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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狂言千笑 -【路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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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00:4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路鳥(強男強女)作者:狂言千笑

內容簡介】:  

  李鷺:女,男科診所醫生,包辦從牙科到婦產科到泌尿科的所有活計。

  奇斯:男,強悍的職業武裝分子,擁有完美的廚藝、百折不撓的行動本能、天然呆的頭腦和忠犬的性格。

  當身經百戰的李鷺籌辦起屬於自己的小診所時,她乾脆立起一塊廣告牌,寫上態度惡劣的廣告詞(全能超效診所,讓男人更快、更高、更強),做起了男科醫生,既是招攬患者又能愚人娛己。

  突然有一天,一輛野蠻的老式福特車以橫衝直撞的架勢停在巷子裡,一個男人橫抱著受傷同夥向她沖了過來……

  一周後,該男人內心獨白:

  李是男的嗎?沒關係,我可以為TA成為GAY!

  李是女的?那就更好了,我要成為文武雙全的特種煮夫!

  李……總不至於是人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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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作者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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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01:08 |只看該作者
【前傳先文藝一段】

01【翻過去吧,作為炮灰的一頁】

      [「炮灰」給人的印像就是:小人物、湮滅在歷史洪流之中、毫無意義……之類的意思。]
   
  ################################
   
      李鷺被壓倒趴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頭顱上那隻黝黑的手巨大有力,無關意願的,她整張臉都被埋進了路旁下水溝裡的泥濘。

      她只是一個小個子的亞裔,很普通的藥學院四年級學生,暴力很容易讓她的肉體屈服。然而,僅僅是肉體的屈服是不夠的,在俗世與黑暗世界的交叉口,要踏出邁向墮落的一步,還需要精神的崩潰。

      這是一條罕有人至的巷子,兩面是古舊建築物的牆壁,前後圍站了好幾個人。他們在低聲交流著。恐懼感像是潮水一樣,夾帶著不容置疑的強迫,讓李鷺整個人窒息在陰霾的雨天裡。
   
      瑪麗老師說:「我再問你一次,這是最後的機會,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你是要加入我們,還是非要與我們作對?」她是個迷人的女性,一米七幾的個頭,棕金色的大卷髮,她是李鷺的老師,曾經是……

      李鷺很驚恐,盡管如此,她卻不願意妥協。她生長在和平的城市,即使移民到了人生地不熟的美國,也從來沒有遭受過這樣的對待。可是現在,周圍那些高大的異種族包圍著她,不給她一條生路。

      「她不肯點頭,直到這樣還不肯點頭。」瑪麗老師說,轉身走向一個年輕的男人。

      他還穿著實驗室裡的白大褂,金絲邊框的眼鏡架在鼻梁上,兩隻手緊緊握著。有一頭漆黑得如同亞裔人種的頭髮,然而鼻梁高挺、雙目深陷,眼珠是琥珀一樣的晶瑩透明。

      瑪麗對他說:「白蘭度少爺,她不肯點頭,你說該怎麼辦吧。」

      「不行,不能殺了她,我不同意。」白蘭度說,十根手指絞在一起。

      李鷺被壓陷在泥濘裡,只有半隻眼睛能夠看到上方的事物。陰暗的天光中,白蘭度的身影還是那麼筆挺,他是個具有奇異氣質的年輕人,很容易就能將他人的眼光牢牢吸引過去。
   
      白蘭度說:「不管怎麼說,她是我最出色的學生,她配藥的才能再也沒有其他人能夠比擬。」

      「少爺,請別忘了你的姓氏和責任。她算什麼?她知道了我們的秘密,卻不認可我們的事業,她是您的障礙,您不能感情用事。」

      「我知道……」白蘭度眼睛牢牢地盯著李鷺,「但是總有辦法的不是嗎?我們可以把她關住,永遠都不放出去。」

      「就算只有0.1%的可能性,那也是很可能會成為現實的。您願意讓她活著,然後哪一天跑出去宣揚我們的秘密?」

      「不,瑪麗,你什麼都不知道,我不能殺了她。」
   
      李鷺發出嘿嘿的聲音,在打手的壓迫下,背脊抽搐地聳動。白蘭度默默地看著這個狼狽的學生,在研究室共事的同伴。

      瑪麗轉回頭去,看見她正努力將頭抬起。她打了個手勢,黑人立即松開了壓住她頭顱的手。瑪麗問:「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的?加入我們,還是拒絕?」

      李鷺搖頭:「即使我可以撒謊說要加入你們。但是白蘭度是不會相信的。」她的視線筆直地對著白蘭度。
   
      他已經沉靜下來,雙手不再顫抖,低眼去看地下的學生。

      他說:「是的,你跟我說過你的過去,所以我不會相信。你不可能和我們一起。」

      「白蘭度……」

      「瑪麗,你不用說了,你什麼也不知道。如果你的父親靠販賣0.1克的小袋嗎啡來維持生計;如果你的父親引誘了很多無知者墮入吸毒的行列;如果你的父親被他們找上門來尋仇報復,被一根根地剁下手指,你就會理解她為什麼不會加入我們了。」

      「……」

      「她的父親死狀很慘。你可以去看看十五年前堪薩斯時報社會版。手指腳趾全沒了,死於失血性休克。」

      「白蘭度!你給我閉嘴!」李鷺在地上掙扎起來,奮力地要爬起來制止他說下去,那是一段不能讓人觸及的過去。就算是在最信任「白蘭度老師」的日子裡,她也只是略略談及對毒品的憎惡,可是白蘭度卻將一切都查得一清二楚。
   
      白蘭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抬頭望著天空,那裡不斷漏下閃爍灰光的雨線。很細很輕,也很冰冷,落在地上形成了洗之不淨的泥污。

      「你總是這麼固執己見,為什麼就是不能理解,」白蘭度手指很冷似的交握在一起,「致幻藥劑之所以存在在這個世界上,是因為它能帶來快樂,它讓對世界絕望的人們重新獲得絕頂的快感,它讓窮困的農夫們能夠從中獲取維生的報酬。這個世界上每樣事物都是有好有壞,為什麼你總是只看見它不好的地方,卻不能寬容地去發現它美妙的地方呢?」

      「原來這就是你的想法?我居然還天真地以為你是被他們脅迫才同流合污的。」

      「脅迫?」瑪麗插進話來,她連連搖頭,像是聽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他是阿基斯家族下一代的接班人哪!誰敢脅迫他『同流合污』?」
   
      李鷺咬住嘴唇,她面無人色,不再說話。

      白蘭度還在努力地勸說,想要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對方:「跟我一起走吧,離開這個烏煙瘴氣的美國,我會讓你看到人間的伊甸園,你不知道,罌粟農莊裡的花季是多麼壯觀,它美麗得讓人想掉淚。」

      「是被毒氣熏得想掉淚吧。」李鷺冷笑著說,盡管地面很冰冷,但並不妨礙她熊熊燃燒的怒火。
   
      白蘭度倒退了兩步,清澈的眸子裡閃爍著被傷害的水光,長長的卷曲的睫毛扇了又扇。他沉默了許久,最後說:「瑪麗,你說得對,我總要做出選擇。」

      他逐漸冷靜下來,下定了決心,不復瑟縮。從衣服的口袋裡掏出一個隨身攜帶的兩毫升注射器,還有一個中指大小的鋼化玻璃容器。裡面裝了一種灰黃色的混濁液體。

      「Vera,我和你說說自己的故事吧。」不等李鷺回應,就繼續道,「我十二歲的時候從多維貢來到美國,立志要進入藥學研究領域,為的就是能配置出比海洛因還要偉大的致幻藥。無法戒除,容易致癮,令人愉悅,而且能夠強身健體。」白蘭度把容器打開,用注射器抽出一毫升的液體。

