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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凝隴] 花重錦官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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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6 10:57:16 |只看該作者
    第90章

    這群僵屍近段時日吃了好些活人內髒,又經過“主人”精心調教,邪力早非尋常僵屍能比,攻擊速度奇快,轉眼便欺到了藺效等人跟前。

    藺效手起劍落,削落最前方那具僵屍的雙臂,又掉轉劍頭,狠狠刺向另一具僵屍的脖頸。

    沁瑤將噬魂鈴取出,放出火龍咬向屍群,誰知這群僵屍身上沾著奇陰寒的水漬,似有護體之效,火龍燒到沁瑤眼前那具僵屍身上時,雖也嗶剝作響,燒得那僵屍發出陣陣哀嚎,卻未能隨心所欲在屍群中蔓延開去,只緩緩將這一具僵屍燒得皮開肉綻,再慢吞吞去對付下一具僵屍。

    阿寒見師妹的噬魂鈴未能橫掃千軍,忙從懷中掏出符紙,口中念著“定神咒”,一掌一個拍向湧到跟前的僵屍。

    三人各有神通,可僵屍數量眾多,縱然他們配合默契,一時也無法從重重屍群中突圍而出。

    藺效和沁瑤防著春翹趁勢逃跑,一邊對付僵屍,一邊留神那邊的動靜。

    春翹陰著臉觀看戰況許久,見僵屍們久攻不下,趁藺效等人無暇分心,忽然屈指成環,呼哨一聲,自己則悄悄挪動腳步,轉身溜向林外。

    僵屍們聽得這聲號令,忽然再不戀戰,紛紛轉身蹦往湖邊,繼而撲通聲不絕,仍如來時那樣回到湖中,往水底游去。

    藺效見春翹欲跑,眉頭一皺,忙提劍在手,幾個起落,急追而上。

    誰知春翹雖然外家功夫不算頂出色,輕功卻是當世少見,加上有夜色做遮掩,竟很快便消失在林中。

    藺效不肯就此罷手,一路直追出南苑澤,都未能發現春翹的蹤影,正提劍四顧,忽見不遠處夜空嗖的一聲,綻出耀眼繁花。

    他想起上回沁瑤也是放煙花示警,知道他們師徒三人喜歡用這種方式互相聯絡,暗猜莫不是清虛子已經從五牛山回來了?

    他回到湖邊,果見沁瑤正著急地看著夜空,見他回來,便道:“師父在招我們,而且是極緊急之事,我們得趕快過去幫忙。”

    藺效轉頭看一眼仍怔怔立在原地的裴紹等人,遲疑道:“那他們怎麼辦?一會春翹再回來,恐怕不會饒過他們。”

    沁瑤想了想,忽走到裴紹跟前,在他面無表情的臉上貼上一張定身咒,道:“這些人應是丟了魂魄,但不知已丟了多少時日,是否還能救回來,眼下只能先將他們暫時困在此處,等我去將師父引來,再問問他怎麼辦。”

    說著,左奔右跑,在一眾男子額前貼上定神咒,阿寒忙也如法炮制。等將所有人都困在原地,師兄妹二人又在外圍布下一個六合陣。

    這時遠處天空又閃了一閃,顯是清虛子又在催促,沁瑤便對阿寒和藺效道:“我這就去找師父,世子、師兄,你們在此處等我們回來,一會那女子和玉屍恐會去而復返,你們一定多加小心。”

    說畢,拔腿便走。

    藺效見她不顧自己安危,想也不想便攔在她身前,道:“我陪你一起去。”

    阿寒也道:“是啊,師父那邊不知出了什麼事,讓世子同去最好,我留在這看著這些人,想來那些僵屍不會這麼快回來的。”

    沁瑤很是為難,沉吟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問阿寒:“師兄,你那有煙火棒嗎?咱們給師父示警,若他那邊無事,見了咱們的煙花,自會來找咱們的。”

    阿寒在懷裡摸索了一陣,搖頭道:“沒帶。”

    沁瑤皺了皺眉,剛要說話,天空再次一亮,清虛子第三次催促了。

    沁瑤再不敢猶豫,看一眼藺效,見他態度堅決,只好對阿寒道:“我們會盡快回來,師兄你在這裡守著,若有不對,只管逃就是了,咱們盡人事聽天命,關鍵時刻你頭一個要顧好自己,切莫強行出頭,跟玉屍硬碰硬。”

    阿寒大力點頭,道:“放心吧阿瑤,師父早教過我好多回了,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

    “對!打不過就跑。”沁瑤心中一寬,對阿寒誇贊似的笑了笑。

    “走吧,道長催得這麼急,多半是了不得的事,莫再耽擱了。”藺效拉著沁瑤往前走。

    沁瑤轉頭看一眼阿寒,忽又回身,將噬魂鈴從脖子上摘下,給阿寒戴上,道:“雖然師父說你是百年難見的純陽之體,尋常邪祟近不了身,但有噬魂鈴護身,總歸要妥當些。”

    阿寒愣了愣,乖乖點頭道:“放心吧,我會替師妹看好它的。”

    沁瑤見阿寒回答得驢唇不對馬嘴,哭笑不得道:“我是說萬一玉屍來了,你得拿噬魂去對付她。”

    阿寒哦了一聲,道:“好,我聽師妹的。”

    沁瑤這才點點頭。

    藺效不想沁瑤竟將自身法寶給了阿寒,默然一會,將赤霄握緊,拉了沁瑤道:“這回該放心了?走吧。”

    沁瑤嗯了一聲,轉身跟著藺效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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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1 20:02:24 |只看該作者
    第91章

    沁瑤跟藺效趕到清虛子示警處,遠遠就看見烏壓壓地聚集了好些人,足有上百之眾,定睛一看,都手持銅缽,身穿大隱寺特制的月白色僧袍,顯見得都是緣覺的座下弟子。

    眾僧鴉雀無聲地站於緣覺方丈和清虛子身後,個個神色端凝,頗有蓄勢待發之勢。

    沁瑤想著緣覺跟師父多半回城不久,這些人卻已從大隱寺應召而至,行動何等敏捷,不愧是當朝第一寺的和尚,一派名門風範。

    反觀她和阿寒,簡直可以稱得上散漫拖沓,師父召喚之後,一味磨磨蹭蹭,遲遲不露面,師父本就好面子,尤其不願被緣覺給比下去,兩下裡一對比,難怪那般沉不住氣,接二連三地放煙花了。

    清虛子心煩意亂地在原地踱步,見徒弟久召不來,正要掏出煙火棒第四次示警,忽一眼瞧見沁瑤和藺效,忙大步迎上前,問沁瑤道:“怎麼就你一個,阿寒呢?”

    沁瑤剛要說話,緣覺看見藺效,露出個微訝的神情,走近行了一禮道:“世子?”

    他上回因康平公主等人在大隱寺遇襲一事,險些被大理寺判個誅君之罪,虧得藺效被皇上欽點經手此案,很快就查出幕後凶手另有其人,緣覺這才被洗刷罪名。

    藺效對緣覺頷了頷首,沒有對他解釋自己為何在此處的打算,只對清虛子道:“阿寒師兄現在南苑澤。”

    迅速將方才南苑澤發生的事告訴了清虛子,說阿寒暫時留在原地看守那些丟魂之人。

    清虛子和緣覺聽完都是一震。

    清虛子激動地一拍掌,轉頭看向緣覺道:“合該這些人命大!本以為長安城太大,要於茫茫人海中一個一個找尋丟魂之人,必得費好些功夫,沒想到竟湊巧讓我兩個徒弟給找著了。”

    他說著,不自覺流露出幾分身為師父的得意,想是終於在緣覺面前扳回了一局。

    沁瑤和藺效聽了這話,奇怪地對看一眼,莫非清虛子和緣覺已知道玉屍吸人魂魄之事?

    想起大徒弟還守在原處,清虛子顧不上跟他們解釋,拔腿便走道:“事不宜遲,咱們邊走邊說。”

    緣覺難得也顯出幾分焦躁之色,一言不發便領著眾弟子往南苑澤方向疾步而去。

    藺效看在眼裡,暗覺奇怪。

    路上沁瑤問清虛子:“師父,你們怎麼知道長安有人丟了魂魄?莫不是今日在五牛山有什麼發現?”

    清虛子點頭,指了指緣覺托在手中的一個金缽道:“今日為師跟老和尚本在倉恆河下收集當年智達祖師用來對付玉屍的幾樣法器,以便布陣之用。誰知老和尚瞧著地下墓室不對,繞過咱們上回發現玉屍棺木之處,又在河下走了許久,這才發現裡頭還有一處地殿,殿內藏著上百名僵屍。”

    沁瑤錯愕道:“方才南苑澤僵屍數量也不少,沒想到玉屍竟能短短時日內召集到這麼多僵屍,不愧是屍中之後。”

    “若是光召集僵屍也就罷了。”清虛子眼中是深深的憂慮,“當時我和緣覺見那些僵屍團團守住殿中一尊青銅鼎,疑心鼎內藏了什麼巨煞,不敢輕舉妄動,只好又回到岸上,令老和尚身邊那個小沙彌速回長安城送信。等老和尚一眾徒弟趕至,咱們這才重新潛回原處,合力將那群僵屍清理干淨,揭開鼎蓋一看,發現裡頭竟收集了好些生魂生魄。”

    沁瑤恍悟,想來便是裴紹等人被引走的魂魄了。

    “我們二人不知這麼魂魄的來歷,先還不敢輕舉妄動,後來緣覺想起佛家一個百年前召喚死魂的陣法,想著玉屍曾是佛門中人,莫不是偷了活人的魂魄,用作招魂之用?緣覺便忙布了個守魂陣,將那些魂魄小心翼翼地從鼎內引出,觀察一番,發現當中一些魂魄靈性黯淡,顯然已經離開原主太久,再不歸主,定有魂飛魄散之虞,我們不敢耽擱,便連夜趕回長安,召你們速來幫忙。”

    怪不得師父方才催得那麼急。沁瑤忙問:“玉屍收集這些魂魄做什麼,她死了這麼些年,又被智達法師鎮於倉恆河下長達百年之久,總不至於是召喚當年那位負心皇帝吧?”

