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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子容]乞丐千金(巧乞姻緣系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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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15:2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4
乞丐千金(巧乞姻緣系列) 作者:子容

深閨淑女席曼奴
雪膚凝脂、齒如瓠犀,螓首蛾眉迷煞眾生
癡侯指腹郎君二十二載,豈知竟慘遭退婚!?
鬧得洛陽城滿城風雨、名門席家顏面盡掃
怒極攻心的她決定巧扮乞奴
好生戲耍那毀婚背信的負心郎一番……

他愛山、愛水、愛結識高人隱士
唯獨不愛與女人扯上關係
豪放不羈、志在四海的富貴才子姜伯蓋
狠心退婚只為一心雲遊
未料卻栽在個衣衫襤褸、汙穢不堪的乞兒手上……
如迷霧般的“他”處處展高才、吐妙語
讓他不自覺想親近守護、
護在身邊形影不離
可……堂堂男兒怎會有柔媚嬌態、
軟綿胸膛?
更糟的是,那柔細噪音、
嬌弱身子竟教他大有反應
天!他磊落君子的美名
難道就要毀於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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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15:40 |只看該作者
前緣

  渺渺雲煙中,兩位白髮白鬚老者正閒坐綠樹下,優閒話人世,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他們的確與世無爭,因這兩位慈眉善目之老者乃世外仙人。

  天地運行有其規則,人世變幻有冥冥之中的安排,仙人什麼也不做,只是以超然閒適的態度俯看紅塵,偶爾閒聊幾句,從其中得到樂趣罷了。

  「我說啊,世間男女最難看破的不就是個…『情』字嗎?」身形較高的仙人道。

  他對面那位較矮的仙人拈鬍微笑,「此話甚是有理,人世間的情愛真是無理可循哪!」

  「怎麼?最近又有什麼新鮮事了嗎?」身形較高的仙人感興趣地問,他這仙友常有些特別有趣的故事好說。

  「的確是有,你相信乞丐也能有好姻緣嗎?」

  「乞丐?」

  矮仙人點頭,「嗯,還是女乞丐。」

  「這可有意思了,乞丐身份低傲、又髒又臭,哪個男人會喜歡啊?」

  「偏就是有,而且這四個故事可都有趣了。」

  「四個?你是說有四個女乞丐都有好姻緣?」一個已教人詫異,何況有四個。

  矮仙人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說她們全是乞丐也不盡然……」

  他這話可教另一位仙人有些糊塗了。「此話怎講?」

  「這個嘛,有的是生來就是乞丐,有的是自願扮作乞丐……」

  「什麼意思?怎有女子願意扮作乞丐?」

  「別急,且聽我緩緩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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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16:40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一隻飛燕輕盈地穿過樹梢、小徑、花間,最終停在撥弄的琴弦上小歇片刻。

  婉約動人的琴音因飛燕的打擾而告中斷,原在撥弦的纖細柔荑輕輕地往燕兒探去,燕兒似通靈性般不懼色地躍上細嫩的手背,“瞅瞅”地叫了兩聲。

  “真是氣死人了,這是什麼鬼話嘛?怕誤了佳期?真怕誤了佳期就該早點兒將小姐您給娶過門才對啊!哪是等到……等到現在才說這話,不存心氣死人的嗎?”翠兒的抱怨聲驚嚇到飛燕,只見它拍一拍翅膀高飛遠去。

  席曼奴視線隨著飛燕停駐在雨後的牡丹花上,牡丹花因承受雨水潤澤而更顯嬌艷。

  “小姐,您倒是說說話啊!翠兒知道您苦,為了這指腹為婚的承諾,您自小就被冠上姜家兒媳的身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等著未來姑爺前來迎娶,哪知……哪知……他竟當著眾人的面推毀這門親事!”

  剛才的飛燕想是與其他同伴爭食,突被逐退一步,只見它往後傾倒險些兒摔跤,但機警的飛燕快速地振振翅膀又飛了起來,且不甘示弱地往逐它的同伴身後狠狠啄了一下,令它的同伴哀叫一聲迅速逃開,而它則大獲全勝地又佔有艷麗的牡丹。

  席曼奴見了不禁掩著嘴輕笑一聲。

  “小姐,這時您怎能笑得出來?老爺在前廳都快氣瘋了,您想想以您這等姿色、這身才華、這賢淑可人的性子,居然會遭人毀婚,這天底下還有沒有天理啊!”翠兒真為她家小姐抱不平。

  瞧,眼前的美人兒,論今天下還能找出幾人與她媲美,且不論她才華洋溢、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光是她那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項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姿容,有幸見者無不醉心,而這般絕色的女子竟遭人毀婚?!

  “小姐,您不知哪,那姜伯蓋竟然當著眾人面前暗指小姐您比不上怡紅院的秋雨香,您說這氣不氣人哪!”

  飛燕大概是厭煩了牡丹的妖艷,只見它又拍拍翅膀往牆外飛去。

  席曼奴見飛燕過牆而去,忍不住歎口氣,“唉!”

  又飛走了!

  翠兒不明白席曼奴這聲歎息是為飛燕的離去而歎,她忍不住又介面道:“小姐,您也別太過心傷,雖然您今年芳齡已經二十二,年華都被那負心漢給耽擱了去,不過以您這般姿容,不怕沒能找個好婆家,這點您是不用惱的。”翠兒盡其所能地安慰著。

  席曼奴見飛燕過牆而去,沒了興致,轉身就要回房休息,忽而左旁傳來“啾啾”兩聲,引起她的注意,側目一看,不正是籠中的金絲雀兒不耐寂寞地啼叫著。

  她微蹙柳眉走近鳥籠,柔柔軟軟的嗓音對著金絲雀問了句:“你也快悶壞了吧?”纖細柔荑將鳥籠一開,金絲雀如獲大赦般興奮地振振翅膀高飛出籠。

  席曼奴的視線隨著金絲雀往牆外而去,她紅馥朱唇漾起一絲甜笑,輕道:“自由真好。”

  “小姐,您究竟有沒有聽見翠兒的話啊?這……這姜伯蓋……”

  席曼奴忽而美目一亮,回頭問道:“翠兒,你這般不服氣,我去把他追回來可好?”

  “啊?”翠兒睜大圓眼,開著口給楞住了,這小姐……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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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17: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夜幕低垂,彩燈高照,熙來攘往的人群在花街中穿梭,整條街一眼望去,真是極盡奢華之能事,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爭奇鬥艷地互別苗頭,而這花街之上首屈一指的青樓妓院則非怡紅院莫屬。
  瞧,怡紅院外門庭若市,每個男人莫不擠破頭,其目的就是想進去瞧瞧秋雨香的芳姿,聽聽她的美妙琴音,若有幸者甚至可與花魁上兩盤棋,這可就是洛陽城裡最令人稱羨的事了。
  這秋雨香究竟有何魅力?
  竟能令天下男人為她如此傾倒,就連才子姜伯蓋亦逃不過花魁的魅惑,竟當著眾人之面推毀與席家二十二年的婚約,鬧得滿城風雨,成為現今大夥茶餘飯後的最佳話題。
  據聞,薑家於二十二年前曾有恩于席家,於是當姜夫人提起指腹為婚一事,席家便欣然同意,後來薑家喬遷南下,兩家便少有往來,之後又因姜伯蓋喜雲遊山水,這婚事便給耽擱下來。
  一晃眼二十二個年頭過去,席家小姐早已過了適婚之齡,這姜伯蓋才姍姍來遲,且一到洛陽便為秋雨香的才華及姿容所攝,竟提毀婚一事,令席家顏面盡掃落地。
  這會,怡紅院的貴賓席上坐的可不就是花魁秋雨香及當前熱門話題人物姜伯蓋,只見他們正在黑、白棋子間相互稱許,頗有文人雅士之風,由樓下瞧去,可真是才人美人,風景如畫。
  忽地,一陣斥喝聲引起姜伯蓋的注意。
  “走、走、走,這是打哪兒來的小乞丐,竟膽敢來這裡擾亂!”兩位粗漢子斥罵著一位衣著襤褸、滿身汙穢不堪的小乞兒。
  乞兒不為所動地懶坐在地,甚至拍一拍牆角似准備就地休憩般橫躺下來。
  粗漢子見乞兒躺下來,便狠踢一腳。“滾開,聽到沒有,這不是你乞討的地方,快滾出去!”罵著,又補上一腳。
  小小身子縮了縮,不軟不硬地回了句:“這地方可算是全城裡最奢華之處,若是連這兒都找不到吃的,我還能上哪?”乞兒又拍拍地,准備躺回去。
  “吃?吃屎吧你!”粗漢子一把拎起乞兒,就准備將他往外丟去。
  “住手!”二樓貴賓席上出聲喝止。
  小乞兒眼眸閃了一下,唇角漾起一絲不易令人察覺的微笑。
  粗漢子聞聲放下他。
  “薑少爺?”
  姜伯蓋起身下樓,來到乞兒跟前遞給他一錠白銀,“這銀子你就拿去吃頓飽吧。”
  小乞兒望一眼俊美溫和的臉龐,打量了下他挺拔高壯的身子,對上他隱於眉目之間的內斂之氣,只見乞兒抿抿唇,不睬他地又往牆角縮去。
  “喂!薑少爺的話你沒聽見嗎?還不拿了銀子快滾!”壯漢又往他背後踢一腳。
  “住手。”姜伯蓋看不慣粗漢欺侮這弱小乞兒,出聲喝道。
  “伯蓋,這種小事由他們去處理就好,我們的奕棋尚未分出軒輊呢!可別讓這肮髒的臭乞兒擾了咱們的興致才好。”秋雨香不知何時來到姜伯蓋的身後。
  姜伯蓋不悅地蹙起眉頭,他生平最見不慣的就是欺淩弱小,嫌貧貪富的勢力嘴臉,當下對秋雨香的好感略減幾分。
  “小兄弟,這銀子不夠是嗎?”姜伯蓋低身對小乞兒問道。
  乞兒聞聲抬了抬眼簾,狀似慵懶地睨他一眼,柔細的嗓音緩緩流瀉而出:“我餓得動不了,沒法走了。”
  “啐!”粗漢向他吐了一口痰,粗聲罵道:“你這臭乞丐想鬧場是吧?看我怎麼修理你!”說著又要給一拳。
  姜伯蓋以臂擋住粗漢的硬拳,在眾人尚不及領悟之時彎身打橫抱起小乞兒,往二樓貴賓席上走去,隨口喚道:“為這小兄弟先准備點吃的。”
  “薑少爺……”
  眾人全僵楞在場,不信地瞧著姜伯蓋懷抱中的小乞兒。瞧,他有多髒啊!姜伯蓋竟這麼將他抱起來?!
  秋雨香是何等人物,她見勢立即討好地喚著:“薑少爺的話,你們沒聽清楚嗎?還不快去准備、准備,全部杵在這兒做什麼?”
  “是、是、是。”幾人連連稱是退了下去。
  秋雨香趕緊隨後上樓,這姜伯蓋可是難得一見的人才,她費了好大的心血才取得他些微好感,可不能就這麼弄僵,她還巴望著他能為她贖身呢,怎能讓一個不起眼的小乞兒給壞了事。
  很快地,侍者端來幾盤小點放在小乞兒面前,啐道:“快吃吧你,小心別噎死!”
  說著又狠瞪小乞兒一眼,怒道:“吃飽了就快滾!”
  小乞兒似沒事人兒一般,盯著眼前的菜色瞧,夾起一塊糕點入嘴,皺了皺眉。
  正在奕棋的姜伯蓋注意到小乞兒吃了一塊糕點後便不再動筷,心下覺得納悶,便起身走近問:
  “怎麼了嗎?”指指他眼前的食物。
  “糕點太甜膩了,難以下嚥。”乞兒批評著。
  秋雨香聽到這話不禁火冒三丈,哪裡見過如此刁頑的乞兒?!
  簡直是不識好歹!
  “伯蓋,你就別理他,不吃就讓他餓死算了!你快來瞧瞧,這盤棋你下得如此貳心,眼看就要讓我贏下了哦!”她嬌媚地喚著姜伯蓋,想引開他對小乞兒的注意。
  姜伯蓋蹙眉瞧著小乞兒,這小乞兒是太得寸進尺了。
  於是他不再理會他,徑自回到棋桌瞧了下,爾後放聲大笑。
  “看來,這局我是輸定了。”
  “是嗎?”
  柔細的嗓音來自姜伯蓋的身後,只見一隻汙穢的手取一隻白棋緩緩地放在棋盤上。
  小乞兒輕笑道:“這不就贏了嗎?”
  當場姜伯蓋及秋雨香全楞住,不信地盯著棋盤,想瞧出究竟是哪裡出問題?
  可瞧了半天,就是找不出破綻可拿下白棋,姜伯蓋激賞地瞧著小乞兒,問:
  “你也學過奕棋?”
  小乞兒身子慵懶地往椅上一靠,不經心地回道:
  “這有什麼了不起的,也不過是白棋子與黑棋子,一點兒樂趣都沒有。”
  秋雨香見姜伯蓋以激賞的眼光瞧著小乞兒,心底非常不是滋味,要知道,姜伯益之所以與她交好,其原因不是因她的艷麗姿容,而是她的文采吸引了他,而現在這個不起眼的小乞兒棋藝竟淩駕姜伯蓋之上,可想而知,姜伯蓋該是如何激賞他的才華,這令她瞬間為之遜色。
  她念頭一轉,奕棋她或許輸他,可彈琴呢?
  這小乞兒總不至於連琴也會吧?
  這麼一想,她便將身子偎向姜伯蓋,嬌聲地說:“伯蓋,既然這棋給人破了局,那我來彈一首曲子給你聽吧,你說可好?”
  姜伯蓋巧遇奕棋高手,心情大好,他熱情地對小乞兒說:“雨香的琴藝堪稱一絕,不知小兄弟可否有興趣聽上一聽?”
  乞兒無所謂地聳聳肩,表示不甚在意。
  秋雨香見姜伯蓋如此禮遇小乞兒,更將小乞兒以眼中釘視之,她狠狠地瞪一眼乞兒,而後回頭喚道:“備琴。”
  不一會,一把絕好木琴搬上來,下人並在琴前點上檀香,頓時裊裊煙霧充塞整座樓閣,再配以優美的琴音,令人聞之有如入仙境之感。
  姜伯蓋面露喜色地回頭,欲問小乞兒可否喜愛,怎知,不瞧還好,一瞧他差點兒失笑。
  小乞兒竟能在如此動聽的琴音下閉目休憩,他搖搖頭笑道:“畢竟也只是個小乞兒罷了。”
  秋雨香一曲彈罷,婀娜多姿地朝姜伯蓋走來,嬌聲問道:“伯蓋,這曲兒你可喜愛?”
  姜伯蓋尚未回話,倒在一旁休憩的小乞兒慵懶地開口了:
  “香姑娘,這霓裳羽衣曲共為十二遍,前六遍為散板、無拍,後六遍則為快拍板,曲終則以曼聲結尾,想您是記錯了譜,才會從第三遍便開始錯板吧?”
  一席話說得秋雨香面紅耳赤、久久答不上腔,她就這麼惡狠狠地死盯著慵懶的小乞兒,竟無任何反駁之詞。
  沒錯,她是不清楚霓裳羽衣曲的曲譜,這曲子如此華麗,多配以舞蹈合奏,少有人會去計較它的準確性,她都這麼彈了好些年,也不曾讓人指正過啊!
  這小乞兒算什麼?竟這麼斬釘截鐵地指正她,但最可恨的是,她竟不敢反駁,就怕真給他說對。
  姜伯蓋聞言更對小乞兒刮目相看,想來他准是遇上高人,信想,所謂“小隱隱於郊,大隱隱於市”,指的可不就是眼前這個小乞兒。
  瞧,他小小的身子,全身汙穢不堪,整張面容除了那對堪稱靈智的眼眸外,實在瞧不出他到底長相為何?況且那雙充滿智慧的眸子,還不時慵懶地輕合著,可真是讓人摸不著底啊!
  “小兄弟,在下姜伯蓋有幸得與你結識,卻不知小兄弟該如何稱呼?”姜伯蓋有禮地向小乞兒作揖。
  小乞兒慵懶地打個呵欠,站起來自言自語道:
  “看來真該找個地方睡覺去,再耽擱下去,好位子都給人搶去了。”說著便往樓下走去。
  姜伯蓋楞了會,沒想到自己的盛情竟遭人回拒,待他一回神,趕緊追上去。“小兄弟,請等會!”

