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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丹菁]乞丐公主(巧乞姻緣系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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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20:3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3
乞丐公主(巧乞姻緣系列) 作者:丹菁

大唐盛世,錦衣玉食者眾、沿街乞討的乞兒亦不少
她──便是其中之一。
自小與雙生姐姐和嬤嬤相依為命、四處流離
她隱約知道嬤嬤心裡有許多秘密
包括她和失蹤的姐姐胸前那對龍鳳玉珮!
適逢戰亂,為掩人耳目她打扮成男子裝束
同行的狗子常稱她樣貌長得俏、氣質又好
她總不明白,大夥一樣有鼻子有眼睛,有啥不同?
直到男裝清俊的她被原為一品武官的中書大人帶回府裡
她才明白:原來模樣長得好,也可以改變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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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20:52 |只看該作者
前言

  渺渺雲煙中,兩位白髮白鬚老者正閒坐綠樹下,悠閒話人世,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他們的確與世無爭,因這兩位慈眉善目之老者乃世外仙人。

  天地運行有其規則,人世變幻有冥冥之中的安排,仙人什麼也不做,只是以超然閒適的態度俯看紅塵,偶爾閒聊幾句,從其中得到樂趣罷了。

  「我說啊,世間男女最難看破的不就是個『情』字嗎?」身形較高的仙人道。

  他對面那位較矮的仙人拈鬍微笑,「此話甚是有理,人世間的情愛真是無理可循哪!」

  「怎麼?最近又有什麼新鮮事了嗎?」身形較高的仙人感興趣地問,他這仙友常有些特別有趣的故事好說。

  「的確是有,你相信乞丐也能有好姻緣嗎?」

  「乞丐?」

  矮仙人點頭,「嗯,還是女乞丐。」

  「這可有意思了,乞丐身份低微、又髒又臭,哪個男人會喜歡啊?」

  「偏就是有,而且這四個故事可都有趣了。」

  「四個?你是說有四個女乞丐都有好姻緣?」一個已教人詫異,何況有四個。

  矮仙人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說她們全是乞丐也不盡然……」

  他這話可教另一位仙人有些糊塗了。「此話怎講?」

  「這個嘛,有的是生來就是乞丐,有的是自願扮作乞丐……」

  「什麼意思?怎有女子願意扮作乞丐?」

  「別急,且聽我緩緩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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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21: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在這日漸繁榮的大唐京城外,人潮熙來攘往,人人豐衣足食,一片安和樂利,實在是一個不能多得的好年代。

  不過,這兒什麼都多;人多、小販多、酒館多、客棧多,想當然耳,小乞兒肯定是不少。是啊,在這年代裡,就算是一片太平盛世,也不可能完全杜絕小乞兒的存在,何況大夥兒還在重建家園,當然更會有小乞兒的存在。

  瞧,現下,京城外,這福來客棧外頭,不就排了一排小乞兒?

  「好心的大老爺呀,請分一點吃的、用的給小乞兒吧。可憐、可憐沒爹沒娘的小乞兒吧!」木子宸窩在福來客棧的門口邊,一身的襤褸、一臉的髒汙,再加上數天未浴洗的身子,總讓來來往往的人潮掩鼻而逃。

  木子宸看著大家視她為瘟神的樣子,心中更是淒然不已;她也不願意這樣啊,可又有什麼辦法?

  當年戰爭爆發,她和姐姐原本還在嬤嬤的保護下成長,可這時戰爭浩浩蕩蕩過了十數年,嬤嬤的年紀也大了,她和姐姐頓時成了乞兒。

  她不想當乞兒,可是卻又不能。若不能討些碎銀和食物回去,她要拿什麼回去給嬤嬤吃呢?

  眼看太陽都快下山,她說什麼也不能空手而回呀!

  一思及此,木子宸又趕緊扯開喉嚨大喊:「好心的爺兒,可憐小小乞兒沒飯吃、小乞兒……」

  木子宸想了一夜的台詞尚未念完,便被福來客棧的掌櫃給淋了一身餿水,不禁睜著一雙水靈靈的眸子愣在當場。

  「去、去、去!小叫化子,別再這兒擋著大爺做生意,閃邊乞討去!」掌櫃啐了木子宸好幾口才欲轉過身去,卻被人抓住袍子。

  一轉身不是別人,便是這小乞兒。

  「大爺您行行好,給小乞兒一點食物吧。」木子宸攫住他的袍子,死不讓他走開。

  福來客棧是京城最大的客棧,裡頭不但菜色齊全,更是有著一堆她不曾見過的奇食珍饈,她光是想像便覺得下巴快掉下來,若是真能討到一些拿回去給嬤嬤吃,想必嬤嬤的病也會好得快一點。

  「走開!」掌櫃的毫不留情地將她踹開,冷冷的眸子觀看她好一會兒。「我說小乞兒呀,你瞧起來倒還人模人樣、身強體壯的,作啥子不去做點工,賺點生活費,卻反倒到這兒乞討哩?」

  話說到這裡,掌櫃的話一轉:「我客棧裡頭的食物寧可餵豬、餵狗,我也不會送給你這小乞兒!若是哪日讓我再瞧見你,我定打斷你的狗腿!」

  掌櫃的可不是在打誑語,隨即在門邊勾起一支掃帚,做勢要往木子宸身子打去,嚇得木子宸拔腿就跑,絲毫不敢再多看一眼。

  木子宸跑到離京城一段距離的破廟才敢停下腳步,真是怕自個兒的腿就這樣被打斷。若真是被打斷了,她還有什麼辦法出來乞討,好讓嬤嬤過好一點的日子呢?

  木子宸晃了晃頭,抱著一天尚未進食的肚子,走進了這一間小乞兒休憩的破廟裡。

  才剛走進破廟,便有一個男孩向她迎面走來。「喂,阿宸,今天收穫好不好?」這人是木子宸最好的哥兒們——狗子。

  「別提了,狗子!」木子宸沒好氣地瞧他一眼,便自顧自地幫倚在破爛的門板邊坐下。

  「怎麼了?」狗子瞧自己的好兄弟氣色不對,遂在他身旁坐下。

  木子宸全身無力地倚在破門板上,心情鬱卒死了。今天被整慘了,不過還好,掌櫃的沒認出她是女兒身,這樣子至少她還能對嬤嬤有所交代,否則她可會對嬤嬤愧疚至死。

  嬤嬤含辛茹苦地將她和姐姐扶養長大,對於嬤嬤說的話,就像是皇帝下詔一樣重要,她是不可能不聽的。所以,嬤嬤說現下的時局極亂,絕不能讓人知道自個兒的身體與男人不同,否則嬤嬤會哭的。

  雖然嬤嬤是如此的教誨她和姐姐,可她總覺得事有蹊蹺。她不笨的,自小嬤嬤便教她和姐姐習字、習武,就算讓別人知道她倆為女兒身,又能如何呢?她和姐姐絕對可以保護自己。

  嬤嬤到底在怕什麼?她和姐姐一定得當個假男人不可嗎?男人和女人不是同一個樣兒嗎?

  唉,她想不通呀,小小腦袋雖不笨,卻也想不通嬤嬤的用意。

  「阿宸,你在發什麼愣?」狗子不解木子宸的眉頭深鎖,遂朝他推了推。

  「沒事。」木子宸懶散地回答。

  狗子和她是最好的哥兒們,如果心裡有什麼事,狗子便是她最好的解悶兒良方,可今天她不想說,總覺得提不起精神,或許是今兒個都還沒吃到東西,也或許是心煩吧。

  「是為了你哥嗎?」狗子瞧木子宸一副不願再說的模樣,便搔搔頭,想了又想,試著猜他的心事。

  可是狗子的話一問,他便後悔了,他瞧木子宸愣得更厲害了。

  木子宸倚在破門板,目光投向遙遠的門外,思緒又回到那一天,姐姐被擄的那一天……

  如果她不要聽姐姐的話,自個兒逃跑的話,現下也不會落得這種結果——姐姐失蹤了!

  那一天,她和姐姐在市集上乞討,卻見一群盜賊殺到京城外,在一片兵荒馬亂之下,姐姐被擄走。

  她和姐姐相約頂多三天之後,必在這破廟內相見,可已經過了好幾天,她仍然見不到姐姐。

  和她雙生、相依為命的姐姐啊,現在到底是生、是死?

  嬤嬤為了這件事天天哭紅眼,而她更是無能為力,只能說著一些敷衍的話,安慰嬤嬤,也安慰著自己。

  姐姐……和她有著相同面貌的姐姐到底是哪裡去了?

  「阿宸……阿宸!」狗子瞧他想得入神,不由得多喚他幾聲,瞧他沒啥反應,不禁提高聲量再喊一聲。

  「作啥?」木子宸將視線調回,漂亮的眸子染上不悅。

  「你哥哥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別想太多了。」狗子絞盡腦汁,好不容易說出幾句文縐縐的安慰話。

  阿宸雖和他一樣是個乞兒,可他的樣子不像、氣質不像、名字不像,說話咬文嚼字更不像是個小乞。無妨,只要他把他當成是好哥兒們,他倒也不是那麼追根究底的人。

  在這個先亂後平的時代裡,似乎也用不著如此計較。

  「我當然知道我哥哥不會有事,你也不必為我擔心。」木子宸瞭解狗子文縐縐的用意,不禁被他給逗笑。

  在這座破廟裡,有著一堆老老、小小的乞兒,唯一真正和她好的,只有狗子,若不對他好一點,說不定改明兒個,她便是孤伶伶的一個人了,那是多可怕的事呀!

  「不用擔心最好。」瞧木子宸笑得惑人,狗子不自覺地愣住。如果阿宸是個女人……那該多美……

  「你瞧什麼呀?瞧得你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還不趕快拿點吃的,好讓我祭祭我的五臟廟。」瞧他看她看得目不轉睛,眼睛都直了,讓她不禁納悶起來,開口輕斥道。

  他該不會發現她是個女人家吧?

  「我在想,阿宸若是個女人,我定要將你娶回家。」狗子被木子宸一罵,才驀地回神來,笑嘻嘻地拿出他昨天在廟裡頭求來的水果。

  若說木子宸美,那可真是一點都不為過。他的美很不同,有點迷糊,有點狡黠;一雙水靈靈的大眼像是不停地在想些餿主意,薄薄的紅唇,在斥責人的時候,最顯得嬌艷。若他是個女人,那就真是太美了!狗子在心裡頭一次又一次地想著。

  「狗子,你是眼睛出了問題不成?」木子宸不敢置信他的話,直當他是瘋了。

  她的頭上頂著一頭亂髮,全身還濕漉漉,裹著一層餿水,這也能讓他看出她是個女人?

  他到底是從哪裡看出端倪的?女人和男人,到底又有哪裡不同?

  木子宸邊吃著狗子給的水果邊瞧著他,直盯著他的一舉一動,還是不懂狗子是覺得她哪裡美?

  她對於自個兒的臉蛋沒啥概念,只覺得自己不美也不醜。狗子也不醜,那他不就也像個女人嘍?

  「我先去方便一下。」

  待木子宸想得快破頭時,狗子碰巧要去解手,她遂也跟著他起身。
  「你跟著我來幹啥?」瞧木子宸跟著他走到破廟外的草,狗子受不了地大聲叫著。

  「我同你一起解手不行嗎?」她今天倒要研究、研究,看看嬤嬤說的不同,到底有哪裡不同。

  狗子一聽,倒也不以為意,動作順暢地解開腰繩,當著她的面,便就地解決了。

  木子宸睜大雙眼瞧,心中一驚,臉色還是坦然無變。想不到最大的不同是這樣呀……

  不過是如此而已,嬤嬤為什麼老是說男女有別,要她別老是和狗子混在一起?瞧狗子身上多出來的那一點東西,她不覺得有啥古怪,或是有啥不好意思,只覺得是嬤嬤大驚小怪了。

  一想到多年來的疑惑解開,木子宸的心裡頭一時覺得開朗起來,心情也跟著好起來。

  「阿宸,你瞧夠了沒?你不是也要解手嗎?」狗子被木子宸瞧得有點不自然,瞧見他笑得那麼燦亮,不好就此打散他的笑容,可若就這樣直被他盯著瞧,怕讓旁人瞧見了,會說出許多不好聽的話。

  「我突然又不想解手了。」被狗子這麼一問,木子宸反應神速地回答。不待他再詢問,她便快步地往一旁的路走去。

  「阿宸,你要上哪兒?」狗子趕緊將腰繩綁好,跟在木子宸後頭跑。

  「找今晚的食物。」木子宸瞥了他一眼,便快步往前走去。

  今晚定要討到一些碎銀,讓嬤嬤能夠看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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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21: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馬車自遠方的一個點,逐漸地滑入木子宸的眼。

  位於京城外最有名的五台寺,一早便有一大群的小乞兒聚集正等著這些名門淑媛、商賈富戶施捨、施捨。

  木子宸也不例外,趁著太陽尚未下山,便到門口邊擠了個好位子,只等著今晚食物的著落。

  成不成,就看這輛馬車了。

  待那馬車上的大老爺一下車,木子宸馬上排除重圍,一個箭步地奔在最前頭,整個人趴在第一個下車的老爺身上。「老爺……好心的大老爺,求您可憐小乞兒,給小乞兒一點碎銀,好讓小乞兒能夠替娘親買藥呀。」木子宸無視於壓在她背後的人潮,一雙手死命地抓住來人的衣袍不放。

  她的雙手不斷地在這個人的身上蹭來蹭去,心裡頭驚喜自己真是遇上了有錢的大老爺;瞧著這上等絲質的外袍上還繡著精美華麗的吉祥圖騰,這人若不是官宦人家,必也是大富人家。

  若他願意賞她一些碎銀,別說是藥錢,就是想幫嬤嬤換個更好的環境也不是問題。

  若他願意的話……

  「大膽!」

  木子宸還在心裡頭想著時,卻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一腿給踹得正著,疼得她只能蜷曲著身子橫臥在門邊,而一旁的小乞兒更是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放肆,你居然對著個小乞兒做出如此傷害之事!」這柔柔的嗓音,初聽像是柔軟無力,卻又有點淩厲的威嚴,毫不客氣地斥喝著護衛他的侍從。

  「大人,若不這麼做,這些乞兒鐵定沒完沒了。」肯定是適才那位踹了一腳的侍從,正在無奈的解釋。

  保護大人是他的使命,他總不能不睬他的安危吧?

  這人不理他的解釋,兀自緩緩地走向木子宸的身邊,單手攫住袍子,另一隻手則輕挽起木子宸的手,欲將她拉起。「你還好嗎,小兄弟?」

  木子宸疼得全身直打顫,使盡全力才微微張開眼,直瞪著眼前那一張俊秀過人的臉發呆。

  他的眼好美,眸子像是一潭溫柔的湖水,鼻樑直聳筆挺,雙唇則是薄薄的、淡淡的,就像是一朵花……

  他該不會是個女人吧?可……她方才聽那侍從喊了他大人,怎地,女人也可以當官嗎?

  木子宸一雙美目直盯著他,不曉得是被踹得傷了神,還是他真是太美了,她竟緩緩說:「姑娘,你也可以當大人嗎?」

  木子宸說的音量不大不小,剛好讓在場的人都聽到了。「無禮的小乞兒,你可知道在你面前的人,可是官拜二品中書令、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豈是什麼姑娘家!」這名侍從從腰間拔出長劍,冷光驟聚在森冷噬血的長劍上。

  木子宸驚得立刻噤若塞蟬,心中納悶不已。就算她說錯話,他也不必拿出這種東西出來嚇她吧!