    藺效暗暗搖頭,若玉屍想要召喚負心皇帝的死魂,百年前興風作浪之時早就召喚了,何至於到百年後才想起來布陣。

    果見清虛子皺眉道:“自然不是。玉屍收集魂魄時,每人只取了一魂一魄,原主看著與平常無異,日子久了,才會露出破綻。她如此慎重小心,分明怕被人察覺她的布陣之意,而且魂魄數量不少,想來收集起來需要費些時日,可見她破開智達祖師的陣法沒多久,便立即開始收集生魂。”

    他想起不久前羅剎也曾用類似手法來招魂,心裡一陣焦灼的不安,道:“早先咱們防著她遴選金屍,如今看來,玉屍這麼急著收魂,像是為了應召完成某樣使命,背後恐怕另有曲折。一會咱們若能找到玉屍,一定要將她為何招魂弄個明白,否則就算將其收服,長安城也太平不了多久。”

    沁瑤想起春翹,忙對師父道:“方才我們在湖畔見到那名喚春翹的女子,手上兵器像是苗疆天陰教所用天陰爪,我記得天陰教素有趕屍之能,那女子莫不真是天陰教的人。”

    緣覺素來交游廣闊,又因不久前才被皇上冊封為國師,近些時日身邊不乏巴結諂媚之人,對天下邪魔外教的異動掌握得十分清楚,聽了沁瑤這話,回頭一顧道:“天陰教數月前發生內變,教主被底下幾位大長老合力驅逐出教,因怕教主去而復返,幾位大長老一路派人追殺不舍,直到出了苗疆,因為顧及其他門派的議論,方有所收斂。剛才聽你所言,那位春翹娘子多半便是天陰教這位前任教主了。”

    沁瑤怔了怔,難怪春翹使喚起眾屍那般得心應手,不由感嘆道:“早前曾聽天陰教素會馭屍,能固住僵屍陰煞之氣,令僵屍土來水往,百無禁忌,原以為不過以訛傳訛,沒想到竟是真的。”

    清虛子哼了一聲道:“而且這女子還曾是天陰教教主,手段就算邪門些也不足為怪。為師也是頭一回見到僵屍能在水中來去自如,屍身卻能保持不腐。這春翹既這般有本事,又怎會忍得下這口惡氣?多半為了重新殺回苗疆,一洗前恥,這才甘願受玉屍驅使的。”

    他們身為出家人,無從得知春翹便是近日引得長安城一眾浪蕩子趨之若鶩的名!妓,藺效卻因免不了接觸世家紈绔,早已聽過這女子的事跡好幾回。

    回想春翹自在長安露面以來的作為,藺效心中漸如明鏡,這女子一方面借由恩客之口在長安城散布關於金屍的傳聞,引誘那些內心有欲望之人以身試法,另一方面幫著玉屍收集魂魄、驅趕僵屍、甚至誘惑丟魂之人,助玉屍達成心願。難得出手還這麼狠辣無情,玉屍用起她來想必十分趁手。

    只是跟玉屍這等凶煞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也不知春翹是被手下背叛的憤恨給衝昏了頭腦,還是因為身負異術,自信能與玉屍周旋一二?

    正想著,前方眼看便是南苑澤,不遠處忽傳來陣陣馬蹄聲,藺效等人駐足,見馬上是常嶸等人,臉上都有惶急之色。

    常嶸見到藺效,臉上一喜,很快便奔至藺效跟前,一下馬便道:“總算找到你了!世子,早前咱們派去找尋唐慶年和曾南欽的人回來稟告,說唐慶年和曾南欽仿佛憑空消失了似的,滿長安城都不見他們二人的蹤影,不知究竟去了何處。”

    沁瑤聽見唐慶年失蹤,並不奇怪,這人的繼弟死得那般蹊蹺,極有可能便是向玉屍獻投名狀之人,可聽到那位與崔氏有私的那位督軍府上佐也失了蹤,沁瑤還是不免一愣,難不成這人真是金屍候選人?

    “知道了。”藺效看著常嶸等人道,“接下來的事已不是你們所能插手的了,不必再管,回瀾王府聽消息便是了。”

    常嶸等人不懂法術,自保尚且堪憂,若帶他們同去對付玉屍,不過徒增傷亡而已。

    常嶸等人見藺效轉身便走,急忙跟上,不敢多說話,只亦步亦趨道:“世子若執意不讓屬下們跟著,還不如痛痛快快給咱們一劍。”

    沁瑤見狀,悄悄看一眼藺效,見他雖不再說話,卻也沒有繼續阻攔的意思,情知常嶸等人對藺效忠心耿耿,斷沒有讓主子獨自犯險的道理,與其在瀾王府擔驚受怕,寧願跟著藺效上刀山下火海。

    一行人緊趕慢趕地進入南苑澤,沁瑤跑在最前面,引著師父等人往湖畔樹林走。

    走至一半,忽覺不對,只聽前面一片死寂,連湖水蕩漾聲都幾不可聞,照理說裴紹等人氣息尚在,有數十人之眾,加上阿寒,斷不會這樣死氣沉沉。

    她的心怦怦直跳,忍不住急奔起來,邊跑邊喚:“師兄!”

    這聲音驚起林中棲息的鳥兒,黑暗中傳來撲棱棱一陣揮動翅膀的聲響,前方卻始終不見阿寒的回應。

    清虛子和緣覺面色一變,齊齊提著袍子疾步跟上沁瑤。

    到了湖畔,沁瑤只覺被人迎面狠狠打了一拳,腦中瞬間一空,就見湖畔空空如也,一個人影也無,別說裴紹等人,就連阿寒也不知所蹤,沁瑤手腳一陣冰涼,在原地怔了一會,茫然回頭道:“我給了師兄噬魂鈴,噬魂鈴百邪不侵,師兄一定不會有事的。”話未說完,喉頭一陣哽咽,胸膛劇烈起伏起來,像是已痛悔到極致。

    藺效第一次見沁瑤流淚,心中一痛,忙上前攬了她,低頭替她拭淚。

    清虛子和緣覺面如死灰,喃喃道:“這都是孽啊,無論怎麼防,都逃不掉的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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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1 20:02:38 |只看該作者
    第92章

    玉屍來去無蹤,眾人雖然五內俱焚,但對去何處找尋阿寒卻一籌莫展。

    沁瑤抹了會眼淚,猛然想起什麼,從藺效懷中抬起頭,對清虛子和緣覺道:“上回世子跟我說過,先皇當年為了建造南苑澤,特從倉恆河引了水入城,所以南苑澤雖與倉恆河相隔甚遠,但其實底下是相通的。玉屍和她手底下的僵屍平日為了掩人耳目,多借水路來回——師父,緣覺方丈,師兄他們有沒有可能已經被玉屍擄到五牛山去了?”

    清虛子和緣覺關心則亂,早先未能想到這一層,聽了沁瑤這話,仿佛無邊黑暗中終於看到一絲曙光,忙道:“事不宜遲,速去五牛山。”

    因要對付的是玉屍,一行人沒有分開行動的道理,於是緣覺立即派了幾名弟子速回寺中趕馬車,常嶸等人也牽了好些馬車過來。

    眼看眾人各就各位,藺效翻身上馬,見沁瑤神色萎靡地趴在窗上發怔,驅了馬近前寬慰她道:“雖然不知玉屍擄了師兄做何用,但她眼下光顧著找尋金屍和收魂,根本無暇大開殺戒,阿寒師兄又素有異能,就算被擄走估計也不會有礙,更何況他還有你的噬魂鈴護體。所以只要咱們盡快找到師兄,師兄定會安然無恙的。”

    沁瑤精神一振,直起身子點頭道:“對,你說得對。師兄一定不會有事的。”

    清虛子平日有事沒事便要說道沁瑤一通,今夜卻破天荒一句指責的話都沒有,見沁瑤眼睛通紅,顯見得正備受煎熬,心下一軟道:“哭有什麼用?平日怎麼跟你們說的,師兄們同進同出,不許單獨行動,一遇到事,全成了耳旁風。”

    沁瑤百口莫辯,一個勁地抹眼淚。

    清虛子心裡一陣發悶,頭一回不敢再往下說,只好悶悶閉嘴。

    藺效在車外聽見,先還怕清虛子遷怒沁瑤,更會令沁瑤自責難過,眼見清虛子見好就收,不再一味指責她,不由微微松了口氣。

    趕了許久,終於到得五牛山,眾人絲毫不敢耽誤,依次從倉恆河下水。

    到了水下,回到地下宮殿,眾人本已做好迎來一場惡仗的准備,誰知一路尋到玉屍存放魂魄之處,不管是玉屍還是阿寒等人,全都蹤影不見,甚至連早前常可在水下見到的僵屍都一個沒有。

    眾人不能久待水下,只好重回岸邊,人人心中焦灼不安,難不成玉屍還有別的藏身之處?可長安這麼大,又該到何處去找尋呢,清虛子和沁瑤方寸大亂,幾乎連靜下心來思考的能力都喪失了,只顧望著奔流不息的倉恆河靜默無言,師徒二人杵在岸邊,如同兩根木頭樁子一般。

    藺效見沁瑤臉色是一片毫無生機的白,心裡仿佛被重石沉沉壓住,好一陣悶脹難言。

    他愈臨大事,反倒愈鎮定,立於河畔,任夜風迎面吹拂,細思前因後果,只覺腦中線索太多,急需一一列出整理,索性俯身持了一根樹枝在手,半蹲在地上畫了起來。

    過了一會,看著地上那幾處地名,沉吟了好一會,忽擲掉手中樹枝,起身看向沁瑤道:“長安城內外有水源的地方不過幾處,彼此相通的更是只有三處,巧的是這三處水源都出現過僵屍,除了倉恆河和南苑澤,剩下便是——”

    沁瑤聽了這話,原本木然的臉龐仿佛瞬間注入一股生機,眼睛一亮道:“玉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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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1 20:02:53 |只看該作者
   第93章

    玉泉山在長安城北面,離五牛山隔了足有大半個長安城,等眾人趕到玉泉山時,已接近拂曉。

    沁瑤在馬車上遠遠眺望玉泉山,照理說這個時辰山頂早該遍撒晨光,可眼下玉泉山仿佛被無形的黑色紗帳所籠罩,一片死氣沉沉,就連昔日蜿蜒清晰的山形輪廓都消隱在濃重山霧中。

    清虛子和緣覺見了此山情形,都有些悚然。

    清虛子道:“這玉屍不怪當年能驚動天下佛門高人,光看眼下此山的陰氣,便可知玉屍的煞性到底有多重了。”

    眾人聽了這話,心沉沉直往下墜。要知道尋常鬼魅根本無力改變周遭事物的氣場,能引得一庭一院氣息由陽變陰便已是了不得的鬼物,而能影響到整座山的非百年難遇的巨煞不可。

    常嶸上回吃過羅剎的大虧,對這等巨煞尤其懼怕,知道它們往往手段無窮,不知道會生出什麼樣的駭人景像,譬如上回對付羅剎時,他便被幻境中母親慘死的景像險些逼得發瘋。

    他以前從不覺得鬼怪邪祟有多了不起,大不了被咬死掐死麼,反正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可自打上回被羅剎殘害之後,他才知道這等巨煞有的是辦法讓人生不如死,不光肉身,連靈魂都被碾壓成碎片的那種痛苦,直到現在想起,都覺得不寒而栗。