  出了怡紅院的小乞兒很快便被後頭的姜伯蓋給追上。
  小乞兒索性停下腳步回頭問道:“你這麼跟著我,有事嗎?”他又打個呵欠,顯然對姜伯蓋的窮追不舍感到極度不耐煩。
  姜伯蓋笑問:“小兄弟府上打哪?”這小兄弟的性情可真怪異,令人難以拿捏。
  “以天為蓋、以地為席,身游四海,心似飄零。
  你,有意見嗎?”小乞兒靈活的眼眸別具深意地盯著窘迫的姜伯蓋反問。
  “呃!”姜伯蓋未能聽出小乞兒的話中涵義,誤以為小乞兒是在怪他觸及他人隱私,於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說:“小兄弟你真愛說笑!”
  小乞兒的眼神黯淡了下,慵懶地說:
  “大爺,愛說笑的人是你,打我從乞開始,就沒人與我稱兄道弟,你這左一聲小兄弟、右一聲小兄弟,可叫得我全身不舒坦。”
  “那我該如何稱呼閣下才好?”
  姜伯蓋謹慎地問道。他這會發現小兄弟有一對“美麗”的眼眸,瞬間他迷眩了片刻。
  小乞兒眼眸閃了下,回道:“就喚我醜奴兒吧。”
  “醜奴兒?”他皺皺眉,不太喜歡這個稱呼。
  人都愛美,哪有人肯將醜字掛在嘴上?再說,奴兒這個名字也未免太女性化,不太適合一個高人使用。
  醜奴兒見他若有所思,不理會他又繼續往前走去。
  姜伯蓋回了神,又追上去。
  “小兄弟,你且慢走,等等為兄啊!”
  醜奴兒不耐煩地停下腳步,這次連頭也沒回。
  “大爺,你還有事嗎?”
  “呃!”姜伯蓋表情尷尬地問:“小兄弟今晚預備在哪休憩?”
  “關你什麼事?”醜奴兒口氣不善地回道。
  “若小兄弟不介意,為兄想,咱們不如一道兒走,路上也好有個伴,你覺得如何?”姜伯蓋提議。
  “與你一道走,我能享有什麼好處?”慧黠的眼眸一閃,又是一個幾不可見的微笑。
  “為兄可以負責你的食衣住行,如此你便不會再遭人欺淩。”
  雖說他愛才,但除卻愛才外,他對這小乞兒還有另外一種他自個也說不上來的親近感。
  親近?
  他居然想親近一個全身髒兮兮的小男孩?
  就在他失神的當下,醜奴兒已走向一家客人鼎盛的客棧門前。
  “大爺,你說的話可算數?”
  醜奴兒回頭又再確定一次。
  姜伯蓋怔了下,明白他已答應與他同行,一臉喜色地道:“為兄從不打誑語。”
  醜奴兒唇角漾著笑,從容不迫地走入客棧之內。
  店裡的小廝一見進來個臭乞兒,不說二話就推醜奴兒一把。“走、走、走,這裡不是你乞討的地方,快滾出去!”
  醜奴兒拍拍小腸的手臂,不慍不怒地開口:“小二哥,麻煩你幫我准備一間上等客房,另外再來幾盤小點,有勞你了。”
  小廝先楞了會,這小乞兒是頭殼壞了嗎?
  上等客房?
  嗟!一個小乞兒若能住上等客房,他也能當太子爺了。
  “你是瘋了嗎?快滾、快滾!”小廝又用力一推,這一推正巧將醜奴兒推倒在剛入門的姜伯蓋身上。
  姜伯蓋順勢將醜奴兒攬入懷中,他有些驚詫醜奴兒身子竟無惡臭,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以及油墨味兒,這是剛剛在怡紅院內所無法發覺的,怡紅院內濃香撲鼻,自是不會發現這股淡然的香味,但這會除去濃鬱的香味後,倒覺得他身上的氣味清香怕人。
  醜奴兒不著痕跡地從姜伯蓋身上退開,汙穢的臉龐自是瞧不出有什麼女孩兒家的嬌羞。
  “這位大爺,真是不好意思!讓這小乞丐弄髒您的衣服。”
  小廝惡狠地瞪一眼醜奴兒後,趕忙拿一塊抹布要往姜伯蓋身上擦去。
  姜伯蓋退了一步,皺著眉低頭看著被小廝塗抹到的那處,一抹奇異的感覺莫名的湧上心頭,他竟懷恨小廝將醜奴兒的味道從他身上抹去。
  小廝見姜伯蓋臉上出現慍色,趕忙為自個開罪,他轉而對醜奴兒怒罵:
  “你這臭乞丐還不快滾,瞧你把大爺的高貴衣衫弄髒了,看我怎麼收拾你!”說著,他竟取來掃帚要將醜奴兒掃出門去。
  “慢著。”
  姜伯蓋一把捉住小廝拿掃帚的手臂,逼得他不得不丟下掃帚,以防手脫了臼。
  “可是,大爺,他弄髒您的衣服……”
  “他是我的小兄弟,怎麼?你有意見?”
  “不……不……不……小的沒敢有意見!”
  一連三個不,小廝嘴上雖這麼說著,眼眸還是忍不往瞄一眼小乞兒,心想,這小乞兒是走了什麼狗屎運,竟能結識這般高貴的人家?
  “還不依照小兄弟的意思,快去辦!”
  姜伯蓋對著小廝斥喝一聲,討厭他將目光放在他小兄弟身上。
  “小二哥,那麼麻煩你准備兩間上等客房。”醜奴兒輕聲喚道,顯然沒將小廝方才的輕視放在眼裡。
  “兩間?可是,這會店裡就只剩一間上等房。”
  醜奴兒的話留住小廝的腳步,他回頭說明。
  “這樣啊!”醜奴兒臉上滿是失望之色。
  小廝看了看醜奴兒,機靈地建議著:“這位大爺,店裡雖然只剩下一間上等房,不過還有一間柴房可勉為其難用上一用。”
  他這話分明就是指小乞兒本該住柴房,學什麼有錢人住上等房!
  “說這是什麼話!”姜伯蓋斥道。
  醜奴兒俯懶地開口:“大哥,小二哥也是一番好意,你就別怪人家。再說,我這會真是累得走不動,看來是得委屈大哥你一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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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17: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姜伯蓋尚未從醜奴兒這聲柔柔軟軟的“大哥”
  聲中蘇醒過來,就聽見那軟軟的聲音又對小廝道:
  “小二哥,請問上等房該往哪兒走?還煩小二哥帶路。”
  “你?上等房……那……那這位大爺呢?”小廝不能置信地望著他倆。
  “小二哥不都說了,還有一間柴房的嗎?那麼,大哥今晚就委屈一晚,是不?大哥。”醜奴兒睜著一雙無邪的眼眸,討好地對著姜伯蓋問。
  姜伯蓋又是一楞,“那我們今晚就暫時擠一擠,不好嗎?”他打著商量問。
  “不好。”
  “為……什麼?”
  他都不計較他渾身髒兮兮的,願意與他擠同一張床了,他還計較些什麼?
  “大哥,你有所不知,我一向有個壞習慣,若身旁多個人,我就沒法子睡,所以還是請大哥委屈點兒吧!”
  說著,醜奴兒不管姜伯蓋的反應,轉身徑自往樓上方向走去,隨口再喚:“小二哥,快點兒領路吧,我快累壞了。”
  怔楞住的兩人相對無語,小廝摸摸頭小聲地確認:“大爺,我該帶他去上等房還是柴房?”
  姜伯蓋唇角浮現一絲笑容,大聲地回著:
  “既然賢弟不習慣與人同住,那麼就煩小二哥領賢弟進上等房吧!”
  看來他又被戲耍一次。
  醜奴兒稍稍停下腳步,唇角漾起一個滿意的微笑。
  “小二哥,另外再幫我准備一些膳食,切記糕點不可太甜,我怕膩!”
  “啊?”
  小廝頓了下,低著頭悶聲答道:“是,我知道了。”
  從小到大,他還沒遇過這等怪事兒,哪有大爺住柴房,小乞兒住上等房?那他明天是該跟大爺算帳好呢?還是與小乞兒要啊?
  而姜伯蓋盯著走上樓去的背影,搖頭失笑。
  他,姜伯蓋,行走江湖多年,結識奇人異士無數,可從沒遇過一位如小乞兒般難解之人,他有如一團迷霧,引起他相當的好奇,看來,這往後的日子想必不會太無趣!