  「住手,你眼中可有本官的存在?」這被稱為大人的男人,倏地一腳將那名侍從的長劍踢飛,隨後,動作飛快地將他一手制伏。

  這一幕看在木子宸的眼裡,更是驚詫得說不出話來。瞧他起來像個姐姐,怎地身手如此俐落,僅在電光石火之間,便將那侍從給擊倒了。

  那男人將暈厥過去的侍從交給其餘的侍從處理,回頭踩著輕快的腳步來到木子宸的身邊。

  「小兄弟,可好?」男子輕柔地挽起木子宸的無骨柔荑。「是本官的侍從無禮,小兄弟別見怪。」

  男子臉上始終帶著一抹笑,隨後從腰間拿出一錠金子放在木子宸的手中。

  「這算是本官對小兄弟的歉意。」

  木子宸看著手中一錠黃澄澄的金子,眼睛盯得都直了。天,長這麼大,她還沒看過金子,這……手中沉甸甸的感覺……這真是金子?!

  男子自腰間拿出一把扇子。「本官名石,字泱漭,若是小兄弟身體還有什麼問題,便可拿著這把扇子到京城郊外石府找本官,本官必會給你一個公道。」

  木子宸驚詫得一時會意不過來,只能愣愣地瞧著他將扇子放在她的手心,再深深地瞧了他一眼。

  石泱漭話才說完,便起身往寺廟內走去,留下尚未回魂的木子宸。

  她不是為了石泱漭的翩翩風度、斯文儒雅而迷濛了雙眼,而是為了手中那一錠好有重量感的金子。

  天,想不到這樣被人踹一腳,就可以得到一錠金子,那、那、那如果那個侍從能夠再多踹她幾腳,她是不是能夠得到更多的金子?

  嗚……她應該要想盡辦法,好讓那個人多踹她幾腳才對。

  嗚……白白喪失賺錢的好機會……

  呆在原地哀號了好半天,四處逃逸的小乞兒突然立現,木子宸一見四面楚歌,趕緊將那錠金子緊緊地拽在懷裡,施展這群乞兒追趕不上的速度,眨眼間便不見蹤影。

  不能說她私心,畢竟這是她歷盡痛楚才得來的報償,她才不想與人分享,況且,這金子是要給嬤嬤換物品的。

  不是不願意,是她真的沒有餘力。

  ☆  ☆  ☆

  木子宸一路快奔,在一處極偏僻的地方停下腳步,在她眼前的這一個地方,簡直不能稱為家,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山洞罷了。

  不過,就算是山洞也罷,是家也罷,橫豎這裡是她住了十六年的地方,是她和嬤嬤的家。

  木子宸滿足的從懷間拿出她方才以那錠金子所換來的蠟燭、熱騰騰的包子,還有大夫所交代的藥材和調養品,心滿意足地走到裡頭去。

  還沒遇開幾步,就見她興奮得不可遏止,直向裡頭喊著:

  「嬤嬤,宸兒回來了。」

  一步快過一步,剎那間,她已來到嬤嬤的榻前。

  說是床榻,倒不如說是一張薄薄的草蓆,冷冷地鋪在地上,而一名老婦則躺在這上頭,捲著一張破得不能再破的毯子。

  「嬤嬤,你瞧宸兒替你帶回什麼了。」木子宸半跪在這名老婦面前,像是獻寶似地趕緊將手上、懷中的東西一併取出。

  老婦勉為其難地睜開眼,看著堆在她面前像一座小山的物品,不禁驚愕。「這些東西是哪裡來的?」

  木子宸一聽,不禁笑燦如花,隨即起身將蠟燭點上,好讓整座山洞裡一片光亮如晝。

  「這些東西哪裡來的?你若是不說,嬤嬤寧可一死,也不願意碰這些東西!」老婦因木子宸的笑而不答,顯得有點微怒,聲音也跟著瘖啞了。

  木子宸一聽嬤嬤真的不開心了,趕緊再坐回嬤嬤的身側。「嬤嬤,你別生氣,這些東西不是宸兒偷的,是宸兒今兒個上市集討來的。」

  木子宸倚在嬤嬤身側,雙手不住地往她身上捏揉著,只盼她能夠舒服一點。

  「這些東西豈是隨隨便便能討來的?」嬤嬤雖仍有幾分不以置信,可語氣倒平和了幾分,畢竟木子宸是她視為女兒的好女孩,她總是會信她幾分的。

  「這是因為宸兒遇上一個好大人,他給宸兒一錠好大的金子,宸兒才能夠替嬤嬤換回這些東西來的。」

  木子宸愛嬌地窩在嬤嬤的身邊,百般地撒嬌;她不想讓嬤嬤知道這些東西是她被踹了一腳,所換來的代價。

  「真的?」

  嬤嬤仍有幾分不信,她不相信這世間還有這麼好的人。「真的,嬤嬤相信我。」

  「那你可有向那位大善人道謝?」

  「有的。」其實,她是忘了道謝。

  木子宸乾脆將身子平躺在嬤嬤身邊,緊抱住嬤嬤愈趨瘦骨嶙峋的身子,心中不禁又是一陣說不出的氣惱和焦急。

  怎麼嬤嬤的身子一點起色都沒有?她好怕自己若撐不住了,還有誰能來替她照顧嬤嬤?

  姐姐,如果你沒事的話,求你趕緊回來吧!

  木子宸在恍惚睡去之前,不斷地想著、祈求著……

  ☆  ☆  ☆

  一輛疾馳的馬車快速地駛出宮門,淩厲的速度在宮外的大道上留下一道道的車痕,就像是反應出車內主人的滿心不悅般。

  「我簡直不敢相信。」車內的主人雖有躁怒之意,可語氣卻是依然平和。

  「大哥,你也別煩了。」這車內另有一道低沉的男音。「怎能不煩?皇上可真是昏頭了,居然交了這件壞差事給我,分明是找我麻煩。」在車內手執竹扇、旁若無人地抱怨的人,便是那一天在寺廟前幫了木子宸一把的石泱漭。

  「誰教你官拜中書呢?否則這種好差事是輪不到你頭上的。」帶著幾分戲謔的笑聲,此人便是石泱漭唯一的胞弟——石泫紜。

  「去你的,有誰自願收拾這爛攤子,還不是那昏庸的皇上故意整我的!」

  說起這件事,他和當今皇上之間可真是有一段長達數年才釋然的疙瘩,也就是當年的一件不算大、也不算小的事情發生之後,才會造成目前劍拔弩張的局面。而他,也是因而從那堂堂護國大將軍成為中書令,成了這種不能有所為的文官,逼得他快要辭官回鄉了。

  「大哥,你怎麼可以說皇上昏庸?」石泫紜以眼示意,要他別說得太順口,免得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這樣還不昏庸嗎?」石泫紜瞧他一眼,隨即瞪著車外那些病殘的乞兒,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若不是昏庸,怎會有如此的景象?若真是不昏庸,宮外該是一片繁榮鼎盛、人聲鼎沸,豈該是如此?

  若真不是昏庸,又怎會給他出了這爛差事?

  「大哥……」石泫紜又豈會不懂他的心思,可又能如何?

  「停車!」石泱漭的雙眼直盯著車,驀然之間,他瞧到一抹熟撚的影子,便趕緊命令前頭的馬伕停車。

  車尚未平衡停下,石泱漭已然跨下腳步,搞得跟在他身後的石泫紜一頭霧水。

  「大哥,怎會在這裡停車,會有危險的。」

  不是他歧視、看輕乞兒的出身,而是他在朝中聽多了乞兒因過度飢寒交迫,轉而對過往的達官貴人攻擊。若是放低警戒,恐怕連骨頭也會被吞噬不見,不能不防呀!

  「你若是怕了,你大可先回去。」石泱漭腳步飛快,眼看著就要將身後文人出身的泫紜拋下。

  「不。」這怎麼行?大哥尚未官拜中書令之前,可是一等一的武將,可他不是,他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鐵是難逃得過這群乞兒的攻擊的。

  大哥,若你還有兄弟情,不妨走慢點吧!

  穿過了重重人牆,石氏兄弟總算來到較偏僻無人的地方,只見木子宸跪坐在地上乞討。

  他的臉色……似乎不若昨日見到的好!

  過分不清這心中酸楚的滋味,石泱漭已快捷如飛地來到木子宸的面前。

  「小兄弟。」

  木子宸一聽這熟悉的嗓音,立即將低垂的螓首抬起,一見,果真是他!她得趕快跟他道謝才行,可……她……覺得她現下腹部疼得難受,就連開口的力氣也使不上了。

  「小兄弟,你受傷了?」石泱漭瞧木子宸臉色慘青得嚇人,冷汗直流得讓人誤以為他快虛脫了。

  石泱漭一驚,倏地蹲跪在木子宸身旁,抓起細膩的柔荑,把起脈來。一剎那間只覺得他的肌膚細嫩得像個姑娘家,完全忘了他要替他把脈。

  「恩公,昨日多謝你了。」木子宸見狀,趕緊將柔荑縮回,以他言敷衍他的懷疑。

  「謝什麼?是我的侍從傷了你,合該是本官的錯。」在木子宸驚慌地縮回手的瞬間,他只覺得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悵然若失。

  不過,剛才輕觸他的手脈,已然感覺到他混亂的經絡,肯定是哪裡受了創,才會如此。

  難道……

  「是昨日的傷?」難道他都沒有醫治嗎?

  木子宸已疼得說不出話,只能無力的點點頭。

  「可本官昨日不是給你一錠金子,好讓你醫治的嗎?」他顯得有些許的氣惱。「如果那錠金子不足醫治你的傷,你大可以來找本官,為何放著身子不管?」

  「我……已經看過大夫了。」天,她已經快疼死了,難道他還看不出來嗎,一定要在她耳朵旁邊,說一些無用的話嗎?

  她知道他是好心的人,可現下可不可以放她清靜一些,就算她快疼死了,她也希望能夠一個人好好地靜一靜。

  「瞧過大夫了?」石泱漭半信半疑地問道。「大夫可有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木子宸不禁怒瞪他一眼。她都快死了,他還這樣打破沙鍋問到底?

  「大夫說我只是跌打損傷,休息個幾日便可恢復。」這是實話,只是她沒有多餘的閒錢去買大夫所說的藥罷了。

  「那你為何沒有多加休息?」石泱漭的雙眉不禁緊蹙著,表情流露出一股說不出的心疼。

  木子宸一聽,火焰更盛,驀地一起身大吼:「我是個小乞兒,若是不出來外頭乞討,哪有銀兩?沒有銀兩,要我和嬤嬤怎麼過活?」

  混帳東西,若不是念在他是她的恩公,她鐵定要啐個他幾句。

  「可瞧你年輕氣盛的,怎麼不找個工作做做?」在一旁看得一頭霧水的石泫紜總算開口。

  他並不是對木子宸有成見,只是就事論事,他為何不利用身體做些工作以謀取工資呢?

  「我……」是不是她扮男人扮得太成功了,怎麼每個人都這麼說?她若是可以外出找工作,她又何必當乞兒?還不都是為了嬤嬤,一下說那個不行、這個不行,她只好當個乞兒,免得擾嬤嬤心神。

  她這樣做,錯了嗎?

  「說不出口,就表示你是一個好逸惡勞的人,永遠都等著從天而降的好運。小兄弟,若是少壯不努力,只怕老大徒傷悲。」石泫紜倚老賣老地勸說,只盼那小乞兒能夠懂得他話中意義的千分之一即可。

  木子宸牙一咬,硬是不讓羞愧的淚水滴出。真是無禮的人,他甚至不認識她,怎麼憑著一己之見,說這些話傷她?

  她木子宸一不偷、二不搶,更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需要他這般地撻伐她嗎?她不過是個乞兒,莫非現下的法令則是乞兒與罪犯同罪?

  若不是逼不得已,誰願意當個乞兒?

  「泫紜,不得無禮。」石泱漭懂得弟弟的心直口快、口無遮攔,可那小乞兒卻不一定懂。

  這些話,是有點傷人的。

  石泱漭自腰間取出一錠金子,緩緩放在木子宸的手中。「這錠金子,你千萬要收下。」

  「這……」木子宸一驚,抬眼瞧著他,才驚覺原來他長得如此的高壯,她甚至不及他的肩。

  她猶豫老半天,才囁嚅道:「不用這麼多,只要碎銀便夠了。」

  如果她夠骨氣的話,她該是瀟灑地轉身離去才是,可……沒有人會嫌銀兩少的,嬤嬤的病並不是一天兩天便會好,而昨日採購回家的物品,也總會有用完的時刻,若她不多掙一點,總會有捉襟見肘的一天。

  是呀,為了嬤嬤,她可以忍!

  「要『歲銀』?哎呀,小乞兒好大的野心,居然黃金不要,要『歲銀』?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像是玩笑一般,石泫紜極其自然地說出口。

  其實,他真的毫無唐突那位小乞兒的意思,只是覺得逗他,挺好玩的。

  木子宸一聽,滿臉羞得通紅,晶瑩的淚珠在她的眸子中盈聚,沒收下那錠金子,她轉身一個縱身,便迅速地消失在石氏兄弟的眼前。

  「大哥,他會功夫?」他這曼妙輕功,可真是嚇煞石泫紜了。

  「是呀,小心他待會兒回過頭殺了你!」石泱漭直瞧著那早已瞧不見他蹤影的街道,心中更是一片心疼。

  這位才見過兩次面的小乞兒,究竟怎麼惹了他?

  不過,瞧他的步伐還挺矯健的,他的傷該是無大礙吧!

  再回頭,瞧瞧他唯一的胞弟,不禁有點氣惱他打擾了他和小乞兒的相處時光,更氣惱他無理的傷人。

  「泫紜,你還比不上個小乞兒!」一拂袖,他憤而先行離去。

  「大哥,等等我,我知道我錯了,我不過是開個玩笑,怎知他會這麼開不起玩笑!」看著石泱漭越走越遠、越走越急,他使盡全力在後頭追趕,若趕不上,只怕他再也不用回石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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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夕陽西沒,桔紅色的彩霞在空中染畫出一幅幅美圖,在須臾之間又幻化成靛藍色,直到朦朧月色綻出,天色才沉淪為一片漆黑。

  石泱漭位於襛潮閣裡,手中淨是一堆乏善可陳的詔文,腦中想的卻是晌午時分的那一幕。

  他不擔心那小乞兒會惱羞成怒,只擔心他的身子情況。真是奇了,他連他的名字都不曉得,怎會對他如此牽掛?

  是對他的愧疚太深了吧!

  在朝為官,所謀所求皆是黎民安樂、國家風調雨順。可與回紇大戰之後,朝廷早已元氣大傷,搞得民不聊生、山莽紛起,以致乞兒滿街跑……是無能的朝廷拖累了百姓……

  在這君不君、臣不臣的時代裡,何以為社稷立命,為百姓求福?

  他連一個小小乞兒都幫不了,何以誇口拯救整個社稷?他自一品武將淪落至二品中書,這其中的滋味更是無以言喻。

  自己都救不了自己,何能誇口救天下?

  透過窗欞,石泱漭看著外頭昏黑的夜色,唯有些微的燈火落在遙遠的五台寺前,不知……他是否還在那裡?

  他的身子不好,這樣可受得住?

  不管了!石泱漭拿起放在一旁的披風,輕快的腳步至樓閣上一躍而下,如箭般地快奔在石府裡,巧妙地躲過每一個下人的眼,及至石府外,他仍然不敢放慢腳步,幾乎足不點地地直出石府。

  管他的國家大事、朝政綱紀,現下的他,若是連個小乞兒都救不了,還能開口說是為民請命嗎?

