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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那隻狐狸 -【何等有幸配成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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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5 21:25:2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書名】:何等有幸配成雙

【作者】:那隻狐狸

【內容簡介】:

  本文講述貌美如花狐媚霸道的女主,因為雙修這種坑爹的理由,不幸遭遇深藏不露意志堅定的男主,而後展開的一段狗血小白的愛情故事。

  中心思想:

  通過講述這個愛情故事,展現出在愛情面前矜持和偏見都是浮雲……

  深層含義:

  本文表達了在情人節當天雖然依然腹誹著「羨慕嫉妒恨,看你們能好多久」,

  但其內心深處依然對愛情抱有積極正面的態度,並相信著世界的美好~~~

  友情提示:

  陰謀?邏輯?嚴謹?細節?……統統都是浮雲!!!

  本文乃是歡樂狗血小白言情自我安慰文~~~

  萌者自萌,雷者自雷,跟我較真你就太狠心了~~~

  再友情提示:

  本!文!邪!惡!

  小盆宇請在家長指導下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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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5 21:25:38 |只看該作者
小楔子

  陽春三月,細雨如酥。草木繁花,皆被這春雨潤遍,生機盎然。樹林之後,繞過花牆,有一處泉眼。泉水溫熱,終年不絕。十數名少女正在泉中沐浴,蒸騰的水汽,如沙一般,濛濛掩著她們曼妙的身子。

  泉水露天,四周唯有花木為障,但少女們卻絲毫沒有顧忌羞怯之意,歡聲笑語,潑水嬉戲。

  “師姐們可聽說九嶽仙盟集會之事?”一名少女開口,嬌聲問道。

  “這麼大的事,沒聽說才奇怪吧。”一旁的少女推她一下,笑嗔道。

  “嘻嘻,那你們說,師父會讓誰去呢?”

  此話一出,眾少女都圍了過來,戲謔道:“呀,你很想去不成?”

  “呸!歷來九嶽集會,都是為了雙修之事。我才不要奉陪那些醃臢男人!”少女揚眉,一臉鄙夷。

    “也不是啊,我倒是聽說這一次有好些俊秀的師兄師弟呢。”只聽少女之中,有人說出這句話來。

  立刻有人揶揄:“這倒好。那我們去求師父,讓你去了好了。”

  “哎呀,雲碧師姐好討厭哦!”

  眾少女頓時笑作一團。

  那名喚雲碧的少女笑道:“怕什麼呀。就算讓你去了,你也未必能找到雙修的對象。歷來雙修,講求性靈相合,真是可遇不可求。找遍天下都未必能得此人,何況是在九嶽仙盟之內。哪有這麼巧的?”

  “就是。依我說,別理那些男人才好。我們萬綺門弟子修煉‘萬靈通性’,早已不拘於性靈相合之說。他們必是看准了這一點,才想白占我們便宜。”

  “青琅師姐說得對。我們萬綺門只有女子,若是去了就吃大虧了。何況,在場的還有千影閣的弟子,萬一跟他們湊到了,那豈不噁心!”

  “千影閣啊……其實我真不明白,為什麼我們會跟千影閣交惡呢?”

  “上一輩的事誰知道。反正這次不去是最好了。”

  “可是,我們畢竟也是九嶽仙盟之一,何況這次又有真君親自示下,不去好像說不過去呀。”

  話到此處,少女們皆生了愁情,嬉笑之心去了大半。

  “怎麼說你們好,杞人憂天啊。”嬌軟的聲音從一旁傳來,悠然道。說話的少女,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雖無十分媚態,卻精於裝扮,自成風流。雖是沐浴之時,依舊勾著精緻的眉眼,顧盼之間,宛轉多情。此時,她坐在泉邊的岩石上,順著水流,細細梳著頭髮。

  眾少女靠向了她身邊,“大師姐,你不擔心麼?”

  那少女抿唇一笑,放下了手中的木梳,道:“平日學的,你們都忘了不成?以你們的道行,就算能遇上俊秀的師兄師弟,也沒福氣雙修啊。”

  方才那被喚作青琅的少女恍然大悟,“對啊。如今萬綺門中,修煉有成,可合靈雙修者屈指可數……”她說著,抬眸望著那“大師姐”。

  那少女攏起自己的長髮,笑道:“我是師父的入室弟子,‘萬靈通性’也修到了第九重,怎麼看這次都非我莫屬了……我都沒擔心,你們煩惱什麼呀。”

  “大師姐,那萬一你被配上了怎麼辦?”

  “吸乾他。”那少女笑得無邪,說出了這三個字來。

  一霎寂靜,讓四周只剩了潺潺水聲。正當眾人僵硬之時,遠遠一聲呼喚,將這尷尬氣氛瓦解。

  “大師姐!”

  只見一名女童顫顫跑了過來,甜甜笑道,“大師姐,師父找你呢。”

  “想必就是為了這事了。”那少女站起身來,取過一旁的衣衫披上。她回頭,對那一眾少女嫣然一笑,婀娜走遠。

  一片寧靜中,有人怯怯說出了大家心底的聲音:

  “真同情那個跟大師姐性靈相合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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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5 21:25:51 |只看該作者


  且說神州大地,世道昌隆,修仙者甚眾。其中有一位上暘真君,更是非同凡響。傳說,這位真君幼時得神仙親授法術,小小年紀已能洞悉天道。加上他天分奇高,不過數年修煉,已出類拔萃。待年歲稍長,他得道飛升,便開山立派,廣招門徒。歷經百餘年,弟子中修煉有成者亦自立門戶,創出九個門派:靈宿宮、火辰教、易水庭、神秀樓、東和府、極樂林、永聖天宗、萬綺門、千影閣。因這九個門派同氣連枝,又皆在名山立宗,世人稱之為“九嶽仙盟”。

  這九嶽仙盟平時也無甚往來,但每隔十數年,便會挑選門下有資質的弟子合靈雙修。想來修仙之術,不拘一格。盟中弟子自然回應,更有為此期盼雀躍者,不消多言。

  待到集會之日,各派都將弟子打扮得體面非常,早早到了。老一輩見了面,自然少不了寒暄敘舊。年輕一輩的弟子,因門派間關係親密,大多和睦。但到底年輕,很快,眾人便竊竊地談起了合靈之事。說著說著,這話題就落到了萬綺門上。

  原來,九嶽仙盟之中,萬綺門只收女弟子。其掌門萬壑仙子自創一套“萬靈通性”心法,可脫出性靈之限,調息陰陽。只要功力足夠,可不拘雙修之人。也是因此,萬綺門從不參加合靈集會。但這次,有上暘真君親自示下,萬壑仙子便勉為其難,答應前來。

  對九嶽的男弟子來說,萬靈通性有多厲害倒不重要,只是聽說這萬綺門的女弟子個個貌美如花,媚骨天成,乃世上少有。哪怕配不得,見上一見也好啊。

  於是,眾人翹首期盼,殷切等待。可萬綺門遲遲不來,待到午時,眾人的耐性也被磨得差不多了,八派掌門中隱有不滿之聲。

  正當此時,眾人忽聞一股脂粉之香,撩動人心。尋香而望,便見一眾少女飛身而來。那些少女皆著紅衫,衣袂飛舞,如遠遠飄來一片赤霞。少女們落地站定,抱拳含笑,齊齊朗聲,道:

  “雁山萬綺,見過諸位前輩。”

  八派之中,微微騷動。

  果真如傳說所言,這些少女個個麗質天生、雪膚花貌,更兼妝容精緻,愈加明豔動人。而她們顯然知道自己美貌,便有一股自恃自傲之氣,眼波流轉間,佻達多情。

  少女報過家門後,也不多言,躬身讓開了一條道。只見青空之上,一名麗人翩飛而下,立身站定。

  這麗人約莫二十出頭,正是韶華正茂。她頭梳飛仙髻,身著絳紗裙。胭脂暈雙頰,嬌如紅杏。翠墨勾眉睫,蹙若春山。雙瞳熠熠,如晨曉之星。眼梢微挑,卻帶出倔強之意。

  這般排場架勢,如此風采姿容,自然就是萬綺門的門主,萬壑仙子。

  見她出現,八派掌門都站起身來,出言寒暄。萬壑一一交應,繼而走到一旁的座位上坐下,理了理裙裾,開口問道:“合靈儀式還未開始吧?”

  “不急,自然等你來了再開始。”聽她這麼問,坐在她旁邊的靈宿宮宮主開口,笑著應了她一聲。

  萬壑輕輕一笑,對著那鶴髮老者道:“師叔折煞我了。”

  老者笑笑,問她:“不知門主今日派出哪位高徒?”

  萬壑不答,只是側過頭,微微頷首。

  一名少女從眾人中走了出來,站到了萬壑身旁,對著那老者抱拳一拜,“弟子聶雙,見過宮主。”

  老者打量了她一番,無奈而笑。她雖穿著與同門一般的衣裳,但襟口卻敞得甚開,毫不吝嗇展露玉肌。她未束腰帶,只用青玉穗子繫著衣裙,雖有鬆垮慵懶之嫌,但那曼妙身姿隨衣衫隱顯,甚是勾人。

  “老夫拭目以待。”老者清了清嗓子,說道。

  萬壑唇角一勾,笑得妖嬈。繼而對聶雙道:“雙兒,上臺去吧,莫讓人久等了。”

  聶雙答應一聲,飛身上了一旁的高臺。

  臺上早已站著數人,有男有女,正是今日參與合靈儀式的弟子。眾人見她上臺,讓開了一塊空地,神色各異。

  聶雙不以為意,她的目光輕輕掃過眾人,繼而撚起一縷青絲,抿唇一笑,正似含苞之花一瞬盛開,蕩漾春心。

  主持合靈之儀的,是火辰教的副教主。見她如此妖嬌之態,不禁生出了滿心憂慮來。他輕咳了一聲,道:“既然人已到齊,便開始合靈儀式吧。”他說著,拿出了一個錦盒。盒中放著數枚線軸,繞著紅線。

  “此乃合靈紅線,諸位將紅線拴在手指之上,引動真氣,此線便會繫住性靈相合之人。”副教主道,“未免混亂,便由女弟子們來試吧。”

  聶雙聞言,笑盈盈地走了過去,行過禮,拿起了一枚線軸。此物雖有靈性,但真氣未動之時,也不過是普通的絲線,無甚稀奇。她只看了一眼,便將紅線扯出,繫上了自己的尾指。她做完這些,又抬眸看了看臺上的眾人。

  果然如師妹們所言,的確不乏俊秀的男子,不過,只是俊秀未免有些無聊。她移開目光,將眼神投到了台下。

  台下東南,便是千影閣的席位。千影閣的閣主乃是一名年輕男子,號千峰上君。看樣貌,不過二十出頭。但修道之人駐顏有術,較真算起來,他也近百歲之齡了。千影閣的弟子大多著黑衣,他自然也不例外。那一身黑袍沉重肅穆,襯得他的神情分外冷清。

  真可惜。聶雙心想。不苟言笑,白白浪費了英俊的眉眼。

  這時,千峰抬眸,正對上了她的視線。聶雙微驚,卻不避開。她勾著紅線,沖他甜甜一笑。出乎她意料的是,千峰竟微微頷首,作了回應。聶雙心上一喜,隱隱有些得意。什麼千影閣主,不過如此。