      李鷺大約猜想到了他將要做的事,臉色變得蒼白。
   
      「這是我三年前獲得的原始試驗溶液,只可惜還不算成功,因為它對腦神經的傷害是絕對的。三年了,沒有哪個試驗體能夠存活,這個原始試驗溶液根本不是我所想要的致幻藥,而是純正的殺人毒藥。」

      「不過我現在已經成功了,這種溶液用石灰水提純,再配置一些必需的生物鹼,就會是很棒的迷幻藥。我們給它命名為Hell Drop,比海洛因還難戒除的藥物--可惜我今天只帶了原始試驗溶液。」 白蘭度琥珀色澄澈的眼眸閃爍著愉悅,求知的愉悅,在事業上有所進取的愉悅。他緊盯手中的針管,將裡面的空氣推出,「你有兩個選擇,把它注射進壓著你的男人身上,或是你自己接受它,最慢半分鐘之內也會斷氣。」
   
      瑪麗欣喜地說:「白蘭度少爺,您終於下定決心了!」

      白蘭度回頭給她一個溫柔的笑:「你說得對,伴侶和事業有時候是發生衝突的,我總要做出選擇。你比我還要早就發現了感情的危險性,不愧是我最信任的助手。」

      他又向李鷺走過去,在細雨裡蹲下身,把針管送到李鷺眼前:「你來選擇吧,是成為殺人的兇手,還是成為被兇手所殺的被害人?」
   
      李鷺看著這個男人,他漂亮、優雅,像是微風吹拂般和藹可親,誰知道卻是罌粟花般劇毒無法擺脫。壓著她的黑人手掌在顫抖,顯然很害怕她會選擇把毒品注射入他的身上,可是又不敢松手。

      白蘭度.阿基斯,看來是個具有無上權威的人。

      她很害怕,但是最後還是搖頭:「可我還是無法接受。」

      「你真是個大笨蛋。」白蘭度傷心地說,他低下頭,在她被泥污弄髒的額頭上輕輕地吻著,又溫柔地幫她將掙扎中弄亂的短髮撫順。

      「你是個混蛋。」李鷺閉上眼,兩滴淚水順著眼角流下,「其實我很喜歡你的,白蘭度老師。」

      「我知道。」白蘭度跪在泥濘裡,他說,「睜開眼睛,我總不能到最後還騙你。」

      李鷺傷心地張開眼睛,她面前的白蘭度跪在泥濘裡,手指上粘著什麼透明的東西,而眼眸則變成了濃艷的深綠色。

      「綠色……我認識你的四年裡,你一直都是戴有色的隱形眼鏡?」

      「嗯。」

      「白蘭度,你真是……混蛋!」

      「是啊,我是大混蛋,你是笨蛋。」白蘭度這麼說著,把針頭扎進李鷺的脖子裡。
   
      「就算下地獄,我也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我知道,好好睡吧。」

      白蘭度說著的時候,被壓趴在地上的他的學生已經沒了動靜。

      她的眼睛大睜著,脖子僵硬地扭轉著,努力要看到天空的樣子。
   
      白蘭度順著她的目光往上看去。

      那是一片陰霾的,飄落細雨的天空。
   
      他很傷心,瑪麗從後面抱住他,安慰地拍撫他的胸膛。

      「瑪麗,我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人,為什麼她不贊同我的事業?」白蘭度喃喃地說。

      「不要緊的,我們回家,忘掉這一切。再過半個月,就到罌粟開花的季節了。」

      「我知道,我們回家吧,離開這個討厭的國家。」

      瑪麗松了一口氣,問:「那麼這孩子怎麼辦?」

      「就讓她這麼待在這裡吧,警察會給她找墓地的。」白蘭度說,「我們回家,忘記這一切。」
   
      巷子裡的人陸續走出,變得空曠無聲。

      冰冷的雨淋下,讓留在泥濘裡的身體更加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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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01: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絕對無語吸引力

02【彪悍的廣告不需要解釋!】
   
      認識奇斯.威廉姆斯的人都會覺得他是個體面人,看長相就像是讀過不少書,舉止好像很有氣度,而且還是私設武裝公司的老板,和合伙人經營的產業名下有超過十架的軍用武裝直升機,至於置地置業就更不用說了。

      而現在,這個一米九的大高個兒急紅了眼睛。打他還沒有步入青春期就開始執業的這十數年來,從來也沒有如此失態的時候,因為他的合伙人史克爾頸動脈上破了個大口,他們在檢查公司軍火庫消防設備的時候,一枚過期榴彈竟然自爆了,彈片恰好劃過史克爾脖子。如今他死氣沉沉地躺在汽車後座上,傷口被公司會計約翰森緊緊壓住。

      奇斯努力要把車速飆升起來,然而現在恰恰是星期五下午,上班族都帶著自己的妻子、孩子、貓和狗,驅車趕往郊外的別墅,以期遠離城市的擁堵喧囂以及空氣污染。如果是平時,像奇斯、史克爾、約翰森,這些具有穩定高收入的人都會以同樣的方式迎接愉快的周末。

      去他狗娘養的愉快周末!

      會計約翰森焦急地大喊:「快沒呼吸了!」

      奇斯額頭上暴出青筋,就在他快要暴走地把這輛老式福特開上逆行道狂飆的時候,眼角突然閃過一塊紅白標志的指示牌。

      --全能超效診所,轉彎往前五十米……

      奇斯的身體迅速做出了誠實的反應,他急速打轉方向盤,開進那個只容單向行駛的小巷道裡。完成這一系列動作後,奇斯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指示牌後面似乎還跟著半句話--讓男人更快、更高、更強!

      這是什麼意思?他踩緊油門,而突如其來的疑惑則被拋在腦後。在這個關鍵時刻,再沒有什麼事情比他的合伙人的生死更加重要。

      有一頭簡短金髮和一雙濃綠眼眸的大高個兒奇斯.威廉姆斯真是個幸運兒,他當時沒有預感到在這條小巷中將會遇到什麼,這一次的邂逅,讓他開始了不同往日人生的驚奇際遇。
   
      *** ***

      奇斯和會計師完全傻眼地停在了足有一張雙人床大小的廣告牌前--全能超效診所,讓男人更「快」、更「高」、更「強」!

      粉紅色的廣告牌上還貼滿大大小小的小廣告。

      包括「龍虎油,讓您生龍活虎」;「印度神油,比MAN更MAN」;「做男人,『挺』好!」   

      門口,一個小護士坐在接待桌後低頭研究著什麼書籍巨著。

      「SHIT!」奇斯狂躁地大吼。

      善於與數字打交道,卻不善於與女人相處的約翰森也絕望地說:「居然是男科診所!」

      要再拐出這個單行道根本就來不及了,不,就算沒有橫生枝節地拐進來其實也已經來不及了。奇斯下了車,用力把車門甩上,發出轟的巨響。
   
      李鷺被嚇了一大跳,全身一震抬起頭來。她正坐在自己的小診所前鑽研醫學書籍,生活在和平環境中讓人全身松懈,以至於沒有注意到有車輛開進巷子。

      奇斯抽出槍頂在他以為的所謂「小護士」的額頭上,惡狠狠說:「叫你們的醫生出來。」

      他只恨自己視力太好,以至於能夠清楚地辨認出「小護士」正津津有味閱讀的那本書,也是一個關於增效持久的教科書。去他媽的增效持久!暴怒到要喪失理智的奇斯詛咒所有進過這診所的男人,詛咒他們全部變成雄性生理無能。
   