    正心神不定,轉頭見藺效面色平靜無波,分明不懼不怕,想起上回世子面對羅剎幻境時,也是這般定若磐石,對比之下,顯得他何等小家子氣,忙繃緊身子,不敢再胡思亂想。

    到了山下,大隱寺的和尚們鴉雀無聲從馬車上依次下車,靜立原地,等候緣覺吩咐。

    清虛子和沁瑤也下了車,啟開天眼一看,便見山腳環繞一道濃重的黑氣,帶著森森煞氣,分明是玉屍有意設下,一旦人不知就裡觸碰了這道煞氣,立刻便會被山中的玉屍所察覺。

    若是尋常僧道,光對付這第一道關卡都束手無策,更別提進山尋煞了。

    緣覺看一眼那黑氣,令眾弟子取出念珠戴上,手持金缽,口念無相咒,斂住一身靈力,不讓元氣外露,無聲無息便越過了黑霧。

    清虛子不甘示弱,忙也掏出定神丹給沁瑤和藺效等人含在口裡,揮動拂塵,誦持蓮生咒,護送著沁瑤等人入到陣中。

    接下來對常嶸等人也如法炮制,最後才是他自己。

    等所有人都無驚無險地過了黑霧,已是小半個時辰後了。

    除了防止被玉屍覺察,更要防備那位甘願與屍為伍的天陰教教主發現他們的行蹤,一行人不敢懈怠,仍將元氣斂至最低,一路無聲頌咒,緩緩往上山走。

    天色始終昏暗不明,明明已過晨時,卻仿佛置身陰雨天的黃昏。

    走至半山腰,隱隱聽見潺潺水聲,顯是不遠處便是清澗。

    眾人心知已到玉泉,想起僵屍水中來回,忙如臨大敵地收住腳步,防有僵屍出來攔路。

    可提著心等了好一會,只見泉水不斷傾瀉而下,卻連一個鬼影也不見。

    眾人遂又沿著原路往山頂走。

    又走了小半日功夫,前方已隱隱可見宮殿飛檐一角,沁瑤不久前來過一回,一眼便知道已經快到山頂的行宮了。

    與此同時,空氣中陰冷之氣陡然加重,在場諸人大多內功修為都不差,仍覺陣陣陰風席地而來,激得人不住寒戰。

    緣覺和清虛子如臨大敵,同時止步,回身將徒弟們的“隱身”之術一再加固,以免被玉屍及僵屍察覺生人氣息,提前發難。

    等料理妥當,這才繼續往上潛行。

    離行宮越近,陰冷之氣愈重,別說常嶸等人,就連清虛子和緣覺都得不斷運用內力來抵御這股煞氣了。

    藺效知道前方不遠處便有一條密道,那密道偏離正門,徑直通往行宮主殿,便攔住清虛子等人,低聲道:“再往上走便是山頂了,除了行宮之外,再無其他屋舍,我們進山時一路未見玉屍,想來她此刻多半正在行宮內,與其走正門讓她早早瞧見,倒不如從側門攻入。”

    緣覺深以為然,對藺效做個請的姿勢道:“世子說的極是,煩請帶路。”

    清虛子看不慣緣覺明裡暗裡對藺效的巴結樣,不屑道:“馬屁精。”

    緣覺連眼皮都懶得動一下。

    藺效不便接話,便引著眾人上了一條小徑,小徑盡頭是一座山石,乍看不起眼,轉動石座,背後卻露出一條寬闊的密道。裡頭光滑石壁鋪就,能同時容納五人通過,想是當年先皇所挖,為做調兵遣將之用。

    若在往常,藺效自然不會將這等皇家私隱暴露人前,可緣覺上回因康平發噩夢,被皇上欽點到玉泉山驅邪,即便他不向皇伯父彙報,緣覺為了交差,回去也會進宮稟明事情的來龍去脈,皇伯父知道此事,勢必下令封禁玉泉山,到時候,這些山上的暗道自然也就失卻原有的意義了。

    眾人站定,只聽不遠處的行宮裡正異常喧騰,仿佛有許多人聚在一處說話,如同置身鬧市,只聲音大多怪異尖利,聽著半人半獸,令人生怖。

    沁瑤心中暗暗納罕,緣覺曾說過玉屍因死前度過了很長一段孤寂的歲月,化成玉屍之後最怕孤單,喜歡人多熱鬧,看這架勢,莫不是憑空在行宮裡造出了個東市?

    緣覺和清虛子布下的隱息陣法支撐不了多久,再不進去,很快便能被玉屍所察覺,事不宜遲,清虛子第一個開門進了密道,藺效也拉著沁瑤隨後。

    緣覺猶豫了一會,帶著弟子緊跟而上。

    在密道中走不多遠,便見盡頭出現一扇宮門,藺效知道門後乃是行宮的東側殿,穿過東側殿,方是主殿。

    清虛子感知了一番門外的靈力,見並無邪物守門,閉息拉開門,第一個出去了。

    一出去,那股嘈雜的人聲頓時加重了好些,可見聲音就在不遠處。

    東側殿燈火通明,卻空無一人。

    幾人悄悄穿過東側殿,透過隔扇往主殿內一看,都呆在了原地,就見主殿兩旁站了好些僵屍,因數量眾多,有不少已站到了殿外階上。

    領頭幾個雖仍青面獠牙,眼睛卻分明有了渾濁的光亮,齊齊對著主殿上方坐於龍椅上一人,嘴裡呼喝有聲,很是歡愉的樣子。

    龍椅上的人周遭環繞層疊黑氣,一片死寂,根本看不清形容輪廓。

    清虛子和緣覺看清最前面那幾具能視物的僵屍,一陣膽戰心驚,怪不得玉屍要丟魂之人收集活人內髒,原來是有意以血肉養屍,好讓它們靈力短時間內暴增,逐漸修煉出自身意識。

    看來玉屍光驅令天下僵屍還不夠,還打算讓這些僵屍“人化”,至於“人化”之後要做什麼,想來一是為了幫她對付僧道,另一方面,莫不是生前那段歲月孤寂怕了,想多找些“人”來陪伴?

    殿中跪著幾名年輕男子,當中一個被五花大綁,猶自奮力掙扎,對立在跟前的女子道:“我、我是孤兒,我沒有摯親,光你主人第一個條件便達不到,我做不成金屍的,快放了我。”

    那女子緩緩俯身看向阿寒,脖子上叮鈴一陣輕響。

    沁瑤頓時睜大眼睛,難怪師兄沒用噬魂對付玉屍,原來竟被春翹給奪走了。春翹身為凡人,本來就不怕噬魂鈴焚身,武功路數又怪不可言,正好幫著玉屍對付佛道兩家的一眾法器。

    春翹獰笑道:“誰說你沒有摯親?主子早看了,你這摯親雖不好殺,卻也並非殺不得。只要你肯殺了那人,依你的資質,主人絕不會考慮旁人做金屍。你該知道,一旦成為金屍,便可永世不老不死了。”說到最後,竟隱隱有羨慕之意。

    緣覺和清虛子聽了這話,臉色突然變得極為難看。

    阿寒嘴張得大大的,好一會才結結巴巴道:“你、你騙人,我沒有爹,也沒有娘,我是師父撿回來的!”

    春翹見他不肯就從,一味胡攪蠻纏,一腳將他踢倒道:“不管你願不願意,反正主人已經看中了你,一會你便隨我去殺了你那位摯親,等今夜回來,主人便作法助你成為金屍。”

    這時旁邊一位始終白著臉,不敢抬頭往上看的男子忽道:“春、春翹娘子,這小道士不肯完成玉屍提出的那幾個條件,怎能做金屍?不像我,已殺了我大哥做投名狀,完成了玉屍的第一個條件,誠意可鑒。而且我又從未與女子行房,元陽仍在,加上是正陽時出身,正合適以毒攻毒做了金屍,與玉屍娘娘修煞。”

    沁瑤只一眼便認出這說話男子是那位與崔氏私會的督軍府上佐,名喚曾南欽,想不到他為了做金屍,竟殺了自己的大哥。

    春翹回身走到龍椅旁邊,彎下腰,聽龍椅上的人吩咐什麼。

    沁瑤等人聽不懂屍語,只覺那聲音說不出的怪異,仿佛有人不斷撥弄早已崩斷的琴弦,一聲一聲,無比滯澀陰啞,聽得人神魂不安。

    春翹卻不住點頭,過了一會,下台階走到曾南欽面前,冷笑道:“第一、你時辰雖好,但出身的年頭卻不若小道士,他可是年份、月份、時辰都能對上,乃百年難遇的純陽之軀。第二、你是殺了你大哥,但你大哥與你素來不睦,近年來爭奪家產更鬧得凶,你殺他並非絕心絕情,只是順勢而為。第三、你心裡分明裝著別的女子,卻偏到主人面前裝模作樣,你真以為主人什麼都不知道,任憑你一個凡夫俗子欺騙耍弄?”

    說至最後,目光一厲,猝然發難,欲要一掌拍向曾南欽的天靈蓋。誰知曾南欽武藝不弱,早有防備,竟就地一滾,躲開春翹這一掌,口中急喊道:“玉屍娘娘饒命,春翹娘子饒命,那女子早些年便棄我而去,另攀了富貴,我對其再無半點情意,斷不是存心欺瞞玉屍娘娘!”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面容堅定地看著春翹道:“我這就自挖雙目,完成玉屍娘娘的第三個條件。”

    將匕首尖端轉向自己眼睛,作勢要刺。

    春翹滿臉興味地看著他,忽問:“你可知道主人為何要你們自挖雙目?”

    曾南欽忙道:“要咱們往後眼裡再看不見其他女子,心裡只有娘娘的花容月貌,永世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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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1 20:03:19 |只看該作者
   第94章

    “慢著!”這時跪在阿寒右側的一名男子忽道,“春翹娘子,當初你將咱們選為金屍候選人的時候,曾說過做與不做全憑我們自願,如今我們已然獻了投名狀,玉屍娘娘卻分明更屬意這位道兄,敢問若最後選了這位道兄做金屍,玉屍娘娘又打算如何處置我們幾個?”

    他長得白淨文弱,聲音也比常人氣弱,似有什麼不足之症,雖然是詢問的語氣,但仿佛因已明白自己不過白忙一場,說話時一字一句,咬得格外用力,分明帶著強烈的不平之意。

    這人沁瑤和藺效都認識,正是那日在南苑澤摟著繼弟屍首哀泣的唐慶年,都驚訝於他這個時候還有膽量跟玉屍討說法,也不知是不是這些年被小唐夫人給壓制得太慘,心性與常人有異。

    春翹本來正噙著冷笑等曾南欽自剜雙目,聽得唐慶年這麼一說,轉過頭,斜眼看著他道:“這世間的事哪有這麼多道理可講?你雖遞了投名狀,玉屍娘娘卻沒有非你不可的理由,如今好不容易有個難得一見的純陽之軀,不選他做金屍選誰做金屍?至於怎麼處置你們麼——”

    她聲音一頓,露出個極為殘忍的笑容,“難得你們生的時辰好,元陽又未曾泄過,雖做不了金屍,做個凶屍卻綽綽有余,一會倒也不勞煩主人,就由我出手,用咱們天陰教的法子把你們做成凶屍,你不是要替你亡母報仇嗎?有我相助,保管讓你變得極凶極煞。”

    唐慶年和曾南欽聽了這話,面色一變。

    曾南欽極陰沉地掃一眼春翹,緩緩將對著自己眼睛的匕首拿下,掃視左右一圈,看准退路,忽然縱身一躍,發足朝著殿門狂奔起來,許是求生心切,全部內力瞬間被調動,速度簡直堪匹良駒,眼看就要逃出殿外。

    春翹怎容他在眼皮子底下逃出,立即高舉右臂捏個響指,冷笑道:“不識抬舉!既然不想做凶屍,那就做點心吧。”

    對僵屍們喝道:“將他撕了吃了!”

    殿中相對站成兩排的僵屍聽得這聲號令,頓時齊齊舉臂,屈爪成鉤,如同野狗撲食一般朝曾南欽撲去。

    殿中亂作一團。阿寒暫且無人看管,被撇到了一旁。

    清虛子等人看得真切,此時不出手何時出手?趁亂先將阿寒擄回來再說。

    幾人各持法器,正要殺入殿中,緣覺也欲召喚守在偏殿門外的眾徒擺陣,忽聽身後傳來一聲極滲人的聲響,仿佛有人在暗處橐橐冷笑,卻又因隔著無形障礙,這聲音送到眾人耳裡時又多了幾分飄渺虛幻,讓人忍不住疑心是錯覺。

    與此同時,殿中的寒氣驟然加重,幾乎呵氣成冰,連點在殿幾處長明燈都噗的一身,齊齊滅了。

    無邊黑暗中,清虛子和緣覺心中掠過一陣狂風,齊聲大喝:“這孽障來了,當心——”

    兩人各自退開,雖自負法術,仍不敢與玉屍正面交鋒。

    沁瑤一驚,猝然回頭,就見不遠處立著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昏暗中發著幽幽碧光,煞氣湧動,不動不響,看著分明像——一尊玉像。

    玉屍!沁瑤瞳孔劇烈收縮,這東西究什麼時候到了他們身後?

