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我是分身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凝隴] 花重錦官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41
發表於 2017-1-26 10:38:43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

    德榮見女兒總算被抬上了肩輿,面色稍緩,剛要催促婆子們從速將夏芫抬出大隱寺,林外忽急步走來幾個面白無須的宮人,德榮抬頭一看,立即認出領頭那個正是在皇上身邊伺候的米公公。

    米公公神色很是惶急,進林後先四處找尋康平的身影,後見康平好端端地站在德榮等人身旁,不像受了傷的樣子,這才大松了口氣。

    “世子。”米公公給德榮等人請完安,徑直對藺效道:“皇上方才聽聞寺中之事,驚怒交加,急命張副將點了兩百名北衙禁軍趕來給幾位公主護駕,現一眾將領已在寺門外候著了。皇上還命咱家給世子帶了口諭,說請世子務必親自護送幾位公主回府。”

    藺效垂下眸子,點頭應是。

    德榮聽了這話,忙在一旁急聲催促道:“惟謹,阿芫看著實在不好,莫再耽擱了。”

    康平也嚷:“十一哥!”

    藺效未再猶豫,對常嶸不動聲色地使了個眼色,隨後便走至德榮身旁,令那幾名僕婦抬好肩輿,自送德榮等人回府。

    常嶸會意,看沁瑤一眼,跟魏波等人留在原地,未跟隨藺效一同出去。

    過不一會,長安府一眾官兵趕至,捆了寺中一干人等,又將諾大一個大隱寺裡裡外外搜查了個遍。

    緣覺方丈雖有皇上賞賜的“聖僧”佛珠護體,但因今日之事牽涉到了幾位皇室公主和郡主,遂也連同寺中其他和尚一道被官兵押至長安府收監。

    王尚書府、寧遠侯府、尚書令府、靳國公府也都陸陸續續來人了,來人大多數是諸女的父兄,見了眼前的情形,無不心驚肉跳,或斥罵背後之人太過歹毒,或攬了自家閨女唏噓感嘆,或遷怒寺中和尚,更有揚言說要將大隱寺就此一把火燒了的。

    王應寧等人雖然大多都飽讀詩書,但像今日這等近距離的刀光劍影,真真切切是頭一回領受,此時見了父兄,只覺得萬般委屈都齊齊湧上心頭,不免又狠狠地哭了一回,一時間桃花林裡滿是嗚咽抽泣之聲。

    等到一眾人等察看完匪徒屍首,質問完緣覺方丈,領了各自的女兒離開桃花林,已經半個時辰過去了。

    轉眼間林中便只剩沁瑤和常嶸等人,並一個心有余悸的采蘋。

    沁瑤吃力地撫著肩膀起了身,顧不得整理弄髒的褥裙,喚采蘋道:“莫哭了,咱們也走罷。”

    采蘋如夢初醒,慌忙起身攙了沁瑤,帶著哭意道:“小姐,你受傷了,可還能行走?要不要我喚魯大過來幫忙?”

    沁瑤今日出門,不過帶了采蘋並一個趕車的魯大,既沒有呼前擁後的一干僕從,也騰不出多余的人手前去知會父兄,聽到采蘋這麼說,只苦笑搖頭道:“傷在肩膀,又未傷在腿上,如何走不得路?莫矯情了,咱們先回去再說。”

    主僕二人慢慢往林外走,身後常嶸突然出聲喚道:“瞿小姐請留步。”

    沁瑤訝然回頭,常嶸大步走近道:“我幾位同伴已去准備肩輿了,瞿小姐雖然傷在肩膀,行走時難免顛簸,若牽動到筋骨就不好了,還是讓我等送你出寺吧。”他說話的時候臉上沒什麼表情,語氣倒算得客氣。

    他話未說完,魏波等人就不知從哪抬了一架肩輿過來,悄無聲息地放在沁瑤跟前,請她落座。

    采蘋目瞪口呆,沁瑤卻早已跟常嶸等人打過多次交道,知道他們素來歷練有方,無論應變能力,還是辦事效率,都遠遠勝過常人,能在短短時間內做出這等安排一點也不奇怪。

    她不自在地輕咳一聲,肩膀實在疼得厲害,一味的拿腔作勢對自己顯然沒有好處,略沉吟了一會,便對常嶸等人道了聲謝,扶著采蘋的手上了肩輿。

    魏波等人穩穩當當抬起肩輿便往外走。沁瑤坐在肩輿上,只覺得猶如行走在平地,一絲顛簸都感覺不到,不免對魏波等人深不可測的內功又添幾分敬畏。

    到了寺門口,常嶸令魯大下車,欲親自執了繩為沁瑤趕路,沁瑤忙出聲制止道:“常護衛,我的傷沒有那麼嚴重,不必這麼麻煩,我們自行回府便是。”

    常嶸道:“我們只是依照世子的吩咐行事,瞿小姐莫要推辭。”

    “真的不必了。”沁瑤再三婉拒,若父母驟然見到趕車的人換成了一個面生的年輕後生,不起疑心才怪。

    常嶸見沁瑤異常堅定,只得作罷,待瞿府馬車往前走出去老遠了,才悄悄地同魏波等人跟在其後,一路隨行。

    回到家裡,瞿陳氏還未得到消息,因天氣難得地和暖,正跟家中僕婦在花廳前面的小花園裡邊說話邊做繡活。

    見沁瑤白著臉地扶著采蘋進來,瞿陳氏面色一變,急忙上前迎道:“怎麼了這是?傷到哪了?”

    自從女兒跟隨清虛子學本事,已經很多年沒受過這樣的外傷了。

    “小姐受傷了。”采蘋哭喪著臉,將今日大隱寺之事大致說了。

    瞿陳氏目瞪口呆:“光天化日之下,怎會有這等事?這些人還有沒有王法了?”強壓著驚怒,一疊聲地喚人去請大夫,又忙命人給瞿恩澤和瞿子譽送信。

    回了臥房,沁瑤任母親帶著人忙前忙後,微微側著頭細想今日之事,可惜想了一會,肩上的疼痛便擾亂了她的思緒,只得撒嬌似的對瞿陳氏直嚷道:“阿娘,大夫怎麼還不來?”

    “來了來了。”瞿陳氏身邊的耶律大娘領了位身著官服的小老頭進來,卻是一位須發皆白的太醫。

    沁瑤和瞿陳氏面面相覷,瞿家的等級可夠不上請宮裡的御醫,而且照這位太醫的品服來看,多半還是太醫院的案首。

    “這是怎麼回事?”瞿陳氏一臉疑惑。

    “這位是太醫院的余太醫。”耶律大娘與有榮焉道,“說是特奉了德榮公主的命令,來給咱們小姐診治的。”

    余太醫?瞿陳氏一怔,極力在腦中思索,過了一會眼睛一亮,莫不是那位善治骨傷,曾給先皇續骨成功的余若水?

    “哎呀呀。”瞿陳氏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忙起身對余若水行了個大禮,謙恭地笑道:“難為公主殿下掛心,久仰余太醫大名,快快請進。”對耶律大娘使了個眼色,令她速速去准備酬金。

    考慮到余若水年逾古稀,女兒倒也不必如何避嫌,只拿一方絲帕覆在沁瑤臉上,便要她露出傷口給余大夫看。
    余若水直說不必,隔著衣裳捏了捏沁瑤的傷口,令沁瑤試探著做了幾個動作,便道:“幸得小姐平日筋骨結實,骨頭並未折損,只傷了些皮肉,並受了點內傷,無妨,將養些日子便可恢復如初。”

    余若水醫術精妙,既他這麼說,沁瑤想必沒有大礙,瞿陳氏放了心,忙堆著笑對余若水連連致謝。

    余若水又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瓷罐,對瞿陳氏道:“將此藥日日塗抹於傷處,不可中斷,不出半月,傷處便可大好。”

    瞿陳氏慎重地捧過瓷罐,又忙令耶律大娘奉上酬金,笑道:“些微薄禮,不承敬意。”

    余若水直擺手:“我也是受人之托,若不是世——”話一出口,意識到自己失言,忙改口道:“若不是公主殿下殷勤囑咐,我也不能及時趕到府上來,小姐的傷雖不算重,卻最怕拖延,你們速速將藥給小姐用上,莫再耽擱了。”說完對瞿陳氏一拱手:“告辭。”

    瞿陳氏挽留不住,只得令人將余若水好生出府,自己則回到床旁給沁瑤上藥。

    沁瑤目光澄淨地拿起那個釉面華美的白瓷罐細打量,良久,微微嘆息一聲,置於一旁,閉上眼不再去看。

    韋國公府裡忙得人仰馬翻的。

    宮裡的太醫來了一撥又一撥,夏芫卻一直昏睡不醒。

    夏弘勝和德榮公主心急如焚,連皇上和怡妃都聽到了消息,不時派人過問,吳王更是親自從宮中趕來探視。

    康平跳上竄下,拽了一個太醫的領子便嚷:“你們一群人輪番看了這麼久,怎麼阿芫還不醒?你們全是飯桶,飯桶!”

    吳王心煩意亂地低喝道:“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麼還盡顧著添亂?一邊去!”

    康平頭一回被哥哥這般疾言厲色地斥責,不由怔在原地,過了一會,撇撇嘴,走到正望著窗外出神的藺效身旁,晃著他的胳膊道:“十一哥,七哥他凶我。”

    藺效思緒早就不知道飄向了何處,對康平的話恍若未覺。

    康平甚覺無趣,支著下巴望向窗外道:“阿芫到底怎麼了嘛,這麼多太醫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呀!十一哥,你說阿芫會不會是受了什麼內傷?”

    這話似乎觸動了藺效,他收回目光,不答反問道:“眼下什麼時辰了?”

    康平直愣愣道:“都快未時了。十一哥,今日出了這麼多事,我午膳都未好好吃,都快餓死了。”

    藺效心不在焉,敷衍道:“要下人再給你弄點吃的。”目光仍望向窗外。

    這時有僕從彙報道:“世子,您身邊的護衛在外求見。”

    藺效眼睛一亮,轉身便往外走,到了廊下,果見常嶸等人正候著。

    常嶸一見藺效,便上前低聲彙報起來。

    聽完常嶸的話,藺效微松口氣,吩咐道:“一切依照從前,好好盯著,莫再出差錯。”

    常嶸領命而去。

    藺效回到房內時,臉色比方才和緩了許多,康平不免疑竇叢生,攬了藺效便要問個究竟,內室忽傳來德榮公主的質問聲:“余若水呢?怎麼他身為案首,今日卻連人影都不見?”

    裡面隱約有人陪著笑回道:“余案首最近正告假,方才下官已著人去請了,不巧余案首恰好出門給人診視,現已再派人去請了。”

    “一個太醫院的太醫,本該隨時候命,他倒好,竟敢私自給旁人診視,誰給他的膽子?”德榮又急又氣,令人立時將余若水找來,一刻不許耽誤。

    吳王面色也不好看,沉聲吩咐僕從道:“去查查余若水給誰診病去了。”

    藺效攔住那名僕從,道:“不必了,余若水給我的一位朋友診治去了,這會應該快過來了。”

    吳王一愣。

    裡面德榮聽到藺效的話,一腔怒意頓時化為無奈,揚聲喚了藺效進去,拉著他嘆氣道:“究竟什麼朋友讓你這般上心?阿芫眼看著不好,你快令余若水莫再耽擱了,讓他速速過來給阿芫診治。”

    藺效寬慰道:“余太醫已在趕來的路上,多半這會已快到了。”說著往床上一望,不知是不是錯覺,只覺得夏芫的臉色似乎比方才又難看了幾分。

    夏荻自告奮勇道:“余若水家住何處?我親自去請他!”

    這時有下人欣喜地在外通報道:“余太醫來了!”

    眾人神情一松。

    余太醫不緊不慢邁著小步子進到內室,先是環顧屋內一圈,又給駙馬和德榮等人行了禮,這才上前給夏芫診脈。

    良久,余若水翻開夏芫眼皮看了看,沉吟一會,起身道:“郡主是受了驚嚇,心氣渙散,神不守舍,這才久睡不醒的。驚者平之,臣這便給郡主開藥,先服一劑試試。”

    說著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夏芫,起身到外室開方子。

    一碗濃濃的藥汁下去,夏芫終於悠悠醒轉,見德榮等人憂心如焚地圍在床旁,有氣無力道:“阿爺,阿娘。”

    德榮喜極而泣,摟了夏芫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又急喚了余若水進來診視。

    余若水看過之後,只說讓夏芫靜養幾日,不要再受驚嚇,便可無虞了。

    康平見夏芫見好了,高興之余,不免又恢復人來瘋的本質,跟夏荻等人說著說著,便比劃起今日大隱寺驚險的一幕來。

    “嘩啦啦一下子來了好多人,個個手裡都拿著刀,我上前就跟他們比劃,一下就放倒了一個!可惜他們人太多,我的雪奴紅奴又不在身邊,到後面,我實在應付不了了,要不然怎麼會讓他們把阿芫擄走?”她繪聲繪色地描述一番,將沁瑤那一節徹底抹去不提。

    藺效又好氣又好笑,卻也不便出言糾正,只得任由她天南地北地胡謅。

    “除了阿芫,這些匪徒可擄了其他小娘子?”吳王未親臨現場,又沒來得及了解事情的前因後果,此時見康平如此說,難免有些好奇。

    “不曾。”德榮尤有後怕地說道,“他們的目標自始自終只有阿芫一人,記得當時靖海侯家的小娘子還曾跌倒在地,他們卻偏偏舍近求遠,一徑擄了阿芫欲要翻牆而去。謝天謝地,惟謹身邊的護衛及時趕到了,這才沒讓他們得逞。”

    說到這裡,德榮猛然想起什麼道:“那位太史令家的瞿小姐不知怎麼樣了?多虧她拖延了匪徒,否則阿芫還不知會落到什麼境地呢。”

    “瞿小姐?”夏荻錯愕道,“瞿小姐今日也去了嗎?”

    藺效聽在耳裡,目光如電地看向夏荻。

    康平不屑地撇撇嘴,剛要說話,床上的夏芫卻捂著帕子劇烈地咳嗽起來。

    “母親,我還是覺得有些氣悶。”好不容易平復了喘息,夏芫懨懨地拉著德榮的袖子道。

    余人見狀,哪還記得什麼瞿小姐的事,忙又一疊聲令人去請余若水。

    ——————————————————————————————

    藺效今晚不當值,從韋國公府出來,便徑直回了瀾王府。

    思如齋裡溫姑早備妥了一切,一見藺效回來,便殷切地問:“郡主沒什麼大礙吧?”

    崔氏今日回府時弄出好大一番動靜,李嬤嬤等人又是請御醫,又是抓方子,弄得瀾王府雞飛狗跳的,溫姑想不知道都難。

    藺效接了溫姑手中的茶,言簡意賅道:“現已醒來了。”

    溫姑欣慰地點點頭,世子因為擔憂郡主,在韋國公府逗留到這麼晚才回來,可見心裡有多看重郡主了。想來多半是常嶸這孩子想岔了,什麼瞿小姐曲小姐的,哪能跟仙女似的郡主相提並論呢?

    她想著不經意往簾外看了一眼,臉上露出一個神秘的笑,聽風和掃雪還在廂房等候吩咐呢,上回跟她們一提給世子做通房的事,她們便羞答答地應了,別提有多願意了。這些日子以來,也耳聽面命地教了她們不少東西了,今晚難得世子回府歇息,一會便讓她們過來伺候世子。

    藺效腦中想著如何抽絲剝繭查明大隱寺的事,哪能注意到溫姑的小算盤?喝完茶,便進淨房洗漱。

    等他心事重重地從淨房出來,一抬頭,卻不妨發現床前怯怯地立著兩名仕女。

    二女如出一轍地只著一件齊胸褥裙,袒!露著大片白花花的肩膀和胸!脯,面色緋紅,目光羞怯卻又隱含旖旎。

    “聽風掃雪?”藺效先是震驚,旋即迅速地冷靜下來,壓著怒意問:“誰讓你們進來的?”

    二人齊齊上前給藺效行了各禮,柔聲道:“奴婢們奉溫嬤嬤之命伺候世子。”

    藺效語結,他早該想到,若不是經過溫姑的首肯,這兩個丫鬟怎敢不請自來?唉,他這個乳娘什麼都好,就是跟常嶸一樣,總喜歡自作主張。

    他這樣想著,冷聲對聽風和掃雪道:“我不用你們伺候,下去!讓溫嬤嬤進來,我有話要問她。”

    聽風和掃雪錯愕地互看一眼,臉上燒得就快著火了似的,世子竟然不讓她們服侍?難道是看不上她們的姿色?

    藺效見二女磨磨蹭蹭不動,面色一沉,揚聲道:“聽不到我說話?”

    二女嚇得一激靈,忙慌慌張張行了個禮,退下了。

    過不一會,溫姑一臉錯愕地進來了,溫聲道:“是不是聽風掃雪伺候得不好?世子莫生氣,乳娘這便好好訓訓她們。”

    藺效皺眉道:“乳娘,今日之事只此一回,往後再不許像今日這樣擅作主張。”

    溫故難得見藺效在自己面前露出這般冷峻的表情,倒也不懼,只思索著說道:“世子可是瞧不上聽風和掃雪的模樣?”按說兩人模樣也算百裡挑一的了,尤其是掃雪,膚色又白又潤,仿佛能掐得出水來似的,身姿更是難得的豐盈玲瓏,哪個男人見了會不喜歡呢?

    藺效見溫姑尤未明白他的意思,語氣加重道:“乳娘,您聽好了,我不喜歡這樣的事,尤其不喜歡身邊的人自以為是,隨意干涉我的喜好,哪怕是您也不行,懂了嗎?”

    溫姑注意力卻只放在藺效前一句話上,不喜歡這樣的事?她迷茫了,世子自三歲起,便由先皇欽點了幾位高人教習武藝,一路順風順水長大,連個傷風咳嗽都少見,身子骨是顯見的結實,難道竟有什麼隱疾不成?

    藺效見溫姑露出絕望的表情,知道她想岔了,陡然覺得一陣憋悶,煩躁道:“總之,您往後要是再敢胡亂安排人,來一個我發賣一個。”

    溫姑聽著這話,慢慢琢磨出一點味道來了,她挨著床沿坐下,笑著看著藺效道:“世子是個實心眼的好孩子,這會心裡有了人,便看不上其他庸脂俗粉了。也好,日後郡主進了門,你們小兩口心無旁騖,一心一意地過日子,再好沒有了。”

    藺效蹙眉:“郡主?什麼郡主?”

    溫姑臉色一變:“頤淑郡主啊!王爺和德榮公主不都有這個意思嗎?”

    藺效霍地起身道:“您別胡說了!根本沒有的事!”

    溫姑見藺效面色裡有震驚,有不耐,獨獨沒有喜色,驟然明白過來,緩聲道:“郎君難道還惦記著那位瞿家的小娘子?”

    藺效一怔,臉直紅到脖子根,暗罵常嶸一句,默了一會,坦然道:“是,您說的沒錯,除了瞿小姐,我誰都瞧不上。乳娘,我累得很了,話既已經說明白了,請回房吧,我要睡了。”

    說完,徑自脫了鞋,直挺挺地躺到床上,閉上眼睛不再理溫姑。

    溫姑好一會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看這個情形,世子還真就打算娶那個瞿小姐了,可……郡主那邊到時候可怎麼交代?還有皇上和王爺那,就瞿小姐這麼個家世,皇上和王爺怎麼也不會點頭的。

    她憂心忡忡地出了會神,見藺效漸漸發出勻淨的呼吸,顯然已睡熟了,拿他無法,只好展開錦被替他蓋上,輕手輕腳地離開。

    溫姑一走,藺效便睜開眼睛看著帳頂。

    羊角燈柔和的光線映射在簾幔上,眼前漸漸出現一個穿著褥裙的身影,嬌柔明媚的臉龐,澄澈的眸子,白皙秀氣的脖頸,再往下,便是她青澀動人的曲線……

    藺效想著想著,呼吸漸漸變得有些不穩,身子也燥熱起來,他忙翻了個身,強行閉上眼,將心裡那個如野獸般蠢蠢欲動的念頭驅散出去。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42
發表於 2017-1-26 10:45:47 |只看該作者
    第41章

    余若水的藥膏十分靈驗,剛抹上不過半柱香的功夫,沁瑤肩上那種火辣辣的疼痛便緩解了許多。

    瞿陳氏大喜,直說余若水是當世名醫,忙又令人將他留下的房子熬了藥出來,給沁瑤喝了。

    連喝了兩副藥下去,沁瑤身子頓時熨貼不少,只覺困倦,摟著被子昏昏欲睡。

    瞿陳氏見狀,忙領著耶律大娘等人輕手輕腳出了房間,讓沁瑤好生休養。

    誰知睡到半夜,沁瑤便被凍醒了,她瑟縮地將身子蜷在被子裡,迷迷糊糊地想,都快入夏了,怎麼天還這麼涼。

    寒意愈來愈濃,平日裡覺得厚重的衾被此時薄得仿佛一層紙,沁瑤凍得牙齒直打戰,再也睡不著了,擁了被子起身,想喚采蘋再替她拿床被子來。

    剛掀開簾子,不提防有什麼冰冷滑膩的東西擦著她的臉飛掠而過,直往門外縱去。

    沁瑤寒毛一炸,迅疾地往後一仰,躲過那東西的觸碰,又猛地一躍而起,喝道:“什麼人!”