      李鷺額頭被槍管頂得死緊。她愣愣地看著奇斯想,這算是什麼回事?他是來打劫的?那是要自己解決還是要報警?--還是報警吧,畢竟我也算是一個合格的納稅人。

      本質上算是十分物盡其用的李鷺,戰戰兢兢地想要往後退,奇斯拇指一分扣開保險,大聲喝道:「你再動一下我就打死你!」

      這狠勁把李鷺看傻眼了--要不還是自己解決比較快一些,也省了很多麻煩。

      奇斯大罵:「你再磨蹭一下試試看!把你們醫生叫出來!」

      她的手已經差不多要握上貼在桌子下面的槍柄了,不過終於還是從震驚中說出了簡短的幾個字:「我就是醫生。」

      奇斯有種白日見鬼的感覺,但是他的理智還知道什麼是最重要的,他說:「有一個傷員,頸動脈裂傷。」

      「啊!」李鷺覺得自己是白日見鬼,有這麼找醫生的嗎。公報私仇在手術中不盡力的例子多得是,要把醫療事故偽造成病人臟器衰竭也有很多種方法。

      看在緊逼在自己額頭的槍械的面子上,李鷺還是急忙站起身進了旁邊的手術室,一邊說,「把傷員抬進來。」
   
      會計師和奇斯把人抬進手術室,額頭上立即就冒了冷汗。

      所謂的手術室,與他們印像中的手術室完全不一樣。

      這是一個十分……萬能的地方。既有一般意義上的綜合手術臺、又有牙科全自動座椅、甚至房間一角還擺著泌尿科專用的能架高雙腿的電動椅。

      「你叫什麼?」李鷺說,一邊用止血鉗暫時止住傷員頸動脈的大出血。

      「奇斯,奇斯.威廉姆斯。」仗著剛才挾槍指人的氣勢,奇斯說得還算很有底氣。

      李鷺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把奇斯看得莫名就覺得毛骨悚然,好像是被一條會記恨的毒蛇盯上了似的。在他想要說一些恐嚇的話之前,李鷺聳聳肩,轉向旁邊的那個誰問:「你呢?」

      「你好,我叫約翰森,是S.Q.公司的會……」他一邊說一邊從血染的上衣口袋找名片,白領階層的職業病昭然於目,他是屬於無論何時何地都要優雅送上自己名片的人種。
   
      這是一個來自「可以無視星」的居民。李鷺撇過頭,與那張潔白體面的名片擦肩而過:「你們兩個把人放在這裡,我找一下止血棉和止血鉗。輕點……我是說放下他輕點!約翰你壓他的傷口要重!」

      「我是約翰森,不是約翰……」 會計師說,但是根本不知道她聽進去了沒有。

      「護士呢?」奇斯問。

      「本店小本經營,只有我一個人。」說完李鷺就離開了。

      奇斯絕望地懺悔。他單手蓋在史克爾眼睛上,低聲道:「兄弟,不是我不想救你……」
   
      掛在牆上的鐘的指針一格一格的過,短短五分鐘,奇斯覺得忍不住想要衝去用槍把人頂回來再說。「醫生,醫生!」他不停地喊。

      就在即將到達他忍耐極限的最後幾秒,李鷺捧著一個手術器械箱、一個藥物箱、幾袋全血回來了。

      她把東西放在準備臺上,戴上橡膠手套就開始動手,很同情地說:「我只能盡力去做。你們的運氣不太好,這裡的電刀正好壞了,只能用普通的手術刀,沒辦法止血這麼快。」

      「等等,你難道不先準備一間無菌室嗎?」

      她像聽到白痴發言一般,頭也不抬利落地回答:「你看來得及嗎?」

      奇斯又要狂暴化:「如果來得及我還會找到這裡來嗎!」

      李鷺不知道原來美國也是有咆哮教存在的,原來中國博大精深的咆哮文化傳播得如此之廣。她把手術刀指向傷員的喉管:「放心,我會給他注射抗生素。」

      一個手勢一句話,成功讓魔獸奇斯住口。
        
      「等等,輸血難道不需要先配型嗎!?」

      「已經驗過了,剛才你們搬他的時候我就取了血樣。」她說。

      太快了,真沒看見她什麼時候取的血樣。奇斯覺得,他剛才靈機一動而轉進這個小巷子,或許就是他本周最英明的決定。

      「對了,我叫李鷺。」李鷺說。

      「Lilu?」會計師傻傻地重復了一聲。

      她皺了眉不滿地瞪他一眼,顯得對這樣的發音很不屑。

      奇斯有了餘裕,注意到這個長得很像護士的醫生原來是個東方人,頭髮和眼睛都是黑褐色,皮膚是微微發黃的白皙。他認識一些東方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種差異問題,奇斯覺得他們的面目特征很難辨認,但都是很對他胃口的。據說東方人具有十分神奇的醫學技術,不知道這個男科女醫生懂不懂一點。
   
      電子測量儀器連接上史克爾的身體各處,心率已經很危險,血壓下壓低得幾乎測不到。但還好,人還活著。

      到這時候,李鷺才去看患者其餘地方還有什麼傷處。

      「怎麼傷成這樣?簡直就是漏斗,有幾袋血都不夠用!」她抱怨地說。

      奇斯也有同感,新進的榴彈居然是過期貨,恰好還出了問題,站在附近的史克爾就遭到了紛飛的彈片重擊,致命傷在頸動脈,除此之外,軀幹上也有零星的很深的傷口。

      頸動脈的出血已經被李鷺用止血鉗暫時止住,可是還有一點涓涓細流洩出來,傷員身上還有其他傷口在漏血。

      奇斯知道這簡直是強人所難。如果他有時間,絕對會把車開去大醫院。那裡有充足的人手,藥劑師、麻醉師、主刀、助手、護士……而現在,只有一個醫生,還是男科門診醫生。

      李鷺又轉身出去,奇斯覺得不安,手術臺上的史克爾面目慘白發青,隨時都會蒙主寵召的樣子。他焦急地跟了出去,看見李鷺正在接待臺上翻找,最後找到一個訂書機又轉了回來。

      會計看到她手裡拿的不是手術刀就覺得蹊蹺。他覺得這個醫生本來長得就不像醫生了,現在還拿個訂書機,簡直像是哪裡跑過來的小秘書似的。於是問:「你要幹什麼?」

      李鷺瞪他一眼,沒有心情回答,拿起一瓶酒精倒在訂書機上。

      「你這是幹什麼?」

      「就算要幹也不是幹你。」李鷺說。

      會計嘴巴微張,啞口無言。出口成髒這種事不是他這種文明人能做得來的事。

      李鷺快手拉開患者的衣服,熟練已極地往他傷口上直接釘下去。

      「很痛……」會計看到這裡都快暈了,他是善於和數字相處的體面人,不善於應對鮮血淋漓的場面,這次看見用訂書機縫合傷口的實況演示,無異是參觀了一場十二世紀中歐酷刑大典。

      奇斯則愣了愣,突然想起的確是可以這麼做的,這是眼下最為快捷並且有效的處理方式……

      「我不需要你們了,哪個出去一下,打個電話到大醫院,要他們調救護車來。本店是小本生意,雖然可以進行急救,但是取彈片什麼的還是要到正規醫院。」

      「約翰,你去!」奇斯說,倉促間叫錯了約翰森的名字。

      會計絕望地發現,就連認識經年的奇斯也跟著那醫生亂叫起自己的名字了。但是救人要緊,他訥訥地出去打手機,臨去還不甘心地提醒:「我叫約翰森……」
   
      *** ***

      全能診所24小時開業,開業不等於開門,晚上22時以後急診就需要按門鈴。星期五的晚上,李鷺很早就關上了一層大門,因為裡面實在是一蹋糊塗,到處都是史克爾流出的血。

      頸動脈的出血量不可小覷,打掃衛生和消毒用了不少時間。到了最後,看著被紅褐色的血凝在一團的床單,李鷺停下了手頭所有的工作,她慢慢地放松了背脊,靠上磨砂玻璃隔牆。

      額頭上還有讓人不悅的感覺,被槍管頂上腦袋的觸感不是那麼快就能消失的。李鷺脫下膠皮手套,按在還有紅色印子的額頭上。

      李鷺的這個診所時不時會惹上一些麻煩,槍械彈藥之類的算是常見。弄到她現在對於突入其來的危險完全是麻木不仁。早上那個金頭髮的大高個,著急得幾乎立即都要開槍了。李鷺能夠感覺到,保險拴全開,他扣住扳機的手指十分緊張。如果不是考慮到病人情況危急,真想好好地讓他嘗嘗全能診所醫生的手段。