    見師父和緣覺如臨大敵,開始各自施法布陣,沁瑤忙習慣性地伸手探向脖頸,欲要驅動火龍,誰知觸手處空空如也,才猛然意識到噬魂鈴已不在她身上。

    她面色一沉,轉而探向懷中去取符紙,誰知就是這一耽誤的功夫,迎面撞來一股極大的煞力,這煞力繞過清虛子和緣覺,猶如一雙巨爪,徑直抓向她面門。

    沁瑤連退幾步,情急之下,捏個破地獄咒,飛出一符,喝道:“破——”

    沁瑤自小苦練,功底扎實,從念咒到飛符,一招一式無比板正,若是尋常鬼魅,不過一招便可扭轉乾坤,可玉屍何等邪性,沁瑤這符咒於她來說,簡直連撓癢都算不上,來勢不曾稍減,仍抓向沁瑤雙目。

    只聽一聲劍鳴,眼前寒光一凜,卻是藺效揮劍擋在沁瑤身前,那怪力觸及赤霄,仿佛吃了一痛,迅速往後一退,中途又似不甘,轉而抓向緣覺。

    雖逃過了一劫,但因這煞力太強,沁瑤和藺效仍被那股煞力的余威震得後背撞上隔扇門。那隔扇門本就虛掩,這樣一來便徹底撞開,兩人一前一後跌落到主殿當中。

    阿寒冷不防看見沁瑤和藺效,先是一呆,隨後狂喜道:“阿瑤!世子!”

    春翹見到沁瑤和藺效也是嚇了一跳,想起之前被藺效毀了一件趁手的兵器,新仇舊恨齊齊湧上心頭,本想繞過沁瑤,殺氣騰騰奔向藺效,見他似乎頗為在意眼前這位貌美少女,念頭一轉,幾步上前,惡狠狠拍向沁瑤的天靈蓋,道:“找死!”

    沁瑤忙側頭躲過,雙肘撐著地面,狼狽地向後挪開幾步,等拉開一個較安全的距離,便飛起一腳踢向春翹的小腿骨。

    春翹偷襲不成,反險些被沁瑤回擊成功,愈發惱怒,吆喝一聲,令群屍攻向藺效,自己則俯身要抓住沁瑤的腳,暗想若能在那年輕郎君面前剁掉這女子的一只腳,該何等刺激解恨。

    她素來自負美貌,但凡看中的男人無不想法設法收攏,若她主動示好而對方不領情,便無異於觸了她的逆鱗,一定要將這份不痛快加倍奉還不可。

    這也是她在一眾丟魂之人中格外寡待裴紹和許慎明的緣故。

    而像藺效這種非但對她嗤之以鼻,還對別的女子青眼有加的男子,在她看來,簡直就是罪無可恕,務必要挫骨揚灰方能出得了胸中那股惡氣。

    這樣想著,已從懷中掏出一把短刀,拔刀出鞘,直刺向沁瑤胸腹要害。

    沁瑤不防春翹又多了一樣武器,她功夫本就了得,這樣一來,沁瑤便由勉強平手瞬間轉為劣勢,邊打邊退,頗有些狼狽。

    阿寒被綁得不能動彈,粽子一般歪倒在地,極力側頭觀看兩人戰況,一個勁嚷:“阿瑤,當心右邊!”“阿瑤,往後退,踢她!”

    瞎指揮一氣,忙沒幫上,光顧著添亂。

    “師兄,你消停會行不行?”沁瑤被阿寒擾得無法集中注意力,腰上險些挨了一刀,哭笑不得,只求師兄閉嘴。

    阿寒哦了一聲,不敢再嚷,眼睛卻仍緊緊盯住兩人,有時候眼看沁瑤被刺中,嚇得張大嘴,身子立即如同下了油鍋的魚一般拼命扭動,恨不能跳起來頂春翹一腦袋。

    春翹見沁瑤漸漸左支右絀,愈發得意,每一刀都無比狠戾,獰笑道:“你們一再壞咱們的事,就算不被我捅死,主人也不會輕易放過你們,這樣死法已經夠便宜你了。”

    說著,剛要一刀削向沁瑤的脖子,忽然眼前人影一晃,胸口挨了悶悶的一掌,險得沒震得她五髒六腑全都挪位。

    她身子直飛出去,跌落在地,又迅速掙扎起來,看清來人,不由有些瞠目結舌,這男人竟能這麼快便甩掉屍群?目光落在藺效劍上,心裡明白過來,上回自己的天陰爪也是折在這把劍上,這劍果然有古怪。

    藺效不等她緩過勁,鬼魅般欺到她身前,一掌又狠狠拍中她胸口,春翹支撐不住,連連後退,狼狽地跌倒在地,罵道:“你竟然偷襲!”

    藺效冷笑一聲,懶得與這人多費口舌,見她仰面朝天,暴露出大片破綻,提劍一舉,狠狠刺向春翹的胸腹,眼看便要將春翹一劍釘死在地上,春翹暗道不好,這男人多半因她險些殺了那少女的緣故,生出了滿腹戾氣,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她。

    忙使出天陰教最怪的保命招式,胡亂刺出一刀,等藺效略作退避時,便轉身飛速往前爬,邊爬邊屈指呼哨,欲要引群屍來圍攻藺效。

    藺效緩步追上春翹,抬腳便踩住她右腳的腳踝,面無表情地狠狠研磨一番,便聽春翹低嚎一聲,頓時痛得不能動彈。

    沁瑤頭一回見藺效行事這般狠戾,卻不得不承認相當的解氣痛快。

    藺效蹲下身子,點住春翹幾處大穴,又伸手摸向她光溜溜的脖頸。

    春翹雖痛得全身骨頭都散了架,意識卻並未喪失,當下又驚又惱,這男人什麼怪毛病,引誘他時他懶得理會,這個當頭莫不是起了什麼興致?又有些竊喜,只要這男人存有色心,還怕沒有她反擊的機會?

    誰知藺效在她脖頸摸索一通,摸到她剛得的那串鈴鐺,毫不憐香惜玉地將其一把摘下,起身遞給那少女,讓其戴上,道:“速戴上吧。”

    春翹不防他竟是為了找回那女子的鈴鐺,反撲的希望落空,恨得直咬牙。

    沁瑤欣喜地從藺效手中接過噬魂鈴在手,如同重新找回寶劍的戰士,忙引出火龍,燒向正蜂擁而至的群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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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1 20:03:34 |只看該作者
    第95章

    藺效幫阿寒解開繩子,剛要去幫沁瑤對付屍群,轉頭一看,便見殿中一人正被幾個零散僵屍窮追猛打,那人如猴子似的飛縱亂跳,口中不時倉皇作喊,看著好不狼狽。

    虧得這人身手敏捷,雖然幾次險得被僵屍追上,好歹暫時未被撕成碎片——正是曾南欽。

    他東躲西藏,似乎已筋疲力盡,忽一眼瞥見藺效,忙掙命似的朝藺效奔來,引來一串僵屍。

    求生的本能使曾南欽忘了尊嚴,竭力奔到藺效身前,撲通一聲跪下,扯住藺效衣襟哀求道:“世子,救小人一命。”

    不等藺效回答,感覺身後僵屍的手臂馬上要搭到自己肩上,臉色一白,忙連滾帶爬躲到藺效身後。

    沁瑤那邊瞧見,好不氣憤,這人為了一己私欲,連玉屍的主意都敢打,就算眼下被群屍給追殺也純屬咎由自取,他若還有半點羞恥心,就該死到一邊去,竟還敢連累旁人!

    一邊暗暗將曾南欽的祖上都給問候了個遍,一邊忙將火龍引到藺效身前,將他護住。

    藺效早已揮劍砍掉了好幾條僵屍臂,沁瑤的噬魂過來又將後頭那幾個僵屍燒得動彈不得,藺效抽出了空,便回身將曾南欽二話不說給點住,又拿方才綁阿寒的繩子將曾南欽綁了個結結實實。

    曾南欽本正暗自僥幸撿回了一條命,不曾想藺效這般作為,滿臉意外,欲要質問藺效,可惜張嘴只能嗚嗚作響,原來連啞穴都被點住了。

    藺效將曾南欽一把拎起,丟到正怒目圓睜的春翹身邊,曾南欽似乎極為忌憚春翹,當下嚇一大跳,忙抵死不從地掙扎起來。

    藺效懶作理會,拍去手中拂塵,剛直起身子,見沁瑤正滿臉不解地望著這邊,只好解釋道:“留他還有些用處。”

    沁瑤念頭一轉,想起曾南欽跟崔氏有私,心裡隱隱有些明白過來,剛要說話,忽瞧見殿上龍椅後身影一閃,有人正探頭探腦往外看,對上沁瑤的目光,又往後一縮,整個人藏在龍椅後,卻是唐慶年。

    說來也怪,殿中僵屍早前追殺曾南欽追殺得不亦樂乎,卻沒有一個上去騷擾唐慶年,不知是因未得春翹的命令,還是忌諱殿上這把龍椅的緣故。

    想起方才玉屍坐在龍椅上,底下兩排僵屍做出朝拜的模樣,沁瑤心裡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總覺得玉屍的所作所為與傳聞中有些出入。

    可她眼下記掛師父,暫時無瑕深想,更沒空去管唐慶年的死活,轉身便往東側殿走。

    阿寒也正要進殿去找師父,兄妹倆剛跑到門前,忽然轟然一響,東側殿整排門倒塌,師父如同流箭一般飛出。

    跟著跌出的還有常嶸跟魏波等人,都重重摔倒在上,動彈不得。

    沁瑤和阿寒大驚失色,急忙奔到清虛子身旁,喊道:“師父!”

    清虛子被兩個徒弟攙扶著坐起來,沒功夫廢話,只衝他們一擺手道:“死不了,莫耽擱了,速速擺陣。”

    說著從懷中摸出無涯鏡,一揮拂塵,忍著胸口的劇痛喝一聲道:“起——”

    無涯鏡的光芒將師徒三人從頭到腳籠住,沁瑤忙跟阿寒要擺出鎮厄陣,清虛子擺擺手,喘了口氣道:“不夠。”

    “不夠?”沁瑤跟阿寒動作一頓,有些莫名其妙,“不夠是什麼意思?”