  ☆  ☆  ☆

  快步來到這座與小乞兒第一次相遇的五台寺前,和往常一般,依舊是一列的乞兒,可唯獨不見他的身影。

  石泱漭不信,來回找了又找,甚至連寺廟內院都找過一次,可就是沒見到他的身影。

  莫非是他的身上的傷太嚴重,以致可能昏厥在某一個地方,甚至可能是因勞累成疾再加上原本的傷,遂可能已在某個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氣絕多時……

  不,不可能的!或許他是聽從自己的勸告正在家裡頭調養身子,才沒跟著出來乞討。

  不過,依他的性子,他有可能會在家裡靜養身子,而不出來乞討嗎?聽他說他似乎還有一個嬤嬤,而他所乞討來的東西全部拿回去和嬤嬤共用,那這時他該是在這兒的,怎會不見他的蹤影?

  是移了位子?還是……

  石泱漭心亂如麻,腦海中不斷地飛掠著乞兒們乞食的地方,而此時,他的身後出現一個人,而他卻渾然不知。

  「石大人。」木子宸一直待在這座寺廟的圍牆邊,方才瞧他足不點地地直在寺院內奔來跑去,不懂他到底在忙些什麼,她也不好意思打擾,可瞧他現下找得有點氣急敗壞、神色慌亂,她可不能不理睬他了。

  他說什麼也是她的恩公,於情於理她都該幫他。

  石泱漭一聽這清脆的聲音,立刻旋身望著木子宸,不敢置信在他尋他尋得半死的時刻,他居然是在他的身後。

  「石大人,我瞧大人從方才便像在找些什麼東西似的,需不需要小乞兒幫幫你的忙?」木子宸一雙清瀲的雙眼直瞅著他。

  石泱漭不置一語,只是睜著一雙大眼睛望著木子宸。難道要他開口說,自己是在找他嗎?

  瞧他不發一語,木子宸以為他誤解自己的意思,神色一黯又急忙說道:「放心,小乞兒不會向大人討賞的,大人儘管放心。」

  下午時,那一個人同她說了一番,她心中早已有了分寸。她不會寡廉鮮恥地一直向石大人乞討。當個乞兒,她也是有她的傲氣。

  「不,本官不是那個意思。」這教他該如何解釋?

  若說自己只是擔心他的身體,會不會顯得唐突?他原本只是個武人罷了,也無法像時下文人那般詞深達意,教他如何說起?

  「大人?」木子宸睜著瀲灩的雙眸直看著他,看得石泱漭心浮氣躁不已。

  「本官……本官只是為了國事而來。」隨便了,再讓他這麼瞧著自己,他可要心虛了。

  「國事?」什麼樣的國事,需要他在二更天時來到寺院?「是為了找訪失蹤的兩位公主。」前頭撒了個謊,後頭再接下來,也不覺得撒謊是件難事。

  不過晌午時,皇上確實是囑托他查訪失蹤十六年的公主。只是現下的他找的是這小乞兒,而不是公主。

  「這樣子啊。」木子宸左思右想,想不出她周圍有什麼人像公主。「這樣,小乞兒會想辦法幫大人問一問。」

  「不用了。」這個謊總算是圓滿的結束了。

  「不行,這是小乞兒唯一能夠報答大人的地方了。」木子宸願意欠任何人人情,唯獨不想欠他。

  時間在木子宸的堅持之下,倏地凝結,過了好半晌,石泱漭才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的身子可好?」

  「不礙事了。」木子宸手摸著左下腹,發現這地方只剩下一點點的隱隱作痛。或許是她有習點武,才會好得快一點。

  「真的?」石泱漭不太相信他的說辭。

  晌午時,他還疼得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怎麼現在便好了?

  「本官希望你能夠到本府調養身子。」啊,他終於說了,這才是他的用意呀。說什麼他也不能放下這個孤苦伶仃的乞兒。

  「這……不用了,小乞兒已經好得差不多,怎好意思再勞煩大人?」她不想再接受他的幫助,更不想見到下午那位無禮的人,況且,嬤嬤說什麼也不會答應這件事的。

  「怎麼會?本官聽說你還有個嬤嬤,若不能給她一個好的環境,老人家的身子怎會好得了呢?對於你和你的嬤嬤,本官可是竭誠歡迎。」他不曉得自己有多擔心他,放著他身上有傷,還讓他在外頭餐風宿雨,教他於心何忍?

  不論用什麼方法,他一定要先把他的傷養好不可。

  木子宸想了想,覺得他的話不無道理。嬤嬤的病要好,一定得要有個好環境,否則怎會好得了?瞧石大人一副敦厚有禮的樣子,他瞧起來不像是要騙她,也許可以試著相信……

  至於嬤嬤那邊……回去再好好的說服她吧!

  「小乞兒木子宸,叩謝大人的大恩大德。」木子宸屈膝便要對他跪下,卻被他挽起手。

  「子宸多禮了。」瞧他自報姓名,看來他是相信他了。木子宸……還真不失個好名字,人如其名,也有著一股不容漠視的傲氣。

  先讓他在府裡將身子養好,待身子休養夠了,再作打算吧。

  ☆  ☆  ☆

  她真的來到石府了!

  瞧這紅銅門的開處有著楓林小橋、人工水池,遍野及眼之處,皆是樹林垂青,風光明媚。光是要走到內院去,便不知道經過多少座園子、樓閣,才能來到前廳;過了這前廳再往後走,是石大人獨居的房間和一些客房,過了這一幢樓,其餘的便是下人房。

  不過,她進來這裡都已經過了個把月,她還沒將這裡完全摸透呢!

  「阿宸,還在瞎混,還不快過來幫忙!」這一座的石府裡頭,就屬石管家最為德高望重,手裡掌管大大小小的下人。

  「來了!」木子宸趕緊應了一聲,迅速跟著石管家後頭修剪庭院去了。

  到這兒自願為奴僕,是木子宸向石泱漭所提出的要求,是她對嬤嬤所說的藉口。唯有如此,她才能帶著嬤嬤光明正大地住進石府。

  進來石府沒多久,她的身子便完全痊癒,她便自動跟在石管家的身邊做事,而現下,嬤嬤的身子也有了很大的起色,不再像以往那般,老在夜裡頭咳得死去活來。

  依石大人的意思住到這裡來,還真是幫了她和嬤嬤很大的忙,也讓她們脫離飢寒交迫的窘境。

  就算耗盡這一輩子,成為石大人的奴僕,那也是應該的,也唯有如此才報得了他的恩澤。

  「管家爺爺,咱們今天要做什麼?」木子宸愛嬌地跟在石管家的身後說道。

  「咱們今天到主子的房裡去。」石管家不苟言笑地下達今日的工作。

  「要做什麼?」

  木子宸一聽,心中也挺歡喜的;其實,自她搬進石府後,一直沒有向石大人道謝的機會,一方面是因為他本身政務繁忙,一方面則是因為嬤嬤的阻撓。

  嬤嬤非常擔心目前的處境,至於她到底在擔心什麼,木子宸便不得而知。

  「我說年輕人,沉默是金,少開口、多做事。」石管家抬起泛白的眉,一絲不苟地道。

  「哦。」木子宸乖乖地閉上嘴,安安靜靜地跟在石管家身後。

  跟在石管家的身後,走過假山流水,在過了一座獨苑後,眼前立現一泓驚人的人工湖泊;順著堤岸,再過一座獨特的樓閣,往東便是石泱漭獨居的襛潮閣。

  石管家在襛潮閣前輕敲門,喊了聲:「少爺。」

  襛潮閣裡頭傳來威而不嚴的聲音:「進來吧。」

  石管家推開門,木子宸便跟在石管家的身後走進去。一進到裡頭,旋即被眼前所見的一切給驚詫住。

  這裡頭的擺飾談不上富麗堂皇,卻也是典雅有致。紅木桌椅,紫檀櫥櫃,雲石香案,焚香裊裊……

  而石泱漭正坐在這香案間,睜著一雙深邃炯亮的大眼直瞅著她,似笑非笑的唇瓣有著勾人心魂的魔力。

  「你先退下吧。」石泱漭以眼示意,要管家先行退下。石管家領命,隨即退出門外,將紅木大門合上。

  「子宸,身子可有好些?」石泱漭見石管家已經遠離這一棟閣樓,便下案,走到木子宸的面前。

  總算見到他了!想不到一身潔白的他,居然是如此的清新可人,一雙醉人的眼眸在他面前恣情地綻放丰采。

  「石大人,實在太謝謝你了。」木子宸簡直要將他當成神一般的敬仰了。

  「謝什麼?」

  「若不是你,小乞兒和嬤嬤還在外頭挨餓受凍呢。」

  「你別客氣,也別再稱自己是小乞兒了。」石泱漭的雙眼灼灼地凝看著他,心中慶喜他必會是自己未來的一個助手,必也是國家未來的棟樑。

  這一份為他癡迷的感覺,說是為了他的人,不如說是為了他未知的能力吧。石泱漭如此這般地替自己的感覺下了這個定義。

  「那麼,石大人今天有何吩咐呢?」木子宸對他必恭必敬地行著禮。

  「子宸,別再叫本官石大人了。」

  「那子宸該如何稱呼大人呢?」這下子,她可真是不知怎麼稱呼他了。

  被木子宸這麼一問,石泱漭也一驚。是呀,要他如何稱呼自己呢?叫大哥嗎?顯得自己太矯情;叫主子,又顯得自己在以身份壓迫他了。

  還真是有點難!絞盡腦汁,依舊想不出一個比較貼切的稱呼。

  「這有什麼難,就叫聲大哥吧!」在香案之後,石泫紜緩緩地自書堆中爬起,兩眼帶笑地睨著眼前的兩人。

  木子宸一轉身,竟是他!過了個把月的太平日子,她竟然完全忘了這個人。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到底是誰?

  「泫紜,我不准你再欺負子宸。」石泱漭臉露不悅,一雙眼鎖著石泫紜,怕他又說出什麼傷人的話。

  「大哥,小弟不敢,小弟只是為你找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而已。」石泫紜笑了笑,走至木子宸的身邊。

  「你是子宸小老弟是吧?乾脆,你就和我大哥結拜為兄弟,不就省了什麼亂七八糟的稱謂問題嗎?大哥你還可以將子宸老弟留在這裡一輩子,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石泱漭一聽,也覺得不失一個好法子,就不曉得木子宸肯不肯了。

  他偷偷地以眼尾瞄了他一下,只見他似乎對於石泫紜的建議不為所動,心中便有著些許的失望。

  不過,倒讓他想起一件事。「子宸,一直忘了向你介紹,這是本官的親弟弟——石泫紜。」

  木子宸想也沒多想地問:「是親兄弟嗎?」

  「是親的,同父同母的。」石泫紜頓時失笑。「子宸,何以此問?」

  「因為你和大人大不相同!」這可不是她的惡意譭謗,她真是如此想的。

  「當然,我可不如大哥這般迂腐、不知變通。」石泫紜意有所指地說道。

  石泫紜瞧一眼石泱漭,心中不知暗嘲過他多少次。這眼前的木子宸,分明是個姑娘家,他居然看不出來?

  是真的看不出,亦或是有所圖?大哥的心,總是撲朔迷離得讓人難以捉摸。若他是想要迎這小兒為妻、為妾,對於身份的懸殊,他倒是不以為意;可若他是個不解風情的大呆鵝……他就要為木子宸喊冤了!

  「泫紜,這沒你的事,你下去吧。」瞧木子宸一臉的不自在,石泱漭便想趕緊將他趕離現場。

  木子宸懂文允武,比上自己不懂武的親弟弟,更是好上幾分。現下他更是有幾分意思欲栽培木子宸,絕不能讓泫紜誤了他的事。

  「知道了,大哥,小弟這下便到溫大人的府裡走走,免得礙了你的眼。」石泫紜說著、說著,便搖頭晃腦地走出襛潮閣。

  待石泫紜離去,兩個人突地被這彷彿密雲低壓、卻不下雨的凝滯氣氛,壓得透不過氣。

  過了半晌,還是木子宸先開了口:「若要子宸與大人稱兄道弟,子宸高攀不起,不妨讓子宸成為大人的隨身侍童吧。」

  石大人待她和嬤嬤極好,若要她終其一生做牛做馬以回報大人的恩澤,也不過分,只盼大人別嫌棄她笨手笨腳便是。

  「隨身侍童?」這倒也無所不妥,只是這樣不顯得委屈他了嗎?

  石泱漭走近木子宸的身旁,看著不及他肩膀的他,心中不禁一陣異樣的感覺升起。若說他是個少年,這身高未免也太嬌小,他的肌膚也未免太像女子的膚肌,連這張出水芙蓉面,也看似個女娃兒。

  先前相見,他的臉總是上了一層汙黑,總讓他無法瞧清他的臉,可現下眼前這一張素淨的臉,卻顯得清麗過人。

  這不是一張男子能夠擁有的臉,他這會兒總算是瞭解適才泫紜話中的意思了——子宸是個姑娘家!先前在心中突兀的感覺則是來自於此。

  若子宸是個姑娘家,那麼,他不該像極一般市井小民的言行舉止,合該有著一般女子的矜持和羞怯才是,豈是如此?

  對於子宸的身世,他並沒有完全的瞭解,那個嬤嬤更像一個摸不清的謎團般,讓他搞不清這一切。

  木子宸……果真是像個謎般令人沉吟費疑猜,他該如何來解這個謎團呢?若不能先解開他性別的謎,何以論及他背後的那一團謎呢?

  石泱漭想了想,念頭一轉,在此刻朝廷正需用人之際,先不論子宸是男是女,只要是個人材,他便會極力栽培。是男、是女,只要能成就大事,那又何妨?

  石泱漭沉吟半晌,對著木子宸扯開一個淡淡的笑。

  「待會兒……就讓你伺候本官入浴吧!」

  就算栽培不了木子宸,他也要讓街頭上的乞兒,能少一個便少一個,這也是他為人子臣所能夠盡的一點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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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哇,真是好大的派頭!

  想不到在這樓閣竟也別有洞天;走出書房,直往深院裡頭走去,打開一扇紅檜木板,映入眼簾的居然是一片水池,而且水池還正在冒著熱氣。

  真是奢侈過了頭了!

  想她一年四季裡,不論是炙陽灼人、風雪襲人,她總是在夜深人靜時分,在城郊外那個湖裡頭沐浴,哪能像這般奢侈?光是看著熱騰騰的煙霧繚繞,她都差點想不顧一切地躍進池子裡去了。

  「子宸,過來。」石泱漭站在池子前的檜木櫃子前,嘴上噙著一抹笑。看著子宸驚詫的表情,活像是瞧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似的,這樣的感觸讓他覺得既心疼又心憐。

  或許子宸根本沒有洗過一次熱水澡也說不定。

  木子宸順從地走至他的身邊,仰首等待他的吩咐。

  「子宸想和本官一起沐浴嗎?」看著木子宸一副垂涎已久的模樣,他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這心情活像是初為人父般的心情,讓他無法阻擋在心中微微掠過的酸楚;真是一種不可思議的心情。

  「這……」木子宸皺眉,心裡頭開始臆測石泱漭的用意。「子宸誠惶誠恐,不敢逾矩。」

  難道他早已瞧出她的女兒身?其實,就算是讓他見了她的身子也無所謂。只是她不能違背嬤嬤的意思——絕不能讓別人,尤其是他知道自己是女兒身。

  可……若是瞧見又如何?他會對她怎樣嗎?嬤嬤沒告訴她,所以她也不怕他能把她如何!