    不曾想動作太大,扯動了肩上的傷處,沁瑤疼得臉色一白,但那黑影眼看著要逃,也顧不上疼了,拔腿就往外追去。

    那影子移動速度飛快,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便飛到了門前,隱沒於黑暗中。

    等到沁瑤扶著肩膀一路追到院子裡,只見滿地銀霜般的月光,哪裡還有方才那個魅影。

    沁瑤喘著氣立於廊下,心中驚疑不定,方才掀開簾子時,雖然屋內黑暗,那東西又逃得極快,但她還是不經意跟一雙黑洞洞的眼睛對了個正著,那眼睛陰冷怨憤,猶如地獄之光,沒有半點人氣,絕不會是人的眼睛。

    但她自從有噬魂鈴護身,還從來沒有鬼物敢在她身旁一丈之內逗留,可見方才那鬼物道行匪淺,絕非尋常的魑魅魍魎。

    身後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采蘋采幽幾個丫鬟慌慌張張地邊披衣裳邊圍上來,“怎麼了小姐?出什麼事了嗎?”

    采蘋幾個都年輕膽小,何苦讓她們跟著擔驚受怕,沁瑤搖頭道:“無事,做了個噩夢。”

    轉身就往屋內走,方才的事非同尋常,明日無論如何都得請師傅來家裡一趟。

    ——————————————————————————————————

    經過昨晚這麼一折騰,沁瑤第二日便發起了熱,舊傷未愈,又添新病,這回連床都下不了了。

    這可是沁瑤這些年來頭一回生病,瞿氏夫婦心急如焚,急請了府裡相熟的大夫給沁瑤診脈,瞿子譽也去翰林院告了假,以便在家陪伴沁瑤。

    一家人正亂著,忽有下人報靖海侯來了。

    瞿氏父子面面相覷,他們瞿府跟這等勛貴人家向來少有往來,靖海侯秦征又是出了名的不喜結交,究竟出了何事,竟驚動得這位冷面侯爺親自到訪。

    沁瑤卻猜到多半是為了她昨日在大隱寺出手救了秦媛,靖海侯替女兒致謝來了,瞿氏父子到了前廳,果見秦征正吩咐隨從將禮物搬進來,禮物中多是綾羅綢緞,參茸燕窩等滋補之物。

    瞿恩澤壓著滿心的疑惑,帶著瞿子譽笑著上前見禮:“下官失禮了,不知侯爺會突然造訪,未曾倒履相迎,還請侯爺莫要怪罪。”

    秦征由著瞿子譽引著自己就座,示意有話要私底下跟瞿氏父子說,等瞿家下人退下,這才笑道:“今日到府,特為了向令嬡致謝。昨日在大隱寺,若不是令嬡及時出手,小女少不得要被那賊子所傷。昨日回家後,小女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與我說了,我這才知道令嬡這般俠肝義膽。”

    原來是這麼回事。瞿恩澤臉上不由露出幾分!身為人父的自豪感,捋須笑道:“過譽了,過譽了。”

    “昨日聽小女說起後,我便著人去請善治外傷的大夫給令嬡診視,誰知到府後才知道德榮公主已請了國手余若水到府,我想著余若水的醫術享譽天下,有他診治,斷不會有礙的,這才作罷。今日小女本該跟著我一起來致謝,但她昨日受驚嚇後身子有些不爽利,便由我這做父親的代她來了。眼下令嬡可覺得好些了?”秦征關切地問道。

    瞿恩澤帶著幾分憂慮道:“外傷倒無甚大礙了,但小女昨夜又染了風寒,添了體熱,有些懶進飲食,今日看著精神倒比昨日還差了許多。”

    “哦?”秦征面色一凝,道:“我府上有個常年在府的老先生,小女從生下來便體弱多病,幸得他悉心調養,這些年才結實了不少,若瞿太史不介意,一會便讓這位先生給令嬡看看如何。”

    余若水昨日開的方子針對的是沁瑤的外傷,眼下沁瑤卻是傷風。雖然瞿恩澤有心再請余若水重來探視,奈何品級太低,不敢隨意僭越。要知道公主命余若水上門是一回事,他私自去請太醫院的案首又是另一回事,如今靖海侯主動將侯府裡的杏林高手舉薦給沁瑤,瞿恩澤當然不會拒絕這樣的好意,忙起身致謝。

    秦征便令僕從去請那老先生速來瞿府,兩方又說了會話,秦征便告辭去了。

    過不一會,秦府過派了一位老先生過來給沁瑤診脈,一劑方子下去,沁瑤的燒退了不少,人也清醒了過來,瞿家人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下午時瞿陳氏一邊給沁瑤喂藥,一邊閑閑說著話。

    “說起來這靖海侯可真是個痴情種子。當年長安城這些貴公子裡,秦小侯爺是其中最出類拔萃的,有一年他出征回長安,我和鄰居幾個小姐妹去街上看熱鬧,當時隊伍中那麼多將領,就數這位小侯爺相貌氣度最出眾,簡直跟畫上的人物似的。說起來後來他娶了威遠伯家的小女兒,我那幾個小姐妹還好一番傷心呢。”

    沁瑤揚揚秀眉,沒想到這位秦侯爺不但愛女心切,還曾是長安眾女心中的白月光。

    瞿陳氏嘆口氣,又道:“聽說他跟他夫人青梅竹馬一處長大,感情甚篤,成親後侯爺對他夫人愛若珍寶,時常帶她出門游樂,凡見過他們的無人不說他們是一對神仙眷侶。唉,只可惜好景不長,誰知道那夫人竟是個福薄的——”

    沁瑤正聽得入神,便問:“怎麼了?”

    瞿陳氏嘆口氣,道:“我也是道聽途說,說是有一年侯夫人正懷著胎,靖海侯奉旨出征,等他出征回來時,他夫人正好難產死了,只留下一個女兒,侯爺跟他夫人連最後一面都沒見著。”

    這時瞿子譽剛好進來,聽到母親的話,先是皺眉,但想著沁瑤很快便要進雲隱書院讀書,免不了要跟這些名門貴女打交道,提前知道些各府的淵源總歸沒壞處,便笑著搖搖頭,撩了衣袍在一旁坐了,端茶聽著。

    “這也就罷了。侯夫人去世後,原以為他們夫妻再鶼鰈情深,侯爺不過傷心了三五年也就撂開手了,可誰知侯爺這些年只將前頭夫人留下的那個孩子視作眼珠子,一門心思撫養女兒,竟再也沒有續過弦。”

    瞿陳氏說完,好一番唏噓:“這俗世夫妻啊,不能樣樣好處都占全了,有一句叫什麼來著?情深不壽,慧極而傷,世上哪有那麼多人月兩圓的姻緣呢。”

    正說著,下人報清虛子道長來了。

    沁瑤生恐師傅為了避嫌不進內室,忙要掙扎著下床,瞿陳氏扭不過女兒,只得給沁瑤又加了一件厚重的披風,方肯放她到外室去。

    阿寒也跟著師傅來了,師徒倆正端坐在椅上喝茶。

    見沁瑤出來,清虛子目光如炬地迅速打量上下沁瑤一番,見徒弟沒什麼大礙,原本黑如鍋底的臉色總算放緩了些。

    阿寒卻三步兩步奔到沁瑤跟前,急聲道:“阿瑤!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好端端地就受傷了?”焦急之情溢於言表。

    說完話,這才看到一旁的瞿陳氏和瞿子譽,忙又笨手笨腳地給瞿陳氏請安,臉漲得通紅。

    沁瑤心裡緩緩流過一股暖流,笑著對阿寒道:“沒事,受了點皮外傷而已。師兄你瞧,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麼。”

    阿寒素來單純魯直,聽完這話,盯著沁瑤看了又看,見師妹確實不像身受重傷的樣子,眉頭一松道:“沒事就好!你不知道,師傅和我聽到消息之後,有多擔心你!出觀的時候,師傅連鞋都穿反了——”

    “阿寒——”清虛子一聲暴喝。

    阿寒一愣,見師傅臉色鐵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自己又說錯什麼話了。

    瞿陳氏卻聽得滿面笑容,她極喜歡阿寒這憨直的性子,也知道他們師徒二人是真心實意疼愛沁瑤,半點假都不摻的,心裡著實感動。

    見阿寒仍一臉茫然地杵在原地,她忙笑著拉了阿寒坐下,親手抓了案上的果子給阿寒吃,又令采蘋幾個速泡了清虛子道長最愛喝的白毫銀針上來。

    瞿子譽屏退下人,這才開口對清虛子道:“昨日之事因牽涉到幾位公主郡主的閨譽,皇上已下了封口令,除了事發時在場的諸人,任何人不得私下議論此事,是以今日朝中甚少有人知道大隱寺之事。”

    清虛子點頭,本該如此,坊間百姓向來喜歡捕風捉影,尤其喜好談論皇家貴女的秘辛,若這種事傳揚出去,最後還不知被編排出什麼話本子來。

    他極是護短,這件事沒有阿瑤也就罷了,既然牽扯到自己徒兒的閨譽,自然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那幫匪徒究竟什麼來歷?既然是幾位皇室女子出行,身邊少不了隨行的宮中護衛,大隱寺又不是那等山岳小廟,那幫賊子究竟是如何闖入寺內的?”清虛子提出心中疑問。

    瞿子譽皺眉道道:“按昨日情形來看,匪徒的目標似乎由始至終只有頤淑郡主一個,阿瑤不過受了池魚之殃。但我今日細想此事,總覺得有太多蹊蹺之處,頤淑郡主年未及笄,又剛回長安不久,想來不至於與人樹敵,為何會有人這般處心積慮對付她?”

    瞿陳氏插話道:“我的兒,你年輕閱歷淺,哪知道這裡頭的齷齪。聽說那頤淑郡主小小年紀便生得天姿國色,是難得一見的美人,難保沒有那等登徒子見色起意,做下膽大包天的行徑。也虧得那惡人未能得逞,要不好好的一個小娘子可不就這麼毀了。”

    清虛子不知想起了什麼,重重哼道:“我看此事十有八九跟緣覺那個老禿驢脫不了干系,大隱寺享皇家供奉這麼多年,寺內寺外沒少花銀子修葺,怎麼可能連個賊都防不住?說不定就是他跟賊子裡應外合,再反過頭來賊喊捉賊!“阿瑤暗翻白眼,師父這話明顯挾帶了私怨,緣覺方丈苦心經營大隱寺多年,好不容易才跟皇室搭上關系,怎肯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去對付皇室中人?一旦事發,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麼。

    瞿子譽也想到了這點,不過他歷來穩重,輕易不肯拂人臉面,便只微微一笑,端了茶低頭品茶。

    說話間到了飯點,瞿陳氏苦留清虛子師徒留下用晚膳,清虛子本打算謝絕,見沁瑤對他直使眼色,遲疑了一會,又改口答應。

    瞿陳氏喜出望外,忙親自到膳房去置辦素食。

    瞿子譽尚有一堆翰林院的公務要處理,這會見沁瑤比起早上已好了許多,便也跟清虛子告了罪,起身去書房。

    沁瑤見房內終於只剩師徒三人了,忙將昨夜之事一字不漏地告訴了清虛子和師兄。

    “竟有這等事?”清虛子既驚且怒。

    沁瑤點頭:“我自跟著師父您學道以來,幾乎沒有邪魅敢近我的身,像昨夜鬼物那樣敢登堂入室的,徒兒還是頭一回遇見。徒兒想,若不是有噬魂鈴護體,那鬼物說不定不只是隔簾窺伺這麼簡單,早就出手對付我了。”

    阿寒瞠目結舌:“什麼鬼物這般膽大?不過,阿瑤你別怕,有師父和師兄在,絕對不會讓那鬼物得逞的。”

    沁瑤搖頭:“我怕倒是不怕,只是奇怪這鬼物從何處來的,為何好端端地找上我了呢?”

    清虛子陰著臉尋思道:“這鬼物昨晚未能得逞,怎肯善罷甘休,說不定今夜還會再來。”

    阿寒一驚,焦急道:“那,那怎麼辦,阿瑤眼下受了傷,萬一被那鬼物給傷了,可如何是好?”

    清虛子凝眉思忖一會,計議已定,看向沁瑤道:“阿瑤,今夜我和阿寒不回青雲觀了,咱們在你們府中守株待兔,萬一那鬼物真來了,自有師父在此。為師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麼邪祟這般了得!”

    —————————————

    常嶸覺得長安城最舒服的季節是暮春。既沒有初春的濕冷,也沒有夏初的浮熱,風吹在人身上既清涼又柔和,日頭也不那麼刺眼,如果可以選擇,他願意長安城一年四季都是暮春。

    可惜他今晚卻無心欣賞這樣的春夜。從早上起,他已經來來回回在瞿府和宮裡之間跑了七八趟,每回瞿府有什麼動靜,他都得立即跑回宮裡跟世子彙報。

    這麼一天折騰下來,饒是他年輕體健,也累得人困馬乏了。

    傍晚時分,小道姑的師父和師兄也神色匆匆地趕來了,自進府之後,就再也沒出來,看這個架勢,多半今晚打算留宿瞿府了。

    常嶸有些舉棋不定,這件事要不要去告訴世子呢。

    夜色越來越深,瞿府的人似乎已經歇下了,府內府外都靜悄悄的。

    常嶸觀望了一會,不見瞿府有什麼異樣的動靜,想了想,決定還是先按兵不動,若真有事,再進宮跟世子彙報也不遲。

    這麼一想,常嶸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打著呵欠對魏波道:“今晚多半沒什麼事了,一會我們倆換著班去歇一會,總這麼熬著,鐵打的人也受不住。”

    魏波生就一副黝黑的面皮,平日裡也是愛說愛笑的性子,跟常嶸很合得來,聞言朝著瞿府的方向一努嘴:“世子對這位瞿家小娘子可真是上心,昨日頤淑郡主也受傷了,也沒見世子這般牽腸掛肚的。唉,不知道世子是怎麼想著,放著郡主這樣的良配不要,偏偏喜歡一個道姑,簡直是舍了牡丹去摘芙蕖。”

    常嶸沒作聲,心緒有幾分復雜,若論才情和家世,小道姑自然跟頤淑郡主沒得比,可他這些日子冷眼看來,小道姑的所作所為屢屢讓他刮目相看。就拿昨日大隱寺之事來說,強匪在前,以她的身手完全可以全身而退,她卻為了拖延匪徒,生生被對方給打傷……

    他苦惱地撓撓頭,心裡破天荒生出一種別扭的感覺,世子書讀得多,懂的東西也多,用劉太傅誇贊世子的話來說,那叫“胸中有丘壑”。以世子一向看人的眼光來看,他認定的人多半差不了。

    如此一想,常嶸不免有些懊喪,會不會一直以來都是他自作聰明呢?

    這問題一時無解,常嶸想了一會,便決定擱到一邊,倏然起身道:“快子時了,我到馬車上眯一會,有什麼事叫我。”

    魏波應了:“去吧,咱倆左不過辛苦這兩晚,明晚就該換王亮和呂欽懷了。”

    常嶸點頭,轉身往馬車走。

    馬車停在一處窄巷口,車後是黑洞洞一望無際的巷子,常嶸不經意往巷子裡瞥一眼,恍惚見到一個人影一閃而過。

    他臉一沉,迅速拔出腰間的佩刀,屏息往巷內走去。

    那邊魏波察覺不對,忙點了火折子過來,低聲問:“怎麼了?”

    火折子將二人眼前的景像照亮,巷子裡空空蕩蕩,別說人影,連個鬼影都沒有。

    常嶸心裡疑竇叢生,接過魏波手中的火折四處查看,直到將巷子裡每一個角落都搜檢了一遍,才緩緩將佩刀收回刀鞘,對魏波道:“沒事,方才我眼花了。”

    二人便往巷外走。

    走了一會,兩個人都覺得奇怪,怎麼這巷子似乎比方才進來時要深上許多似的,明明不過幾百步,卻怎麼都走不到巷口。

    正心下打鼓,常嶸耳畔忽擦過一陣冰冷刺骨的陰風,那風又厲又硬,刮在耳上,猶如尖刀劃過,差點沒豁出一道口子來。

    “嘶——”常嶸吃痛,猛地拔劍,怒目回頭喝道:“什麼人?敢在小爺面前裝神弄鬼!”

    卻見身後一片死寂,除了偶爾搖動的樹枝,沒有任何異樣之處,方才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他的錯覺。

    他忙轉頭看向魏波,就見魏波面色極為難看,似乎見到了極為可怖的事物。

    他心中一凜,壓低嗓子問:“你見到什麼了?”

    魏波顧忌地四處張望一番,白著臉道:“方才咱們往巷口走的時候,我無意中往你那邊瞥了一眼,恍惚看到你身後跟了個長頭發的女人——”

    饒是常嶸向來膽大包天,聽到魏波這番話,也不免面色一變。

    魏波吞了吞唾沫,繼續道:“我嚇了一跳,疑心自己看錯了,便將火折子往你那邊悄悄湊了湊,這回看得更清楚了,千真萬確是個女人,她見我發現了她,還對著我陰森森地一笑。最瘆人的是,她幾乎貼在你背上,以你的內功修為,卻毫無所覺,我便知道這女子多半、多半——”

    不是人!常嶸背上升起一陣寒意。

    “我急得不得了,正想著怎麼對付這髒東西,那女子忽然化作一團黑糊糊的影子,越過你身旁,往巷口飛去——”再接著,便是常嶸拔劍便大罵起來。

    “真是活見鬼。”好半天,常嶸才心有余悸地憋出一句話,“頭一回遇到這麼邪門的事!你可見到那影子往哪邊去了?”

    魏波想了想,忽然面色一凜:“那影子一路飛到了瞿府門前,我一花眼,那影子便不見了。”

    到瞿府門前便不見了——

    兩人默了默,齊齊抬頭道:“糟糕——瞿小姐有危險!”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43
發表於 2017-1-26 10:46:00 |只看該作者
   第42章

    沁瑤住的院子在瞿府的東北角,與瞿子譽所住的修己軒遙遙相望,中間隔了瞿府的小花園,算是整個瞿府最幽靜的所在。

    屋裡屋外漆黑一片,采蘋采幽並幾個老媽子早已歇下了,晚膳時,清虛子令阿寒在她們的飯食中做了點手腳,眼下都睡得正香,恐怕天塌下來都未必能醒來。

    瞿氏夫婦和瞿子譽守在各自的院子裡,雖然沁瑤一早便交待他們,夜間無論聽到什麼動靜都不要出來,但他們記掛著沁瑤的安危,這會都豎著耳朵聽外面的動靜,哪能睡得著。

    清虛子掐准了那鬼物今夜還會來,早早便跟沁瑤和阿寒做了准備,一到醜時,便跟阿寒一邊一個守在沁瑤的院外。

    阿寒坐在艮位上,清虛子自己坐在巽位上,師徒倆隔了丈余寬的一面牆,專心專意等著那鬼物到來。

    “師父——”窸窸窣窣一片響,隔牆傳來阿寒刻意壓低了的嗓音,“您晚膳時沒吃幾口飯,快半夜了,可要用些點心?”

    “你要是餓了,便自己吃吧,為師不餓。”清虛子甕聲甕氣回了一句,連眼皮都懶得抬。

    靜默了一陣,阿寒又開口了:“師父,咱們光這麼守著也不是個辦法,萬一那鬼物今晚不來,咱們豈不是白忙一場?而且,那鬼物就不會等咱們回了青雲觀再來找阿瑤嗎?“清虛子覺得今晚阿寒話格外的多,很想呵斥他幾句,但難得平日裡沒心沒肺的小子說話這般有條理,奇怪之余,心裡同時生出幾分寬慰:“若它今日不來,咱們就等明晚,明晚不來,咱們就等後晚,總歸要弄清這鬼物什麼來歷。它好端端找上了沁瑤,必定有所圖謀,若不想辦法將其除去,說不定會弄出什麼禍端來。”

    又是一陣沉默。

    “師父,您常說世間萬事萬物相生相克,一物降一物,就拿阿瑤身邊的那件法寶來說,它再通靈、再厲害,也不過是一件道家法器,總有它奈何不了的邪物吧?“阿寒的聲音在萬籟俱靜的夜裡聽著有些吃力,仿佛身上正背負著千斤重擔,說出來的話就像從喉嚨中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的,語音語調都有些變形。

    清虛子不動聲色地起了身,“為師不但教過你什麼叫一物降一物,還教過你什麼叫自知之明,若有邪物仗著自己有幾分見不得光的手段,便以為能橫行無忌了,那才叫不自量力!”

    說話間清虛子已繞過了牆,一抬眼,便看見阿寒靠牆坐著,一半身子在月光下,一半身子在黑暗裡,面色紫脹,全身上下抖瑟個不停,似乎正極力在跟什麼外力對抗。

    視線再往上移,便見他肩膀上踮腳站著一個身量苗條的女子,那女子一頭長發黑得出奇,看似輕飄飄沒有份量,卻已將阿寒壓制得連喘息聲都發出不來了。

    雖已猜到阿寒不妥,見到眼前情形,清虛子仍不免須發皆豎,暗恨自己輕敵,連這女鬼什麼時候進的府都不知道。

    拂塵甩動,清虛子欺近那女子身後,暴喝一聲:“孽障,速速受死!”

