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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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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素素雪] 雲傾天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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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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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0 16:15:35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二章

  雖是谷中夏夜涼爽,然而這浴室卻水汽氤氳,燥熱能耐,溽熱的潮氣撲濕衣衫,令人心生煩躁。加之眼前上演著一場活春宮,任誰都不會心情舒暢。

  此刻浴池中的狄颯面無表情地看著若如,伸手取過池邊的清酒,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手指如撥弄琴弦般,輕輕滑過若如光潔的背,引得她一陣顫慄,狄颯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意,慢慢向她俯身。

  若如心中一喜,卻被一股大力扼住肩頭,將她身體驟然向後拉去,迫使她深深弓起身體,周身劇痛,她只覺扣在她肩頭的手指如同身前白玉石一般堅硬冰冷。尚不及呼出痛意,隱約傳來幾聲極啞的冰狼嘶吼之聲,肩頭的手動作一頓,片刻不見動靜,她小心地回頭。

  “昨日王爺要殺那冰狼卻被旌國的小子壞了事,今日那冰狼自己送上口來,王爺為何卻只將它鎖起來?”

  若如一面問著,一面轉身輕劃狄颯寬闊胸膛,狄颯冷哼一聲,微銳的眸盯向她。

  “本王的事何時輪到你多嘴了?”

  他的話音剛落,只覺一股勁風襲來,竟是殺意,狄颯一驚,萬沒想到這裡竟還有他人,他迅捷將身體後仰,沒入水中,同時也鬆開了若如。

  就在此時,一道黑影如疾電掠過池面,飛縱而來,瞬間扣住若如手腕,將她拉出了水池。狄颯冷哼一聲,抓住若如小腿,黑影一頓,狄颯已經浮出水面,迅速向黑影背部拍出一掌。

  罄冉沒想到他應變能力這般強,突襲之下竟也不能一招得手,只得放開了若如,身體在空中一轉,躲過狄颯那雷霆一掌。右腳在池中噴水龍頭上一踏,轉身間擊出兩掌,掌風凜冽,尚不及狄颯身前,已帶起水花飛淺。

  狄颯面容微變,一邊將若如大力甩開,一邊飛身而起,碰碰聲傳來,兩人瞬間已在水面上交手數招,緊接著“砰”的一聲巨響,兩人同時落與池中。

  白花花的水霧讓罄冉無法看清狄颯落於何處,本能間她毫不遲疑向右面擊出一拳,然而水的阻力讓她的一拳大打折扣。

  顯然,她的水性也沒有狄颯好,擊出的一拳非但沒有令狄颯受傷,反倒被他準確地扣住了手腕。

  他的大掌如鐵鉗一般,罄冉不及翻轉手腕施出反擒拿,狄颯已倏然期近,將她右臂一拉反背身後,同時高大的身體猛然拉近,雙腿更是在水中夾緊了罄冉。

  罄冉萬沒想到他會這般,心頭羞惱頓起,靈動的左手直拍狄颯天靈蓋,狄颯卻也不驚,帶著她在水面一個翻騰,一掌迎上她拍出的左手,一個翻轉鎖住她的手腕,身手熟練的兩下就將罄冉兩隻手在背後反握。

  緊接著他高大的身體便驟然貼了上來,如此動作,兩人身體緊密相貼,狄颯怒睜的雙眸迎上一雙銳利的黑瞳,一種熟悉的感覺涌上,他禁不住一愣,可那抹靈光卻悠忽不見,任他怎麼想也想不到在那裡見過這雙眼睛。待看清面前人憤怒的臉孔,狄颯冷笑一聲。

  “是你!”

  罄冉也笑,揚眸道:“真是抱歉,攪擾了砮王殿下的好事。”

  “不想旌國的易將軍竟有偷窺的習慣,本王真是開眼了。”

  此刻的狄颯只下身穿著一件單褲,光裸的前胸更是緊緊抵著罄冉,他修韌有力的雙腿緊緊夾著她的,一股燥熱在二人之間蔓延。

  感受著身前火熱的胸膛,罄冉心恐狄颯察覺出端倪,不再多言,負在身後的雙手藉助水的滑力,一個靈動的擒拿手便甩脫了狄颯的鉗制,一個推力借勢鑽入池中,順勢一掌擊向狄颯右面大腿,藉著一掌之力游出極遠。

  狄颯不防她有此一招,一個疏忽已被她掙開,接著面前男子竟向水下探去。他未及反應,她便似一尾游魚在眼前消失,他的雙手滑過她的身姿,觸感竟是如斯曼妙,他一愣之下,腿上疼痛隨之傳來,接著便沒有了那人身影,狄颯雙眸微眯,四下尋找,池面唯有水汽氤氳。

  “嘩”地一聲響傳來,朦醃的白霧中,那道黑影如鯉魚躍水騰出池面,接著如閃電向池門而去,直襲向外奔跑呼喊的若如,狄颯微驚,卻已來不及阻止。

  “我見到雪琅便會放她。”

  清亮的聲音在空盪的浴室中久久回響,已經沒有了易青及若如的身影,狄颯望著重新閉上的石門,眯起了眼眸。

  他望著波光搖動的池面,蹙眉抬起雙手,想著方才將那易青壓在身前,胸膛處傳來綿綿糯糯的觸感,又想著她鑽入水中時,身體自他掌中滑走那纖細曼妙的身姿,狄颯腦中微疑。

  外面傳來聲響,狄颯身體一動,右腿傳來一陣疼痛,他步出浴池,將單褲撩起,赫然見大腿處紫青一片,骨頭隱隱做疼,想來若不是方才在水中阻了力道,這腿怕是已經斷了。

  這般凶狠,這般武藝,那般心智,又豈會是區區女子能夠有的……狄颯眉宇舒展,兀自搖頭。

  浴門被推開,侍衛白奕大步而入,狄颯起身接過他遞上的外套。

  “我等不夠警覺,請王爺懲罰。”白奕躬身道。

  狄颯搖手,邁步向外走:“罷了,去請陸老將軍,我們去換人。”

  白奕一愣,道:“若如乃是三殿下安插在王爺身邊的細作,此次她落到別人手中正中下懷,王爺何不借此機會將她除去?屬下不懂。”

  狄颯冷笑一聲,腳步不停,沉聲道:“三哥費盡心思才在本王身邊放置了一個細作,本王若是不好好利用豈不有愧他一番心思?若如本王留著還有它用,剛巧現下便有消息要通過她送給我那好三皇兄。再者,她既敢在本王眼皮下動手腳,讓她這般死了,豈不太過便宜。”

  “王爺聖明。”

  罄冉帶著若如飛縱而去,剛換下濕衣便聽院中傳來一陣喧囂,她迅速束好衣帶,繞過屏風,望了一眼被點了穴道依在躺椅上的若如,罄冉快步走出屋子。

  剛出屋子便見藺琦墨站在他的房間門口,一身雪白的衣衫,沒有扎束腰帶,烏墨般的長髮盡數披散在雙肩上,月光灑在他身上,壟上了一層清華,顯得翩然若仙。

  罄冉一怔,他許是看出了她的愣神,對她揚眉一笑隨即又衝她拋了個媚眼,頓時氣質皆無。罄冉心知他是故意,懶得理他,扭開了頭,卻心頭暗笑。

  院中火光大盛,一隊人步入院落,罄冉望去,只見那打前的女子身姿高挑,一身綠衣,烏黑的發,白玉般精緻細膩的臉龐,清澈盈然的眸子,明媚耀眼,十非美麗,想來定是陸元賀唯一的女兒陸玲瓏。

  陸元賀長相平常,不想他竟有如此美麗的女兒,罄冉一怔之下莫名看向藺琦墨,見他目光淡淡看的卻是與陸玲瓏一步之遙的狄颯,她心頭又莫名一舒。隨即只覺自己著實奇怪,他看不看陸玲瓏與自己何干?見狄颯厲眸望來,罄冉忙收斂心神,不再多想。

  “你又怎麼惹到他了?”

  輕瑞的男聲帶著分明的笑意響起,罄冉扭頭正撞上藺琦墨黑亮如星的雙眸,其間流淌的光彩似乎是寵溺?罄冉一驚,待要細看,他已轉頭望向了前方。

  “藺將軍,易將軍,夜深了還來打攪兩位,玲瓏在此先致歉了。”陸玲瓏綠裙輕揚,微微頷首俯身,笑意盈然道。

  罄冉細細打量著面前綠衫輕蕩的女子,只覺她眉宇間噙著一抹濃濃的書卷氣,濃麗的雙眸清澈澄淨,如同一汪高山之巔的碧波湖水。她面上的笑意更是親和溫柔,那如沐春風的笑容令她本就出色的面容更見清麗。

  罄冉暗贊一聲,幾乎一眼便喜歡上了這個脫俗溫潤的女子,上前一步,對她一笑,道。

  “陸小姐客氣,本是易青和智王之間的私事,卻要勞煩陸小姐,實在過意不去。”她說罷若有冷意地撇了眼站在陸玲瓏身側的狄颯。

  “這麼說易將軍果真抓了砮王的侍女若如?”陸玲瓏面有詫異問道,

  罄冉尚未回答,狄颯身後白奕卻冷哼一聲,插口道:“在陸府如此放肆,分明就沒有把陸老將軍放在眼中!”

  陸玲瓏笑著望向白奕,卻不說話,目光轉向狄颯。狄颯撇了眼白奕,冷聲道。

  “不得在陸小姐面前放肆。”

  陸玲瓏笑容溫和,輕輕抬手:“無妨,王爺也莫急,我想易將軍虜您的侍女定是有原因的,待我弄明情況,定然給您公道。”

  她說罷看向罄冉,淡淡一笑,又是一禮:“易將軍既是在陸府抓了砮王殿下的侍女,玲瓏便有些話不得不問,若有得罪易將軍之處還請見諒。”

  罄冉回以一笑:“陸小姐要問什麼在下都明白,易某抓砮王侍女實在事出有因。易青入府時帶了一隻冰狼,砮王卻無故扣下了它,易青是想用若如來交換雪琅,本是一件小事,不想竟驚動了小姐,實在有愧。”

  陸玲瓏轉眸看向狄颯,驚異道:“怎麼?砮王殿下抓了易將軍的冰狼嗎?”

  “世人皆知本王豢養了一隻冰狼,那雪琅本就是本王飼養之物,這抓之一說談何而來?”狄颯冷聲說著,銳利的雙眸盯向罄冉,上下打量,似在探究什麼。

  罄冉尚未動,藺琦墨卻突然上前一步,擋住了狄颯眼光,笑道:“狄颯,你將雪琅放了便是,為一隻狼如此興師動眾,你也太過小題大做了吧?再說了,那隻冰狼是我們帶入府中的,你口口聲聲說是你的,總得有個證據吧?如何便能證明雪琅便是你豢養之物?若果真是你詞養的,又何以非要關著它?”

  “是不是本王豢養之物你二人心中清楚。”狄颯冷哼一聲,瞪向藺琦墨身後站著的罄冉。

  “為一隻冰狼如此大傷和氣實在不該,不知兩位可否賣我陸府一個面子,將此事交由玲瓏做主?”陸玲瓏輕笑道,雖是聲音不大,卻成功令眾人將目光轉向了她。

  見她目光盈然望了過來,罄冉點頭道:“在下相信陸姑娘。”

  陸玲瓏感念一笑,復又看向狄颯,狄颯亦頷首,道:“單憑姑娘做主。”

  “既是如此,玲瓏便得罪了。在玲瓏看來,那冰狼到底是誰養的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現在認誰為主。若是智王殿下不介意的話,可否將冰狼帶來,看看它到底願意跟著誰。若是它認您為主,玲瓏自會請易將軍歸還您的婢女。若是冰狼認了易將軍為主,也還請智王殿下看在陸府的面子上不再糾纏此事。不知兩位意下如何?”陸玲瓏說罷,目光卻是望向狄颯。

  狄颯雙眸輕閃,似有銳光滑過,隨即扭頭,吩咐白奕,道:“去,將雪琅帶來”

  很快,白奕便令人抬著鐵籠而來,裡面關著的赫然便是雪琅,它的四爪皆被繩子搏著,嘴巴上更上帶著個鐵圈,一入院子,它便直直朝罄冉望來,目光透著哀傷,拼命掙扎。

  罄冉一陣心疼,蹙眉迎上,將手伸進鐵籠,安撫著它,它很快便安靜了下來,發出幾聲低低的哀吼,似是傾訴著委屈。

  陸玲瓏也走向鐵籠,望著這一幕,脣際有笑看向狄颯,頷首道:“看來它已經有了選擇,砮王殿下還要堅持嗎?”

  狄颯看了眼籠中輕蹭著罄冉手背的雪琅,目光浮沉,隨即上前一步,見罄冉馬上轉身護在籠前,他腳步一頓,冷哼一聲,面無表情,道。

  “這隻畜生是你的了,將本王的侍女交出來吧。”

  “她在屋中。”

  罄冉說罷,狄颯一個眼神,白奕便大步向屋中走去。接著,一聲抽泣傳來,若如梨花帶淚奔了出來,眼見便要投入狄颯懷中,狄颯卻對陸玲瓏微微一禮,一個轉身一言不發大步向院門走去。

  若如淚水凝滯,面容凄切,忙跟著白奕快步出了院子。

  “打擾兩位了,玲瓏告辭。”陸玲瓏見他們相繼離開,笑著對罄冉和藺琦墨點頭。

  “陸小姐客氣,小姐請。”藺琦墨點頭,抬手道。

  “謝謝。”

  見雪琅目光一直跟隨著消失在院門處的狄颯,似走極為哀傷,罄冉安撫著它,看陸玲瓏走至跟前,忙起身感激道。

  陸玲瓏笑笑也不多言,帶著一眾人出了院落。剛出院子,身後陸瀧便上前請示道。

  “小姐,今夜可要弟兄們留意這兩個院落?”

  陸玲瓏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舫院。這砮王今夜萬不是為了一隻冰狼興師動眾,他怕是在試探陸府的態度,如此急迫要知道陸府態度,想來戰國發生了什麼事令他不能在此久留,急與歸還吧。

  陸玲瓏收入目光,微笑看向陸泥,道:“不必了,想來今夜那砮王殿下便會離開陸府,大家也都操勞一日,都回去休息吧。”

  陸瀧雖不明白小姐為何有此斷言,卻知既是小姐說的便定不會有錯,小姐睿智連老爺都自愧不如呢。他忙恭敬地應是,吩咐眾人離去。

  舫院中,狄颯在堂中坐定,呷了一口茶,見白奕進來,他放下茶盞,淡聲道。

  “收拾下,今夜離開。”

  白奕一愣,詫異道:“王爺?”