  「是嗎?」

  石泱漭對於木子宸的拒絕,倒也不以為意。站在木子宸的身邊,石泱漭自顧自的寬衣解帶,一會兒,便已全身裸裎地進入水池裡。

  這種我行我素的行為,嚇得木子宸瞠目結舌、怔愣不已。

  瞧他健碩得嚇人,魁梧而堅實的體魄,木子宸更是驚愕得說不出一句話。這不是她第一次見到沒穿衣服的男人,可總覺得他和狗子一比……似乎有著些微的小小差異。

  「怎麼,沒瞧過男人的身體?」望著木子宸驚詫的臉,石泱漭不禁一陣苦笑,他是有著幾分試探他的意味。

  可……他和泫紜可能都猜錯了,木子宸該是男兒郎,而非姑娘家。

  倘若木子宸是個姑娘家,又怎會肆無忌憚地直盯著他瞧?早該羞得轉過身去了,怎麼可能會睜大眼拚命地瞧?

  就是不懂得基本禮教,總該也會有著一份姑娘家的矜持和扭捏呀,絕不該是如此的反應。

  木子宸聽他這麼一問,倒也不懂得羞怯,反倒將身子倚在池子旁,坐在石泱漭的右側方。

  沉默一會兒,她便又滔滔不絕地說道:「子宸是見過許多男人的身體,可卻沒見過像大人這般結實好看的。」

  這是實話,她曾經在湖邊兒見過許多乞兒的裸身,不過不是瘦骨嶙峋,便是身皺皮縮,再不然便是一堆膿包和瘡疤齊聚一堂,確實是沒見過像大人這般健壯的,活像是街口的乞兒伯伯所雕出來的關雲長一般俊美。

  石泱漭瞧木子宸將自己說得驚為天人,不自覺的深深一笑,倏地,他一驚,天,他已有多久沒笑了?

  只隱隱約約記得,自那一夜起,他便忘記該如何笑了……

  那個昏暗無月的夜,他親自手刃了自己的妻……血水化在池子裡,像是織就一張網將他牢牢罩住……讓他幾欲不能呼吸……

  「大人……」木子宸瞧他盯著水面出了神,忍不住喚了他一聲。

  「嚇?!」石泱漭方才像是被人拉進水中,又倏地被人抓上岸,呼吸急喘得幾乎不受控,活像是魂魄快要離了體。

  「大人,怎麼了?」

  「沒事……本官只是有點累了。」

  石泱漭趕緊掬起池中的水往臉上潑灑數次,才讓失控的心情回復。

  石泱漭不打算說,木子宸也不以為意,又自顧自的說道:「其實,子宸早該猜到大人有著一副好體魄才是。」

  「何出此言?」石泱漭的雙眼直盯著水面,好讓深藏在體內的殺意能夠沉澱,不再隨波四起。

  那一夜,他殺紅了眼,殺光了理智,更是殺得嗜血成狂,殺得六親不認……是怕了,怕了那樣失控的自己。

  他絕不容許再有一次如此的輪迴!

  「子宸在那五台寺上瞧見大人那淩厲的一腳……大人忘了,子宸可沒忘,那時若不是大人鼎力相助,只怕此時的木子宸早已是刀下亡魂。」

  木子宸瞧他盯著水面,她也跟著,只覺得這水是熱的,可也沒有什麼不同,怎麼大人瞧得這麼失神,直像是這池子裡有著什麼金銀珠寶似的。

  「子宸此言差矣,若不是本官的侍從傷你在先,本官又何以救你於刀下?實是本官的錯,不該如此縱容手下!」石泱漭的雙眼自水面移開,落在木子宸清麗的容顏上。

  對於子宸,他真是心虛、愧疚得無以復加。

  自那一夜之後,他便不再嚴律手下的侍從,厭於再管理這雜事,因此是他無心的放縱險些鑄成大錯,怎能說是他救了他?該是他的責任呀。

  「那都過去了,子宸才不會放在心上。」

  木子宸衝著他燦笑如花,讓石泱漭看得傻眼,直到又聽見木子宸繼續說話的聲音,才狠狠地震醒他的心魂,不禁暗斥自己的綺思。

  「子宸好奇的是,大人是一介文官,怎會有這等好身手?」從小,她便聽著嬤嬤念著:百無一用是書生!既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更是什麼粗活也幹不了,可是石大人怎會恁地厲害?

  聽到這裡,石泱漭不禁又是苦笑。「本官原是一品武官,而後接下先父所世襲的中書令一職。」而這其間的原委,他卻不太想說。

  自小,他便是父親口中讚不絕口的兒子。不但天資聰穎,能文允武;能夠吟詠詩文,更能征戰沙場。

  可他自武將淪為文官,全是有著錯綜複雜的過去所糾結而成,並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解釋得清。

  「大人原是武將?」木子宸毫不掩飾的驚歎出聲,一雙剔亮的眸子更是熠熠生輝。「原來如此,難怪大人的身手如此敏捷。」

  「子宸倒是挺瞭解的。」石泱漭忽地憶起一件事。「瞧本官記性真差,子宸不也是個練家子,當然是瞭解這事的。」

  和木子宸的淺淺交談中,有如沐浴春風,有著無法言喻的舒暢感,可以讓他暫且忘記過去,痛楚銳減。

  難道這也是他當初想帶他回府的原因之一?除了心虛和自責,還有著一道深藏內心的感觸。

  若子宸是個女子……

  「不過是彫蟲小技,在大人面前班門弄斧,讓大人見笑了!」木子宸微紅著臉吐了吐舌頭。

  要說她是個練家子,倒不如說她是個半吊子吧。是她學藝不精,才會在五台寺前躲不過那一腳。

  唉,嬤嬤罵得沒錯,她實在是太偷懶了。

  「豈是彫蟲小技?依本官看來,應是師出名門。」石泱漭不知不覺,在和木子宸一來一往的交談中,他笑得越來越開懷。

  「才不是出自名門呢!子宸習字習武,全出自於嬤嬤的教導。」木子宸嘟了嘟嘴地道,無形之中顯露出小女兒的姿態。

  小時候,嬤嬤活像是個從地獄爬出的惡鬼,除了琴棋書畫、針黹烹調,什麼東西全要她和姐姐學上一學,真是苦煞她了。不過,她懂得偷懶,懂得如何逃過嬤嬤的眼,所以真正苦的人是姐姐,不是她。

  「嬤嬤?那麼她也是個奇女子了,本官他日必當拜見。」石泱漭這才憶起,他還尚未向她老人家問候呢!

  「嬤嬤真的是個奇女子,不但獨力撫養我和我哥哥,還教導我們許多的東西,這份養育之恩,子宸是一輩子不能。」

  瞧他泡得舒服,木子宸便以雙手掬起些微的水,讓這滾燙的熾熱感在手心中展開,感覺舒服得很。

  「子宸還有個哥哥?」原本閉目養神的石泱漭驀地張開黝黑的雙眸,十分驚訝他有個哥哥。

  若是有兄弟兩人,豈會撫養不起一個老人家?豈會淪落至當個乞兒?在木子宸的身上還有很多的疑問,還有許多的問題等著他去解開。

  「是啊,這說來話長。」想到姐姐,木子宸心裡更是心急如焚,終日憂心忡忡,不得開心。

  「若是不介意,何不說出與本官同享?」只要他肯說,一切都不是問題,只是怕他不說罷了。

  木子宸將雙手浸在池中,猶覺得不盡興,索性將身子趴在池邊,好讓雙手可以更靠近池底。其實,她覺得石大人是個好人,倒也不覺得有什麼事好瞞他的,可嬤嬤交代的也不能忘記……

  於是,唯一的權宜之計便是……

  「我和哥哥是雙生子,歷經戰亂之後便沒了爹娘。而後,嬤嬤撿我們兄弟將我們帶回去扶養,給我們吃的、給我們穿的,讓我們無衣食之憂、無後顧之憂。她更將她的生平所學全教給我們,待我們兄弟真是好得無話可說。」木子宸頓了頓,雙手揚起水花。

  「可是,打去年起戰爭四起,我們趕著逃到安全的北方來,嬤嬤卻突病倒了。別無他法,我和哥哥便到外頭乞討,只求嬤嬤的身子能早點好。可前些日子裡,一群山莽竄至京城四周,沿途殺人放火、姦淫擄掠,在這慌亂之中,哥哥便被擄走了,搞得下落不明,生死未蔔!」

  「是本官失職了。」聽到這裡,石泱漭可真是汗顏了。倘若他還是一介武將,他便會帶兵巢莽,豈會容得了這些遺憾發生,誤了天下百姓,只為了一己之私?

  「不,這和大人無關!」

  木子宸一句無心的話,卻像是在石泱漭的心中插下一根刺,拔也拔不起,吞也吞不下。他睜著一雙炯亮的眼,卻顯得悲切。

  「此後,子宸便一人伴在嬤嬤左右,及至大人救了子宸。」

  望著子宸感謝的神情,石泱漭不禁更加汗涔涔,自覺無顏接受他的道謝。

  「不過,橫豎這些事情都過去了。大人能給子宸和嬤嬤一個遮風蔽雨的地方,子宸已是心滿意足了。」

  是啊,這一切都過去了,只要嬤嬤的身體能夠早日康復,她便覺得夠了。木子宸這麼一想,心情更是豁然開朗,跳動在手上的水花,便舞得更加恣情。

  而他……仍是無言以對……

  ☆  ☆  ☆

  服侍石泱漭入浴後,木子宸一個下午都在其他雜院裡忙得不可開交,及至夜深才提著盞小燈,回到石泱漭所指派的房裡。看了一下熟睡中的嬤嬤,她便打算在地上席地而睡。忽地,背後傳來一聲輕呼——

  「宸兒?」

  「嬤嬤,宸兒把您吵醒了?」

  聽到嬤嬤氣若遊絲的叫喚,木子宸忙不迭地往床畔走去。

  「不,是剛巧醒了。」

  在木子宸的攙扶之下,嬤嬤坐靠在床梁邊。

  「今兒個,讓你累煞了。」看著她疲憊帶笑的臉,嬤嬤不禁心疼的緊,「是嬤嬤連累你了!」

  「胡說!沒有嬤嬤,怎會有宸兒」木子宸趕緊安慰。「嬤嬤,您可要快快將身子養好,待宓兒回來,咱們便團圓了。」

  可不能讓嬤嬤知道,她今日還伺候石泱漭入浴,若她知道了,怕不把她給氣炸了。

  「是呀,等咱們團圓了,便馬上離開這兒。」

  「為啥要離開這兒?」木子宸不解。「石大人待咱們極好,為啥要走?」

  嬤嬤有太多秘密了,若她不說,怕是自己一輩子也不會懂。

  「知人知面不知心,凡事要提防著點。」嬤嬤冷冷地道,方纔的老淚縱橫早已不復見。

  「這話……」嬤嬤怎麼這麼說?她根本不瞭解石大人的為人,怎能隨意出此言傷人?

  「宸兒聽話。」

  嬤嬤的話有如聖旨,讓她無法頂嘴。

  「在這段日子裡,記得要保護好自己,千萬別讓這裡頭的人知道你是女兒身,知道嗎?」嬤嬤面容嚴肅地交代著。

  「為什麼?」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反問嬤嬤,第一次如此的想反抗她。

  嬤嬤警覺她的反抗,突然一愣,隨即冷冷地道:「因為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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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22:0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一大早,曙光漸露,透過木板的縫隙,在木子宸的臉上灑下長狀的光線,像是在催促著她醒來。

  當炙熱的光線慢慢地移上她的眼,她才猛然驚醒。

  「糟了!」已經日上三竿了,而她居然還在睡?虧她昨日還誇下海口,要當石大人的隨身侍童,今兒個便出了個大樓子?

  趕緊起身,簡單的梳洗一番,再伺候嬤嬤用早膳,便飛快地往外奔去。

  木子宸一路狂奔到至襛潮閣外,顧不及胸口的急喘,便提起手開了門,直往裡頭的書房奔去。

  一進書房裡頭不見石大人,只瞧見了站在桌前的石管家。

  「少爺交代,今日早朝,不用你服侍,你休息去吧。」石管家甚至連頭都未抬起看,便冷冷地打發她走。

  「那還有什麼可以讓子宸幫忙的?」大人上早朝了?還要她休息去?這怎麼行,說什麼也得隨便找點事做,否則怎麼好意思在這裡白吃白住?

  木子宸必恭必敬地走至石管家的身邊等候他的差遣。不料,他依然像是連多看她一眼都嫌棄似的,不搭理她。

  「管家爺爺?」木子宸囁嚅地道。

  管家爺爺雖然不似街口的乞兒伯伯話,可也不似現在這般的寡言吶,今日怎會這樣不理睬她?

  「你是少爺的隨身侍童,只需要負責少爺的生活起居即可,用不著再做一些粗活。」他還是不睬她,不斷地整理桌案上的文書。

  「可子宸今早起晚了,沒來得及服侍大人,現下只想做點事補償。」木子宸的頭上綁著少年的髮髻,身著粗布衣裳,外形極似正在成長的少年,可現下的話語中,卻不自覺地流露出一份屬於姑娘家的嬌柔。

  瞧她說得真誠,石管家轉過身,好整以暇地端看著她。「你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什麼?」木子宸不解。

  「別說我已是人老眼花,我還是看得出眼前的是一個姑娘家。」石管家突出一語。「我不管你是打什麼如意算盤,可你要記得,我是不會放任你胡來的。」

  若她真是一個安分守己的姑娘家,儘管出身不好他也不以為意,可若是她有其他會傷到主子的企圖,他便不能作壁上觀。

  「管家爺爺?」他瞧出來了?木子宸驚詫得忘記反駁。

  「我不知道你扮裝是為了什麼,我也不想知道原因,但是若你傷到咱家主子,我就算拼上這條老命,也要你不得好死。」

  昨日瞧她和少爺在戲水的那一幕,簡直讓他氣憤不已;一個尚未出嫁的姑娘家,居然和未著寸縷的少爺共處一室,這……成何體統?

  她必是貪圖少爺的地位名聲、財勢過人,才會設下此圈套,好讓少爺著了她的道!

  「管家爺爺,子宸不敢,子宸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管家爺爺,請相信子宸吧!」木子宸猛地跪下。

  「此話當真?」石管家眉一挑,專注看著她臉上的表情。

  不是他自誇,他年過半百,閱人無數,豈會看不出她是真是假!打一見面時,他便覺得這女娃兒極有他的緣,也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沒有拆穿她的底細。

  「子宸願以性命擔保,若有虛言,必遭五雷轟頂!」木子宸舉起嬌弱柔荑,信誓旦旦地發起毒誓。

  「若不會對主子不利,我便不拆穿你的謊言。」這是他最大的讓步了。自那屠殺之夜過後,他已許久沒瞧到少爺的笑容了,若她可以讓少爺再回到以往的模樣,他定會將她當成主子,一輩子侍候她。

  若是她對主子只是虛情假意,他這個下人必先殺之為快,絕不再讓罪孽髒了主子的手!