      奇斯,一個敢於肆無忌憚地在醫生面前揮舞槍械的大笨蛋。槍管貼著額頭的冰冷剛硬的觸感,在眼睛前晃動的槍械特有的烤藍色澤,還有飽含了濃艷綠意的眼睛……
   
      李鷺丟下手套,心煩意亂地揉起自己的眉心。應該慶幸奇斯很快就離開了她的地盤,否則再堅持下去,李鷺說不準自己什麼時候會抄起牙科電鑽直接往那顆惱人的腦袋上打孔。居然敢拿槍頂她,真是不要命的舉動。

      「真是的,怎麼最近總是想這種血腥的事情?看來是工作壓力太大了,要不然歇業幾天去度假吧。」她自言自語地說,又收拾起那些血染的被單,準備丟進洗衣機清洗。

      門鈴突然響了,李鷺停下了手頭的工作。

      她幾步來到診所裡間,擰了幾道門鎖才把後門打開。

      外面是一個黑頭髮黑眼睛的年輕人,長的很漂亮,皮膚白淨透亮,像是還在讀書的大學生。他穿著白色立領襯衣,打著紫紅色的領結,手裡提著一個保險飯盒。那是在幾個街區以外上班的酒保,基於此人性格別扭不願意透露全名的緣故,大家乾脆就只叫他楊。

      「我餓了!」楊說。

      「……」李鷺沉默,過了很久都不讓他進門。

      「好吧好吧,我不是來吃飯的。」楊一臉的不高興,「這是我最近搜集到的,市面上最新流入的致幻藥。上市才一個月就有至少五個人死於停藥綜合症了,醫院對它導致的毒癮完全束手無策,你幫看看能不能配置出相應的戒毒替代物。」

      「我盡量。」李鷺說,小心翼翼地接過飯盒,「先幫我準備十隻猴子試藥,不夠的話我再聯繫你。」說完她就要把後門關上。

      楊不識趣地用力撐住門口,死死地堵在那裡不讓她關上,頗有點死皮賴臉的樣子:「等等,我聞到了血的味道,今天接了什麼生意,怎麼這麼血腥!」

      「想知道?想知道我也不告訴你。」

      「別這麼冷淡嘛!讓我猜猜……史克爾.斯特拉托斯!S.Q.的大頭之一。」楊奸笑得很可惡,「然後還有誰呢,嗯,奇斯.威廉姆斯呢,有沒有覺得他的名字很熟悉?起司麵包先生……」

      李鷺微微地笑了:「連我的診所都查得這麼詳細,你是不想活了?還有,別忘了我們的規矩是什麼。」

      楊倒吸一口長氣,情報是他的愛好,但也是李鷺的禁忌。他無聊時自己查查李鷺的情況就罷了,怎麼還耍寶到她面前,這不是找死嗎!李鷺笑得燦爛,楊的背脊上開始流冷汗。

      *** ***

      作者有話要說:

      經網友論證後,確定本文所參考的文獻主要有:

      1 奇斯--《全金屬狂潮》;

      2 楊--《地獄之歌》;

      3 Z--《午夜兇鈴》;

      4 李鷺--《生化危機》#$@OX&……(-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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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01:43 |只看該作者
03【殺手住宅非請勿入】
   
      酒保楊「啊」的一聲,像想起了什麼地說:「我都忘記了,今天是我當晚班,還有半個小時就輪到我了。我先走了,拜拜不送!」可惜決斷太晚,不等他脫身離開,下半身重要部位突然一痛,就此倒地抽搐。眼角餘光猶見李鷺抬起的腿。

      「李鷺!」他不可置信地說,「你怎能這樣對我,我如果斷子絕孫,就是死了也要找你報仇啊!」

      「啊呀呀,你看看我的招牌,我是做什麼行當的呀,自然能掌握好分寸。即能讓你當下痛得激爽,又能保你以後雄起不誤,你應當感謝我技術了得。」李鷺起腳把他翻在門檻外面說,「除非我同意你查,否則別私自查到我頭上,記住了?」

      「記、記住了……」楊虛弱地說,絕望地發現板直的襯衣已經髒污殆盡。

      楊狼狽地站起來,黑色長裝褲上沾滿泥漿。洛杉磯大多數地方都能做到一塵不染,但是也有例外的地方,比如小東京以南的混亂區以及李鷺住的地方。

      「你總是這麼粗暴,難怪到現在還只是一個人居住。看來就算想要招聘護士什麼的,她們也都會覺得生命安全無法得到保障,所以才紛紛離職的吧。」他抱怨地說。

      李鷺回身要把他關在門外,這時候,一種很古怪的打擊音樂從楊的褲兜裡傳了出來。楊看了來電顯示,對李鷺說:「是布拉德……看來他又沒死成。」成功阻止了李鷺關門的動作。在下一輪古怪之音開始前,楊把手機信號接通了。

      李鷺順手把楊交給她的藥品收好,然後轉身等待。

      「……我現在就在她這裡,你有什麼事情嗎?」楊正在對手機那邊問。

      「好的好的,我知道你不想重復說兩遍,那我們到那裡再慢慢聽不就行了嗎。」說完,楊掛上手機,有點抱怨地對李鷺抱怨,「布拉德不會是被打傷哪條腿吧,他叫我把你帶到他老窩那邊去。」

      李鷺說:「別拿他和你比,你就算了,他做事小心謹慎,說不定是發現了什麼東西。你開車來了嗎?我的哈雷布雷現在還在修車行維修中。」

      「唉唉,我就知道自己已經被你當成專用司機了,跟我來,車子停在一個街區外。」
   
      *** ***

      布拉德的老窩在另一個地區。楊和李鷺在汽車旅館住了半個晚上,凌晨四點繼續驅車趕去,終於在早上九時前到達。

      占地不過四畝的小園林,中間矗立一棟三層的錯落型的建築物,其中整整一面都是藍灰色的玻璃幕牆。布拉德不喜歡血的顏色,他最喜歡黑色與藍色的搭配,還十分神經質地認為,Black和Blue和他都是B之一族。總而言之,他是一個有點小毛病的狙擊手,槍法神準。