  “陸元賀已決定投向旌國,我們多留無益。再者,如今形勢也未到戰國對旌國用兵之時,勸服不了陸元賀也無妨。”狄颯面容沉冷道。

  “是,屬下這就去準備。”白奕恍然,應聲而去。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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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0 16:15:4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三章

  翌日清晨,天碧雲淡,罄冉依照軍中習慣,依舊起了個大早。用了早膳,聽婢女說藺琦墨在府中校場練劍,她微有詫異,不想他身上的箭傷這麼快就好了。

  心情莫名很好,眼望天空雲層淡影,清風微拂,她興致一起便也撩袍起身,提了懸柱墻壁的青劍也出了房。

  罄冉尚未步入校場便聽到一陣叫好聲,繞過月門,高台上白影舞動,劍氣縱橫,寒光點點,與校台上舞劍的正是藺琦墨。

  他劍術極高,輕功又甚好,移動間帶起冷風颶颶,宛如白龍在空中盤旋,又似冰雪在黃沙上狂卷,引得台下府中早練的侍衛一陣陣叫好。

  罄冉正欲走近幾步,台上藺琦墨卻突然劍鋒斜走,直刺這邊,同時身體也跟隨青劍拔地而起,宛若離弦利箭向罄冉直逼而來。

  罄冉勾脣一笑,一個躍起,手中長劍揮去,未及出鞘,乒乒乓乓已是和藺琦墨在空中對接數招,挽出數道刮花,光彩耀目。

  兩人同時落回校台,引得侍衛們又是一陣叫好。見藺琦墨劍鋒凜冽,招式多變,罄冉暗贊一聲,麟國少帥以劍術著稱,果真不錯。

  她本還擔心他的傷勢有所顧忌,現下見他劍勢強硬,她好勝心起,頓時手中青劍舞動如龍,帶起道道瀲灩光芒。

  “好劍法!”

  罄冉劍鋒直逼而來,藺琦墨朗聲一笑,身影如同鴻毛,悠然後飄,架住她電閃雷鳴的一刮,同時藉助劍上反力,身影若白鶴騰飛於空中仰身急縱,以退為進,足下連壞踢出數腳,直擊罄冉身前。

  “四郎這招平沙輕落用的也不錯。”

  罄冉一面誇著,一邊氣灌九天,手中寒劍微微一橫,拔起一道劍芒擋住他的攻擊。

  藺琦墨聽她喚著四郎,心中一樂,雙眸晶亮若星,頓覺無比暢快,清喝一聲,手中劍勢更加迅捷靈動了起來。

  台上兩人鬥的激烈,台下眾人看的也痴迷,頓時校場之上,唯有劍光深寒的交織之聲,以及光芒大盛時眾人的喝彩聲。

  台上罄冉身體仰起,躲過藺琦墨鋒銳一擊,藍衫翻飛,手腕斜轉,劍刃便刺向了藺琦墨剛剛落足之處。藺琦墨右足猛然一旋,踏上罄冉直擊而來的劍身,借力一縱,身影在空中數個盤旋,宛若龍衝九天,令人目眩。

  “好功夫!”

  一聲微顯蒼老卻中氣十足的喝聲響起,眾人紛紛轉身,赫然見陸元賀負手站在校場人群之後,顯然已經來了許久,一怔之下,眾人紛紛行禮。

  藺琦墨和罄冉也忙停了切磋,躍下校台,雙雙俯身行禮。

  “伯父見笑了。”

  “陸老將軍謬讚了。”

  陸元賀笑著望去,只覺高個兒的白衫男子疏朗峻遠,藍衫的清瘦男子淡雅雋永,一個是風骨清傲,一個是不染鉛華,兩人站在一起竟是出奇的和諧。他朗聲一笑,大步上前,拍著藺琦墨的肩頭。

  “賢侄,都說你劍術無雙,今日和這旌國的易將軍一比,這無雙一說可當不得了。”

  藺琦墨笑望罄冉,目光璀璨,道:“好久沒有遇到這樣的對手了,暢快淋漓啊。”

  罄冉亦笑,正欲說話,卻見不遠遊廊轉過一個淺碧的身影,身姿輕盈雙手提著裙搖,向迴廊另一端急急跑去,正是昨夜見過的陸玲瓏。

  雖是僅僅見過一面,沒有深交,可罄冉卻覺依陸玲瓏沉靜慧敏的性子不會形色如此匆匆,不免驚異一聲。

  陸元賀順著她的目光望了過去,面上也有詫異之色,揚聲問道:“玲瓏,你這一大早匆匆忙忙做什麼去?”

  陸玲瓏卻並沒有停下腳步,只是回頭一笑,笑容燦爛,映著她飛揚的墨發,能讓人的心情隨著那開心的笑一起飛揚。

  “爹,是焰哥哥回來了,已經快到府門了,我去接他。”

  她說著身影更快向前跑去,陸元賀無奈搖頭,卻揚聲笑道:“慢點,別摔到。”

  “知道了。”少女清亮的話語傳來,已經跑遠。

  罄冉從老人慈愛的雙眸,寵溺的話語中能感受到濃濃的關切和愛意,想起早逝的家人,一時發怔呆呆的望著陸元賀,眉宇間已是不自覺落了一絲黯然和渴望。

  突然,垂在身側的手傳來一股暖意,驀地又是一緊,似乎那力量的傳來包裹住了她少有的脆弱,可以神奇的撫平心頭的黯然。

  罄冉一愣,低頭去看,白色的廣袖在輕風中飛揚著遮住了她的視線,然而那廣袖之下,藺琦墨的手正攥著她的,緊緊的,暖暖的,那般堅定而有力。

  罄冉的心砰砰而跳,又有些弄不明情況地去看他,卻恰撞入一雙幽深無垠的黑眸。那眸子此刻如此清澈地倒映出她的面容,她的神情……那小小的影子此刻倒映在他的黑瞳中,閃著光亮,占據了黑瞳的全部,似是要將她吸入其間。

  罄冉雙頰一紅,輕輕一掙,低了頭,倏然想起母親對姐姐說過的話來。

  娘親說,一個女人以後不管貧窮還是富貴,不管身處何種處境,若是有一個男人願意攜著你的手無條件地給你慰藉,願意從此和你一起面對不可預知的浪濤,那將是很幸運的一件事情,你一定要把握住幸福,要勇敢地去擁抱幸福,不要留下遺憾。

  那麼,他方才那一握,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為何卻能攪亂自己的心……

  感受到罄冉的輕掙,藺琦墨鬆開拉著她的手,面容不變,只是脣角卻逸開了笑意,雙眸也因著心頭的涌動不受控制的輕閃著。

  陸元賀見陸玲瓏轉過迴廊,身影消失在眼前,這才回頭看向藺琦墨,笑道:“兩位見笑了,夫人早逝,這丫頭被老夫寵壞了,真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藺琦墨笑道:“陸小姐聰敏靈慧,是伯父之福。想來方才陸小姐所提焰哥哥定然是人稱單臂盤龍的莫之焰了,小侄還沒有恭喜世伯覓得良婿呢。”

  陸元賀朗聲而笑,面有欣慰,擺手道:“小女所提正是之焰,兒女自有兒女福,女兒也長大了,老夫就由著她了,見笑見笑。”

  罄冉回過神來竟沒有勇氣去看身旁的藺琦墨,撇開頭看向遠處,想著陸元賀的話。

  那莫之焰她倒是也聽說過,據說是陸元賀收的義子,武功極高,所用兵器名曰盤龍棒,又因他缺失右臂,左臂使棒,故而人稱單臂盤龍。

  這莫之焰在戰國江湖上很是出名,更是近年興起的殺手組織琅琊樓的樓主,聽說行蹤詭秘。

  本來一個江湖人物是不會引起世人注意的,但是上幾次戰國出兵蒼松密谷率領谷中百姓抗擊戰國軍隊的正是此人,且他屢屢以少勝多,令戰國蒙羞折返,所以此人在四國之中也算頗為盛名。

  罄冉兀自沉思,藺琦墨撇了她一眼,見她神色沉靜,心怕她又想起往事,便笑著看向陸元賀,道。

  “墨看伯父很中意這個女婿呢,墨聽說莫樓主的武功乃是得了伯父親傳,不知今日墨是否有幸見識下伯父傳世有名的單勾槍法?”

  陸元賀方才見他們練劍就一身熱血涌上,此刻聽他這般說,哈哈一笑,揚眉昂首,大步向校台走去。

  “老夫許久不曾使槍,被賢侄一提,還真有些手癢,來,陪伯父打一場。”

  藺琦墨轉身,在罄冉面前一晃,湊近她笑道:“單勾槍法雖是不及你父親銀槍威名,但也頗值一觀,冉冉可要看好了。”

  他的笑聲就在耳邊,罄冉一驚,抬頭時他已錯身繞過她,身影一躍上了校台,腳一勾便抄起台側一桿長槍。

  陸元賀亦是長槍在手,清喝一聲攻了上來。長槍初拴,已是隱有風雷之聲,攻勢甚強,藺琦墨被逼得後退兩步,幾招下來才漸漸穩住招式,台上頓時風影滾浪,熱氣翻涌。

  罄冉只覺陸元賀的槍法不同爹爹招式之多變,亦不同燕奚痕槍勢之簡捷,單勾槍法一招一式輕靈飄忽卻隱有雷霆萬鈞之勢,極適合女子習練,她不知不覺已被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一套槍法下來,陸元賀雖是說話仍中氣十足,可眉宇間卻染上了疲憊之意,和罄冉二人客套幾句便回了思院。

  罄冉想著他方才的槍法,亦從台側順手抄起一支長槍揮動了起來,一招一式正是方才陸元賀所使單勾槍法。

  藺琦墨抱胸斜斜靠著兵器架看她舞槍,不得不挑眉驚嘆罄冉的記憶力和領悟力,見她一個回馬槍刺出,收回長槍時卻在身側習慣性地一滑,然後才挑起長槍,他不免直起身體,輕輕蹙起了眉。

  她方才那一刺、一滑、一挑,動作連貫很是迅捷,顯是經常這般收槍。

  這回馬槍正常收槍動作該是直接提起長槍,這樣不但迅捷,而且能有效護住背部不受敵人襲擊。可罄冉這樣在身側一滑,便會令背部命門大開,雖是她動作極快,武功一般者不可能利用此空隙,可若是遇到高手卻是相當危險的。

  藺琦墨正欲喚她,卻聽到一聲詫異的女聲傳來。

  “焰哥哥,你怎麼了?”

  藺琦墨遁聲去望,卻見不遠處廊道上站立著一個挺拔的身影。

  那是個極為冷峻的男子,一身黑衣,周身散發著清冷之意,面容隱在一張鑲銀面具後,但是一雙眼睛此刻卻一瞬不瞬地盯著台上的罄冉,那眼神太過熾熱,翻騰著太多情緒,讓藺琦墨莫名蹙緊了眉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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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0 16:15:59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四章

  “焰哥哥,你這是怎麼了?”

  焦慮的聲音傳來,顯然,黑衣男子身旁的陸玲瓏也發現了他的奇怪,正焦急地喚著他,可男子卻依舊緊緊地盯著罄冉。

  藺琦墨雙眉蹙起向罄冉望去,她該是察覺了男子的目光,猛然停下舞槍的動作望了過去。

  然而罄冉剛轉身那男子身體卻似是一僵,然後猛然轉身大步匆匆轉過廊道消失在了校場之中,竟連身後陸玲瓏的叫聲都不曾顧及。

  罄冉回頭只看到一個挺拔的背影,以及男子轉過迴廊時被風蕩起的空空衣袖,她的心莫名一糾,眉宇微動。

  陸玲瓏見莫之焰消失在廊道上,轉身望向校台上站著的罄冉,眸光沉思不定,忽而她似是想到了什麼,面色陡然一變,瞬時蒼白無色,雙脣似是抖動了幾下,猛然轉身腳步踉蹌而去。

  罄冉茫然地望向藺琦墨,卻見他神情隱含探究,轉瞬便恢復了平日的幽黑無垠。

  “他們怎麼了?”罄冉挑眉問道。

  藺琦墨上前兩步,自她手中接過長槍,揮動兩下,笑道:“陸老將軍將這套單勾槍法傳與冉冉,大概那莫之焰吃醋了吧。”

  罄冉白他一眼,笑道:“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啊,無聊。”

  她說著正欲轉身,藺琦墨錯身擋在了她的身前,蹙眉道:“你的回馬槍手槍有問題,你……”

  罄冉一愣,面有追憶,隨即又脣角揚笑望向藺琦墨,抬手打斷他的話,道:“我知道,從小爹爹為這個沒少訓導我,可怎麼也改不過來,習慣了。不過還是謝謝你,我甚少用槍,用的時候會留意的。”

  她說著大步躍下校台,向後院走去,藺琦墨望著她的身影,半晌又回頭看向空空的廊道,喃喃道。

  “自小便這般麼……”

  陸玲瓏匆匆忙忙跑到郁園卻又猛然頓住了腳步,竟沒有勇氣跨進去,她猶豫半天,神色沉定了下來,提裙緩步走入了院子。

  院中很靜,只是風吹濃蔭發出的渺渺聲,一步步走至房門,手輕輕觸上木門卻再次失去了勇氣。

  要進去嗎?該去問他嗎?答案其實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不,玲瓏,你不該如此怯弱,你從不是怯懦之人。何況,焰哥哥現在心裡一定難過極了,你該陪在他身旁的。

  陸玲瓏深吸一口氣,手指輕顫,終是吱呀一聲雅開了房門。

  屋中收拾的很簡潔,只有一張小木桌,墻上掛著一幅山水畫,蒼茫的山谷,蔥翠的松林簇擁著一處小木屋。畫已經有些陳舊,但卻纖毫不染,一筆一墨能看到做畫人的用心。

  陸玲瓏目光在畫卷上拂過,嘆息一聲,輕步邁入了內室。入目莫之焰坐在床上,左手肘支在張開的左腿上,手中緊緊握著一方小帕,分明很用力地攥著,卻讓人覺得那動作是那般的輕柔,似乎那帕子是天下最珍貴之物,稍稍用力帕子便會壞掉一般。

  帕子本是月白色,如今已經被洗的泛白,顯是經常撫摸,顯得很陳舊。方才壓在莫之焰面上的銀質面具已經被摘下,靜靜地躺在床上,男子的臉壓在帕子中,雖是看不到卻流露出濃濃的哀傷。

  陸玲瓏雖是早已心有準備,可望著這一幕,望著男子輕輕顫抖的手,她仍是禁不住心一糾,連呼吸也疼痛了起來。半晌她才輕輕走至床前,在莫之焰面前半跪下,沉默半晌淡淡一笑。

  “為什麼不和她相認?那個易青將軍便是焰哥哥一直在尋找的……冉妹妹吧……”

  莫之焰身軀一顫,半晌才將壓在腕上的頭緩緩抬了起來,陽光自半開的窗戶灑入,他的面上赫然又道道深淺不同的傷痕,錯綜複雜,猛然一望甚為駭人。

  他緩緩抬頭,令一張破敗的面迎向陽光,脣角淺淺勾起一抹苦澀的笑來。

  “我這般慚顏如何見她,縱使見了……她怕是也不識我了。”

  “胡說!焰哥哥不是說你的冉妹妹是這個世上最可愛,最善良的姑娘嗎?她定然認識你,定然也像你一般,時時刻刻都牽掛著你。若她知道你還活著,這十多年一直在尋找她,一定會很開心的。你們……你們一定會想小時候一般好的。”

  陸玲瓏望著莫之焰微紅的雙眸,急急打斷他的話,可說到最後聲音已是有些哽咽。

  然而此刻莫之焰心中正翻騰著種種情潮,根本未曾留意到她微紅的雙眸,他閉了閉眼,才看向陸玲瓏,輕輕搖頭。

  “看到她好好的我便放心了,如今我這般模樣還是不相讓的好,依冉冉的性子,見到我這般……怕是會心如刀割的。就讓她以為我死了,那樣便不必再心傷一次了。我只要默默地望著她,守護著她便滿足了。”

  陸玲瓏聽著他這話,只覺整顆心都被生生撕開了,她猛然起身,大喝著:“你就只為她想,從來不為自己想想嗎?若是果真滿足了,又為何要悶在這裡難過!”