    女鬼聽到動靜,也不回頭,旋即幻化成一團黑影往院內飛去。

    阿寒身上的千鈞之力瞬間解除,身上所有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干,“撲通——”一聲,頹然倒到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清虛子來不及察看阿寒的情形,見女鬼遠比自己想像的難對付,忙從腰間抽出一根灰禿禿的草繩,緊追在那女鬼身後進了院子。

    阿瑤聽到院外的呼喝聲,一骨碌從床上滾下來,連肩上的傷都忘了疼,拉開房門就要往外跑。

    剛到廊下,迎面撲來一團黑影,那黑影周遭滿是冰冷至極的寒意,激得沁瑤一個哆嗦。

    “狗東西,還沒完沒了了!?”想到這邪物三番四次糾纏自己,沁瑤不由怒火中燒,惡狠狠地從脖子上摘下噬魂鈴,便要放出三條火龍。

    誰知那團黑影忽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低笑聲,緊接著黑影中幻化出一雙瘦骨嶙峋的白森森的雙手,不等沁瑤出手,便准確無誤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沁瑤又是驚異又是好笑,這鬼物著實蠢笨,尋常妖邪見到噬魂鈴,避之唯恐不及,這鬼物卻恁般不知死活,也罷,既然它自尋死路,便讓噬魂拘了它,讓它也嘗嘗煉獄火焚身的滋味。

    然而下一刻沁瑤便知道天真的是她了,本以為輕輕巧巧便可以施出火龍對付女鬼,誰知那鬼物的手陰寒至極,力氣奇大,她脖子被死死掐住,別說念咒施出火龍,就連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女鬼似乎很是得意,緩緩欺近沁瑤身旁,用一雙黑洞洞的眸子冷冷地注視著沁瑤。

    沁瑤只覺得窩囊至極,平生頭一回被一個鬼物制得動彈不得。口雖不能言,眼珠子卻滴溜溜亂轉個不停,師父師兄不知去了何處,胸膛裡的氣息一點點流失,全身乏力,四肢癱軟,再這樣下去,真得被這個女鬼活活掐死。

    女鬼的面孔比方才更近了一點,原本模糊的五官似乎撥雲見霧,在沁瑤眼前清晰了起來,沁瑤看著女鬼那雙毫無溫度的眸子,忽然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怎麼這女鬼的眼睛仿佛在哪見過似的。

    清虛子進院見到眼前情形,差點沒氣個倒仰,兩個徒弟接二連三地認栽,對方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女鬼,若是傳揚出去,他青雲觀還有什麼威名可言。

    壓著一肚子的怒火,清虛子奮力甩出手中草繩,草繩看著並不起眼,在清虛子手中卻宛若靈蛇,去勢極快,很快便纏住了那女鬼的脖子。

    那女鬼被韁繩勒得往後一倒,喉嚨裡發出一聲怪異的近似鳥叫的聲音,原本掐著沁瑤脖子的手隨即一松。

    然而它機變極快,不等清虛子收緊韁繩,便飛速化成一團黑影,從韁繩中掙脫出來,重新往院外飛去。

    “想逃?”清虛子斷喝一聲,一撩衣袍,如影隨影追在黑影身後,也跟著消失在院牆外。

    沁瑤站在原地喘了半天,胳膊和腿才重新得以動彈,身子活像大病了一場,半點力氣都沒有。她生恐師父有什麼閃失,不等真氣恢復,忙又拖著乏力的步子往院外走。

    院牆外阿寒因被女鬼制住的時間更長,流失的真氣更多,直到這時才能重新扶著牆站起,見沁瑤出來,他費力地舉起胳膊,有氣無力地對著前方一指,示意沁瑤師父方才往這個方向去了。

    沁瑤只看一眼師兄的情形,便猜到他多半也是吃了那女鬼的虧,一面暗自心驚,一面從腰間荷包裡掏出兩粒三陽丸,給師兄和自己各吃一粒。師兄妹又在原地調順了紊亂的氣息,便沿著師父去時的方向往外追。

    剛追到瞿家近大門處時,便聽見不遠處傳來師父的呵斥聲,沁瑤心定了定,師父還在府內,而且聲音聽上去中氣十足,顯然沒在那女鬼手下吃虧。

    可沒等她松口氣,緊接著又傳來一聲男子的驚呼聲,那聲音極為驚恐,帶著瀕死的氣息,沁瑤和師兄迅速對視一眼,心通通狂跳起來。

    今晚事態的發展已經遠遠超過了她的想像,她和師兄眼下都因為輕敵而受了制肘,若連師父也有個什麼閃失……
    她不敢再想下去,咬牙扶著傷處,拔腿狂奔起來。

    阿寒比她跑得更快,臉色異常難看,聲音裡透著凄惶:“師父——”

    兩人沒跑多遠,便見東牆下的花壇前一動不動躺著兩個人,旁邊蹲著一個道士,青灰道袍,花白頭發,不是清虛子是誰?

    那女鬼早已不見蹤影。

    見師父安然無恙,沁瑤和阿寒懸著的心落了地,齊齊跑到師父身旁:“師父,你沒事吧?”

    清虛子擺擺手,壓著怒意道:“為師無事,但方才那女鬼逃跑時,這兩名小郎君正好翻牆而入,被那女鬼施出的邪氣衝了三魂六魄,失了神志,那女鬼邪性得厲害,看這兩名小郎君的臉色,恐怕有些不妙。”

    沁瑤聞言,忙探身看向地上兀自昏迷不醒的二人,等看清二人相貌,不由驚呼道:“常護衛!”

    ————————————————————————

    藺效忙到子時過了才回值房歇下。

    今日皇伯父下了朝便召集了幾位重臣,下令要密查大隱寺之事。

    兩位公主受了驚嚇,頤淑郡主差點沒被賊人擄走,幾位賊人當場毒發身亡,一樁樁一件件,沒有一件事不是在狠狠打皇室的臉!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劫持案,而是關系到皇家威嚴的大案,若不是顧及幾個孩子的閨譽,皇上估計早就當庭發難,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了。

    一日之內,大隱寺被封,京兆府牧被革職,就連主管京畿防備的都督和將軍都被皇上叫到宮內狠狠斥責了一通。

    最後皇上命藺效主管此事,令他三月之內揪出幕後之人,務必給他七姑姑和幾位妹妹一個交代。又點了現任歸德將軍的蔣三郎協助藺效查辦此案。

    說到底,皇上還是不願意讓外人經手此事。

    藺效一整天沒得半點空閑,好不容易回到值房,草草洗漱一番,便倦極而睡。

    似乎剛閉上眼,門外便有人敲門,敲門聲不大,卻來得這樣突兀,藺效歷來警醒,迅速從濃睡中清醒了過來,警惕地問道:“何事?”

    “世子,宮外有人拿著你的腰牌找你。”來人是許慎明,安陸公幼子,因武藝出眾,前年被皇上選入羽林軍,現任羽林軍副統領。

    今夜因藺效在皇上處密議大隱寺之事,便由他臨時代替藺效布防。

    藺效快速穿上衣裳,下了床開門,許慎明見藺效眸子清澈冷靜,絲毫不見濃睡剛醒的渾沌,不由心下感服,將手中玉牌遞給藺效道:“門口的護衛說來人是個年輕道士,看神色似乎有什麼急事。”

    藺效心一沉,急忙接過玉牌一看,果是他當初贈予沁瑤的那塊。

    莫不是沁瑤出了什麼意外?

    他拔腿便往外走:“我去宮門口看看。”

    ———————————————————————————

    阿寒遠遠便看見一個身著羽林軍盔甲的年輕將軍往自己走來,先還沒認出是來人是藺效,直到對方走近,方松了一口,迎上前道:“世子。”

    “阿寒師兄,出了什麼事?”藺效下意識便隨著沁瑤叫師兄。

    幸而眼下兩人一個關心則亂,一個憨直愚魯,都沒意識到這句稱呼有什麼不妥。

    阿寒回憶了一下方才的情形,開口道:“這兩夜有厲鬼糾纏阿瑤,我和師父在阿瑤家中幫忙,那鬼跑了,正好世子身邊的兩名護衛翻了牆進來,被鬼氣給衝了,現在昏迷不醒了。阿瑤便讓我拿著玉牌來宮裡找世子。”

    藺效迅速地提取了阿寒這番話中的關鍵信息,面色一變,利落地接過隨從遞過來的韁繩,翻身上馬道:“他們現在何處?阿瑤可曾受傷?”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44
發表於 2017-1-26 10:46:18 |只看該作者
   第43章

    阿寒走之前,幫著清虛子將常嶸和魏波抬到了府外青雲觀的馬車上,這樣一來,就算瞿家人聞聲出來察看府中情形,也不至於產生什麼不必要的誤會。

    清心丸早已給常嶸和魏波服下去了,兩人臉色似乎好看了些,但到底二人什麼時候能醒來,連清虛子心裡都沒有底。

    “方才那東西似鬼而不是鬼,似妖而不是妖,來的時候無聲無息,連為師都險些被它蒙混了過去。而且阿寒是百年難見的純陽之軀,五感異常敏銳,一般的妖邪等閑不能近他身,那鬼物不但能壓制他,還能控制他的心神,委實讓為師覺得不可思議。”

    今夜所有跟女鬼正面交鋒的五個人中,除了清虛子,其他人都在女鬼手底下吃了虧,但常嶸魏波不懂法術,沁瑤有傷在身,也就罷了,為何連早有防備的阿寒都未能逃過那女鬼的暗算呢?

    沁瑤眉頭緊緊擰著,歪著頭只顧思量那女鬼的樣貌,將腦海裡認識的人仔仔細細搜羅了一圈,也未能找到與女鬼長相相似的人,她記憶力向來不錯,總不至於錯認一張從未見過的臉,究竟在何處見過那女鬼呢?

    思量了半晌,一抬頭才發現師父正目光沉沉地望著她,那目光帶著濃濃的探究和琢磨,她不由有些摸不著頭腦,問:“怎麼了師父?”

    清虛子以為沁瑤揣著明白裝糊塗,心裡的火蹭蹭蹭往上冒,一指地上的兩人道:“我問你,他們兩個既然是瀾王世子身邊的護衛,為何會深更半夜出現在瞿府?”

    沁瑤不由想笑,師父這也太後知後覺了吧,都幫著她將常嶸他們從府內搬到府外了,又吩咐了阿寒去宮裡給藺效送信,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問這句話。

    她理直氣壯地回說:“我不知道。”

    清虛子見沁瑤回答得聲勢頗足,疑心自己想岔了,狐疑道:“不是瀾王世子派他們來的?”

    沁瑤瞥他一眼:“師父,這兩日我一直在家養傷,若不是被那厲鬼糾纏,也不至於將您從青雲觀大老遠請來,今晚的事您從頭到尾都參與了,您覺得有什麼事是我知道,而您不知道的嗎?”

    清虛子一噎,仍要說話,馬蹄聲突兀地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響起,一行人由遠及近到了瞿府門前。

    清虛子掀開簾子,一眼便看見了藺效,見他身著三品武將官服,氣度出眾,相貌俊逸,即便在濃重的夜色下,也難掩其龍彰鳳隱之姿,不由隱隱嘆了口氣,這家的男子個個都生了一副好皮囊,先不說家世,便是這相貌也是萬裡挑一了。

    也難為沁瑤能不為其所惑,守得住本心。

    除了阿寒,藺效身後還跟了幾位瀾王府的護衛,到了馬車前,藺效翻身下馬,對清虛子行了一禮道:“見過道長,我那兩名護衛現在何處?瞿小姐可還安好?”

    清虛子眯了眯眼,這人外表再謙遜內斂,骨子裡還是那副久居上位者慣有的德行。他身邊的護衛深夜擅闖民宅,他不但毫無赧色,竟然一上來就明目張膽地過問沁瑤的情況,而且還是當著他這個做師父的面。是真吃定了兩家地位懸殊,瞿家只能任他捏圓搓扁嗎?

    “他們現在馬車上,命是保住了,至於什麼時候能醒,且看他們各自的造化了。”清虛子不陰不陽地回道,“貧道有一事不明,今夜我們師徒三人在府中除祟,不知世子的兩位護衛為何會好端端地翻牆而入?”

    聽說常嶸等人暫無大礙,藺效放了心,又見清虛子語帶質疑,他臉不紅心不跳地答道:“最近我瀾王府丟了一件重要物事,有百姓說曾看到夜賊在附近出沒,我便派了幾名王府護衛在此處巡邏,以期能早日找出賊贓。想來我手下方才多半是為了追蹤賊子,這才不小心闖入了瞿府。行事是魯莽了些,卻並無惡意,還請道長莫要見怪。”

    清虛子聽他語氣誠懇,幾乎要疑心是自己錯怪了藺效,只他萬萬不相信世上竟有這般湊巧的事,怎麼每回沁瑤有什麼事,身邊總能見到這位世子的身影。

    “世子。”沁瑤剛下馬車就見清虛子擺著一張臭臉,沒奈何,只好對藺效客氣道:“常護衛和魏護衛方才已服了清心丸,雖然還未醒轉,但氣色好了許多,我這還有兩粒滋補真氣的三陽丹,等他們醒轉後,讓他們服下,應該就沒什麼大礙了。”

    說著便用沒受傷的那只胳膊從腰間的荷包裡掏出藥瓶,倒了藥遞給藺效。

    藺效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動作,見她臉上雖然若無其事,但左邊的胳膊行動遲緩,顯是還未大好,下巴尖尖,短短兩日,似乎又清瘦了不少。

    他心裡隱隱發悶,低聲道:“你好些了嗎?”

    沁瑤點頭笑道:“我好多了,多謝世子掛懷。”轉過身,就要掀開車簾,請藺效他們重新安置常嶸和魏波。

    藺效一眼看見她雪白脖頸上幾道青黑色的指痕,不由一震:“你脖子上怎麼了?”幾步上前,一把攬過她的肩膀,低頭細看。

    清虛子怒不可遏:“世子請自重!”

    沁瑤連退幾步,一臉錯愕地看向藺效。

    藺效怔在原地,深悔自己失態。他想起上回在韋國公府,她提起夏荻輕薄她時的表情,那般的厭惡和不屑,想來深惡此事,如今自己一時忘情,失了分寸,不知會不會從此被她視為登徒子之流。

    “世子——”車簾突然掀開,常嶸從車裡冒了出來,目光呆滯,神情很是迷茫。

    沁瑤見藺效面色灰敗,對常嶸的話恍若未覺,這才意識到方才師徒二人反應過大,錯怪了對方的一片好意,白白讓人下不來台,忙順著常嶸的話解圍笑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藺效微松口氣。

    魏波這時也跟在常嶸身後下了車,兩個人真氣還未恢復,走起路來腳底下像踩了棉花似的。

    藺效看在眼裡,想起沁瑤的話,便將三陽丸給常嶸和魏波道:“速速服下吧。”

    常嶸吃了藥,心有余悸道:“今夜那女鬼著實嚇人。”將之前的事從頭到尾細細跟藺效說了,當然,略去了藺效派他們來保護沁瑤一截,只說他們路過此地,恰好撞見那鬼物。

    藺效眉心凝在一處,擔憂地看向沁瑤道:“那女鬼為何好端端地會纏上了你?近些時日,你可曾去過什麼不該去的地方?”

    沁瑤搖頭:“自前日從大隱寺回來,我便未曾出過門,實在不知這女鬼的來歷。”

    清虛子轉身往府內走:“萬事有果必有因,那女鬼不會無緣無故纏上你,你身上必有她所求,只咱們現在還不明白她所求究竟是什麼罷了。這些時日,師父和師兄寸步不離地守著你,總歸要將這鬼物除去了,咱們再回青雲觀。”

    藺效聽得這話,心定了定。

    見沁瑤拔腿便跟著清虛子往府內走,他身形一動,攔在沁瑤身前道:“瞿小姐請留步,我有兩句話想跟你說。”

    沁瑤不得不收住腳步,抬頭看向藺效。

    藺效個子很高,兩人相對而立時,沁瑤只齊他的下巴。

    因著薄雲遮月,夜色昏黑,藺效大部分的臉龐都掩映在半明半暗中,沁瑤一時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他的目光異常明亮,落在自己臉上,無端讓人產生一種灼熱的錯覺。

    這種陌生的感覺讓她不安,她微微側頭避過藺效的目光,清清了嗓子,故作鎮定道:“世子但說無妨。”

    哪知清虛子見此情景,剛邁入瞿府大門的右腳倏地收回來,轉身下了台階,直奔沁瑤道:“磨磨蹭蹭做什麼,快跟師父回府!”

    沁瑤被師父拽得一趔趄,表面上雖狼狽,心裡卻如釋重負,也來不及看藺效的表情,忙順水推舟隨著師父進了大門。

    藺效幾日未見沁瑤,本想借此機會多看沁瑤兩眼,說兩句話,誰知就這樣被清虛子給橫插一腳,壞了打算。他在原地失望地站了許久,直到沁瑤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後,才陰著臉上了馬,郁郁地離開瞿府。

    常嶸跟魏波等人大氣不敢出跟在藺效身後,不時互相心照不宣地對對眼,他們之前總覺得瞿府太過寒酸,瞿小姐有些配不上世子,如今看來,還不一定誰瞧不上誰呢。

    ————————————————————————

    一連幾日,女鬼再未出現過,沁瑤的肩傷卻一日一日見好了。

    清虛子為了守護沁瑤,撇下青雲觀的事務,在瞿府住了半月之余。

    如今眼見得沁瑤身體好轉,女鬼又未再登門造訪,便決定留了阿寒在瞿府照應沁瑤,自己先回青雲觀主持事宜。

    期間王應寧遞了帖子來看了沁瑤好幾回,沁瑤喜她知禮良善,王應寧則欣賞沁瑤古道熱腸,此後兩人便時有往來。再就是靖海侯又派人送來一堆珍稀藥品,同時吩咐那位老郎中隔日來瞿府給沁瑤請脈。

    奇怪的是馮伯玉再也沒露過面。

    沁瑤在府裡一連拘了好些日子,好不容易肩傷得愈,便想著出門走動走動。瞿陳氏拗不過女兒,正好這日要出門采買些補品和胭脂水粉,便帶了沁瑤和阿寒一同出門。

    到了賣水粉鋪子的雲容齋,沁瑤剛下馬車便聽有人喚她:“阿瑤妹妹!”

    沁瑤回頭一見,綻開笑容道:“馮大哥。”

    馮伯玉比前些日子黑瘦了些,人卻很精神,走到瞿府馬車面前,先給瞿陳氏行禮:“這些日子家慈與舍妹來了長安,侄兒忙著安置母親和妹妹,好些日子未能上門給伯母請安。伯父可好?伯母可好?阿瑤妹妹可好?”

    沁瑤這才注意到馮伯玉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對衣飾素淨的母女,正眼含笑意地看著這邊。

    母女倆眉眼都與馮伯玉有幾分相似,尤其是那位依在母親身旁的少女,幾乎跟馮伯玉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走在路上,任誰都能看得出兩人是兄妹。

    瞿陳氏笑得合不攏嘴:“都好!都好!”又指著那對母女問馮伯玉,“那邊可是馮夫人和馮小姐?”

    馮伯玉稱是,笑著引了母親和妹妹過來與瞿氏母女認識。

    馮夫人似乎不太善於交際,說話時束手束腳的,處處透著小家子氣。馮小姐卻比母親爽朗許多,一笑時露出兩個深深的梨渦,甜甜地直管瞿陳氏叫:“瞿伯母。”又拉著沁瑤自我介紹:“我叫初月。”

    沁瑤以往曾聽哥哥提起過,馮伯玉父親早亡,家中只得一個寡母並一個妹妹,當年父親死後留下一些薄產,馮伯玉小小年紀便支應門戶,不但將父親留下的家產打點得妥妥當當,還一路順風順水考到了長安,說起來頗為不易。

    眼見得馮初月熱情開朗地跟她打招呼,沁瑤忙也高高興興地回應:“我叫沁瑤。”比對下來,兩人同年所生,馮初月只比沁瑤大兩個月。

    說話時才知道,前些日子馮伯玉托人變賣的家鄉田產和鋪子有了著落,馮夫人和女兒拿著賣田所得的銀錢來長安投奔馮伯玉,往後便要在長安安置下來了,這兩日正四處看宅子。

    “這樣再好不過了。”瞿陳氏笑著對馮夫人道,“伯玉年少有為,被皇上欽點了在大理寺任職,若能在長安置辦宅子,把你們母女倆安頓下來,也省得一家人兩地分隔,牽腸掛肚的。”

    “可不是。”馮夫人連連點頭,再多的交際場面話卻說不出了,只一味笨拙地應和著瞿陳氏。

    馮伯玉在一旁不著痕跡地替母親圓著場子,三言兩語便化解了母親言語上的尷尬。

    兩家人既然遇到了一起,瞿陳氏有意跟馮夫人交好,便提議在附近找家味道不錯的食肆,也好請初來乍到的馮家母女嘗嘗地道的長安美食。

    沁瑤欣然附議,她許久沒聽到平康坊那幾樁案子的進展了,正愁沒機會跟馮伯玉打聽呢。

    恰好雲容齋附近有家飄香樓鵝鴨炙做得不錯,馮伯玉來這吃過好幾回,印像頗佳,便笑說要請瞿陳氏等人去飄香樓嘗嘗鮮。

    進了店內,馮伯玉斟酌著點好了菜,看著沁瑤道:“好些日子沒見你了,最近跟你府上那位老先生功課學得如何?”

    那日大理寺之事被皇上下了封口令,一點風聲都沒透出來,馮伯玉顯然並不知道沁瑤受傷之事。

    沁瑤跟母親暗暗對了個眼色,也不點破,只笑道:“這些時日傅老先生抱恙,大半時候都讓我自行溫習功課,笛子卻是撂了好一陣未學了。”

    馮伯玉目露隱憂,道:“這可怎生是好,下月你便要去雲隱書院讀書了,功課可能應付得來?”語氣中滿是關切。

    沁瑤還未答話,馮初月在一旁好奇地開口了:“阿瑤妹妹,你要去書院讀書了麼?我早前聽哥哥說過長安有一座女子書院,是不是就是你要去就讀的那家雲隱書院?”