  說起來,萬綺門與千影閣的恩怨,她也知道一二。當年她師父萬壑仙子還在上暘真君座下時,與這千峰上君是師兄妹。傳聞千峰上君恭肅自斂,最是個尊禮守節之人。而萬壑仙子自恃美貌,舉止難免輕浮。千峰上君對此多有不滿,更曾惡言斥責。兩人由此交惡。而後,兩人仙道有成,自立門戶。創派之初,為教眾和地域起了幾次摩擦,終成了如今水火不容的局面。當然,這些都是傳聞,其中真相想必沒有那麼簡單。

  聶雙想得入神,冷不防被火辰教的副教主喚了一聲。她回過神來,含笑致歉。

  “時候不早了,快些吧。”副教主礙著萬壑的面子,只是囑咐一句,不敢重責。

  聶雙點頭,收起了自己的思緒。她隨其他弟子一起,閉目凝神,引動真氣。指上紅線被無形之力牽引,緩緩浮起。台下鴉雀無聲,看著發展。

  忽然,聶雙指上的紅線一顫,調轉了方向,直直往台下飛去。那紅線輕揚緩落,纏繞延伸,片刻後落在了千影閣的席前。還不等千影閣的弟子反應過來,那紅線猛然竄起,一下子纏上了千峰的手指。

  眾人一片譁然,千峰也是一驚。他抬起手來,怔怔看著那繞在小指上的紅線。

  高臺之上,聶雙睜開了雙眼,燦然一笑。她的眉目間依舊帶著得意,全無半分驚訝之色。她撚起紅線,縱身一躍,落在了千峰的面前。

  千峰見狀,站起身來,隱約有些尷尬。

  聶雙低頭,紅著臉頰,羞怯道:“竟是千峰師伯……弟子惶恐。”

  千峰皺了皺眉頭,又看了一眼自己指上的紅線,而後,抬眸望向了萬壑。

  萬壑看到這般情形,也正訝異。見他看她,她卻斂去所有思慮之色,揚眉一笑。她舉步走過去,含笑開口:“恭喜師兄。師兄一直未能找到與自己性靈相合之人,道行也毫無精進。如今竟有如此機緣,真是可喜可賀。往後,還要請你好好關照我這徒兒呢。”

  其餘幾位掌門聽得此話,紛紛贊同,出言道賀。

  “師父……”聶雙愈發嬌羞,扭身躲到了萬壑身後,拉扯著她的衣衫。

  萬壑笑著,細語安慰道:“你這孩子,這會兒害什麼羞啊。千峰師伯那點配不上你,難道還讓你吃了虧麼?”

  千峰沉著臉色,解下自己指上的紅線,並不言語。

  “啊,對了,為了方便修煉,雙兒你就搬去千影閣住吧。”萬壑提議。

  聶雙低著頭,搖著萬壑的手臂,“那多不好意思……千峰師伯也未必方便……”

  “無妨。”千峰這才開了口,聲音聽來平淡無情。他望向自己身後的幾名弟子,吩咐道,“你們幫……”他說到這裡,話語一頓,尷尬地看了聶雙一眼。

  “聶雙!師伯叫我雙兒就好。”聶雙歡快回答。

  千峰也不接她的話,繼續對弟子們道:“你們幫聶姑娘準備,一切妥當後護送姑娘回閣。”說完,他輕嘆一聲,快步離開。

  萬壑看著他的背影,嬌笑一聲,“喲,害羞了呀。”

  此話一出,千峰的身子明顯顫了顫。

  萬壑見狀,笑容中浮起快意。待千峰走遠,她嘆口氣,看著聶雙,嗔道:“你呀……”

  聶雙搖著她的手臂,沖她擠擠眼睛,笑得狡黠。

  萬壑無奈,笑道:“也罷,我們也回去吧。”說罷,她辭過其他掌門,領著弟子離開。

  聶雙卻不急著走,她看著方才千峰離開的方向,一邊笑,一邊將紅線收回線軸。這時,忽然有人走到了她身旁。那人靠得太近,讓她不悅。她正要出聲斥責,卻聽那人開了口,刻意壓低的聲音沉緩深邃:

  “別讓我抓到你的狐狸尾巴。”

  她抬眸,對上了那個人的眼睛。

  說話的人,是千影閣的弟子。一色的黑衣,一般的肅穆。與他俊朗乾淨的長相相反,他的雙瞳深沉幽暗,暗藏敵意。

  聶雙豈是會示弱之人,她眉峰一挑,嬌笑道:“好別致的搭訕。”

  那男子輕輕一笑,也不再說什麼,隨自己的同門走開了。

  聶雙這才皺了眉,她捏了捏手中的紅線,望著那男子的背影,不屑地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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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5 21:26:06 |只看該作者


  這世上,誰都不喜歡被威脅,聶雙當然也不例外。那個千影閣弟子到底是誰?說那句話到底是何用意?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這些問題不停在腦海中兜轉,惹她思慮。

  直到回到了萬綺門,她才稍稍回神,將那些問題暫且拋下。等她回房整理行裝時,眾師妹懷著滿心好奇,紛紛來找她說話。她用七分戲謔,添油加醋地將合靈儀式的過程說了一遍。她與千峰配成一對的事眾師妹們早已知曉,但聽她說,又是另一番感受。何況聶雙的語氣極致諷刺,又加了幾句粗話進去,引得眾人嬉笑不止。

  眾人樂了好一會兒,卻聽那名喚“雲碧”的少女開口,憂慮地問了一聲:“大師姐,那你準備怎麼做?真的跟千峰師伯雙修麼?”

  “何樂不為。”聶雙笑得嫵媚。

  “可是,他跟萬綺門……”

  “那不是正好麼。”聶雙道,“別忘了,我修煉的是‘萬靈通性’。在雙修之時奪取他的功力,不過小菜一碟。如此一來,不僅師父的仇報了。我萬綺門更可吞併千影閣,傲視九嶽!”她說完此話,還附加上陰險笑聲,聽來分外邪惡,引得眾師妹都一臉崇拜地看著她。

  “不過,大師姐,萬一千峰師伯不從怎麼辦?”雲碧又開了口,提問。

  “對啊對啊,我聽說千峰師伯為人最是冷酷無情的。當年師父都曾被他惡語奚落,我們這些小輩,他怎麼會放在眼裡?”有人補充道。

  “呸。軟的不行就用硬的!到口的肉還能讓它跑了不成!”聶雙道。

  “可他畢竟是師伯,道行高出我們許多,怎麼用硬的?”

  “縱然他是銅牆鐵壁,也不可能十二個時辰都防著我。我就不信找不到機會!”聶雙鬥志滿滿。

  眾師妹聞言,心內愈發欽佩。

  正在這時,萬壑走了進來。眾少女微驚,紛紛起身行禮。萬壑頷首一笑,吩咐眾人退下。聶雙知道她必是為了先前合靈之事而來,她恭敬地迎上去,扶著萬壑在床榻上坐下,繼而跪在她腿邊,甜甜道:“師父來找我,是不是捨不得我呀?其實,性靈相合什麼的一點也不重要。只要師父一句話,我說什麼也不會跟千峰師伯雙修的。”

  萬壑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髮,道:“方才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我親口答應下來,怎麼好再反悔。”

  “師父這話,就是想過要反悔了?”聶雙笑得狡黠。

  “胡說。我反悔做什麼?他跟誰雙修關我什麼事。”萬壑皺眉,語氣裡滿是不屑。

  聶雙輕嘆一聲,哀怨道:“什麼呀,我還以為師父是怕我吃虧才想要反悔。原來竟是為了跟千峰師伯賭氣麼?”

  “賭氣?”萬壑“噌”得一下站起身來,滿臉忿然,“我跟他賭什麼氣?他算什麼?”

  “哦……”聶雙跟著站起來,“那就是說,我對他做什麼都行了?”

  萬壑怔了怔了,才道:“隨你高興。”

  “我取走他所有的功力也行?”

  “行。”萬壑答得爽快。

  “我把他折磨成廢人也行?”

  “行。”萬壑的臉色陰沉無比。

  “我讓他愛上我也行?”

  “……”萬壑忽然沉默下來,片刻後,她輕嘆一聲,抬手擰上聶雙的臉頰,“死丫頭,消遣起我來了啊!”

  聶雙笑著,握起她的手,“好師父,我從小就跟在您身邊,這世上,還有誰比我更瞭解您的心意。師父放心,我這次去,一定會幫你報仇……”她的眸中笑意冰冷,浸浸生寒,“我會撕掉他的道貌岸然,讓他痛哭流涕地跪在您腳下。”

  萬壑聽罷,又好氣又好笑,“看你這樣子,十足的邪魔。師妹們都被你帶壞了。”

  聶雙不悅,道:“師父,我是認真的!”

  “好,師父等你的好消息。”萬壑笑著敷衍一句。

  聶雙對她的反應有些不滿,只覺自己一腔熱血,卻被當作了笑話。不過也難怪,自己還沒成功,怨不得別人不相信。她想了想,也就不在意了。她復又拉起萬壑的手,笑道:“師父,那您到底來找我說什麼?”

  萬壑道:“哦。我從明日起開始閉關。大概要花上一段日子,教中的事務我已交待過了。只是你隻身前往千影閣,我多少有些不放心,所以來囑咐你幾句。”

  “怎麼突然要閉關?”聶雙問道。

  “魔劫將至,我想將功力再提升一些。”萬壑道,“你也別荒廢了修煉才好。”

  聽到“魔劫”二字,聶雙大悟。她都差點忘了,九嶽仙盟的正職可不是男歡女愛、爭強鬥氣,而是守衛邪魔之境與人間的入口。相傳古時,這個入口突然出現在人間,大批魔物湧出,塗炭生靈。後來,天下修仙之人合力將這入口封閉。但每隔一段週期,邪魔之氣大盛,入口的封印便會鬆動,號之“魔劫”,需得道行精深之人再行封鎖。幾代傳承,如今這責任,便落在了九嶽仙盟的身上。

  難怪九嶽仙盟急著舉行合靈儀式,上暘真君更親自示下要萬綺門一同參加,看來,一切都是為了應對“魔劫”。聶雙心想。

  “所以啊……”萬壑嘆道,“你與千峰的事,順其自然就好。”

  萬壑說罷,又叮囑了她幾句,方才離開。聶雙緊皺著眉頭,暗自嘟囔:“本來就不自然,怎麼順其自然啊……”她思索了片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也不想了,繼續去整理行裝。

  她收拾停當,卻不著急走。她慢條斯理地吃了個飯,然後去院裡採了些香花,接著跟師妹們在廊下翻花繩玩,直拖到了傍晚,又悠哉悠哉地洗了個澡。等到她真正要出發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那幾個奉命護送她的千影閣弟子臉色陰沉,已經不耐煩至極,只是不敢發作。聶雙卻裝作全然不知,笑得萬分明麗。正當眾人要出發之時,雲碧抱著一個包裹急急追了出來,拉著聶雙走到了一旁。

  “怎麼了?”聶雙不解。

  雲碧喘了口氣,將包裹遞給了她,道:“大師姐,師姐妹們怕你不敵師伯,特地給你做了些準備!”

  “什麼準備啊?”聶雙滿腹狐疑地打開了包裹,看到裡面的東西,她嘴角一抽,無語了。

  雲碧卻是一臉興奮,笑著跟她解釋道:“師姐你看,這是‘和樂香’,只要聞了此香就會四肢無力神志不清全身燥熱!還有還有,這是‘赤龍筋’,是取百蛇之筋搓成繩子,再浸以特殊藥液製成,堅韌無雙,用來綁人是最好的了!對了,這個呢,是‘歡喜蟲’,若被這種蟲子咬了,就會……”

  聶雙聽得目瞪口呆。到底這些東西是哪裡來的啊!難道果然如師父所言,這些師妹都被她帶壞了?可是如今看來,她明明就沒有這些師妹來得邪惡嘛!