  皎潔的月光灑了一房間亮,流動的光影映照著一具嬌美的身軀。
  這時,醜奴兒已解下一身汙穢不堪的衣物,滿足地泡浸在盛滿熱水的木桶裡,全身鬆懈下來,舒服地享受她今晚的美食。
  隨手取來一塊蓮子糕,緩緩地故入口中任其融化。
  “喂!不錯,甜而不膩,味道好極了。”她輕舔唇瓣評論著。
  雪膚凝脂,白嫩細滑的肌膚似一掐便能掐出水來似的,令人望而興歎。她掬起一瓢水往潔淨的身子灑下,而後緩緩起身,自語道:
  “再泡下去,我就快睡著了呢!”
  還好,她沒忘記自個有這壞習慣。
  一向慵懶慣了的她,少去翠兒的嘮叨她還真是有些兒不適應。
  那麼,她到底是誰呢?
  沒錯,這位有若天仙般美貌的姑娘,正是席家的曼奴小姐。
  坐在鏡前的她,有著一頭長及腰際的烏亮柔絲,她將它們仔細地梳理一遍,任它們覆在她婀娜多姿的纖細身子上沒再束起。
  唉!依賴慣翠兒,可真不是一件好事。
  瞧,這會少了翠兒的服侍,她就不知該如何整理它們。
  望著鏡前她早已看慣的嬌容,再思及今日於怡紅院內所見到的那張艷麗芳姿,她無法評斷哪張容顏才算美麗,向來她對人類的美醜總是不太在意。
  翠兒道,姜郎是為秋雨香的美艷給迷惑住,只要讓他瞧一瞧她的容顏,他自會回心轉意,用不著她如此費心。
  她笑了,若姜郎真是愚昧至此,那她倒要感謝他的毀婚了。
  所以她要試上一試,她要明白他究竟是為何棄她?
  真為另一張美艷嬌容而背信嗎?
  以他今日的行為看來,好像並不是這麼回事。
  那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好奇極了!
  信手取來一支隨身帶的筆,取下筆端的墨塊,沾沾水,便在她解下的白色褻衣上疾筆行書,不一會,一行行娟秀的字體便在白色的布料上烙下墨香的痕跡。
  她滿意地看著,唇瓣漾起一絲甜美的微笑,輕輕地,她低頭吹拂褻衣上的墨跡,希望能快點兒收幹墨汁,否則這樣光裸著身子她可要凍壞了。
  忽地,耳際傳來沉穩的腳步聲,她細聲咕噥地道了聲:“糟!”便快速吹熄案桌上的油燈。
  叩、叩!
  “賢弟,你睡了嗎?為兄准備一些酒菜,你陪為兄的喝個兩杯如何?”
  房內寂靜無聲,姜伯蓋納悶地望瞭望隔門的房內,裡頭除了一片黑漆什麼也看不見。
  奇怪,他明明是確定小兄弟房裡的燈尚未熄後,才讓小二哥准備下酒菜的,怎麼才一轉眼,小兄弟就睡熟了呢?
  這麼一想,他索性想推開門瞧個仔細,但他才觸及門把,屋裡便急急傳來席曼奴的聲音。
  “大哥,我今日真是累壞了呢,明日、明日我再陪大哥喝它個十大壺,大哥覺得如何?”她一邊說著,一邊套上乞兒的襤褸衣裳。
  “是嗎?那倒是可惜了這些酒菜,這可是店裡師傅精心製作的小點,說是要向賢弟陪罪的,要不,這樣吧,咱們就把這些小點給吃了,酒明日再喝。賢弟以為如何?”
  皺了下眉,再將墨塊沾水塗抹上幹淨的素顏,席曼奴在心裡罵道:這可惡的姜郎,害得我等會得再重洗一遍,看我不把這帳給你記下。
  然後她快速將墨塊安置於筆端,再以筆代替挽起長發,最後以頭巾將頭發整個給裹住。
  終於搞定後,她大大地籲一口氣,噘起嘴萬分不情願地上前去應門。
  “賢弟,怎麼了?真是不舒服嗎?為兄這就進去看看……”
  咿呀一聲,門適時地開啟。
  席曼奴怨怒地狠瞪一眼不明所以的姜伯蓋,轉身進房。
  “進來吧!大哥。”
  姜伯蓋見他一身汙穢的襤褸仍穿在身上,臉上依然是汙黑不堪,蹙了蹙眉道:“賢弟還沒梳洗嗎?”
  席曼奴背著他給了一記白眼,再轉身回道:
  “大哥,你這不是說笑嗎?有哪個乞兒是每日洗澡的?”
  姜伯蓋不苟同地訓誡:“以後不准再自貶為乞兒,既然你我以兄弟相稱,為兄自會負責你今後的一切生活所需。看來,趕明兒我們得先為你准備一些衣物才是。”
  他打量著那嬌小的身子,想像他穿上絲綢的快樂模樣。
  “不需要。”席曼奴很快地回道。
  “呃?”
  他尚不能理解這“不需要”指的是什麼?
  瞧著他的蠢樣,席曼奴慵懶地依在床畔,半合著眼簾興趣缺缺地答道:“我早已習慣這身衣物,不想將它換下,如果大哥你覺得與一個小乞兒同行,有礙你的尊嚴,那咱們就此分道揚鑣,也無不可。”
  這是什麼話?他習慣將別人的好意全當成驢肝肺嗎?
  “賢弟,你誤會為兄的意思,為兄以為……”
  “以為我應該貪慕錦衣華食?大哥,你錯眼了吧!”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我是斷然不會換下這身衣物的。”
  一句話堵死姜伯蓋的嘴,也扼殺他滿腹盛情。
  他只能悶著氣,瞧著眼前這個與眾不同的乞兒,然後想著他是何等的幸運,竟能得識這位怪人!

  窗外偶爾傳來幾聲蛙鳴,為這靜謐的深夜增添些許詩意色彩。
  席曼奴目光落在月光下的曇花枝頭,那軟軟的細枝上有著一朵朵含苞的花蕊,看來是如此白淨、惹人憐愛。
  “賢弟,為兄有位友人就住在嵩山之上,既然賢弟對嵩山如此鐘愛,不如咱們明日便起程前往嵩山可好?”
  “好。”
  席曼奴有一搭、沒一搭地回姜伯蓋的話,心思卻早已被窗外的曇花給吸引了去,這時曇花已開始綻放,她專注地盯著它的變化,幾乎以為她就要聽見那花開的綻放聲音。
  “賢弟,為兄敬你一杯,算是為我倆初生的友誼慶賀。”姜伯蓋豪邁地舉杯徑自飲下。
  但酒才一入口,他的臉色便倏然生變,他急急按住席曼奴欲飲酒的動作,貼近細聲說道:
  “這酒有毒!”
  席曼奴聞言驚嚇地鬆手,杯子筆直落下,姜伯蓋動作迅捷地接下險些摔碎的杯子,完好地將它擺在桌上。
  “別慌,我倒要看看是誰敢在我身上動手腳?現在你依照我的話裝睡,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可出聲,明白嗎?”
  席曼奴圓睜著眼,“下毒”這可怕的字眼很難進入她單純的思維裡,她首次在姜伯蓋面前楞住,好半天她才聽見自己的聲音問著:“這酒,你喝了嗎?”
  姜伯蓋給她一個安心的微笑,然後將自己的杯子移到她的面前,只見滿滿的一杯酒原封不動地在她眼前搖晃。
  “現在,趴下。有人就要來了。”
  姜伯蓋按住她的後腦勺讓她在桌前趴下,而他自己也裝成醉酒的模樣斜靠著她,一隻手還搭在她的肩上。
  席曼奴眨眨眼,好不容易才從驚嚇中回過神,猛然意識到他靠得有多近,她幾乎可以嗅到他的鼻息,還有她肩上的那只手以及身上來自於他的重量——
  她盯著他太過於接近的臉龐,耳根直湧上一股火燒般的燥熱,而心髒則不聽使喚地狂跳著。
  “你……你再過去點兒。”
  她小聲地低訴,惱怒自己竟渾身泛起這怪異的反應。
  她的窘態令他不由挑起雙眉,眼裡閃著兩小簇奇異的火焰,直視她波瀾洶湧的美眸中,內心一動,竟錯眼以為他看見賢弟身上有著不可言喻的柔媚嬌態,一股只屬於姑娘家才會有的女子柔氣。
  他嘿嘿乾笑兩聲,藉以掩飾他的遐思,“賢弟,為兄這會才發現你有一具俊美的五官哩!”
  她的心跳險些因他的話而停止跳動,她更明白此時自個的臉龐必定泛著紅潮,就不知臉上的墨汁可否掩蓋住她的窘態?
  她感覺胸口緊繃到幾乎無法呼吸,現在她只希望下毒者能快點兒現身,以拯救她的窘迫。
  她嗔怒地瞪他一眼,才想開口反駁他的話,就又聽見他說:
  “賢弟,咱們的客人來了。”
  話聲甫落,兩條黑影已俐落地翻上高牆,暗伏在他們的屋脊,黑影在確定屋內無任何聲響後,立即敏捷地躍下,來到他倆的身側。
  “老大,他們真是中毒了。俗話說得好:百無一用是書生。瞧,不用吹灰之力就擺平這個蠢小子,他想做大善人?竟讓一個小乞兒住上等房,怎麼就不拿點銀子來給咱們兄弟倆花花?真是找死!”
  “廢話少說,動作快點,銀子拿了趕緊走人!”
  說著,他們便想在姜伯蓋身上動手,可才一走近,姜伯蓋的身子便一躍而起。
  “想走人是這麼容易的事嗎?”
  他動作俐落地踢起椅子擋下黑衣人刺來的一劍,再一拉窗巾罩住另一個黑衣人。
  “糟了,他會功夫!咱們上當了。”黑衣人掠喊。
  另一個黑衣人快速地接近席曼奴,手拿匕首眼看就要往席曼奴的臉劃下。
  席曼奴心驚地直抖著,這會她該怎麼辦?
  還裝睡嗎?
  她用力地緊閉雙眼,姜郎還沒出聲要她起來呀!
  怎麼辦?怎麼辦?
  就在電光石火間,忽聞姜伯蓋喊一聲:“找死!”
  颼的一聲,一陣風掠過曼奴的耳際……咦,她怎麼聽到身旁的人在哀號?
  她悄悄地睜開一隻眸子,偷覷一下房內的戰況。
  咦!
  席曼奴楞了楞,坐起身來“觀戰”,這姜郎的身手竟如此之快,眼看他微一閃身擋下另一劍,再以赤手空拳奪下黑衣人手上的長劍……
  黑衣人見大勢已去,便對著夥伴直喊:
  “快走!”說著便躍過窗欞逃出去。
  姜伯蓋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快速地追出去。
  席曼奴因驚訝而圓睜著大眼,整個人就這麼呆住。許久之後,才見她的臉龐漾起一絲甜美的笑容。
  原以為姜郎只是一位稍具才情的文人,直到此刻她才明白,那只是他給外人的假像,原來在那看似閒散不羈、漫不經心的背後,他竟擁有一身好功夫!
  當下,她便又給他加幾分,一顆少女芳心直到此刻才真正地暗許了他。
  “看來今晚我又得再重新記上一筆。”
  她站起來,打個呵欠。
  這才想起自己還得重新沐浴一次,但這會心情卻奇好無比,也就不再與姜郎計較這等小事。
  才一轉身,又瞧見窗外的曇花,她走近窗口,遺憾著她錯過那曇花一現的美景。
  盯著萎謝的曇花半晌,她緩緩地抬手輕觸自己臉頰……
  姜郎啊!少女的青春哪堪蹉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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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幾聲鳥鳴吸引住席曼奴的視線,她循聲望去,只瞧見幾隻翠鳥正在枝頭上引吭高歌。
  這個時刻的林間是很美的,陽光撒在濃密的枝葉上,透過茂盛的葉縫投射下來,產生七彩的光影,雖然光芒刺眼,但她仍貪戀地眯著眼注視這穿透枝葉而來的光影。
  “賢弟,累了嗎?”姜伯蓋以袖口為席曼奴抹去臉頰上的汗水,他們這一路走來,也已經走了數個時辰,想必賢弟是累壞了。
  席曼奴因他不經心的舉動乍然觸啟心扉,她的身子傳來一陣輕微的顫悸,突然之間,她很想知道他是怎麼看待與她這一段指腹為婚的姻緣。
  “大哥,在城裡我曾聽人提起,你與席家小姐指腹為婚一事,是真的嗎?”她緊張地盯著他,胸口劇烈地狂跳著,她幾乎是憋著氣息等待他的答覆。
  “市井流言,賢弟切莫聽信。”他淡淡地回避過去。
  席曼奴的心似被針狠紮一下,好怨恨他的無情呵!
  “大哥,你真如傳言般,是為怡紅院的秋雨香而背信的嗎?”
  她不甘心啊!總得讓她明白她到底輸在哪兒?
  “賢弟說笑了,為兄以為人各有其志,然而對我而言,我的志趣乃是成為一個浪跡天涯的遊人,我愛山、我愛水、我愛總總的大自然,我更熱愛結識如同賢弟般 的高人隱士,然而,這樣的志越是不能與女人同享的,尤其是如席家小姐般的深閨淑女,娶了人家怕也只是耽誤她的芳華,幾經思量後,為兄只好做一個負心人 了。”
  一對彩蝶由他倆面前飛過,瞧著它們儷影雙雙的翩翩起舞,姿態嬌媚地停駐在花上私語,令她好不生悲!
  “大哥,你就如此斷定席家小姐不能與你做一對山間儷人嗎?”
  心痛呵!更怨哪!
  在她守二十二年的深閨後,得到的竟是他的一句:“不能與女人同享。”可知這二十二年來爹娘為報薑家之恩,是如何嚴苛地教養她,只怕不能給薑家一個滿意的兒媳,而他竟連瞧也不瞧上一眼便全盤否決她。
  他可以豪情,可以志在四海,而她呢?
  “賢弟,你太天真了。為兄自認為是一匹脫韁野馬,不受束縛、豪放不羈,而女人則是那手握韁繩之人,她會絆住我的腳程,使我不得伸展、不得奔馳,你想,我何苦為自己找罪受?”
  好個自大、自私的姜郎!
  一股怨怒之氣在席曼奴心間蕩漾,她睨他一眼,不再作聲。
  有一天、一定會有這麼一天!
  她要讓他恨不得把今日所說的話全數都給吞下去。
  “賢弟,咱們也該起程。再不走,天色一暗,山路就難行了。”姜伯蓋催促著席曼奴。
  席曼奴興致全被姜伯蓋剛才的一席話給打散,她抿著嘴道:
  “大哥,別走了,好不好?”
  她捶打著膝蓋,狀極疲憊不堪。
  “再忍耐點,過了這個山頭就能找到落腳處。”
  姜伯蓋失笑地安撫著席曼奴,瞧她一副打定主意不走的賴皮樣,不覺感到好笑。
  “我真是走不動了嘛!”她索性坐下來。
  瞧著腳下,林木蓊鬱的山坡陡峭地斜入滿布青草、安靜的小山谷,由山谷裡流下的泉水朝西南延伸,緩緩地降至湖裡,在暮色裡,清澈如鏡的湖心,正有一對鴛鴦于水中嬉戲,在重重山巒間,它們看來是多麼地出塵而令人羡慕,如此的情景交融,令她不勝欷籲。
  “那為兄背你走,好不好?”
  他背過她,站在她的身前。
  他的背影看來消瘦而挺拔,器宇軒昂且惹人注目,坐在他身後看著他,席曼奴的心頭陡然掠過一抹溫柔難解的暖流,之前怨怒的情緒已被她拋到九霄雲外。他對席曼奴無心無情,可對她這個小乞兒卻百般呵護,這個男子究竟是多情亦是無情?
  陡然一個念頭閃過腦際,倘若……倘若他一旦明白眼前這個小乞兒是個他口中不能同享志趣的“女子”,他的反應該是如何?
  慧黠的黑眸一閃,心中有了主意。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大哥!”說著,她上了他的背,緊緊地圈住他的頸項。
  她自認自己雖體態輕盈,可絕非無“物”,該有的她自是不含糊,於是她又用力往他背上靠去,讓他體會一下何謂“女子”!
  姜伯蓋才走兩步,就發覺身後的不對勁,他魯鈍地問著:“賢弟,你在胸口放了棉花嗎?”
  席曼奴耳根一陣通紅,她萬萬沒想到姜郎竟如此愚魯,於是她嗔羞地回道:
  “我無事放啥棉花?”
  “可……可……”
  不會?!陡來的覺醒令姜伯蓋一時之間腦袋瓜無法正常運作。
  “大哥,你瞧地上不寫了個‘好’字!”她再給提示。
  “好?!”姜伯蓋仔細地瞧著地上,那兒除了碎石哪有什麼好字?
  咦!等會,這……除了碎石外,還有影子……
  他與她重疊的影子,親密地……重疊著。
  好?
  好字乃一子一女所組成,那麼除卻他這個男子,這……這不只剩下個“女”!
  他的頭皮一陣發麻,整張臉瞬間漲得通紅。
  “賢……呃!你是女娃兒?”
  “是啊!”
  背上傳來軟軟的語音,聽得出來她正努力地憋住笑。
  “你一直在騙我。”
  他有絲惱羞成怒地怪罪著。
  “大哥問過我嗎?怎可說是我騙了你呢?”
  他是沒問過,也不會有人一見面就急著問對方是男是女吧?況且她一身襤褸,全身髒兮兮的,試問,又有誰會將她當女孩兒視之?
  女孩兒?
  天啊!他剛剛對她說了什麼?