    沁瑤點頭:“正是。”

    馮初月似乎很是羨慕:“書院裡都教些什麼?琴棋書畫?詩詞曲賦?”

    沁瑤萬想不到馮初月會對雲隱書院產生興趣,怔了一怔,笑道:“這家書院已封禁了二十余年,近日才重開招攬學生,我對書院裡的章程也沒個頭緒。也許就像你說的那樣,教些琴棋書畫吧。”

    馮初月出了一回神,轉頭看向馮伯玉,推著他的胳膊撒嬌道:“哥,我也想去書院裡學學東西。”

    馮伯玉露出為難的神色,耐著性子對馮初月道:“這雲隱書院是皇家所辦,所招學生俱為當朝三品以上官員之女——”言下之意,你哥哥還不夠品級。

    馮初月難掩失望,好一會,才悠悠地嘆口氣,托著腮道:“哎,長安好是好,就是規矩太多,處處都拘著人,不若我們原州自在。”

    沁瑤覺她性子率直可愛,噗嗤一笑,剛要拿話開解,樓上正好有人下來,看見沁瑤,咦了一聲,出聲喚道:“瞿小姐。”那聲音軟軟糯糯,帶著股怯生生的味道。

    沁瑤聞聲一望,起身招呼道:“秦小姐。”

    秦媛還是一副弱不經風的模樣,氣色倒比上回在大隱寺時好了許多,穿了件翡色襦裙,披著同色羽緞披風,身姿娉婷,身旁擁著一大群丫鬟僕從。

    馮氏母女似是從未見過這等豪門千金出游的陣仗,忙跟著沁瑤手足無措地起身,尤其是馮母,手腳都不知如何擺放了。

    馮伯玉暗暗嘆氣,拉了母親落座,低聲撫慰兩句,馮母臉色這才見轉。

    秦媛看了看沁瑤身邊的馮伯玉等人,猶疑片刻,走過來紅著臉對沁瑤道:“上次的事本該我親自登門拜謝,但我回府後便病了,這兩日方能出得了門——”說著又顧忌地看一眼馮伯玉等人,壓低嗓門道:“你可好些了?”

    沁瑤心裡閃過一絲怪異的感覺,怎麼才半月不見,秦小姐的待人接物功夫圓熟這許多?

    想起上回母親說到秦媛生下來便失去了母親,雖然金堆玉砌中長大,身世卻不可謂不可憐,心中憐惜,便將那股疑惑暫且壓下,低聲回道:“我好多了,多謝令尊遣人給我看病,說起來還未好好謝謝你們呢。”

    又往她身後看:“令尊不曾陪你出來?”

    秦媛點頭:“來了。我阿爹今日正好休沐,見我許多時日未出門了,便帶我出來散散心。”

    她話音未落,身後僕從忽傳來一疊聲的請安聲:“侯爺。”

    隨後走進來一位錦衣男子,五官清朗,風姿出眾,雖已過而立之年,但舉動間透著股雍容清和的貴氣,甫一進來,便吸引了店內諸人的目光。

    馮初月呆呆地望著那名男子,眼珠子都不會轉了。

    瞿陳氏也在沁瑤身後低低地驚呼一聲:“秦小侯爺?!”

    沁瑤聽在耳裡,想起母親曾說過秦征曾經是當年風靡長安的美男子,上回在大隱寺匆匆一瞥,未曾仔細留意他的長相,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秦媛忙握了沁瑤的手走到秦征身前,低聲道:“阿爹,她便是瞿小姐。”顧忌著馮伯玉等人在旁,聲音壓得很低。

    秦征肅然起敬,對沁瑤點頭道:“瞿小姐身上的傷可大好了?”

    “好多了。“沁瑤忙給秦征回禮,”說起來,還未謝過侯爺派了府中郎中給我診治,又送了許多補品藥材,勞侯爺掛心了。”

    “應該的。”秦征目露首肯,“沒想到瞿小姐小小年紀便這般俠肝義膽,著實讓秦某刮目相看。上回在府上見到乃兄,不過弱冠之年,卻謹言守禮,穩重如山,由此可見府上家風清正,能養出這麼出眾的一雙好兒女。”

    瞿陳氏聽見此話,笑得合不攏嘴:“多謝侯爺謬贊。”心裡卻是感慨萬千,曾幾何時,秦征對她來說直如天邊明月,只能遙相仰望,不曾想此生也有得他一聲贊許的一天。

    馮初月見狀,悄悄地走至沁瑤身旁,也學著沁瑤的樣子,紅著臉給秦征行禮道:“馮氏初月,見過侯爺。”

    馮初月生就一把好嗓子,說話時聲音清甜清甜的,這會含著羞意,愈發如月下清泉般清澈好聽。

    秦征父女一頓,同往馮初月望去。

    瞿陳氏目瞪口呆,馮家小妹這是唱的哪一出?

    馮伯玉面色一黑,幾步上前將馮初月攬至身後,給秦征施了一禮道:“舍妹初來長安,不懂規矩,侯爺萬莫怪罪。”

    秦征這些年沒少見過這種不請自來、主動攀扯的懷春少女,聞言對馮伯玉點點頭,不再多看馮初月,只對瞿氏母女道:“往後若有什麼地方需要秦某幫忙的,直管派人到靖海侯府吱應一聲,今日出來得久了,怕阿媛身子受不住,我們這便先走一步。”

    沁瑤母女知道秦征極為珍視秦媛這個女兒,向來是捧在手裡怕飛了,含在嘴裡怕化了,聞言並不訝異,忙道:“秦小姐身子要緊,侯爺請自便吧。”

    秦媛依依不舍地拉了沁瑤的手,小小聲道:“過些日子我在家中設宴,你到時候一定要來。”

    沁瑤笑著應了。

    ————————————————————————

    經馮初月鬧這麼一出,沁瑤等人吃飯時氣氛就有些怪異。

    阿寒一如既往地埋頭專心吃飯,毫無存在感。

    馮伯玉繃著臉一言不發,不時拿刀子似的目光掃妹妹一眼。

    馮母忍羞含臊地吃了半碗飯,便推說腹脹吃不下了。

    而罪魁禍首馮初月卻毫無所覺,一個勁地給沁瑤和瞿陳氏夾菜,熱絡得讓人沒法拒絕。

    吃完飯,一行人出了飄香樓,馮初月親親熱熱挽了瞿陳氏的胳膊,伯母長伯母短的叫個沒夠,倒把自己母親撇在一旁。

    沁瑤陪著馮母說了一會話,轉頭見馮伯玉情緒有些低落,想著馮家家事輪不到她這個外人置喙,她只好拿別的話來開解。

    “馮大哥,平康坊那幾樁案子有眉目了嗎?“她有意落下兩步,跟馮伯玉並肩而行。

    馮伯玉看一眼沁瑤,緊鎖著的眉頭一松,道:“尚無眉目。上回你提醒我之後,我尋訪了好幾日,總算找到小重山那名舞娘訂制耳墜的那家首飾鋪子。店家說,那對耳墜是店中匠人一時興起繪制打造的,僅此一對,被小重山那名舞娘買走之後,再未出產。而且那晚韋國公府夜宴,確實曾邀了小重山的舞姬前去獻舞,是以你那天晚上在韋國公府見到的那名女子,多半就是這位名喚柔卿的舞姬了。“沁瑤聞言,眼睛一亮。

    馮伯玉明白沁瑤想說什麼,搖頭道:“但那晚韋國公府宴請賓客多達上百人,而且柔卿是在韋國公府夜宴半月之後才遇害的,就算確認了當晚跟柔卿說話的那名男子的身份,也不能斷定他就是凶手。”

    倒也是。沁瑤暗暗點頭,換一個思路:“前頭那兩位死者呢?可有什麼線索了?”

    馮伯玉頓時面色變得有些難看:“都未查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但奇怪的是,那位獄中自縊的文娘明明死在林窈娘和薛鸝兒之後,屍首卻在短短數日之內便腐敗得不成形了,如今停放文娘的那間殮房屍臭衝天,因未結案,暫時也不能下葬,弄得寺內同僚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無人敢到那間殮房去。”

    屍首短短數日之內腐敗?

    沁瑤腦中像驟然劃過一道閃電,凝眉思忖半晌,忽道:“馮大哥,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

    馮家置辦的新宅子位於長安城的西北角,離馮伯玉就職的大理寺隔了大半個長安城,說起來比之前馮伯玉賃租的那座宅子偏遠得多,往後上衙不甚方便,但好在因位置偏僻,價錢比繁華街市處的宅子便宜一大半還有余。

    幾間廂房都頗為敞亮,格局分配合理,難得前主子還是個雅致人,院中錯落地種了幾株玉簪花,一進院門便有暗香湧動,是個極幽靜雅致的居所。

    三日前跟馮家人告別之後,沁瑤便一直在家裡等馮伯玉的消息。

    誰知當日馮家托人買宅子的事有了著落,這幾日馮伯玉跟母親妹妹忙著搬新居的事,一直沒機會去找沁瑤。

    馮家一家三口都是麻利人,不到三日功夫就把新宅子收拾出了個大致的輪廓,一閑下來,馮伯玉想起沁瑤托他查辦的事,便索性借喬遷之名,請了瞿氏兄妹到家中一聚。

    馮家幾個舊僕因不是走的官道,還在來長安的途中,馮伯玉托人買的兩個昆侖奴又還未上手,笨手笨腳的,不是打碎茶盅,就是燒糊了飯菜,馮母心疼不已,不肯再讓他們插手家務,大部分家務都恨不得親力親為。

    比如眼下滿院飄著的酪餅香便是馮母親自下廚烤出來的。

    瞿子譽在書房翻閱馮伯玉的藏書,沁瑤、馮初月和阿寒三人並排在廊檐下的台階上坐著,一人拿一塊酪餅在嘴裡啃著。

    “阿瑤,你跟靖海侯家的秦小姐是怎麼相識的?”馮初月狀似無意地問沁瑤。

    沁瑤往嘴裡送餅的動作一頓:“我們同是雲隱書院的同窗,有一次同在某位同窗家吃飯,我跟秦小姐臨桌而坐,就這樣結識了。”

    馮初月點頭,繼續追問:“那秦小姐生得那樣好看,她阿娘想必也是位大美人吧?”

    沁瑤心下雪亮,眨眨眼睛,含糊道:“我跟秦小姐只見過兩回,對她府中情況也不甚清楚。”

    馮初月難掩失望,眼睛望著院中的玉簪花,半晌無言。

    沁瑤暗暗皺眉,這馮初月看著聰明,所思所想卻頗有些離經叛道,前幾日在飄香樓,無人引見,她竟主動上前跟靖海侯請安,目標明確,行事直魯,與她哥哥馮伯玉的為人大相徑庭。此番又明裡暗裡打探靖海侯的家事,莫非真對靖海侯動了什麼心思不成?

    正想著,馮伯玉從院外匆匆進來了。

    沁瑤三人齊齊站起,打招呼道:“馮大哥回來了。”

    瞿子譽聽到動靜,從房中走出來,笑道:“你今日是怎麼了,請了咱們到你府中來做客,自己卻這時候才回來。”

    馮伯玉笑道:“對不住,對不住,今日手中好幾樁案卷等著整理,不知不覺耽誤到這時候了。”

    過了一會,趁人不注意,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悄悄地遞給沁瑤:“這是從文娘頭上剪下的頭發。”

    沁瑤還未打開紙包就已經聞到一股淡淡的腥臭了,想著馮伯玉不知是怎麼克制著惡心從一具高度腐爛的屍首上剪下頭發的,心下感激,忙悄聲道:“多謝馮大哥。”

    馮伯玉未說話,只笑著看一眼沁瑤,便轉身去書房找瞿子譽去了。

    馮初月這時正好在膳房中幫著母親裝盤,院中只有沁瑤和阿寒兩人。

    沁瑤跟阿寒一對眼,迅速打開紙包,就見裡面放著一束干枯無光的頭發,顏色漆黑,跟雪白的宣紙形成強烈對比。

    “拿出來吧。”沁瑤開口道。

    阿寒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張指陰符,暗暗念咒,欲將手中符紙置於那束發絲之上。

    誰知他剛伸出手,還未接近紙包,符紙在就“茲”的一聲,在他手中燃燒起來了。

    沁瑤和阿寒齊齊面色一變,這指陰符不比無涯鏡,不能識別極細微的邪祟之氣,通常只有邪祟之氣積聚到一定程度時,方能引起符紙自燃。

    看樣子,文娘果然不是自縊而亡,是被邪靈所害,而且看這指陰符的反應,似乎還不是尋常的邪魅,而是衝天怨靈!

    沁瑤胸中激蕩,霍的起身,恨聲道:“咱們都被騙了!”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45
發表於 2017-1-26 10:46:36 |只看該作者
    第44章

    用過晚膳,沁瑤悄悄將馮伯玉拉至書房,將方才指陰符自焚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他。

    馮伯玉難掩驚異:“你是說,文娘並非自縊而死,而是被邪靈所害?”

    沁瑤知道馮伯玉從未跟妖魔鬼怪打過交道,一時半會估計很難接受這個推論,便將懷中的指陰符掏出來給他看,耐心地解釋道:“指陰符是道門中人常用的入門級別符箓,雖然級別低,制作也很粗陋,但因為它使用方便,鑒別力算得不錯,是以常有道友拿來查驗是否有邪靈作祟。”

    但也因為它只能識別累積到一定程度的邪氣,像清虛子這般道行高深的道士,通常是不屑於用指陰符的。較重的怨氣清虛子早已不用借助外力便能感知,而難以覺察的邪氣自然有鎮觀之寶無涯鏡大顯神威,總歸沒有指陰符的用武之地。

    沁瑤跟阿寒也是清理青雲觀的庫房時,無意中翻出一堆未曾用過的指陰符,想著扔掉可惜,這才各自藏了一堆在身上,馮伯玉雖然很想相信沁瑤的判斷,但語氣裡仍帶著疑惑:“可我上回曾聽你和清虛子道長說過,文娘的養女林窈娘雖然死狀恐怖,卻並非被邪祟所害,而那晚在大理寺外,道長用寶鏡試探柔卿的遺物,也並無任何邪魔作祟的跡像,怎麼反倒是死在獄中的文娘屍身上,會查出邪氣呢?”

    沁瑤沒有急著接話,盯著案幾上的花梨木筆架思忖了一會,抬目看向馮伯玉道:“馮大哥,借案上的紙筆一用。”

    馮伯玉微怔,點點頭道:“請便。”

    沁瑤便起身走至案幾之後,一挽衣袖,提筆寫了起來。

    馮伯玉近前,想隔著案幾看沁瑤寫些什麼,剛走到桌前,一股馨甜的少女幽香猝然直鑽鼻尖。他心神一蕩,目光不自主落在沁瑤烏鴉鴉的秀發上,那股甜香正是從她的發髻中傳出來的,有些像玉蘭花,似乎又有點腊梅的影子,若有若無,縈繞鼻尖。

    他努力掩飾著自己的失態,鎮定自若地低頭去看沁瑤筆下所畫的事物,看了半天,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只一味無意識地盯著沁瑤拿著筆的雪白皓腕發怔。

    瞿子譽來書房找馮伯玉,一進門便看見二人情形,腦中轟然作響,面色變了幾變,遲疑了好一會,才緩緩退了出去。

    沁瑤這時停下筆,將紙上所寫內容指給馮伯玉看:“馮大哥你看,這是這段時間以來死在平康坊的幾名女子。第一個死者是薛鸝兒,被挖了喉嚨,第二名死者便是林窈娘,被剜雙目,緊接著便是文娘,在獄中自縊而亡,最後一位是小重山的舞姬柔卿,被削下了鼻子。”

    馮伯玉依言看向沁瑤手中的紙箋,果見她將幾名死者按照姓名及死狀依次列於紙上,條理有序,一目了然。

    “薛鸝兒、林窈娘和柔卿我和師父分別用不同的法子試過,證實他們三人之死確實不是邪祟所為,也正因如此,我和師父最初根本沒想到去驗文娘的屍首。”

    馮伯玉帶著恍悟道:“你是因為聽我說起文娘的屍首腐敗得太快,才對她的死因起了疑心?”

    沁瑤點頭:“這幾年我隨師父捉妖除祟,曾見過不少被怨靈害死之人的屍首,它們不同於正常死亡者的屍首,因著邪氣附體,往往腐敗得極快,是以聽你提起後,我才想著用指陰符查驗文娘。”

    馮伯玉沉吟道:“難道說,當日文娘被關在大理寺之後,有邪靈潛入獄中將其害死,卻故意讓我們誤以為文娘是自縊而亡?”

    “我不知道。”沁瑤思忖著搖頭,“我只是覺得那幾名女子的死狀太過奇怪,似乎與傳說中一個邪祟害人的手法極像,但我卻未在她們身上找到邪靈作祟的證據。今日好不容易驗出文娘屍首上有邪氣,卻又是幾位死者中唯一五官俱全的那個,所以……我也有些糊塗了。”

    馮伯玉聽得此話,眼睛一亮,起身踱了兩步,看向沁瑤道:“你倒提醒了我。記得當日文娘誣陷王以坤時,那套構陷的證詞顛三倒四,漏洞百出,輕易便被御史台給一一識破,隨後她便因誣陷不成,反被關入了大牢。我和文遠當時還覺得奇怪,怎麼那文娘混跡風塵多年,行事說話卻這般愚蠢。如今想來,會不會她當時是有意如此?”

    “有意如此?”

    馮伯玉腦中的猜測漸漸成形:“文娘自從收養林窈娘之後,將她當作搖錢樹教養了多年,平日裡嚴防死守,生怕林窈娘背著她生出什麼異心,所以但凡林窈娘有個什麼風吹草動,結交了什麼朋友,她必然沒有不知道的道理。”

    他頓了頓:“我隱隱覺得,當日林窈娘被害,文娘十有八!九知道凶手是誰。”

    沁瑤眼睛睜大:“馮大哥你是說,文娘因為知道凶手是誰,怕被滅口,所以才故意裝瘋賣傻,誣陷王以坤,以期能被被關入大牢,好躲避凶手的殘害?”

    馮伯玉沒接話,只靜靜地望著沁瑤。

    “這太荒唐了!”沁瑤覺得不可思議,“要逃避凶手的追殺,往哪去不好?她可以逃離長安,逃往關外、蜀中!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容身?為什麼偏偏要往大牢裡逃?”

    馮伯玉不急著反駁沁瑤,默然想了片刻,復又開口道:“文娘出身卑賤,於風塵中摸爬滾打多年,所思所想又與你我不同,恐怕她早在發現林窈娘的屍首時,便已想好了一萬種逃跑的方法,倘若能逃,她自然不願遭受牢獄之災。”

    沁瑤漸漸明白過來:“可她偏偏卻反其道而行,選了一個最蠢的法子——”

    馮伯玉微微一笑:“是蠢法子還是聰明法子,咱們沒有身處文娘當時的處境,一時也無法下定論。且先試想,如果文娘知道自己怎麼也逃不過凶手的追殺,怎麼都難逃一死,為求活命,由不得她不另辟蹊徑,到了彼時,尋常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囹圄之災,對她來說,也許是能活下來的最後一線希望——”

    沁瑤滯了一會,緩緩點頭道:“沒想到幕後之人竟能讓她畏懼到這個地步…如此看來,凶手恐怕不是尋常的布衣百姓。”

    她側頭想了想,繼續道:“而且依照目前的幾樁案子看來,此人心思還不是一般的縝密,一路行來,連殺四人,卻幾乎未留下任何破綻。也難怪文娘縱然殫精竭慮,到最後還是沒能逃過對方的追殺。”

    馮伯玉目露贊許。

    沁瑤又將手中紙箋展開,研究上面的幾名死者姓名道:“如果真如我們所料,這四位死者是被這位位高權重之人所害,那他割去死者五官的目的是什麼呢?單純的虐殺為樂?還是另有所圖?”

    兩人都若有所思,久久無言。

    沁瑤忽想到什麼,臉色一白,道:“馮大哥,我以前聽師父說起過,幾十年前,曾有妖物為了給同伴還魂,四處挖人五官,之後將收集好的五官拼做一處,布陣作法,因這法子太過陰邪,最後驚動了佛道兩家,眾高人合力將那妖物打得魂飛魄散後,定下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但凡有邪物使喚該類邪術,佛道中人,人人得而誅之——”

    她隱隱有一個猜測:“馮大哥,你說會不會有妖物為了不引起道家中人的注意,故意借凡人之手出手害人,好讓咱們查不出死者身上邪靈作祟的痕跡呢?”

    馮伯玉皺眉:“可如果咱們之前猜得沒錯的話,害死窈娘等人的凶手並非泛泛之輩,所作所為又頗有章法,說明他並未喪失心智,又為何會甘心情願受妖物驅使,濫殺無辜呢?”

    兩人抽絲剝繭,層層剖析,卻發現越是深入案子當中,越是迷霧重重。

    沁瑤緩緩搖頭:“我不知道。但如果凶手真是為了布陣而收集五官——”

    她說著,伸出白皙的指頭輕輕滑過手中的紙箋,肅然道:“喉、眼、鼻……如今只差舌頭了,若不盡早將凶手找出來,至少還會有一名女子被害!”