  她打了個寒戰,打斷了滔滔不絕的雲碧,道:“好好好,你替我謝謝大家,我該走了,再遲天都亮了。”

  “嗯!師姐走好,祝師姐馬到功成!”雲碧說得豪氣幹雲。

  聶雙紮緊了包袱,沉著地點了點頭。帶著一身的雞皮疙瘩,隨千影閣的弟子回返。

  千影閣和萬綺門離的並不遠,況且眾人皆修仙已久,禦風飛行不過小菜一碟。待到目的地,不過一更天。

  聶雙落地站定,四下看了看。眼前的,是千影閣的大殿。雖然雄偉,但也沒多少看頭。倒是這四周的景致,讓她有些上心。與萬綺門不同,此處山勢甚高,雖是春日時分,卻還有皚皚積雪。冷風一吹,寒涼陡生。她哈了口氣,果然見白霧氤氳。啊,果然不是什麼好地方啊……她暗暗後悔。

  她跟著弟子們繞過大殿,穿過演武場,又走了一長段的回廊,最後到了千峰的書房。走進房內的那一刻,聶雙才感覺到一絲溫暖。她稍稍放鬆,抬眸望向了書桌後的人。

  此刻,千峰已經換下了日間的那身黑袍,著了一襲玉色的家常衣衫。他半靠在桌上,執卷而閱,燭火為他一貫冷清的面容鍍上了一層暖色。聽到弟子通報,千峰抬眸,掩起書卷,開口對聶雙道:“一路可順利。”

  聶雙含笑抱拳,行過禮後方道:“多謝師伯關心。”

  千峰微微點了點頭,“既然來了,就不必拘謹。九嶽仙盟同屬一宗,只當這裡是師門就好。若缺什麼,儘管直言。”

  聶雙笑著答應了一聲,走上了幾步,道:“我常聽人說,千影閣所在的罔山,乃是數一數二的靈山寶地。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只是……”她眉頭輕輕一皺,嬌聲抱怨,“沒想到,這兒會這麼冷……”

  千峰打量了一下她的穿著,溫和道:“此處不比萬綺門,須得多加些衣衫才好。”

  聶雙滿臉苦色,嗔道:“我哪裡知道這些啊……一路過來,手都冰涼了呢……”說話之間,她已走到了書桌旁,將手輕輕按在了書卷之上,離千峰的手不過寸許之遙。

  千峰見她如此,不由皺了皺眉頭。他起身,正色道:“既然如此,你早些休息吧。”

  “休息?”聶雙抿唇一笑,愈發湊近他,“我一個人?”燭火之下,她的笑容溫潤嬌豔。薄衫之下,肌骨生香,好生撩人。

  這般發展,讓門口的幾名弟子看得目瞪口呆。千影門歷來講究恭肅自斂,門下弟子個個自律,誰又見過這般大膽的女子?

  千峰亦是尷尬萬分,他避開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道:“……雙修之事,不急於一時……”

  此話雖是拒絕,但在聶雙聽來,不過故作姿態。她輕輕一笑,正要再逼近,忽聽有人開口,朗聲喚道:“師父。”

  這個聲音嚴肅鎮定,瞬間便將所有曖昧氣氛震碎。聶雙滿心不悅,循聲望去,就見一名千影閣弟子低頭抱拳站在房門口。

  千峰鬆了口氣,繞開聶雙,走到那名弟子身前,開口問道:“何事?”

  那弟子應道:“師父,晚課已經結束,可還要練習前日學的劍陣?”

  千峰道:“今日罷了。”

  “是。”那弟子恭敬道,“若沒有其他吩咐,弟子告退。”

  “去吧。”千峰道了一聲,又轉而吩咐其餘幾名弟子,“時候不早了,你們送聶姑娘回房休息。”

  聶雙不滿,卻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可惡,哪個不識時務的,敢壞她的好事!她想著,恨恨看了那突然出現的人一眼。此時,那弟子收了禮,抬眸挺胸,也望向了聶雙。看清他的容貌,聶雙心上一動。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日間對她出言不遜的那一個!

  她眉頭一皺,無聲自語: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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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5 21:26:18 |只看該作者


  聶雙滿懷不悅,臉上卻還帶著甜美笑容。她柔聲跟千峰到了別,隨眾弟子離開。她默默跟在眾人之後,目光緊緊鎖著那個“找死”的傢夥。

  從背影看,他脊背挺直,肩膀寬闊,露在衣袖外的前臂肌肉緊實。聯想起他曾提起過的劍陣,看來是個中好手。聶雙目光往下,便見他步伐穩健,行動輕悄,下盤和輕功想必也不弱。再看其他弟子,盡都不及他。

  她正盤算之時,眾人停了下來。一名弟子開口,喚那“找死”的男子道:“桓澤師弟,你有空吧?”

  桓澤?聶雙默念一遍,將這兩個字牢牢記住。

  桓澤點了點頭,含笑道:“師兄有何吩咐?”

  “從午時忙到現在,快餓死了。餘下的路,你送可好?無香苑的客房,沒多遠。”弟子看了聶雙一眼,壓低了嗓音,如是說道。

  “好。”桓澤應道。

  眾弟子皆面露笑意,謝了幾聲,舉步離開。

  聶雙見狀,抿唇一笑,挑釁地望向了桓澤。

  桓澤看了看她,也不多言,繼續帶路。

  聶雙幾步跟上去,走在他身邊。看他不過二十上下,她開口,笑道:“桓澤師兄。”

  “不敢當。”桓澤應道,“我入門晚,當是師弟。”

  聶雙聽他如此自稱,心上一樂。說來有趣,九嶽仙盟之中,同輩弟子皆以師兄弟、師姐妹論,排輩則看入門先後。縱然年紀比較大的,遇上先入門的年輕弟子,也只得屈居其後。聶雙自繈褓之時便被萬壑收養,更是她的入室弟子,輩分在萬綺門內也是最高。沒想到,如今到了千影閣,她依然是“師姐”呀。於是,她毫不客氣,轉口喚了一聲:“桓澤師弟。”

  桓澤笑了笑,也不多言。

  看他如此謙恭有禮,聶雙不禁有些懷疑自己察覺的敵意是真是假了。她想了想,道:“我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若有不明,問你可好?”

  桓澤點頭,“師姐客氣。”

  “呵呵……”她湊近他,狡黠笑道,“那我就問了哦。千峰師伯的臥房是哪一間?”

  桓澤的步子停了下來,他轉過身來,直視著她,道:“我千影閣雖不是皇城禁地,但也不容有人亂闖亂逛。師姐是客,乖乖留在客房才好。”

  聶雙這才肯定,他的敵意絕非幻覺。她輕輕一笑,道:“什麼亂闖亂逛啊,我既與千峰師伯合靈,與他同住一間也是自然。問問怎麼了?”

  “雙修之事,師父自有安排,師姐別想太多了。”桓澤一臉漠然,語帶輕蔑。

  聶雙輕輕笑了起來,眼光流轉,嫵媚動人。“你們千影閣的男人,怎麼都是這樣冷淡無情?”她笑著,抬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玉指纖纖,緩緩撫下,最後停在他的手腕,輕輕摩挲,“不是你先招惹我的麼?”

  此處回廊已近演武場,如此時間,早已無人經過。她索性挑釁起來。

  “不是招惹。”桓澤反握住她的手,“是警告啊,師姐。”

  聶雙一臉無辜,“警告我什麼呀?我哪裡做錯了麼?”

  桓澤的手指用了幾分力道,一雙眼睛復又變得如先前般冷冽深沉,“別以為你和我師父合了靈就能為所欲為……”

  “哎呀,合靈又不是我說了算的,天命撮合,我也沒辦法呀。”聶雙抽出手來,哀聲道。

  桓澤輕蔑一笑,“不對吧。師姐不是將合靈紅線掉包了麼,又怎麼稱得上天命撮合呢?”

  聶雙心中一慌,臉上卻不露聲色。先前,她被選中參加合靈儀式,便去打聽了一番。得知儀式上所用的道具是施了咒法紅線,便自己做了一軸,藏在袖中。本來是想一個人也不繫,混過儀式就完。但後來看到了千峰,一時興起,便鬧了這一齣。沒想到的是,一切竟如此順利,在場的人竟沒有一個看出紅線是假。

  她定了定心,道:“師弟真會開玩笑,合靈紅線,豈有假的?”

  “你將合靈紅線抽出之時,指間還藏著另一根線。等你綁上手指時,兩者便互換了。你手法極快,也難怪眾人沒有察覺。”桓澤道。

  “眾人都沒察覺,獨你看見?可見是無中生有。”聶雙道。

  桓澤低頭笑了笑,“師姐,當時我就在你旁邊啊。”

  聶雙微微驚訝。的確,她當時只顧著瞞過火辰教副教主的眼睛,並未在意過臺上的其他人,更沒有察覺有這麼一號人物。話到如今,再隱藏也沒意思,她索性承認,“既然是這樣,為何不當場揭穿我?”

  “若早知道你要繫的是我師父,我會的。”桓澤道。

  “那後來又為何不說呢?”聶雙起了興致,問道。

  “場面那麼亂,你跟萬壑仙子又一搭一唱激我師父,我哪有機會說。”桓澤帶著一絲無奈,“不過,也不差啊。你修煉‘萬靈通性’,就算不是師父性靈相合之人,也可雙修。我暫且不動你,你好自為之。”

  聶雙聽罷,笑得歡樂,“早知有你這樣才智過人的師弟,我何必綁師伯呢。”她話音一落,袖中竄出一道紅光。

  桓澤並不避讓,一伸手,將那紅光撈在了掌中。定睛看時,這紅光不是他物,正是那冒牌的合靈紅線。

  “別害羞嘛。”聶雙手上用勁,與他角力。

  桓澤手指一鬆,拋開紅線,道:“無福消受。”

  聶雙將線一抖,縱身而上。眼見紅線旋繞攻來,桓澤側身,意欲閃避。而此時,聶雙出掌,封住他的行動。桓澤的步伐一滯,半分遲疑的功夫,便被紅線縛住了右手。聶雙拉線,一個轉身,將他的右手反綁在了身後。她笑著,貼上他的背,道:“好師弟,別這麼冷淡嘛。我們來打個商量好不好?”