      楊把他的黑色賓士停在園林外面的車道上,布拉德親自出來迎接。

      楊遠遠看見他從大門那邊的車道上步行過來,便十分受不了地隔遠對前來迎接的主人說:「你能不能改改自己的壞習慣,三步一個高壓線、五步一個地雷的,誰還敢到你這裡做客。」

      布拉德很快來到車前,開門把楊趕下車,自己進了駕座,回身丟了兩根雪茄給李鷺和楊,說:「不這樣我沒辦法安心睡覺。」

      楊受不了地翻白眼,上了副駕駛位:「那起碼應該安裝遙控裝置,否則每次有客人來,你都這麼出來親自開車嗎?」

      汽車沿一條詭異的路線開進布拉德的產業,該處產業的主人說:「遙控信號有被盜用的可能,我還是相信自己。」

      「他的神經質和強迫症又上一個等級了,你看看該怎麼辦吧。」

      李鷺攤手,事不關己地說:「他搭檔都放任不管了,我管算什麼?」

      「……」楊很失望。

      「謝謝,我不抽煙。」李鷺將雪茄交還給布拉德。

      「這不是雪茄,是我最新做的便攜炸藥,只要不進機場,一般不會被查出來。爆炸威力是TNT的四倍,可以炸掉一棟小別墅。」

      楊吹了一聲口哨,笑道:「這是最好的禮物,能不能多給我一些防身。最近做的虧心事太多,Z那邊又總是派奇怪的任務給我。」

      「不給。」布拉德很堅定地說。他一直專心於認路和駕駛大業上,布拉德大爺的別墅,走錯一步都能直接殯天蒙主寵召。

      「那麼能夠說一下你叫我來有什麼事了嗎?」李鷺問。

      「是這樣的……」布拉德停頓下來,因為車子安全地停在了自家樓下。

      「嗯,我們都聽著。」楊說。

      可是挑起話題的人卻不講了,他下車拉開別墅門口,進入玄關讓客人們換了便鞋,指引客人們避過房內各種各樣的保全機關,在三層的一間閣樓外面停下腳步。

      楊抓狂地撓腦袋,喃喃地說:「我果然和布拉德合不來,我討厭他喜歡說話大喘氣的習慣。」

      對於他明顯說給當事人聽的抱怨,布拉德毫不理會,對李鷺說:「我這次的任務其實是去多維貢……」

      李鷺抬起頭,她皺起了眉。多維貢這個名字絕不陌生,甚至像是與生俱來的,烙印在記憶深處一般的深刻。這是白蘭度留給她的印記,靈魂最底層的傷痕。

      「楊,我之所以把你也叫過來,是因為你是除了Z之外唯一知道五年前李的狀態的人。」

      聽到這裡,楊也不由得收斂去滿不在乎的神色,他試探地看身旁的李鷺。五年前是他和Z剛剛撿到李鷺的時候,他們這二十五個人中,哪個沒有自己的故事呢,然而最慘烈的或許就是李鷺了吧。

      「你在多維貢看到了什麼?」

      「我的任務沒有成功,而且還被打傷了一條腿。」布拉德說,「販毒家族的防守是出了名的嚴密,所以刺殺不成本來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但是在任務中還把自己弄傷了,這在我脫離師門以來尚是首例。」

      「……」

      楊和李鷺面面相覷,他們知道布拉德是多麼可怕的貨色。盡管有著小小的神經質和小小的強迫症,但是他的業務水準肯定是尖端的。在美國情報組織的檔案裡,布拉德這個殺手代號擁有3A的保密級別。
   
      「發生了什麼事?」

      「答案就在這扇門的那邊,裡面關著我從那裡帶回來的一個人……在多維貢,這樣的人有一群。他們神志已經不清楚了,體能超出了人類能夠達到的水平。然而肌肉量卻不多,從外表看去和普通人沒什麼差異--這樣的一群瘋子,隨便哪一個都能徒手擰斷鋼管。」

      「多粗的鋼管?」

      「小腿那麼粗的空心鋼管,管壁將近一釐米厚。擰斷!」

      楊倒吸一口氣,大聲道:「那不是和李……」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

      李鷺神色平靜地說:「可是我還沒瘋。」

      「這幾年來,盡管你身上疑問重重,但是我都沒有過問你的事情,覺得這是你私人的秘密。但是現在不同了,出現了一群。」布拉德回憶起半個月前的場面,那些被放出牢籠的「人」,僅僅具有人類的形態,神志已經完全被摧毀了。它們見到生物就屠殺,不論男女老幼、不分敵我,直到被摧毀殆盡才終結了那一場屠殺。

      「多少人?」李鷺問。

      「也不是很多,大約十來人。我懷疑他們可能是想要制造超越人類體能水平的士兵,而那群則是不成功的試驗品。」

      一切都是有代價的,超強的破壞力、短暫的爆發力……看上去可怕,實際上不堪一擊。因為只要是人類的肉體,都會有承受力量的極限。在破壞手中物體的同時,也是在破壞自己的肉體。

      李鷺沉澱了思緒,把推斷告訴布拉德:「是毒品。名字應該是Hell Drop,原始型或者改良型,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在好幾年前還是尚未完成的致幻藥劑。」
   
      「毒品嗎,但是這不符合常理。」布拉德說,「你知道我為什麼從來不吸煙嗎,不是因為潔癖,而是因為煙葉會對體能有不可逆轉的危害,肺活量會降低,肌體韌性也有所損傷。煙葉尚且如此,何況是毒品。」

      楊他擔憂地看著李鷺問:「看吧,他果然問到這份上了,你還願意繼續說下去嗎?」

      李鷺咬牙思考一陣,反問:「如果我說出來,Z會不會有意見。」

      「放心,那個家伙絕不專制。如果你自己都覺得沒問題,那就沒問題了。」

      李鷺點頭了解,她下句話就是對布拉德說的了:「我跟你說實話,所有的毒品都會對人身有害。但是不一定所有毒品都會降低身體素質。」

      「你這是什麼意思。」

      「Hell Drop損害的是人的神經系統,尤其是腦神經。」

      楊嘆了一口氣,他知道那段過去對李鷺而言意味著什麼,因為他是為數不多見過那時候的李鷺的人之一。布拉德什麼都不知道,他只能安靜地聽著。

      門口那邊應該是一間不太大的臥室,剛才還安靜,現在大概是聽到門外的人聲,裡面開始有了響動,一種困獸般的嗚咽還有床板被搖晃的吱呀聲。

      李鷺閉了閉眼,裡面的情景不難想像,但是過去的已經過去了,生活總要繼續下去。如果想要在那種絕望中生存,就要學會適當的遺忘。至少如今正發生別人身上的痛苦,與她無關。

      她慢慢地說:「我記得大學時有一個同期的學員做的畢業論文是計算人體肌肉的承受力。算了一整年,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如果人體所有肌肉束同時同方向發力,可以與一個蒸汽火車頭相抗衡。」

      「……不可思議。」

      「你說得對,在生活中,沒有哪個人能夠辦到。」

      「但是你辦到了。」

      李鷺搖頭,回答:「能夠辦到要支付出巨大的代價。這種集中的力量太過強大,強大到超出了人體的極限。即使強用出來也很容易造成筋崩骨斷的後果。所以正常人的神經系統就將這種行為判定是絕不能夠被允許的。」

      布拉德不再需要問了,說到這裡,一切因素都能夠聯繫起來。損傷神經系統的毒品,強大的力量。

      「所以那些瘋子其實是以自傷為代價才得到那種力量。」他說,「那麼你呢?」

      「開門,讓我進去看看。」

      面對這樣的李鷺,即使布拉德也沒辦法反對,他不得不放棄剛問出口的問題,擰開了門鎖。
   
      房間裡沒有掛窗簾,玻璃幕牆外是一片茵茵的綠樹。盡管是密閉環境,仿佛也能感受到外界自由流動的空氣。

      靠牆一面有一張不鏽鋼制的架床,上面用牛皮帶綁束著一個人--如果那還能稱為人的話。

      李鷺、楊和布拉德一起走到他面前俯視。
   
      那是一個黑種男人,超過兩米的個頭,身上肌肉虯結,連接肩膀和脖子的三角肌壯碩得如同磚頭一般,幾乎能夠媲美健美先生。

      「你說那些人看起來和普通人一樣,你撒謊。」楊說。

      布拉德皺起眉,他不喜歡被人說自己不講誠信。

      「這是裡面最健壯的一個,所以我才把他帶回來折騰。李鷺說得對,那些瘋子在使用出超常力量之後不久,就會像拔出土地的蘿蔔一樣完全蔫下去,很快就被多維貢當地武裝幹掉了。至於這個,是碩果僅存的。」

      但是可以看見,他如今的狀況也不好,涕淚交流著,嘴角流出大片的唾沫,含糊淒慘的嘶叫。由於長期的嘶嚎,那嗓音已經弱得幾乎聽不到,即使他努力地想要以這種行為來減輕痛苦。