    清虛子氣得直翻白眼,胸口的傷被牽扯到,嗓子裡一股甜腥,咬牙強行壓住,只對正蹲下身子察看常嶸等人傷情的藺效道:“世子,過來幫忙擺陣,否則咱們這些人全都得交代在這——”

    話未說完,忽然門外湧來一陣巨浪,來勢洶洶,將清虛子的話悉數淹在水裡。

    這浪來得極為稀奇,直如滔天之勢,沁瑤等人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便被冰冷水浪給淹沒。

    沁瑤死死拽住師父的手,屏息極力往上劃去,可無論她怎麼劃,似乎都劃不到盡頭,心中一驚,這才發現這水已然沒至殿頂。

    她雖學過水下延息的法子,但卻不能無止盡地在水下待著,不免有些慌張,左右張望,發現眼前一片幽暗,別說藺效等人,就連方才在殿中蹦來蹦去的僵屍都失去了蹤影。

    正要回頭問師父怎麼辦,忽然一陣大浪打來,手竟莫名一松,忙倉皇回頭,極力要抓住師父,這才發現身後的師父和阿寒早不見了。

    “師父、世子——”她無聲地喊,心裡慌得不行,仿佛回到三歲那年,突然被父母丟到陌生的青雲觀,黑夜裡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能抱著膝蓋坐在樹下凄凄然流淚。

    無邊的黑暗,無邊的孤寂,身邊熟悉的一切都離她而去——這種絕望無力的感覺本來早已在沁瑤生命中消失,誰知闊別了十一年之後,又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猝然而至。

    沁瑤能感覺自己的意志力隱隱有土崩瓦解之勢,仿佛要固住自己靈魂似的,她忙死死咬緊牙關,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她舉目四望,試圖找尋到師父和藺效的蹤跡,可眼前除了濃重得能吞沒一切的黑暗,哪有一點生命存在的跡像。水愈來愈冰冷,氣息愈來愈紊亂,耳畔仿佛有女人在低語:“睡吧,睡吧……”

    沁瑤竟然真的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覺,眼皮簡直有千鈞重,閉上就再不想睜開,劃水的動作也變得愈來愈滯緩,她忙掐了掐自己的胳膊,讓自己打起精神,極力思索道,不對,這行宮的主殿雖然寬闊,卻也不是漫無邊際,淹水之後,為什麼連殿中的人都不知去向?而且玉泉山頂不過一眼玉泉,泉水又向來溫暖,不過頃刻之間,哪來這麼多無際的冷水,仿佛——又回到了倉恆河似的。

    她想通此節,渾沌的意識瞬間變得清明,再不猶豫,咬破一指,用指血在水中畫了個避厄符,極力擊出一掌,就見眼前原本昏暗的河水忽然如潮水般退去,自己仍坐在行宮主殿中,身邊有此起彼伏的喘息聲,轉目一看,便見師父和阿寒臉色鐵青,都在喘息個不停,顯然都親歷了沁瑤方才經歷的那一幕。

    “阿瑤。”藺效早到她身前,蹲下身子察看她的神色。

    沁瑤見他無事,點點頭,驚魂未定道:“方才應該是玉屍搞的鬼。”

    “這孽障是想讓咱們都經歷一遭她經歷過的折磨呢!”清虛子平復了喘息,啐一口道,“簡直防不勝防!”

    話音未落,便聽東側殿內重物相撞的聲音,顯然緣覺等人正跟玉屍鬥得激烈。

    幾人忙要進殿幫忙,身後忽響起陣陣低吼聲,卻是屍群湧至,清虛子等人不得不收住腳步,轉過身對付這群僵屍。

    這時常嶸等人早已一躍而起,幾人各持兵器,幫著砍了幾個僵屍,漸漸得心應手,刀劍耍得一陣金光亂閃,若不是僵屍們刀槍不入,估計它們的殘肢斷臂早已飛得滿殿都是。

    清虛子見此情形,靈機一動,忙從懷中掏出符紙,大步走到離得最近的常嶸身邊,將符紙貼到他劍上,揮動拂塵道:“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

    便見常嶸的劍隱隱滑過一道白光,仿佛多了一層外殼,常嶸微微一愣,疑惑地轉頭看向清虛子,清虛子沉聲道:“試試。”

    常嶸回過神來,點了點頭,重又刺向已抓到身前的僵屍,就見原本堅硬如鐵的僵屍臂仿佛變成了豆腐,竟應聲而落。

    常嶸楞住,不敢置信地看向手中的劍。

    沁瑤等人大喜,暗贊師父聰明,忙也如法炮制,一一在魏波等人劍上都貼上了符。

    如此一來,常嶸等人手中的兵器不再對僵屍毫無攻擊力,幾人殺得越發興起,對藺效等人道:“世子,道長,你們自去對付偏殿那個怪東西吧,這些東西交給我們便是了。”

    屍群數目不少,但常嶸等人足有七個,又都身負一流武功,足以抵擋一陣。

    最關鍵的是,再不進去支援,緣覺等人恐怕撐不了多久了。

    清虛子對藺效道:“一會還得你幫忙擺陣。”

    他想起早先在南苑澤發現阿寒失蹤時,沁瑤便在此人懷裡哭哭啼啼的,形容親密,毫不害臊,依照沁瑤看著隨和實則對人持有戒心的性子,能任他如此親近,可以想見有多中意此人,說不得兩個人早已偷偷摟抱過好多回——

    他重重嘆口氣,簡直不忍再往下想,索性對藺效省掉“世子”的稱呼,也不再假客氣的加個“請”字,只繃著臉道:“一會沁瑤施噬魂護住咱們,我和阿寒各據一邊,你站於陣法之前,試試赤霄可對那孽障有用,方才你也見了,道家五寶之一的無涯鏡都鎮不住這孽障,其他法寶多半也傷不了她分毫。說到底,這孽障機緣巧合用了玉像做體,這才水火不入,就算咱們祖師爺來了,只怕也奈她不何,方才貧道搜腸刮肚,想著玉器怕碎,你這赤霄乃世間至尖至利之物,說不定能讓她避忌一二。”

    藺效看一眼沁瑤,點頭道:“全聽道長安排。”

    清虛子便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交代一番。

    安排妥當,四人擺好陣,重又進了東側殿。

    一進門,只覺陰寒侵體,沁瑤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抬眼一看,便見緣覺座下一眾弟子早已到了殿中,都手持銅鈸盤腿坐於地上,口中低聲誦經,將當中一名玉像團團圍住。

    那玉像面容栩栩如生,螓首蛾眉,美貌絕倫,令人一見忘俗,可惜因五官僵硬不動,分外陰冷,只一雙眼睛微微有些亮光,看著說不住的怪異。

    這時殿中不知誰已點了燈,沁瑤這才看清玉屍並非穿著女子裙裳,而是一件明黃色長袍,頭戴袞冕,冕上垂白玉珠串十二旒,身上衣裳更是繡著十二金章、五爪金龍,威風赫赫,儀態萬千。

    沁瑤驚訝得睜大眼,她這些年見過的鬼怪不計其數,可身著龍袍的邪物還真是第一回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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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1 20:03:47 |只看該作者
    第96章

    可玉屍沒給她細究的機會,只聽桀桀一聲低笑,眾僧肩上忽然多了一雙雙青灰色的手臂,這手臂細瘦短小,上面隱約可見青色脈絡,指甲上甚或粘著泥土,像是剛從地底爬出來的。

    再過一會,肩上忽探出一個個小孩的腦袋,腦袋上五官不甚齊全,有的少了一只眼睛,有的缺了半邊腦袋,傷處掛著腐爛的血肉,偏還行動敏捷,脖子如蛇般伸出老長,湊到眾僧眼皮底下,咧嘴直笑。

    眾僧緊閉雙目,只顧持經頌咒,恍若未覺,可有幾個年紀輕些的,到底定力差些,瞥見小鬼的形貌,嚇得不敢動彈,臉色一陣一陣發白,身子也忍不住抖動起來。

    緣覺忽清喝一聲:“有心無相,相隨心生;有相無心,相隨心滅。”

    那幾個年輕和尚聽到這聲佛號,直如醍醐灌頂,忙定住心神,不再胡思亂想。

    玉屍眸光微微流轉,僵硬的脖子忽然往旁一歪,仿佛木偶轉動關節,嘎吱嘎吱一聲怪響,就見眾小鬼齊齊伸出雙臂,扼住眾僧的脖頸。

    雖是幻像,勒住眾僧的力氣卻一點也不摻假,誦經聲頓時變得十分艱難滯緩。

    清虛子原本立於左側,見此情景,二話不說扯下腰間草繩,奮力一甩,以其人之道還施彼人之身,也勒住玉屍的脖頸。

    玉屍原本歪著的脖子被勒得一正,臉上始終一無表情,順著這草繩來的方向,咯吱咯吱轉動脖頸,冷冷看向清虛子,忽緩緩張開僵硬的嘴角,吐出一縷寒氣。

    清虛子只覺迎面幻化出一只慘白的女人手臂,直向他面門抓來。

    沁瑤見勢不妙,忙施出噬魂將四人團團圍住,手臂來勢洶洶,一觸到噬魂火,吱哇一聲亂叫,迅速退回玉屍身側。

    沁瑤見狀,精神一振,忙驅動火龍一路燒向眾僧身後的小鬼,火龍一口一個,將那些小鬼整個吞下,一圈下來,龍身都仿佛變亮了許多。

    沁瑤大喜,忙要一鼓作氣引了火龍去對付玉屍,忽覺地底傳來一陣劇烈的地動,仿佛什麼巨物要破土而出,她被顛簸得身子不穩,險些跌倒在地,好不容易穩住身形,抬頭一看,卻見眼前根本不是什麼東側殿,而是一座金碧輝煌的金鸞寶殿。

    殿中序列站著上百名文武百官,沁瑤站於右側第五位,前頭是個白發蒼蒼的儒臣,後頭是個目光銳利的中年官吏,都做文臣打扮,沁瑤低頭一看,發現自己身上也換了身紫蟒長袍,腰系玉帶,是個高官的模樣,偏還大腹便便,身形臃腫,看著好不怪異。

    沁瑤有了上回的經驗,知道自己又遭了玉屍的暗算,忙要咬破手指,施咒破陣,可自己的手指頭突然變得肥大粗厚,而且一連咬破好幾個手指,指頭都一無血液溢出,她暗暗心驚,莫不是自己已然身魂分離,被玉屍拎著魂魄丟到了旁人身上?

    她暗暗發急,舉目四望,想找到破陣之法,突然發現對面武官隊伍中一老一少都低頭斂目,身穿武將盔甲,分明是師父和阿寒。

    沁瑤忙要奔過去,可雙腳如同被釘死在地上,無論如何都邁不動步,口也仿佛被縫住,怎麼也張不開嘴。

    正發急間,忽聽一陣齊鼓喧鳴,殿後執仗走來一行禮官,領頭一名宮人宣:“陛下臨朝,眾臣叩跪!”

    百官齊刷刷跪下,沁瑤只覺肩上一股大力憑空而降,壓得她不由自主也跟著跪下。

    只聽一個男人沉聲道:“眾卿平身。”

    沁瑤起身,忍不住抬頭往上看。

    因她附身這人的官階不低,隔得並不遠,一眼便看見龍椅上那個男人生得俊秀挺拔,是個極少見的美男子,只不知為何,眉眼間與藺效有幾分相似。

    她暗忖,本朝開朝至今,已有百余年歷史,這人又穿著本朝服飾,分明是本朝某位皇帝,藺效乃皇室中人,一脈相承,長得跟這皇帝有些掛相也不奇怪。

    正猜度他到底是哪位皇帝,忽然想起此刻自己正處於玉屍的幻境裡,這男子莫不就是百年前那個負心皇帝?

    這樣想著,忙抬眼細細打量,忽聽皇帝道:“皇後有喜,朕甚心悅,即日起,大赦天下,著欽天監看好日子,朕要親自為皇後及朕頭一個皇子祈福。”

    百官一陣此起彼伏的道賀聲。

    過不一會,有人出列,卻是個年逾古稀的老道,鶴發童顏,頗有些仙風道骨,他一甩拂塵,朗聲奏道:“皇上初登皇位不久,皇後娘娘便有了身孕,正是大吉之兆,相信帝後日後定會同心同德,為我大“湯”江山綿延子嗣,福澤不絕。只是前日貧道夜觀天像,發現江南處有一天煞孤星,有擾亂江山之虞,貧道心驚之下,連夜蔔卦,卻發現當地有一女子與星像暗合,正是個百年孤煞之像。”

    沁瑤身前那名白發老臣忙接話道:“哦?這女子是何人?”

