動又悲憤的瞪著趙世東,“你們都是共犯,你們跟著他一起為惡,我絕不會原諒你們!”

    趙世東一臉啼笑皆非地道:“十二爺,你快把真相告訴她吧,我可不想白白捱罵呀。”

    聽趙世東這麼說,她楞了一下。真相?陸震濤要告訴她什麼真相?真相不是已經在眼前了嗎?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她懷疑地說。

    陸震濤蹙眉一嘆,苦笑著,“你居然懷疑我是殺人凶手?再沒什麼事比這更傷我的心了……”說完,他突然將臉轉向,目光一凝,如利刃般的射向常永青。

    “常、永、青。”他一字一字清楚的念出常永青的全名。

    常永青陡地露出驚恐不安的表情。

    “為什麼看見我站在這兒,你宛如見鬼?”陸震濤臉上不見怒色,但那唇角的笑意卻更讓人心驚肉跳。

    “我、我……”常永青不自覺的退後了兩步。

    “你以為此時的我應該……”陸震濤勾唇一笑,“死了?”

    “不,我……”

    “世東。”陸震濤突然聲音一沉,“把茶拿來。”

    趙世東立刻取出一個羊皮水囊遞給陸震濤,陸震濤笑視著常永青,“這裡而就裝著小雞端給我的茶……”他將水囊遞給常永青,“喝了它。”

    常永青一震,“什麼……”

    這時,陸震濤向趙世東使了個眼色,趙世東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抓住常永青。

    常永青還沒反應過來,陸震濤已經欺近他,一把掐住他的下顎迫使他張嘴並將水囊往他嘴巴塞,將茶倒進他口中。

    常永青表情驚恐,奮力掙扎,不知哪來的力氣,他掙開了趙世東,撥掉了水囊,然後趴在地上,將手指伸進嘴裡使勁的往喉嚨深處樞。

    “青哥哥?”看著這一切,求安更覺困惑了。

    那茶裡不過是加了喝了會昏睡的藥,為何常永青卻活像是被喂了劇毒一般?!顯然地,那不是他聲稱的深眠藥,而是另一種她不知道的藥。

    他為什麼要騙她?

    “青哥哥,”她忍不住上前抓著他的肩膀,“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小雞,他給你的是毒藥,是吃了便會沉睡不醒,殺人於無形的毒藥。”陸震濤說。

    “什麼?!”求安簡直不敢相信常永青騙了她,而她更疑惑的是……他為何要誘騙她毒殺陸震濤?

    若陸震濤真是害死她爹的凶手,他們也應該讓國法懲治他,而不是……她越來越覺得可疑。

    她目光一凝,直視著還在想辦法將不小心喝下的茶吐出來的常永青,“你為何要騙我?”

    “因為他才是真正的凶手。”陸震濤語氣堅定地說。

    聞言,求安陡地一震,驚疑的看著常永青。

    “常永青,我給你喝下的只是一般的茶水。”陸震濤冷冷一笑。

    常永青一頓,先是疑惑,旋即知道自己中了計。“你陰我?!”

    “我不騙你,你又怎麼會露出馬腳?”陸震濤說著,神情一凝,“從你第一天出現在我面前,我就知道你是誰,只不過當時我還不知道你干了多少狗屁倒灶的壞事,直到我聽到你跟小雞的對話……”

    “什麼……”常永青一驚,“你……原來你……”

    “從你們的對話裡,我終於知道小雞為何女扮男裝來到騰雲山莊,也知道我背了一個天大的黑鍋,成了殺人凶手。”陸震濤續道:“我派人去調查你的事,發現你嗜賭如命,在河安的賭坊不斷欠下賭債,你的父親為了

    替你清償賭債,甚至挪用育馬場的公款……”

    只聽到這兒,求安就覺得心驚,她隱約感覺到陸震濤接下來會說出更讓她震驚且難以接受的事情。

    “青哥哥,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她抓著他,憤怒又悲傷,“告訴我這都不是真的……”

    常永青微微顫抖著,兩只布滿血絲的眼睛定定的看著她,咬牙切齒地道:“都怪你,你為什麼不乖乖的待在永樂?為什麼要跑來找陸震濤?你……”

    他的話全都含在嘴裡,除了靠他最近的求安聽見以外,其他人都聽不清楚他說了什麼。

    突然,他眼睛一瞪,一把擒住求安,然後從鞋管裡抽出一把小刀,眾人未料到他會做困獸之鬥,一時措手不及。

    “你們都別過來!不然我就殺了她!”他一手勾住她的脖子,一手執刀抵著她的腹部。

    “常永青!你快放了小雞!”見狀,趙世東、張健等人都氣憤又緊張地說。

    常永青理智崩潰,失控咆哮著:“快給我一匹能跑的馬!不然我殺了她!”