  莫之焰一愣,蹙眉起身:“玲瓏,你這是怎麼了?”

  在他關切的目光下,陸玲瓏撇開頭,急眨雙眸將眼淚逼回,輕聲道。

  “沒什麼,玲瓏之是見不得焰哥哥如此輕視自己。”

  “傻丫頭,我很好。今日是這十二年來最開心的一天,我也沒有輕視自己,只是……還沒有勇氣面對她。”

  “焰哥哥,玲瓏不想你這般委屈自己,我昨日見過她,雖是只有一面,可能看得出她是個好姑娘,她定不會介意的。焰哥哥若是沒有勇氣,那玲瓏去告訴她。”陸玲瓏說著轉身就走。

  莫之焰一驚,忙拉住她,沉聲道:“不,我要親自和她說。玲瓏,我知道你的好意,只是我……讓我再好好想想。”

  陸玲瓏扭頭,迎上了一雙堅定的雙眸,她心一顫,話語咽在了喉間,再不能言。

  焰哥哥,她便真的那麼重要嗎?重要到一向堅毅果敢如你,也會變得如此瞻前顧後,小心翼翼……

  這日過午,罄冉和藺琦墨便辭別了陸元賀登上了歸途。

  是日夜,兩人行至蒼松密谷東面一處峽谷,見天色已黑,兩人用了些乾糧,依著溪邊大石,夏風送來清新的花草芳香,山泉叮咚作響,沒一會罄冉便沉入了夢鄉。

  這些日來,一直都是藺琦墨負責守夜,他見罄冉睡熟,微眯雙眼,望著她沉靜的睡容,傾聽著峽谷中哇哇的蛙鳴,啁啾的鳥鳴,想著這些日來他們相處的時光,脣角慢慢爬上了一絲微笑來。

  許是今日活動太過劇烈,傷口隱隱做疼,一陣困意襲上,他將火堆挑得更旺,添了些柴,也依靠著大石閉上了眼睛。

  他很快便也沉入了黑甜,這一覺睡得很沉,不知多久,他猛然睜開眼睛,雙眸銳利揚袖一揮,一支黑戚戚的飛鏢已是被他緊緊夾在了兩指間。

  那飛鏢的力道極大,他身體竟被帶的後退兩步,直到大石阻了退路才堪堪站住。目光尚未來得及看向那發出飛鏢的密林,耳際卻撲捉到“絲絲“之聲自罄冉身旁傳來,他猛然轉頭,正見一條黑皮起著鮮紅斑點的蛇一溜煙消失在溪水中,竟是一條含有劇毒的紅影蛇。

  若是他不抓住那箭,那箭射出的方向正是紅影蛇的方向,可他方才睡得迷糊,以為那箭是射向睡著的罄冉,這才將其阻下。

  密林中傳來焦慮的喚聲,已經急急的腳步聲,他心一驚。不對,這麼大動靜,罄冉為何沒有醒來?!

  暗道不妙,藺琦墨俯身便扯開了罄冉右面衣袖,藉著火光,其上赫然有一個針眼般的小口,傷口附近肌膚已經透出黑色。

  藺琦墨大駭,右手急點她傷口處穴道,左手抽出腿上綁縛的匕首在傷口處劃了個十字,頓時黑血噴濺而出,待第一股黑血噴出,他毫不猶豫俯身便將嘴湊至傷口處,替罄冉吸吮著毒血,心頭砰砰直跳。

  耳邊傳來風聲,緊接著一個黑影奔至近前,也蹲了下來,藺琦墨來不及抬頭,吐掉一口黑血,大喝著:“快扎住她肩頭!”

  “撕啦”一聲衣帛碎裂聲傳來,身旁男人已是撕下布條將罄冉傷口上方用布各緊緊扎住,見藺琦墨微微喘氣,忙道:“讓開,我來!”

  藺琦墨也覺舌尖麻木,心知紅影蛇毒性甚強,不能又半點馬虎,忙閃過一旁,那黑衣男人已是俯身將口湊上了罄冉臂上傷口,繼續替她吸吮著毒血。

  藺琦墨只覺一陣頭暈,甩了下頭,眯眼去看那男人,將他布滿錯綜傷痕的面容收入眼中,眸光輕閃,見他喘息,他忙推開他俯身繼續。

  莫之焰則將布條輕輕解開一些,不久又捆上,如此兩人輪流替罄冉吸毒,直至傷口處不再流出黑血,罄冉也沉吟出聲,兩人才同時鬆了一口長氣。此時,兩人才發覺均是大汗淋漓,幾近虛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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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男人心思

  聽罄冉沉吟一聲,莫之焰頓時鬆了一口長氣,跌坐地上,抹了一把汗,湊近罄冉,翻看了下她的眼睛,知已無大礙,才鬆了心神。

  回頭見藺琦墨半跪在地上,面色慘白,他忙將他扶起,攙扶他急奔至水邊。

  藺琦墨只覺頭昏腦脹,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中湊到溪水中漱盡口中黑血,莫之焰又疾拍他的背部,一陣嘔吐之後,兩人都躺在大石上喘著粗氣,只覺驚險萬分,竟是比此生經歷過的所有陣仗都令人恐慌害怕。

  風吹散身上潮汗,靜夜中他們似乎能聽到彼此砰砰而跳的心,藺琦墨將目光投向身旁躺著的男子,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罄冉正安靜地沉睡著。

  莫之焰回頭,兩人目光相觸,藺琦墨眸中閃過一絲愧意,喘息道:“我去找些草藥來”

  他說著撐起身體,然而許是蛇毒不淨,身上一陣虛脫,又跌在石上。莫之焰撇他一眼,一言不發起身走向火堆,扎了個簡單的火把便向遠處走去。

  藺琦墨扶著大石在罄冉身前坐下,輕撫她光潔的額角,目光閃動著,半響才長嘆一聲,望向遠方。

  不一會莫之焰回來,將找好的草藥扔了些給藺琦墨,俯身將剩下的細細碾碎,敷在罄冉傷口,又幫她包紮起來。

  藺琦墨拾起他扔來的草藥,笑道:“謝了。”

  他將草藥放在口中咀嚼,一面起身緩緩向遠處走去,口中傳來藥草的味道,酸酸的,澀澀的,一如現在心頭滋味。

  他突然想起多年前那個晚上,女孩躺在床上,睡夢中仍拉著他的手不停地呼喊著那個名字,那般急切,那般憂傷。

  “靖炎……”

  心中升起傍徨,藺琦墨回頭正見莫之焰將罄冉扶起,攬入懷中,輕輕整理著她零亂的髮絲,動作是那般溫柔,神情是那般專注,讓人不忍多望,藺琦墨心一觸,轉過了頭。

  在溪邊獨坐許久,身後傳來腳步聲,藺琦墨回頭,看向正緩步走過來的莫之焰,微微挑起了右眉。

  莫之焰在他身前不遠停下腳步,亦緊盯著他,兩人男人便這般對視著,誰也不曾移開目光,皆從彼此眼中望著了幾分火光。半晌,莫之焰沉聲道。

  “今日的事,最好不再有第二次,你既在她身邊,便該護好她。”

  他說罷也不給藺琦墨回話的時間,轉身便向遠處走去,藺琦墨目光輕閃,扭頭望向仍舊沉沉睡著的罄冉。

  “你這般,置她與何地?若是不能瞞著她一輩子,便不如早些相見。不然,若有一日她知道你還活著,還一直守在她身邊,怕是要怨恨自己。”

  他的話很輕,可是卻令莫之焰腳步一頓,片刻他才又移開了腳步,很快身影便消失在了晨霧中。

  藺琦墨將手中捏著的野草投入溪水中,那一抹綠色被水一帶,輕輕一蕩消便失在眼前,不留一絲蹤跡。他輕輕搖頭,嘆息一聲,起身向罄冉走去。

  這一夜罄冉睡得尤其黑沉,醒來時只覺頭昏昏沉沉,用手遮擋了下,閉目片刻才適應了刺目的光線。待看清身旁之景,不免詫異了起來。

  此刻的她背靠著一顆大樹,陽光自濃密的樹葉間灑下,看樣子竟已到了晌午。罄冉一愣,甩甩頭,卻依舊想不起來為何會在這裡,分明記得昨夜他們在溪水邊宿下的。

  她右手支地,欲要撐起身體,手臂上卻傳來一陣痛意,低頭赫然發現右面衣袖被扯開,一條黑色的布帶扎在上面。

  “醒了?”

  清朗的男聲響起,罄冉抬頭正見藺琦墨跨步走來,手中還拎著兩隻收拾齊整的山雞,俊朗的笑掛在面上,陽光自樹葉間落下,掛在他頭端,如寶石般熠熠耀目。

  罄冉愣愣地看他將山雞穿在木棒上,看他生火架起山雞,只覺頭腦渾噩,甚不清醒。

  “喝些水吧。”

  罄冉接過藺琦墨遞過來的水囊,蹙眉問道。

  “我怎麼了?”

  藺琦墨將火挑旺,笑著抬頭:“沒什麼,昨夜你被蛇咬了一口,已經無礙了。等我將雞烤好,用過膳食,我們便上路吧,景軒他們怕是要等急咯。

  罄冉聽他說的輕鬆,以為只是被普通小蛇咬到,也未在意,仰頭灌了幾口水,頓覺神清氣爽,起身便向林外走。

  “我去洗把臉。”

  罄冉在溪水邊蹲下,撩水輕霞面頰,夏日微暖的風一吹倒也清爽,她深吸一口氣,眸光低轉望向波動的水面,微詫地挑起了眉。

  水面中浮現的影子清晰可見,那烏黑的發一絲不亂地束在頭頂,用青帶扎著,鬢角整齊,沒有一點雜亂。

  奇怪,什麼時候她睡覺這般老實了,罄冉吶吶,卻又忽而想到方才藺琦墨說的話。

  昨日她已經讓雪琅打前離開了蒼松密谷,前往給燕奚痕報信,想來現下燕奚痕定已經接到消息。想到馬上便又要面對他,再想著那夜他說的話,罄冉思慮深深,心間微跳。

  突然,感受到一股強烈的視線,罄冉猛地抬頭望向東面密林,然而卻什麼都不曾看到,只有風吹過林子,掠起幾片早落的輕紅。她搖搖頭,暗笑自己多心,起身而去。

  用過野味,兩人再次上路,一路很順利,傍晚時便出了密谷。縱馬疾馳,兩人剛繞過山道,罄冉便望到了不遠處迎風而立的一人一騎,她手上一個用力,馬兒嘶嗚一聲停了下來。

  迎面飛流似是認出了她,踢動著前蹄,燕奚痕淡淡一笑,暖意融融,他鬆開了韁繩,飛流歡快地撇開四蹄奔了過來。

  藺琦墨目光在罄冉身上帶過,扭頭時正迎上燕奚痕轉來的目光,卻見他朗聲一笑。

  “此番多謝四郎。”

  藺琦墨亦笑,輕挑眉宇:“如此,景軒可要用好茶招待四郎啊。”

  燕奚痕朗聲而笑,目光一轉看向罄冉,盯緊她破裂的右袖:“怎麼了?

  罄冉一愣,忙將裂開的袖子輕挽遮住那抹微露的肌膚,抬頭道:“無事,屬下謝王爺惦心。”

  她話語平淡甚至帶著一絲疏離,燕奚痕面容微變,盯著她的目光更為專注,漸漸幽沉,沒有注意一旁藺琦墨卻微微勾起了脣角。

  罄冉見他神情微變,一怔之下也覺方才自己的動作配著那話,會讓人覺得生冷,忙又一笑:“只是不小心被蛇咬了一口,藺將軍已幫忙敷藥,已經無礙了。”

  燕奚痕點頭,目光卻依舊幽黑,回眸看向藺琦墨,笑道:“這幾日多謝四郎對易青的照顧。”

  藺琦墨揚眉一笑,雙眸微眯,道:“景軒對下屬真是體貼有佳,不過這謝四郎可不能當。四郎和易青甚為投緣,照顧她乃是吾心所願……何況四郎也沒幫上什麼。”

  罄冉心一跳,扭頭看向藺琦墨,卻見他正目光緊緊看著燕奚痕,燕奚痕亦然。兩人脣角都帶著笑意,可罄冉總覺得氣氛很怪。

  忽而兩人相視一笑,同時轉開了目光,亦同時看向罄冉。罄冉莫名竟是一慌,低下頭握緊了韁繩,但覺兩人都未移開視線,她硬著頭皮抬頭,笑道。

  “王爺,藺將軍,不如我們塞上一程如何?”

  藺琦墨一笑收了目光,揚眉道:“有何不可?”