  “師姐這樣,可不是商量的態度。”桓澤道。

  “呵呵,不商量也行。我就先解決你,再對付千峰。”聶雙邪笑道。

  此話一出口,桓澤被反綁的右手驟然出力。聶雙畢竟是女子,一時力有不濟,竟制不住他。桓澤扭過身來,右手扯住紅線,左手扣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提。聶雙的手一下被吊起,她正驚駭之時,他抬腿一頂,將她壓在了回廊的柱上。

  “敢動我師父試試。我扒了你的狐狸皮。”桓澤欺近她,盯著她的眼睛,冷冷威脅。

  聶雙如何能想到,這個看起來毫不出挑的“師弟”是如此淩厲霸道,身手又是這般矯健靈活。若是真的打起來,她未必能占上風。但她的思慮不過一瞬,眼前的局面,哪裡容她多想。他靠得如此之近,溫熱的呼吸輕輕拂著她的眉睫,她甚至能看清倒映在他瞳孔中的自己。她頓起壞心,妖嬈笑道:“那我動你好了。”話語一落,她踮腳仰頭,在他唇上落了一吻。

  微微顫動,讓兩人都有了片刻怔忡。

  聶雙退開,帶著滿臉歡愉,看他的反應。他的眼睛微微睜大,靜靜地看著她。那神情似怒非怒,甚是詭異。聶雙笑得愈發得意,仿佛自己已經勝利了一般。

  這時,他垂眸,輕嘆了一聲,譏諷道:“看來聶師姐完全沒有明白狀況啊……”他說完這句話,騰出了右手,一把捏起聶雙的下巴,低頭吻上了她的嘴唇。

  他不是開玩笑的——聶雙察覺到這一點時,不禁慌亂。不容抗拒的力道,將她完全佔據。微燙的唇舌,輕狂地肆意掠奪。她想要抗拒,可又無比清楚的知道,若是此刻抗拒,輸的人就是她。倔強,讓她橫下了心。她閉上了眼睛,索性迎合。

  身軀熨貼,手指緊扣,兩人之間已無距離。逢迎、糾纏、躲避……唇舌的每一次爭鬥,都引出陌生的戰慄,行遍百脈。心中,驟然竄起了火,燎起異樣的溫度。入耳的喘息聲,粗濁。如此陌生,竟不似自己發出的一般。

  兩人互相較著勁,直到呼吸耗盡,微微窒息,才停了下來。

  聶雙的臉頰燒得滾燙,身子竟有些無力。她睜開眼睛,看了看桓澤。

  桓澤亦是臉紅心跳,但見她看他,他深吸一口氣,平下了氣息。他皺著眉頭,沉默著解去了紅線,鬆開了手。

  鉗制一鬆,聶雙身子一軟,竟差點滑倒。桓澤伸手,攬著她的腰,扶她站穩。他的臉上浮出笑容來,開口道:“師姐,承讓。”

  聽到這句話,聶雙瞬間清醒。她站穩了身子,換上嬌媚笑容,應道:“師弟好功夫。看來我真的該綁你才對。”

  桓澤不再接話,他用手指輕輕抹了抹嘴唇,淡淡道了一句:“時候不早了,師姐還是快回房吧。”

  他說完,邁步引路。聶雙平復了一下心神,舉步跟了上去。

  兩人穿過演武場,往東走了片刻,便到一處花苑。苑外拱門,刻著一方牌匾,清俊楷書,寫著四字:雪冷無香。如此時節,苑中唯有幾樹紅梅盛開,月色之下,倒也頗有情調。想來就是方才那些弟子口中的無香苑了。

  桓澤領著她進了苑內,到一間亮著燭火的屋舍前站定。他抱拳,道:“師姐早些休息。告辭。”

  聶雙草草回了禮,推門進屋。她關緊房門,花了一點時間安撫情緒,然後才轉過身,看著這間為她準備的客房。房內的陳設雖然簡單,倒也樸素大方。炭火融融,溫暖宜人。她的行李皆在,床鋪也已鋪好。她慢慢走到床前,仰面倒了下去。片刻靜默之後,她抱著頭,忿然道:“我在搞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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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聶雙一夜無眠。也不知是因為天氣寒冷還是床寢陌生,但不論如何,她心內咬定,反正與那桓澤師弟無關。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她恍然起身,例行運功打坐。沒過多久,卻聽敲門聲起,謙恭的聲音隔著門扉,道:“師姐可起身了?”

  聽到這個聲音,聶雙險些真氣逆行。桓澤?!她定神收功,忿然起身走到了門口,待打開房門,她卻換上了一臉妖嬈笑容,招呼道:“師弟真早啊。”

  桓澤一手端著早餐,一手提著壺熱水,沖她點了點頭,“早。”說完,他徑直走到屋內,將早餐放下。又到梳洗架前,將熱水備好。做完這些,他開口道:“師姐請漱洗吧。”

  聶雙見他要走,一旋身擋在門口,笑道:“哎呀,堂堂千影閣,難道連個女弟子都沒有麼?讓師弟來伺候我是什麼道理?”

  桓澤道:“女弟子自然是有。只是換了別人,師姐不免又打聽些奇怪的事情。對我而言可不是什麼好事。”

  聶雙笑了笑,“你就這麼怕我揭你的底?”

  桓澤聽到這句話,笑得挑釁:“我還以為師姐打聽的必是我師父的事,原來不是麼?”

  聶雙心裡一震。糟糕,話說的太快反而落了下風。但此時,哪容她退縮。她揚眉而笑,道:“我昨晚就說了呀,有你這樣的師弟,又何須再招惹千峰師伯。”

  “果真如此,再好不過。”桓澤應道。

  聶雙聞言,輕輕將房門掩上,道:“既然是來伺候我,就別半途而廢。”

  “師姐還有什麼吩咐?”桓澤道。

  聶雙並不回答,只是走到了自己的行李前。她的行李足足有三個大箱,每一個都裝得滿滿當當。她打開其中一個箱子,將箱內的衣裳一件件拿了出來,鋪在床上。絹紗綃緞,青綠絳紅,繽紛如彩霞一般。

  “師弟先替我挑件衣裳吧。”聶雙回了頭,笑道。

  桓澤走到床前,也不多看,隨手拿起了一套素淡的藕色衣裙。聶雙剛要嘲笑他的眼光,卻見他又挑了一件湖綠色銀蓮紋外袍,一併遞給了她。

  聶雙不禁想起,昨日千峰也說過讓她多加件衣服。如今他這樣,算是體貼麼?她看了桓澤一眼,一語不發地接過了衣衫。

  “我可以走了麼?”桓澤問道。

  聶雙捧著衣服,笑道:“別急啊,我換下的衣服,你拿去洗了。”說完,她繞到了屏風之後,開始換衣服。

  桓澤轉過身去,雙手環胸,默默等著。忽然間,背後微風輕起,似有什麼東西襲向了他。他轉身,一把將那東西抓在了手中。待看清之時,他的眉頭緊皺起來。貼身的衣衫,還帶著溫香。他抬頭,剛要說話,卻見屏風之後,又有衣衫被拋了出來。他連退幾步,匆忙避開。

  聶雙偷笑著換完衣服,款款踱了出來。隨她步履,裙裾輕曳,上好的緞紗輕盈,飄逸如仙。她看了看落了滿地的衣衫,又看了看滿臉不悅的桓澤,開口道:“哎呀呀,我拋得太用力了,麻煩師弟撿起來吧。”

  桓澤也不多言,陰沉著臉色,俯身揀拾。

  聶雙見狀,滿心快意不可言表。她想了想,指了指床鋪,又開口道:“啊,我那些衣裳也麻煩師弟替我收拾一下。”她說完,走到洗漱架前,掬水洗臉。

  桓澤看了她一眼,將撿起的衣裳放在了桌上,繼而著手整理床鋪。他拿開幾件衣裳,就見床鋪上放著一個包裹。他並不多想,一併拿起包裹,準備放入箱中。卻不想,那包裹紮得並不十分緊,被他一提就散了開來,裡頭的東西落了一地。

  聶雙聽到聲響,抬起頭來,看到那一地的物什,臉色驟變。和樂香、赤龍筋、歡喜蟲……還有那一大堆叫不上名字,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玩意兒。她正尷尬,就見桓澤轉頭,輕蔑地看了她一眼。

  這般情況,豈能示弱?!她嫣然一笑,毫不避諱地望著他。

  桓澤拋下手中的衣物,道:“師姐果然有備而來,我收回前面的話。師姐你是要自己走,還是等我回稟了師父,請你走?”

  聶雙拭了拭臉上的水,笑道:“你要回稟什麼?我帶著這些東西,還是我掉包合靈紅線?”她舉步走到桓澤面前,“若是這些東西麼,我不過是用來增加情趣,何錯之有。至於合靈紅線……”她目露狡黠,“你看見又如何?無憑無據,千峰師伯未必信你。”

  “無需師父相信。我只需建議師父用真正的合靈紅線再試一次就好。”桓澤道。

  “你是鐵了心要壞我好事了?”聶雙說完此話,神色一凜,出手擒他咽喉。

  桓澤擋下她那一擊,道:“師姐想滅口?”

  “哪裡,只是切磋切磋。”聶雙說完,掃腿。

  桓澤退身避開,“師姐自重!”

  聶雙冷哼一聲,繼續出招。桓澤並不還手,只是閃避。但眼見她出手越來越凌厲,他只得棄了防守,出招封住她的招式。

  “師姐再不收手,別怪我不客氣!”桓澤道。

  “你幾時跟我客氣過?”聶雙駁了一句,抬腿踢向他的小腹。

  桓澤忙鬆了手,將她一把推開。聶雙連退幾步,正想站穩,卻不想地上物什雜亂,她一腳踩上了裝著歡喜蟲的竹罐子。竹罐受力崩開,一隻通身金黃的小蟲撲啦啦地飛了出來,直撲向了聶雙。聶雙平日最怕飛蟲,何況是這效用詭異的歡喜蟲。見此情狀,險些驚叫,哪裡還有應對的能耐。

  桓澤見狀,從桌上抄起一個茶杯,縱步上前拉開了聶雙。他看清那小蟲動向,迅速地一揮手,將它撈在了茶杯中,繼而將那茶杯扣在了桌上。

  聶雙鬆了口氣,卻見他背對著自己,滿身都是空隙。她也顧不得恩將仇報了,一掌擊向了他的後背。桓澤察覺,猛地轉過身來,擒住了她的手腕。聶雙卻不依不饒,手上的力道毫不放鬆。桓澤退了幾步,正要還手,腳下卻不知被什麼纏住,身子一歪往下倒去。聶雙的手還被他擒著,只得一起倒了下去。聶雙的混亂不過瞬間,眼見自己壓在他身上,她索性挑起赤龍筋,將他死死制住

  桓澤看著她,再不掩飾自己的憤怒。他的聲音冷冽,道:“沒想到師姐是這樣恩將仇報的人。”

  聶雙早料到他會這麼說,她抬眸笑道:“我方才只是賣個破綻,沒想到師弟竟上當了。看來師弟對我,並非無情呀。”她說著,伸手輕輕點了點他的嘴唇。

  桓澤氣急,索性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指。

  這一咬並未用十分的力氣,比起疼痛,聶雙更多的是震驚。她怔怔地看著他,忘了言語。

  正在這時,房門忽然被推開。一名女弟子莽莽撞撞地衝了進來,張口就道:“桓澤師弟,我忘了讓你拿炭來……”待看見房中的景象,她的話一下子噎住了,化作了一聲驚叫。

  聶雙回過神來,頓覺大事不妙。一番爭鬥,房中雜亂倒是其次。只是她現在跟桓澤的姿勢,實在是太過曖昧。打鬥之間,兩人的衣衫早已淩亂,更何況現在,她用赤龍筋綁著他的手腳,壓在他身上,手指還被他咬在口中。

  那女弟子忙捂住了眼睛,尖叫著跑了出去。

  “沄淺師姐!你誤會了!”桓澤忙鬆了口,急急喚道。但那女弟子早已跑遠,哪裡還聽得見他的解釋。他望著聶雙,氣道,“我看你怎麼收場!”