    “青哥哥,你、你真的……”事到如今,求安全都明白了。

    一切都是常安及常永青父子倆所為,可他們為了自保,卻將罪安在毫不知情也全無關聯的陸震濤頭上。他們原以為她不會來尋仇,沒想到她竟不告而別,並且找到了陸震濤。

    她寫信回去後,他們發現她找上了陸震濤,怕她終究會發現真相,於是常永青便親自來了一趟。他不是來幫她,而是來阻止她繼續挖掘真相。

    她感到痛心,感到失望,感到憤怒,也感到無奈及遺憾,曾經如家人般親近的他,居然為了金錢而背叛甚至殺害她爹……

    她流下悲憤的淚水,恨恨地說:“常永青,我不會原諒你的,永遠都不會。”

    “廢話少說,不然我殺了你!”常永青語帶恐嚇。

    “你最好殺了我,不然我一定不會饒你!”她怒斥著他,“你簡直禽獸不如!”

    “閉嘴!”常永青怒喝一聲,然後更用力的勒住她的脖子,教她露出痛苦的表情。

    正當所有人都急著想把求安自常永青手底下救回來時,他們發現有個人始終沉默又冷靜的看著這一切——那人,便是陸震濤。

    “十二爺?”趙世東不知道陸震濤要如何處置,疑惑的看著他。

    “陸震濤,我知道聖上送了一匹千裡馬給你,快把馬牽來給我!”常永青緊扣著求安的脖子,又退了兩步。

    陸震濤臉上覷不出任何的表情,他沉默冷靜得讓人感到不安及惶惑。

    “陸震濤,你、你有聽見我的話嗎?!”常永青見他沒有反應,不驚不急,自己反倒慌了。

    陸震濤冷漠的眸子直直的注視著他,然後突然緩緩踏出步伐,此舉令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包括常永青跟求安。

    “十二爺?!”趙世東等人怕常永青真的往求安肚子上捅一刀,忍不住想上前拉住他。

    “陸震濤,你做什麼?你不管她的死活嗎?”常永青未料他是這種反應,慌了手腳,又拖著求安往後退。

    陸震濤隨著他後退的腳步上前,冷冷地說:“你只有兩條路可以走……”

    常永青一震,“你、你……”

    “第一條路,乖乖的去見官,走一條活路。”他說:“第二條路,是條生不如死的死路,在你死之前,我會讓你經歷地獄般的折磨。”

    陸震濤神情冷酷,眼神冰冷,一步步的走近,求安感覺常永青把自己的脖子越勒越緊,她害怕他手上的刀子隨時都會插進自己的身體裡。

    她無助又害怕的抬起眼,望著一步步進逼的陸震濤,當她迎上陸震濤那雙冷絕的黑眸,不知怎地卻突然安心了。

    所有人在他眼裡看見的是戾氣、是殺意,但她看見的卻是濃烈深刻的愛意,他的眼睛仿佛在對她說話,告訴她:不怕,我在。

    她的身體不再緊繃,她的心不再害怕,她的臉上慢慢浮現笑意,在火光映照下顯得那麼的美麗。

    “你、你別再過來!”常永青勒著她一直退後,終於碰到了一堵矮牆,退無可退。

    “常永青,我不想也不會失去她,若有人意圖從我身邊帶走她,我發誓……”

    他說著“發誓”兩字時,近乎咬牙切齒,但臉上卻依舊沒有表情,“我會斷他手腳,割他鼻舌,我會留著他的眼睛,讓他親眼看見我一刀刀的剮下他身上的肉,拆掉他一根根的骨……”

    常永青露出驚恐的表情,腦海裡已經開始想像著那可怕的畫面。

    “你以為你走得掉嗎?”陸震濤走到他的面前,只距離他一步,“你若是傷她分毫,我不只殺你,連你父親我都不會放過,就算要犯上國法,我都在所不惜。”

    常永青迎著他那冷漠無情的眼睛,仿佛在他的眼底深處看見了地獄。他的手不停的發抖,眼神驚恐而渙散。

    突然,正燃燒著的西馬廄傳來轟的一聲,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尤其是常永青,只見他雙腿一軟,整個人倒向矮牆。

    見狀,陸震濤一個欺近,一手將求安攬進懷中,一手弓起,狠狠的朝常永青的臉上撞去。

    “啊!”常永青痛得哀叫,倒在地上。

    趙世東等人立刻衝上前將他擒住,狠狠的打了他幾拳。

    陸震濤低頭看著懷中的求安,她安靜的靠在他懷裡沒說話,只是抬起頭定定的望著他。

    他細細的端詳著她,像是在檢視她是否受了任何的傷害,方才看似冷漠平靜的他,此刻卻是焦慮不安的。

    “你有受傷嗎?”他憂急又溫柔的問。

    她搖搖頭,眼眶裡閃著淚光,唇角卻帶笑。

    看她搖頭,嘴邊又懸著笑意,他安心了。雙臂一縮,將她緊緊的攬在懷中,完全不顧忌眾人的目光。

    低下頭,他在她耳邊低聲地說:“絕對絕對不准離開我。”

    聽見他這句話,求安眼眶裡打轉的淚水潸然而下。

    她點點頭,小小聲地說:“絕對絕對不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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