  「子宸不會對大人不利的,大人待子宸恩重如山,子宸豈可恩將仇報?」

  「那就好。」石管家瞧她一眼,示意她起身,便轉身走出襛潮閣。

  木子宸愣愣地望著他離開她的視線,腦袋瓜子裡頭還是一片渾沌,她還是搞不懂是怎麼一回事。

  ☆  ☆  ☆

  既然石泱漭不在,木子宸便走出襛潮閣,帶著滿心的愁雲慘霧,逕自往北園走。

  走著、走著,待木子宸回過神之後,才驚覺她不曾來過這裡。慌亂之中,她抬頭往上尋找東園最高聳的襛潮閣。只見頭上淨是一片蓊鬱林立,讓她找不到襛潮閣的位置。

  心頭一慌,木子宸輕身一躍、足點梢頭往前奔去,及至一片草原,見到三、兩個僕役,她才安下心來。

  「這位大哥,敢問襛潮閣怎麼走?」木子宸趨上前詢問。

  石府真大,若是一不小心,說不定還會迷了路,活活餓死在林子裡。

  「襛潮閣?」其中一名僕役介面道。「那不是主子的寢居嗎?」

  「是的,能不能請這位大哥指引我回去的路。」橫豎是在這座園子裡,不可能會走失才對。

  「這我就不曉得了,咱們是負責看馬、照料馬匹的,從來沒去過前院,怎會知道路呢?」

  「眼前可是馬伕大哥?」

  石府真這麼大,連他們都不曉得路?

  「咱們這幾個都是馬伕,是負責照顧那些馬的。」其中一個僕役指著遠方的大草原上,果然有著些許匹馬。

  木子宸不覺地看傻了。長這麼大,看過很多次馬,從來沒一次見過這麼多的,真是讓人不由地讚賞。

  「這位小兄弟,你是在府內幫事的嗎?」另一位僕役又問。

  「是呀,子宸是大人的隨身侍童。」嘴巴一開一合,她不太清楚自個兒說了些什麼話,只因她的眼直貪婪地瞧著那些馬,就連方纔的事她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以往在城門外,總是瞧見許多輕騎自她身旁掠過,那副英雄氣魄、豪氣雲天的模樣,令她羨煞不已。

  倘若,她可以騎在馬背上,那感覺一定是十分的舒暢。尚在幻想中的木子宸忽地被一聲驚呼嚇回心神,旋身往那出聲的方向瞧去,居然是一匹野馬往他們這兒狂嘯奔來。「快走呀,那匹馬瘋了,連韁繩都扯斷了!」那一頭,另一個馬伕急忙喊叫著,就怕自己的失職,會讓事情變得危急。

  「快走,小兄弟!」其中一個馬伕聞言,立即拉著木子宸的玉手。

  「不了,讓子宸來會會它!」木子宸說什麼也不願放棄這千載難逢的機會,甩掉那位馬伕的手,她往那匹馬奔來的方向急步而去。

  「小兄弟,那匹馬上沒有駕鞍,也沒有結轡,你馴不了的。」周圍幾個馬伕更是驚得面面相覷。

  「總得試試。」木子宸縱身一躍,翻身至馬背上,雙手緊擒住馬鬃,雙腿緊夾住馬腹。

  只見那匹馬兒口吐泡沫,旋即揚起前蹄,整個馬身和地面形成垂直,感覺背後的重量沒有改變,隨即便又放下前蹄,踹起後蹄,前後、上下不停地原地跳躍著,直想要將身上的重量甩下。

  「馬兒乖,我不會傷害你,別怕!」甫上馬,木子宸便後悔了。這和她想像中的威武模樣不同。

  木子宸單手擒住馬鬃,另一隻手則輕拍著它的背,企圖讓它安靜下來。過了好一會兒,馬兒似乎是聽懂她說的話,旋即停住不停踢踏著蹄子。

  「乖、乖……」木子宸瞧它逐漸平靜下來,心中不禁一喜。原本想一腳跨下馬背,孰知,這馬兒竟然猛地向前狂奔,嚇得木子宸只能緊緊地環住它的頸項,等著 它停下來。杵在原地的馬伕們,個個失了主意,壓根兒不知道該怎麼解決這事情,只能慌亂地站在原地,吆喝著木子宸小心一點。

  眾人看著眼前的馬兒和木子宸的情形,心中愈是膽戰心驚、不知所措,想向前去,又想不出一個好法子。

  這時,雙眼直盯著眼前景況的馬伕們,誰都沒有發現背後已來了一個人。

  「這是怎麼回事?」

  上完早朝,石泱漭回府找木子宸,豈知竟不見他的蹤影。於是石泱漭便一路尋找木子宸,走到牧場來,想不到映入眼簾的,居然會是如此險象環生的狀況。

  「這……」這時轉過身的馬伕,立即認出自個兒的主子來,可這話吞在肚子裡,不知從何說起。

  「備馬!」

  眼看著木子宸快被甩下馬背,石泱漭也沒心情聽他說出原因,只是一徑地加快步伐往馬廄裡頭走去。

  到了馬廄裡,他快步跨上早已備妥鞍子的馬匹,順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繩索,便駕馬往木子宸的方向奔去。

  石泱漭無心顧及在心裡頭隱隱不安的悸動,心裡直祈禱著希望他平安,汗水毫不掩飾地直往腮下落,心裡的恐懼溢於言表。

  「只求你沒事,只求你沒事!」石泱漭雙眼直盯著前方,連呼吸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沉重。

  石泱漭單手緊抓住韁繩,另一手持鞭直往馬身上鞭打,雙腿也不停地踹往馬腹,只希望早一步到,便能多一分可能救得了木子宸。

  ☆  ☆  ☆

  「子宸!」

  一聲震天怒吼在木子宸的耳邊響起,驚得環抱在馬頸上的雙手險些滑落。

  是大人的聲音?木子宸在馬兒的狂奔怒踢下,努力地轉過頭,看見在後頭的石泱漭,不由得一顆心都安穩下來了。這時,石泱漭更是急蹬了一下,好讓兩匹馬兒並駕齊驅。

  「子宸,跳過來!」

  石泱漭甩掉手上的鞭子,騰出一隻手,欲抓住木子宸。「我不行……我快吐了……」

  在這樣的疾馳之下,她豈敢跳過去?而且這匹不安分的馬兒已經使出全力,把她甩得東倒西歪,想必它也疲憊不堪,只要再撐一會兒、再一會兒,這匹馬兒一定會停下的……

  「子宸……」

  瞧木子宸不願意,石泱漭便拿出先前準備的繩索,在兩匹馬靠近之時,以繩索套了個圈拴住那一匹馬兒的頸,再使盡全力一拉,好讓那匹馬兒停下。

  只見那匹馬兒口中不斷地發出嘶叫聲,不停地甩著頭,卻也在筋疲力盡之下,無奈的停下腳步。

  見馬兒已無力再撒潑,石泱漭便立即跳下馬背,走至那匹馬兒旁,欲接下木子宸。

  「子宸,沒事了。」

  瞧見木子宸沒事,石泱漭心中是既怒又喜,怒他的不知分寸,喜他的全身而退。

  木子宸微微地睜開眼,小臉上佈滿細細的汗水,臉色更是蒼白得嚇人,對於他的聲音,更是恍若未聞。

  「子宸?」

  石泱漭不解地抱下木子宸,瞧他全身直打著哆嗦,心中不覺的一陣刺痛。

  「好可怕……」

  此時,她瞧見石泱漭關切的臉,總算是清醒了過來。

  說什麼雄赳赳、氣昂昂,根本是騙人的,全都是唬她的。她還真以為騎在馬背上是恁地風光、神氣的模樣,孰知,待她上了馬背才知道,一點也不好玩,簡直是可怕極了!

  「是可怕嗎?我瞧你膽子挺大的。」說到這個,他的火便升上來了。

  要他沒事便待在寢居裡,他居然還跑到這裡騎馬?真是恁地大膽!

  「我……」

  原想再反駁,可再想想,自己似乎是真的錯了。

  「回去再說!」石泱漭沒好氣地說道。

  接著,他雙手抱起木子宸再跨上馬,將木子宸置於前頭,他便一手抓住一條韁繩,讓馬兒緩緩往回走。

  「大人方才瞧來神勇極了。」轉身看著他鮮少發怒的臉,木子宸便想了話題,同他聊聊。

  「沒你神勇!我簡直不敢相信,你居然在不曾騎過馬的情況下,便跨上馬背,你倒是神勇得令人不敢置信!」不說便罷,一提起,他便怒不可遏,雖然他不懂自己為何會如此,可他真是氣極了。

  待回府,再好好地同他說上一說。

  ☆  ☆  ☆

  甫回到襛潮閣,石泱漭便逕自走入裡頭的水池,旁若無人地褪去身上的衣物,往池子裡頭去。

  這一片水池總能安撫他的情緒,於是他在極為焦躁難安時,總是會到這裡頭泡上一泡。

  「大人……」木子宸愣愣地跟在後頭,怯怯地開了口。她知道他生氣了,卻不懂他為了什麼而生氣。

  「你如此的莽撞,實在是令人擔心極了。」石泱漭雙眼平視著水面,看似對著木子宸說話,實則是在喃喃自語。

  「大人?」木子宸這才明白,他到底是在生什麼氣。

  瞧,這麼好的一個人,嬤嬤為什麼要如此無理的就罵他?她根本不瞭解他的為人呀!

  默默地走至他的身後,瞧他依舊不發一語,木子宸便緩緩地褪掉身上的衣物。他是一個如此好的人,她怎能再瞞他?說不定,他還會幫助她,說不定,他還會很喜歡她的陪伴……

  不談這些,光是她內心裡對他的隱瞞,便常常令她良心不安,心裡頭疼痛難受。

  今日她決定要告訴他,告訴他她原是女兒身,不管他會如何待她,只求最基本的心安。

  解下髮髻,卸下最後一件衣物,全身只著一件褻褲,木子宸躡手躡腳地滑入池子裡,徐徐地滑到石泱漭的身邊。

  「大人……」木子宸不懂男女之情,不瞭解在世俗之中,她現下的行為是如何的驚世駭俗。

  石泱漭抬起眼,驀地一愣,這……

  她是……她是木子宸嗎?原來她果真是個女嬌娘!

  瞧她正以那出水芙蓉之姿,沉魚落雁之貌,誘惑著他破碎的靈魂,粉碎著他殘存的理智,逐一吞噬著他瀕臨崩潰的信念。

  不敢置信!

  昔日五台寺前那位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小乞兒,是面前如此無雙無儔,絕美煞人的美嬌娘!

  那一雙星眸含柔帶媚,那一對細柳眉華岸傲然,那不點而艷的朱唇,誘人心魂,而那一頭烏黑雲發,直像是雲瀑飛掠;那雪脂凝膚白裡透紅,在那滑膩的頸子上,還懸著一塊玉珮。

  真的是她,如此熟悉又陌生。

  「大人,子宸這樣好不好看?」狗子說她長得俏,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過,她可以保證自己絕對不醜。

  石泱漭轉了轉眼。「好看。」他強迫自己趕緊將眼神調至別處,不容自己屈於她的美色。

  他的心合該是要以國事為重,不何此時的他,卻為了她的粉顏一笑,而撥動沉寂多年的心弦?

  看著她帶笑的眼眸,他不禁自問:她既是個女人,何以如此大膽直視他未著寸褸的身體?

  先不論這些,她終於遂他所願,成為了女人,可她是個可以和他相伴一生的女人嗎?她是如此的可人,如此恣意地在他的面前綻放丰采,恣肆地奪走他堅不可摧的意志,他……幾乎要臣服於她了……

  如此的國色之姿、天香之態,是他見過最為眩目的女人,可……也許她也會成為另一個她……

  「你是在誘惑本官嗎?知道本官久未沾女色,你是自願來服侍本官的嗎?」他驀地想通這所有的一切。她或許便是為了地位、名聲,才如此地待他,才如此地接近他。

  其實他明白,木子宸不會是這樣的人,而他也是因為如此才帶她回府的,不是嗎?可他痛恨女人,更加痛恨美麗的女子;因為那一個她,她撤掉所有的女侍、小妾,因為那一個她,他才會血染石府!

  「大人?」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她不懂呀。

  木子宸輕輕地移向他的身邊,想要看清他的臉,更想要聽清楚他所說的話。

  「蕩婦!」她的手才剛觸近他的身邊,他便感覺渾身一顫,愣了半晌,他滿臉厭惡地甩掉她的手。

  「子宸哪裡做錯了?」蕩婦」這不是罵人的話嗎?可……是什麼意思呢?早知道她就多聽嬤嬤的話,多學點字。

  「你赤身露體來到本官的面前,所求為何?」石泱漭一雙黑幽幽的眸子直盯著她的眼。

  他不想這麼說,可若不如此,只怕他會在不知不覺中要了她的身。

  她不是蕩婦,她只是不懂男女情事。是的,光是看著她清澈剔亮的眼眸,他便瞭解了。

  「我只是……」只是想告訴他,她原為女兒身,想告訴他,她這些年來的遭遇,想告訴他,她是相信他的。

  她知道,他不會是嬤嬤口中所說的那種人,可這情況下……要她如何開口,要她如何開口?

  「想成為本官的妾,或是本官的妻?」石泱漭的雙眸微瞇,冷淡的語氣化為針尖,穿過木子宸的身子,狠狠地插入她的心。

  他說什麼,他現在所說的是什麼意思?

  妻?妾?她從沒想過他已成親,更沒想過他的身邊有妻有妾,她只是覺得他好,所以她才……

  他好?

  木子宸不禁疑惑了,只為了這一點,她便告訴他這個她已守十六年的秘密;狗子待她極好,為什麼她還是不願將這些話告知他呢?

  她不懂,現下的心裡頭酸楚得緊、疼痛不堪,這是怎地一番滋味?

  「大人討厭子宸嗎?」此刻她只想知道,他對她是如何的想法。

  「哼!」石泱漭不作回答,逕自走上池邊,穿上衣物,冷漠地離去。

  與其說是厭惡她,不如說是——怕她!

  面對他無情的轉身,木子宸霎時心痛得無以復加,覺得心底有一股不容忽視的酸楚,在他轉身離去時油然而生。

  她不懂,她是真的相信他的為人,為何他會如此地對待她?更不懂,自個兒的雙眼怎會如此的濕濡刺痛?

  她原是想同他坦白一切,他何須落荒而逃?是她醜嗎?可狗子總說她是美的,是狗子欺騙她嗎?

  木子宸突然雙腿一軟,讓身子滑至水池底。

  擅泳技、諳水性的她任身子在池子裡浸泡,她是溺不死的,可天曉得,現下的她多想就此淹死!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生氣,不明白,為何他的冷淡令她覺得痛苦極了?

  眼中滲出的淚水,滴滴滴入池子裡,硬是在她的心裡盪開圈圈不解的漣漪……

  她不懂呀,真的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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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連數日,不論木子宸如何提早起床,亦或是徹底守夜,她總是遇不上石泱漭的人。

  若不是常聽及管家爺爺提起他最近的近況,她還當他失蹤了。

  不管那一日他轉身而去的用意究竟為何,橫豎她是一定要找他說個明白。

  她一定要將內心的話說清楚,絕對不容許自己像個傻子般,獨自在一旁心疼。

  說穿了,儘管她真是心疼而死,想必對他也不會有任何的影響,她又何苦如此地糟蹋自己呢?

  聽及管家說他國事繁忙,遂今兒個早上,她便守在襛潮閣的書房裡,她是守株待兔,非等到他不可。

  可她左等右等,都過了晌午,依舊等不他的人,不覺有些許的失望,還帶著些許的忿忿不平。

  他是擺明瞭逃避她了?

  不懂那時的他,眼中為何會露出一閃而逝的憎惡?想同他問個清楚,他竟連個讓她詢問的機會都不給!