      「有時候心臟會停止跳動一兩分鐘,我不知道他能夠支撐多久。我回來已經半個月,腳上的傷都好了,他的症狀還毫無減輕。」

      李鷺說:「不會減輕,直到他死,他的腦神經已經壞了。這樣吧,我取一些血樣回去,至於這個人,你看著怎麼處理都好。」
   
      回去的路上,李鷺沉穩地開車,楊坐在副駕駛座上小心翼翼地偷看她的神色。

      過了將近十五分鐘李鷺還是一言不發,楊終於是忍受不了沉悶,苦悶得兩隻手都抓扯起自己的頭髮。

      旁邊突然響起李鷺的嗤笑。

      「笑什麼笑!」楊鬱悶地說。

      「我笑你的動作像猩猩,還是欲求不滿的那種大猩猩。」

      「哇啊啊!你這沒良心的,我這是在擔心你啊!」

      「擔心?有什麼好擔心的……」
   
      楊停下嘴,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心中的沉悶。五年前的李鷺,症狀只有重沒有輕。就連Z也說,他第一次見到這種狀況,他斷定那是一種沒有辦法戒除的毒癮。Hell Drop--地獄之泉。嘗過它的味道的人,都會忘了俗世的歡樂,只有再一次接觸到它的聖跡,才能有活著的快感,否則只能生不如死。

      「Z說你本來應該是死了的。」

      「是啊。」李鷺感慨良深地說,「但是沒死成。」

      「還說就算你活著,也不可能戒除原始試驗藥劑的毒癮。腦神經一旦受到那種藥液的毒害,就再也離不開它。」

      「……」

      「現在看到你好好的,我覺得很慶幸。幸好Z不是萬能的,嗯,非人類也有判斷出錯的時候。」

      李鷺沉默了將近兩分鐘。這段時間裡,楊心情放松地躺在座椅上,比起在布拉德別墅裡的那種壓抑,有個好好活著的李鷺陪在身邊,現在感覺是好多了。
   
      「其實……」李鷺猶豫地開了口。

      「其實什麼?」

      「Z說的也沒錯,請不要對我們的情報來源喪失信心。」

      楊放下墊在頸後的手,坐起身看她。李鷺專注地看路,雙手緊緊地握在方向盤上,神態一點也不尋常。

      「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楊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原始試驗藥劑的藥性比改進藥劑要純正很多,本來是致死型的藥物。即使僥幸沒死,按照理論來說,毒癮也會很強烈。--到現在我還無時無刻不感受到藥劑對我的吸引力,就算在制作毒品戒除替代劑的時候,下意識也想自己制作出純正的原始試驗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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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02:02 |只看該作者
04【奇斯是原始人】
   
      「你!」

      「你不必擔心,」李鷺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吸引力再大,我也不會做出這種事的,我憎恨和白蘭度有關的一切,那是我活下來的唯一動力。」

      楊聽完這段平鋪直敘的話,雙手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褲子,甚至沒感覺到已經揪傷了自己的腿。

      他見過那種痛苦,雖然沒有切身體會過,可是他知道那是一種多麼絕望的痛,沒有盡頭,不知道何時結束,不知道下一刻會不會有更令人窒息的巨浪打來。簡直就像是置身於完全的黑暗之中,到了最後,已經辨識不出自己的神智與黑暗之間的界限,仿佛存在本身就是一種比湮滅還要淒慘的傷殘。

      李鷺對於白蘭度的憎恨讓她支撐過了長達整整一年的毒癮戒除期,讓她存活到現在。那是一種不知道應當如何形容的強烈意志,憎恨本身居然超越了求生的本能。

      他不知當如何表達心中所想,只覺得這樣的人生太悲哀了,令旁觀者也感到絕望的一種悲哀。

      「李,你還是找個能照顧你的人吧。就這麼一個人待在那診所裡面,什麼時候出事了都不知道。」

      車窗外的梧桐樹飛退,車子裡卻聽不到一絲風聲。

      「你是在說笑吧,像我這種人……只能就這樣一個人生活下去……」李鷺說到這裡,再沒說下去。

      楊閉上了嘴,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
   
      *** ***

      奇斯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陪護,他百無聊賴地正在看一本介紹各國名槍的雜誌。經過這幾日的折騰,他的合伙人史克爾也醒了。再過一會兒,史克爾的妻子索非亞就要過來接手。

      在全能診所那會兒,李鷺只是就頸動脈做了精細的處理,至於其它傷口都沒有理會。據說有的醫生因為見多了生老病死,以至於尋常的重病在他們眼中看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只要不會死人的,都是可以擱在病床上等上兩三天的小病小患。奇斯以為李鷺也是那樣的醫生,但是到了醫院這邊,主治醫生的話讓他產生了異樣的想法,心裡很不對味。

      醫生說:「非常準確的手術、甚至應該說是精確!再也找不出這麼完美的急救處理了。」不但頸動脈修復術很精確,就連其它傷口的處理也是細致得當的。

      這邊的醫生說:「再也沒有一場手術會比『不出血』的手術難度更大!緊急處理中沒有動用電刀,出血量和創傷口卻不大,需要長期積累臨床經驗和一定的天賦才能達到這樣的水準。」

      事後,奇斯和會計聚在一起一談,發現全能診所裡那個男科女醫生真的很奇怪。她背地裡一定也接一些黑道上的活,所以對於槍傷、炸傷之類的有些經驗。奇斯和會計師得出這個結論。

      『奇斯,你怎麼了,難得見到你深思的時候。』史克爾用床頭的紙和筆表達自己的意見。因為脖子上的傷,讓他講話發聲都很不方便。

      奇斯把手中的雜誌隨便蓋在床頭櫃上,眼皮都不眨地撒了謊說:「沒什麼,我只是在想索賠的事情。」

      史克爾又寫了一行字:『床頭櫃上有油。』

      奇斯眨了眨眼,想起早飯的飯盒還在床頭櫃上放著沒洗。他淡定地說:「沒關係,雜誌看了就要丟了,槍械年年都有新款,我總不能讓舊書在書櫃裡發霉。」

      史克爾無語地把筆放下,對於奇斯與人迥異的思維方式,他到今日已經見怪不怪。

      譬如說吧,他昨天就注意到了,奇斯過來陪護穿的是一件深藍的襯衣,配淺灰的西褲和上裝馬甲,這本來是十分漂亮瀟灑的打扮。

      洛杉磯明星很多,人們可不會都認得全,以奇斯的身體條件,這樣子隨便在街角上一站,肯定會有人以為他是從好萊塢逛過來的影星。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但是奇斯.威廉姆斯先生卻十分別致地在西褲下面穿了一雙深藍色網球鞋,而且當他坐到病床旁邊的高椅上折起腿時,史克爾注意到鞋子裡面居然沒有穿襪子……史克爾的妻子索非亞女士多年來致力於提高奇斯的審美品位,只能說這是一個任重道遠的任務。

      奇斯看見好友一臉便秘似的表情,不由又想到或許那個「全能男科診所」也可以順便帶治肛腸科。

      他完全不知道是自己超出規格的著裝讓史克爾有口難言,還無辜地安撫他說:「你乖乖睡覺。該死的軍火販子,這種東西居然也敢賣給我們。剛才警方過來查問,聽說了這個情況,當時那表情……」

      『那表情怎麼了?』史克爾覺得好奇,於是寫著問。

      「像做到最後突然發現射不出來一樣。」奇斯說到這裡,腦袋裡想那個全能診所一定也能夠治好吧。

      史克爾嘆了氣,鼻子裡的氧氣管讓他覺得很不好受。奇斯是一個表裡不一的人,這一點他早就知道了,如果哪個被他外表迷惑的女人以為他內在也是一樣斯文有禮,那就等著見鬼去吧。