  女人!
  賢弟居然是個女人?
  什麼叫坐立難安?什麼叫芒刺在背?
  在他活了二十五年後的今天,終於讓他體會出來了。
  自從明白小乞兒原是個女娃後,姜伯蓋就刻意與她疏遠,原本他是想若能就此擺脫她,那是最好不過;但由於他們身處在荒郊僻野之地,他是萬萬狠不下那個心將她丟下的,所以囉!他只好暫時忍耐著與女人同行之苦。
  咦,苦嗎?
  苦,當然苦!
  想他姜伯蓋一向清心寡欲、潔身自愛……雖然偶爾也會上上酒樓歌院,但他仍不失為一位君子,可如今這君子難為啊……
  他無奈地翻著白眼,瞪視著漆黑夜空上的一輪明月,心裡計算著他這個姿勢究竟要維持到何時?
  仰望太久脖頸有點兒發酸,他活動活動地轉轉頸項,順帶想伸直那雙就快要廢掉的腿,可才那麼稍稍一動,便馬上傳來席曼奴的抱怨聲:
  “大哥,你別亂動,這麼動來動去的,我怎麼睡啊!”席曼奴合著眼嬌聲抗議。
  “啊!”他又趕緊坐正身子,恢復她認為最舒適的姿態。苦著一張臉盯視著腿上那張汙穢不堪的嬌容,說不上來這是什麼感覺,是憐惜她小小年紀便過著這般顛沛流離的日子?亦或是愛惜她那身隱藏不欲人知的文采?
  或者,兩者皆非?
  那麼,又是什麼?
  他聽見自己心底一聲低低的歎息。
  難道……難道……他真的在這髒兮兮的娃兒身上遺失什麼嗎?
  盯著眼前這張分不清美醜的容顏,他的心神微起波瀾,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輕觸她的臉頰,他甚至有股沖動想要抹去她臉上的汙穢,看清她的長相。
  但,那很重要嗎?
  很可笑的,他發現還未認清她的姿容時,她的一顰一笑就已經牽動他的心弦,只伯他的心早已陷落。

  什麼叫自作孽不得饒?
  她原本是想整整姜郎,誰教他一聽見她是個女娃後,就急著想擺脫她,真是可惡至極!
  他當她是無用的閨女嗎?
  既然他這麼不將女人放在眼裡,她就讓他吃吃苦頭,讓他明白女人也不是這麼好欺侮的。
  可……可他做什麼摸她的臉頰?
  她的一顆心猛烈地撞擊著,那又急又快的心跳幾乎就要蹦出胸口,她屏息忍受著由他指間傳來一波波驚人的酥麻觸感,內心異常地騷動不安,她覺得她就快要窒息,可她又不敢深呼吸,緊閉的眼因看不見對方而產生更多的幻覺以及猜想,猜想著他究竟想做些什麼。
  現在再來後悔整他的舉動,是否為時已晚?她有絲懊惱。
  他的手在她的臉頰輕撫著,她真擔心臉上的墨汁會讓他就這麼給抹了去,可她又不能於這時醒來,她無法坦然地面對他,那會令她感到相當尷尬,為掩飾擂鼓般的心跳與滿臉的羞紅,以及保有墨汁的完好如初,她輕輕地移了下位置,假意地轉個頭。
  可……奇怪了!
  他的腿上怎麼會有如此堅硬的東西?
  那東西枕得她好不舒服,她蹙蹙眉,又挪個姿勢,改以手打壓它,希望能將他的腿給弄平些。
  天啊!
  姜伯蓋滿臉通紅、無聲呻吟,這小娃兒當真在考驗他的耐性以及節操嗎?
  腿上睡個女人就已經夠折磨他了,而這會她竟將那軟若無骨的柔荑擺在那話兒上頭……
  他隱忍著滿脹的疼痛,額際布滿汗水,全身更是痛楚不堪,他咬著牙克制住強烈的生理反應。這娃兒是專生來克他的嗎?
  醒的時候整他不說,就連睡著也不放過他!
  就在他與內心的騷動相抗衡時,陡然瞥見一白色發光體,待他仔細一瞧,不由得臉色遽變。
  一條呈金黃色的百步蛇正朝席曼奴的身子逐漸接近中。
  姜伯蓋為免驚醒席曼奴,以手臂護住她的身子,整個身子靠向席曼奴,准備制伏那條毒蛇。
  可,席曼奴哪裡知悉他的心思?
  她以為他就要欺了她,於是猛然坐起、想制止他的無禮行為。
  這麼一激烈晃動,反而驚嚇那條毒蛇,只見它迅捷地往席曼奴的小腿上猛咬一口,就要逃逸。
  “啊!”
  “糟!”
  他們同時出聲,卻已避不開毒蛇的攻擊。
  姜伯蓋怒極,以快如疾風之姿一掌劈死那條該死的蛇,迅速取下蛇膽就要喂入席曼奴口中。
  仍末從驚嚇中恢復的席曼奴,眼見他拿著一顆血淋淋烏黑的小東西就要喂入她口中,她抵死不從地皺著一張臉,說什麼也吞不下那可伯的東西。
  “我不要。”她哭喪著臉拒絕。
  “吞下!這是你的保命仙丹。”他吼道,心急如焚。
  “要吃那玩意,我寧可死!”
  她以雙手捂住嘴猛力甩頭,就是不肯讓姜伯蓋喂下那可怕的東西。
  “該死!”
  他低咒,望著她的臉色因劇痛而發白,他整顆心似給人掐住一般,揪得萬分疼痛。
  連分毫思考的時間也無,他丟下蛇膽迅即低下頭撕毀她的衣物,俯身在她白淨的小腿上吸吮著。
  席曼奴停止搖晃頭,呆楞地看著他撕毀她的衣衫,以及他接下來的動作,她又驚又怯、又羞又惱,可也就在這—剎那,她自個尚不能理解的情潮,竟無法控制地翻湧上心頭。
  她雖疼痛難忍,可也沒忘記這舉止已越男女之分,她羞澀地想要伸回腳踝,卻讓他揪回並且惡聲制止。
  “別動!”
  見她傷口周圍已開始泛黑,他心急如焚的更用力吸吮。
  “你……你……別吸了。”
  她以手推拒著他,心跳促亂,難得她在疼痛的當兒還能隱約地展現羞赧之色。
  “閉嘴!”
  他的聲音由齒縫間低低地進出。真是該死的她,難道她不明白這汙血不盡快吸出,她是活不過今晚嗎?
  即使他的表情陰沉,可動作卻輕柔至極。
  見他不斷地吸汙血、吐汙血,如此反復地來來回回,她心裡漾起一抹蝕心般的甜蜜。
  他竟是對她如此之好!
  她的眼中泛著溫濕的淚意,情愫一發不可收拾。
  幾滴露珠極不適時地滴落在席曼奴的臉頰,冰冷的濕意猛然敲醒她的迷醉,打落她的情愫。
  睨著眼前正為她的生死而忙碌的姜郎,她輕輕地歎一聲,如果……如果她現在的身份不是那個與他為伴的乞兒,而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席曼奴,那麼他可還會待她這般的好?
  怨哪!
  她的姜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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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始卻識郎時,兩心望如一,
  理絲入殘機,何悟不成匹。
  她悠悠一歎,望著於河中捕魚的姜郎,這是她一心望能託付的郎君。
  須知,二十二年來,她心無旁騖地守著兩家的承諾,自以為君心總會為依而開,怎知?
  盼了二十二年,卻盼來個毀婚!
  猶記離家時,爹爹曾再三叮吟,只給她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後,爹爹便會派人來將她接回去;到時若姜郎仍不改其毀婚之意,那麼她便將無條件接受爹爹為她另覓的良人,嫁作他婦。
  當初會爽朗答應下來,是因不曾對姜郎動情,心裡唯一的念頭也只是想著,能藉機出來透透氣總是好的,可如今呢?
  再歎一口氣,她不明白到時她可否能灑脫一如初衷?
  河中的姜伯蓋一回頭見她只著單衣閒坐於大樹旁,不覺蹙緊眉頭朝她邁步而來。
  “天涼了,也不知道加衣服嗎?”
  他拿起一件衣衫往她肩上一披。
  “我不冷。”她就要脫下衣物,姜伯蓋的大掌卻覆蓋上她的柔荑,阻止她的動作。
  “不冷也得穿著,等你發覺冷時,已經來不及了。”說著又往一旁開始生火,口裡仍叨念著:
  “不是大哥愛說你,自個的身子要自個兒珍惜,明知身子骨還弱得很,就不要逞強,萬一真是病了,在這荒郊野地裡,那可真要求救無門。”
  依姜伯蓋原先的估計,他們是不用露宿荒郊的,所以出門時並沒有多帶衣物,可讓她這一路又是賞景、又是歇息、又遭蛇吻的,一路耽擱下來,到現在,只怕就 是三天也走不出這片林子,所以衣物當然不夠為他倆禦寒,更何況,她那件破碎的襤褸衣裳被他撕毀後,她身上就僅存這件單衣,於是乎他便脫下外袍讓她暫時稍稍 禦寒,以及遮掩那婀娜多姿的曼妙身材。
  想到這,他忍不住地咽了下口水,眼光又非常不君子地往她身上瞧去,唉!折磨啊!可歎她竟一點覺醒也無。
  席曼奴心中百味雜陳,心思轉了轉後問道:“如果我真於這荒郊野地裡病倒,大哥可會棄我而去?”
  姜伯蓋聞言停下手邊的工作,抬起頭來微慍地道:“奴兒,你這話可就污辱了大哥的為人,大哥會是那種薄情寡義之人嗎?”
  “難道你不是嗎?”她小聲喃咕著。
  “什麼?”他聽不清她口中呢喃些什麼,又問一次。
  “我是說,我與大哥非親非故,你犯不著為我這麼費心。”
  “胡說!”他斥道。
  “在我們第一天見面時,大哥就已經將你視為自家人,你就如同我的妹子般,怎可說非親非故,難道你不是也喚我一聲大哥嗎?”
  說著,他揉揉她的頭,親昵地說:
  “別胡思亂想,先好好休息一下,養足精神後,再等會就有魚吃了。”說罷,又向火堆旁走去。
  席曼奴盯著火光照亮的偉岸背影,悄悄地喃了句: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魚來了!聞到了嗎?好香的。”
  他串起一條魚送到她面前。
  她接過手,楞楞地瞧著它,眼前這黑了一邊的東西是魚嗎?她狐疑地將它拿近鼻尖嗅了嗅,還真香!
  肚子直覺地反應回了聲“咕嚕、咕嚕”,她紅了臉,希望這聲音不至於大到讓他聽見,悄悄地抬頭偷覷他一眼,見他無任何反應,她這才安心地回頭研究她的食物。
  望著眼前其貌不揚的香東西,她左看右看就是不知該從何著手?但肚子實在是餓得受不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她眼一閉就給它大口咬下去。
  咦!味道還不錯。
  著實是餓昏了,她又用力咬一口,可還沒能將它咽下,喉嚨就傳來一陣刺痛,嚇得她臉色慘白,手抵著喉嚨口不能言,疼痛令她美眸不住泛著淚水,她死盯著火堆旁的身影,希望姜郎能快點來救她。
  她不會沒給毒蛇咬死,卻給魚噎死吧?
  姜伯蓋很快地回頭,一見,他立即慌張地跑來急問:
  “怎麼回事?”
  席曼奴以一隻手指著掉在地上的罪魁禍首,又比了比她疼痛的喉嚨,眼角的淚水還是不斷地滾下。
  姜伯蓋很快便明白她是給魚刺梗住,急急地往她後背用力一拍,將那只梗住她喉頭的罪魁禍首給打出來,又遞給她一杯水讓她服下。
  好不容易才順過氣來的席曼奴狠瞪著地上的殘骸,心裡打定主意今後再也不吃魚!
  “你不會吃魚?”
  姜伯蓋疑惑地盯著眼前這個臉上汙穢的女娃兒看,他記起她對吃很挑的。
  她紅了紅臉頰,沒答話。
  那麼,他是猜中了,可沒道理啊!
  之前,他以為她故意整他,所以在他面前刻意表現她的與眾不同,可現在看來,她是真的養尊處優慣了,所以食不得劣食,就連條魚她也不會吃。
  這算什麼乞兒?
  他眯起眼,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她似有所隱瞞,渾身上下充滿奇異色彩,這令他好奇地想知道她究竟隱瞞他什麼事。
  不過不急,反正今後相處的時間多的是,他總會一一找到他所要的答案。