  他說著看向燕奚痕,昂起頭將手抬起遙指前方,笑道:“前面不遠便是溪尾坡,坡前一顆千年楠榴樹,冠蓋如雲。楠榴之木,相思之樹也,我們便以那千年相思樹為界塞上一程,不知景軒意下如何?”

  燕奚痕雙眸含笑,忽而眉宇一揚,同時朗聲道:“就依四郎所言。”

  罄冉也來了興致,正欲開口,話未說出,兩人卻相視一眼,同時揚鞭,頓時卷起一陣塵土,馬蹄驟響,滾滾而去。

  兩人同乘白馬,如兩道銀色閃電,疾馳而去,望著他二人絕塵而去的身影,罄冉頓時傻眼。

  搞什麼啊?!分明是她提議的,怎麼臨到比試卻將她拋在一邊!

  夕陽下,夏風微醺,青山綠道,燕奚痕和藺琦墨策馬急奔,誰都不肯落後,均是目視前方,全力疾馳。

  轉過兩處山道,曠野迎面,頓覺視線為之一敞,兩人同時清喝一聲,飛馳而過。遙望不遠岔道口,那顆楠榴樹靜靜地立在原野之上,似在默默等候著他二人,欲見證什麼一般。

  兩人同時神情一緊,暗運真氣夾緊馬腹,將手中馬鞭揮動得更加急切,並駕齊驅,馬蹄聲急,勁風拂過耳邊,他們均無暇顧及,眼中此時便只有那一株楠溜。

  眼見大樹在即,馬兒卻依舊並列,兩人同時扭頭看向對方,同時自馬上飛起,瞬間已在空中赤手交了數招。一面對打,一面腳下騰空而踢移向大樹,待足踏地面,藺琦墨一手握著燕奚痕劈出的左掌,燕奚痕卻亦扣著藺琦墨擊出的左腕。

  兩人微微一愣,目光相接,不由齊聲大笑,同時鬆開了手。

  燕奚乘笑得一陣,目光輕閃看向藺琦墨,喘息道:“痛快!四郎的小白果真神騎。”

  藺琦墨仰頭望著濃密的樹冠,笑道:“景軒的飛流亦不逞多讓。”

  兩人再次相望而笑,然而卻亦從彼此的笑容中看到了堅持。遠處馬蹄聲響,他們同時望了過去。

  夕光下,那道藍色的身影越來越近,蒼翠原野中她藍衣鼓動,襯得面容清麗雋永,夕陽晚照,不知不覺他們已是脣際揚笑,已然看得痴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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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四郎示情

  罄冉他們回到軍營已是翌日晌午,還沒入營,蘇亮便匆匆奔了出來。

  “王爺,您可算回來了!”

  見他神色焦急,燕奚痕眉宇微蹙,翻身下馬,一手將馬韁扔給小兵,一面問著。

  “怎麼了,如此慌慌張張的。”

  蘇亮跨前兩步,急聲道:“高公公剛剛到了軍營,說是太后娘娘病重,令王爺疾歸。高公公正在大帳著急呢,屬下正打算派人前往通知王爺,王爺您可算回來了。”

  燕奚痕神情一變,腳步不停便向大帳而去,顯是萬分焦急。罄冉和藺琦墨對望一眼,亦入了轅門。尚未走幾步,雪琅便從後營奔出撲了過來,罄冉眉宇含笑,接住它飛撲而來的身體,輕聲而笑。

  “雪琅別鬧,我還有正事要做呢,一會兒我得空了就去陪你玩。”

  雪琅似是聽懂了她的話,放下撲在她身上的前爪,搖搖尾巴。

  罄冉撫摸著它柔軟的毛髮,不無稱讚道:“真是好孩子。”

  藺琦墨側目望著她,少女此刻雖是仍舊一身男裝,可是卻已在不自覺中露出了女子神情。她的面上桂著溫柔的笑意,鬢間一縷碎發輕拂著,劃過她嬌嫩的脣瓣,映得那淺淺笑意,讓他心不由失跳。

  罄冉見雪琅消失在營前,和藺琦墨一起向主帳走去,尚未入帳,燕奚痕便從中大步而出,面色沉重,他身後的高公公亦是眉宇緊鎖。

  罄冉腳步一頓,迎上燕奚痕投來的目光,她不自覺回以寬慰的笑意。

  “王爺莫要擔憂,太后吉人天相,定會逢凶化吉。”

  燕奚痕望著她的笑言,望著她清澈的雙眸,似乎那其間有讓人安定的力量一般,一下子便撫平了他躁動的心。他腳步一沉,輕輕點頭。

  “我回京一趟……”

  不知想到什麼,他停住話語,目光輕動似是望了眼罄冉身後的藺琦墨,眉宇微皺,接著才道。

  “我去去就回。”

  他的話說罷正欲邁步,高公公卻微微躬身,上前一步:“王爺……”

  “怎麼了?”燕奚痕腳步停住,望向他。

  高公公忙低頭,似是撇了眼罄冉,道:“想來這位便是以八珍陣法阻戰國鐵騎與松月道的易青吧。奴才出宮時,皇上特意吩咐,宣易青回京見駕,王爺看……”

  燕奚痕一愣,罄冉詫異挑眉,她身後的藺琦墨亦抬眸望向高公公。

  這三人都是身經百戰,氣勢攝魂之人,此刻都盯向他,尤其是那白衣少帥目光異常銳利,高公公莫名一突,忙躬身道:“陛下只是吩咐令易青進京,並未說是何事。”

  本來燕奚痕是打算這次打退戰軍之後便向其皇兄為罄冉請功的,可是自那日確定她是女子,他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一來,軍中自古便是不允女子參軍的,他怕旌帝怪罪罄冉。便是不怪罪,怕是也不會允她再呆在他的身邊了。

  再來,他也動了私心,若是罄冉得以封侯拜將,那麼他要她做翼王妃的願望便不易達成。畢竟依母后和皇兄,他們是不能容一個曾拋頭露面,和數十士兵同營而宿的女子為翼王妃的,何況皇室歷來不需要強勢的女人,那會被視為禍害。

  基於這重重考慮,所以縱使每幾日便會有軍報從軍營直達天聽,可是關於易青,燕奚痕在旌帝面前卻是隻字未提。

  故而他初聞高公公的話,先是心頭一緊。接著便了然,定然是奚敏那丫頭乾的好事。可他接著又是一喜,如此也好,他便能將她帶在身邊不必分開了。

  “嗯,本王知道了。易青,你去收拾行裝,即刻便隨本王出營吧。”

  燕奚痕衝罄冉說罷,目光一抬看向藺琦墨,笑道:“家母病重,欠四郎的茶只能容後再補上了。我心憂慮,現下便要回京,恕景軒少陪,不能盡地主之誼了。”

  見他這般,藺琦墨雙眸微眯。景軒啊景軒,這麼急切便下逐客令了麼。他淡淡一笑,目光在罄冉身上帶過,復又看向燕奚痕,安慰道:“放寬心,太后不過年逾半百,定如易青所言逢凶化吉,當不會有礙的。”

  燕奚痕點頭,抬手拍向藺琦墨肩頭,一面吩咐著站在一旁的蘇亮:“軍營事務便交由你了,但有差池,軍法不容。”

  “末將領命,請王爺放心。”蘇亮拜倒,揚聲應命。

  罄冉亦不敢耽擱,轉身一步,又停了腳步,不自覺看向藺琦墨,見他目光沉沉看著自己,隨即勾脣一笑,面有欣悅,她心一跳忙轉身向自己營帳而去。

  燕奚痕將兩人神情收入眸中,掩在廣袖中的雙手握了起來。心中本為方才的話歉疚,然而此刻卻涌動著酸澀。

  原來在情愛面前,他也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情和義,他選擇了情。但又如何呢?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剛剛他們之間的暗流更是令他心中激起恐慌,暗自堅定信念。

  罄冉回到營帳,匆匆收拾了幾件衣物,打好包袱扎在身上,剛一轉身便見帳簾一揮,白影一晃,藺琦墨已入了營帳。

  他目光幽深緊緊盯著她,脣角仍掛著那抹標誌性的笑,可是神情卻讓人覺得異常專注,引人心驚。罄冉愣愣地望著他,看他一步步走來,在他的目光下竟有些無措,身體也微感虛軟,不自覺低了頭。

  “姐姐在戰國皇宮終不是個事,我要到鵲歌城一趟,將姐姐接出來。”

  藺琦墨走至罄冉身前站定,目光柔和望著她,輕聲道。

  “跟我說這些做什麼,你愛做什麼做什麼去,和我沒關係。”罄冉雙頰微紅,喃喃道。

  藺琦墨聽她這般說卻是抑不住低低一笑,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罄冉身體一僵,目光亂轉,就是不敢看向他。

  卻聽藺琦墨緩緩道:“當真覺得無關?”

  他見罄冉不答,微微彎身湊近她,手腕一抬迫使罄冉望著他,徐徐道。

  “我的艷名傳自衡陽秋月樓。當年我尊靜王殿下為主,靜王生母曾嬪在宮中位卓,致使靜王在朝中勢薄,屢受譽王、乾王排擠。先帝雖是喜愛靜王,然亦不能公然偏佑。當年靜王又不曾開府建制,商議政事多有不便。於是我們只得暗中在秋月樓建了密點,每每議事皆在那裡……之後靜王英年而逝,譽王登基。我素來與他不合,他登基之後對我多有猜忌。懶得再另立其它名目矇蔽他,我便索性更加留戀青樓聲色之地,以求相安無事。如此,麟國少帥艷名遠播,可那些都是假象,當不得真的。冉冉,你信我。”

  他神情專注,目光澄澈,星眸如寶石般熠熠生輝,緊緊盯著她。罄冉雙頰滾燙,心頭劇跳,錯開目光。

  “這些和我有什麼關係。”

  藺琦墨手指輕蹭她清瘦的下頜,彎下腰來和她目光相觸,罄冉卻瞬間移開視線,他再移動去撲捉她的目光,她卻又躲開,如此數般,兩人心頭皆涌動著一股奇妙的情潮。

  帳外傳來腳步聲,藺琦墨手一撐固住她的下巴,罄冉亦在此時看向他。兩人目光相觸,俱是一震。

  藺琦墨脣際漾起暖暖笑意,似冬日陽光灑入金揮,他目光一瞬不瞬盯著罄冉,那樣子似是要將她深深刻入眸中,雕入心田。

  然而天知道,許久之前,或許是她負著他在密林間狂奔時,或許是花街喧鬧處她青衣灑然時……或許早在多年前女孩血眸猩紅搶了他的馬兒,令他看到她眸中的傷痛和倔強時,她已然便在心底深處停留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藺琦墨微收笑意,沉沉道:“冉冉,我是認真的。此去戰國,多則兩月,少則半月我定到耀都找你。”

  腳步聲沉沉臨近,他俯身趁著罄冉呆愣,驟然欺近,雙脣蜻蜓點水擦過罄冉嬌嫩的脣瓣,帶過一道電流。接著他鬆開她,轉身便向帳外走。

  於此同時,帳幕被大力揮開,陽光陡盛,罄冉分明看到他側臉面頰微紅。她心頭砰砰而跳,腦中空白一片。

  “何時景軒也如四郎一般性急了,易青行裝已經收拾妥當了。走吧,四郎送你們出營。”

  藺琦墨望著打簾而入的燕奚痕笑道,燕奚乘衝他一笑,目光落在他身後的罄冉身上,陽光擋在身後,看不到神情,可卻令罄冉感受到一股微冷的氣息,她驟然回過心神,上前幾步。

  “我好了,煩王爺久等了。”

  燕奚痕一笑,搖頭看向藺琦墨,不無調侃道:“易青出營幾日,倒是和我梳理了。”

  藺琦墨亦是一笑,卻是不語。

  一同歸京的除了高公公,還有十個燕雲衛侍衛,倒都是罄冉認識之人。燕奚痕心中憂慮,一行人皆輕裝而行,出了營便再不耽擱,揚鞭而去。

  行出許遠,罄冉微微提韁,回頭去望,仍能看到轅門處那抹白色身影。他似是看到她回頭,竟揚起手用力揮動了幾下。

  罄冉但覺好笑,回頭揚鞭,脣角揚起了笑容,並未發覺燕奚痕握著馬韁的手筋骨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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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情詩誘卿

  燕奚痕歸思切切,縱馬揚鞭,僅僅五日便已臨近旌國都城。

  罄冉一直御馬跟在他身旁,見他一路神色沉重,憂思忡忡,她能感受到他和他母親之間深厚的愛,感受著這種憂思,她的心竟也變得柔軟了起來。

  行至京城西面豪城,眼見嬴城在望,燕奚痕的神色才舒緩了不少。這時已是夕陽西落,夏意濃濃,暖暖晚風,望著鵝黃綠柳,碧水霞光,兩人同時勒馬,相視均是一笑。

  見前方有一個酒肆,又趕路饑渴,燕奚痕便吩咐暫歇。一行人下馬入內,將路邊酒肆擠了個滿滿當當。

  店家上了簡單麵食,又奉上清酒,頓時肆內飄出一股濃濃的酒香來,罄冉用心一聞,不由贊道。

  “好酒!”

  燕奚痕失笑,道:“你倒是個好酒的,這豪城醇可是這一帶出名的。”

  以前師父好酒成痴,潛移默化罄冉便也喜酒。她雙眉一挑,打開酒壇,深吸一口,笑道:“看來今日有口福了。”

  說著便欲給燕奚痕倒酒,他卻伸手扣住了她的手,罄冉一愣,他從她手中接過酒壇,仰頭灌了一口。

  罄冉以為他仍在擔憂太后,便笑著寬慰道:“王爺也不必太過擔心,如今京城在望,這一路都未再有消息從宮中傳出,想來太后娘娘的病情是穩定住了。”

  燕奚痕回頭望她,目光幽幽,棚外大樹濃蔭落在他眼中,那深黑的眸中暗影重重浮出清晰可見暖融笑意。

  “便陪我這般喝,如何?”

  他抬起手臂,揚著手中酒壇,笑問。

  罄冉微怔,這兩日來不知是燕奚痕心頭裝著心事還是怎麼,他看著她的目光沒有了先前那份熾熱,話語之類也恢復了以前兩人相處的平和親近,卻不讓她感覺拘禁想逃。

  現下他這般,倒是讓她又茫然無措了起來。可對著他暖意融融的雙眸,再想著他這幾日緊蹙的眉宇,罄冉笑著接過酒壇,亦就著罈子灌了一口,揚起酒壇,笑道。

  “有何不可?”