      史克爾寫:『你腦袋裡怎麼淨想這些東西。看來我要跟索非亞說一聲,讓她幫你找個不錯的女人。』
   
      *** ***

      李鷺沒有想到自己還會見到奇斯,那已經是她對史克爾進行急救的五天後。

      楊遞交過來的報告書上查得比較清楚,史克爾和奇斯是開私人武裝公司的,性質有點像是為雇傭兵和保鏢拉活兒的皮條客,養了不少實戰經驗豐富的雇員,深受保險公司的照顧,間或接受一些地方部隊的培訓任務。

      這樣的人身家不錯,走的是與政府為伴的康莊大道,按道理而言不會與他們這種暗地裡生存的人扯上太多關係。何況她本人也的確不想扯這種關係,誰知道哪天就被國家諜報機構列入需要高度注意的黑名單之中呢。

      這一天就診患者不多,她天還沒黑就掛牌收攤,器械全部消毒清洗了,把百葉窗簾都合上,把破舊的腳踏車從樓梯間推出來。先鎖門,然後準備出去買菜買麵包。

      洛杉磯大部分地方治安氛圍不錯,坐落在白人社區的房子不鎖門也不會有人闖空門,車主們也習慣了不鎖車,鑰匙就掛在遮陽夾板上。但是全能診所太靠近「小東京」了,就在那片大和民族聚居地以南的街區,是整個洛杉磯最為混亂的地方,出名的打砸搶毆慣發地。
   
      汽車發動機的聲音從巷子外面一直過來,停在她的身後。

      李鷺心裡一激靈,還以為又是什麼黑幫鬥毆事件找上家門了,轉過身,卻看見奇斯從車上下來,手裡倒提著一束深紅色的玫瑰。

      她狠狠地嚇了一跳,那反應像是見到刺客似的。

      「別,別跑!」奇斯連忙退開幾步。按照他的常識,看到女人要跑,最好的留人方法不是追上去,而是退後幾步,表示自己沒有動武的意圖。這樣的「常識」肯定會讓他在追求女性朋友時吃上大虧,不過面對李鷺,卻正好用對了方法。

      李鷺臉色陰晴不定地說:「我們家鄉有一句話,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我其實並不害怕什麼人來做掉我。」

      「做掉?」奇斯傻傻地重復,這種很黑道的說話方式是怎麼回事?

      她指著那紅得流油的花朵,像見到天敵的響尾蛇,尾巴都要豎起來一樣,說:「你拿這些花是什麼意思!」

      奇斯看看倒提的鮮花,又看看她,疑惑地問:「難道你不喜歡?花店老板說年輕女孩都喜歡這種。」

      而且就他本人的切身體會而言,他自己的確也經常收到這樣的花束。那些上至六十幾,下至十二三的女性們,都喜歡把這種花往他辦公室裡塞。基於這兩年的經驗,奇斯深刻地認定,所有女性最喜愛的就只有紅玫瑰。

      「你確定自己是真的不知道紅玫瑰的含義?」

      「含義,有什麼含義?」他只知道價格不太便宜,比他在唐人街吃一碗蛋炒飯要貴多了。

      很好,李鷺想,這是個地不長草鳥不拉屎的鄉下來的純潔青年,好一個會用槍口頂著醫生額頭的純潔青年。

      「那天早上對不起,我太著急了,」奇斯說,「我不是故意拔槍的,真的,只是太著急了,那個人是我最好的朋友。」

      李鷺很寬宏大量,只想盡快擺脫這個會行走的麻煩,於是敷衍地說:「我知道我知道,誰都會有拔槍指著別人腦門的時候,你千萬別介意。」

      奇斯一愣,說:「我怎麼覺得你這話很不對勁?」

      「沒什麼不對勁的,您多心了。」

      說到這裡,冷場。

      李鷺身上自有一種氣勢,甚至比大醫院裡的醫生還讓人感到敬畏。奇斯摸不準她的心情,暗自開始千回百轉的思考:她為什麼不繼續說了,是生氣嗎?一定是的,那真是糟糕的見面,哪有病人親友用槍指著救命恩人腦袋的!

      李鷺想,這個大高個為什麼還要回來。如果是來割包皮的話,她不介意往他身上來那麼絕對能夠讓他深刻記憶一輩子的一刀。遺憾的是他不是來就診的,他站在這裡,手裡提著求愛用的紅玫瑰,他說他不知道紅玫瑰的含義,可是到現在還沒說一句能道明來意的話。

      最後是李鷺打破僵局:「我就跟你直說了吧,我是個小市民,不想惹什麼麻煩,更不想和黑社會扯上什麼關係。所以這件事就這麼結了,嗯,掰掰。」說完,爽快地一揮手,蹬上腳踏車狂飆離去。

      奇斯在後面靜立半晌。

      秋天的風颯颯的吹,洛杉磯的風讓他覺得有點涼。

      他撥通了史克爾的電話,向他最信任的合伙人尋求心理安慰。電話一接通,奇斯就沮喪地說:「史克爾,有人說我像混黑社會的,我們什麼時候淪落到要去跟第三產業收保護費的地步了!……你呀呀呀什麼呀,就是給你做急救的那個男科醫生啊……還呀呀?你就不能換個詞?……對不起,我忘記你現在還不能說話,只是純粹想發牢騷……我,我還是掛了。」
   
      *** ***

      洛杉磯是有錢人的天堂,天堂的種類很多,就要看你想怎麼過。

      奇斯泡在酒吧的吧臺前,雙手捧著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基調雞尾酒,眼睛直盯調酒師的雙手。調酒師正在為一位客人調制一種叫做瑪格麗特的雞尾酒,他把檸檬切了四分之一瓣,用金屬小叉固定了,擰出新鮮的檸檬汁液,手勢優雅,讓人寧靜。

      「威廉姆斯先生,您今天晚上好像有些精神不振?」調酒師一邊開始用搖杯,一邊和吧臺前的奇斯說話。這個調酒師也是個東方人,大家都叫他楊。

      奇斯經常來這個酒吧,與幾個輪班的調酒師都能談得來。說起來,酒吧其實也就像小診所一樣,主要還是靠著回頭客來支撐生意。

      奇斯說:「我像黑幫混混那種人嗎?」

      楊微微地笑,牙齒都不露的那種斯文靦腆,說:「真遺憾,我可沒有見過黑幫混混。」

      「唉!」奇斯又軟倒趴在吧臺上。

      旁邊一個人奇怪地問:「你今天怎麼了,狀態不勇啊,是不是失戀了。」那是個常客。他們這種單身為樂的男人,不喜歡看脫衣舞表演,也沒有什麼其他刺激娛樂,於是成天像個老年人似的泡在酒吧裡,捧一杯酒能耗上大半天。

      「失什麼戀,你能對一個女的男科醫生戀得起來?」奇斯唉聲嘆氣。

      「男科醫生?」楊問,他的表情有點奇怪,奇斯敏感地注意到了。

      「叫做李鷺的,你認識嗎?」

      幾個人都好奇地轉過頭來,楊額頭上冒起冷汗,連連搖頭說:「你們誤會了,我不是那樣認識她的,我根本沒有光顧她那方面的生意。」

      奇斯對波羅維說:「看,女的男科醫生,是個男人都不想和她扯上關係,否則就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那你怎麼和她扯上關係的?」常客問。