    老道顧忌地看一眼皇帝,連連搖頭道:“貧道蔔不出那女子究竟是誰,只知她與佛門有緣,乃天煞孤星轉世,如今偏安一隅,卻因命帶孤煞,影響了天像。若此女不除,恐於皇後的子嗣有礙。”

    “竟有這等事?”眾臣嘩然。這老道似乎頗有威望,說出的話擲地有聲,如圈圈漣漪在君臣心中擴散開去。

    皇帝坐於龍椅上,臉上一陣漠然,看不出心中所想,任憑眾臣七嘴八舌討論個熱鬧,始終未發一言。

    沁瑤心裡愈發疑惑,這老道所說與佛門有緣的女子,莫不是指的是玉屍未死時那位絕色女尼,看這情形,女尼多半還苦守在皇帝走前給她安置的江南宅子裡,日日盼望著皇子登基後能接她團聚,她恐怕怎麼也想不到,就在千裡之外的長安,她心心念念的這個男人,正任由群臣討論如何對付她這“天煞孤星”。

    正想著,忽然眼前情景退散,重又聚攏,再睜開眼,就見仍是金鑾殿,眾臣臉上都有焦慮之色。

    沁瑤前面仍是那位白發老臣,顫巍巍出列道:“皇後昨日已有小產的征兆,虧得一眾御醫施針方穩住胎像,前日圩山又爆了山洪,工部上下一眾官員不敢耽誤,連夜趕去視訊,皇上,果然如李道長所說,那女子乃天煞孤星轉世,生來就是為禍人間的,若不及早除去,這往後還不知會生出什麼波瀾。”

    眾臣附議。

    年輕皇帝的臉上隱隱有些不虞。

    眾臣見狀,越發慷慨激昂,力數前朝星宿作亂之事,一一攤開了說,往誇張裡說,直說得皇帝若再不派人誅殺那女子,下一刻便有覆國之憂。

    終於皇帝疲憊地揮了揮手,道:“聽憑你們安排罷。”似是因根基不穩,不願拂逆朝中的肱股之臣的意願。

    沁瑤聽到此處,心中大震,原來女尼不是如夜蘭經上所記載是被僕從所害,竟是被她心愛的男人不遠千裡派人去誅殺。

    她苦等兩年,非但沒等來皇子對他的呵護關懷,竟連活下去的機會都被剝奪。

    難怪能生出滔天怨氣!

    她愣愣想著,杵在殿中,不知又過了許久,忽然殿外傳來一陣女子的歌聲,這聲音輕靈婉轉,余音繞梁,偏又唱的梵語,似是佛偈。

    眾臣原本正奏稟各地政事,聽得這歌聲,都面面相覷,唯有龍椅上那皇帝仿佛如遭雷擊,再坐不住,萬分驚愕地起身往殿外看去。

    那女子緩緩入殿,眉眼卻比做玉像時還要美麗柔婉許多,當真是傾國絕色,她毫無阻礙到了皇帝跟前,輕笑一聲,仰著頭細細看他。

    皇帝驚乍的不敢動彈,好半天才艱難道:“你……你不是已死了麼?”

    “是呵。”女子笑著點頭,“為了你的皇位而死,我也是才知道,原來一個男人的江山能不能坐穩,全由一個女人來決定!”

    她屈爪向前,忽然透過皇帝明黃色的龍袍,直直抓入他的胸膛,過不一會,緩緩收回手臂,就見她手中握著一個仍在跳動的心髒。

    皇帝不敢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血肉模糊的胸膛,意識似乎已經凝固,久久未能抬起頭來。

    女子端詳了一會掌上的心髒,有些詫異地笑了起來:“原來你也有心?”

    說完,毫不猶豫將心髒一力捏碎。

    皇帝見自己心髒被她隨意丟於地上,臉上血色瞬間退了個一干二淨,面色復雜地看著女子,一個“你”字未能說出口,便轟然從龍椅上滾下。

    女子鄙吝地一腳將他從腳踏上踢開,噙著笑坐於龍椅上,俯瞰群臣道:“這龍椅不知什麼滋味,能讓人變得這般無情無義,想來滋味斷不會差。”

    說著垂眸看著腳下已無氣息的皇帝道:“既然你愛極了這把龍椅,我怎能讓你稱心如願。不如你的天下我來替你坐坐,你的子民我來禍害禍害,否則怎麼坐實我這天煞孤星之名。”

    她話音未落,眾臣脖頸後忽然齊刷刷深出許多白晃晃的鍘刀,高高懸於眾人頭上,只待一聲令下,便要將眾人頭顱砍下。

    沁瑤早看得呆住,見女尼身上已換上了龍袍,臉上恢復玉像的僵硬冰冷,只覺得自己仿佛也成了謀害她當中的一員,深以為恥,不但忘了反抗,甚至覺得就算被砍下頭顱,也洗刷不掉自己的齷齪險惡。

    鍘刀眼看就要落下,她猛然想起之前的水漫金鑾殿,猝然一驚,暗罵自己險些著了道,忙要想法子破陣,可身後抓住她的雙手直如鐵鉗,根本無從掙脫。

    她腦中飛轉,見身上無一處能得動彈,只好將舌尖抵至上下牙齒中間,欲要用舌血破陣。

    忽從殿外傳來一聲劍鳴,只見一柄寒光凜凜的寶劍破空而至,直直飛向端坐於龍椅上的玉屍。

    玉屍臉色陰沉,不退不避,寶劍到了身前,與她胸前的玉殼鏘的相擊一聲,沒入寸許,卻再也進不了分毫。

    然而沁瑤眼前的景像仿佛一面鏡面被這寶劍給擊碎,殿上原有的百官、龍椅、宮人悉數消失不見,沁瑤猛然抬頭,便見眼前仍是行宮裡的東側殿。

    藺效正持劍刺入玉像胸前,鬢間不斷有汗水滾落,似是刺得極為艱難,玉像臉上似笑非笑,冷冷看著藺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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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1 20:03:58 |只看該作者
   第97章

    赤霄雖已如幻境中一樣刺入了玉屍的體內,但刺破之處並未像眾人想的那樣生出裂痕,劍剛好被卡在玉像前胸,進不了半寸,也退不出半寸。

    藺效一時間進退維谷,再無他法,惟有一味用赤霄死死頂住玉屍,因為一旦露出半點力竭之勢,立刻會被玉屍反撲。

    所幸玉屍雖未被損傷根本,卻也被赤霄所釋出的靈力給困得動彈不得,右臂半舉不舉,雖然手掌早已握成個手刀的形狀,卻被一股無形的力給隔在半空,始終沒法劈向藺效。

    沁瑤早引了噬魂火燒向玉屍,可玉屍通體上下全是玉石雕刻而成,渾然一體,全無破綻,幾條火龍緩緩繞著玉像盤旋了好一陣,卻怎麼都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沁瑤見噬魂拿玉屍毫無辦法,心急如焚,索性奪了師父的草繩,欲要飛縱到玉屍身上與她貼身肉搏。

    清虛子忙一把拽住她,低喝道:“你這是去送死!”

    沁瑤眼見得藺效被玉屍逼得又往後退了好幾步,愈發焦急,可又不敢隨意破壞陣法,只好極力讓自己鎮靜下來道:“玉屍煞力無窮,單憑世子一人之力根本無從對抗,遲早會被玉屍反噬,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受傷,總得想想別的法子。”

    清虛子先不急著答言,只令阿寒將無涯鏡舉得更高些,固住陣形不亂,這才正色道:“赤霄為當年劍神用自身血肉鑄就,乃天下至陽至利之物,從不肯被當作俗物奪來奪去,只肯自行挑選主人,也就是說,能駕馭它的從來都不是泛泛之輩。如今玉屍現世,水火都奈她不何,惟有赤霄這等利物或可對付她一二。

    “你也見了,世子已與她周旋了這麼久,雖未占得便宜,卻也未落下乘,說明赤霄正對這邪物的短處,只要老禿驢趁這個功夫恢復些功力,重新擺下當年智達法師對付玉屍的陣法,咱們自可脫困。”

    沁瑤聽了這話,轉頭往緣覺等人看去,果見一眾僧人都垂眸靜坐,緩緩吐納調息,似在集中精神恢復功力。

    方才玉屍突然殺至,緣覺還來不及跟弟子們擺出當年智達祖師的陣法,便被殺了個措手不及,此後又被玉屍生出的無窮幻想困住手腳,無從施展法術。

    眼下玉屍好不容易被赤霄給定住身形,緣覺等人便忙抓住機會休養生息,以便重振旗鼓。

    沁瑤見狀,只好耐著性子等緣覺等人恢復功力,又因放心不下藺效,想著噬魂雖拿玉屍本體毫無辦法,卻能吞噬她施出的幻像,便仍引了火龍將藺效團團護住。

    藺效苦撐許久,胸口氣血翻湧不已,握劍的虎口被幾乎撐裂,額前不斷有豆大的汗珠滾落,模糊了他的視線。

    玉屍的煞力無窮無盡,藺效的內力隱隱有衰竭之勢,他咬牙握劍,絲毫不敢退卻,然而終因撐得太過辛苦,嗓間漸漸溢滿甜腥,嘴角忽湧出一股溫熱的血。

    沁瑤看得越發焦急,轉頭看向如同老僧入定的緣覺等人,恨不能上前將他們一個一個提拉起來,命他們火速擺陣。

    藺效的血如同梅花般,一滴一滴落在玉屍的裙上,很快便氤入玉石紋理中。

    玉屍身子一震,原本僵硬的五官仿佛都微妙地挪動了位置,極為陰鶩地看著藺效,煞氣又比之前更盛了幾分。

    再下一刻,玉屍突然怪力暴漲,身軀如山一般壓到藺效身前,原本相互制衡的態勢瞬間被打破,藺效一時難以抵擋,身子被推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玉屍的頭顱歪到藺效的脖頸邊,忽然嘴角一扯,竟緩緩張大,露出兩排尖利已極的牙齒,眼看便要咬住藺效的脖子。

    清虛子直跺腳:“不好!到底讓她發現了!”渾然不記得自己方才都跟沁瑤說過什麼,忙持了草繩,縱身一躍,到得玉屍的背後,用草繩勒住她的脖頸拼命往後拽。

    沁瑤顧不上想師父的“到底讓她發現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眼見形勢凶險,也急忙跟阿寒奔上前,一左一右幫著師父往後勒玉屍的脖頸。

    草繩雖對玉屍左右有限,然而師徒三人一股蠻力之下,竟也將玉屍的脖子勒得往後一仰。

    清虛子急聲大罵緣覺:“老禿驢,這東西要咬人了!你還坐著不動,等著看世子被她化做金屍嗎?”