  木子宸左思右想,始終整理不了這紛亂的思緒,倏地,耳尖的她聽見極細微的水濺聲,心裡一沉,隨即抬起步伐往池子的方向走去。

  他在那兒嗎?真是連她的臉也不願見?

  在木子宸疾步而走的同時,一道人影也跟在後面,而她顯然不知情。

  ☆  ☆  ☆

  木子宸沒有敲門的習慣,直接竄入裡頭,擺明不讓石泱漭有逃脫的機會。

  敦知,猛地一看,在池子裡的不是石泱漭,竟是那令她不願再見的石泫紜!

  「唷,我當是誰這麼無禮哩?」

  石泫紜定睛一瞧,看見一臉怒氣沖沖的木子宸,幽邃的雙眸不禁挑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怎會是你?」木子宸的話意森冷。

  怎會是他?這兒是石大人的地方,怎會放他進來?

  「不能是我嗎?」

  石泫紜瞧她大膽得嚇人,倒也不以為意,只是異常大方的赤裸著身子,等著她何時才會有女子的矜持轉身離去。

  「這是大人的地方!」如果可以,木子宸一輩子都不想再和他打交道。

  「這……」石泫紜笑了笑,以手掬起池中的水,往身上淋下,看似悠閒自在極了。

  「大人是我的親大哥,而我是他的胞弟,咱們倆一起在石府裡長大,有什麼地方是不准我進去的?」

  木子宸一愣,心想:她再怎麼討厭他,他再如何地傷害她,他還是大人的親弟弟,她……怎能對他無禮?

  她知道自己不是不懂分寸的人,曾幾何時,她自己變成了這一副惹人厭的模樣而不自知?

  是她過分仗著大人的信任和疼愛,雖她恃寵而驕,遂也變成一些作威作福的下人了嗎?

  「是子宸逾矩了……」木子宸低低地沉下頭,羞憤得不能自己。

  從沒想過,從沒想過啊!

  想不到向來最厭惡那樣的人,而她竟也在不知不覺中成為這般的人,若不趁現下悔悟,她豈不是怙惡不悛的人,這教嬤嬤的顏面擺至何處?

  思之泫然,越想越悲,從沒想過自己會成為自己向來最不齒的人,不禁惹人厭,更討不了大人的歡心……

  咦?她為什麼要仰伺顏色,曲意承旨?難道只為了求得他對她的一個笑容?這……若找不到他問個明白,她可能會抑鬱而終。

  「怎麼,子宸老弟認錯了?」石泫紜的嗓子適時地打斷木子宸的思緒。只見他懶洋洋地掬起池水,有一下沒一下一撥弄著池水。

  其實,他並不討厭木子宸,甚至是有點欣賞、甚至雖有點期待的;期待她能夠打開大哥的心房。

  「我……錯了。」木子宸聽見他的叫喚,便緊咬住自個兒的下唇,低聲下氣地認錯。

  「何錯之有?」石泫紜一反常態,怡色柔聲的回問。

  「我……」一聽及他的反態,木子宸不禁錯愕,抬起螓首盯著他好半晌,無法揣測他的心思。「子宸不該仗著大人的恩寵,便忘了本。」

  木子宸邊說邊細想這幾日來的她,是否還犯了更大的錯誤。

  「你是急了!」

  石泫紜一雙黑幽的眼眸瞧著她的出塵容顏。

  「我……」他知道了?!

  「可你也別怪他,他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這事兒,說嚴重倒也不怎麼嚴重,卻也是令人煞費苦心。

  「你知道我是女兒身?」他說了什麼,她已經不在意了,她的心思只懸掛在他方纔那奇怪的口吻上。

  在外十數年,不曾讓人識破的裝扮,怎地在這府裡,便接二連三的露了餡?是這府中之人皆是臥虎藏龍嗎?

  「當然,在我初見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了。」石泫紜說得風淡雲輕,卻在木子宸的心中落下大石子,揚起震天怒濤。

  「我……」怎地,今兒個說話總是吞吞吐吐,說不了一句完整的句子,真是急煞她了。

  「你別著急,我無心拆穿你的秘密。」石泫紜一派自得地沐浴著身子。

  木子宸一急,快步來到石泫紜的身旁。「你到底是存什麼心?」他先前的態度和現在大相逕庭,太多混亂的事情攪在一起,讓她不想理清都不行。

  「我才想知道你到底是存什麼心?」石泫紜突出一語。

  木子宸一愣。「什麼意思?」

  「你終究是個女孩兒,怎會和一個男人共處一室而無羞怯,況且,我還裸著身子哩!」依她站立的角度瞧來,她是必定看光了他的身子;他是不在意,可她總是個女孩子家,怎會一點感覺都沒有?

  「那又如何?」她不能瞧他的身子嗎?嬤嬤可沒教過她不能看。

  「嚇?」敢情是她根本不懂男女之情?石泫紜一細想,不覺大笑出口,笑得樂不可支。

  「你笑什麼?」

  「我……」石泫紜單手揩去溢出的淚水,瞧著她不解的臉,心中更是狂笑不可遏。「我替一個人感覺同情!」

  「誰?」這人怎地瘋瘋癲癲的?

  「就是……」

  石泫紜還來不及說出口,已有一個人出聲打斷了他的話:

  「泫紜!」

  石泱漭滿臉的怒氣,毫不掩飾的立在木子宸的身側。

  「大哥。」石泫紜輕喊著,眼中卻閃著嘲弄他的笑意。「這模樣成何體統?若是讓旁人瞧見了,豈不是天大的笑話!」哦,不。他原本不是要這樣說的,他是……

  他是氣惱,他是氣惱她怎會如此的不自愛;一對孤男寡女如此相處一室,教他情何以堪?他很高興她真是個女子,可怎會是如此的一個女子?

  不知羞、不知恥、不知禮教、不知俗體,這樣的女子……

  「大哥,我和她不是那一回事,你可別胡思亂想!」石泫紜邊說邊往池邊走去,毫不在乎自個兒的赤裸袒裎。

  「你!下去!」瞧他這舉動,石泱漭也不在乎什麼男女之分,隨即牽起木子宸的手往外頭走去。

  看著石泱漭全然將木子宸當成所有物,石泫紜不禁喜上眉梢,心想:到這地步了,還會湊合不了嗎?

  ☆  ☆  ☆

  牽著木子宸的手,石泱漭越走越急,走得越急心便越慌,心越慌怒氣便更上心頭。

  甫進入石泱漭的寢室內,他便甩開木子宸的柔荑,像是避嫌一般,趕緊走到床榻前的紅木圓桌斟了一杯茶,等著茶水下肚,他便無力地頹坐在紅木椅子上。

  「大人?」木子宸小心翼翼,怯怯地開口喚他。

  石泱漭揉了揉發疼的眉頭,旋過身,看著一旁怯怯的她,心中有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懣。

  「你為何會和泫紜在那兒?」他深邃的黑眸顯得有著些許的疲憊,下巴上剛長出的鬍鬚,更顯出他的疲於奔命。

  「我以為大人在那裡。」木子宸小心地回答著。

  其實,她不想同他說這些無聊的瑣事,她是想要同他說那一天的事;想知道他的想法,想搞清楚這胸口中的疼痛,到底代表什麼意思。

  「你瞧本官不在,裡頭還有人在沐浴,難道不該趕緊離開那裡?」說到這裡,石泱漭的眉一鎖,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微瞇著。「難道你不知道,你該趕緊離開那個地方嗎?」

  她不可能連這個基本的禮教都不懂,儘管她的一生淨在顛沛流離中,她口中的嬤嬤總會教教她吧。

  「我瞧大人不在,原本是打算走的,可我瞧見大人的親弟,便想將他趕離那裡……」這話從一開頭的理直氣壯,慢慢地變成聲如蚊吟。

  「你憑什麼將他趕走,你只不過是個……」石泱漭直覺說得太過分了,趕緊停住口,心中的氣憤更是熊熊燃燒著。哈,她居然是為了這種無聊的理由待在那裡?未免無知過了頭!

  「是的,子宸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個小乞兒,承蒙大人的愛民如己,才得以住入石府,這些子宸都很清楚。」木子宸忿忿地喊著。

  她知道她不過是個乞兒,絕對配不上大人的,可這一切又由不得她,她只是想待在他身邊,這……

  「你不該在那種情況之下,還和他……你……」瞧她說得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活像他才是做錯事的人。

  石泱漭一怒,氣得語不成句,遂將所有的怒氣集中在掌上,狠狠地往無辜的紅木圓桌擊下,圓桌應聲而裂,在木子宸的眼前斷成兩半。

  「你!」木子宸先是一驚,隨即怒氣也跟著冒上來了,捨去對石泱漭的敬稱,直接吼著他的名字。

  「石泱漭,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怕了?況且,石泫紜在裡頭時,我為什麼不能在裡面?我怕他弄髒你的地方,所以我多管閒事的去裡頭找他,這樣子也礙了你的眼嗎?」

  她知道她錯了,可他也犯不著這樣嚇她。

  「你還強詞奪理?你可知道這禮教可不允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更何況,你與他非親非故,這簡直……」石泱漭眼一瞇,猛地大吼。

  她不會明白他的心有多痛,她居然做出如此不合禮教的事,宛若一個蕩婦,這教他如何能夠愛她!

  嚇!愛她?

  石泱漭一愣,腦中轟轟作響,久久不能自己……

  他愛她?若不是愛她,又豈會將她帶回府中;若不是愛她,又豈會在此時如此地心力交瘁?

  是的,自他遇上她的那一刻起,他便愛上她了。可因為不願再愛上任何人,他便欺騙自己她不是個女子,卻又私心地希望她真是個女子……這一切全起因於他的猶豫不決,他才會有如此的反彈。

  若她是個男子,他便要這個知己,可實際上他早已知道她是個女子,只是他不願說罷了。只要不願說,便可以不承認她是個女子!

  他怕在他愛上她以後,她又會成為另一個她!

  「石泱漭,我木子宸只是一個小乞兒,我不懂什麼禮教,更不懂得什麼俗禮,可……只要你肯教我,我也一樣學得會,只要你肯教我,我就懂了!你又何必把我 講得像是個十惡不赦、罪無可逭的人一般呢?當乞兒又不是我所願意,何必把我講得如此不堪?」木子宸豎著眉,一雙瀲灩大眼瞠得圓大,淚水不斷地自她的眼中溢 出。

  她承認,她倒是挺喜歡他的,可她再如何喜歡他,他也不能如此欺她,當個乞兒,她也有她的尊嚴。

  「我……」她的淚水掉得如此的楚楚可憐,她的臉上卻是一副不容他人忽視的傲骨表情,令他不由得語塞。

  她的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珍珠,滴滴答答地落在她的腮下、頸項,怎麼撫,也撫不掉。

  她看來真是個不若他所想像那般,他真是誤解她了……石泱漭走近她的身旁,想替她擦去淚水,卻被她甩掉手。

  「我不需要你的虛情假意!」木子宸氣惱極了。她有好多話想同他說,可他這個樣子,要她如何說得出口?

  石泱漭為難的看著她執拗的模樣,腦中淨是一片空白,不知該說什麼,氣氛滯凝了一刻,他猛地抬起她的唇,柔柔地印上一個深情且蜜意的吻。

  他的手輕攔著她的腰,滾燙的唇輕觸著她的,在柔軟的擁抱中,他的唇變得索求、變得渴望,霸道的舌輕抵著她微顫的齒關,等待著她的開啟,等得著她的給予。

  「嗯……」木子宸驚訝極了。

  她不明白這是怎地一回事——他幹嘛老舔著她的唇,他是想喝她的口水嗎?這不是羞死人了嗎?

  木子宸舉起小手微推著他的肩,卻發現他不但不放開她,甚至更恣意妄為地擁緊她的身子。她該推開的,但這感覺挺舒服的,她……不想推開他,不過若不推開他,好像也是不合禮教……

  還在猶豫之中,石泱漭已經無情地解開她的前襟,眼看著她的上衣就快要滑落了,她卻依然眷戀著他的碰觸,任憑她的身子已經赤裸裸她也不以為意,只是等待著他更多的給予。

  石泱漭雙手輕觸著她裸露的胸,在顫動的蓓蕾上輕柔地揉搓著,在她張口嬌喘時,他的舌乘隙竄進她的口,和她的舌交纏;像是要訴說她的情一般,她毫不抵抗,甚至雙手還主動環上他的頸子,欲纏綿得更深。

  過了良久,石泱漭才依依不捨地結束了這個吻,氣喘吁吁地看著臉頰上紅雲密佈的木子宸,見她心醉神馳的模樣,更是不可遏止下腹部傳來的熱源。

  「為什麼停了?」木子宸星眸微睜,不解地望著他瞧。她是不懂他正對她做著什麼事,但這感覺還不錯,他為何要停住呢?

  「不能再繼續了!」是的,趁著尚留有幾分理智,他硬是停止一切,不讓這事兒脫了軌。

  「為什麼?」儘管她滿臉紅暈,卻不是來自於羞怯,而是來自於這新奇的事。

  石泱漭望著她嬌柔的模樣,心裡頭正在天人交戰。他知道他不該這樣誤了她,但他確實是愛著她的,真是想要她……

  木子宸瞧他盯著自個兒發呆,便主動地湊上自己的唇,毫不知石泱漭內心正在強忍的洪濤。

  石泱漭在她吻上他之後,像是恍然大悟,也像極是失去了理智,竟一把將她打橫的抱起,放置在床榻上,隨即壓在她的上頭和她細細纏綿。

  木子宸不懂這些是什麼事情,更不明白這些行為代表著什麼意思,她只是很樂於享受這一切。雖然兩人身上的衣服正一件件脫去,她更沒有半點的羞澀,壓根兒不以為意。

  「宸兒……」火熱的欲望一步一步焚燒著他的僅存的理智,他不想就這樣傷了她,更不想在這種情況之下要她。

  未及提親,豈能同床?倘若他要與她同床,也待他向她的嬤嬤稟告過、待成親後,才能名正言順同她一起。

  唯獨如此,才符合禮教,可……

  「怎麼了?」木子宸星眸半醉的睨著他,仰起上身,伸出小小柔荑輕撫石泱漭的臉,為他撫去臉上豆大的汗水。

  木子宸輕喘出聲,雙手頑皮地學習著他如何畫著圈圈,學著將身上無比的震撼傳遞至他身上。

  「哦……宸兒……」石泱漭的前襟在她的輕扯之下,微微敞開,得以令人窺見那深陷的胸壑,正劇烈地上下起伏著,像是在壓抑著什麼,又像是正在……享受著什麼。

  石泱漭屈下身子,讓自己能夠靠她更近,雙眸灼灼地凝看著她,見她淘氣的雙手似乎沒玩夠,遂正往他的下腹探去,絲毫沒有一般女子的羞赧,像是沉淪於遊戲般地解開他的腰繩,眼看著……

  「宸兒!一個女孩子家,不要如此。」他並不排斥她如此的舉動,只是這樣的舉動,總會讓他想起另一個她……

  他不想在此時此刻再憶起那個賤婦的一舉一動。

  思緒紛擾,理不清頭緒,他的黑眸帶著恨,也帶著悲,他猛地在她還不及反應時……

  「啊!好痛、好痛,放開我,放開我……」木子宸低喊著,串串眼淚也跟著往下掉。

  木子宸驚慌的掙紮,驚醒他的怒氣,他倏地停下動作,呆愣了會兒,望著她淚漣漣的小臉,心底明白自己還是傷了她。

  「宸兒……」

  「你在生什麼氣?我哪裡又惹你生氣了,否則你幹嘛這樣欺負我?好疼的呢!」木子宸仍使力地推著他文風不動的臂膀。

  石泱漭一聽,不禁啼笑皆非。她的嬤嬤教她習字習武,卻沒有教導她這方面的知識;換言之,她……根本不懂!