    ——————————————————————————

    長安西市,一家不起眼的酒肆。眼下剛過晨時,正是西市最熱鬧的時候,這間酒肆內卻冷冷清清,一個飲酒的主顧都沒有。

    帳台後坐著一位憨態可掬的中年男子,一張臉白胖圓潤,絲毫沒有棱角,活像一個剛出籠的大白饅頭。

    這饅頭老板的情緒看上去並沒有受到店內生意不佳的影響,臉上始終掛著親和力十足的笑容,不時希冀地朝店門口張望,仿佛隨時准備迎接不期而至的大波客人。

    過了一會,門口終於有了一點動靜,先是一陣錯落的停馬聲,接下來略寂靜了片刻,不聲不響進來幾名極年輕的男子。

    為首那名公子腰懸寶劍,身著皂色長袍,生得俊雅至極,進來後先是打量一番店內情形,隨後淡淡看一眼饅頭老板,一撩衣擺,在進門處的桌前坐下。

    饅頭老板綠豆般的眼睛骨碌碌一轉,忙笑著從帳台後繞出,躬身要上前給那位公子行禮,誰知剛走兩步,他身後的護衛忽然“嗖——”的一聲拔出長劍,低喝道:“站住。”

    那護衛年紀極輕,面容俊秀,目光銳利如刀,語氣非常不善。

    饅頭老板腳步猛地一頓,眼底浮起一抹戾色,臉色變了幾變,旋即又掛上一個近乎諂媚的笑容:“是小的唐突了。不知幾位小郎君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不等他們回話,回身一指帳台後酒架上碼得整整齊齊的一排排酒罐,語氣歡快說道:“店內有上好的綠蟻酒,口碑向來不錯,幾位郎君可要嘗嘗?”

    那名年輕公子聞言,看一眼酒罐,饒有興趣地開口道:“沒想到你這家酒肆看著不起眼,竟有不少好酒,只是不知店家除了綠蟻酒,可還釀制其他佳釀。比如說——百花散?”他聲音低沉有磁性,語氣也甚為和善,那饅頭老板臉上的血色卻瞬間退了個干干淨淨,白饅頭變成了青饅頭。

    他眼睛緊緊盯著藺效,臉色陰沉至極,沉默片刻,忽縱身往後一躍,肥胖臃腫的身子竟然靈活異常,輕輕巧巧便躍到了帳台後。

    緊接著便見他一拍帳台,也不知啟動了什麼機關,那一排酒架竟吱吱呀呀往後一轉,露出了一條縫隙。

    饅頭老板看著藺效怪笑兩聲,猛一轉身,便要從那條縫隙中遁走。

    哪知剛退到縫隙前,先前還在那名公子身後的兩名護衛竟如鬼魅般掠到了他眼前,他還來不及駭然出聲,便覺得雙腿一麻,身子轟然倒地。

    常嶸和魏波面無表情一左一右將饅頭老板提溜起來,扔到藺效腳邊。

    饅頭老板雙目緊閉,心如死灰,他自行走江湖以來,自負武功一流,輕功尤其出眾,以往無論遇到多麼凶險的情況,都能全身而退,誰知今日遇到幾個毛頭小子,竟敗得這般難看。

    而偏偏這樣的高手,卻還任由這位錦衣公子驅使,可見其身份之尊,不用多想,多半是皇室中人。

    他無聲嘆氣,這一回,他恐怕真的攤上大!麻煩了。

    店門不知何時已被關上,日影悉數被遮擋在厚厚的門板之外,屋內有些昏黑。

    藺效垂眸冷冷看著腳邊的饅頭老板,開口道:“說吧,百花散你當日賣給了何人?”

    饅頭老板一言不發,嘴巴閉得像蚌殼一樣緊,他雖然所作所為有悖正道,卻不代表他沒有自己的行規和底線。

    藺效見狀,看一眼常嶸和魏波。兩人會意,俯身將饅頭老板撈起,迫他抬頭看向藺效。

    一看到饅頭老板那副大義凜然的表情,藺效不由一怔,隨即淡淡道:“倒還有幾分骨氣,只是不知道你這骨氣能維持多久。”說著,從腰間抽出赤霄,重重搭在在饅頭老板的右肩。

    饅頭老板只覺得一股大力襲來,全身穴位突然變得麻癢難忍,仿佛身上有無數只老鼠在囓咬,讓人忍不住抓狂。他又驚又懼,緊咬牙關,試圖以內力克制這股錐心之癢,誰知那異感卻越來越強烈,到最後簡直要了他的老命。

    這是一種比死都還難受的凌遲,饅頭老板終於潰不成軍,抖著嗓子大喊道:“我說!我說!”

    藺效收劍回鞘。

    常嶸低聲斥道:“接下來公子問你什麼,你回答什麼,若有半句虛言,便叫你嘗嘗比方才還要難受百倍的滋味。”

    饅頭老板心知此話絕對沒有半點水分,再也不敢逞英雄裝好漢,一邊重重喘著粗氣,一邊忙不迭地點頭。

    藺效再次開口:“何遠道,蜀州人士,善制各類奇毒,江湖人稱毒聖,近年來因被蜀中仇家追殺,你逃至長安,以在西市開酒肆做掩護,暗中重操舊業,販賣你所釀制的各類毒酒毒!藥,我說得可對?”

    “是。”所有底牌都已被對方摸的一清二楚,饅頭老板,不,應該說是何遠道,整個人如同霜打了的茄子,徹底蔫菜了。

    藺效繼續:“近兩月以來,你曾將百花散賣給過何人?”

    百花散便是當日大理寺那幫匪賊所服毒!藥,此藥無色無味,服藥後常無症狀,並不會立即發作,只有在激烈打鬥或運用內力後才會催發毒性,中毒者五髒六腑盡皆腐爛,神仙無救,是以得名“百花散”。這藥並不罕見,坊間偶有流傳,故而在大理寺屍檢那幫匪賊的屍體後,便立即檢出他們所中的毒!藥乃是“百花散”。

    何遠道露出思索的表情,沉吟道:“近兩月來我處買毒!藥的人雖多,買百花散的人卻寥寥無幾——”

    余光瞥見藺效身形微動,以為他又要給他用刑,嚇得忙直起身子道:“我想起來了,上個月深夜確是有一位男子來我處買藥,但他頭裹長巾,聲音也並非用的本音,是以我雖然有意探知對方的來歷,最後卻也——”

    藺效見狀,冷冷地對常嶸使了個眼色,何遠道頭皮一麻,忙狠狠甩自己一個耳光,急聲道:“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那人出店之後,我曾偷偷跟了他一段。那人一直走到西市街尾處,見身後無人,這才將兩個胳膊上包著的布套摘下,我恍惚看見——那人的左手,只有四指。”

    見藺效未置可否,何遠道指天發誓道:“其他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百花散因所需藥材種類繁多,所需成本不菲,賣的價錢可謂天價,一年最多賣給一兩個主顧,所以每回來店裡買百花散的主顧我都格外留心。”

    藺效似乎對何遠道的行事風格知之甚詳,知道他斷不會不追究買家的底細,便又問:“你可知那人家住何處?”

    何遠道搖頭:“我跟蹤他出了西市,路邊早有一輛馬車候著他了。我見馬車旁有好些護衛,怕暴露了行蹤,只好作罷。不過那馬車行走穩固,又甚為寬敞,不像尋常人家所用之物,加上那幾名護衛又都內功深厚,我猜,那男子多半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何遠道還要繼續往下說,譚啟忽從門外進來,走至藺效身邊,附耳說了句什麼。

    何遠道偷眼看過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仿佛剛一聽完手下的回報,錦衣公子原本平靜無波的眸子就起了微瀾,清冷的神情也瞬間柔和了不少。

    他正暗覺奇怪,就見那錦衣公子倏的起身,吩咐他身後那兩名年輕護衛道:“將他送至大理寺。”

    利落說完,提步便往外走。

    —————————————

    昨晚離開馮府之前,沁瑤特意跟馮伯玉打聽了小重山舞姬柔卿買耳墜的那間首飾鋪子的地址。

    回來後輾轉了一夜,沁瑤決定去那家鋪子親眼瞧瞧。吃完午飯,沁瑤只說要回青雲觀一趟,征得了母親同意,便跟阿寒從瞿府出來,兩人直奔西市。

    西市與東市相比,所埠商品更為繁雜,從貴到賤,一應俱全。沁瑤和阿寒被滿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擠散了好幾回,才終於在西市盡頭一條不起眼的窄巷內找到他們要找的那間鋪子。

    門口停著一溜或低調或氣派的馬車,與店鋪門口灰撲撲的門臉極不相稱。

    “潤玉齋——”沁瑤生怕自己弄錯了,抬頭仔細打量了鋪子招牌好一會,才對阿寒點頭道:“多半就是這了。”

    兩人進得店內,這才發現鋪子雖然外表看著不起眼,內裡卻裝飾得貴而不俗,比之名聲在外的摘星樓來絲毫不差。摘星樓近年來日漸浮誇,店內恨不能連一桌一椅都鑲金砌玉,造作得厲害,這潤玉齋卻布置得處處雅致,雖是首飾鋪子,難得還透著一股書卷氣。

    店家一見沁瑤和阿寒進來,便露出個極歡悅的笑容,迎上來笑道:“歡迎光臨,敢問二位今日是來做首飾還是取訂好的首飾的?”

    沁瑤努力做出一幅老練的模樣,一邊打量店內裝飾,一邊閑閑往內走:“我聽一個友人說你們鋪子做首飾做得極好,只要畫了樣子給你們,什麼稀罕首飾都能做得出來,可是如此?”

    店家毫不遲疑地點頭,笑道:“小娘子這話著實不差,咱們東家祖上便是做首飾的匠人,造首飾的手藝那可是長安城數一數二的,只要您能說明白您想要什麼樣的首飾,就基本沒咱們店裡匠人做不出來的。”

    沁瑤含笑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箋,展開給店家看:“那就再好不過了。我前些日子曾見人戴過一副耳墜,極合我的心意,可我輾轉找了好些首飾鋪子,都沒能找到一模一樣的款式,不知貴店能否照著這紙箋上的樣子訂做一副?”

    店家低頭往紙上一看,略怔了征,道:“可是巧了,您這紙上畫的耳墜正是出自咱們店家之手,我記得前些日子還有一位年輕郎君來店裡打聽過這副耳墜呢。”

    說著,用手在頭頂處一比量,道:“那小郎君大概這麼高,生得可俊了。”

    沁瑤知道店家說的多半是馮伯玉,忙接話道:“可見這耳墜做得精妙非凡,所見者都過目不忘。”又做出一副急於求得心頭好的模樣道:“既然是貴店所出,想必再造一副同樣的耳墜不算難事,這樣吧,今日我便下訂,等你們做好了,我再上門來取貨。”

    店家為難地笑道:“這位小娘子,實不相瞞,這副耳墜的模樣倒不算難做,但難得的是這造耳墜的石頭,要做出雨滴惟妙惟肖的意態,非碧紋水晶不能得,您想必也知道,這碧紋水晶可是可遇不可求的稀罕物,鄙店這麼些年都只見著過一塊,還是當日那位訂耳墜的小娘子自己拿到店裡來的。得了她這塊碧紋水晶,咱們東家才做出了那般別致的耳墜。所以,您要想做出一副一模一樣的,得先尋一塊碧紋水晶才行。”

    沁瑤心中咯噔一聲,原來那副耳墜竟是用碧紋水晶做的,也難怪能於暗夜中綻出那等惑人的光彩了。可柔卿不過一個小重山尚未贖身的舞姬,平日想偷藏些梯己恐怕都殊為不易,究竟從何處得的碧紋水晶呢?

    更怪異的是,這樣一塊罕見的寶石,到了尋常百姓手裡,莫不欣喜若狂,珍而重之,乃至當作傳家之寶世代相傳,可柔卿竟然隨意拿來做耳墜——

    正想得出神,身旁阿寒拉了拉她的衣襟喚她:“阿瑤,阿瑤。”

    沁瑤抬頭,便見那店家正一臉窘色地望著她,原來他方才唾沫橫飛地跟她說了好些話,沁瑤卻全沒聽見,完全視他於無物。

    沁瑤忙訕訕一笑,道:“抱歉抱歉,我方才盡顧著想去何處弄一塊碧紋水晶來才好,沒注意聽你說話,您方才說到哪了?“店家臉上重又浮現歡愉的笑容,領著沁瑤往一旁的壁閣前走:“像您這般有眼力的買主,這年頭可不多見了。雖然您要的那對耳墜鄙店暫時沒有,但鄙店尚有許多樣式新奇的首飾,全都是長安城獨一無二的,小的敢跟您保證,出了鄙店,您絕對找不到重樣的。”

    沁瑤正好還有好些話想跟店家打聽,便由著他引著自己到了壁閣前,道:“難得見到那般有眼緣的首飾,可惜卻求而不得。對了,你方才說訂首飾的那位小娘子是自己拿了石頭來店裡訂做的?不知她是否還在你們店做了別的首飾?”

    店家一邊將壁閣上陳列的幾個雲水紋花梨木首飾匣子拿下來,一邊道:“那位小娘子以往來過好些回,模樣俊俏,說話又輕聲細語的,十足十的大美人。她有時候一個人來,有時候攜了同伴,但多數時候都是只看不買,您也知道,咱們店裡的首飾好是好,但這個價錢實在是……”

    實在是太貴,沁瑤瞥一眼首飾上標著的價錢,在心裡暗暗接話。

    仿佛聽到了沁瑤的腹誹,店家世故地一笑,接著方才的話頭道:“所以後來那小娘子突然拿了一塊那樣稀罕的石頭來店裡做耳墜,我還有些納悶呢。不只如此,當日她還在咱們店裡買了好些首飾,像是一夜之間變得闊綽了似的,出手好不大方。”

    一夜暴富?沁瑤眉頭蹙起,莫非她和馮伯玉猜得沒錯,柔卿等人的死果然與某位長安權貴脫不了干系?

    店家這時將幾個首飾匣子擱在桌上,在沁瑤眼前一一打開,道:“這幾樣都是咱們東家這些日子新做的首飾,都新鮮熱乎著呢,您看看可有入得了您眼的?”

    沁瑤低頭一看,便見幾個匣子內盛放著形狀各異的首飾,有翠綠欲滴的翡翠蝴蝶,有紅瑪瑙嵌的珠花,有拇指大的東珠做的耳墜,每一樣都流光溢彩,匠心獨具。

    最別致是其中一枚梅花簪子,不知用什麼材質所致,通體晶瑩清透,五枚花瓣雕刻得極其逼真,當中一點粉色花蕊纖毫畢現,跟雪白簪子相映成趣,真真是巧奪天工。

    饒是沁瑤素來不熱衷珠寶首飾,也不免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嘆聲,拿起簪子細細打量起來。

    店家對沁瑤的表現並不陌生,幾乎每一個看中某樣首飾的女子都會流露出這種神情,他得意地一笑,道:“如何?這枚簪子叫雪中尋梅,據東家說,是取意於本朝孟大詩人詩中意境,材質用的是東海寒玉,這種寒玉極為珍惜難得,多年來鄙店也就得了巴掌大的一小塊,東家想著做鐲子太小,做耳墜又太可惜,便做了簪子。您來得巧,這簪子今日才擺出來,若您明日來看,准保已經賣了。”

    誠如這店家所料,沁瑤確實看上了這枚簪子,拿在手上簡直愛不釋手,可她不必問價錢,也知道這等名貴飾物必定價值不菲,遠遠超出她的承受範圍。

    摩挲了好一會,她割肉似的將簪子放回匣子,故作淡然道:“唔,還算不差,但還比不得那對雨滴耳墜。”

    說著作勢欲起身,道:“也罷,既然那對耳墜需得碧紋水晶才能打造,我便試著去尋尋看,若真尋著了,再來貴店做耳墜吧。”

    她明明什麼也不買,卻還東拉西扯了那麼久,眼下甚覺可恥,便准備腳底抹油,做全面的撤退。

    店家仍不死心,試圖阻攔沁瑤道:“您請留步,我這還有一樣首飾您沒過目呢,您且看一看,說不定會合您的心意。”說著轉身,從壁閣上最上一層架子上取下一個紫檀木匣子,小心翼翼打開匣蓋。

    裡頭卻是一串鮮紅欲滴的紅珊瑚項鏈,乍一眼看著無甚特別,離得近了,才發現每一顆珊瑚珠子俱被雕成玉蘭花模樣,雕工繁復,極費心思。

    “這可是咱們東家為店裡的老主顧畫了樣子定制的,這個成色的紅珊瑚可不多見,您若是喜歡,咱們店裡還有一串胚珠,雖不能做一樣的,但可以畫了別的樣子給您定做。”

    確實不差,但依然比不上那根雪中尋梅,沁瑤意興闌珊地笑了笑,搖搖頭,忍不住重又拿起雪中尋梅簪在掌中把玩起來。

    店家察言觀色,低笑道:“我看這根簪子您著實喜歡得緊,別怪小的沒提醒您,鄙店的首飾可都只有獨一份,錯過了可就再沒有了。”

    沁瑤簡直恨不得給自己念一段清心咒,將腦子裡不該有的想頭通通驅散出去才好,剛要義正嚴辭地起身告辭,身旁一直默不作聲的阿寒忽道:“咦,那是不是瀾王世子?”

    藺效今日穿一件皂色長袍,腰間系著根玉色絲絛,頭上未束冠,只一根烏木簪,一身裝扮利落雅致。

    沁瑤是意外,起身打招呼道:“世子,你怎麼會在此處?”

    藺效走近,先對阿寒點點頭,隨後看著沁瑤解釋道:“我恰好在西市辦案,聽手下說你在附近,便來看看,沒想到真的是你。”

    說著,目光落在沁瑤手中的梅花簪,柔聲道:“來挑首飾嗎?”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46
發表於 2017-1-26 10:46:49 |只看該作者
    第45章

    沁瑤顧忌地瞥一眼那位滿臉笑意的店家,將簪子放回首飾盒,起身笑道:“隨便看看,可惜沒有相中的。”

    說著,對藺效使個眼色,邁開步子便往外走:“店家,今日就到這吧,等我什麼時候尋著了碧紋水晶,再來你們店裡做首飾。”

    藺效飛速看一眼桌上的首飾盒,遲疑片刻,見沁瑤已往前走了,只好跟著出來,納悶道:“碧紋水晶?你要用碧紋水晶做首飾麼?”

    沁瑤想起藺效曾幫她夜探大理寺,對幾樁案子的首尾不算陌生,有心想跟藺效說說自己的推測。剛一開口,猛然想起若真和盤托出,不免會扯出馮伯玉私下拿出柔卿等人遺物之事,雖然她相信藺效的為人,還是不願意給馮伯玉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斟酌了一會,便將馮伯玉一節隱去,只說由於自己對幾樁案子太過好奇,央著師父使了些障眼法,師徒二人潛入大理寺,取了柔卿和文娘的遺物來看。

    “我知道這樣做不合規矩,但我總覺得這幾樁案子不那麼簡單,所以才想方設法去驗了文娘的屍首。”沁瑤聲音有些發虛,頭一回在藺效面前說話這麼沒底氣。

    藺效這些日子派人常嶸等人輪班守護沁瑤,怎會不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如今見沁瑤有意維護馮伯玉,他自然不便點破,可一想到沁瑤這些日子寧願去找馮伯玉,也不願找他幫忙,心裡不免又酸又澀。

    默了好一會,方開口道:“阿瑤,我這些日子奉了皇上旨意在查大隱寺之事,一時半會抽不出功夫。但你若要繼續追查平康坊那幾樁案子,我自會去跟劉贊打招呼,你不必有所顧忌,只管去大理寺察看屍首便是了。”

    說完,恨不能再在後面添上一句:不要再去找那個馮伯玉了。

    沁瑤聽了這話,只覺得藺效實在是個面冷心熱之人,心裡不由湧起濃濃的感激:“前些日子已經麻煩過世子一回了,見你事忙,就沒再好意思再去叨擾世子。既然世子不嫌麻煩,往後若有需要世子幫忙的地方,我自會再厚著臉皮去找你。”

    藺效見沁瑤這般鄭重其事,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但心裡那股沉甸甸的悶脹感總算緩解了些。

    他從懷中拿出那晚沁瑤托阿寒去找他時遞給宮人的玉牌,重交還給沁瑤道:“這塊玉牌你依舊拿著,若真如你所說,此案幕後之人有些來歷,恐怕輕易不好對付,你萬莫私自行動。”

    雖如此說,他也知道這句話不過白囑咐,沁瑤的性子向來是遇強則強,若真讓她查出了什麼蛛絲馬跡,恐怕不會因為畏懼困難而輕易放棄。

    沁瑤未來得及答話,常嶸忽從街道另一頭匆匆走過來道:“世子,皇上急召。”

    ——————————————————————————————

    沁瑤和藺效道了別,未回瞿府,徑直跟阿寒去了青雲觀。

    觀內靜悄悄的,一路行來,一個香客及觀內子弟都不見,直走到內院,方看見小道童福元正坐在師父的臥房門口打著盹。

    “師父呢?”沁瑤跟阿寒意識到清虛子多半在午睡,將福元喚醒,悄悄問他。

    福元見是大師兄和大師姐回來了,忙揉著眼睛起身道:“方才觀裡來了一個和尚,師父跟那和尚在房裡說話呢。”

    和尚?沁瑤跟阿寒面面相覷,師父什麼時候跟和尚有了來往?

    正納悶著,房門吱呀一聲,清虛子領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從房內出來了。

    看到沁瑤和阿寒,清虛子面色明顯的一僵,似乎沒料到他們二人會在這個時候回觀。

    沁瑤和阿寒的驚異程度也絕不亞於清虛子,因為跟在師父身後出來的那位和尚竟然是清虛子多年來的死對頭——緣覺方丈。

    沁瑤目光來回在面色鐵青的師父和一臉淡然的緣覺方丈身上掃來掃去,心裡頭直犯嘀咕,師父和緣覺不是歷來水火不容,恨不能老死不相往來嗎?