  “我不吃!”
  席曼奴盯著姜伯蓋遞給她以荷葉盛裝的“香東西”,以萬分驚恐的語氣低嚷著。
  “放心吧!這魚我已經挑去骨、刺,你盡管安心食用就是。”姜伯蓋耐心地解釋著。
  席曼奴皺皺眉,堅持道:“我不餓!”
  打死她,她也不再吃那玩意。
  但她的五髒廟可沒那麼好氣魄,極不合作地又“咕嚕咕嚕”地叫兩聲。她紅了紅臉別過頭去,避開姜伯蓋那促狹的笑,心裡真是嘔死了!
  “你這性子可真倔。”
  姜伯蓋無可奈何地起身,又往火堆旁走去。
  席曼奴眼角餘光瞥了那“香東西”一眼後,咽了咽口水,索性閉上眼睡覺,睡著也就不覺得餓了,她想。
  不一會,姜伯蓋又來到她身旁,喚她:
  “奴兒,別睡了,起來吃點東西。”
  她翻個身,回道:
  “我不餓!”
  見她那倔強的模樣,他寵愛地笑了笑,說“起來吧!這回給你的不是魚,是蝦。”
  蝦?她睜開眼,確定她應該沒聽錯,這才轉身瞧著他遞給她的東西。
  “吃吧!我連殼都剝好了,就怕你這回連殼也一併吃下去,又給噎著。”他取笑著。
  席曼奴聳聳肩不以為意,她可不敢告訴他,她真是不知道蝦子需要剝殼的。
  她取過蝦子就直接喂入口裡,看來真是餓壞了。
  “嗯,味道好極了!”她贊美著。
  姜伯蓋瞧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微微而笑。
  身旁這個充滿謎題的女子,已在不知不覺中盤據他整個心頭,佔據他所有心思,究竟他是於何時遺落那顆不曾動搖的心,他仍想不明白。
  況且時至今日他還不能算真正認識她,不知那張汙穢的嬌容下是怎生的風華?還有她真正的身世背景,以及她這身文采究竟師出何門?
  他是愈來愈好奇了,望著她端秀的舉止、極不協調的汙容,心想,不知道她若換回女裝,將是怎生的風情?
  席曼奴注意到他一徑地用怪異的眼神盯著她不語,一陣英名地顫悸打心底竄起,仿佛被他看穿了什麼似的……
  不會吧!
  就因為她不會吃魚,就讓他想起她是誰了嗎?
  她小心翼翼地問著:
  “我哪裡不對嗎?”
  她別扭地往後退一步,似乎這樣就安全許多。
  她不安的模樣盡入他的眼底,他意有所指地問著:“奴兒,為兄以為友誼首重一個‘誠’字,你應該不反對吧?”
  她皺皺眉,極不情願地回道:
  “當然是!”
  “那麼可否告訴為兄,在我倆相識之前你以何為生?”他看似無害的深眸中閃著奇異的光芒。
  她怔了怔,略一思索,已有腹案。
  “大哥,你這不是笑話我嗎?難道大哥忘記我是個乞兒?”
  “是個‘與眾不同’的乞兒!”他更正。那雙深眸似要洞悉她的心思般緊鎖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強作鎮定地道:
  “是嗎?我倒不明白自己有哪兒與眾不同。”她一笑,笑得極牽強。
  “試問,一個棄婦除了討乞外,她還能做些什麼?”
  她直視著他,坦蕩的目光梭巡著他的表情,發現他除了訝異及憐憫外並無太大的反應,微微地吐口氣後再說:
  “幸而自小讀了些書,可以在街頭賣弄些文筆得以糊口,這也算是我的幸運吧!”
  她沒說謊,至少有一部分是事實。
  以她對姜伯蓋幾日來的觀察,說謊並不是最好的回避方式,他有極細密的心思,很容易發現她的語病,所以她選擇以實蓋虛,來個語焉不詳,讓他摸不著頭緒。
  姜伯蓋以極複雜的眼神盯著席曼奴,那句“棄婦”令他胸口湧進難以分析的情緒,一則以怒、一則以喜。
  怒的是竟然有人棄她於不顧,讓她一個弱女子流落街頭以乞討度日,而喜……
  喜的則是若非那個無情之人,他也沒有機會得以與她相逢。
  他眼底翻湧著深切的情意,沉寂一會後,他開口:
  “他是誰?為兄幫你索回一個公道!”
  回望他坦率、認真的表情,她鬆口氣。看來這次又過關了。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她輕吟李白的詩句,回頭笑說:
  “大哥,先人都能有此氣度,難道我不該效法嗎?罷了!由它隨風去吧!”
  嘴裡說得瀟灑,可心裡呢?
  望著面前這個牽動她心魂的男人,她搖頭苦笑,嘲諷著自己可真會自欺欺人哪!
  姜伯蓋抬手搭在席曼奴的肩上,輕攬著她。
  “也難得你能如此想得開,好吧!就任它隨風而去,咱們再也不提。”
  他親密的舉止引來她一陣輕顫,她羞赧地忙低下頭去,回避他灼熱的目光。
  他的手移向她的背,慢慢地收緊力道,將她一寸一寸地往懷裡帶。
  “不過,你放心,今後一切都有大哥幫你頂著,自是不會再讓你受一丁點兒委曲。”
  她低著頭,盯視著他的胸前,莫名的燥熱霎時湧上她的雙頰,她忙不迭地想推開他。
  但圈在她腰際的臂膀卻愈加箍緊。
  “奴兒,為兄……”
  她整個人就這麼被他圈入懷中,倚在他寬厚的男性胸膛前,嗅聞著那屬於他的麝香,一股甜蜜的滋味漾滿心間,然她那倔強的脾性卻硬是強出頭,於是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緩緩地打斷他未完的語句。
  “大哥的關切之情,奴兒記下了。可奴兒也沒能敢忘,大哥不愛與女人同行。”
  她咬著唇強自鎮定,卻怎麼也克制不住胸口狂亂猛烈的心跳,偷覷他一眼,不知他會如何回答?
  她的話如一桶冷水般直接朝他潑下,潑在他那顆正在發燙的心上,讓他有如咬到自己舌根般痛。
  算了!急不得。
  他苦笑,放開她。倉卒地胡亂撥撥衣衫,他換口氣說:
  “奴兒便是奴兒,我的賢妹。你我有義兄妹之情誼,自然不比一般女子,你多慮了。”
  好一個賢妹!這個楞二呆,怎知她可不希罕當他什麼賢妹啊!
  她嗔怒地睨他一眼,氣他的不解風情。
  胸口隱隱作痛,抬頭望見枝頭上一對畫眉鳥成雙成對地追逐嬉戲,她幽幽歎了一聲。
  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的一個月就來到。
  姜郎啊,姜郎!你當真如此無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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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18:0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奴兒,你瞧!咱們終也到了。”姜伯蓋指著前頭竹籬高圍、四周被楊柳掩蓋的茅舍說。
  席曼奴看不起眼的茅屋一眼,帶著不解的眼光詢問:
  “這是?”
  “這是為兄一位好友的住處,來!為兄替你引見。”說著,便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朝前走去。
  兩人穿越層層楊柳後,來到一處煙霧繚繞、鳥語花香之地,原來是別有洞天啊!
  “這兒好美!”席曼奴驚歎。
  這兒美在自然、美在毫無人為修飾、美在出世絕塵。
  姜伯蓋回頭對席曼奴微笑,他知道,她是與眾不同的,她肯定會喜愛這處人間仙境。
  “進來吧!”
  他笑著領她走進沒有門扉的茅廬,隨口喚著:
  “允揚兄,小弟來看你了。”
  半晌過後,仍無人回應,姜伯蓋笑了笑說:“看來允揚兄又雲遊去了,咱們來得不巧。”
  “那怎麼辦?”
  “無妨,這兒就像我第二個家似的,別拘謹。
  來,為兄領你四處看看。”說著他又牽起她的手,往後走進。
  繞過蜿蜒的碎石步道,四周是高聳的竹林,姜伯蓋指著竹林後的大石說著:“奴兒,那是一處溫泉,地極隱密,你盡管放心使用。”
  說這話時,他不由得臉紅了一紅,輕咳了聲,又補充說明:“這是私人之地,不會有外人打擾,為兄也想去四處看看,暫時不會太快回來,你就自便吧!”說罷,他趕緊轉身離去。
  席曼奴臉紅得抬不起頭來,雖然她很感激他的設想周到,但畢竟一個男人與她談有關沐浴之事,難免令她羞怯。
  她漫步走向大石後頭,一入內,即被眼前的美景所攝。
  原來這裡之所以會雲煙彌漫,是因這座石砌的溫泉,溫泉中央由另一處更高的碎石隔開滾滾泉水,溫泉的四周則由木柵圍繞,木柵旁是攀藤的花草,開滿五顏六色叫不出名的奇花異卉,而立於四周的高大竹林更襯托出它的神秘,將它隱隱地包藏著,就如同一位覆紗的絕色美女般。
  美,太美了!
  莫怪姜郎要說,他愛山、他愛水、他愛總總大自然!
  獨不愛她這朵養在深閨、未經風日的嬌弱花卉。
  她輕輕解下姜郎為她披上的外衫,然後是素衣,再來是沾上墨香的褻衣,瞧著它,她輕笑一聲,從發上取下筆,沾了沾墨,立即疾筆行書,這會她有好多事要記呢!
  還好有這溫泉的熱度散於空氣中,尚能暖暖她裸露的身子,才不致讓她為此又遭風寒。
  不一會,白色的布料上又多出好幾行黑色的字跡,望著它們,她笑了笑,然後起身緩緩步入溫泉池之中,盡情地享受溫泉的潤澤。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席曼奴貪得水溫潤滑,一時疏忽浸泡得過久,等她發覺身體不適時,已感頭昏氣促。
  她勉為其難地起身,穿上褻衣再著素衣後,便體力不支地倒下。