  她說著將酒壇在手中拋起,在掌中托住一轉,遞給燕奚痕。燕奚痕深深望她一眼,微笑接過,再不多語。

  罄冉只覺這酒清冽爽口,甚解夏暑,再加上想起以前和師父對飲的日子,心中慨嘆,喝的便也多了。一晃眼,三罈子酒便被他二人一襲而空。

  這酒後勁甚足,曉是罄冉酒量甚好,不免也覺濛濛然有了醉意,臉頰飛起兩片紅雲來。燕奚痕卻還清醒,見她一手支著頭閉上了眼,只覺她雙頰掛著的紅暈比天上彩霞還要嬌艷。

  見罄冉身體一滑便向凳下滑去,他忙伸手一攬,頓時軟玉溫香,將她抱了個滿懷。罄冉睜開眼睛,微帶茫然的雙眸正對上他簇燃著火焰的黑瞳。

  此刻的她星眸半睜,醉意微醺,幾分慵懶,幾分隨意,卻帶著令人窒息的嬌媚。

  燕奚痕不由脣乾舌燥,心頭劇跳,他的手扣在她纖細的腰肢上,而她則靠在他懷裡,她紅撲撲的小臉偎在他的心口,灼得心裡滾燙滾燙,心燒火燎。便如一場熏動人心的夢,令燕奚痕失神當場。

  聽著他劇烈的心跳,感受著他火熱的胸膛,罄冉眨動了兩下睫羽,驟然回過神來,忙推開他扶起凳子坐好。

  在他如此熾熱的目光下罄冉哪裡還有心思閉眼休憩,低了頭,仍抵不住雙頰紅透。心想果真在這古代呆了十多年沒有白呆,被同化的徹底。這若是換做前世,被男人這般看,她定是要惡狠狠盯回去的。

  她被他盯地只覺手足無措,見桌上殘留著一灘酒,便輕蘸酒水,在桌面上若無其事地寫了幾行字。燕奚痕不再看她,目光轉向她所寫之字,脣際浮現了笑意。

  “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他輕輕念著,起身站於罄冉身後,微微俯身。

  “易青的心現在不靜嗎?”

  以前每逢心不靜,罄冉便會讀《心經》,竟沒留意此刻心一亂,不知不覺又寫了出來。這不是不打自招嘛!

  她尚未說話,燕奚痕卻俯下身來,說道:“真醜。”

  罄冉一時沒明白他說的什麼,本能扭頭去看他,眼前晃過他驟然放大的臉,驚得罄冉心頭一跳。見他目光盯著自己寫下的字,罄冉尷尬一笑。

  這個時空的字和前世很不同,沒辦法,她的字從小就極糟,總被靖炎笑話。後來她練習過,可怎麼也寫不好。師父說她心有憤懣,練字時心緒不寧,縱使再練也是無用,後來她便索性不練了。

  “王爺見笑了。”罄冉說著,忙向凳子一旁移了移。

  燕奚痕卻在她方才坐著的地方撩袍落座,罄冉頓時悔得腸子都青了。可她還不及反思,燕奚痕已是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右手。拉著她蘸了酒水移動了起來。

  他滾燙的大掌包裹著她,罄冉頭一懵,忙抬頭去看棚中坐著的燕雲衛將士們,眾人倒是動作一致,皆低著頭,有面對這邊的還側轉了身體。可他們心裡怎麼想可就不知道了,八成已將他們看成龍陽之人了。

  這燕奚痕究竟要做什麼!?

  手上一個吃力,罄冉回過頭,看向桌上留下的一排字,頓時身體一僵,再次愕然呆愣。

  她以為他會帶著她再寫一遍靜心經,可根本不是!

  那桌上一行字,筆鋒峻拔,傲骨沉穩,自成一體,雖是用手所寫,可單從字跡便能清晰感覺到落筆的銳力,如帶刀削,和那所寫內容極為不符,可卻似極他的人。

  可是現下罄冉哪裡有心思品評他的字如何,目光盯著那字已是身體微顫。

  那桌上赫然寫著:“天長地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

  情詩?這人竟在這麼多屬下面前做了這種不似他性格的事,罄冉只覺手背更加發熱,掙扎了下。

  燕奚痕鬆開她,卻不那麼容易放過她,目光閃動盯著她,輕笑問著:“易青覺得本王這字如何?”

  罄冉低眸,半響才道:“王爺字如其人,傲骨沉穩,極好。只是這般字不適合易青,易青也學不來的。”

  “王爺,時候不早了,咱們還是趕緊趕路吧。”她說完起身拿下馬鞭便向棚外走去,沒有看到燕奚痕笑容凝滯的脣角。

  翌日清晨一行人終於趕到嬴城,由於旌帝要召見罄冉,罄冉便也不敢耽擱,隨著燕奚痕直奔旌國皇宮。

  旌國的皇宮修的古樸而大氣,雖是不及戰國那般金碧輝煌,但是一殿一宮卻也威嚴肅穆。旌帝燕奚儂此刻正在太后所居的奉天宮。罄冉自是不能進入後宮的,便只能等在元和門等待。

  燕奚痕安撫地望了她一眼,便大步入了後宮,一路宮人紛紛跪首。他匆匆步入奉天宮,見宮中清寂,宮人神色無異,看到他都是一喜,心中鬆了口氣,卻暗自搖頭。

  宮人撐開黔州松紗裹著的翠竹垂簾,他大步邁入內堂。入目他的皇兄燕奚儂坐在床邊,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目有笑意,似乎正和母親說著什麼。

  靠著軟墊躺在床上的育德太后見他進來忙扶著燕奚儂的手坐起,目有欣慰看向他。燕奚痕見她面容隨時蒼白了些,氣色還好,這才完全放下心神。

  他上前幾步,撩袍跪下,朗聲道:“孩兒拜見母后。”

  說罷,望向燕奚儂,面容柔和,道:“皇兄,我回來了。”

  “起來,起來,來,讓母后好好看看你。”

  燕奚儂起身將他扶起,重重一拍他的肩頭,笑道:“你可算回來了,母后這兩日天天念叨,你再不回母后可要為朕是問了。”

  燕奚痕笑著上前在床邊半跪,握上母親的手,笑道:“兒這不是回來了,母后萬不可因為兒憂思過重。”

  育德太后拉著他的手,目光慈愛看著他,隱隱竟有了淚光,嘆息一聲,嗔怒道:“還知道回來,朝中那麼多大臣邊疆他們就不能守嗎?這次回來可要多呆一些日子,母后想你想的緊,母后也老了,就想看著自己的兒女們都在身前兒。”

  她說著望向一身龍袍的燕奚儂,抬手道:“儂兒,你也過來。”

  燕奚儂忙在床邊坐下拉住她的手。育德太后面有欣慰,笑道:“這樣才好,就是敏敏那丫頭,瘋的不行。”

  “母后,朕看敏敏年紀也不小了,該給她找個好歸宿了。您這麼寵著她,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竟偷著出宮跑到軍營去。趁著痕兒也在,把他的大婚也辦了。如此我們都陪在母后身邊,母后的身體定能一日日康健。”

  燕奚痕眉宇微跳,正欲開口,育德太后卻一笑,道:“早該如此!此事你快些去辦,痕兒一路辛苦,先在景蘊宮休息下,母后也累了,想再休息會兒。”

  燕奚痕見她都不給自己拒絕的機會,閉上了眼睛,他只好收了欲衝口而出的話,起身隨著燕奚儂出了大殿。

  “這次回來多呆些時日,邊疆朕會派成國公前往,你也不小了,母后的心思朕不說你也該知道。早早大婚也算了卻了她老人家一樁心事,朕這幾日就著手去安排,讓皇族大臣都將閨秀們的畫像送上來,你先看看,如何?”燕奚儂目光溫和,看向眼前英朗的弟弟,說著。

  燕奚痕一愣,心知此次母后竟以重病為由將他騙回,便定然不允他此刻再回邊關。心一動,他揚眉而笑,笑容璀璨。

  “皇兄,臣弟已經有意中人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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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再次救美

  “皇兄,臣弟已經有意中人了!”

  清朗的話語響起,帶著顯而易見的開懷。燕奚儂先是一愣,接著他雙眸微眯,盯向燕奚痕,復又神情和暖笑道。

  “哦?不知是那位千金有幸能得朕的愛弟如此厚愛?”

  “是……

  燕奚痕將旌帝神情看在眼中,他和皇兄歷來親厚,對於他此列的銳利燕奚痕不甚在意,正欲據實而告,復又一想,話語一頓。不行,本來易青那般女扮男裝混在軍營就是大罪,她立了戰功,皇兄又是愛才之人,定不會責怪。可是若是他欲立她為妃卻就是另一回事了,就是顧及到皇家顏面,皇兄也不會讓他娶一個和眾兵勇同宿過的女子。現下他若是將易青說出來,皇兄是定要召見她的,此刻她一身男裝,豈不令皇兄更加氣惱。再者,易青此時也尚未應允他,萬一皇兄下旨賜婚,依她的性子,會不會公然抗旨,那樣豈不更糟。

  燕奚痕一翻思量,竟是左右不行。於是他頓住話語,朗聲一笑,道。

  “皇兄莫急,和臣弟一同回京的易青此刻可還在宮外等著皇兄召見呢。

  燕奚儂目光似是閃動了下,回頭淡聲吩咐著高全,道:“讓他到宗明殿候著吧。”

  見高全躬身而去,他又看向燕奚痕,輕拍他肩頭:“你倒是會心疼下屬,若是留著這份心多想想大婚的事情,朕和母后不知要省多少心口你也累了,先莫回府,在宮裡歇會,晚上我們兄妹好好陪母后用膳。朕這就去看看那易青是不是如敏敏說得那般神勇。”

  “皇兄……”江燕奚痕聽他話中有話,微有緊張,尚未說出要同行的話來,燕奚儂便打斷了他。

  “放心,這易青接連為我旌國立下大功,朕不會為難他的。你去吧。”

  燕奚痕只得一笑,施了禮轉身而去。燕奚儂望著他遠去的身影,微抿脣角,搖了搖頭,恰見高全快步回來。

  高全剛傳完旨意回來,見翼王已經不在,微覺詫異,以前若是翼王在的時候有大臣求見,可都是他和皇上一起召見的,皇上還總是問翼王的意見和看法。

  見皇帝望了過來,高全忙躬身道:“陛下,可是要擺駕宗明殿?易青已奉命前往了。”

  燕奚儂卻是冷哼一聲,道:“讓他候著。”說罷,轉身便走,高全一愣,忙緊跟其後,不敢多言。

  宗明殿位於後宮天子所居的乾元宮中,罄冉隨著太監步入後宮,只覺建築設計和前朝極為不同,流水亭柑,濃蔭輕紅,景色飴蕩宜人。她剛走過一處假山,視線為之一敞。眼前蔥綠鋪展,竟是一處跑馬場,大小樣子倒是似極現代的足球場。遠遠的,有幾個婢女正服侍著一黑衣女子,女子一襲黑色騎裝背對這邊,身旁還有一匹身量極為高大的通黑駿馬。罄冉不敢多看,忙低了頭。她不想後宮中竟還有這麼一個好去處,還允後宮女子騎馬,幾分詫異地問著身前小太監。

  “這裡怎麼會有跑馬場?”

  太監笑道:“將軍有所不知,咱們公主就愛騎馬,這馬場是太后娘娘諭旨,皇上吩咐專門為公主建的。”

  罄冉一愣,倒不想方才看到的是燕奚敏,離得遠竟沒認出來。想著那個言談無忌,大膽爽朗的女子,罄冉脣角勾起了一絲笑意。

  突然,一聲急躁的嘶鳴響起,接著便傳來疾疾的馬蹄聲,罄冉蹙眉抬頭。

  燕奚敏騎在馬上正費力地拉扯著馬韁,馬兒疾馳而來,將她顛側幾次險些落下馬背。馬場侍從追截著,一時人聲馬嘶,催的場中飛鳥紛紛逃離。好烈的馬!

  罄冉剛暗自感嘆,便聽燕奚敏尖叫一聲被拋下了馬背,烈馬飛馳,力道之大可想而知。她直直飛出,身體如斷線的風箏被高高拋起,引得眾人窒息,馬場上頓時只有馬蹄驟響,似乎連空氣都凝結了。

  一道青影閃過湛藍的天空,接著與那道飛逝而去的身影交疊,眾人回神時公主已經被一個面容俊美的少年抱在了懷中,兩人正自空中翩翩飛落而下。好俊的功夫,好美的場景啊!此情此景,眾人不免感嘆著。

  拋出馬背,燕奚敏一驚之下哪裡還能用上輕功,本能閉上了眼,暗嘆,吾命休矣,真該聽大哥的,這烈焰碰不得。

  以為這次不死也傷,哪裡知道腰際一緊,接著她便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燕奚敏一愣,待兩人落地,她睜開眼睛,撞入一雙漆黑如幕的眼眸,不意竟又是他救了自己,燕奚敏雙頰莫名紅了起來。

  “公主可還好?”

  清潤的男聲伴著關懷響起,燕奚敏回過神來,忙推開罄冉,低了頭。

  “哼,你倒是越來越大膽了!”

  威嚴而低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罄冉本能回頭,迎上了一道銳利的視線,雖然那視線轉瞬而去,卻讓她微微心驚。

  “皇上,皇上贖罪!”求饒聲傳來,馬場宮女、侍從、太監紛紛跪地,嚇得瑟瑟發抖。

  罄冉見燕奚敏低著頭掭槎著雙手,頓時回過神來,忙也單膝跪下,恭敬道。

  “易青拜見皇上。”

  燕奚儂卻不看她,盯緊燕奚敏,沉聲道:“這匹烈焰朕說過多少次,性子太烈,讓你離它遠點,你怎麼就不聽。剛剛真該摔你下,下次方知教訓。

  燕奚敏諾諾道:“皇兄別生氣,敏敏知錯了。”

  罄冉卻想,這皇帝倒也是個好哥哥,話語中對燕奚敏的關切卻是真真的。

  “都是奴才們該死,沒有照看好公主,請陛下責罰。”侍從首領俯身說著。

  燕奚儂冷哼一聲:“確實該死。來人,拉下去,全部杖責二十。”

  罄冉一驚,分明便是燕奚敏調皮惹得禍事,現下倒要讓這些個宮人們來擔責任。那些侍從也就罷了,燕奚敏的幾個侍女看上去那麼嬌弱,這二十個大板子下去還有命嗎。

  她見求饒聲一片,不由抬頭,燕奚儂瞬間便捕捉到了她的目光。這下不說也要說了,可不是她強出頭。

  罄冉想著,低頭沉聲道:“皇上如此責罰有失公允。”

  “大膽易青,陛下的言行是你能評價的嗎?!!”高全大聲喝道。

  罄冉卻是一笑,抬頭直視高全,道:“公公此言差異,所謂兼聽則明,偏聽則暗。為君只有廣開言路,虛心納諫才能成為賢明之君。”

  燕奚儂雙眸微眯,緊盯地上神色清淡,話語平靜的男子。先前聽了敏敏的話,便對這易青有所厭惡,此刻又見他將敏敏抱在懷中,燕奚儂雖是覺得他功夫不錯,但是卻認定這易青乃是個卑鄙小人,為權貴不擇手段,不惜利用感情攀高技。

  此刻見他這般維護這些奴才,竟敢直視他,還說出這樣的話來,燕奚儂微微惑然,沉聲道。

  “照你這麼說朕便是昏君了?”