    緣覺眼睛猛的睜開,清喝一聲道:“慧清、慧明、慧正、慧定,速與為師擺陣,將她引到玉泉邊上去。”

    就見慧清等四個大弟子齊齊應和一聲,從地上一躍而起,一人手上拿一樣佛家法器:一為金片所做經卷、一為舍利子念珠、一為金剛結、一為寶傘,全是當日倉恆河下散落在玉屍墓穴外的幾樣佛家至寶。

    正所謂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當年玉屍橫空出世,四處為禍,又屠戮了佛道兩界一眾門徒,智達祖師為對付玉屍,幾乎是日夜不眠、殫精竭慮,最後還是尋訪到玉屍生平,依據她的生辰八字,這才布下了對付她的陣法,換來世間百年的太平。

    他知道玉屍萬年不腐,惟恐她有朝一日會破陣而出,便將對付她的一眾法器、陣法都詳細記錄在夜蘭經上,傳諸後人。只是因年代久遠,夜蘭經難免缺頁少字,加上倉恆河又幾經易名,到這一代時,已經鮮有人知道當年鎮壓玉屍地方的便是倉恆河了。

    昨日緣覺便為了這個緣故,特意回倉恆河下找尋鎮壓玉屍的那幾樣法器。

    眼前形勢已刻不容緩,四個大和尚各據殿中一角,將手中法器引出靈性,緩緩照向大殿當中的玉屍。

    就見大殿上方兜頭罩下一張光芒熾目的金網,將玉屍團團籠住。

    玉屍猝不及防,被這金網所灼,原本伸頸咬向藺效的動作一頓,眼中竟難得帶了一絲恐懼,不知是記起了百年前那場惡仗,還是懼怕自己會被重新鎮於冰冷的河水之下,雙臂開始僵硬地撕扯困在身上那張有形無質的網,似乎極力想要掙脫開來。

    她身形不斷劇烈搖晃,原本趴伏在她背後的清虛子等人便被遠遠震開,沁瑤也沒能躲過,身子著地時,後腦磕到堅硬的地面,發出咚的一聲響,只覺一陣頭昏腦脹,險些就此暈了過去。

    忽聽玉屍發出一陣陣陰冷的哀叫聲,卻是緣覺手持金缽,念誦六道金剛咒,正背對著殿門,緩緩引著玉屍往外走。

    原本網住玉屍的那張網仿佛多了一根看不見的繩子,繩的那頭便在緣覺手中的金缽裡,玉屍雖然極力要定住身形,可身上那張金網密不透風,將她牢牢捆住,她煞力施展不開,只能被緣覺如同困獸一般牽引。

    除了緣覺的四大弟子,其他一眾大隱寺的和尚也緊隨其後,齊齊頌咒,為師父和幾位師兄加持陣法。

    藺效這時終於得以拔出赤霄,擔心沁瑤安危,顧不上胸口撕裂般的疼,奔到沁瑤身邊,蹲下身子將她摟在懷裡,急喚道:“阿瑤!”

    小心翼翼用手托著她的後頸,低頭細看她後腦勺的情形,見雖未流血,卻鼓出了好大一個包,想著她年紀雖小,卻因時常跟著師父斬妖除魔,總免不了身置險境,一時心疼不已。

    沁瑤暈了一會,很快便清醒了過來,見藺效滿臉焦急之色,忙從他懷裡坐起來,伸手摸向自己的後腦勺,只覺腫脹一片,一碰就疼得厲害,可仍搖頭道:“我沒事。”

    藺效見她臉上仍有些怔忪,鬢發散亂,臉龐精致可愛,分明還帶著幾分稚氣,忽想起康平、紀芫等人跟她一般年紀,卻何曾受過這樣的苦。

    見玉屍暫時無暇作亂,便哄道:“緣覺方丈他們已經困住了玉屍,佛家的陣法料你也幫不上什麼忙,不如在此好好歇一歇,等你頭不疼了,再過去相助也不遲。”

    沁瑤自昨晚從裴府出來,到現在未曾合過眼,早就又困又累了,若無玉屍在前,難保不厚著臉皮在藺效懷裡打個盹,可想起玉屍的手段千變萬化,怎麼也不敢就此安臥。

    想起藺效方才也受了傷,忙要說話,清虛子那邊瞧見沁瑤和藺效竟堂而皇之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摟摟抱抱,再忍不住,重咳一聲,虎著臉便朝兩人殺將過來。

    沁瑤臉一紅,忙連滾帶爬站了起來,剛要說話,就聽外面佛咒聲驟然變得高揚起來,幾人一怔,忙奔了出去。

    玉屍這時已被引到玉泉邊山,原本罩住她的金網仿佛添了萬鈞之力,將她直往水中壓去。

    玉屍臉上籠罩一層黑氣,仿佛已將一身煞氣濃聚到極點,雖然身子正止不住地下沉,腳下的泉水卻翻滾不已,原本溫熱的泉水浸染了她的煞氣,竟溢出絲絲寒意。

    緣覺等人額上青筋畢現,背上袈|裟早已濕透,比之方才藺效對抗玉屍的情景,顯然有過之而無不及。

    四位弟子當中,一位年紀最輕的,顯然根基不穩,臉色白得厲害,身子搖搖晃晃,顯然已到了力竭邊緣。

    清虛子和阿寒見狀,忙要上前,以掌抵背,為他輸送內力。

    忽見那和尚不小心踩住河邊一塊卵石,腳下不穩,手中的金剛結晃了一晃。

    只聽一聲陰冷至極的笑聲,頭頂天色一暗,原本已陷入河中的玉屍忽然從水中一竄而起,一把抓住清虛子身旁的阿寒,嘴一張,露出滿口尖牙,欲要像方才咬藺效那樣咬住阿寒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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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1 20:04:11 |只看該作者
    第98章

    清虛子離得最近,見狀一驚,忙展開草繩奮力一撲,勒住玉屍的脖頸,極力將她往後扯去。

    沁瑤也忙奔上前幫忙,先用噬魂護住阿寒,不讓玉屍的牙齒碰到他脖頸,隨後便用力拖住阿寒的腰身往後拽,可她顯然已經忘了,噬魂對玉屍全身上下幾乎都無威脅,就算有噬魂加持,卻也阻擋不了玉屍的牙齒離阿寒越來越近。

    這時藺效從斜刺裡刺出一劍,砍向玉屍的手臂,只聽發出金石相擊的聲響,玉屍經此一擊,抓住阿寒的手臂終於有了一絲松動的跡像。

    阿寒天生神力,趁玉屍松動的功夫,竟險險就地一滾,逃開了玉屍的制肘。

    清虛子忙將草繩收回,也飛身一躍,一口氣奔出去老遠。

    那名手持金剛結的和尚見自己惹出了大亂,忙固住身形,重將法器對向玉屍,只見當頭重又結出一張金網,直往玉屍身上罩來。

    玉屍有了之前的經驗,眼見阿寒已逃出一丈之外,沒可能再抓他回來,忽然一把拽住剛跑沒兩步的沁瑤,將她拖入懷中抱住,隨後任由那金網兜頭而下,桀桀笑著,抱著沁瑤往水中沉。

    眾人大驚,玉屍莫不是打算讓沁瑤陪著她一起被鎮於玉泉之下?

    玉屍的雙臂直如鐵鉗,沁瑤怎麼也掙脫不開,眼見噬魂燒玉屍不動,符咒奈玉屍不得,情急之下,忍不住亂踢亂罵起來。

    藺效見驟然聲變,忙挑劍上前,狠狠刺向玉屍的胳膊。清虛子和阿寒大急,也去而復返,齊齊湧上前幫忙。

    可玉屍任憑金網在自己身上收攏勒緊,任憑赤霄在雙臂上砍出一道道痕跡,抵死也不松手,鐵了心要讓沁瑤陪葬。

    沁瑤見一干法子都沒法讓自己脫身出來,心裡莫名發慌,忍不住像小獸一般對著玉屍的手臂埋頭撕咬起來,可玉屍的手臂冰冷如鐵,就算她將滿口牙齒都咬碎,恐怕都未必能在她身上咬出痕跡。

    藺效額上冷汗涔涔,劍在玉屍胳膊上砍了一回,又轉而刺向她前胸,可玉屍雖有動搖之勢,卻怎麼也不肯松手。

    她垂眸看著藺效,看見他白皙的脖頸,嘴裡一陣發癢,張口便想將他咬住,可身上金網光芒一熾,原本張開一條縫的嘴重又被迫閉上,怎麼都沒辦法張開。

    她再不打咬人做金屍的主意,只任憑一眾法器將自己打得神魂俱散,無論如何要拖一個人陪葬。

    玉泉裡的水早已分開兩路,露出大片河床,沁瑤被玉屍拖得大半個身子沒於泥下,百般掙扎無果,巨大的恐慌之下,孩子氣顯露無疑,大哭起來:“師父,世子,我不想做玉屍的陪葬。”

    藺效手中的赤霄這時終於在玉屍胸前劃開一道裂痕,眸子裡燃著能焚毀一切的烈焰,盯著玉屍低吼道:“快放開她!”

    玉屍聲聲冷笑,目光淡漠地看著藺效,那意思很明顯,哪怕身上就剩最後一絲力氣,也斷沒有放開沁瑤的可能。

    緣覺等人幾乎已耗盡全部心神用來鎮壓玉屍,早已沒有多余精力再幫沁瑤脫困。眼見連同清虛子等人也會一同被帶入泉下,緣覺身後一些小和尚紛紛跑上來拉扯清虛子等人,勸道:“道長,你們快放手吧,再不放手,不只這位師妹,連你們都得被拖到河下去。”

    清虛子正咬牙幫著藺效對抗玉屍,聞言回頭對阿寒喝道:“你快上岸!”

    “我不!”阿寒第一回頂撞師父,紅著眼圈道:“我不上去,師父和阿瑤去哪,我也跟著去哪。”

    清虛子大急:“你快上岸!你要敢不聽師父的話,師父就是死了,也絕不會再認你這個徒弟!”

    緣覺聽了這話,身子動彈不得,卻極力轉動眼珠看向對面一名弟子,咬牙挪出一份余力,對他使出一個眼色。

    那人極是機靈,立即明白了緣覺的意思,忙領了一眾師兄弟蜂擁上前,齊力拽住阿寒,不顧他的掙扎,生生將他從泥下拖了出來。

    阿寒死死抱住師父,怎麼也不松手,這一拖之下,便也將清虛子給拖了出來。

    清虛子和阿寒忙又要下去拖拽沁瑤,卻被緣覺一眾徒弟攔住,含著不忍勸道:“一切有為法,世間萬事皆已注定,道長若再下去,不過徒增傷亡而已。”

    不等說完,見清虛子和阿寒還要上前,索性將清虛子等人團團圍住。

    那邊又有一撥徒弟自告奮勇下去拖拽藺效。

    沁瑤身子大半截都進了泥,已然放棄逃脫的打算,見藺效仍不肯走,急聲道:“世子,你快上去!再不上去,連你也要被拖到泉下了!”

    只聽哢嚓一聲,玉屍胸前的裂紋又添了好幾條,縱橫交錯,蔓延開去,恍如上好白釉裂開了瓷紋。

    藺效咬牙將劍抵住玉屍,一字一句道:“我絕不會撇下你。”

    玉屍聽了這話,原本陰厲至極的目光驟然一凝。

    沁瑤眼淚撲簌簌掉下,極力抬起胳膊將藺效往外推,含著淚大聲道:“能活為什麼不活?非要兩個人綁在一起死麼?你趕快上去,我心裡沒那麼難受,要是再不放手,我往後都不會再理你了!”

    藺效心裡一片冰涼,往後?若就此放手,哪裡還有往後?