  思緒一通,胸口鬱悶的感覺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便又陷入這火熱的慾念之中。

  「還疼不疼?」等不及木子宸發飆,他便發問。

  「疼……一點點……」兩人如此靠近的感覺不由得讓她感覺有點不自在,內心裡的感覺,此刻她也說不出一個正確的答案,只是覺得兩人的動作似乎太過親密,會讓她覺得很不好意思……

  可她是喜歡他的,這樣的動作,應該也是無所謂的,木子宸更加緊緊地擁住他的背……

  「過了今日,你便是我的人了,不准你背叛我!」

  「我這麼喜歡你,我怎會背叛你?」意亂情迷之中,她也是執意地訴說衷曲。

  「好、好,你可要記得,不准背叛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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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22:3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石卿,朕委你之事,可有下落?」大唐皇上坐在禦書房的龍座上,雙鬢、鬍鬚已顯雪白,雖仍屬中年,卻已是龍鍾之態。

  以往,皇上總是會在太央殿上召喚石泱漭,今日卻是一反常態地落坐在禦書房裡,縱慾過度的疲憊顯而易見。

  石泱漭必恭必敬地跪禮。「微臣辦事不力,請皇上恕罪。」

  「飯桶!」皇上大斥著。

  石泱漭只是悶不吭聲,將頭低得更垂,無視於在他面前大發雷霆的皇上。不是他無禮,只是這分明是皇上存心刁難他。

  「你這分明是不把朕放在眼裡!」瞧他毫不還口,皇上更怒,更加口不擇言地斥責。

  「微臣不敢。」石泱漭忍住心中的不滿說道。

  「不敢?好一個不敢!你什麼都不敢,豈能成什麼大事,能為朝廷效什麼力?朕還要你這個廢物何用?不如……」話說得正盡興,一口怨氣解得正順暢,他猛地思及自個兒話說重了,不禁立即噤口。

  「不如讓微臣告老還鄉吧。」石泱漭悶悶地說道。

  放眼全朝廷,也唯有他才敢如此出言不遜。他的心願是在朝為官,為百姓立命,可時不我予,他又何需留在這裡?

  「你……朕絕不會如此放了你!」他並不是不清楚石泱漭的辦事能力,甚至可以說,他就是太清楚他的能力,遂怕他哪日若有二心一朝興兵,他這皇位可就坐不牢了。

  他不准他的辭官,他要他的命!

  「石卿是世襲的中書令,豈可辭官?況且,朕要你辦的事,你還沒給朕一個交代呢!」

  「啟稟皇上,微臣無法完成皇上所交代之事,臣罪該萬死!」石泱漭深鎖著眉,雙眼卻望著地上紅毯,不曾瞧上他半分。

  「石卿為世襲子嗣,朕豈可不顧先皇之遺訓,而要了石卿的命?再說,石卿當年平反有功,朕又豈能辦你?」

  他頓了頓,露出狡猾的笑容,隨即又道:

  「朕只是要石卿辦件小事,朕相信石卿可以圓滿完成。」

  「恕微臣鬥膽!」石泱漭抬起鷹一般的淩厲雙眸,直視著皇上的眼。「皇上要微臣找出十六年前下落不明的兩位雙生公主,實在是一大難事。由於年代變遷,歷年兵荒馬亂,早已找不到下落。」

  這還能說不是刁難他?咬緊牙關,心裡氣憤不已。

  他一心為政,卻不曾想過他侍奉的居然會是個昏君,這教他滿腥的雄心壯志,何以展露?

  在這臣不臣、君不君的時刻,還要他如何以國事為重?

  「石卿是在怪朕脅逼了?」皇上眉一挑、臉色一轉,森冷的笑意泛在嘴邊。

  「臣不敢!」石泱漭恨恨地道。

  「石卿聽清楚了,這雙生公主中,一位為李宓,一位為李宸,你可要盡速找回。若在國公卜卦所限定的日期中尚未找到,朕便要你提頭來見!」千等萬等,終於讓他等到千載難逢的機會了。

  「雙生公主的身上,各懸著一龍一鳳的玉珮,可作為石卿尋找的線索。若石卿在期限內尋回雙生公主,朕會完成石卿的願望的。」這壓根是不可能的事,他才會如此豪爽誑語。

  「臣……接旨。」緊咬的牙關隱隱約約地作痛,鹹澀的味道隨即滲入他的口中,蔓延在他的五臟六腑中。

  國公?說穿了不過是一介流浪術士!石泱漭不屑地思忖著。

  十六年前,只因術士的一句話,皇上便放棄初生的雙生公主。十六年後,又因那術士的一句話,皇上便要人尋回那能助他國運興隆的雙生公主!

  那是皇上的骨肉呀!他究竟是把公主當成了什麼?對他有益,便留之,若是有害,便棄之!

  如此君王,他……還要再執迷不悟地侍奉嗎?

  ☆  ☆  ☆

  回到石府,石泱漭忍住滿腹的忿忿不平,一路快奔至襛潮閣,一心只想快點見到木子宸,唯有她才能夠讓他壓下無以負載的憤怒。

  一路到寢室,才發現床榻上一片涼意,想必她已經走一段時間了。他說過要她等他的,她是去哪裡?

  石泱漭的心仿若沉下深淵,有著莫名的沉痛,見這佳人不在,他也只好往書房裡去,唯今之計,先想想如何對付皇上的法子才是。

  尚未進入書房裡,石泱漭便聽到一串銀鈴似的笑聲,沒來由的,心中豁然開朗,風淡雲輕,嘴角不經意地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

  「宸兒?」推開門,石泱漭緩步地走向那有著銀鈴笑聲的主人。

  「大人!」一聽及石泱漭的呼喊,木子宸立即自凳子上跳起,撲向他寬闊的懷抱裡。

  石泱漭將她深深地擁在懷裡,屈下身汲取她頸項間的清香,滿心簇擁著她所給予的滿足。隨即,抬眼瞧了四周,只見這書房裡只有她一人,他不禁好奇的問:

  「只有你在?」

  他當是泫紜在這兒陪她,豈料竟只有她一人。

  「是呀!」木子宸喜滋滋地應道,臉上看不出初為少婦的羞澀。

  「你方才是在笑什麼呢?」石泱漭瞧她黏自己黏得緊,不禁暫且將那惱人的國事放一邊,打橫將木子宸抱起,放置於案桌旁的紅木椅上,自己則隨後在她身旁落座。

  「我?」方才見到石泱漭,讓她開心得都忘了這件事,她趕緊將手中的書放在他的面前。「大人,你瞧。」

  石泱漭看了一眼,他不用翻開,便可以知道這裡頭是什麼東西。他索性將木子宸緊緊地環在自己的身側。

  「拿這東西,你是有什麼打算?」

  「哪有什麼打算?人家今兒個一早,閒得不知道要做什麼,偏大人又要子宸等你,我便到這兒拿起筆習了點字,一會兒厭了,我便到大人的書櫃上找些書瞧瞧,孰知,竟被我找到這東西。」

  木子宸愛嬌地偎在石泱漭的懷裡,將螓首枕在他雙腿上,星雲眼眸迷濛醉人地仰望著他。

  「子宸總算明白,昨日同大人那番是在做什麼了。我想同大人研究、研究這裡頭的東西呢!」木子宸索性將那書攤開,放在他的面前。

  石泱漭垂下眼,瞧著那秘戲圖上的名式文圖記載,嘴角不斷地逸出無言喻的幸福笑容。

  啊,這是他渴望多久的憧憬,想不到竟是在這番的情景下,完成了他內心奢望已久的夢。

  石泱漭垂下手,細撫著木子宸散亂的烏黑髮絲,心中的寵溺之情,皆在不言中。若是給了她一個名份,她便是他名正言順的妻,他便可以理所當然地擁有她,直到他合上眼的那一剎那。

  「你可知,昨日同我同睡一榻,你已是我的人了。」他的手輕輕地拂過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最後落在那引人欲一親芳澤的唇上。武練之下,長了繭的指繞著朱唇、劃豐唇線,來回搔弄著。

  木子宸受不住癢,抿了抿紅唇,接著說道:「子宸當然明白了,我可是一輩子賴在大人這兒,死都不肯走了。」

  木子宸翻身,雙手環住他的腰,將臉埋入他的腰間,十足的撒嬌。

  「死都不肯走?那你還不趕緊改口,別再叫我大人了。」石泱漭單手扶起她的臉蛋。

  「改口?該如何改口?」木子宸微蹙著眉,心中沒個底,不曉得該如何稱呼他;她向來喊他大人的,現下說要改口,要她如何改口呢?

  理不出頭緒,倒不如問他還明白點!

  「那我該如何喊你?」木子宸雪亮的大眼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

  「喊我泱漭。」石泱漭俯下身,薄唇落在她的耳畔,將這話語柔柔地吹進她的耳中,落在她的心中。

  「泱漭……」木子宸乖巧地輕喊著,卻無法掩飾心中不知從何升起的羞怯,悄悄地讓兩片紅雲抹上她的頰。

  「再喊一次。」像是魔魅般的低沉嗓音,石泱漭令她再喊一次。

  想不到這天不怕、地不怕的丫頭,竟會羞於喊他的名,而他竟也會對於她這般的反應樂在其中。

  是的,他要的便是這麼多了。只要在他需要的時候,靜靜地守候在他的身旁,心裡想的只有他,不在背地裡瞞著他做一些不入眼的事兒,他便覺得十分的滿足了。

  說穿了,他不過是想要一個真心願意陪在他身旁的女人,他便覺得此生足矣。

  「再喊一次,宸兒。」瞧她含羞帶怯的目光,更是讓石泱漭不禁失笑。

  「不依了,我要同你研究這東西。」木子宸怎麼也不願再開口喊他一次,為了引開他的注意力,她便坐起身子,將秘戲圖置於他的面前。

  「瞧,這裡頭有上下顛倒的,有左右並列的,還有這……」怎麼搞的?她怎會越瞧越羞,臉上已是一片燥熱?

  怪了,方纔她一個人瞧的時候,她還因此而笑出了聲音,怎地,現下反而覺得有點不自然呢?

  石泱漭一把搶過秘戲圖,將她擁在懷裡。「瞧這東西,倒還不如咱們來現下試試,那還來的有趣點。」

  石泱漭不容她反抗,將她柔弱無骨的雙手置於背後,倏地覆上她的唇,滾燙的舌逕自舔著她的唇型,再半誘導式地強迫她開啟貝齒,好讓那不規矩的舌,侵入她青澀的口中,與之纏綿。

  他的雙手也順著她的背往前摸索,拉掉她依舊做侍童裝扮的服飾上的腰繩,掀開前襟,搓揉著她小巧的渾圓。

  木子宸猛地一驚,推開他的手。「不行!」

  「為何不行?」石泱漭低喘著氣,瘖啞地問道。

  原是想調戲她,可玩著、玩著,不受控制的欲火自小腹上蜿蜒上攀,毫不留情地燃起火花。

  「大白天裡……這……」兩抹彩霞染上她細緻的,瞧她嬌柔吐氣,一副不知該如何應對的嬌羞模樣,簡直是在催發他的欲潮。

  「有什麼關係?昨兒個不也是晌午時分嗎?」昨兒個如何都無妨,可今兒個便不行?

  「不……這……」木子宸吞吞吐吐地說出無以遏止的羞赧。

  「可你的雙手似乎也不怎麼安分……」石泱漭笑睨著她那一雙不安分的小手,正伏在他赤裸的胸壑間。

  「這……這……」木子宸霎時羞紅了臉,羞得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正當不知所措時,她猛地明白。

  「你戲弄我?」木子宸嬌嗔著,小手直往他的胸壑捶打,而石泱漭則猛地笑出聲,大手包住她的小手,不可遏止地大笑著。

  「大人?」木子宸驀然一愣。大人笑了?這是她進府之後,第一次聽見大人如此爽朗、如此開懷的笑聲呢!

  「是泱漭,不是大人。」石泱漭笑擁著她。

  擁有江山又如何,握有兵權又如何?還比不上身旁一位知心的美嬌娘。

  「不依!」瞧他笑得戲謔,擺明瞭是要羞她,她才不會中計呢!

  石泱漭瞧她不上當,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攬住她的小蠻腰,作勢要親吻她,木子宸卻又不覺地笑出聲,閃躲著他的魔掌。

  「宸兒!」

  兩人正在嬉笑怒罵間,卻被突出的一聲斥責給驚嚇住。木子宸不用回頭,便可以知道這聲音的主人是嬤嬤。不能不回頭去瞧她,卻又不敢回頭。

  這一回頭,她便死定了!

  「宸兒,嬤嬤可不記得有這般教導你,你真是能幹,如此懂得傷嬤嬤的心!」老嬤嬤氣得聲淚俱下。

  「嬤嬤,你誤會了!」木子宸趕緊自石泱漭的腿間跳起。

  「是誤會嗎?嬤嬤都瞧見了!」老嬤嬤雙眼炯炯有神。「嬤嬤是老了,但還用不著你去曲意承歡,換得一棲之地!我寧可餓死,也不願拖累了你!」

  「嬤嬤……」糟了!她昨晚沒有回去,早上又只顧著大人交代的話,這下子……

  「嬤嬤,泱漭必會負起責任的,你老請別氣惱。」石泱漭見木子宸無言以對,遂挺身而出。再則,他也是真心的想娶她為妻。

  雖然,他有可能會觸犯皇威而罷官,可他可以帶著她隱入林間,隱居山林,終其一生。

  「不過是個官,你配得起嗎?」老嬤嬤怒眉一揚,指著石泱漭一陣怒罵,隨即發現自己失了言。

  「你……」石泱漭一愣,不解她為何如此怒髮衝冠。

  「嬤嬤,你怎麼這麼說?」

  「咱們現下就離開這兒。」老嬤嬤看似老態龍鍾,可身形仍是矯健,才一眨眼工夫,她便擒住木子宸的雙手,帶著她就往門外走去。

  「宸兒!」石泱漭一急,才趨前,便立即明白木子宸眼中的意思。

  「放心,我會同嬤嬤好好地說去。」木子宸眨了眨眼,示意他別輕舉妄動,免得氣惱了嬤嬤。

  話一說完,兩人便如一陣清風飛掠而出,徒留石泱漭一人,好似方才不過是一場鬧劇。

  他歎了一口氣,反身走向案桌,瞧見那秘戲圖旁壓著一張紙。

  他動作輕柔地將那紙張拿出,瞧著上頭娟秀的字體——

  一見情沁,二見情命,三見情定,誠一神應——

  落款處還寫下木子宸三個大字。

  石泱漭見狀,不禁失笑,這女娃兒可真是要賴定他一生了。他細細地再三觀看,突然發現,木子宸這三個大字出了問題。

  他不知曉木子宸的宸字居然同那雙生公主的名字一般,想必戰亂之前,她必也是大戶人家,否則怎取得了這名字?