  姜伯蓋出門後,於不遠處遇到劉允揚,兩人一起回到茅廬,姜伯蓋在路上對劉允揚說今天帶了一人來見他,但未說明是何人。
  才一入門,姜伯蓋便直喚:
  “奴兒。”
  原以為她應該已在前院等候,但前院不見奴兒,進入屋裡仍不見奴兒,兩人相視一眼,快速地往溫泉處奔去。
  溫泉具有療效,對人體有莫大的助益,但切記不可貪泡,貪泡的結果會讓人體失去過多水分而頭昏腦脹,更甚者,血壓過高、心髒負荷過重,終會衰竭終至休克而亡。
  這是姜伯蓋疏忽之處,他忘記對奴兒叮嚀,所以這會他是心急如焚,壓根忘了男女之儀,就直沖入溫泉之內。
  眼前一位出塵的仙子就躺在那兒……他目不轉睛地盯視著她,那張臉?那就是終日隱藏於汙穢之下的嬌容?
  “好……好美啊!”
  他的身後傳來另一道低沉的嗓音,驚歎不已。
  姜伯蓋猛一回神,不由分說地轉身將劉允揚推出木柵外頭。
  “別進來!”他吼道。
  再度回到溫泉內,他仍不能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盯著眼前似朵嬌艷出塵如睡蓮般的容顏,美之一字仍不足以形容她。
  她,堪稱絕塵。
  陽光穿透竹林撤落在她的身上,配合著此處的煙霧彌漫,她宛若仙子般地甜睡著,那姿態好撩人,他的心霎時湧上一股來勢洶洶的情潮,幾乎將他淹沒。
  他屏息凝視著她,震驚於美艷竟能與清純同時相融地在一個女人身上展現!他就這麼不由自主地緩緩低下身……
  席曼奴不適感過後,就已轉醒,但她還來不及將一頭長發挽起,也來不及塗墨上臉,便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沒有任何准備的情況下,她心慌地閉上眼,藉以逃避與姜伯蓋見面時的尷尬。
  然而,她可以感覺到那緊盯著她的灼熱目光,她的心怦怦然地狂跳著。陡然,她又聽見另一位男人的聲音,那會是誰?
  再然後,她又聽見他們離去的腳步聲,她鬆口氣,准備起身,才那麼一時間,
  腳步聲又踱了回來。
  她只得閉上眼假裝繼續昏睡,不敢再稍動,只聽見腳步聲來到她的身前停住,之後久久均再無任何聲響,這不由得使她更為緊張,胸口緊揪成一團,她幾乎以為自己可以嗅聞到空氣中那股詭譎的氣息。
  仿佛隔了一世紀長的時間,她才聽見一聲幽重的歎息聲,接著有雙略顯粗大的手撫上她的雙頰,令她更為緊張地閉氣。
  他貼近她,她可以感覺到屬於他的麝香撩人的襲人她的鼻間,而被他凝視的感覺,強烈得令她心顫悸動。
  她終於再也受不住地睜開眼,又羞又赧地抿抿唇,嗔怒地瞪視著他。
  姜伯蓋那雙深邃的黑瞳含情地笑望著她。“願意起來了嗎?我還在想依你這性子,究竟要撐到幾時?”
  “你早知道我醒了?”
  她訝異不已。
  “你的臉色紅潤得有如一顆蘋果,根本不像是昏睡的人。”說著,他又撫上她細嫩的雙頰,他愛極這柔嫩的觸感,根本就不想放手。
  “該死!”她低低地咒一聲,這時才想起,以他剛才的舉動,顯然他的形容還太過保留。
  恐怕這時她的臉不只是像顆蘋果,更像顆熟透的蕃茄吧!
  “怎麼了?”
  他笑問,又更加貼近她。心想,那嬌唇可真水嫩,嘗起來的的味道一定棒極了。
  她稍稍推開他,他太過接近令她連呼吸都感困難,她勉強地咽下口水,力持鎮定地道:
  “剛才我聽見另一個男人的聲音。”既然他知道她裝昏,那麼她也就不再強辯。
  “哦,那是允揚兄,也是這屋子的主人。”
  他這才想到,剛才心急地將劉允揚推到外頭.恐怕是要讓他笑話一陣子了。
  盯著眼前這張醉人的容顏,他心想,即便如此,他仍是不願讓人瞧見她著素衣時那慵懶嫵媚的模樣,那種令人銷魂的姿態,他只願獨享。
  “是嗎?你不是說他去雲遊了嗎?”席曼奴避開他灼熱的盯視,她覺得自己整個臉頰燙得怕人。
  他再看她一眼,收起那份想將她藏私的私心,收斂神色說道:“他現在恐怕還在木柵外等著,你趕緊將外衫罩上,與我出來吧!”

  劉允揚坐在籐椅上笑看著這一對才子佳人,他優閒地沏著茶,在他們面前各擺個杯子。
  “坐啊!”
  他招呼著。由剛才伯蓋的舉止判斷,不用太多說明他也能明白,這位應該就是伯蓋嚷著要退婚的席家小姐。
  “奴兒,過來見過允揚大哥。”
  姜伯蓋喚著他身後的席曼奴。
  “奴兒見過允揚大哥。”
  她微彎身行禮。
  “弟媳,不用多禮!伯蓋與我就如同兄弟般,在這兒,你就當自己的家便是。”
  劉允揚徑自說著,然後發現兩人怪異的神情,他笑笑,當是羞澀之色。
  “允揚兄,你誤會了,我與奴兒不是這般關系。”
  姜伯蓋難得露出靦腆的神情,引起劉允揚的側目。
  “難道這不是席家小姐,賢弟的媳婦兒嗎?”他疑惑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梭巡,他絕不會看錯,這兩人身上分明流動著極濃鬱的情愫,這不是新婚之情又是啥?他一頭霧水。
  席曼奴驚慌地低下頭去,心兒怦怦地直響,這人……好眼力!她得更小心應付才是。
  姜伯蓋費了好大的工夫,才將他與奴兒的結識過程說明白,卻只換來劉允揚沉思後的一聲:
  “哦!”
  劉允揚笑了笑,別具深意地打量著席曼奴,心下有了某種推測。
  席曼奴閃避著他緊迫盯人的視線,抬眼望向門外,忽見門上有一檀木塊,木塊上頭題著“塵外客”三個大字。
  席曼奴會心一笑,“允揚大哥,好雅致。這處人間淨地確是出塵。”
  劉允揚溫和地笑著,又深深地看她一眼問:“奴兒,你能識字?”
  席曼奴心下喊了聲糟,她弄巧成拙了,原本是想引開他的注意,這會卻先掀了底。
  “大哥你有所不知,奴兒之所以行乞,實因……”
  “大哥!”席曼奴驚喊,心虛地覷劉允揚一眼。
  她那套行乞說,在他面前是絕對行不通的,她急急地再轉移注意力。
  真是天助她也,她眼一亮,又瞧見一樣寶物。
  “這是焦尾琴!”她再次驚歎道。
  所謂焦尾琴,乃是蔡邕於偶然間巧遇一人正用桐木燒火,當他聽到桐木發出的火燒聲音,即辨別出這是一塊難得的上好良木,於是便向那人討來做琴,等琴完成後,果然音色絕美,不過因琴的尾端被當時的大火給燒焦成個痕印,於是焦尾琴便因此而得名。
  “奴兒好眼色,想必是此道高人!”劉允揚再一次發現她絕非等閒之輩,看來她的來歷絕非如姜老弟所言般單純。
  “哪裡,不過是略知皮毛罷了!”席曼奴連忙收起驚喜之色,自謙道。
  但她眼角仍不由自主地又偷覷著那把上好琴,心裡想著,若能撫上一撫,那將是多麼愉快的事呀!
  劉允揚知悉她心思,將琴取來她的面前笑說:“不知是否有幸能聽上一曲奴兒的彈奏?”
  “奴兒技拙,怕會汙了這把上好琴。”
  “奴兒,你就別客氣,為兄也極想聽上一曲呢!”姜伯蓋在一旁煽風點火,他也極想知道她的琴技究竟是何種境界?
  “是啊、是啊!我看乾脆就來個琴瑟合鳴吧!伯蓋可也是此道的愛好者。”劉允揚打蛇隨棍上地笑說,伯蓋那點心思自是瞞不過他。
  “哦,大哥也好研樂器?”
  席曼奴驚喜地看向姜伯蓋。
  “略知皮毛罷了!”
  “哈、哈、哈!那麼我可有幸聽得兩位的‘略知皮毛’之音?”劉允揚打趣著。
  “允揚兄說笑了。奴兒,那麼就來首陽春白雪,你覺得如何?”
  “也好。”
  一陣緩慢的開曲調後,如黃鶯初啼般動人的嗓音伴著琴瑟回蕩在整座山谷問,幽幽蕩蕩地深情緊扣住每一株花草、每一縷空氣、每一顆心弦,是那麼地清麗、是那麼地質純、那麼地引人入勝……
  不一會,不知由哪集合而來的鳥群以及蝴蝶包圍著整座茅廬,靜靜地依在窗上、樹上、屋頂上、甚至是琴瑟上頭,聆聽這更勝仙樂的琴音。
  席曼奴忘情地演奏著、吟唱著,往日彈琴總有那麼一點兒愁、一絲兒憂;可今日不同,今日的琴音極佳、心情極好,尤其是有姜郎的奏瑟陪伴,更令她開懷。
  她想彈、想唱;彈出此時的感動、唱出殷切的愛意、挑出琴心的旋律。
  在這山谷之間透著青草的氣息,嗅聞著甜美的空氣,伴隨著鳥語花香,太美妙了,這一切都太美妙。
  她忘情地高歌著,感動、迷惑著在場的一景一物,更深深地扣住姜伯蓋的情衷。
  他熾熱地凝視著她,眼前所見的景象深深地撼動他,這番的才氣、這般的深情、這樣的艷容,他是深深癡迷了、沉醉了,再也不能自己……
  劉允揚見他倆眼波間流動著濃得化不開的愛意,他唇角漾著笑容,悄悄退出這片不屬於他的天地。
  踏出茅廬外,他深深地吸一口氣,尚不能從剛才的陶醉中蘇醒過來。
  動人啊!窮其此生,怕是再也找不到一個如此絕才絕色的佳麗了吧!伯蓋何其幸運,能覓得此一佳人,怎能不令人稱羨?
  再望一眼身後的茅廬,他突覺自個形只影單,此刻他好想喝它一大壺酒,藉以慰他這一身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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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餘暉在竹林間嬉戲,高聳的竹幹上尚可見瑰麗的霞光,將大地映得一片嫣紅。
  來到這山谷之中已有數日,席曼奴極喜愛這優閒的山間生活,林間的景色是豐富而瑰麗的,她喜愛沿著小徑散步,欣賞路旁搖曳生姿的柔媚花卉,聆聽樹梢上的啁啾鳥語,以往在她的小閣樓中,她總是神往書中所描繪出的美景,但現在一切景色就活生生地出現在她的眼前,令她迷醉不已。
  啾啾……啾啾!
  兩聲鳥鳴引起席曼奴的注意,她抬頭望向樹梢,並沒有鳥兒停在上頭。
  啾啾……啾啾!
  她又往兩旁探了探,依然不見任何鳥兒的蹤跡。
  啾啾……啾啾!
  一聲聲鳥鳴教她疑惑地往山崖下探去——可不就是一隻白頭翁被樹枝給割傷,卡在枝啞上。
  她著急地想拯救那只鳥兒,探了探崖壁的深度,大約有一手臂兒長,她心想只要小心點,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才是。
  於是她俯臥在地,一隻手往崖壁探去。
  “別怕、別怕,我就來救你了。”她極力安撫著鳥兒,也順道安撫自己。
  這片山崖可真陡峭,看來頗令人心驚。
  她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去,一寸一寸地往下摸索,她實在是怕極了,手更是顫得厲害,卻還是勾不著掛著鳥兒的枝椏。
  看來目測與實際高度仍是有段距離的,可她又不忍放棄,那白頭翁的鳴叫聲,揪得她心疼,咬著唇她索性閉上眼,這樣她就看不見深不可測的山谷,也就不覺得怕了。
  “危險!”一道低喝聲陡地由後響起。
  席曼奴因陡來的聲響顫了一下,身子更往前傾去,眼看就要落下崖……
  一道黑影驀地自她身後往她柳腰一攬,就這麼將她騰空抱起,迅速地將她帶離十數尺遠。
  “大哥?”
  “你這是做什麼?這樣是很危險的,難道你不知道嗎?”姜伯蓋怒吼著。他一想起剛才驚見的畫面,就不由得冷汗涔涔,這丫頭不要命了嗎?
  席曼奴委屈地細聲解釋:“那崖下有只白頭翁受傷了。”她偷覷他一眼,原來他生氣起來,竟是這般駭人。
  聽到她的解釋他蹙蹙眉,躍身往崖下救起那只受了傷的鳥兒,然後交到她的手上。
  “以後別再做這種傻事,你的安危遠比它來得重要許多!”
  這話如蜜糖般甜在她的心口,這般被人關懷的感覺真好,望著手中的白頭翁,她忽地心有所感的想到一闕詞,喃喃自語道:“此翁白頭真可憐,伊昔紅顏美少年。”如果日子可以這般持續下去,該有多好!
  姜伯蓋疑惑地看著她問:“什麼?”
  她笑說:“突然想到一闕詞,大哥可有興趣?”
  不等他回話,她徑自吟著:“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宛轉蛾眉能幾時,須臾鶴發亂如絲。”
  這意思是說,同樣歲歲年年、時光茬苒,花不會因而更改,它可以每年都一樣的盛開;可人卻不同了,少女芳華易逝,青春不堪虛擲,若再這麼等下去,青發娥眉終也會成為鶴發老摳,就算擁有再美麗的容顏,仍是躲不過歲月襲人,終也會如白頭翁般白了頂上發絲。
  姜伯蓋不明白這詩與眼前這只白頭翁有啥關系?他實在是弄不懂她複雜的心思。
  瞧著他一臉不明所以的表情,她輕歎了聲。這楞二呆!
  真不知究竟要怎麼做才能讓他開竅,唉!
  兩人身後突然有人吟著:“洛陽女兒好顏色,坐見落花長歎息。是嗎?”劉允揚背著一個竹簍來到他倆面前,意味深長地笑問席曼奴。
  席曼奴因被人看穿心思而感羞赧,她低下頭去閃躲劉允揚的注視。
  姜伯蓋見他倆神情怪異,卻不明白事出何因。
  此時,白頭翁適時地“啾啾”叫兩聲。
  “怎麼了?”劉允揚不再為難地避開剛才的問話,有些事外人是不便插手的。
  “有只鳥兒受傷了。”席曼奴安撫著手中的白頭翁。
  “是嗎?我看看。”
  劉允揚接過鳥兒看一下,“翅膀是給樹枝刮傷的,不礙事!我這兒正好有采一些藥草,你拿去用。”
  “真的嗎?那太好了!我這就回去先幫它清理幹淨後,再上藥。”她接過劉允揚交給她的藥草後,急急地往茅廬走去。
  “她真美。”瞧著小徑上的人影,劉允揚笑說。
  姜伯蓋震了一下,不悅地看向劉允揚。他仍不習慣這種與好友分享“心情”的感覺。
  “除了美,她更是不可多得的女子。”劉允揚不知死活地又補充。
  姜伯蓋這回轉而怒瞪著他,他才想開口,劉允揚不給機會地笑說:“這麼難得的女子,賢弟若再不展開行動,那麼為兄可就不再客氣了。”
  活像被人打一棒悶棍,他氣惱地怒視著劉允揚開懷大笑而去的背影。
  他沒有行動嗎?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表現得再明顯不過了,不是嗎?
  真是可惡!