    他看著沁瑤,她眼中有淚,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與其寄希望於來生後世,為何不盡最大努力過好這輩子,只要不放手,一切都還有希望。

    “不。”他搖頭,竭盡全力將劍奮力又往前刺進寸許,咬牙道,“我說過,我絕不會放手。”

    只聽一陣喀拉聲,玉像身上的裂紋終於蔓延到了頸上、肩背上、甚至精巧的下巴上。

    不知是再無力氣抵擋,還是出於什麼原因,玉屍垂眸看了藺效一會,忽然猛的松開雙臂。

    藺效不敢置信地看著玉屍,忙將赤霄拔出,惟恐有變,忙摟過沁瑤,提氣飛縱,一口氣飛回岸上。

    沁瑤劫後余生,任由藺效將她緊緊抱住,怔忪了好一會,等回過神來,不顧滿身泥濘,靠在藺效的脖頸上放聲大哭起來。

    清虛子這時分開人群,急急奔到眼前,見此情形,丟了一半的魂魄終於歸了位,長長舒口氣,竟忘了出聲指責。

    玉屍這時再無依仗,僵硬的五官仍舊盯著岸上不知某處,任由金網將她緩緩壓下,到最後,整尊玉像消失在泥下,再無蹤跡。

    緣覺頌一段金剛咒,領著弟子將剩余陣法布完,雙手合十,抬眸看向南方,默了一會道:“我寺弟子往後每日來此誦念大悲咒,直至此處怨氣消退,助她渡厄。”

    眾人抬頭,便見原本昏暗的天空驟然撥雲見霧,烈日重又透過重重山霧,撒向山中萬物。

    不知具體時辰,但沁瑤心中一片清明,這仿佛永遠都看不到盡頭的漫長黑夜,到底是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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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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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1 20:04:2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桃花劫

第99章

    緣覺等人繼續留在玉泉邊加固陣法,沁瑤他們則回到行宮主殿幫著剿滅剩余的僵屍。

    常嶸等人有清虛子的鎮厄符加持,殺得順風順水,除了那幾個已然“人化”的大僵屍,大部分僵屍都已被殺得七零八落。

    清虛子師徒回到殿中,二話不說將僵屍余孽一一掃淨。

    藺效想起裴紹等人,左右找尋一圈,一個都沒找到,便回到主殿,蹲下身子,拎起春翹道:“你們把那些丟魂人弄到哪去了?”

    春翹先還好整以暇地等著藺效等人慘死在玉屍手下,卻不曾想到這些人如此命大,竟死裡逃生。

    一想到她這些日子等於白忙,殺回苗疆的計劃更是完全落空,她心裡燃起一陣邪火,簡直恨不能跳起來跟藺效同歸於盡。

    聽得藺效這樣一說,她冷笑連連,挑眼看著藺效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說這話時,因藺效離她極近,天性使然,忍不住眯了眼將他打量個仔細。

    這才發現藺效的五官比之前遠看時還來得俊美,當真是眸如點漆,貌比潘安,愈離得近,愈讓人臉紅心跳。

    她看得暗暗咬牙,這樣好顏色,偏不能勾到手好生消受一番,真是好生遺憾。

    藺效見她到這個時候還嘴硬,一雙眼睛更是肆無忌憚,絲毫不加收斂,心裡一陣起膩,冷冷將她扔回地上,起身對常嶸等人道:“好好問問她。”

    常嶸等人應了,走至春翹身旁,俯下身去,便聽春翹發出一聲凄厲至極的哀嚎。

    那邊沁瑤剛燒完最後一個僵屍,聽到這聲音,忍不住手抖了兩抖,暗想常嶸等人不愧是王府訓練出來的死士,刑訊逼供的手段簡直一流。

    春翹疼得冷汗淋淋,不等常嶸等人卸掉她另一邊膀子,便白著臉道:“過了玉泉往東走,有一處竹林,丟魂之人全都在那。”

    清虛子拔腿便往外走,沁瑤跟了兩步,忍不住回頭問:“玉屍為什麼要收集這些人的魂魄?”

    春翹冷著臉不答。

    藺效對常嶸使個眼色。

    常嶸便掏出一把匕首,擱在春翹的右耳上,似笑非笑道:“瞿小姐好好問你話,你卻全當耳邊風,留著這耳朵有何用?不如割了下酒。”

    說著,作勢要割。

    春曉心裡不知是怒還是恨,這些折磨人的法子一向是她的拿手好戲,以往下手之前從沒管過對方的死活,誰能想到有朝一日竟會被人用同樣的法子殘忍相待。

    感覺到那薄薄的利刃已在耳上劃出一道血痕,她心砰砰一陣亂跳,她最愛惜容貌,寧願死了,也不願缺少五官,忙急聲道:“我是真不知道!我只知道玉屍要在七七四十九日內收全百名男子的魂魄,而且要求這些男子都身強體健,不得有病弱之軀,像是要擺什麼陣法。”

    常嶸聽了這話,匕首又往那雪白的皮肉上切深幾分,一股鮮紅的血頓時順著春翹的耳朵淌了下來。

    春翹只覺臉頰一陣滾熱,忍不住尖聲叫了起來:“你們就算將我千刀萬剮,我也編不出別的答案,我是真不知道!”

    沁瑤見她臉上五官都嚇得有些扭曲,不像作偽,想著玉屍雖肯用她,卻未必有耐心對她解釋自己所為,這話倒也未見得是假話。

    便不再理會她,轉身出殿,追上師父和阿寒,去幫那些失魂之人魂魄歸位。

    正好這時緣覺剛從玉泉邊上返回,手中親自捧著一個包袱,裡頭碩大的的金缽裡正是那些離散的魂魄,被他施了護魂的法子,小心妥當地安置在其中,找到那片竹林,果見裴紹等人正面無表情地立在林中,個個面如青灰,像是因魂魄離體太久,已有油盡燈枯之勢。

    清虛子和緣覺面色一變,再不敢耽誤,忙各自布陣,小心翼翼地將魂魄一一引回他們體內。

    陣法施完,裴紹跟許慎明等人臉色總算好看了些,但因神魂仍有些不穩,神智尚未恢復,一個個如同初生嬰兒般睡得極憨實。

    清虛子又吩咐沁瑤和阿寒將有助滋養元神的三陽丸給眾人服下。

    此後緣覺便帶了幾名得力的弟子留在山上繼續固陣,剩下的弟子幫著將裴紹等人移到山下。

    常嶸等人也未閑著,將捆得如同粽子一般的春翹和曾南欽丟到車上,轉身瞧見失魂落魄的唐慶年,問藺效:“世子,此人該如何處置?”

    唐慶年先前被丟在主殿上,無人管他的死活,險些被僵屍拆吃入腹,好不容易被常嶸等人救下,聽得這話,萬念俱灰地一笑,既不自辯,也不求饒,擺出一副任憑處置的架勢。

    藺效看他一眼,淡淡道:“交給大理寺處置吧。”

    他雖能體會唐慶年恨毒了繼母的心情,卻對他的做法不敢苟同。在藺效看來,報仇也好,泄憤也罷,由始自終都不該傷害無辜,唐慶年不殺繼母,不殺那位壓制他的繼母娘家大哥,偏拿年幼的繼弟開刀,可見其心性何等偏激狹隘,與其說是被玉屍所惑,不如說他骨子裡本就少了幾分磊落坦蕩。

    回長安路上,裴紹和許慎明因習武的緣故,身子比旁人來得更強健,半路便蘇醒了,起身看到清虛子等人,好一陣茫然,不知身在何處,只覺自己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夢中景像歷歷在目,猶如親歷。

    清虛子等人將來龍去脈與他們說了,二人越聽神色越是肅然,因他們丟魂之初並未喪失神智,每一件事都能清楚地喚起回憶,即便到後來,雖身心皆不自主,卻仍有殘存的神智。

    不但記得春翹是如何折磨他們,更能記得南苑澤湖畔曾有人出手相救。

    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二人自是感激不已,納頭欲拜。

    清虛子等人卻因佩服裴許二人的品性,怎麼也不肯受這等大禮。

    回到長安,已是日暮時分。

    這時一眾丟魂之人都已蘇醒,憶起夢中被春翹控制殺人之事,個個都痛悔交加,跌足不已,甚或有當場痛哭流涕的。

    藺效想起大理寺最近少不了失蹤人口的報案,便令常嶸暫且將這些人看管起來,等安置好沁瑤後,再領著他們到大理寺將事情的首尾交代明白。

    剩下裴紹和許慎明,前者由清虛子等人陪同回家,許慎明則告了辭,腳步虛浮地自行回宮。

    沁瑤在馬車上看著他離去的高挑背影,想起他寧願被春翹折磨,也不肯助紂為虐,心裡生出好些好感,暗想等回了書院,一定要跟裴敏說清事情的原委,也免得裴敏仍對他心存誤會。

    到了裴府,藺效沒打算跟著進去,只在府外等沁瑤辦完事出來。

    因沁瑤好端端在裴府失蹤,連裴紹都半夜不見了人影,裴氏夫婦一大早又是給瞿府送信,又是派人四處找尋二人下落的,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瞿家人到青雲觀尋人不見,知道沁瑤多半又是跟師父去哪捉妖去了,最多一兩日自會平安回來,不必太擔心。但怕裴府起疑,只好也跟著做出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樣。

    到了傍晚,裴敏見哥哥和沁瑤一無下落,坐立難安,正跟父母商量要不要報官,裴紹卻突然跟清虛子等人一同回來了。

    裴敏見沁瑤滿身泥濘,形容狼狽,嚇了一跳,顧不上細究她究竟去了哪,先引她回房換了一身干淨衣裳。

    等裴紹將事情交代明白,已過去了整整一個時辰。

    裴氏夫婦早先曾被僵屍噩夢折磨,聽了這話,先前對兒子的種種疑慮終於得以解開,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忙紅著眼圈對清虛子等人再三致謝。

    裴敏卻發了好一陣呆,等好不容易消化完哥哥的話,正要細問沁瑤,沁瑤卻低聲道:“我還有好些話要對你說,等咱們明日回了書院,再與你細說。”

    裴敏只好作罷。

    沁瑤跟著師父等人出了裴府,只覺一眾繁雜至極的事情終於得以交代明白,再支撐不住,只覺神困體乏,只想好好回家睡上一覺。

    清虛子不知是沒精力再盯著沁瑤,還是對藺效放松了幾分戒心,顧不上看管沁瑤,竟領著阿寒上了馬車,一徑回了青雲觀。

    沁瑤眼睜睜見青雲觀的馬車絕塵而去,不免有些訕訕的,半晌無言。

    藺效卻正是求之不得,對沁瑤道:“時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府。”

    沁瑤抬眼看他,抿嘴笑道:“嗯。”

    藺效見她笑得露出嘴角邊兩個深深的梨渦,不自覺也跟著笑了起來,好一會,伸手撫了撫她亂蓬蓬的發頂,看著她道:“明日便要回書院上課了,今夜好好歇息,只要我有空,便會去書院找你。”

    沁瑤眸子亮晶晶的,仍是看著他笑,點頭道:“嗯。”

    兩個人形容都有些狼狽,看上去一點也不整潔體面,甚至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卻同覺彼此之間前所未有的親近。

    到了瞿府,藺效扶沁瑤下車,兩個人相對而立,心裡好些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只好同時靜默,可這靜默都含了柔情蜜意。

    四周一片寂靜,只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藺效低頭看著沁瑤,見她臉龐在月光下分外柔美光潔,眸光一暗,伸指輕撫過她的臉頰,忍不住低頭去吻她。

    只聽大門吱呀一聲,黑暗裡忽傳來一聲隱含惱怒的男子聲音:“阿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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