    而且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緣覺方丈前些日子才因寺內進賊匪一事被官府抓了起來,怎麼此刻卻能大搖大擺地出入青雲觀?

    沁瑤滿腹疑雲,未免唐突,不好一味盯著緣覺打量,只好將狐疑的目光投向師父。

    清虛子顯然沒有向兩位徒弟做解釋的打算,完全無視沁瑤的目光,自顧自引了緣覺方丈便往院外走。

    兩人路過阿寒時,緣覺忍不住停住腳步,靜靜地看向阿寒,目光隱隱透著幾分哀慟和悲憫。

    阿寒茫然地看看緣覺,又看看師父,頗有些不知所措。

    清虛子忍不住重重地咳一聲,緣覺這才回過神來,將目光從阿寒臉上移開,雙手合十對清虛子低聲道:“請留步,不必相送。”聲音倒一如既往的沉靜如水,讓人心定。

    清虛子哼一聲:“沒打算送你,走好。”話雖這麼說,卻站在院中不動,直到目送緣覺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口,方回了廂房。

    沁瑤緊跟在師父身後,很想問問師父緣覺因何事來青雲觀,但瞄一眼師父陰得要下雨的臉色,悄悄吐吐舌頭,又將話全數咽了回去。

    屋子裡簡直針落可聞。過了好一會,還是阿寒不知死活地先開口了:“師父,我和阿瑤用指陰符試出了文娘的屍首上有邪氣。”

    清虛子身子動了動,目光朝沁瑤掃來。

    沁瑤忙坐直身子,老老實實將這幾日的發現都告訴了師父,未免師父不相信她的推論,她甚至將那包包著文娘頭發的紙包重又取出,用指陰符當面試給師父看。

    清虛子微眯著眼,眼看著指陰符剛一靠近紙包中的頭發,幽藍的火苗便自符上竄起。

    漸漸的,清虛子神情轉為凝重:“這文娘便是在獄中自縊而亡的那位?”

    沁瑤點頭,試探著看向師父道:“平康坊死的這幾位女子中唯有她五官齊全,也唯有她的屍首未曾用無涯鏡試探過。若不是偶然聽馮大哥提起,我也想不起來用指陰符來查驗她的屍首。”

    清虛子面色驟然變得極為難看,起身快速地踱了兩步,猛一頓足,看向沁瑤二人道:“你們該記得為師曾跟你們說過,妖界中有一項極為陰毒的邪術,名喚’返陽’。百年前,曾有邪物為使死去同伴復活,四處挖人五官拼做一處,隨後做法招魂,因這種邪術太過血腥殘暴,至今被佛道兩界中人視為天下第一邪術!”

    沁瑤和阿寒齊齊點頭:“自然記得。”

    清虛子自嘲地笑了笑:“可當這樣的邪術發生在眼皮子底下時,為師卻因為太過自負,未能及早發現其中的不妥,延宕到最後,險些釀成大禍!”

    沁瑤見清虛子臉色異常難看,心中一驚,忙起身道:“師父——”

    清虛子擺擺手,神情略顯疲憊:“薛鸝兒等人身上之所以沒有邪靈作祟的跡像,是因為她們幾人之死確實是凡人所為,背後那邪物為了不讓道佛中人起疑心,不得不借助某人之手取出五官,以便布陣作法。所以無論當時咱們怎麼用無涯鏡察探,都找不出此案中有邪物參與的痕跡。”

    “文娘的死,確實是凶手計劃中的一個意外。她雖非邪物收集五官的對像,卻因某種原因,不得不被凶手滅口,因她當時被囚禁在大理寺內,凶手無法潛入獄中,那邪物卻可以來去自如,故而她是本案中唯一一個死在邪靈手下的受害者。”

    沁瑤暗暗點頭,終於合上了,師父的推測果然與她之前所想分毫不差。

    “師父,咱們眼下該怎麼對付那邪物?”

    清虛子起身來回踱了兩步,沉吟道:“此案麻煩的地方在於,不但有邪物在幕後進行操控,還有一名甘願受那邪物驅使的凶手。要想找出邪物本就不易,而要想從茫茫人海中找出那名凶手,更無異於大海撈針。”

    沁瑤皺眉道:“師父,我記得《妖典》上曾記載,’返陽’術從收集五官到最後布陣做法,至多不得超過百日,如今距發現第一位死者已有兩月之久,那邪物卻尚未集齊所需五官,它們費心布局這麼久,決不至於功虧一簣。我猜想,它們必定會想法設法在最短時日內找到下一個目標。”

    清虛子捋須點頭道:“事到如今,咱們唯有用最笨的法子來找出那邪物。”

    “最笨的法子?”沁瑤訝然。

    清虛子看向沁瑤和阿寒道:“你們倆且附耳過來。”

    ———————————

    沁瑤跟阿寒在青雲觀用過午膳才回瞿府。

    一進門,瞿陳氏就遞給她一張帖子道:“早上你們走後,靖海侯府便送了這張帖子過來,說是秦小姐明日在府裡設生辰宴,邀你到府上一聚。”

    沁瑤一怔,接過帖子一看,見果是靖海侯府的名帖,上面兩行娟秀字跡,顯見得秦媛親手所寫。

    對方有心交好,沁瑤自然不會拒絕這份好意,忙令人拿了紙筆過來,認真地寫帖子應允。

    瞿陳氏見狀,笑眯眯地摩挲著女兒的鬢發道:“是該多跟這些名門淑媛多來往來往,也好學學她們的嫻雅貞靜,去一去你身上的野氣。”

    沁瑤斜眼看母親:“哪有您這樣說自己閨女的?我怎麼就野氣了?”

    瞿陳氏見女兒不高興了,忙笑著一把摟住沁瑤道:“不野,不野!我的阿瑤是阿娘的小寶貝心肝,沒有一處不讓阿娘喜歡。”

    母女倆正商量著給秦媛准備什麼生辰禮,下人忽報馮夫人和馮初月來了。

    這是馮氏母女頭一回登門拜訪,瞿陳氏和沁瑤雖然有些意外,仍熱情地令下人趕快請進來。

    馮母今日梳了個光溜溜的元寶髻,頭上一應首飾皆無,身上衣裳也半新不舊,看著十分素淨。

    馮初月卻穿一件簇新的桃紅窄袖短衫,配著湖藍曳地長裙,都是明艷至極的顏色,卻鬧哄哄地擠作一堆,虧得她膚白貌美,又正值青春妙齡,不但不俗,倒也穿出了一番別樣的味道。

    馮母誠如天底下所有固守本分的老實人,表達親近的方式十分直白樸實,跟瞿陳氏見了禮,便拿出從原州帶過來的幾樣本地山珍,溫聲道:“這些都是來長安之前左鄰右舍送的,看著粗陋,卻最能補身子,還請瞿夫人和瞿小姐莫要嫌棄。”

    幾句話說得磕磕巴巴,難得用詞倒十分妥帖,像有人刻意教過似的。

    瞿陳氏生平最大愛好便是為一家人張羅膳食,對這等新鮮食材向來是求之不得,聞言,高興得幾乎合不攏嘴,忙親自從馮母手裡接過那籃山貨道:“馮夫人,您實在是太客氣了,這可是拿銀子都買不到的好東西,咱們謝都還來不及呢,怎會嫌棄。“馮初月抿嘴笑道:“來之前我和阿娘都不知道該准備什麼上門禮,還是哥哥聰明,知道哪些東西會合伯母和阿瑤妹妹的意。”

    瞿陳氏點頭感嘆:“伯玉這孩子年紀不大,行起事卻處處妥帖,難得模樣還那般俊朗,著實討人喜歡。”

    話未說完,腦子裡忽然浮出一個念頭,眼睛一亮,倏的轉頭看向沁瑤。

    沁瑤感受到母親灼熱的視線,正要狐疑地回看過去,馮初月起身走到沁瑤身邊,打量桌上東西道:“阿瑤妹妹,你也要給人送禮麼?”

    沁瑤頓時露出頭疼的表情,“書院裡一個同窗過生辰,邀了我去赴宴,我和母親正發愁,不知送什麼生辰禮呢。”

    馮初月聞言,微微一怔,挨著沁瑤坐下,極力作出隨意的樣子道:“唔,若是我過生辰,最愛別人送我衣裳首飾,想來天下女兒家都差不多吧。“說著從桌上一堆玩意中挑出一個錦盒,推到沁瑤跟前道:”我看這個鐲子就挺好。”

    瞿陳氏在一旁搖頭,”這鐲子成色一般,秦小姐那樣的侯門貴女未必看得上。“馮初月眼中光芒一熾,艷羨道:“原來阿瑤妹妹是要去靖海侯府麼?”

    見她這副神情,沁瑤陡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馮初月搖搖她的胳膊,帶著討好的意味道:“阿瑤,我還從來沒去這種等侯門貴戶呢,能不能帶我同去,也好讓我跟著長長見識?”

    瞿陳氏呆了一呆,這馮初月看著倒好,沒想到竟屢屢不按常理出牌,若是自家親戚串門溜戶也就罷了,這等下帖子邀人的筵席,怎好隨意帶客同去。

    沁瑤為難道:“阿月,我並非不願意帶你同去,只是這靖海侯府的秦小姐與我也算不得多有交情,若我不打招呼,貿然帶人前去,恐有些失禮。“馮初月臉紅了一紅,懊喪道:“既讓你為難,那便算了罷。”

    馮母臉上有些掛不住,張了張嘴,似乎想呵斥馮初月,憋了半天,只氣勢不足地憋出一句:“初月——”

    瞿陳氏忙笑著解圍,對馮夫人道:“初月年紀小,剛來長安,想四處走走看看也沒錯。阿瑤,要不你給秦小姐去一封信,問問她是否同意你帶友人同去,”

    沁瑤見馮初月重又燃起希翼的表情,早前的猜疑愈發具體,猶豫了片刻,見馮母沒再開口阻止,只好提筆寫了信,令人速速送往靖海侯府。

    很快秦媛便回了話,說沁瑤願意攜友同往,她再高興不過,請沁瑤莫有顧慮。

    到了第二日,馮初月一早來瞿府候著沁瑤。

    去靖海侯府的路上,馮初月掩飾不住地高興,直拉著沁瑤細細打聽秦媛的喜好,一路纏磨,好不呱噪,險些沒逼得沁瑤忍功告破。

    好不容易到了靖海侯府,門口停著好些馬車,階前幾位少年郎君,俱都鮮衣怒馬,顯見得都是來赴宴的。

    當中一人,穿著雪青色團領錦袍,頭戴黑色璞巾,鬢若刀裁,模樣俊俏,一副貴公子模樣。

    沁瑤下車時,那人不經意轉頭一看,忽粲然一笑道:“瞿小姐。”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47
發表於 2017-1-26 10:47:04 |只看該作者
   第46章

    沁瑤對夏荻在此處出現並不意外,今日靖海侯獨女生辰,想必邀了不少侯門勛貴前來赴宴,韋國公府如今炙手可熱,斷沒有不在應邀之列的道理。

    此時見夏荻下了馬,帶著笑意往自己走來,沁瑤決定視而不見,拉著馮初月便往府內走。

    誰知剛走一步,馮初月便扯了扯她衣袖,微紅著臉道:“阿瑤,這位公子跟你說話呢。”

    沁瑤至此終於忍功告破,回頭瞪一眼馮初月道:“馮初月,別忘了咱們今日是來赴宴,眼下時辰已經不早了,再磨磨蹭蹭的不進去,等著讓人說咱們不懂規矩麼?”

    “喲。”夏荻這時已走至沁瑤身前,聞言挑眉笑道:“瞿小姐脾氣還是這麼大,咱們好歹算是相識,見了面連個招呼都不跟我打嗎?

    沁瑤松開馮初月的手,干脆利落地給夏荻行了個禮,扯扯嘴角道:“招呼打完了。告辭!”

    夏荻見沁瑤拔腿便走,忙伸出一臂擋住沁瑤的去路,笑道:“這算哪門子的打招呼,好歹說一兩句話再走。”

    他身後那幾個紈绔公子見此情形,忍不住笑著起哄道:“夏二,別太心急了,當心把這位小娘子給嚇著了。”說話間,目光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沁瑤,滿是促狹輕薄之意。

    夏荻卻是個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性子,他招惹沁瑤可以,卻容不得旁人造次,回頭冷冷掃一眼身後那幾人,等他們都識趣地閉了嘴,這才回過頭正色對沁瑤道:“上回大隱寺之事,多虧了你出手相救,我本想登門道謝,後來見妹妹說要偕同康平去瞿府探視你,我便沒越俎代庖。瞿小姐的傷可好些了?”

    沁瑤正搜腸刮肚地想怎麼給這恬不知恥的夏荻一點教訓才好,聽夏荻這麼一說,不免微訝,夏芫和康平什麼時候來探視過她,怎麼她一點也不知道?

    轉念一想,若夏芫和康平真有心表達謝意,總不至於悄悄摸摸地來,多半是壓根沒想過來看視她,卻偏偏要在旁人面前裝樣子。

    她冷笑,這兩位公主郡主自去擺她們的譜,她可沒興趣被她們當靶子,去承一份根本不存在的情,便故意露出驚訝莫名的神情道:“頤淑郡主和康平公主來探視過我?”

    夏荻人雖紈绔,腦子卻一點也不笨,只這一句,便立即意識到兩邊的話沒對上,略一思忖,忙要替妹妹和康平轉圜。

    沁瑤卻再不想聽他廢話,拉了仍怔在原地的馮初月,繞過夏荻便往府內走。

    馮初月在一旁被晾了許久,早就有心插言,奈何夏荻正眼都不瞧她,沒她說話的份。眼下又見沁瑤連話都不讓夏荻說完,一味拉著她往裡走,心裡一驚,暗覺沁瑤好不識趣。

    夏荻是什麼人?開朝名將韋國公的長房嫡孫,德榮公主的二公子,正經八百的天潢貴胄,自小金蓴玉粒中長大。雖然後來跟隨父母被貶謫到了蜀中,卻半點也沒耽誤他被人如眾星拱月般地捧著長大。

    從來只有他掃人面子,沒人敢給他臉色看。

    如今眼見得沁瑤明顯不買他的帳,他不由臉上有些掛不住,雖知道自己有些孟浪,仍忍不住要攔住沁瑤,想再逗弄她兩句。

    剛要開口,忽余光瞥見什麼東西破空而來,來勢極快,眼看便要擊中他肩頭。他一凜,忙提氣往後一縱,躲開那東西的暗算。

    就聽“啪——”的一響,有什麼東西堪堪擦過他的衣角,擊中廊檐下的石墩,又順著台階咕嚕咕嚕滾出老遠方停下,眾人定睛一看,竟是一個小石子。

    沁瑤和夏荻一怔,旋即扭頭往石頭飛來的方向看去,便見道旁一株大樹,枝葉微晃,恍惚有人影一掠而過。

    余人不知就裡,忙問夏荻發生了何事,夏荻陰著臉看著那株大樹,吩咐隨從道:“人已經往那邊跑了,給我追。仔細搜檢,莫遺漏了什麼。”

    沁瑤並不關心是何人暗算夏荻,眼見得夏荻注意力終於得以轉移,忙拉了馮初月進了秦府。

    常嶸和魏波一徑奔到另一處巷子,警惕地左右察看一番,方大搖大擺從牆上下來,重又繞回靖海侯府。

    常嶸一壁走一壁想,怪不得世子好端端地派他們去保護小道姑,又囑咐他們不管為難小道姑的人是什麼身份,他們只管出手,無需有所顧慮。原來世子防的竟然是夏二公子。

    ——————————————————————————

    沁瑤和馮初月一進花廳,秦媛便從主人位上站起,朝兩人迎來。

    “阿瑤。”她紅著臉握住沁瑤的手,“你是今日的主客,大家都在等你呢。”

    沁瑤笑著將所帶賀禮遞給秦媛,道:“賀你生辰之禮,粗陋了些,莫要嫌棄。”

    又介紹了馮初月給秦媛認識:“我哥哥同窗的妹妹,剛從原州來長安,今日想著府上必定有許多好吃的好玩的,我便厚著臉皮一並帶她來湊湊熱鬧。”

    秦媛上回已在飄香樓見過馮初月,雖對她不經引薦便給父親請安的做派印像頗深,但她素來寬厚和軟,並不因此對馮初月生出成見,便笑著對馮初月點點頭,道:“歡迎馮小姐,一會想吃什麼玩什麼,自管隨意,莫要拘謹。”

    馮初月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給秦媛請了安,便隨著沁瑤走至花廳一側,在椅上坐了。

    沁瑤仔細打量花廳上的賓客,這才發現今日來客多是上回在韋國公府夜宴時見過的書院同窗,王應寧和陳渝淇也赫然在座。

    兩人見著沁瑤和馮初月,神態各異。

    王應寧微微一笑,對沁瑤極有默契地眨眨眼睛,又對馮初月含笑點了點頭。

    陳渝淇則輕蔑地上下打量一眼馮初月,撇了撇嘴,將頭轉至一旁,跟身旁的人低聲說起話來,從頭到尾都沒看沁瑤。

    沁瑤理她都覺得多余,只對王應寧調皮地露齒一笑,以示招呼。

    花廳另一側的主位上坐著夏芫,她今日著上著粉裳,底下月白色襦裙,頭上一溜拇指大的瑩瑩生輝的珍珠,矜貴卻不打眼,靜靜坐在椅上,端的是嫻雅淑美,儀態萬千。

    沁瑤剛接過下人遞來的茶,余光瞥見夏芫似乎在打量她,一轉頭,正對上夏芫幽深如井的目光。

    但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夏芫臉上便掛上親切柔和的笑容,主動起身走到沁瑤身前,懇切地低聲道:“阿瑤,上回真是謝謝你,我本想親自登門致謝,但我這些日子總在家養病,不得出門。過兩日我便去府上拜訪,到時候務必要好好向你表示謝意。”

    沁瑤起身行禮,淡淡笑了笑,道:“那日之事不過舉手之勞,郡主不必掛懷,身子可好些了?”

    寒暄幾句,各自坐下。

    廳上諸人,除了王應寧和秦媛,余人都有意無意忽略了馮初月。

    馮初月倒也不以為意,只好奇地四處打量各人的簪環衣裳,眼裡隱含羨意。

    秦媛這時起身招待諸位同窗飲茶,又建議趁沒開飯之前,玩些射覆猜謎之類的小游戲。

    舉手投足看著已比往日大方了許多,但應酬功夫到底比不上夏芫王應寧等人,招呼不上幾句,便不自覺臉紅。

    須臾,門口忽有下人報:“侯爺來了。”

    眾女停止說笑,齊齊往門口看去。

    便見秦征一身寶藍色長襟錦袍,腰束玉帶,龍行虎步地進來了。

    馮初月臉一紅,忍不住偷偷拿眼睛打量秦征,秦征卻徑直走到秦媛身前,低聲對她說了句什麼,這才轉過身,笑著對眾女道:“今日多謝各位今日光臨阿媛的生辰筵,阿媛性子靦腆,不善言辭,若有招呼不周的地方,還望各位多包涵。”

    眾女紛紛起身,對秦征父女的殷勤款待表示謝意。

    秦征露出個欣慰的笑容,又令身旁隨從拿出一個黑檀木首飾匣,遞給秦媛道:“昨日爹爹公務繁忙,回府時有些晚了,未來得及將這份生辰禮給你。你打開瞧瞧,可還喜歡?”

    秦媛笑得雙眼彎彎如月牙,歡快地接過匣子,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啟開盒蓋。

    便見裡面躺著一串殷紅剔透的紅珊瑚項鏈,每一顆珊瑚珠子俱被雕成玉蘭花模樣,層層花瓣,緩緩舒展,綻放在眾人眼前。

    很是別致精巧,眾女嘖嘖稱奇,馮初月更是害眼饞癆似的,恨不能就此將眼珠子定在那珊瑚珠上。

    沁瑤卻一眼便認出這珠鏈正是昨日在潤玉齋所見的那串,懵了好一會,才緩緩抬頭看向靖海侯。

    怎會有這麼湊巧的事,靖海侯竟然就是昨天那位潤玉齋店家嘴裡的“老主顧”?

    似乎察覺到沁瑤注視的目光,靖海侯轉頭對沁瑤點頭示意,沁瑤忙挺直身子,露出笑容予以回應。

    過了一會,她釋然地想,即便靖海侯與舞姬柔卿常去的珠寶鋪子是同一家,又能證明什麼?那家潤玉齋雖名聲不及摘星樓那般喧赫,首飾功夫卻極好,既然能吸引秦侯爺,自然也能吸引其他長安權貴。

    雖這麼想,沁瑤到底起了疑心,用過午膳,便借口參觀侯府花園,悄悄藏了一張指陰符在掌中,不動聲色地四處察看。

    可直到將園中每一處景致都逛遍,甚至應秦媛之邀去參觀了一圈她的閨房,掌中的指陰符都沒有半點反應。

    她不免後悔來時沒帶上師父給她的羅盤。

    那日在青雲觀,師徒三人議定對付邪物之策後,師父便從庫房中拿了兩塊羅盤,分別給了她和師兄一人一塊,那羅盤與尋常羅盤不同,不過巴掌大小,制得異常精致小巧,即便藏於身上也不致於引人注目。

    師父將羅盤給他們之後,便叮囑從即日起,師徒三人輪流帶著羅盤到平康坊附近巡邏,那邪靈邪氣衝天,如無特別的法子,斷不能輕易遮掩,若在羅盤範圍內出沒,羅盤自會有指示。又告訴她和阿寒,這羅盤雖不比無涯鏡威力十足,使用起來卻遠比無涯鏡來得方便,不必施法便能感知十丈以內的妖氣,最是靈敏不過。

    可惜來赴宴時,沁瑤未想起來帶上羅盤,這會只能將就著用用指陰符了。

    ——————————————————————————————

    在靖海侯府延宕到日暮時分,沁瑤一無所獲,不得不告辭出府。

    到了門口,沁瑤才赫然發現馮初月並未跟她一同出來,左右一問王應寧等人,竟無人知曉馮初月去了何處。

    沁瑤一驚,忙欲入內找尋馮初月,馮初月卻歐急匆匆地隨著下人出來,直說方才在花園中找地方如廁,險些迷了路。

    沁瑤整個下午都在暗暗探測府中情形,根本未曾留意馮初月的動向,這會見她臉頰緋紅,嘴唇嫣紅,眸子亮晶晶的,不由有些奇怪,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

    回去的路上,沁瑤問馮初月:“你方才去哪了?”