  罄冉望向燕奚儂,但覺他眉宇和燕奚痕極似,不同的是燕奚儂是國字臉,顯得沉穩威嚴了許多,面色也沒有燕奚痕好,有些蒼白,似是有什麼病。想到直視皇帝乃是大不敬,她忙低頭,道。

  “易青不敢,只是這些宮人罪不至死,還望皇上三思。”

  “是啊,皇兄,都是敏敏的錯。敏敏已經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皇兄就不要責罰這些宮人了。”燕奚敏瞅準時機,忙上前拉了燕奚儂的手搖著撤嬌道。

  燕奚儂冷哼一聲,盯向她,沉聲道:“你還知道錯了。”

  他說著望向罄冉,忽而一笑,道:“兼聽則明,偏聽則暗?這話倒是有幾分道理,你話都說到這般份上了,朕若是還處罰他們豈不成了昏君?”

  罄冉再次俯首:”易青不敢。”

  “起來吧,念你為我旌國屢立功勛,方才又救了敏敏,朕便收回一次聖諭。拉下去,每人杖責五下,罰俸一月。!”

  宮人們忙謝恩,那些個宮女更是覺得在生死線上走了一遭。要知道今日若不是這青衣少年,公主真出了岔子,那可是滿族落罪的,她們紛紛看向罄冉,眸有感激。

  “易青,你也起來吧。”

  “陛下仁慈。”罄冉微微一拜,站起身來。

  “這話莫說的太早,朕饒過這些宮人可是有條件的。”燕奚儂笑意微減,雙眸眯起。

  罄冉一愣,那些個宮人更是心一緊,連高全也詫異著,皇上這是什麼意思,怎麼說變就變。

  “易青不明,請陛下明示。”

  “朕饒過他們是聽從良言,然朕金口玉言,豈能隨意更改皇命?朕觀你功夫不錯,那匹烈焰,你若能將其馴服,朕便給你這個恩典,如何?”

  罄冉望向在場上傲立的馳焰,它竟馬上警覺,盯了過來,暴躁地刨著前蹄,那樣子滿是不屑和挑釁,罄冉唇角浮現了淡笑。

  “易青領命。”

  “易青你不能去!皇兄敏敏知道錯了,那頭馬二哥都馴服不了,怎麼能讓易青去呢。”燕奚敏頓時面容失色,急聲道。

  這烈焰性子極為暴燥,乃是從北方冰寒之地獵來,送往京城更是破費了些心思,在它蹄下不知死了多少馴馬師。她花了一年時間接近它,又每日給它餵食,這般整整三年,今日才敢大膽騎上馬背一試。烈焰根本就不認識易青,這要是他去馴馬定然是要受傷的。

  燕奚敏頓時懊悔不已,真不該自軍營後來後對皇兄說那樣的話,讓皇兄以為易青誘惑二哥。這下好了,大哥分明就是故意懲治易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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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0 16:17:05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九章:為卿折服

  “此馬乃絕世良駒,易青正願一試。謝謝公主關心,易青定小心應付。

  罄冉卻對燕奚敏安撫一笑,說罷便目光炯炯向場中走去,頓時場中靜寂一片。燕奚儂望著她的背影微微出神,眸中惑然優勝。

  罄冉一步步走進場中,烈焰匹色如墨如碳長鬢揚風,似夜日天幕黑影流光,見她走來,更是暴燥地刨起蹄子,奕奕雙眼桀驁不馴,傲氣十足盯向罄冉。

  罄冉在十步外站定,打量著它,不免暗贊,真是匹神駒。她緩步向前,烈焰見她走得更近,不屑一顧地仰天嘶鳴一聲,引得遠處幾匹馬一陣紛亂。罄冉見它嘶鳴過後盯著自己,眸中竟有得意,不免失笑。她輕輕叫著:“烈焰。”

  然後她璀璨一笑,慢慢欺近,烈焰卻並不吃她這一套,微微停了下雙蹄高刨的動作,滿臉警惕地盯著她。

  罄冉看出它的敵意,心道果真是烈馬,不服管教,示好竟無用,看來只能來硬的了。她此刻所有心思都用在了烈焰身上,沒有發現不遠處一人被她驚得差點失了心跳。

  燕奚痕匆匆而來,見罄冉一步步接近烈焰,頓時嚇得握緊雙拳。此馬甚烈,傷人無數,三年前他馴化此馬,結果被拋下馬背甩傷了胳膊。他心有不服,還欲再試,可母后說什麼都不允他再靠近此馬。

  前年皇兄欲將此烈馬殺死,還是敏敏哭著相求這才留了一條命,如今皇兄竟讓易青去馴化這馬,分明就是故意難為她。

  燕奚痕大步走向罄冉,卻又頓住腳步,生恐自己的接近會令烈焰受驚,再次發起瘋來。他目光緊緊盯著罄冉,已經準備好,若是她有危險,馬上便上前相助。

  只是令他吃驚的是,烈焰竟沒有攻擊易青。按她此刻和烈焰的接近距離,又是陌生人,烈焰該發動攻擊才是。莫非是因為雪琅?易青飼養雪琅,身上難免帶著些氣息,冰狼何其凶猛,怕是烈焰也要忌憚一二。

  罄冉一步步接近烈焰,眼見和它還有三步距離,烈焰猛然一個轉身,後蹄向罄冉踢去,這一擊如果擊中,罄冉必然身死當場。

  “易青!”

  燕奚痕忍不住驚呼一聲,向前跑了幾步。烈焰動作太敏捷太突然,連燕奚儂都眯起了眼,為這叫易青的大膽小子捏了把汗。燕奚敏更是睜大了眼睛,捂住了雙脣。

  靜寂間,罄冉一個閃身躍到烈焰右側,兩手緊抓它的鬃毛,一個漂亮的動作,轉瞬翻身上馬,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烈焰何曾吃過如此大虧,頓時便發起狂來,在草場上左突右闖,想把背上之人甩下馬背。

  罄冉卻也不驚,她雙手死死抱住踏雪脖子,雙腿緊夾馬肚,始終牢牢伏在馬背上。烈焰似乎發覺了身上之人和剛才的小姑娘完全不一樣,強勢的很,它見亂闖沒辦法把她甩下來,竟忽然往地上倒下,想來是欲用重量把罄冉壓死。

  罄冉頓時覺得好笑,輕笑一聲:“烈焰,調皮!”她喝著,飛身自馬上騰起,烈焰背上一輕,伸開四蹄迅速奔跑。罄冉從空中落下,施展輕功緊追直上,她輕功極好,速度竟和烈焰不相土下,甚至猶有過之,看的眾宮人目瞪口呆。她飛馳在烈焰身側,竟伸手探向馬腹,眾人皆不知她此舉謂何。卻見她動作迅捷在馳焰右面伸手一晃,又飛起身來,落在它的左面,一面疾馳追趕,一面又探手伸向馬腹。

  眾人正哥怪,卻見她手一扯,竟將烈焰身上的馬鞍扯了下來,順手扔出許遠。

  這是幹什麼?!

  在燕奚痕身後的高全面容有苦,天知道給這馬上鞍時費了多少勁,還用上了迷幻藥,如今竟被這青衣少年兩下剝去。

  罄冉丟掉馬鞍,一把抓住馬鬃,嘿嘿一笑道:“想甩掉我,沒門!”

  烈焰速度微慢,竟似有些茫然,顯然不明白她為何將馬鞍去掉。不過罄冉能感受到它是高興她這般做的,因為一慢之後,它揚蹄奔馳,顯是愉悅非常。不過這並不代表,它認可了自己,罄冉知道。她想著手上一個用力,烈焰頓感吃痛,嘶鳴一聲再次瘋狂了起來。眾人皆不明她這是為何,然而燕奚儂卻淡笑了起來,烈焰,怕是只有遇到強者,遇到能駕馭的了它,能令它敬服的人才會甘奉為主。

  這易青,有點見識!

  烈焰發瘋似的在馬場上狂奔跳躍,用意很簡單,就是將背上人甩下來。此刻沒有了馬鞍被這般甩來甩去,罄冉竟不曾被它甩下,她死死地抓著馬鬃,運起真氣夾緊馬背。偶爾被帶下,她一足在地上輕輕一點便能再次回到馬背。

  眾人默默看著這一幕,不知這般過了多久,只覺雙腿都站得累了,正午烈烈的驕陽也已慢慢西移。不知繞著跑馬場奔了多少困,場上烈焰總算是速度慢了下來。

  而此時,罄冉也被顛的快散架了,她雙腿內側更是被磨得鮮血直流。當烈焰終於停下,罄冉頓時從馬背上翻了下去,衝到馬場邊緣就是一陣嘔吐。

  她此刻的背彎著,雙腿仍有些發抖,這般當著眾人在皇宮中嘔吐的外臣可是從未見過。無論如何,這都是有失體統,讓人鄙夷,甚為不雅的舉動。然而此刻場中眾人卻默默望著那消瘦的身影,眼中無不有著動容和敬服。

  真是個執著倔強的少年,這樣傲然的人怎會是敏敏說言那般。燕奚儂搖頭,心中已有了計較。

  此刻的燕奚痕目光灼熱望著罄冉,心中劇烈跳動著。對她,他一直是欣賞有加的,他知道她聰慧,堅強,淡泊,知道她精通兵法戰陣,知道她會口技,還懂些醫術。可此刻,他才知,她還善良,執著,剛韌。

  這般女子,便是這世上男兒又有幾個能夠比得上。這般女子,才僅僅芳齡,卻似已鉛華洗盡,韻致內藏。

  她才多大啊!卻似已經歷盡了歲月的磨難,開始磨練歲月。

  這一刻,他對她,不光是欣賞,更有欽服仰慕,整顆心都為她光華折服。

  是怎樣的經歷,怎樣的家境,才能造就這般收錄日月精華般的女子。燕奚痕開始對面前女子的身世好奇了起來,他迫切的想要了解她的一切。因為此刻,震動過後,他的心是那麼疼痛,那麼難耐。該死的,她到死受了過少苦!

  見罄冉身體微晃動,燕奚痕忙施展輕功奔至她身邊,輕輕一扶。

  “還好嗎?”

  罄冉推開他扶著的手,轉過身淡然一笑,道:”王爺見笑了。”

  燕奚痕望著她,夕光下她髮絲凌亂,被汗水打濕幾縷黏在額頭,頰邊。面色蒼白,眉宇間有著深深的疲憊,無疑此刻的她是狼狽的,可是燕奚痕卻覺得她是那般美,美的驚心。

  他忘乎所以地抬手,想去撫摸她熨帖在右頰的黑髮,罄冉一驚,忙避開他。她分明感受到從四面投射而來的怪異目光,有一道尤為複雜,她知道那是來自旌帝的。

  燕奚儂望著這一幕,心中擔憂重重,看來奚敏的話不是空穴來風。只是,非是這易青誘惑二弟,分明就是二弟自陷其中,不能自披。

  這可如何是好?!

  卻在此時,一直默默立於一旁看著罄冉的烈焰突然暢快地嘶鳴一聲,它邁著輕快的腳步走至罄冉身前,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下竟緩緩跪下了前蹄,那樣子是那麼虔誠。

  霞光滿天,少年青衣微浮,他的面前,通體鳥黑的神駒虔誠而拜。何等神奇,卻震撼了每一個人的心。

  “公主,這便是公主說的英雄吧?”

  燕奚敏身後婢女忍不住小聲驚贊,燕奚敏望向場中青衣布衫的少年,但覺心砰砰而跳。

  是啊,英雄當如是。有堅定的意念,鋼鐵的意志,純善的心懷,從容的舉止,無畏的姿態。

  望著跪倒身前的烈焰,罄冉一愣,心中涌出暖意。它這是在表示,她已是它的主人。

  她在烈焰面前站定,撫摸著它滑順的鬃毛,笑道:“如何?服氣了吧?以後可不能再隨意傷人啊!”

  烈焰竟似聽懂了她的話,蹭著她的手背,似在求得原諒。

  遠處,燕奚儂率先邁步向罄冉二人走去。尚有十步,他便朗笑著拍起了手,一面道。

  “好!好!”

  罄冉忙站直身體,低頭道:“謝皇上誇讚。”

  燕奚儂點頭,見烈焰果真不再攻擊他們,不由噴嘖稱奇,道:“今日也堪稱奇聞一件,易青……不錯。這匹馬是你的了。”

  罄冉一愣,卻拒絕道:“易青謝聖上厚愛,只是易青已有戰馬。如此稀世神駒,易青無功,不敢受賞。”

  燕奚儂愣然,望了眼淺笑的罄冉,挑眉道:” 你的戰馬可是比此馬更好?”

  罄冉答:“此馬絕世良駒,易青的馬只是平常馬匹。”

  “那你為何不要?這馬多好,和你極配。”燕奚儂尚未說話,燕奚敏卻插。道,看向烈焰的雙眸還帶著渴望。

  “易青的馬雖非良駒,但對易青不離不棄,和易青感情深厚,我若將此馬帶回,清風定會失落。”罄冉說著,抱歉地望了眼烈焰。

  燕奚敏結舌,望著罄冉的目光又晶亮幾分,燕奚儂卻目光幽深了起來。

  “你很知足,這很好。!”

  這般性情,也難怪……

  他走向烈焰,烈焰雖是未攻擊他,可卻後退了兩步,目光望向罄冉。燕奚儂停下腳步,重新看向罄冉。

  “看到了嗎,此馬已認你為主,此生不渝。你若棄它,它當心傷而亡。

  罄冉一愣,迎上烈焰似帶哀求的目光,她擦袍跪地,揚聲道:“易青謝陛下賜馬。”

  燕奚儂朗聲一笑,微微扶她:“朕也算成就了一翻美事。”

  一個太監匆匆而來,高全見狀躬身而去,兩人談得幾句,他又匆匆過來。燕奚儂側身,問道“何事?”