  改日,待那嬤嬤火氣較歇,再同她問上一問。

  ☆  ☆  ☆

  「大哥,方才是怎麼了?」石泫紜手拿紙扇,緩步走入襛潮閣,見著石泱漭正拿著一張紙,兀自發著愣,不禁開口。

  「是一場誤會。」瞧石泫紜一進裡頭,他便趕緊將那紙卷捲起。

  「誤會?」說得沒頭沒尾,他實是聽不懂,不過,那紙捲上似乎有著什麼東西。「大哥,若有奇珍異寶,豈能不與兄弟同享之?」

  「這不是……這個是……」

  「我瞧瞧。」石泫紜一把搶到那紙張,旋即展開一瞧,觀看一番後,隨即露出狡黠的笑。「恭喜大哥、賀喜大哥,得此美嬌娘。」

  石泱漭不知該如何應答,只是一味地笑著欲將那紙卷拿回,孰知,泫紜居然仍在細細品嚐那詩韻。

  「大哥,你瞧。」像是發現了什麼,石泫紜自動地趨向石泱漭的身邊,指著落款處。「大哥,這木子宸若是將這木子兩字合在一起,不就是李宸,這可是國姓呀!」

  石泱漭一聽,恍如五雷轟項,驚得他的心,沒來由的一陣慌亂。他接過一瞧,再仔仔細細地一看,果真是如石泫紜所說。

  尋找李宸和李宓雙生公主的事,他曾向泫紜提起,可他不曾問過她倆的名字,泫紜是不可能以此作為戲弄他的法子。

  那麼,木子宸和李宸,是巧合,還是同一人?

  石泱漭又細想了皇上最近所說的事,他記得皇上曾提及公主們的身上人著一龍一鳳的玉珮……

  而木子宸身上……似乎正有著一塊鳳翔的玉珮!

  這是巧合嗎?

  他又猛地憶起,方纔那老嬤嬤所說的話——不過是個官,你配得起嗎?

  這代表著什麼意思?莫非她真是公主……

  不!若她是公主,他要如何以對?一年前的誓言猶在耳邊,他能守住此生絕不同皇族聯婚的誓言嗎?

  是皇上一怒之下所下的詔令,也是他一怒之下所發下誓言,他能夠毀約嗎?不算他想毀約,皇上豈會由他?

  若她真是公主,他和她此生必是無緣;可這份他渴望已久的幸福,他方纔還掬在手裡,怎會此刻便消失無影無蹤?

  不,這一切還有待理清,他必須先查清楚,先找那嬤嬤問清楚她的身世,才能再下斷言!

  「大哥,怎麼了?」石泫紜見他臉色由青轉白,又由白轉成一片森冷,他不禁擔心地開口問道。

  「沒事。」石泱漭勉強地扯出一絲笑容,心中默默地下了決定,即使她真是公主,他也不會將她送進宮內。

  儘管要他拼上他的命,他也要搏上一搏;與其要將她送還那無情無義的君主身旁,不如讓她一世都不知自己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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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22:4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翌日——

  才過晌午,木子宸便快步地往襛潮閣走去。

  經過昨兒個一個下午和一個晚上的折騰,她好不容易讓嬤嬤打消了離開石府的念頭;而現下,她正忙著向石泱漭說這事去,免得他憂心。

  轉過前庭,再過了眼前的迴廊,便可以朝襛潮閣而去,可她才踏上迴廊,迎面而來的一群侍從便讓她眼尖地發現那日在五台寺前踹了她一腳的無禮侍從。

  原想先停下腳步,待那群人過後她再走,免得和他們引發爭吵,可那不識相的傢夥也眼尖得很,一眼便認出她來。「唷,我道是誰這麼好本事,竟然可以在入府 沒多久,便成為主子的隨身侍童,原來是這小乞兒呀!」那無禮的侍從嗓音之大,震耳欲聾,活像是怕沒人聽清他在說什麼似的。

  木子宸忍下氣,不同他一般見識,欲從他的身旁走過,孰料這人見她不理睬他,轉而惱羞成怒,一手擋住她的去路。

  「你!」木子宸杏眸圓瞪,怒不可遏。

  她都不同他計較了,他居然還如此的無禮!

  「你什麼你!大爺我好心同你聊聊,你居然不給我面子?」無禮的侍從面目猙獰,惡聲惡氣地說道。

  木子宸還來不及回話,另一位看不過去的侍從便說:「伯晉,咱們還有事要做,你又何必這樣招惹他?」

  「說什麼我在招惹他,分明是他在招惹我!」這侍從氣勢淩人地怒瞪著木子宸,活像是要把木子宸給吞了。

  「怎麼回事?」那位好心的侍從問道。

  「這你就不曉得了。」另一位侍從也開了口。「還不是為了一個月前的事情!那時你沒當班,你當然是不知曉這事。」

  「啥事?」

  「還不是一個月前時和主子到五台寺去,結果這小乞兒在寺前乞討,礙了咱們主子的路,伯晉一怒便踹了他一腳,孰知主子大怒,反將伯晉給辦了,他那傷啊,足足讓他休養了個把月!」這位侍從將手搭在另一位侍從的肩上,小聲的說著悄悄話。

  「真有此事?」

  瞧他煞在其事的猛點頭,伯晉更怒了,抓起木子宸的手惡狠狠地道:

  「就因為你,才會讓我在主子面前失了威風;就是因為你,才會讓我在同儕之間沒了裡子;你說,你該要如何補償我?」

  木子宸的眉一擰,甩掉他擒住的手。「這是你自作孽,你要怪誰呢?」

  「我盡忠職守,我哪裡做了孽?」

  「誰教你要對街上的乞兒如此無禮!」木子宸不禁氣惱,就是有他這種人的存在,她以往才會過得那麼苦。

  「我踹了你一腳,便是無禮?」伯晉仰天笑了笑,詭邪之氣溢於言表。「可若不是我踹了你那一腳,你能進得了石府,能睡得了溫暖的被窩,能跟在主子的身旁做事嗎?」

  木子宸緊抿著嘴不發一語,身體卻因憤不可遏而微微顫抖。

  見鬼了!難道她還應該為他那日之所作所為,而好好地酬謝他一番不成?不理他了,這人瞧起來邪裡邪氣的,怎麼看都不像個正人君子,能離他多遠便離多遠,省得惹禍上身。

  木子宸邁開步子欲往迴廊裡走,偏又讓他抓住了小手。「我倒懷疑了;小小一位乞兒怎會得主子的恩寵,你該不會是以這身軀誘惑主子吧?」

  「放肆!」這人忒也過分,簡直是存心惹惱她。

  「是你放肆吧!竟然趁主子身邊無女眷時,以男身相許,才是無恥!」瞧木子宸臉色大變,這侍從不禁說得更正火烈。

  「你!」

  是,她是以身相許了,可她是個女人,不是男人,這也算無恥?況且,她壓根兒不知道大人身邊有無女眷,她只是單純地想待在大人的身邊,他何需將話說得如此不入耳?

  「承認了吧!明明是個乞兒,竟以身誘引主子,分明是打算賴在這裡不走,可真不知是打著什麼主意。」瞧木子宸臉色益發蒼白,他便覺得莫名快感,不過,這還不足以補償他的面子。

  「倒不如也讓我來嘗嘗味道吧!」淫聲語畢,伯晉便作勢拉扯著木子宸的衣襟。

  木子宸瞧四下無人願意救她,遂掄起拳頭往他身上擊去,伯晉胸口一吃痛,鬆了她的手,她便趕緊以輕功往一旁閃去。

  「原來是個練家子,好玩!」伯晉一運功,輕躍數步,便輕易地將木子宸擒回,拉往懷裡帶。

  「瞧你再怎麼逃?」他的喉間逸出邪肆的笑聲,面目可憎,雙手輕佻地拉開木子宸的衣襟……

  木子宸見狀,不禁滴下淚來,都怪她平時不好好學,現下,才會遭到這苦頭!她緊閉著雙眼,裡怎麼也發不出一聲喊叫,只等著他的獸行結束。

  可等了一會兒,感覺他並沒有什麼進一步的舉動,便微顫地睜開眼,呆見他愣愣地瞧著她胸前的玉珮。

  她瞧他神色古怪,而四下的人也全愣住了,她不禁納悶這是怎地一回事。可瞧他鬆開她的手,她便趕緊起身,剎那間,伯晉便單手扯下她胸前的?,一躍足往外飛去。

  木子宸無以應對這變化甚劇的一幕,兀自站在原地發愣,直到……

  「宸兒?」

  石泱漭自迴廊的另一頭奔來,而四下的侍從全部以跪禮待之。

  「泱漭?」木子宸回過身,瞧見這熟悉的身影,忍受不住方纔的驚嚇,便飛身撲在他懷裡。

  「發生什麼事了?」石泱漭見著她微開的衣襟,神色一凜,環住她腰身的雙手也不自覺地緊握成拳。

  「有一個人欺負我……」見著他,她的心是總算是安穩多了。要她和他以外的人做那件事,她定會羞憤而死。

  「誰?」他的目光驟然冷肅,神色淩厲地瞪著四下的侍從巡視了一回,驀地發現少了一個人。

  「伯晉呢?」他早知道此人心術不正,必是留不得的,可卻因他一時的心軟,險些讓她陷入險境。

  「他方才自這侍童身上扯走一塊玉珮後,便跑了!」其中一位侍從應道。

  其實,大夥都知道這玉珮之下的秘密,更是伯晉竊聽而得的。

  石泱漭緩緩拉開木子宸的身子,見她胸前的玉珮果真不見了,身形倏地一震。

  「將伯晉給我拿下,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若有人包庇同儕……殺無赦!」石泱漭緩緩開了口。

  他不想做得如此絕情義,可……是他逼他的。

  ☆  ☆  ☆

  跟著石泱漭回到襛潮閣,木子宸一路上憂心忡忡,不解他的神色何以恁地凝重。她不是沒事了嗎」他為何會如此的神色怒然,像是在擔憂著什麼。

  「泱漭,我沒事了。」她當他是在擔心她,於是開口。石泱漭恍若未聞,逕自坐在案前,只手托顎,身上流露出一股滯悶的氣息,讓人猜不透他的心。

  「泱漭,怎麼了?」木子宸收起笑意,眉目微蹙地坐在他的身旁。

  石泱漭回神,望著她,一雙黝黑的眸子看著她的臉。「我沒事。」

  他不能讓她知道,絕不能讓她知道!若她知道她的生父當年是何因放她在外顛沛流離十六年,如今,又是為何要她回去他的身旁……她鐵定是受不住這樣的打擊的。

  伯晉那個叛徒鐵定是偷聽他和皇上的對話,才會搶走那塊玉珮;而他會搶走那塊玉珮,想必他是確定了一件事——

  木子宸便是李宸,是皇上下令尋找的李宸公主!

  現下,他只能祈求侍從們能將伯晉押回,若是不能……別說要保護她,他就連自身……也難保!

  「泱漭,我覺得你有事瞞著我。」木子宸不滿地嘟起嘴。

  「沒的事,你別瞎猜。」石泱漭勉強地扯出一抹笑容,雙手環在她的腰間,將頭枕在她的香肩。

  「是嗎?」  木子宸狐疑極了,不過,瞧他不願多說,她便想起了另一件事。「我同你說,嬤嬤答應要暫住在這裡。」

  這總算可以算是個好消息了吧?木子宸在心裡頭思忖著。

  石泱漭一聽,心裡便又燃起一道希望。「那咱們待會兒便找嬤嬤將這事兒攤開,說個明白。」

  「可嬤嬤整夜未寐,方才剛睡下,我想讓她多睡一會兒。」

  「那咱們可以晚上再同她說去。」藉此,他也可以明白這件事情的始末,或許他可以找出個解決的辦法。

  「我瞧你今兒個怪怪的,可以告訴我怎麼了嗎?」木子宸以雙手輕捧著他的下顎。

  「我是在想如何向嬤嬤提起咱們兩個的婚事。」這不是謊言,是他最衷心期盼的事情。若事情沒有殺出伯晉的事,他是很想這麼做,可是現下……這一切都還不能下定論。

  「真的?」木子宸幽邃的眼眸一閃一閃地綻出光亮,精緻的臉蛋上也浮起若隱若現的紅暈。

  瞧石泱漭輕輕地點了頭,她更是羞得鑽入他的懷裡,可這幸福的感覺只是一下下,她猛地又想起一件事。

  「方纔那侍從同我說,你已許久不曾有過女眷,這可是真的?」她來這兒這麼久了,她還不曾見過石泱漭的妻子或小妾呢!

  雖然,她並不希望自個兒的夫婿擁有三妻四妾,可她認識他在後,她自是不能怨他的。所以,她必須先搞清楚狀況。

  「這……」初聞這話,直像是在已經結痂的傷口上灑一層鹽,讓那痛楚直達心口,錐心泣血。

  這往事他還不打算說,現下的他只想著該如何保有她,對於那些往事……改日,他定會同她說個明白。

  「你很在意嗎?」石泱漭將她拉過來,讓她坐在他的雙腿間,一雙黑幽的眼眸流露出傷痛。

  「不,我只是想搞清楚……」說到自己的用意,她不禁又羞紅了臉。

  真是奇了、怪了,她怎麼動不動就臉紅?她這十六年來臉紅的次數,說不定還沒有這幾日來的多。

  「搞清楚什麼?」石泱漭不放棄,靠在她的敏感的耳畔,將濕熱的氣吹入她的耳中。

  「我……」木子宸就是開不了口,索性心一橫,將心中的事說個清楚也好,這才是她的個性。

  「我想要知道,若是我同你成親了,我會是你的妻、你的妾,還是最下等的侍女呢?」她不是想當大,她只是想要先把事情給問個妥當,如此一來,才能免得夜長夢多。

  「我什麼都沒有,只有你這個妻、這個妾、這個侍女,這輩子除了你,我不會再要別的女人了。」石泱漭深情地吻上她的髮髻,以口將那髮髻上的繩咬下,讓那雲發成瀑成飛。

  「真的?」是呀!若是要她想像同別人共有一個丈夫,她鐵是受不住的。不過,現下他自個兒許下了承諾,也省得她再多話。

  石泱漭不由分說地將溫潤的唇印上她的,輕觸軟抵,直到她自動的開了口,他才應邀進入其中,找到她粉嫩的舌輕舔著、細纏著,將萬般柔情付諸於他的行動上。

  良久,他結束這纏綿的吻,木子宸氣喘吁吁地道:「你有了我,可真的不可以再有別人,否則……」

  「否則如何?」石泱漭自她的唇,吻上她的香腮,再落下她的香頸,咬嚙著她的香肩。

  「我……」

  木子宸眼醉神馳,星眸瀲灩,朱唇微開,正當要說的時候,門外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腳步聲,隨後傳來侍從的聲音——

  「大人,屬下該死,沒能將伯晉擒回!」

  石泱漭聞言隨即起身,滿腹的欲火霎時消失無影。他打開了門,見著跪在外頭,不敢起身的侍從。

  「為何沒有將他擒回?」石泱漭的拳頭握得死緊,手背上青筋宛如小蛇吐信般地顫動著。

  「他……」其中一名侍從應了口,仰首望著石泱漭。「他翻進宮內,我等無法跟進,遂……」

  這侍從之中,武功最好的非伯晉莫屬,其他人想跟上他的腳步,實則為難……真是失策,他該自個兒出馬才是,否則,豈會落得這個下場?

  再說什麼都來不及了,現下最重要的是——

  他轉過身,走回一頭霧水的木子宸身邊。「咱們到嬤嬤那裡走一趟。」

  「現下?」這麼急嗎?

  「事不宜遲!」

  伯晉既然已經進入宮內,那麼,這便表示他的時間不多了,他必須要節省時間,先將後路找好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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