    馮初月目光微閃,含笑道:“在園子裡跟著大家伙賞景來著,後來見你總在一旁發呆,跟你說話你也不理會,我只好自己去逛了。誰知這侯府花園那般大,轉著轉著便迷路了。”

    沁瑤心裡突突一跳,目光沉沉地看著她:“阿月,你初來乍到,不知道長安城許多地方看著繁華富貴,內裡卻最能藏污納垢,遠非表面看著那般光鮮。平日出門的時候,切忌要多留個心眼,莫要輕信於人。”

    馮初月先是一愣,隨即笑道:”阿瑤,你年紀輕輕的,怎麼說話比我哥還要老氣橫秋?”

    說著便笑著作勢要輕擰沁瑤的臉頰,沁瑤不等她靠近,反手一把扣住馮初月的手腕,認真道:“阿月,你可知道前些日子長安城出了幾樁駭人聽聞的案子,死者不是被人挖去喉嚨,便是被人挖去眼睛,而是俱都是跟你我一般年齡的年輕女子,好不嚇人。”

    馮初月面色一變,忙不迭用袖子掩住口,驚駭莫名道:“被挖去……喉嚨和眼睛?”

    沁瑤點頭:“是不是很喪心病狂?我聽人說,那幕後的凶手極有可能是一個有權有勢之人,專以虐殺年輕女子為樂,那些女子也不知生前受了對方什麼蠱惑,竟至於心甘情願地搭上性命。”

    馮初月聽了這話,若有所思地默然片刻,忽又強笑道:“怎會有人心甘情願送命?這等事多半都是以訛傳訛,做不得准的。不過,你說的不無道理,既然近些時日長安城不太平,咱們還是少出門為妙,也免得被那等凶惡之人所傷。”

    沁瑤聽了這話,並不就此松口,仍看著馮初月道:“阿月,我覺得在案子凶手沒落網之前,咱們夜間不要出門,更不要輕信於人,若有什麼拿不准的,問馮大哥拿主意,他同意了,你才能去做。”

    馮初月越發莫名其妙了:“說得好像真有人要害我似的,不過你放心,我最惜命了,你說不讓我出去,我就不出去。”

    沁瑤心稍微定了定。

    馬車到了瞿府,魯大剛要停車,沁瑤卻吩咐他繼續趕車,要親自送馮初月回府。

    到了馮宅,沁瑤還想再跟馮伯玉囑咐兩句,誰知進內才知,馮伯玉因衙門事忙,尚未下衙回府。沁瑤想了想,到書房提筆寫了封信,走勢千叮嚀萬囑咐,讓馮初月務必將新轉交馮伯玉,這才作罷。

    ————————————————————

    清虛子師徒三人已在長安街道上尋查了好幾夜。

    連續幾晚,平康坊都風平浪靜。

    靖海侯府也沒像沁瑤所料的那樣出現異動,每到亥時,靖海侯府便會闔府熄燈入眠,比一切勛貴人家都來得更規矩。

    沁瑤漸漸疑心自己懷疑錯了對像,也許靖海侯當日真的只是湊巧去潤玉齋買了一串首飾,並不是照她所想的那樣,跟那幾名女子的死有什麼關系。

    師徒三人也沒有像當初擬定的那樣一人一晚輪流巡夜。清虛子畢竟年事已高,值了一整宿之後,臉色就不大好看。沁瑤看著心疼,強逼著清虛子回青雲觀歇息,告訴師父,往後他的那一份,由她和阿寒來分擔。

    而阿寒因對前些日子騷擾沁瑤的那個女鬼耿耿於懷,怕她又來暗算沁瑤,哪怕當夜輪到他休息,他也會陪著沁瑤巡夜。

    終歸不是鐵打的身子,這樣整夜整夜在街上巡視,阿寒漸漸便有些體力不支了。到了今夜,沁瑤見阿寒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好說歹說勸他留在瞿府歇息。走時跟他約好,若有不妥,她自會放煙火示警。

    就這樣懷中揣中煙火棒和羅盤,脖子上掛著噬魂鈴,沁瑤從瞿府出發了,一路出了瞿府所在的含春巷,便直奔平康坊。

    夜色深漫,行人無幾,分外寂寥。

    盡管沁瑤極力挑選陰暗不顯眼的地方行走,仍不小心被夜間巡視的武侯給發現了行跡,那領頭的武侯喝令她止步,問她一個小道士為何深夜在街上閑逛。

    沁瑤不得不將藺效給她的那塊腰牌拿出,只說自己幫某位貴人除祟,事關貴人私隱,不便詳述。

    領頭的那名武侯見了腰牌,二話不說便乖乖放行,之後又在街上見著沁瑤幾回,均當沒看見,任由沁瑤行事。

    沁瑤不得不感嘆這“藺”姓腰牌當真好使,省去她多少麻煩。

    沿著平康坊巡視了一圈,羅盤未有動靜,偶爾幾個飄蕩的孤魂野鬼,並不足以對行人構成威脅,沁瑤也就沒費那個力氣加以理會。

    到了靖海侯府所在的那條雙燕巷,沁瑤輕輕一躍,沿著路邊房屋的屋檐疾行起來,計劃用最快速度巡視完侯府四周,好重回平康坊。

    走至一半時,身後屋瓦忽然發出一聲輕響,眼下正是萬籟俱靜的時候,這聲響動聽在耳裡極是刺耳。

    沁瑤一凜,迅速回身看去,卻見月光昭昭,落眼處一片霜白,沒有任何異樣之處。

    沁瑤狐疑地踮腳四處張望一圈,略一猶豫,仍像方才那般,轉過身,繼續沿著屋檐疾行。

    常嶸跟魏波貓在街道拐角處,連大氣都不敢出,世子說小道姑機敏,這話可果真一點不差,稍一不留神就會被她發現。

    也不知她這些日子為何每隔一夜便要出來大街上巡視,看著不像捉妖,反倒像在找什麼人,整夜整夜不知疲倦地沿著平康坊找來找去,弄得他們也只好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他們倒還好說,幾班人輪流值替,總歸能有法子休息,但小道姑卻巡夜得這般頻繁,也不知道身子能不能熬得住。

    可惜世子這些日子不但要查大隱寺之事,還得為了夏狩一事日夜操練羽林軍,每回他們去宮中找世子,十回裡有九回見不到他的面,根本無從彙報小道姑的近況。

    “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魏波忍不住坐靠在牆角長吁短嘆。

    常嶸也在一旁坐下,搖頭苦笑,他頭一回覺得若小道姑能早早嫁給世子,不失為一件好事一樁。也省得他們既要擔心世子的安危,又要保護小道姑,來回奔波,苦不堪言。

    而且據他這些日子的觀察,小道姑品行實在沒得挑,行事爽利,半點不矯情,除了門第不高,倒還真沒啥配不上世子的。只是不知道到時候世子打算怎麼娶小道姑。

    正想著,身旁魏波忽然一扯他的衣袖,壓低嗓門道:“瞿小姐人呢?怎麼一晃眼的功夫就不見了?”

    常嶸一驚,忙直起身子往屋檐上一看,果然已經看不到沁瑤的身影了。

    他忙跟魏波提氣沿著屋檐遠遠追出一路,卻只見周遭一片死寂,郎朗月光下空無一人,小道姑就這樣憑空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48
發表於 2017-1-26 10:47:17 |只看該作者
   第47章

    雙燕巷是長安城一條出了名的古舊大街,自前朝建成後,距今已有百年歷史。整條街不過兩座宅子,一座是靖海侯府,占了約莫三分之二的地界,另一座便是一個廢棄已久的老宅。

    據聞那老宅曾是前朝某位將軍的宅邸,後來不知什麼原因被封禁了,這麼多年過去,無人理會,連離它僅有一牆之隔的靖海侯府都沒有將它納入麾下的打算,就這麼任它荒蕪著。

    沁瑤每回路過這座廢舊老宅時,心裡都會產生一種怪異的感覺,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她身上的羅盤沒有指示,打開天眼也看不出任何異像,便只好當作自己太過草木皆兵,未再往深處想。

    眼下她好不容易躲過靖海侯府的層層設防,剛跳上這座老宅的牆垛,便見雙燕巷的盡頭遠遠走來一個纖細的身影。

    沁瑤一滯,飛快地四下一望,正好牆旁立著一株枝繁葉茂的大樹,她便忙蹲下身子,將自己隱藏在樹影下。

    來人顯見得是個女子,步伐細碎,身量苗條,披一件灰撲撲的鬥篷,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沁瑤透過樹枝張望了半晌,忽然覺得女子的步態有些眼熟。

    那女子一路走到廢舊的老宅大門前,左右張望一番,忽然摘下鬥篷帽子,便要推門而入。

    今夜皓月當空,一切本該隱沒於黑暗中的事物都被這如洗的月光照得纖毫畢現,這女子的面容暴露在月光下,沁瑤身子陡然一晃,險些沒從牆垛上跌下去:竟是馮初月!

    幾乎是同時,沁瑤胸前的羅盤指針忽然哢嚓一聲,緩緩轉動起來。

    馮初月似乎有些惴惴不安,雖吱呀一聲推開了大門,卻仍立在門前,猶豫著不敢進去,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剛要提裙邁步,身後忽悄無聲息伸過來一只胳膊,趁她發出駭人的尖叫聲之前,緊緊捂住了她的嘴。

    馮初月險些沒嚇得魂飛天外,白著臉正要奮力掙扎,那人卻壓低嗓音在她耳旁道:“別喊,是我!”

    馮初月聽著這聲音耳熟,動作一滯,炸著膽子戰戰巍巍往後一看,猛的怔住:“阿瑤?”由於嘴仍被沁瑤捂住,這兩個字發得渾沌又含糊。

    沁瑤見馮初月認出她來了,便冷冷地將手從馮初月嘴上拿下來。

    馮初月驚訝莫名地看著沁瑤道:“你怎麼會在這?”

    沁瑤瞥她一眼,並不答話,從懷中掏出羅盤一看,見指針已然有愈動愈快的趨勢,面色微微一變,驚疑不定地抬頭往巷尾深處看去。

    馮初月不知就裡,還要開口說話,沁瑤卻仿佛如臨大敵,一把拽著馮初月,飛快地閃進眼前那座廢棄老宅。

    進了大門,門內卻是一個荒草叢生的花園,一應宅邸布置皆無。

    兩人皆是一怔,萬沒想到這宅子竟荒蕪至斯。

    沁瑤迅速回身掩上門,顧不得細細察看周遭景像,拉著馮初月便快步地往宅子深處走。

    馮初月本就做賊心虛,見此情景,心中愈發疑惑,小聲問沁瑤:“咱們這是要去哪?”

    沁瑤沒理會她。

    馮初月臉上登時浮現一層羞窘之色,跟在沁瑤身後亦步亦趨,嘴唇翕動,似乎想要解釋什麼。

    兩人走了許久,繞來繞去,卻始終沒找到通往內宅的入口,一徑在園子裡打轉。

    沁瑤暗暗發急,抬頭看一眼四周院牆,正思忖著要不要索性越牆而走,身後的大門卻在此時吱呀一聲,緩緩打開了。

    馮初月心通通一跳,就要往後看,沁瑤卻神色一凜,不等她轉身,重又捂住她的嘴,兩人飛快地藏到了身側的一株古樹之後。

    這樹樹干粗壯,能環抱兩人有余,沁瑤和馮初月藏於其後,外面的人若不仔細查看,很難發現她二人的行跡。

    馮初月人雖到了樹後,眼睛卻仍不住地從樹後往門口瞟。待看清來人後,臉色先是一紅,隨後猶猶豫豫地看一眼沁瑤,到底沒敢從樹後走出來。

    沁瑤見她仍不知死活,肚子裡的火蹭蹭直冒,惡狠狠地瞪她一眼,二話不說點了她的啞穴。等馮初月徹底老實了下來,這才斂聲屏息看向剛進宅子的那個人。

    恰好那人從台階上拾階而下,緩緩走到了院中。

    盡管早已有所准備,沁瑤看清來人時,腦中仍不免空了一瞬。就見那人劍眉星眸,身姿如松柏般修長筆直,立於銀白月光下,直如謫仙般俊美迫人。

    秦侯爺。

    沁瑤面色一沉,竟真的是他。馮初月則滿臉驚疑地望著沁瑤,不明白為什麼好端端地竟不能張口說話了,急得抓耳撓腮,扯了沁瑤的袖子瞪圓雙眼,做無聲的抗議。

    沁瑤懷中的羅盤指針此時已轉動得幾乎要破裳而出,見馮初月這般作態,沁瑤冷冷地垂下眸子,將食指放入口中咬破,又在馮初月詫異的目光中將指血抹於她額上,嘴中無聲念咒,幫她啟開天眼。

    馮初月很是莫名,見沁瑤示意她往外看,只得壓住滿腔疑惑,將視線重新投向院中的秦侯爺。

    這一看,卻駭得她寒毛直豎,虧得被沁瑤點了啞穴,這才沒失聲尖叫出來。

    就見秦侯爺身後趴著一個女子,那女子長發半掩著面,形容蒼白,下巴尖細,眸光裡半點人氣都無,但臉型輪廓顯見得十分秀麗。

    秦侯爺任由那女鬼伸出一雙枯枝般的細瘦胳膊環住他的肩膀,兩人頭挨著頭,臉頰貼著臉頰,看上去竟如互有愛意的眷侶,再親昵不過。

    馮初月背上冷汗層層疊疊,轉眼便濕透了衣裳。

    她直到這時才領悟沁瑤方才一系列舉動的深意,恐懼地吞了口唾沫,六神無主地看向沁瑤,無聲道:“怎麼辦?”

    沁瑤一眼便已認出秦征身上那女子正是前些日子夜闖瞿府的那個女鬼,知道她靈力遠遠大於尋常凶煞,需得打起精神應對,但她今夜出來時早已做足了准備,只要不再像上回那般輕敵,總歸不至於吃虧。

    難對付的是秦侯爺……

    她早前便聽母親說過,秦征武藝過人,年輕時征戰沙場常能一人剿殺敵匪三百,出了名的驍勇善戰,以她一人之力,根本沒有把握能在他手下全身而退。

    更何況此刻身邊還拖著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馮初月。

    她腦中飛轉,暗思脫身之策。

    馮初月見沁瑤兀自低著頭思量,全不像拿得出對策的模樣,恐懼中不免又添一絲驚惶,惴惴不安地怔了片刻,重新偷眼看向秦征。

    她對秦征此時哪裡還有半點綺念,滿腦子全是懊惱,暗悔自己輕信於人,險些丟了性命,忽見秦征緩緩繞著庭院找尋了一圈,似有離去之意,面上一喜,忙悄悄拉拉沁瑤衣袖。

    沁瑤抬頭一看,便見秦征微微側頭對他肩上女鬼說了句什麼,略站了片刻,轉身便往門外去了。

    沁瑤和馮初月又在樹後貓了半晌,見宅子門口一片死寂,秦征顯然沒有去而復返的跡像。

    沁瑤顧不得思量秦征是真的走了,還是故弄玄虛,忙運足真氣,拽著馮初月便躍上樹梢,又從樹梢一路縱到牆垛,飛快地躍出老宅。

    走的時候,由於太過緊張,兩人誰也注意到它們藏身的那株古樹下突然發出哢嚓一聲,有什麼東西正緩緩地破土而出。

    懷中的羅盤仍在飛速轉動,秦征和那女鬼顯然還沒有走遠,沁瑤只求能夠順利帶馮初月跑出雙燕巷,好施放煙火向阿寒和師父求救。

    她已經沒功夫追究馮初月為什麼會成為秦征的下一個目標,她只知道“返陽”術有嚴苛的時間限制,必須在短時間之內集齊五官,以便布陣做法。

    秦征時間有限,斷沒有輕易放過馮初月的道理,多半還會去而復返。

    馮初月也不知是求生心切,還是嚇破了膽,行動比方才利索了許多,一直默不作聲地緊跟在沁瑤身後。

    沁瑤跑了一會,眼看要跑出雙燕巷了,心中微定,收住腳步,從懷中迅速掏出煙火棒,便要放施救信號。

    剛劃亮火折子,身後忽吹來一陣陰風,將她手上火苗吹滅。

    沁瑤身子一僵,心中忽生出一種極為不祥的預感。

    她暗暗將火折放下,靜立片刻,忽猛地摘下脖子上的噬魂鈴,向後看去。

    就見方才那趴在秦征肩上的女鬼不知什麼時候到了自己身後,正目光森森望著她,而原本該在她身後的馮初月卻已不見蹤影!

    ——————————————————

    常嶸和魏波只恨馬跑得不夠快,一路飛馳到宮門口,急令人給藺效送信。

    待藺效出來,常嶸便將今夜之事一五一十地向藺效說了,力求不遺漏每一處細節。

    “到了雙燕巷,我和魏波看得真切,瞿小姐本來好好地在屋檐上走著,誰知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我們以為自己看岔了,左近找了一圈,都沒找到瞿小姐。本來按照瞿小姐的身手,我和魏波不至於擔心她出意外,但前些日子那個出現在瞿府的女鬼實在太駭人,這幾日瞿小姐的舉動又非同尋常,我們這才怕她遭遇了什麼不測。”

    藺效冷靜地聽常嶸彙報完,接過常嶸遞過來的韁繩,迅速翻身上馬,問:“她今晚一個人?她師父和師兄沒在身邊嗎?”

    常嶸和魏波也忙跟著上了馬,道:“前幾日每次瞿小姐出來巡夜,她師兄都會陪著她,獨獨今夜只有她一個人。”

    藺效提韁繩的動作一頓,神色陡然變得難看起來,吩咐魏波道:“速派人去青雲觀找清虛子。”

    魏波領命去了。

    藺效剛要策馬,忽想起什麼,又轉頭看向常嶸道:“可去瞿府找過沒有?阿瑤會不會已經回府了。”

    常嶸搖頭:“早已去瞿府找過,瞿小姐並不在府中。”

    藺效再不猶豫:“召集王府所有護衛,速來雙燕巷,聽我安排。”

    常嶸微怔,見藺效已經箭一般策馬往前去了,忙應了是,掉轉馬頭,飛奔趕往瀾王府。

    夜那樣靜,靜得藺效幾乎能聽到自己沉沉的心跳,他想起前幾日在潤玉齋外,沁瑤曾與她說起平康坊的命案,她懷疑幾樁案子另有曲折,甚至認為幕後之人是某個長安權貴,他只恨自己當時漫不經心,並未將她的推論真正放在心上,到如今,她下落不明,他卻連對去何處尋她都毫無頭緒。

    其實早在沁瑤第一次找他查平康坊歌女的案子開始,他就不該一味抱著敷衍的態度,她是好奇也好,揪凶也罷,他便陪著她一起查案又何妨?若他能早些介入此案,早些為她提供庇力,事情也許不至於發展到這步田地。

    想到此處,他悔得胸口都隱隱作痛,她那樣坦蕩無畏,輕易不肯言棄,一旦查到凶手,必定會順藤摸瓜往下查,而若她真因此出了什麼差錯,他這一生恐怕都將追悔莫及,不得安寧了。

    一路疾馳到了雙燕巷,寬闊的街道月光朗朗,全無人跡。

    藺效提韁勒馬,目光沉沉地看向巷弄兩旁,這巷子只有兩座宅邸,一所百年老宅,人跡罕至,荒廢已久。另一所便是靖海侯府。

    身後傳來一沓錯落有致的腳步聲,常嶸領了一眾瀾王府護衛趕到了,“世子,該如何部署?”

    藺效不答話,只顧緩緩縱著馬,四處察看痕跡。行至巷口右邊院牆下時,忽目光一凝,翻身下馬,蹲下身子撿了一樣東西在手。

    常嶸在後探身一看,見是燃了半截的火折子。

    “點火過來。”藺效未回頭,吩咐常嶸。

    常嶸應了,火光一近,藺效看清火折子未燃透的底部隱隱約約印著三個字:青雲觀。

    藺效緩緩起身,順著火折子掉落的那處牆腳往上看,便見丹楹刻桷,雕梁畫棟,巍峨一座華宅。

    他眯了眯眼,寒聲道:“靖海侯府。”

    ————————————————————————————————————

    常嶸敲了許久門,靖海侯府才有下人來應門。

    見了門口情形,那中年管事明顯一滯,忙迎上前道:“不知諸位郎君深夜到府有何見教?”他偷眼打量一圈,只覺得領頭那位周身貴氣的年輕公子看著好不眼熟,恍惚是瀾王府的世子爺。

    常嶸拿出腰牌道:“我等奉命捉拿要犯,方才追至你府外時,見犯人潛入了你們靖海侯府,故而不得不前來叨擾。煩請速速開門,好讓我等進府拿人。”

    管事聽了這話,驚訝得張大嘴道:“賊人?咱們府裡進了賊人?”