  聶雙已然有些僵硬,但她依舊不示弱,沖他笑道:“當然說是你勾引我啊。”

  “我勾引你?!”桓澤怒吼一聲。

  “是啊!”聶雙回吼一句。

  兩人忿然怒視了片刻,各自冷哼一聲,起身整理。

  片刻之後,方才那女弟子又急急跑了回來,說是千峰叫他們二人過去。桓澤的臉色愈發難看,而聶雙則打定了主意把所有事都推在桓澤上,也好趁此機會讓他失信於千峰。

  兩人到了千峰的書房,還不等開口,就聽千峰一聲怒斥:“混帳!跪下!”

  聶雙一驚,正想著要不要跪,卻見身旁的桓澤已然照做,“師父,請聽弟子解釋……”

  千峰一臉不悅,道:“我本命你沄淺師姐照顧客人,你私攬此事是什麼道理?”

  桓澤一時答不上來。聶雙見狀,心上暗樂。看來那名喚“沄淺”的女弟子是直接把看到的事報給了千峰,而且還不是平鋪直敘那麼簡單。哼,這就是自作自受了!倒省得她栽贓了。她幸災樂禍地看了桓澤一眼,繼而又換上了一副怯怯之色,只低著頭,不說話。

  “荒唐至極!”千峰斥道,“還不去劍閣面壁!”

  桓澤皺著眉頭,雖想要解釋,但看著千峰的表情,他終是將話咽了下去,恭敬道:“弟子知錯。弟子告退。”

  見他悻悻離開,聶雙愈發歡樂。這時,千峰開口,喚了她一聲:“雙兒。”

  聶雙聽他這般叫她,立刻把桓澤的事拋了開來,甜甜應道:“師伯。”

  千峰看著她,嘆了口氣,“雙兒,我門下的弟子若有什麼唐突之處,你告訴我就好。用那些招數應對,可不是女兒家所為。”

  被這麼一說,連聶雙也想解釋了,“師伯,其實……”

  “其實,桓澤這孩子甚好。武藝悟性,也遠勝同輩。”千峰打斷她的話,一臉溫和地說道,“更難得的是,他性情謙和,從無驕矜之舉。你們年歲相當,若是彼此有意,也是好事。”

  聶雙怔住,一臉的難以置信。她皺眉,不悅道:“師伯,我與你性靈相合,你怎麼反倒說這些話?”

  千峰笑了笑,道:“性靈相合又如何,若非情投意合,勉強雙修也不過添些煩惱罷了。你說對不對?”

  聶雙愣愣看著他,心內咆哮:對你個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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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後,千峰又說了桓澤的種種好處,完全一副撮合的樣子。聶雙耐著性子聽完,敷衍了幾句,滿心不悅地回了房。

  房中,那名喚“沄淺”的女弟子正在收拾她的衣物,見她進來,她抬頭喚了一聲:“聶師姐。”

  她看來約莫十四五的年紀,長得尚算清秀,但她未施粉黛,加之一身黑衣,未免顯得有些素淡。聽她方才叫桓澤“師弟”,看來那小子的輩分還不是普通的低啊……

  沄淺放下了手中的衣物,怯怯走到聶雙面前,道:“對不起啊,師姐。若早知道桓澤師弟會這樣,我怎麼也不會答應讓他來的。”

  聶雙無奈地嘆了口氣,心裡又想起先前的事來,不禁惱恨。她走到桌前坐下,皺眉不語。

  沄淺見她如此,愈發懊悔,“師姐,你別生我的氣啊……”

  聶雙聽她此話,抬眸沖她笑了笑,“我沒生氣。你別放在心上了。”

  沄淺籲了口氣,拍了拍胸口,“這就好。”她說完,繼續收拾起來,嘴上說道,“其實我們都覺得,師姐能跟師父雙修真是太好了呢。師父一直沒有找到性靈相合之人,沒想到這次竟這麼巧。聶師姐又這麼美,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呢。不過,桓澤師弟卻不這麼說……唉,我早該發現的……”

  “他說了什麼?”聶雙問道。

  “桓澤師弟說,師父根本不會喜歡聶師姐,一定不會跟聶師姐雙修的。”沄淺老實回答。

  聶雙聞言,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來,“他當真這麼說?”

  “嗯。”沄淺一臉無辜,她看著聶雙的表情,道,“師姐你別生氣……”

  聶雙不忿,聽得沄淺勸她,她稍稍斂了斂情緒,問道:“這個桓澤師弟到底是什麼人?”

  “他是三年前剛入門的。千影閣從不收帶藝弟子,但師父卻破例收了他。他以前是什麼人我也不清楚,只聽說他本來姓邵。他平時人挺好的,每次看到我都會叫我‘師姐’呢!很多年紀大的男弟子都不願意叫的,討厭死了。”沄淺回答。

  只是一聲“師姐”就被哄住了,果然還太嫩啊!聶雙有些無奈。嘖,那小子果然深藏不露。帶藝入門,過去必不簡單。現如今別說奪取千峰的功力,只怕連雙修這一步都走不到。都是拜他所賜!

  她正深思之時,沄淺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將衣服放回箱中,又拿著先前包裹裡的東西,滿臉好奇地問聶雙道:“聶師姐,這些是什麼呀?”

  聶雙的身子一抖,故作鎮靜道:“沒什麼,不過是些玩意兒罷了。”她說著,伸手接過那些物什,正要收起。忽然,她想到什麼,心中的憂慮瞬間散去。

  沒錯,她可是有備而來。這些東西,不正是用來對付千峰的麼!此時不用,更待何時!她想到此處,笑容頓展。

  沄淺並未察覺,她看了看四下,見沒什麼可做的,便道:“師姐若沒有其他吩咐,我就走了。”

  聶雙忙喚住她,溫柔笑道:“師妹別急著走,我有事問。”

  “師姐請說。”沄淺站定,道。

  “不知千峰師伯的寢室是哪一間?”聶雙直白道。

  沄淺聽到這句話,臉頰微紅,雙目綻光。她忙到一旁取了筆墨,將千峰寢室的路線繪了出來。她一邊畫,一邊還把千峰的作息時間到習慣喜好,一一講給了聶雙聽。真可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她將圖畫完,笑著遞給了聶雙,道:“師姐收好。我先走了。”接著,如先前一般,她捂著臉,飛快地跑遠了。

  聶雙無奈地看著她的背影,感慨良多。想起自己在萬綺門也有一大群師妹,也都是這般。真不知該說是殷勤還是邪惡啊。她打住自己的思緒,又看了看手中的地圖,奸計得逞之色油然而生。嘿嘿,不信這樣都搞不定!

  ……

  是夜,月黑風高。

  聶雙早早吃過飯,又讓沄淺替她備了熱水沐浴。繼而換衣梳妝,不在話下。一切妥當,她站起身來,看著銅鏡裡的自己。

  小巧面龐,玲瓏五官。膚白若雪,發黑如墨。娥眉黛畫,朱唇絳點。自是如畫一般的美貌。再加上酥胸柳腰,婀娜風流,正可謂活色生香。她看了片刻,總覺得哪裡還欠缺。她伸手,將衣服拉下一些,露出半個圓潤雪白的肩膀,這才滿意一笑。她離開鏡前,取了和樂香等物拾在手,又拿起了地圖,笑容之中已是勝券在握。依方才沄淺所言,千峰每日二更回房歇息。她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便輕悄地出了門。

  千峰閣畢竟是大派,入夜之後,也有弟子在各處巡視。但以聶雙的功夫,躲開那些弟子不過小菜一碟。不消片刻,她便到了千峰的寢室。

  千峰乃是掌門,寢室自然獨門獨戶。此處是一個花苑,比起聶雙所住的無香苑,這裡更加冷清。只有幾片翠竹,別無花木。房中並無燈火,想來千峰已經睡下。如今桓澤在劍閣面壁,絕對沒有人來妨礙了。她笑了笑,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從懷中取出了和樂香。然後,怔住了。

  呃,說起來,這玩意兒怎麼用?直接點燃,還是塗在身上裡?她苦思冥想之際,忽聽有人喝道:“什麼人!”

  聶雙一驚,就見幾名弟子打著燈籠聚了過來。該死,被發現事小,被千峰察覺事大啊!她看了那房間一眼,滿心忐忑。

  弟子們走上前來,看到是她,戒備頓消,道:“原來是聶師姐啊。”

  聶雙強打笑容,點了點頭。

  “你來找師父麼?哎呀,真不巧,師父去後山閉關了。”弟子中有人開口,道了一句。

  “什麼?”聶雙好似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雙目圓睜,震驚非常,“他閉關了?”

  “嗯。”弟子們皆面帶惋惜。

  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閉關?聶雙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桓澤。可惡!必是那小子說了什麼!她咬了咬牙,又換上一臉笑容,問道:“那可真是不巧了。我還是回房好了。”她裝模作樣地走了幾步,又道,“對了,不知劍閣怎麼走?”她問完,並不給那些弟子懷疑的時間,自接道,“其實,我來是想替桓澤師弟求情,如今千峰師伯不在,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事情因我而起,我想去看看桓澤師弟,道個歉。”

  白日的事,弟子們多多少少都聽說了一些,如今她這麼說,也是合情合理。弟子縱有不信,也沒道理阻止,便將劍閣的方向指給了她。聶雙笑著道了謝,轉身之時卻換上了可怖殺氣,忿然往劍閣去。

  劍閣坐落在演武場後,形如寶塔,磚石砌就。閣內供著各色劍器,更是千峰指點弟子劍術之地。每到晚上無人進出,閣中也無珍寶,便也無人看守,只由巡夜的弟子每隔一段時間看顧一次便罷。此時,閣內燈火幽微,想必是桓澤在內之故。

  她滿心憤怒,也不招呼,直接推門走了進去。只見閣中劍架層層,寶劍滿置,圍著一方空地。桓澤正身跪坐,雙目閉合,神色安然。聽到有人闖入,他睜開眼睛,回頭望去。見是聶雙,他微微皺了眉。再看她一身的裝扮,他一臉輕蔑,嗤之以鼻。

  聶雙走上前去,道:“三番四次壞我好事,我到底跟你什麼深仇大恨啊?”

  桓澤轉過頭去,道:“師姐所為,算什麼好事?”

  “哼。”聶雙撚起一縷秀髮,笑得妖嬈,“雙修怎麼不是好事。”

  “我聽說萬綺門的‘萬靈通性’能採萬物靈氣頤養自身,師姐在合靈儀式上故意選中我師父,又備了那麼些不入流的道具,想也知道是想奪取師父的功力。”桓澤道。

  聶雙被他說中,愈發不悅,“又來了。這不過是你的猜測,無憑無據!”

  “現在也不需要憑據了。師父已經閉關,你就死心吧。”桓澤的語氣輕巧,隱帶譏諷之意。

  “只是閉關而已,難道他永遠不出來麼?”聶雙道。

  “師姐……”桓澤沉聲,道,“你當真覺得,跟誰交合都無所謂?”

  “沒錯。”聶雙坦然回答。

  “難怪別人都說萬綺門的女子水性。”桓澤道。

  聶雙聞言,勃然大怒,“罵我罷了,扯我同門做什麼!”