  幾顆微明的星光點綴著夜空,大部分的光華全被那輪彎彎的弦月給吸了去,席曼奴就這麼坐在石階上凝視著它,讓自己的思緒隨著陣陣晚風輕拂著這迷蒙的夜空。
  身後沉穩的腳步在離她一步遠時停了下來。
  “夜深了。”低沉而具磁性的聲音響起。
  “是啊!大哥沒睡?”
  她不用回頭就知道是姜郎,是幾日來相處的默契吧!更或許他的身影以及一舉一動早已烙印進她的心中。
  “我在裡頭見你出來,不放心。”他在她身旁坐下。
  她輕笑,慵懶地倚在他的身上。“難得好夜色,不忍睡。”
  “那麼聊聊天吧!”他輕撫她及腰的發,嗅聞她的發香以及淡淡的墨香味兒。
  “也好。”她閉上眼,極喜愛他大掌下的溫柔觸感。
  “那聊什麼好呢?”他不經意地問著。即便不說話,就這麼倚偎地坐著也好。
  她的表情看似慵懶恬適,然藏於內的那顆少女芳心卻欲奪躍而出,她明白自己的心在他身上是一點一滴流失了,隨著與他相處的日子遞增,她再也控制不住的情感正逐漸凝聚而終至泛濫成災。
  明知眼前的良辰美景乃屬虛幻,終會隨著離別的到來而煙消雲散;明知多情總被無情惱,可憐人生自是有情癡!
  她幽幽地歎了聲,仰望微明的群星,突地一個念頭興起,她問:
  “大哥,瞧見那顆最為耀眼的星子了嗎?”她的美眸晶亮地注視著他,極力克制那胡亂猛烈的心跳。
  “哪顆?”他不明白地問著。
  看著她仍穿著他的衣衫,一股極曖昧的想法竄入腦中,令他氣血一下凝聚起來,下腹的不適感再次困擾著他;雖知她之所以會穿著他的衣衫,乃因在這山野之間的不便所致,但他仍願將它想成,那是因她眷戀他的味兒。他嘴角輕揚地想著,甘之如飴地忍受著下腹蝕人的痛苦。
  “北極星。”她語氣有些兒高昂,雙眸閃動著晶燦的光亮。
  姜伯蓋望瞭望星子,再望望她,仍不懂她的語意。
  “北極星怎麼了嗎?”
  她此刻看來好美,那欲語還休的模樣,讓他好生騷動,極想……極想……一親芳澤!
  她閃著充滿期待的眼眸,望著他那半俯的俊顏以及錯綜複雜的表情,吶吶地開口:
  “大哥,我在想席家小姐就好比北極星般,那麼癡情地守在那兒,從未有過移轉,而大哥你就像是旭日般東升西落,情感一直沒個定處,這兩極化的對比,讓人不禁對席家小姐生憐。”這話可真委屈了她,想她何時曾將自己如此矮化?
  又來了,姜伯蓋皺眉。
  她總是不適時地潑他一桶冷水,冰凍他好不容易才取得的勇氣。有些怪怨、慍色的他抿嘴道:
  “無事提這些,作啥?”
  他冷淡的口氣令她心灰意冷,她怒道:“為啥不能提?大哥,可知少女芳華哪堪虛度?原是你負了人家,難道不該上門給人家一個交代?”
  “婚約都已經退了,這不是已經有交代嗎?真不知你今晚是怎麼啦!”
  姜伯蓋嘴快地出口後才發現席曼奴臉上奇怪的表情,他迷惑地望著她一臉的哀怨以及……不舍?!
  他揉揉眼、甩甩頭,不會是看錯了吧?他發現她的眸子裡浮上一層水霧,是淚!
  他的心猛然狂跳起來……
  席曼奴急急起身欲轉身離去,眼眸淨是藏不住的淚意,一向心高氣傲的她,說什麼也不想讓他瞧見她的脆弱。
  人家都說了,婚約退了便是已給交代,她究竟還在寄望些啥?這不是自作賤又是什麼?
  “奴兒!”
  他急急伸手拉住她的手臂,仿佛不這麼做她就會從他眼前消失般,令他感到深深的恐懼。
  時間就在那一刻定住,仿佛有某種難言的電流於瞬間穿透兩人,他們彼此都知道有什麼不一樣了,他們和諧的關系在這一刻產生變化,只是一方清楚緣由,而另一方卻茫無頭緒。
  她以另一隻手覆蓋上拉住她的大掌,胸口疼得難過,淚水在她眼中凝結,在勉強地咽下一口口水後,她微抬頭,輕輕撇開他的手,抿著下唇輕喃:
  “我累極,想睡了,夜安。”語畢,便頭也不回地旋身離去。
  姜伯蓋觸地一蹴,躍身擋於她的身前,再急急地拉住她的手。
  “究竟發生什麼事嗎?能否對大哥說個明白?”
  他惶恐地注視著她,不明白她眼底的恨意是為何因。
  “大哥,我真累了。”她牙根一咬,將手自他的溫暖厚實的大掌中抽出,忍著淚意,怨戀地看著黑漆的林子。
  “奴兒?!”他更加驚惶,整顆心都揪緊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的奴兒是怎麼了?他哪裡惹她不高興?
  “夜安。”
  席曼奴別具深意地看他一眼後,漾起一絲苦笑,越過他身旁離去。
  喉頭的苦澀令她疼痛難當,從不知道愛人是這麼的苦,如果當初她沒有因一時興起,向爹提出這一個月之限,那麼她也就永遠不識得姜郎,頂多,在她的記憶中,姜郎只是那個無緣相會的負心人,那麼她是不是就不會這麼的苦?
  甩個頭,她輕吟道:“把我身心,為伊煩惱,怎堪一個‘傻’字?”
  歎一口氣,又道:“為一回相見,百方做計,怎堪一個‘癡’字?”
  抬頭望一眼那明亮的北極星,唇瓣淨是無奈地笑。“鏡裡拈花,水中捉月,覷著無由得近伊,總括也是一個‘呆’字!”
  眼角的那顆懸了許久的淚珠終於滾落,她輕輕拭去,“眼前常見,心猶未定,怎生禁得真個分離?最終落得一個‘笨’字!”
  罷了、罷了!是傻也好、是癡也行、是呆也罷、是笨也無妨,終究還能多待在他身旁,一日便算一日吧!何苦愁了自己?
  在進入茅廬時,她停下腳步,再吟:“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頓時悟出她內心最終的企盼,她笑了。
  就算是再苦,她仍然欣慰自己曾努力過,勇敢地去追求愛情,總比一生任人擺布來得好多吧!
  打個呵欠,她給自己一個鼓舞的笑容,這時,她可真是累極、倦極了!
  明日、明日醒來,她還有許多事要繼續努力呢!
  深吸一口氣,她再度嘉勉自己。
  姜伯蓋見席曼奴進屋後,反而沒了睡意。他呆坐於樹下,百思不得其解,究竟奴兒是為哪樁事與他嘔氣,他剛剛又疏忽什麼嗎?
  沒有啊!
  難道是為了席家小姐?
  這也說不通吧?
  他與席家的事,何須她氣惱?
  難道她仍看不出他的愛意,亦或是她根本無情於他,否則她何苦一直要將他逼向席家小姐身旁,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有誰能來為他解惑?
  瞧他苦惱的模樣,今晚,怕他是一夜無眠了吧!
  這可算是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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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18:2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茅廬外,花絮紛飛,楊柳低垂,饒是秋意時候。
  “奴兒?”
  劉允揚喚醒沉思的她。
  她略微收神,望瞭望才下一半的棋局,拿一隻黑子往棋盤上擱下。
  “允揚大哥,該你了。”
  “有事?”
  劉允揚望她一眼後,拿起白棋深思地看著棋局,考慮該往哪擺好。
  “小事。”她答。
  劉允揚終于看穿席曼奴的棋局,他神情興奮地將棋子擺上去。
  “允揚大哥好棋藝。”
  席曼奴贊道,吸一口香茗,瞧著失了勝算的棋局。
  “若非你心裡有事,若非你有事退讓,我想贏這盤棋,怕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劉允揚一點都不以為恥地承認,眼前這個女子能令他心悅誠服。
  “允揚大哥過謙了。”席曼奴笑道。眼神又飄向屋外,在見不到所思之人後,神情黯然了些。
  “伯蓋抓魚去了,他說已有好些日子沒能好好吃上一頓。”劉允揚解意地告知。
  “魚?!”
  她臉色驚惶地重複著。
  “哈、哈、哈,伯蓋同我說時,我還不信呢!原來你真是那麼怕魚?”劉允揚想起姜伯蓋臨出門前的形容詞,再親眼瞧見席曼奴那驚惶苦惱的模樣,更是笑得抑不可止。
  席曼奴知自己被他給戲弄了,她嗔怒道:
  “允揚大哥,你欺我!”
  “豈敢、豈敢!能夠在奴兒面前賣弄的,怕也不多了。”
  他收斂笑意,望著她連嗔怒的模樣,都好生誘人,他突然斂色道:
  “又或許我該說,能在席家小姐面前賣弄的,伯也不多了?!”
  席曼奴手中杯子匡啷一聲落地,摔得粉碎。
  “看來,我是猜中了。”
  劉允揚好整以暇地啜著他的香茗。
  “你……”
  席曼奴驚惶地瞧著他,難道她的身份已經曝光?姜郎已經猜中她的真實身份?
  “別急,這原只是我的猜測,而我那身處迷障之中的姜老弟,怕是沒能這麼快領悟。”
  劉允揚別有深意地說著,又啜一口香茗。
  “允揚大哥,我……”
  讓他看穿她的心思,頗令她感到難堪,她轉而為難地想請求他,別對姜郎拆穿她的秘密。
  他笑了笑,解意地道:
  “你那點兒心思,我能明白,以你這身才華以及姿容,肯給伯蓋這個機會,也算是有情了。”
  席曼奴鬆口氣,誠實招供:
  “我與家父有一個月之約,一個月後姜郎若未回心轉意,我則心甘情願地回府聽候爹親發落。”