    他話音未落,門後忽然出現一個身材瘦削的男子,目光森冷,一掃藺效等人道:“諸位郎君,咱們府中的防護雖比不得皇宮禁內那般嚴密,但也晝夜都有護衛巡防,未敢有絲毫懈怠。方才並未發現賊人入內的跡像,你們會不會是看錯了。”

    常嶸冷笑:“今夜之事斷無商量的余地,休再多言,速速入內稟告侯爺,莫要耽誤我等捉拿朝廷要犯。”

    那護衛頭領目光微閃,掛上個寡淡的笑容道:“不巧得很,侯爺此刻不在府中,走前曾經吩咐,為免驚擾小姐歇息,晚間不得放任何外人入內,你們若要進府搜查,我須得去請示侯爺,等他回話再做計較,眼下卻是萬萬不能放諸位進來的。”

    聽了這話,始終一言不發的藺效忽然翻身下馬,拾階走到門前,手搭在腰間寶劍上,面無表情道:“如果我非進去不可呢?”

    他話音剛落,身後一眾瀾王府護衛忽然齊刷刷拔刀出鞘,蓄勢待發地看向那名護衛頭領。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49
發表於 2017-1-26 10:47:32 |只看該作者
    第48章

    管事見狀,嚇得手一抖,不顧看身旁那位護衛的臉色,忙道:“誤會,都是誤會!小的們怎敢耽誤諸位將軍查案。我們這位護衛大哥性子有些魯莽,說話不中聽,但萬萬不敢有妨礙公務的意思,咱們侯爺更是向來深明大義,決不至於包庇賊匪,諸位將軍莫跟咱們計較,快快請進。”戰戰兢兢將大門打開,請藺效等人入內。

    藺效淡淡看一眼那位臉色發黑的護衛統領,負手跨過門檻,站於院中,迅速環視一圈,“搜——”。

    一眾護衛立時無聲四散開去,直奔各個院落。

    管事在一旁惴惴不安地立了一會,上前強笑道:“世子,並非小的有意阻攔您捉拿犯人,但眼下侯爺不在府中,我們家小姐又素來膽小柔弱,能不能請世子先搜查別處,等侯爺回府之後再搜查內院?”

    藺效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常嶸瞥一眼藺效的臉色,暗暗嘆氣,小道姑無故失蹤,世子臉上雖不顯,心裡不知怎麼個煎熬法呢,這管事竟還不知死活地討教還價。

    正要開口說話,垂花門處忽然傳來一陣喧嚷,一群僕婦手持燈籠,擁著一位極清麗嬌弱的小姐出來了。

    秦媛似乎濃睡剛醒,眸子仍帶著幾分怔忪,見了藺效等人,猝然一驚,睡意退了個一干二淨。

    “這、這是要做什麼?”秦媛聲音忍不住地發顫,懼怕地緊抓住身旁乳娘的手。

    藺效視她如無物,手搭在腰間劍上,從秦媛身旁走過,吩咐常嶸:“細搜內院。”

    “住手!”身後忽傳來一聲厲喝。

    諸人聽得這聲音,往後一看,就見秦征滿臉怒容地大步行來。

    秦媛仿佛瞬間有了主心骨,含著哭意跑向秦征:“阿爹——”

    秦征一把將秦媛攬在懷裡,撫著她的發頂低聲安慰幾句,須臾,冷冷抬頭看向藺效道:“不知世子深夜帶人闖入我府中所為何事?”

    藺效目光冰冷地看著秦征,淡淡道:“我這段時日一直在追捕的朝中要犯潛入了靖海侯府,為免該犯就此逃脫,不得不上門搜檢。”

    很是冠冕堂皇的理由,更何況對方顯然有意以勢壓人,秦征面色變了幾變,好一會,方陰著臉咬牙道:“世子自管捉拿你的犯人,只是小女歷來怯弱,見不得這樣的場面,我須得帶她回避一二,你們自管搜檢。”

    也不等藺效答話,冷著臉帶著秦媛往一旁而去,看樣子似乎是去花廳。

    常嶸等人再無顧忌,長驅直入,直奔後院等處。

    半個時辰過去。

    “世子,各處角落都搜了,沒見到瞿小姐的蹤跡。”常嶸領著人低聲復命,臉色異常難看。

    藺效似乎並不意外,冷聲道:“守好前門及幾處偏門,今夜不得放任何人出入。”

    又問:“魏波去了這許久,為何還未找到清虛子?”

    常嶸正要答話,魏波領著清虛子和阿寒匆匆進來了,“世子,兩位道長來了。”

    清虛子仿佛一下子老了許多歲似的,臉色晦暗至極,進來後含著戾氣四處張望一番,隨後大步朝藺效走來,急聲問:“阿瑤是在此處失蹤的?”

    他眼下沒功夫追究藺效為何會第一時間知道沁瑤出了意外,只想盡快找到沁瑤,好確認她安然無恙。

    阿寒緊跟在清虛子身後,眼圈紅紅,像是哭過。

    藺效將二人神情看在眼裡,臉上的冷淡之意頓時柔和了許多,迎上前道:“道長,阿寒師兄,眼下阿瑤已失蹤一個時辰,你們可知道沁瑤為何會深夜來此處巡視?可是為了平康坊那幾樁案子?”

    阿寒大力點頭,猶帶著鼻音道:“阿瑤前幾日出門赴了一趟宴,回來便懷疑那案子的凶手住在雙燕巷附近,每次巡夜,總會到這附近轉一轉。”

    清虛子陰著臉打量府中景像,道:“阿瑤行事素來有章程,斷不會無緣無故來此處查探。”

    略一沉吟,吩咐阿寒:“拿羅盤出來我看。”

    阿寒依言行事,從懷中掏出一樣物事,藺效見是一塊巴掌大小的圓形羅盤,上面烙印著些道家符箓,當中一枚細細鐵針,紋絲不動。

    清虛子拿了羅盤在手,四處試探一番,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道:“咦,那邪物竟不在此處。莫非還有別的藏身之地?”

    藺效臉色微變,略一沉吟,對魏波道:“靖海侯府旁還有一處荒廢的宅子,你們速帶人前去察看,若有發現,立即回來稟復。”

    清虛子忙出聲制止:“世子,此案因涉及一樁極陰邪的’返陽’術,幕後的邪靈非同小可,你有赤霄護體,自然另當別論,但他們全無靈力,若不小心撞見那邪物,恐怕難逃一死,還是慎重為妙。”

    藺效的心沉沉地往下墜,原有的冷靜自持隱隱有土崩瓦解之勢,清虛子道術精深,尋常妖物根本不放在眼裡,既然他都認為此案邪物非同一般,沁瑤豈非是凶多吉少?

    剛要說話,夜空忽劃中一聲哨子般的銳響,隨即“嗖——”地一聲,綻放出姹紫嫣紅的萬點煙花。

    藺效等人齊齊抬頭往上看去。

    阿寒先是一怔,隨即狂喜道:“是阿瑤!是阿瑤在示警!”

    秦征似乎也聽到了聲響,從花廳中出來,面色變幻莫測,陰沉沉地看著夜空,半晌無語。

    煙花釋放的地點近在咫尺,似乎就在靖海侯府旁的那所荒宅。

    阿寒急聲對清虛子和藺效道:“阿瑤走的時候跟我約好了,若發現不對,立刻給我放煙火示警。師父,世子,快,咱們快去找阿瑤!”

    藺效一凜,看一眼秦征,開口對魏波等人道:“留下一半人馬看守此處,莫讓任何人出入,剩下的人跟我來。”

    一行人很快到了荒宅,進得門後,常嶸等人點亮火把,將諾大一個花園照得雪亮。

    可園中卻空無一人。

    常嶸等人迅速找尋一圈,一處角落都沒落下,確實沒有沁瑤的蹤影。

    藺效滿腔的希翼瞬間被擊個粉碎,怔立在原地,臉上頭一回浮現迷茫的神情,沁瑤方才分明在此處釋放煙火求救,不過一轉眼的功夫,她人究竟去了何處?

    阿寒急得團團轉:“會不會阿瑤被那邪物給擄走了?”

    清虛子緊緊皺著眉:“若方才有邪物在此處出沒,羅盤怎麼都會示警,斷不會像現在這般毫無動靜。”

    兩人說時同時一瞥羅盤,指針確實依舊靜悄悄地不動。

    最初的迷惑過後,藺效迅速冷靜下來,這宅子雖空蕩,卻並不頂大,除了幾株古木,並無能藏人之處,方才沁瑤示警後,他和清虛子等人並未延宕,幾乎是立刻就趕到了此處。就算沁瑤釋放煙火後隨即便離開荒宅,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頂多跑到宅子外的雙燕巷,而眼下巷裡巷外已有瀾王府護衛把守,若沁瑤在巷中出現,他們必定會第一時間發現,隨即向他稟報。

    也就是說,沁瑤此刻還在荒宅裡。

    但為何就是找不到她呢?

    他眼睛看著一覽無余的花園,腦子裡隱隱浮現一個可能,四下察看一番,忽然蹲下身子,往地上看去。

    常嶸等人見狀,不解道:“世子,你掉了什麼東西嗎?”

    藺效用劍柄游移著擊打腳下地面,頭也不抬道:“你們速速找尋一下這園子裡可有地道之類的機關。”

    清虛子恍然大悟,拉著阿寒一起,也忙蹲下身子用拂塵柄找尋起來。

    過不一會,一名護衛忽在一株參天古樹下出聲喚道:“世子,此處土壤松動,似乎底下有暗道。”

    藺效忙起身上前,用劍柄撥了撥那處地面,果見一處土壤與別處顏色有些不同,表面的浮土看著很薄,似乎方才有人特意撥弄過。

    藺效沿著那塊浮土邊緣四處摸索一陣,忽然用手固住一塊薄板似的東西,往上一提,邊見底下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地道。

    地道雖然幽深,難得撲面而來的氣息還算新鮮,並不陳腐。地道邊緣光滑,牆上甚至還有供人拾階而下的牆梯,很顯然,這地道並非久不見天日,而是經常有人在此出入。

    裡面漆黑一片,看不清就裡。

    藺效剛要令人掌燈,腰間的赤霄忽然輕輕一震,發出幾聲幾不可聞的嗡鳴聲,而阿寒懷中的羅盤仿佛與赤霄應和似的,指針緩緩轉動起來。

    藺效迅速跟清虛子對了一眼,再不猶豫,道:“阿瑤多半在地道,我這就下去找她。”

    常嶸忙要出聲攔阻,藺效冷聲道:“在此處候著,休要多言。”

    說畢,把身上的雪青色斕袍下擺系在腰間,持了劍,順著牆梯下到地道。

    清虛子目光復雜地看著藺效的身影消失在地道內,默然片刻,也隨後下了地道。

    阿寒緊隨其後。

    藺效順著牆梯往下行了半柱香功夫,方下到地道中,原以為地道逼仄,需得彎腰前行,沒想到這地道竟有一人多高,甚是寬敞。

    藺效在牆上摸索了一番,見並無其他岔路,只有前方一條道路。通往不知什麼地界,只好順著這條路繼續往前走。

    剛走兩步,眼前似乎漸漸有了些許光亮,且越往前走越是明朗,似乎不遠處就有照明的物事。

    藺效緩緩而行,邊走邊留意身旁的動靜,謹防生變。

    過了一會,忽見前方離他幾步之遙出現一處轉角處,地上靠牆防著一截蠟燭,投射在牆上,落下個歪斜的影子,地道中的光亮就是從這截蠟燭發出來。

    藺效腳步一頓,戒備地拔出劍身。剛准備斂聲屏息朝那蠟燭處走,猝然見一個嬌小的身影從右前方轉角處出來,兩人同時一怔,那人面龐隱在昏暗的燭影裡,但身形甚是熟悉。

    藺效心劇烈地跳動起來,便聽那人壓低嗓門道:“咦,世子,怎會是你?”

    藺效聽到這天籟般的聲音,心神皆蕩,來不及松一口氣,那蠟燭芯卻忽然發出細微的“瓷——”的一聲,熄滅了。

    黑暗中,一雙柔軟的小手捂住他的嘴,輕聲道:“世子,先別出聲,此處接近地道出口了,外面有大邪物。”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50
發表於 2017-1-26 10:47:44 |只看該作者
    第49章

    沁瑤說完,迅速將手收回。藺效唇上還遺留著她溫熱掌心的觸感,思維凝滯了一瞬,見沁瑤轉過身復往前去,忙一把捉住她的胳膊。

    “什麼大邪物?你怎麼會跑到這個地道裡來的?”他極力忽略腦子裡那些不合時宜的綺念,壓低嗓音道。

    地道狹窄,容納一個人綽綽有余,但若兩人靠在一處,難免顯得逼仄。

    沁瑤覺得藺效說話時氣息就在耳畔似的,撩得她耳根不自覺一紅,忙不自在地側了側身,微微拉開這過分親密的距離。

    穩了穩心神,她低聲道:“此刻不宜多說,我方才已在地道出口布了結界,那邪物暫時發現不了我們,但我須得盡快去請師父來此處對付那邪物。”

    先前在雙燕巷,沁瑤猝然發現馮初月被女鬼掉了包,驚怒交加,憤而出手,那女鬼故技重施,仍想像上回那樣用一雙鬼爪掐住沁瑤的脖子,可沁瑤吃過一次大虧,怎會再讓她得逞?不等她近身,便二話不說施出噬魂。

    那女鬼卻遠比沁瑤想像得要了得,被噬魂火一觸,非但沒有魂飛魄散,竟旋即化為一團黑影遁走了。

    沁瑤心下記掛馮初月的下落,一路緊追不舍,直追出了小半個長安城,眼見一時半刻捉它不住,便欲要放煙火棒施救,誰知往懷中一掏,才發現自己的火折子不知什麼時候遺失了。

    等沁瑤跟巡夜的武侯借了火折子,那女鬼卻又繞回雙燕巷,飛入那座老宅的高牆,就此不見了。

    沁瑤心下大起疑惑,尋常邪祟受傷之後,通常會遁回老窩休養生息,那女鬼繞了一大圈,到最後,不去靖海侯府找秦侯爺,卻仍回了這所老宅,莫非這所老宅才是它的藏身之處不成?

    沁瑤隨後便在在宅子花園裡細細找尋,卻一無所獲,一直尋到方才她和馮初月藏身的那株古樹下,懷中羅盤才有了動靜,她本以為樹下有什麼滋養那女鬼的陣法,沒想到四處摸索了一會,竟無意中發現地下有個幽深的地道。

    一路沿著地道前行,走了不知多久,好不容易到得出口處,那地道外卻不只方才那女鬼,竟還另有大邪祟,遠比她想得難對付。

    沁瑤見別說救出馮初月,恐怕連她自己都得折在對方手裡,只好沿原路返回,釋放煙火棒向師父師兄求救。

    “阿瑤,是你嗎?”身後傳來清虛子的聲音,他耳力過人,早早便聽到藺效在跟人低聲說話,那人的語氣聲調顯見得便是沁瑤。

    “師父。”沁瑤面上一喜,怕師父黑暗中難行,忙點亮火折。

    清虛子到了近前,就著火光迅速打量一番沁瑤,見徒弟安然無恙,這才松了口氣,開口道:“方才你放了煙火,不在原處等著,怎又跑回地道?害得咱們一頓好找。”

    “原以為你們須得好些時候才能趕到,我擔心馮初月被那兩個邪物所傷,便仍回了地道盯著邪物,萬萬沒想到你們會這麼快就來了。”

    非但如此,她更不會想到人一旦下到地道,那地道口會自行關閉,若不仔細察看,斷然發現不了入口的。

    清虛子心緒復雜地看一眼藺效,倒多虧了此人機敏,否則只怕他們到此時還未找到沁瑤呢。

    這時阿寒也到了,見到沁瑤,先是大喜,隨後又愧又悔,要不是他今夜偷懶未陪著沁瑤一起巡夜,怎會好端端地生出這場風波?

    剛要開口說話,地道前方忽驟然傳來一聲怪響,仿佛有什麼東西用指甲劃過牆壁,聲音雖不算大,卻格外陰森刺耳,直如劃在人的心上。

    下一刻,便有什麼東西沿著地道飛一般朝眾人襲來,來勢又凶又急,眼看便要將撞上最前方的沁瑤。

    四人同時如臨大敵,清虛子迅疾地從袖中抽出一張符紙,口念破地獄咒,腳踏步罡踏鬥,清喝道:“破——”

    原本輕飄飄的符紙瞬間變得筆直硬挺,如被無形中的疾風所牽引,直直迎向來物。

    “嗤——”黑暗中隨即傳來一陣皮肉燒焦的味道,那東西卻陰測測發出一聲怪笑,來勢未有稍減,直直抓向沁瑤。

    沁瑤早在聽到異響時便開始催咒,奈何早前為對付女鬼已放過一次火龍,此時內力尚未恢復,靈力不繼,火龍便有些懶洋洋的,半天都沒從噬魂鈴裡探身出來。

    眼看著那東西逼近,沁瑤汗珠從鬢發上滾滾而落,暗中破口大罵這三龍太不靠譜。

    正急得抓耳撓腮,身後忽傳來嗡嗡劍吟聲,寒光一閃,有什麼鋒芒極利的東西擦著她的衣袖,刺向已逼到她身前的邪物。

    與此同時,清虛子的拂塵破空而至,狠狠擊打在那邪物身上。

    便聽那東西凄厲的發出一聲怪叫,來勢一頓,迅速往後退去。

    藺效一擊得手,並不猶豫,提了劍越過沁瑤,怕那邪物逃跑,一路緊追不舍,轉眼便到了地道盡頭。

    四周一片死寂,再感覺不到方才那股令人窒息的陰邪之氣,那東西顯見得已不在地道中。

    眼前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唯獨頭頂上隱隱透出些光亮,藺效心下明白,恐怕那光亮處便是沁瑤所說的地道出口了。

    “世子——”沁瑤這時候追到了藺效身旁,抬頭張望一番,道:“咱們頭頂上有塊薄板,推開後便可出去,但我擔心那兩個邪物守在洞外,咱們須得小心應對。”

    “無妨。”藺效沉聲道,“你留在此處,我出去看看。”說完,在牆上摸索一番,果然如同來時一樣,牆壁上有一排供人上下的扶梯,直通向那處微微透著光亮的地道洞頂。

    沁瑤怎肯讓藺效獨自一人以身試險,悄悄試探一番靈力,發現自己終於又能催動噬魂鈴了,忙放出三龍纏住藺效身體,護他個周全。

    藺效微微怔了怔,心上仿佛有陽春三月的微風拂過,每一處都變得熨貼無比,雖然不是很合時宜,仍忍不住回頭笑著看一眼沁瑤。

    到了洞頂,藺效沿著那光亮處四處摸索一番,果然摸到一塊松動的薄板,板身並不厚重,輕輕巧巧便得以掀開。

    沁瑤和清虛子等人在地下看了,忽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

    沁瑤早前便有些疑惑,此時更是萬般不解,按說那兩個邪物一身邪術,無論去何處都能來去自如,並不需要這地道來掩蔽行蹤,可見得這地道多半是靖海侯為了行事方便所挖的。

    可他行事那般謹慎,處處周全,毫無破綻,既已挖了地道,為何不安置兩塊更為厚重的地道門板、甚或石板鐵板呢?這麼輕巧的兩塊薄板,輕易便能被人推開,就不怕哪天被人發現了地道,功虧一簣?

    沁瑤想了一會,隱隱有個猜測,會不會平常出入地道的不止秦征一人?而那人不比秦征身懷武藝,雖然常常來去,卻因力氣不足,推不開厚重的門板,是以秦征只能放置輕巧的薄板,以方便那人出入。

    也就是說,秦征還有個同伙?

    可是——沁瑤暗自皺眉,這人會是誰呢?

    正想著,頭頂傳來藺效的聲音:“阿瑤。”聲音平靜,顯見得外面並無異樣。

    沁瑤忙應了一聲,和清虛子等人出了地道。

    清虛子和阿寒四處一看,見眼前竟是一座破落的小廟,難得殿中竟點著一只蠟燭,將周遭照得忽明忽暗。雕粱處結滿蛛網,廟堂正中原本供奉的神像早已斑駁褪色,歪在一邊,燭台香爐更是散落得到處都是。

    殿中案幾桌椅大多斷的斷,破的破,全不能坐臥,唯有神像座下放著一張長桌,鋪著一張杏黃色的床布,上面血跡斑斑。

    沁瑤收回火龍,看向那浸染著大團大團暗黑色血跡的床布,心裡忽產生一種極為不舒服的異感,方才她在地道口往外匆匆一瞥,看到那名大邪物的形貌後,駭然一驚,迅速退回了地道,因而未能仔細打量這廟中情景。如今看這長桌上的情形,莫非那幾名女子就是在此處被挖候割鼻的?

    清虛子也注意到了這張長桌,揮動拂塵走至近前,繞著那長桌緩緩而行,忽像發現了什麼,腳步一頓,蹲下身子看向地面。

    便見地上厚厚積塵中散亂著許多大小不一的腳印,有靴印,有女子的繡鞋印,雜亂交錯,無法一一分辨。

    但當中一個腳印顯得尤為觸目,不但大若團扇,且只有四趾,腳趾前端十分尖銳,猶如利刃。

    清虛子看清這這似人似獸的腳印,面色大變,抬頭看向沁瑤道:“不好,難道你方才見到的竟是羅剎!”

    他話音未落,梁上忽有東西發出一聲尖嘯,一道巨大的黑影朝他撲來。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3 19:32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