  桓澤卻不住口,依舊用那輕蔑的語氣,道:“想來萬壑仙子也是一樣……”

  聽他辱她師父,聶雙再無法忍了,她抽出一把寶劍,二話不說就刺了過去。桓澤見狀,被迫起身,也取了一柄寶劍相抗。

  “你現在跪下道歉,我就留你全屍!”聶雙冷冷一笑,如是道。

  “勝負未分,師姐的話說早了!”桓澤毫不示弱。

  聶雙再不客氣,又抽出一柄劍來,雙劍齊揮,殺招淩厲。桓澤出劍,將她的招式一一化解。片刻之間,兩人已過了數十招,依舊難分上下。

  激鬥正酣之時,忽聽外頭警鐘大響。聶雙和桓澤皆是一驚,暫緩了爭鬥。只聽弟子們奔走呼喊之聲四起,聽來是有人闖入,弟子們正圍追堵截。

  桓澤起劍,逼退聶雙,一縱身便從窗戶中穿了出去。聶雙心頭正怒,提劍追了上去。待到閣外,果見一片燈火通明,弟子奔忙,慌亂無比。

  桓澤拉住一個弟子,開口問道:“師兄,發生什麼事了?”

  “啊,桓澤師弟,你來的正好!方才有一夥賊人闖入,傷了好些人,將‘封靈玉’搶走了!”

  “往哪去了?”桓澤急急追問。

  “有弟子看見,是往南逃了!我們正要去追!”

  桓澤聽完,再無二話。縱身躍起,疾疾往南追去。聶雙知道此事嚴重,暫且壓下了尋仇之心,也跟了上去,一齊對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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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這“封靈玉”,自然是大有來頭。當年眾仙合力,將魔族之境通往人間的入口封住時,唯恐魔劫到來,後世之人不敵,便將自身力量注入了九塊靈玉之中,稱之“封靈玉”。而後,每到魔劫之日,眾人便祭起此玉,再加之自身道法,封鎖入口。如今這九塊封靈玉便由九嶽仙盟保管。此玉至潔至淨,平日裡,便被放置在靈氣熾盛之地,以天地脈息頤養。

  這些事,天下盡知。百年來,從未有人打過此玉的主意。想來此玉除了封魔,也無其他用處。何況入口的封印一旦打開,不分黑白正邪,皆會遭難。天下又有什麼人會勞師動眾來搶這玉呢?

  聶雙想了許久,毫無頭緒,便暫時放下這些問題,專心追人。

  夜色深沉,無月無星,前路一片幽暗。無燈火引路,桓澤的速度卻沒有絲毫減緩。聶雙跟在他身後,心中暗暗讚嘆。輕功過人還是其次,若不是對自己的門派瞭若指掌,何以能有這樣的敏捷。再看那些至今都未趕上來的千影閣弟子,高下立現。

  帶藝入門,天賦過人,卻屈居於“師弟”之位,韜光養晦,謙恭謹慎。不論怎麼想,他要不是心如止水,就是居心叵測!

  絕對不可能是前者!聶雙斷定。

  這時,前方忽然出現了隱約人影,正借著夜色疾速飛奔。

  桓澤高喝一聲:“站住!”

  聶雙有些好笑,會站住才怪吧?而且這麼一喊,對方有了戒備,豈不是自落下風?嘖,看來是高估他了。

  正如聶雙所料,那些賊人毫無站定之心,頭也不回便沖著聲音發出的方向放了一把暗器。

  聶雙避開暗器,正想著要嘲笑桓澤幾句,卻見他手起劍訣,輕撫寶劍,輕喝一聲:“千光劍影!”

  霎時間,長劍一抖,劍光四濺。光輝鋒銳,如百劍千刃,似綿密春雨,襲向了那夥賊人。只聽一陣金石之響,賊人被劍光覆蓋,停了舉動。

  桓澤飛身落地,道:“大膽賊人,還不交出‘封靈玉’!”

  聶雙隨他落地,看了看那夥賊人的情況。如此威猛的招式,竟未殺一人。所造之傷,皆在四肢,阻了他們的行動不說,還去了他們的攻擊之力。

  桓澤見那夥賊人毫無回應,又道:“不說也罷,待我縛你們回去交由師兄審問!”他說完此話,轉頭對聶雙道,“赤龍筋可帶在身上?”

  聶雙一怔,赤龍筋?說起來,她今晚為了“對付”千峰,的確把這赤龍筋帶在了身上,不過這會兒要這個做什麼?等等,這赤龍筋是綁人神器,莫非……聶雙看了看那些受傷的賊人,立刻明白了過來。她暗暗鬆了一口氣。她不情願地拿出赤龍筋遞給了他,道了一聲:“記得還我。”

  桓澤皺了皺眉,一臉不屑,“這種東西送我都不要。”

  聶雙也懶得再跟他鬥下去,冷哼了一聲,不再多言。她看著他綁人,又生疑惑。怎麼說也是能闖入千影閣搶走封靈玉的角色,這麼容易就被制服,多少有些詭異啊。

  她正想著,忽聽一陣淒厲笑聲。周遭驟起陰風颯颯,好不可怖。桓澤猛地一驚,抬頭四顧,臉上滿是恐懼。聶雙見他如此神情,心中也忐忑不已。便在此時,那些被縛住的賊人竟都化作了飛灰,只餘下空落落的衣衫纏掛在赤龍筋上。

  正當二人驚懼之時,一道黑影飛撲而下,襲向了桓澤。桓澤忙起劍相抗,但那黑影卻不正面對敵,倏忽間繞到了他的身後。桓澤急急轉身,揮劍劈斬。那黑影避開劍鋒,往下一鑽,消失在了地面上。

  好詭異的功夫!聶雙驚嘆。

  “哈哈哈,身手遲鈍了啊。”陰森的聲音不知從何而來,回蕩在四周。

  “夜蛭!不要裝神弄鬼!滾出來!”桓澤開口,怒斥道。

  夜蛭?聶雙聽他如此說話,了然幾分。莫非是認識的人麼?

  “好大的火氣呀,老朽惶恐。”那聲音滿帶笑意,挑釁道。

  桓澤的臉色已然鐵青,他下意識地看了聶雙一眼,復又喊道:“廢話少說!要動手就現身!”

  “動手?憑現在的你,又怎是老朽的對手呢?出招之前先示警,出招之時存仁心。最可悲的是,你竟然連老朽的土傀都認不出來。你不會連‘魔種’該怎麼用都不知道了吧?”

  “住口!”桓澤怒喝。

  聽到此刻,聶雙已經明白了大半。原來是殛天府,那就說得通了。這殛天府是由一群崇魔狂徒所建,門派中人皆在體內植入魔物內丹,號之“魔種”。魔物內丹乃至邪之物,豈是凡人所能納化,因此有不少人反被內丹反噬,相貌大變,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當然,也有體質特殊之人,接受“魔種”之後,完全將其同化,不發生異變之餘更獲得強大力量。殛天府之人性情殘暴、無惡不作,百姓深受其害。數年前,九嶽仙盟聯合江湖各大門派,共同討伐殛天府,終於將其連根拔起。若這些人是殛天府的餘孽,那麼盜走封靈玉也是理所當然了。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是……

  聶雙看著桓澤的背影,心中卻生起一絲歡喜來。嗯,這樣一來,他也有把柄落在她手上啦。

  她想到這裡,開口笑道:“師弟,要不要我幫忙呀?”

  桓澤回頭看著她,神情複雜。

  聶雙也不等他回答,放下手中長劍,雙手翻花,朗聲喝道:“萬綺羅天!”

  話音一落,緋色華光,自她雙掌之中生出。陰沉夜色剎那被華彩染透,旖旎絢麗,不可言喻。她旋身起舞,引光輝飛旋,徹入泥土。只見地表之下,緋色如流,縱橫漫延。片刻功夫,一道黑影被逼了出來,幾番騰躍,落在了樹梢。

  “萬綺門?”那黑影開口,道。

  聶雙亭亭站定,翩舞的緋色依舊圍繞在她周身,如緞似錦。她嫣然一笑,應道:“我還以為殛天府有多厲害,不過如此。還不乖乖投降麼?”

  那黑影沉默著,並不言語。

  桓澤皺眉,正要出劍。忽聽那黑影道:“別過來。再靠近一步,我就毀了‘封靈玉’!”

  此話一出,桓澤頓步,再無舉動。此時,千影閣的其他弟子也陸續趕上,明滅燈火漸近而來。

  “叛徒,你若想要回此玉,就親自下山來找吧……”黑影怪笑幾聲,在夜色中匿去了身影。

  聶雙見狀,正要追擊,卻被桓澤攔了下來。

  聶雙看著他,不悅道:“你不是傻了吧?殛天府餘孽豈會留著封靈玉不毀?你現在不追,只怕後悔莫及!”

  “他不會。”桓澤說罷,也不做解釋。他默默走到一旁,收起了赤龍筋。

  聶雙正要再說話,卻見一大群千影閣弟子趕了過來,急急追問賊人行蹤。聶雙正不知如何回答,桓澤走了回來,只說賊人法術詭異,他道行尚淺,未能阻止。又說聶雙不諳地勢,追趕不及。這番說辭,眾弟子如何不信。眾人心中焦急,又追尋了半日,終是一無所獲。又見天色將白,眾人悻悻回返,從長計議。

  千峰閉關,閣中大小事務便交由首徒虛汶處理。虛汶年已而立,素來篤實仔細。但遇到這般情況,不免也有些慌了手腳。封靈玉被盜史無前例,況且又不知是何人所為,毫無頭緒。眾弟子中有人說稟告千峰,有人說知會上暘真君,更有人說乾脆召集九嶽仙盟共同應對,一時間混亂不已。虛汶無法,只得讓眾人皆去休息,自己與幾位輩分較高的弟子留下繼續商議。

  聶雙本就不是千影閣的弟子,自然沒她什麼事。而她的全部的心思,現在都放在了桓澤身上。眾人解散之後,她也不回房,依舊跟在桓澤身後。

  桓澤默默走到自己房門前,見聶雙依然跟在身後,他回頭,不悅道:“跟著我幹嘛?”

  聶雙早有準備。她抿唇一笑,攤手道:“你忘了還我東西。”

  桓澤想了想,從懷中拿出了赤龍筋,沉默著遞給了她。聶雙接過,狡黠地看了看他,壓低聲音喚了一聲:“劍侍。”

  桓澤臉色一變,帶著怒意瞪了聶雙一眼。

  “哎呀,好怕呀,師弟莫非是要殺人滅口?”聶雙笑著湊近他,問道。

  桓澤避開她的眼神,微微低頭,“我答應過師父,不會再殺人了。”

  聽他這麼說,聶雙揶揄的心情消下了大半。千峰果然知道他的身份,再拿這個說事也沒多大意思。她想了想,沉聲問道:“你不會真的下山尋玉吧,想也知道是陷阱。”

  “是陷阱不是更好。”桓澤輕輕一笑,“我若出了什麼事,就再也沒有人妨礙師姐了。”

  “這倒是。”聶雙也笑,“不過,我總覺得你會帶著玉平安回來,我可不能冒險啊。”

  桓澤聽她這麼說,隱隱察覺了什麼,“師姐,你……你不會想跟我下山吧?”

  “正是。”聶雙笑意明麗。九嶽仙盟向來出世而居,若無掌門許可,門下弟子不可輕易下山。聶雙對山下之事早有耳聞,難免好奇。如今既有機會,豈能錯過。何況,這次下山,若能奪回封靈玉,正是大功一件,千影閣自此就欠了萬綺門的恩情。而且,若是能知道這小子的底細,不怕他以後不聽話。

  桓澤見她這般表情,皺眉道:“休想。”

  “不帶我下山也可以。”聶雙應道,“我現在就去跟你的同門說,你是殛天府派來的奸細,昨晚裡應外合搶走了封靈玉。還威脅我不准說出真相。證據麼……”聶雙抬手,輕輕按著他的胸口,“就是你體內的‘魔種’。”

  見桓澤眉頭緊皺,一語不發。聶雙愈發高興,心頭更爽快非常。這些話雖然是假,但是他的身份太過特殊,就算能證明清白,日後也難免被同門猜忌。何況千峰又在閉關,還有誰能幫他?