  “稟皇上,青國派使臣前來,帶了青帝國書,此刻已入皇城。”

  燕奚儂微詫,前些時日鳳瑛稱帝,改國號永元,建朝青國,百官朝賀。便在前日,青國使臣來訪,言青國欲宴請三國。可是今日怎麼又有使臣前來

  燕奚儂搖擺手:“帶到偏殿。”

  他說罷回頭看向罄冉,道:“明日早朝,你也上朝。”

  罄冉一愣,歷來三品之上大臣才能上早朝,直達天聽。在營中她雖被士兵們尊稱為將軍,但是卻是沒有官職的,此刻尚是布衣,這旌帝何以要她上朝。

  心頭詫異,罄冉面上卻波瀾不驚,單膝跪地,道:“易青遵聖意。”

  可這一跪卻也牽動了腿上傷口,她禁不住抽了一口冷氣。燕奚痕武功何等了得,眉宇當即一蹙,上前扶起她。

  “皇兄,她受傷了,我送她出宮。“

  他說著便自然而然地扶住了罄冉手臂,滿面心疼,竟是無法遮蓋。燕奚儂盯著他扶上罄冉的手,牙關微咬,此刻若是沒有他這個大哥在,怕是二弟已經抱著這易青跑遠了!真真是荒唐,原來他這些年執意不肯大婚是這原因

  不行!豈能讓他這般荒唐!他必須想個辦法早日讓二弟大婚,也許府中有了女子會不一樣。

  他想著,沉聲道:“高全,還不快去找個擔架來。你親自將易青送出宮,找楊太醫去給醫治。奚痕,你跟皇兄去見青國使者。!”

  燕奚痕正欲再言,燕奚痕卻已轉身。他蹙眉重重嘆息一聲,罄冉忙借機避開他的攙扶,笑道。

  “易青只是受了點皮外傷,無礙的。”

  燕奚痕望她一眼,再看看馬場上一干人等,只得點頭,吩咐幾句,轉身而去。

  他一走,燕奚敏便跳到了罄冉面前,燦爛一笑,不無欽佩道:“易青,你好厲害。還有…那個,對不起哦。”

  對不起?這又是哪門子事?罄冉一愣,笑道:“公主何出此言?”

  燕奚敏卻是搖手,不好意思一笑,說道:“你別問了,總之記得我說過對不起就是了。你…好好養傷哦,我回宮了。”

  她說著也不再看罄冉,轉身便向遠處跑去,徒留罄冉呆立原地,一臉茫然。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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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一行人陸續走後,果然有太監抬來了擔架,罄冉腿上無力,又不好公然拒絕旌帝的恩賜,便順從地上了擔架,被抬著出了旌國皇宮。不過一介布衣卻受如此待遇,這在旌國建朝三十多年來倒是第一次。

  出了皇宮,侍衛們抬著她二話不說便往翼王府而去,罄冉蹙眉拒絕,可是他們根本不聽她的。心知定是燕奚痕的吩咐,她嘆息一聲,不再多言。

  令她奇怪的是,出了皇宮就總覺得有人在暗中盯著她,那道視線若有若無,她能感覺到存在,可幾次都未能捕捉到。心中狐疑,想破了頭皮也想不出會是何人。

  由於青國派了使臣前來旌國,所以罄冉一開始懷疑會是鳳瑛的人,可細細一想又覺不對。若是鳳瑛的人,她不可能一點都感受不到敵意。總覺得那道若有若無的視線很溫和,很親切。

  想不出來,她索性不再理會,既然那人要一直跟著,便必然有露面的時候,她此刻防範倒是會打草驚蛇。

  翼王府離皇宮並不遠,剛出皇城罄冉便傻眼了,只見官道上,京畿衛的士兵們沿街排開,攔住蜂擁而至的百姓,見侍衛抬著她過來,頓時靜寂一片,面面相覷,然而面上便都露出了失望之色,哄鬧了起來。

  罄冉在百姓的注目禮下被四個侍衛抬著走過空盪的官道,場景有些詭異。她一問之下才明白,這些百姓都是聽說今日翼王回京才早早守在這裡欲一睹英雄風姿的。

  罄冉這才明了燕奚痕在旌國的影響力,她這也算沾了他的光了,能被這般萬眾矚目,她不免自嘲。

  只是此刻的她,萬沒想到,有一日旌國的百姓會舉國而動,萬人空巷,恭迎他們心目中的女英雄清華君凱旋班師。此刻面有失落的百姓更沒有想到,面前這個清瘦的看上去一場風便能吹走的絕美少年會成就一段女帥傳奇。

  此刻的翼王府中門大開,高階壯闊,府門前管家馮淵帶著一干家丁恭候在前,位於最前面的是個妙齡少女,一襲白衣,玉肌雪膚,眉似青黛,目如秋月,雪腮之上梨渦淺綻,身形婀娜,正踮著腳眺望著這邊。

  看到罄冉她笑容微凝,轉動著一雙妙眸,似在找尋什麼,接著面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罄冉想,這大概是燕奚痕的妾室,不過燕奚痕堂堂王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這麼一個女人著實讓她詫異。

  馮淵雖是不明王爺為何沒有回府,卻忙大步迎上。一直跟隨在罄冉擔架旁的侍衛笑著道:“馮伯,這位易公子是王爺的貴客,王爺吩咐讓你帶易公子在慕院安置下來,不可輕待。”

  慕院?那可是王府主宅,王爺住處,從未進過外人,一個客人怎麼安置在主宅?

  馮淵一愣,然而卻瞬間收拾了面上神情,點頭道:“有勞高侍衛了,易公子請。”

  他說著衝至擔架上站起身的罄冉躬身,罄冉回以一笑,邁步走向高階,敏銳地感受到立在一側那白衣女子打量的目光。心中有些詫異,若她是燕奚痕的妾室,按理說當算主人,她來者是客,馮淵為何沒有引見?

  翼王府和旌國皇宮建造風格極似,想來是出自一人之手,由此罄冉更加感嘆,燕奚痕和旌帝感情果真深厚。

  馮淵將罄冉帶至慕院安置下來,楊太醫已經奉皇命趕到,他走至床前吩咐藥童準備消毒藥水,箭頭,熱水等物,一面在小廝搬來的矮凳上坐下,衝躺在床上的罄冉道。

  “臣先把脈,請伸手。”

  罄冉一笑:“大人,我只是受了點皮外傷,大人留下金瘡藥便是,無需麻煩。”

  楊太醫一愣,忙道:“臣是奉命前來,豈能如此行事?還請將手伸出,臣不能有負陛下聖嗯。”

  罄冉不想他這般古板,暗自翻了個白眼,皮外傷把什麼脈,這要真讓他把了脈還了得。見老頭滿臉堅持,罄冉不免氣結道:“只是受了皮外傷,這不是一目了然嘛,不用把脈。再說,如今我腿上還流著血,太醫不趕緊止血卻要把脈,任由我失血過多,這才是有負聖嗯,有違醫者仁心。”

  楊太醫面容一沉,吹得鬍鬚微動:“無論何傷把脈是必須的,何況現在包紮之物尚未準備妥當,包紮和把脈互不影響,請伸手。”

  罄冉頓時無語,照這樣就算躲過了把脈,怕是這楊太醫還要親自給她消炎上藥呢。正欲想法子,簾子一掀一人邁步而入,正是一直跟隨在擔架之側的那個高個侍衛。

  “楊太醫這邊請。”

  那人說著將楊太醫拉至一旁,低聲說了幾句,罄冉見楊太醫回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便吩咐藥童將包紮之物盡數留下,一行人出了屋子。

  那高個侍衛是燕奚痕的人,不想燕奚痕竟連這樣的瑣事都為自己考慮到了,罄冉心中涌起感動。腿上傳來火辣辣的疼,她凝神細聽,院中靜悄悄的,眾人都已退去,她這才動作了起來。

  ……

  燕奚痕回府時已經是天幕黑沉,他一入府便不由自主地來到了罄冉的屋外。事實上兩人房間極近,只有一墻之隔。

  方才皇兄令他一起接見了青國使臣,萬萬沒有想到,使臣來訪送來的國書竟是鳳瑛的擇婚文告。這份文告自青國送至三國,言及青國新帝登基為充斥後宮,在四國擇美貌女子入青國後宮選秀。

  一般來說,宮廷選秀都只是在本國範圍內舉行,甚少有通告它國的。然而這般做法也並非沒有過,由於亂世,多國之下爭鬥激烈,戰爭紛亂。也有國家欲用選秀來拉近兩國關係,即便不是娶它國公主,所選它國秀女也會得到美人的封號。兩國以此拉近的關係雖是沒有聯姻來的穩固,稱不上結盟,但是也算一種有好的表現。

  二十三年前成國就曾將選秀文書發送五國,當時各國便是按形勢派送適齡美女前往。有欲拉攏成國的自是選公主郡主前往,只表友好的則選大臣之女前往,當然也有隨意選民女和不送任何女子前往的,單看國與國之間的親疏。

  鳳瑛並非縱情聲色之人,此刻送文書於三國,怕是意不在選秀,而在試探三國態度。此刻旌、戰兩國交惡,戰國又與麟國結盟,若是戰國送大臣之女或是民女前往,那倒還好說。

  可若是戰國選送了公主,那旌國……

  這也是他心情煩躁的原因,旌國只有一位公主,他是萬萬不能讓敏敏前往青國的。亂世中和親公主的命運太凄慘,僅這二十年,兩國開戰,以和親公主之血祭旗的就多達三次。

  月光灑在滿院的海棠花上,洇出一片瑰麗的紅,極淡的花香在空中徐徐裊繞。夏夜的微風,透著微涼,拂過面頰,燕奚痕站在罄冉的窗前,默默凝望,想著她便在那緊閉的窗扉之後靜靜安睡,想著她在他的官邸之中,他的心便涌起滿足,心頭的煩躁消散不少。

  默然良久,眼見月已中天,脣角慢慢涌起一絲笑容,不想自己也有如此傻氣的時候,他自嘲地搖搖頭,轉身而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院中,長風吹過滿園緋紅,月光如水,清香依舊,幾隻夏蟲躲在角落唱著歌,靜寂而甜美。

  不知過了多久,夏蟲似是也唱得累了,沉入了甜甜的夢,四周更加安靜,一道黑影自西面急速掠來,若魅影若黑風,卷過窗欞,一晃便消失在了院中。

  莫之焰僵直著身體站在屋中,遠遠望著躺在床上沉睡的罄冉,眸光中閃動著心疼和憐惜。今日見她被抬著出了皇宮,他差點衝出,他不知道在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她腿上的血跡卻那般明顯,讓他心疼難受,更讓他生氣。

  才重逢幾日,她卻連連受傷,真不知這丫頭這些年來受了多少苦,是怎麼熬過來的。想著這些年來自己所受之苦,白靖炎,也就是現在的莫之焰只覺心如刀絞。這些年她所受之苦,怕是不比他少吧。

  這丫頭自小便倔強懂事,雖是有主見很堅強,但是家裡上下誰不當她是寶一般寵著,真真是什麼苦都沒有吃過。

  那夜之後,她小小年紀,是怎麼存活下來的……這個問題白靖炎這些年不知想了多少次,每次想起都心痛難當,如今尋到她,看她頻頻受傷,心中的痛更變成一根刺,扎得他心痛如割。

  她是冉妹妹啊,是他自小便想好好保護給她世上最好的冉妹妹,可是這些年,他卻沒能找到她,讓她孤苦無依,吃了那麼多苦。白靖炎心中愧疚深深,閉目搖頭。

  “誰?!”

  罄冉沉夢中忽然感到一股強烈的視線逼來,她清亮的喝聲響起,與此同時睜開雙眸,身體一翻便扯過床邊衣服運動真氣向窗口揮去。

  揮出的衣物帶著強勁的壓力飛向兀自出神的莫之焰,他驟然醒神,身體一側躲開那旋舞的衣物。可緊接著一道更加凜冽的掌風緊逼而至,他身體騰起,接下罄冉那一掌,兩掌相觸,罄冉被強勁的內力逼的微微一退,尚不及發出另一掌,那黑影一閃便翻過了窗欞。

  木窗合上,發出咯吱聲,屋外月光一晃,罄冉這才適應了黑暗的光線,緊跟著翻窗而出,可她只捕捉到一個已經模糊的黑影,院中驟然又恢復了沉靜。

  罄冉凝眉望著那人消失的方向,目光狐疑。腳步聲傳來,她抬頭正見燕奚痕匆匆繞過院門,奔了過來,身上只披著一件單衣,墨發盡數落於身後,神情焦慮,看到她才舒展了眉宇。

  罄冉愕然望他,傍晚入府時她並不知道這裡竟是他的寢院,如今見到他,想起入府的情節才恍然,怪不得那白衣美人兒詫異地打量她。

  “怎麼了?”

  罄冉迎上燕奚痕關切的目光淡淡一笑,搖頭道:“沒事,做了個噩夢,我出來透透氣,這就回去了,不想竟還驚擾了王爺。”

  燕奚痕見她不願說便只淡淡一笑,也不多問,只欺近她,笑道:“為何總和我那麼見外,以前在軍營,你說軍威肅然,不能例外,若是直呼我名字會影響軍威。現如今,我們不在軍營,易青直呼我景軒,如何?”

  夜風溫暖,帶過樹上幾朵花葉,自燕奚痕身前飄過,罄冉望著他。他的脣邊帶著一抹淡淡微笑。笑似朗月溫潤,立如蘭花玉樹,倜儻中無處不帶著叫人傾服的風姿,那深黑的眼瞳更是暖意融融,帶著給人安定的力量。

  月光灑下,落在他身上,單衣領口大開,露出昂藏的肌膚,罄冉怔住。見燕奚痕目光微亮,脣角揚起更大的弧度,她忙側首,避開他看來的眼眸,淡笑道:“如今在朝,王爺皇親貴胄,易青何德何能豈敢與王爺平禮相處。”

  她見燕奚痕蹙眉,揚眉一笑,又道:“若是王爺不嫌棄,易青稱一聲燕大哥,如何?”