  眼看日子就要近了,一個月……唉!
  “哦!”
  這點倒是出他意料之外。
  “既然被允揚大哥識破身份,我能否托允揚大哥一事?”她正為無法與家人取得聯系所苦,生怕家人一個按捺不住,大肆尋找她的下落,到時只怕會弄僵她的計策。
  “有什麼事,奴兒盡管直說無妨。”
  “能否為我跑一趟洛陽城,向我家人報個平安?”她細聲地求助。
  “這點小事沒啥問題,就交給為兄去辦。那你可有話需我代為轉達?”劉允揚豪爽的一口答應下來。
  她沉思了會後,下定決心地說:
  “一個月後,不肖女自會如期返家請罪。”
  劉允揚面露疑惑,但他還是介面道:
  “明白了。”
  席曼奴放下一直懸在心上的惦記,鬆口氣後,又補充道:“允揚大哥,千萬別對大哥提起這事,這……這就當是你我的秘密可好?”
  劉允揚善解人意地笑說:
  “能與你這位才女有著秘密,有啥不好?只是為兄不明白,奴兒為何不直接點破伯蓋的迷障?”
  席曼奴望著窗外,看著花兒紛飛,無奈地笑笑,“允揚大哥,你可曾等人等了二十二年之久,然後那人連一面也不與你見上,便取消約會。”
  “他活該!”劉允揚笑說。
  “是啊!活該讓他受點兒罪。”
  就在兩人笑談間,剛巧回來的姜伯蓋于茅廬外只聽見他倆的談笑聲,他一進門便問道:
  “有什麼事,令你們這麼興味?”
  兩人毫無防備的談笑因姜伯蓋突如其來的問話而中斷,剎那間,氣氛就這麼僵住。
  席曼奴與劉允揚互相交換一個眼神後,由劉允揚開口打破僵局。
  “伯蓋,今兒個這麼早就回來,是大豐收呢?還是不舍美嬌娘?”劉允揚走近姜伯蓋,拍拍他的肩膀,打趣地說著。
  這原是一句玩笑話,可聽在姜伯蓋的耳裡卻全然不是這麼回事。
  他的眼波在他們兩人身上流動,惱怒著他們竟將他視同外人般陌生,他們剛才是談些什麼?
  為何他一進門,談話與笑聲就中斷了呢?
  他怒視著劉允揚,突然憶起他那句:賢弟若再不展開行動,那麼為兄可就不再客氣了!
  下意識地,他擋在席曼奴身前,惱怒地想著,今早該先支開他才對,竟然大意地給了對手機會。
  自昨夜氣走奴兒後,他就一直為這事耿耿於懷,在怎麼都想不出個所以然的情況下,他只能想一些討好奴兒的方法,希望能重拾她的笑容,讓她不再心存芥蒂。
  所以,他昨兒一夜未曾合眼,今兒一早又趕往溪水旁,為的就是想要博得佳人一笑,然就在他這麼百般用心下,佳人是笑了,可卻不是為他而笑
  他不善地撥開劉允揚搭在他肩上的手,吃味地回道:“是太早回來,打擾了兩位的興致,是不?”
  劉允揚笑嘻嘻地瞧著姜伯蓋滿臉的不悅之色,看來這姜老弟在奴兒身上可失去不少東西。
  “允揚大哥,別理他,這人准是得了失心瘋,才會胡亂咬人。來,咱們奕棋。”
  說著,席曼奴嗔姜伯蓋一眼後,便不再理他,神色優閒地把玩起棋子。
  劉允揚含笑地看一眼姜伯蓋,雖然他不明白這兩個人究竟是怎麼了,但也不便插手。
  為何昨兒還好端端的,今天又變了個樣?
  劉允揚再深思地望一眼席曼奴,心想,她一向聰慧,這麼做必有其道理,於是他也不再搭理姜伯蓋,索性坐下配合席曼奴奕棋。
  姜伯蓋楞在一旁,心頭不是滋味極了。看著他們兩人自若地談笑,一股妒意躍上心頭,那火燒般的灼痛就快令他爆炸開來。
  陡然一個念頭閃進腦際,難道奴兒愛上允揚兄?
  所以她才會急著將他推向席家小姐身旁?
  他不假思索地上前拉住席曼奴的柔荑。
  “我有話同你說,你隨我來。”
  “你沒瞧見我正在奕棋嗎?”她淡淡地回了句,另一隻手又放下一隻白棋。
  “允揚大哥,該你了。”
  姜伯蓋以殺人的眼光,直射向劉允揚,讓他那舉在半空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劉允揚見勢不對頭,他清清喉嚨,准備離開戰場。
  “呃,奴兒,為兄突然想起有一要事待辦,得上京城一趟,這棋……還是等回來再續吧!”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這時趕緊離去才是大智也!
  席曼奴見劉允揚想離去也沒攔他,她總不好硬要人家蹚這渾水。
  可少了允揚大哥的協助,她這場戲也唱不下去,於是她輕歎一聲,站起身。
  “大哥,你有什麼事呢?”
  “我要你把話說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姜伯蓋怒吼,他愈來愈不能忍受她對他那無所謂的態度。
  她抬眼瞧進他深邃的眼眸,發現那抹受傷的哀痛光芒後,又望向屋外的落葉,淡淡地說著:
  “大哥,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麼事。”
  他活該,誰教他那麼愚魯,如果他肯聽她的話,答應上席府登門請罪,不是一切都很完美嗎?
  這就叫自討苦吃!
  他走近她,一把抓起她的柔荑,勉強她轉身面對他。
  “你心中已有所愛了嗎?”
  他神情緊繃的望著她,一瞬也不瞬地,似乎這樣便能望入她的靈魂,擄獲她的心。
  她震了一下,矢口否認:
  “大哥,你在說啥?奴兒不明白。”
  她的心狂烈地跳動著,回避似地轉開臉龐,不讓他瞧見她滿臉的驚羞與惱慌。
  他不讓她有逃避的機會,再次將她的臉扳回來,“不明白嗎?”
  他如子夜般的深眸閃耀著灼熱的光焰,令她心兒不禁怦怦悸跳著。
  她被他的凝視攫去整個心神,再加上這些天來數不盡的暗地相思,她有些兒恍惚地自喃著:
  “大哥,發現了嗎?”
  她就要解脫了嗎?是苦盡甘來?亦或是神傷情斷?
  “不可以!”
  他一震,誤會她的話語,以為她真的鐘情於劉允揚,猛烈的佔有欲讓他再也不願鬆手,他手臂力道一縮,就將她整個人困進他的懷中;一俯首即攫住她的紅唇。
  原是狂烈而帶著佔有與懲戒的擁吻,卻在碰觸到她那含蓄飽滿的芳澤後,更改為緩慢的碰觸。她的味道好極了,甜得蕩人心魂,他捨不得嚇壞她,她是他這一生的寶。
  輕輕一聲喘息,緩緩地、溫和地,他要以吻訴盡他的衷情,拯救那岌岌可危的戀情。
  他的炙熱情意在兩唇相觸間不斷地傳遞,一下子便沸騰她全身的血液,她顫抖著承受這陌生的感官沖擊,唇舌之間甜蜜的交纏令她感到震驚,她如一位孜孜不倦的好學者,很快便學會他的逗弄,她依樣畫葫蘆地仿效著,沉醉在這新奇的感官歡樂之中。
  她的雙手不自覺地圈上他的頸項,身子更加偎進他的懷中,她極喜愛嗅聞他的氣息,沉淪在原就該屬於她的天地。
  “奴兒。”他輕歎。
  受到她的鼓舞,他更加將她擁緊,恨不得能馬上將她揉入他的懷中,他抬起她精緻的臉蛋,著迷地看著她滿臉紅暈、嬌艷醉人的俏模樣,望進那閃著無助欲火的翦水雙瞳。
  他的唇忘情的往下移,滑過她細致的鎖骨,在那兒落下細碎的親啄,接而大膽地探向她的豐盈,只手覆蓋住她……
  “啊……”
  “什麼事?”
  席曼奴一陣驚慌的叫聲後,整個人就縮到姜伯蓋的身上,恐懼地盯著剛剛在她腳上跳躍的“醜東西”。
  姜伯蓋起先不明所以地盯著她看,然後循著她的視線找到那個“罪魁禍首”。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正在地上做垂死掙紮的蝦子,原來這就是壞他好事的元兇!
  他還以為奴兒是因為他碰了她,才大叫以示拒絕。
  他無奈的由地上將它們抓回簍子裡。
  “那是什麼?”
  姜伯蓋還以為他聽錯了,回過頭瞧見她那既好奇又驚恐的模樣,好笑地道:
  “奴兒,你該不會連蝦子長什麼樣都沒見過吧?”
  蝦子?那“醜東西”是蝦子?
  她噘起嘴。
  “沒見過蝦子很好笑嗎?誰會想到明明應該是紅色的蝦子,怎麼會變得又黑又醜又冰涼!”
  姜伯蓋拍一下額頭,真是敗給她了,試問誰又會想到一個乞兒能識字、撫琴、奕棋,獨不識得蝦子長何許模樣?
  他走近她,輕摟著她,柔聲地安撫著:“好了、好了,沒事了!都怪我不好,跑去溪邊抓蝦嚇著你。”
  輕揉著她的頸項,想起剛剛被中斷的畫面,雖然有些兒可惜,但好的開始便是成功的一半,他終於也有所“行動”了,不是嗎?
  “奴兒。”
  他的手指愛撫著她細致的下巴,輕輕地劃過紅馥的芳澤,忘情地凝視方才被他您意憐惜的朱唇,下腹又突起一團濃烈的欲火,他屏息地忍耐住,腦中尚存的一絲理智不斷地發出警鈴,提醒他,千萬別一次就嚇壞她。
  “嗯!”席曼奴整個身子全依入他的懷中,剛才的激情令她想來便耳根通紅,那感覺就像坐上天梯直入雲霄般,輕飄飄的令人舒服極了,依在他的懷中,感受他的眷戀,她覺得她愈來愈不捨得放開這般幸福……
  看來,或許她可以再……
  因腦海裡浮上的畫面,她不由得輕笑出聲。
  姜伯蓋不明所以地看著她,怎麼頭皮又一陣發麻!
  愛上一個太聰明的女人,下場如何?
  由他身上便能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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