  片刻沉默之後,桓澤嘆了口氣,道:“好。師姐若有長短,可不怪我。”

  “你放心。”聶雙拍了拍他的胸口,笑得嫵媚,“誰有長短還說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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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桓澤說定了時間,聶雙便回了房。一夜忙碌,她也有些累了,她撲倒在床上,將枕頭抱在了懷中。想起方才桓澤那不滿中夾雜無奈,雖生氣卻不能動怒的神情,她不禁笑了出來。她暗自歡樂了片刻,又想起了封靈玉之事。殛天府既然崇魔,想必是想藉魔劫之機東山再起。如今失去一塊封靈玉還無大礙,他們應該還會對其他八個門派出手。

  聶雙想到此處,起身走到了桌前。先前沄淺畫圖所用的筆墨還留在桌上,她研了墨,將筆蘸滿,又倒了一杯茶水。她抬手扣訣,輕念了幾句。瞬間,茶杯之中水面凝結,粼粼綻光。她提筆,在水面上落字。墨跡娟秀,每成一字,便沉入了茶水中。片刻之後,她放筆,輕輕一揮手。茶水又恢復了原狀,更不見半點墨色。

  好,傳信已畢。聶雙吁了口氣,這才放下心來,上床睡下。

  一覺無夢,等她醒來,已是黃昏。她隱隱覺得有些肚餓,想來千影閣遭逢變故,正亂作一片,沒有人顧到她也是自然。她並不介意,起身稍微漱洗了一下,換了一身衣裳,接著便開始準備下山的行李。衣裳裙衫自然是必要的,胭脂香粉也不能少,唔,聽說山下要用錢,那就多帶些珠翠首飾好了。遇上殛天府的人難免打鬥,兵器和金創藥劑也不能少……

  她滿心歡喜地收拾完,扛了扛那鼓鼓的包裹。嗯,有點重……不過不要緊,讓那小子背。她笑著,又看了看天色,正要出門。忽然,細小的響聲不知從何而來。仔細聽時,那聲音愈發明顯,正是蟲子撲翅的聲音。她心裡一陣發毛,怯怯看向了聲音的來源。原來,這聲音出自桌上那倒扣的茶杯,裡頭的自然是那剛出牢籠又失自由的歡喜蟲。聶雙鬆了口氣,走過去看著那茶杯。說起來,這蟲子又是做什麼用的?被咬了之後人會歡喜麼?

  她思慮再三,忽然靈機一動。既然赤龍筋能用來綁人,這蟲子日後興許也有大用啊。她放下包裹,取了一個小匣,小心翼翼地把歡喜蟲從茶杯裡挪了進去。剛收起匣子,她又想起了其他“不入流”的物什。索性一起帶上吧!她打定主意,將本就鼓鼓囊囊的包裹塞得更爆滿一些,這才心滿意足地出了門。

  她依照先前商定的路線來到山門後的幽僻小徑,就見桓澤早已在那等候。與她相反,他所帶的只有一把長劍,一個小包。看到聶雙的家當,他皺眉道:“師姐這是要去踏青麼?”

  “我高興,你管得著麼。”聶雙理直氣壯,“還不替我拿著。”

  桓澤一臉不悅,卻還是照做了。他將包裹背上肩,開口道:“我們走吧。”

  兩人再無二話,作法飛天,往山下去。

  此時,正是月出時分,青空澄澈,浩然無際。天幕垂處,暮靄沉沉。俗世,華燈初上,染出一片人煙溫暖。聶雙滿心歡喜地俯瞰這人間景致,不知不覺已行了大半個時辰。天色漸漸暗下來,襯得那些燈火愈發閃亮。她正看不夠,卻見桓澤飛身下去,似要落地。她緊隨而下,剛站定,就滿心好奇地四下張望起來。

  此處,是一個偏僻的小巷,亂亂地堆著些磚木竹杆。雖沒什麼看頭,但對聶雙來說,也是新鮮有趣。她開口問道:“這是哪兒?”

  “普通的小鎮。”桓澤敷衍她一句,舉步往巷子外走。

  聶雙忙跟上去,又問:“這裡有殛天府的人?”

  “沒有。”桓澤答道,“不過暫時落腳。”

  “怎麼,累了?”聶雙繞到他身前,笑得挑釁,“我可是再飛上一天一夜都不要緊哦。”

  “我沒師姐那麼好命,能一直睡到黃昏。”桓澤說完這句話,正色道,“——師姐,是你硬要跟我下山的,所以凡事聽我安排。如何?”

  聶雙聞言,聳肩擺手,“好好好,都聽你的還不行麼。”

  桓澤不再多言,領著她走出小巷,拐上了街。如今時間還早,街上行人尚多。聶雙看著那些人,愈發好奇雀躍。他們所穿的衣服似乎跟自己的有些差別,女子的妝容也不一樣,佩戴首飾也是新奇玩意……

  她正看得起勁,卻忽然發現那滿街的人也正看著她。走路的忘了前進,買賣的忘了交易,閒談的忘了說話……每一雙眼睛都落在她身上,滿含驚豔之色。她並不避諱那樣的目光,坦然站定,輕撚起一縷秀髮,嫣然而笑。

  突然,桓澤一把拽起她的手臂,拉著她就走。

  她不悅,道:“你幹嘛!”

  “收斂些罷!”桓澤低低斥她一聲。

  聶雙驀得想起他先前的“水性”之說,心中大為不滿。她貼近他一些,挽起他的手臂,含笑道:“花開為蜂蝶,世人枉多情。即是多情誤,何故折我枝?”

  桓澤怔了怔,正要說話。聶雙卻鬆開了他的手臂,輕盈退開,揚眉笑道:“說了你也不懂,好沒趣的男人。”

  桓澤皺起眉來,卻也不再多說了。他繼續前行,片刻之後,領著聶雙走進了一間客棧。大堂之內的人看到他二人進來,皆呆住了。

  桓澤走到櫃檯前,掌櫃的這才回過了神,他咽了咽口水,移開了看著聶雙的目光,開口問道:“客官住店?這……要幾間房?”

  還不等桓澤回答,聶雙湊上去,嬌聲道:“一間。”

  聽得此話,在場之人皆生羨慕之色。桓澤卻一臉陰沉,對她道:“兩間。”

  聶雙狡黠一笑,又挽起他的手臂,嗔道:“討厭,你害什麼羞呀。”

  桓澤想抽出自己的手臂,卻無奈被她摟得緊緊的。他皺眉看著她,輕聲道:“想怎樣?”

  聶雙同樣壓低聲音,道:“別想趁我不注意一個人行動。”

  桓澤無奈,轉頭對那又恍了神的掌櫃道:“一間房。”

  “幾張床?”掌櫃脫口問了一聲,隨後,桓澤不悅的眼神讓他再也不敢多問了。他轉身取了門牌,招呼小二帶路。

  聶雙見奸計得逞,又撒嬌道:“我好餓。”

  桓澤還沒開口,掌櫃就接了話,“我馬上準備酒菜給姑娘送上去!”

  聶雙望著他,妖嬈一笑,用柔媚入骨的嗓音道:“多謝。”

  掌櫃說不出話來,癡癡點著頭。

  待進了客房,聶雙一下子甩開桓澤的手,四下看了起來。客房不大,床鋪也只有一張。房中沒有桌椅,只在靠窗的牆邊置了木榻,擺著案幾。她轉了一圈,又在床鋪上坐了坐,捏了捏被子。她雖有滿心好奇,卻不提問。想來桓澤跟她的關係,不回答也罷,落了嘲笑反而沒趣。 她抱起枕頭,想了想,側身躺在床上,玉臂一招,道:“師弟,你不是累了麼?快上床來休息吧!”

  桓澤聞言,輕輕一笑,放下行李,徑直走向她來。聶雙臉上的笑容愈發嫵媚,她盯著他的舉動,看他要如何。桓澤走到床邊,看著她,一語不發地開始脫衣服。他脫完外套,笑容之中忽生挑釁。到了這一刻,聶雙已有些膽怯了,但她面上不露聲色,依舊死撐。正當氣氛詭異之時,桓澤在床沿坐下,脫了鞋,然後四肢並用,越過聶雙,爬到了裡床。還不等聶雙反應過來,他躺身睡下,又“唰”一聲抖開被子,把自己蓋了起來。

  “我睡了。”他輕描淡寫地說了一聲,再無動靜。

  聶雙頓時哭笑不得。她起身,看著用被子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的桓澤,嗔道:“你這樣我蓋什麼?”

  桓澤並不回答,權作自己睡著了。

  聶雙愈發氣惱,正要動手,卻聽敲門聲起。原來是送酒菜的小二。聶雙只得暫放下了尋釁之心,起身開門。小二年紀不大,看到了她,羞得滿臉緋紅。他低著頭,將酒菜擺上案幾,匆匆退了出去。

  見了酒菜,聶雙便將桓澤的事拋下了。這些菜饌都是見所未見,也不知是用什麼材料做的。她拿著筷子思慮了半天,還是不敢下筷。她皺眉放下了筷子,倒了杯酒,小小抿了一口。不想,這酒味辛辣,遠不似山上的甘甜和順。她放下酒杯,隨便挾起了一口菜,想要緩一緩那燙喉的辛辣。然而,這口菜更是要命,一入口,那沖鼻酸辣就讓她變了臉色。她勉強將菜咽下,止不住地咳嗽了起來。

  聽到這樣的動靜,桓澤只得起身。待明白事情始末,他一臉無奈地倒了茶水來,遞給了她。

  聶雙接過水,一飲而盡。因那酸辣,她的臉頰通紅,一雙眸子裡含著淚花。表情又是狼狽,又是可憐。

  桓澤不禁笑了出來,側開了頭不看她。

  “笑什麼!吃不慣很奇怪嗎?!”聶雙不滿。

  桓澤稍稍斂了笑意,道:“師姐,你還是回山上去吧。”

  “不回。”聶雙答得飛快。她看了桓澤一眼,道,“我現在困了,我要睡覺。”說完,她走到床前,解衣脫鞋。

  桓澤見她如此,正想勸她。卻見她回頭,對他笑道:“你睡裡床,你先上吧。”

  桓澤一時無語。他看著聶雙,見她依舊紅著臉,目光卻堅定無比。他垂眸,沒頭沒腦地問她一句:“我曾是殛天府的人,師姐當真不在意麼?”