  “燕大哥。”

  她不等燕奚痕回話,便清脆脆喚了一聲,也不再看他腳步輕快便向房中跑去。

  “趁著早朝時候沒到,我要再補個覺哦。”

  燕奚痕笑著搖頭,見她揚聲一笑關了房門,他笑容慢慢變淺,終是嘆息一聲,轉身而去。

  五更鼓敲過,京城通往皇城的各道街衢上大小各色官轎一乘接一乘地匆匆抬過,官道上的匆忙情景堪稱一絕。

  清晨的天空晴朗而靜透,晨光初起天際刺破第一層輕雲,清新的空氣直往鼻子鑽,罄冉坐在轎中探頭望向後面,一頂頂小轎搖搖晃晃均向皇城而來,蔚為壯觀。

  今日是罄冉第一次上朝,無官無職倒也輕鬆,深吸了兩口氣,罄冉便靠著轎壁再次陷入了淺眠。

  沒一會便到了皇宮,燕奚痕的喚聲傳來,罄冉忙睜開眼睛鑽出了轎子,跟著他一步步邁入皇宮。一路官員們紛紛讓道,恭敬的問早聲隨行一路。

  罄冉和燕奚痕並肩而行,他笑容溫暖地和她說這話,引來不少觀望目光。眾大臣皆在紛紛猜測,這個青衣少年是誰,一介布衣竟得翼王如此賞識。

  大內刻漏房報了寅牌,悠揚而又威嚴的鐘鼓聲在一重重紅墻碧瓦間跌宕回響。參加朝見的文武百官朝服冠冕肅穆低垂自動站好。

  罄冉沒有功名,便只能站在了最後,金台上,傳旨內侍清亮的聲音高高響起,接著高階循廊上的內侍也跟著一個個傳響而下。

  “皇上臨朝,眾卿進殿。”

  三聲響亮的鳴鞭後,文武官員分別垂首登台,緩緩走入高殿巍峨之處。四下靜寂,只聞大臣們整齊的腳步聲,肅穆而莊嚴,未曾入殿已讓人對那九五之頂的聖上心生敬畏。

  罄冉微微抬頭,目光所及,能看到步與最首的燕奚痕墨紫官袍一角隨著他動作揚起蕩下,帶領眾大臣肅穆入殿。

  待罄冉脫掉鞋履步入殿中,剛剛站定,便聽傳侍太監悠長通亮的聲音再次響起:“皇上駕到。”

  一時間眾文武忙撩袍跪拜,高呼聲傳動天庭,罄冉不自覺已是跟著跪地,此刻當真明了那九五至尊的寶座為何會那般令人瘋狂,甘為它頭破血流,父子成仇。

  “眾卿平身。”

  低沉而威嚴的聲音響起,百官起身,肅然而立。

  罄冉習慣性地抬頭望向高高的御座,此時已是陽光高照,殿中明亮,高高的龍椅沐浴在金華光耀下更是添加了幾分威儀,讓人不敢直視。她尚未看清旌帝神情,便接收到了他銳利的目光,一驚之下忙低了頭。

  目光掃過殿中,燕奚儂輕咳一聲,沉聲道:“自我朝建國以來,戰國屢屢犯境,掠我土地,殺我臣民,一直是我旌國的心腹之患。此次松月道一戰我旌國力阻戰軍,殺敵萬餘,令戰國大敗,砮王負傷而回,實乃一件快意之事,不知眾卿家以為如何?”

  殿中一陣靜默,接著一個頭戴文官官帽的大臣出列,朗聲道:“此乃皇上聖明,翼王神睿,我將士英勇。以臣看來,戰國並非我旌國敵手,不如趁此大勝,我軍氣勢高昂之際,傾我全國之力,召集各路大軍殺入戰國,以絕後患。”

  他的話一落,又一文官出列,笑著道:“陳大人所言極是,我國多年加強西面防務,花了大量財力和物力,可是收效甚微,戰國仍屢屢犯境,而如今戰國砮王大敗,戰軍氣勢定然大減,我們不如一蹴而就,殺入戰國,揚我國威。”

  ……

  “陛下,幾位大人之意正是我等所想,有王爺之神勇,將士之忠誠,殺入戰國指日可待,易如熱鍋翻餅耳,請陛下聖明決斷。”

  眾大臣紛紛請戰,越說越激昂,似乎已經看到戰國覆滅之景。罄冉望著這些身在京中,從不知前線將士疾苦的文臣們,頓時氣血翻騰,雙眉緊蹙。

  眼前晃過那些倒在身前,仍死死抓著敵人槍柄的兵勇們,晃過邊境百姓愁苦的面容,她只覺忍無可忍,不覺間已是冷哼一聲。

  “熱鍋翻餅?哼,怕是這餅難翻吧。”

  她此話一出,殿中頓時死寂,所有人同時回頭,目光驟然全集中在了那抹青色身影之上。

  此人是誰?一身布衣,竟敢在朝堂上如此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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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0 16:17:3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殿中眾臣紛紛出列,請奏出兵戰國,燕奚痕微蹙眉宇,這些人心中所想其實他也明白。

  一來,自皇兄登基以來,請吏治,懲貪腐,對官員的管制甚嚴,尤其是對京城的文官更是逢斜必懲。相反對武將,由於戰亂不斷,倒是拉攏為主,恩多於威。

  自古文臣就看不起武將,再加上皇兄的偏薄。如此,長久以來,文臣們自是心有不憤,覺得武將付出不多,得到的卻比他們多的多。

  此刻他們力持一戰,一方面是覺武將深受皇恩,該當為國歃血,另一方面,他們也是想擺高姿態,讓皇兄和武將看看,他們並不是膽小懦弱的文弱書生。

  再來,這些年旌國日益強大,京城歌舞升平,繁華富饒,再加上戰國雖多次來攻,但都被擋在邊關。以至於這些京都的文臣沒有危機感,也不知道邊關艱難,自視甚高,認為旌國已經無堅不摧

  反正打戰也跟他們無關,此刻請戰,又能對皇兄歌功頌德一翻,又能留個忠勇的美名。不管出征後是打勝仗還是敗仗,反正和文臣也無多大關係,何樂而不為。

  燕奚痕望向高階上的皇兄,見他右手微握著龍椅,心知皇兄已經有些動怒。他一拂廣袖,正欲出列,卻聽一個晴朗異常的聲音自殿中響起,如珠王,碎裂,聲聲清澈,令人耳目一新。

  “熱鍋翻餅?哼,怕是這餅難翻吧。”

  燕奚痕回望,不自覺勾起了脣角。這丫頭,平日淡然,遇到在意的人卻是一點也沉不住氣。例是天生的悲天憫人,心心惦念著邊關的百姓和將士們。

  “你是什麼人,竟敢在朝堂上如此放肆!”

  “無知小兒,這裡豈有你說話的餘地!”

  一愣之下,眾人見那發出狂妄之語的竟是一名少年,且乃是布衣之身,雖是此人今早和翼王同行,他們也均覺被薄了面子,畢竟文人是最愛面子的,頓時便紛紛指責了起來。

  對於他們的怒目譴責罄冉並不看在眼中,冷冷抿脣,朗聲道:“以前聽聞旌國文臣武將上下一心,朝風清如朗月,眾臣一心為民,易青曾心嚮往矣。如今得見……卻如罵街潑婦,真是讓易青開了眼。”

  她雖是說的輕,但是畢竟是有內力之人,頓時便將那些文臣們的怒言全壓了下去。

  此言一出,滿朝皆驚,那方才第一個出列的左永祿呂大人更是氣得滿面慘白,搖晃幾下。

  罄冉並不留意自己一句話造成了多大的轟動,只青袍浮動,走向殿中,拂袍跪地,沉聲道:“草民易青,拜見皇上。草民出言無狀,請皇上降罪。

  眾臣又是一愣,此人前後相差也太大了,方才還狂妄不可一世,怎麼這下又請起罪來了。不過他這一請罪,則是令他們不能再說什麼了,正欲群起攻之的羞憤皆因他的自請服罪憋在了心頭,悶得難受。

  “哦?你訓是說說看,你何罪之有?”

  高台上傳來威嚴低沉之聲,聽不出任何情緒,罄冉不慌不忙道:“易青一介布衣,卻因心系邊關百姓出言無狀,令眾大人蒙羞,此乃罪之一口易青直言聖聽,卻因此辱罵朝臣,有礙聖顏,此乃罪之二。請皇上降罪。!”

  朝堂之上,頓時便是又一陣沉默。這算什麼認罪,分明就是挑釁!

  半響一聲冷笑傳來,旌帝收了冷笑,大喝一聲:“哼,易青,你這是請罪?!”

  “皇上,這易青狂妄之極,布衣庶民卻在此大放厥詞,出言不遜,辱罵朝臣,請皇上為我等做主。!”

  一大臣一聽皇帝動了氣,忙撲通一聲跪下,聲淚俱下。頓時眾大臣跪倒,紛紛附和。

  罄冉又笑,抬頭冷聲道:“照眾位大人這麼說,這金殿上例不許平頭百姓說話了?”

  “不錯,金殿從來都是文武大臣稟奏國之要事之地,商議的都是國家重大要事。是神聖之所,豈容你一介布衣隨意插。?!簡直是有辱聖聽啊!陛下!”

  罄冉淡淡一笑,挑眉道:“這位大人說的好。不過易青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大人。”

  她聲音一頓,見旌帝沒有阻止,便再次著向那寬袍儒服的大人,道:”敢問天子執政為的是什麼?”

  那大人面有不屑,冷哼一聲,揚手道:“自是為了福澤天下蒼生。”

  “哦,既然大人知道是為蒼生百姓,為何這金鑾殿上卻不允百姓說話了?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你…你…你這是豈有些理。“那大人頓時一愣,被氣地伸手指著淡笑的罄冉卻說不出反駁之語。

  “我皇聖明,朝臣更是個個親民愛民,這金鑾殿自然是允百姓說話的。可是金鑾殿乃是聖上臨朝,百官議事的神聖之所。每說一句話都應經過深思熟慮,豈能狂妄亂言。”

  罄冉見方才第一個出列的老大人銳眸看來,沉聲說著,她回以一笑,淡聲道:“大人所言極是,可易青所說並非未經過深思,相反,乃是發自肺腑。

  “哼,那你倒是說說看,這戰為何打不得?這兵為何發不得?”

  一大人冷哼一聲,面上已經擺上了看玩笑的得色,顯然是看她年紀尚小,不曾將她放在眼中。

  “說得好,朕自會納言,說得若是不好,易青……。朕可要重重治你的罪。”旌帝冷聲道。

  罄冉尚未說話,卻是燕奚痕上前一步,對著御台躬身稟道:“皇上,易青腿上有傷,此番雖是衝撞了聖聽。但是還請皇上休諒她一心為民,允她起來回話。”

  眾大人一聽這話,頓時心中咯噔一下,翼王竟是站在少年這邊的,看來翼王也是不主張發兵的。翼王的態度通常就是皇上的態度,難道這少年今日之舉都是皇上授意的?那麼用意何在啊?自己不會在不知不覺中犯了大錯吧。

  “起來吧。”

  罄冉目光溫暖望了眼欲邁步過來攙扶她的燕奚痕,對他微微搖頭,雙手一撐站起身來,朗聲道。

  “眾位大人言戰國新敗,士氣低迷,而我旌國正應趁此大勝之際一鼓作氣永絕後患,這想法也未免太過簡單了。想當年先帝以士氣之盛,出師西征,卻致受困桐城,顛沛鐘嶺。也是那時戰旌兩國結下了不世之仇,自那之後兩國紛爭不斷,互有輸贏,迄今難有結果。如今戰英帝雖非明君,但卻志在一統天下,戰國朝中更是不乏能徵善戰之輩。瞥王強悍絞詐,手下雄兵能徵慣戰,又有高山險峻,地勢之利。要想一疏而就,談何容易?”

  “此話差異,英帝雖志在天下,但是其人殘暴荒淫,致使朝中百官附和,朝綱儼然衰敗。智王雖是英武,但終非君王,其如今一掌戰國軍權,難免遭猜忌防範,且其陷入皇位之爭,實不足為慮也。”

  “錯!敢問大人,若是戰國果真不足為慮,為何這些年我邊疆屢屢遭到侵擾?!”她見那大人張口無語,又道。

  “此次我旌國確實打了勝仗,可是萬未挫到戰國銳氣之萬一,且我軍亦傷亡甚重,冒然出兵只能令百姓再次陷入水深火熱。何況,百姓所願乃是和平安定的生活,我旌國之所以能屢屢阻擋戰國雄兵,並不是國力比之強盛,兵勇比之勇猛。而在於百姓痛恨戰國,因為其毀了他們安定生活,可若是旌國主動挑起戰火,百姓是否還能如此萬眾一心,怕是未必。畢竟,連年征戰,百姓早已苦不堪言,厭惡戰爭。若是逆民心而行悍然出兵,易青實不認同。

  大殿之上一陣靜默,站於左側的武將們更是面有贊同,望著罄冉的目光多了幾分探究和讚許。

  卻有一文官仍覺不服,上前一步指著罄冉,冷聲道:“我看是你怕了戰國人,才如此長別人志氣,滅我旌國威風。若是戰國那麼厲害,此次王爺怎麼可能沒傷及多少兵勇便輕鬆拿下戰軍精銳兩萬餘頭顱,更是殺得砮王重傷而歸?!若不是我旌國威名在外,那陸元賀又何以捨戰國而投我旌國?!”

  “王大人可真是高看本王了,這次擊敗戰軍,本王可不敢居功。那用八珍陣法力挫戰軍於松月道,和前往蒼松密谷說服陸老將軍的乃是本王燕雲衛小兵易青,本王可不能奪人之功!”燕奚痕笑著道。

  “易青?哈哈,恭喜皇上,喜得良將。一個小兵便能阻戰國鐵騎之鋒芒,我旌國人才輩出,此刻伐戰,大業可成啊。”

  那王大人一臉忘形,說著便深深拜側,待跪下叩首半響不聽有聲音,他微微抬頭只覺殿中氣氛甚為奇怪。

  他茫然扭頭,迎上身旁一人目光,那人滿面痛惜地搖了搖頭,目光竟帶著憐憫。洋洋得意的王大人還沒有明白怎麼回事,就聽高階之上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王大人好見識,朕心甚慰!”

  皇帝的話幾乎是咬牙說出,冷酷而滿含嘲諷,縱使王大人再一時忘形也知道自己闖了禍,惹怒了皇帝,他頓時汗流浹背。

  “哼,朕萬沒想到朕的大臣竟都是福言聖聽之徒,退朝!”

  旌帝冷聲說著,霍然起身,排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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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3 1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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