  聶雙一臉不屑,“有什麼差別?我跟你本來就不是一道上的。”

  聽到這樣的回答,桓澤滿臉後悔地嘆了口氣。他沉默著上了床,躺回自己原來的位置,蓋上被子,背對著她,閉目安睡。

  聶雙看著那剩下的一半床鋪,深吸一口氣,也躺了下去。她看著床頂,又想到了什麼,半撐起身子,彈指熄了燭火。房內頓時暗了下來,她躺下,帶著滿心認真,準備睡覺。可是,她是黃昏才起的床,何況心中的興奮還未散去,正是高亢之時,如何能睡得著。她的神情從放鬆到糾結,本來安分的平躺也變作了輾轉反側。

  終於,無聊生壞心,她靠近桓澤一些,伸手輕輕攀上他的肩膀,幽幽喚了一聲:“師弟……”

  回答她的,是冷徹骨髓的威脅:“師姐若睡不著,可需要我出手打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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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了這樣的嚴辭拒絕,聶雙也只好悻悻收手。她嘆著氣,躺回枕頭上。長夜漫漫,如何是好。她思忖了片刻,想起自己今日還未修煉,倒不如現在調一下內息也好。她打定主意,仰面平躺,雙手置於小腹上,閉上雙目,引動真氣。內息流轉,讓她通身舒暢。興奮之情緩緩平復,思維也漸漸空明,心跳呼吸漸趨寧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忽聽身旁一陣響動。

  桓澤?

  她雖好奇,卻不睜眼。索性裝睡,看他要做什麼。

  桓澤顯然以為她已睡著。他小心翼翼地越過她,下了床,穿鞋披衣。隨後,他俯身,拉過被子替她蓋上。做完這些,方才提劍出門。

  等他一走,聶雙一下子彈了起來。好哇,果然是趁著她不注意自己行動!還好是一間房啊!她慶幸不已,正要掀開被子下床。那一刻,被子上微微的體溫卻讓她有了一瞬的怔忡。她甩了甩頭,翻身下了地。房中昏暗一片,所幸她的眼睛已經習慣。慌忙地穿完衣服和鞋,她走到行李旁,抽出了自己的兵器。正待要走,一陣細小的撲翅聲又吸引了她的注意。

  小小的錦匣,裡頭裝著不知有什麼用的歡喜蟲。

  聶雙猶豫了一會兒,卻聽那撲翅之聲愈發頻繁。她無奈,拿起那匣子放進了懷裡,輕聲道:“好好好,帶你去就是了。”

  她推門出去,正要下樓,忽見走廊上的窗戶大開。夜色深沉,約莫已是四更了。想來他也不會走正門,她點了點頭,躍出窗外,踏步飛天。她找尋片刻,就見桓澤身形輕靈,正疾速趕路。她知道若是現了身,跟蹤就沒意義了,於是保持著距離,悄悄跟隨。

  約莫行了一刻功夫,桓澤到了一所宅院的牆外。聶雙從空中看來,這宅子甚大,光是花苑就抵得上旁邊的幾戶房子了。宅中屋舍皆鋪著琉璃瓦,甚是奢華。她正讚嘆,就見桓澤飛身一躍,入了宅中。

  到了此刻,想也不用隱藏行蹤了。她飛身下去,悄然落地。眼見桓澤就在前方不遠處,她剛要出聲呼喚,桓澤卻先一步察覺到她,滿臉驚愕之餘,他飛身過來,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

  “你裝睡?”桓澤皺眉,壓低了聲音問她。

  聶雙不滿地拿開他的手,也輕聲道:“我可沒裝,我調息罷了。是你自己誤會。”

  桓澤無語。

  聶雙四下看看,問道:“你來這兒做什麼?”

  桓澤正要說話,忽聽犬吠之聲在身後響起。他回頭,就見數十隻猛犬逼近,青碧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他二話不說,長劍出鞘。劍光一閃之間,猛犬察覺殺氣,但卻不退避,反倒嘶吼著撲了上來。桓澤起劍,眨眼之間就將數隻猛犬斬傷。鮮血灑落,帶出一股濃烈腐臭,惹得聶雙皺起眉來。

  “這些狗植了魔種,小心點。”桓澤將聶雙護在身後,說了一句。

  聶雙復又看了看那些猛犬,果然,每一隻的模樣都不普通。或是六足三尾,或是頭生犄角,更有滿身骨刺如同刺蝟一般的。她自幼在萬綺門內修煉,何曾見過這種魔物。但比起恐懼,終究是好奇占了上風。她抬眸望著桓澤的背影,同樣植了魔種,他的真面目也是這般醜陋狂暴的麼?還未細想,她的思緒便被她自己打住。她清了清嗓子,笑道:“好師弟,該師姐我護著你才對呀。”

  言罷,她繞過桓澤,面對那一眾猛犬,亮出了兵器。三截短棒,在她手中拼合成長棍。那棍子非鐵非鋼,通身瑩白,如冰雪一段。她輕喝一聲,長棍橫掃。勁風忽起,縱橫疾奔,一眾猛犬竟似麩糠一般被揚起。猛犬重重摔落在地,一時間嗚咽聲不絕,待他們顫顫站起時,再無方才的氣勢。聶雙將長棍背到身後,燦然一笑,對那些猛犬道:“不服氣再來呀。”

  眼見那些猛犬不敢再輕易上前,聶雙回頭看著桓澤,笑得滿臉得意。桓澤愈發無奈,正要勸她幾句,一聲咆哮,卻掩住了他要說的話。聶雙聽得那咆哮聲,心上一顫,隱覺危險。這時,一個高大的黑影驟然出現,撲向她來。她持棍擋住,卻被那股力道震動了手腕。抬頭一看,那黑影竟是個人形怪物。此怪高約一長,身寬三尺。骨骼外露,筋肉爆脹。爪子銳長,獠牙尖利。那張臉上,血肉模糊,唯有兩個銅鈴般大小的眼睛,湛湛閃著青光。腐臭之氣,自它身上散出,直讓人作嘔。

  聶雙不敢近看它的臉,棍子一鬆,抽身退開。但那怪物卻縱身緊跟,絲毫沒有給她退避的機會。聶雙定了神,索性起棍,剃它下顎。那怪物結實地受了一擊,頭歪到了一邊。可它卻好像完全沒事,又揮舞著利爪攻來。

  聶雙緊握著長棍,正要抵擋,卻聽劍風輕震。長劍破空,瞬間刺入了那怪物的心臟。一聲慘叫之後,那怪物後退著,頹然倒地。

  桓澤走到那怪物身前,抽出了自己的劍。只見一股黑氣順著劍鋒流出,倏忽消散。那怪物垂下了頭顱,再無動靜。他微微低了頭,神色中的哀傷一閃而過。隨即,他轉過頭,對聶雙道:“魔種入身,便合於心脈。”

  聶雙知道他是在告訴她如何對付這種怪物,但她情不自禁地想到:除非身死,否則無法祛除魔種。

  她正思索之時,桓澤身子忽然一震,竟往下倒去。她飛身上前,攬著他的腰,扶他站穩。他的氣息紊亂,全身輕抖,臉色已蒼白如紙。

  “你怎麼了?”聶雙著急問道。

  “是魔障……”桓澤咬著牙,說道,“快離開這裡……”

  聶雙點點頭,扶著他往宅外去。正在這時,咆哮之聲又起。黑暗之中,又竄出了一隻怪物來!

  聶雙見那怪物撲來,忙將桓澤推開,自己起棍抗衡。但那怪物的力道實在太大,她竟被撲倒在地。怪物的利爪緊緊抓著棍子,讓她絲毫不能舉動。一旁的桓澤見此情狀,雖想幫忙,但身子卻不聽使喚。

  聶雙一咬牙,索性棄棍,雙手翻花,喝道:“萬綺羅天!”

  出乎她的意料,她的咒法竟無法引動。她驚懼難當,就見那怪物拋開她的長棍,揮爪襲下。她心中已生絕望,下意識地想要閉上眼睛。那一瞬,她忽然聽見了輕輕的撲翅聲。她靈機一動,棄了多餘的思考,掏出懷中的小匣,擲向了那只怪物。

  匣蓋一開,金黃色的小蟲撲翅而出。小蟲被關了許久,又無食物,早已又急又躁。也不管方向,橫衝直撞地飛到了那怪物的臉上。小蟲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張口就咬。

  只這小小一口,怪物捂起了臉來,鬼哭狼嚎。聶雙借機脫身,再看時,那怪物的一隻眼睛竟爆裂開來。她也不敢多看,忙拾回棍子,又扶起桓澤,跑到了院牆邊。她力量不知被什麼限制住了,跳了好幾次都無法躍上牆頭。她壓著驚慌,四下環顧。不遠處,有數棵桃杏,花開正豔。她扶著桓澤跑過去,伸手撫上樹幹,輕聲道:“抱歉。只借一點。”言罷,她閉目念咒,引動萬靈通性心法。只見點點光輝自花朵中溢出,灑在她的身上,融進她體內。

  此時,那怪物已回過勁來,帶著恨意兇猛撲來。千鈞一髮之際,聶雙收法,縱身騰空,出了宅院。她也不知該去何處,只知遠離為上,便竭力飛行。也不知行了多遠,她見無人追上,才緩緩落了地。她扶著桓澤坐下,急切問道:“現在如何?”

  桓澤依舊輕喘,道:“沒大礙了。”

  “那魔障是什麼東西?”聶雙這才問起。

  桓澤沉默片刻,才答道:“魔力強大到一定程度,便會在周遭形成魔障。不僅會引動魔種,還能壓制仙法……”

  “也就是說,那宅子裡有個具有強大魔力的傢夥?”聶雙了然。

  桓澤點點頭,不再多言。

  “呼……”聶雙擦擦汗,“幸好我跟來了,否則你死無全屍啊。你看,害我衣服都破了,怎麼賠我?”她說著,抬起手來,沖他笑了笑。

  方才與怪物爭鬥中,她的一截衣袖被利爪撕破,更留下了幾道淺淺血痕。桓澤一見那些血痕,臉色大變,他猛地抓過她的手臂,用唇覆上了她的傷口。

  聶雙大驚失色,“你做什麼?!”

  桓澤緊抓著她的手臂,不理她的抗拒,用力吸吮,而後抬頭,唾出了一口鮮血。

  聶雙明白了一些。莫非這魔物的爪子有毒?

  “我自己來就行了!”她忙叫道。

  “這毒血不是你能沾的!”桓澤斥道。

  聶雙怔了怔,只得由他吸毒。他重複幾次,方才鬆了手上的力道。他扯下一段衣袖,紮緊她的上臂。

  “要馬上用清水沖洗……”他邊做邊道。

  “哦……”聶雙低低應他一聲。肌膚之上,他嘴唇的溫度殘留,微微的麻惹得她的心湖一陣漣漪。尷尬,不知因何而起,讓那一刻的沉默有些難堪。她笑了幾聲,扯了話題,道,“啊,沒想到那歡喜蟲這麼厲害,只咬一口那怪物就不行了。早知道多弄幾隻!”

  桓澤聽得她這句話,滿臉訝異地望著她。

  “怎麼了?哪裡不對麼?”聶雙不解。

  桓澤的臉竟紅了起來,他猶豫著,問道:“師姐……你……你知不知道歡喜蟲的功用?”

  聶雙清了清嗓子,眼神閃爍道:“不是很清楚。”

  桓澤一下子笑了出來,他低頭,扶額道:“哦,那就好……”

  這麼一來,反倒讓聶雙好奇起來。“那個……到底是什麼功用?”

  桓澤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幹嘛婆婆媽媽的,說給我聽又怎樣?什麼大不了的事?”聶雙不滿。

  桓澤的臉愈發紅了,他用手輕輕擋著嘴,輕聲道:“呃……被歡喜蟲咬過的地方……”他頓了頓,壓低了頭,聲音也愈發低微,“會……會腫脹麻木……”

  聶雙乍一聽,有些雲裡霧裡。但看著桓澤表情,又想起方才那怪物眼珠爆裂的情形,她忽然領會了什麼。茅塞頓開時,她的身子一僵,再也說不出話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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