      「一個朋友需要急救,就近就進了她那裡。」奇斯說。

      楊也說:「李鷺在我們華人圈子裡挺有名的。醫院對我們這些移民的收費格外高昂,去一次醫院等於是抽筋刮骨一次,所以大病小病基本都習慣去她那裡看。」

      「大病小病?」波羅維很好奇。

      「嗯,從牙科,到泌尿科。啊,不好意思,身為酒保還在吧臺上說起這些,是我的失職。」

      全默了。

      奇斯恍然大悟:「難怪在她那裡,什麼東西都能看得到。」

      「她那裡病人不少,但是收的診金很少,基本剛夠維持下去。有時候接到麻煩的手術才會收一單大的。」
   
      經過這次談話,奇斯越發對李鷺感興趣。他本來想第二天就去弄個明白李鷺怎麼就把他和黑社會聯繫在一起了呢,可惜當天晚上一個電話把他從床上拖了起來,公司的事情來了。

      這單生意約定了半個月的時間,十五人分三組,晝夜二十四小時輪班,酬金才收了六十萬。當然,這只是常規酬勞,如果有人在執行任務中出了意外,還會得到額外的補償。

      史克爾說得對,這年頭,保護人比殺人要難上加難,可是殺人卻比保護人能賺的錢多得多。不過史克爾也看得開,他安慰自己最經常用的話就是--還好,那不是日元。

      等奇斯從華盛頓回到洛杉磯,合伙人史克爾也好得差不多了,紗布雖還沒去掉,人終於可以生龍活虎地回去照顧生意上的事情。

      奇斯趁機請了半個月的大假,準備好好逍遙一下。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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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02:16 |只看該作者
05【醫生比恐怖片可怕】
   
      逍遙大假第一天。奇斯又站在了全能超效診所外面,大清早,吹冷風。

      他呆呆地站在廣告牌旁邊,被裡面傳出的淒慘叫聲所震懾,不知道該進去還是該扭頭就走。裡面有女人在哀叫:「幫助我丈夫,求你!」

      男科醫院+女人+求你幫助我丈夫=WHAT?!!!

      ……又是一對由於雄性生理功能不全導致夫妻生活不和諧的男女,難怪這女人叫得如此賣力呢。奇斯嘆氣。

      早上七點多,天剛亮不久,離上班時間還有兩個小時。開始有零散的路人從小巷裡經過。

      一個東方人婦女帶著一對大概才五六歲的兒女經過他旁邊。小女孩回過頭好奇地打量廣告牌和奇斯,媽媽馬上制止說:「貝蒂看路,別看變態。」

      --在保守的東方人眼裡,廣告牌上有關讓人「更high更快更強」的鼓吹就是變態言論,站在廣告牌旁邊的男人是變態病人。

      奇斯忍無可忍,掀起簾子往裡衝。
   
      李鷺都忙得快要瘋掉。頭一夜就有人按門鈴急診,開門去看,是一男人把他妻子抱過來接生。

      男人牛高馬大挺有力氣,膽量卻不大。他妻子在產床上痛得抽筋,注射了杜冷丁還呻吟不斷,把男人嚇得臉色發白。羊水剛破,隨著妻子的慘叫,那男人就直接昏倒在地了。搞得產婦顧不得自己痛,爬起來扯著李鷺的衣袖哀叫:「救救我丈夫!救救我丈夫!」
   
      奇斯進入那間萬能手術室去找李鷺,剛看一眼就立刻崩了……一個男人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翻白眼,一個女人在產床上痛哭流涕,扯著李鷺的衣袖像扯救命稻草似的。

      「救救他!」女人身上蓋著藍色的被單,死死抓住李鷺,虛弱地哭。

      李鷺瞪奇斯一眼:「你來做什麼。」

      「我……」奇斯發現自己很奇怪,平時在外面、在公司,都是理智型的人物,雖說不是什麼家喻戶曉的BIG,但是業內同行絕不至於小看他。可是到了這家該死的男科診所,就變得先天智障加後天腦殘,話都說不全。

      李鷺說:「那邊的工具箱遞給我。」

      女人快斷氣地哭:「救救我丈夫!」

      奇斯遞箱子:「給你。」

      「求求你,救救他……啊,痛……」

      陣痛總算又來了,奇斯居然感到很慶幸。

      李鷺從工具箱裡找了把大號剪子出來,放在女人面前:「你再不好好生孩子,我把你男人命根子給去了。」

      女人一看那巴掌大的剪刀口,眼睛一翻,暈了。

      李鷺松了口氣:「總算消停了,你們倒是夫妻情深。」

      「可是……」奇斯囁嚅,他不知道該怎麼應對產婦和產婦的昏倒的丈夫,以及因為產婦和產婦的昏倒的丈夫而顯得陰沉的男科女醫生。

      李鷺不理他,出去準備器械和藥物。臨經過地上的男人身邊時,順勢踢了一腳,罵:「沒用的男人。」

      她踢的位置十分接近男人中間,看得奇斯有點發顫,甚覺自己沒有遇到這樣的敵人是天父恩賜。

      等李鷺回來,手裡多了許多東西。張開臨時無菌室,消毒,麻醉藥劑、手術刀具……
   
      「等等,你要幹什麼?」奇斯及時阻止了她。

      李鷺低頭,眼睛如同射出箭來,盯住奇斯抓住她手腕的大手。

      「你要給她剖腹產?」

      「是的,胎位不對,現在正好是時候。」

      「出了問題怎麼辦?你負責?」奇斯不會表達他心中所想,他只是想提醒李鷺要知道如何保護自己,最低限度也要保護自己不被法律追究責任。

      「什麼問題?」李鷺撥開他的手,溫和地說,「你害得我又要進行一次消毒。」

      「全身麻醉很容易出問題。我有一個朋友,因為全麻失誤……」奇斯說不下去。那個朋友後來沒有醒來,沒有奇跡,他到現在還躺在病床裡,每隔半小時要靠護士翻一次身。即時有定期的按摩,全身的肌肉都已經萎縮了。

      李鷺大概知道麻醉會引起什麼問題,所以大醫院能避則避,如果實在需要,也會取得患者或家人的同意簽字。

      「……我已經取得她和丈夫的同意簽字了。」她說。

      「行醫資格呢?麻醉師資格呢!」

      李鷺已經進入無菌室,停在透明幕布裡,奇怪地審視他,旁邊是個等待剖腹產的昏迷產婦,外面還有產婦昏迷的丈夫。她很奇怪地問:「你是在為我的事情擔心嗎?可是為什麼呢?我不過就是曾經幫你的朋友止過一次血,而且也收了高額的診金,你甚至還不知道我是誰。」

      「我知道你是誰,你是我朋友的救命恩人。」

      李鷺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哎……」李鷺指著外面,說,「麻煩你出去一下。」

      奇斯很乖很乖地走了出去,來到接待廳裡,他腦袋裡亂成一團。

      活了這麼大,二十九將近三十的年紀,拉過五次女性的手--為了把她們從槍林彈雨中拖出來,親過兩次女性的嘴--為了給她們輸送氧氣,而且其中一個是六歲的小女孩,一個是七十八歲的老太太。

      但是她們從來不會問他:「你為什麼擔心我?」

      一般都是問他:「你為什麼不愛我?」

      究竟是為什麼呢?奇斯被李鷺的問題搞得快瘋掉,他又撥通了史克爾的電話。

      電話一接通,奇斯就茫然地問:「史克爾,她問我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這一回,史克爾是休養到說話也不會震痛傷口的程度了,但還是被他莫名其妙的陳述句搞得莫名其妙。

      「她問我為什麼要擔心她呢?」

      「那你擔心她了嗎?」史克爾的聲音懶懶散散的,好像嘴裡還在嚼著牛油吐司。

      「史克爾,我好像喜歡上她了,可是為什麼呢,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從哪國來的。」

      耳機裡的那邊沉默了一陣。

      「啊!?」史克爾反應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結結實實地大叫一聲,緊接著從耳機裡傳出鍋碗瓢盆之類傾倒的聲音,好像到了世界末日,史克爾狼狽萬狀地問,「奇斯,你現在在哪裡?」

      「全能超效診所。」

      「該死的我不知道在哪裡。」

      「就是給你止血的那個。」

      「那時候我都已經昏了。」–_–|||

      「約翰知道。」

      「哪個約翰?」

      「會計師。」

      「你說的是約翰森?」

      「大概是的。」

      「好,你在那裡別動,哪裡也別去,我馬上就過去接你。」

      電話收線,奇斯軟倒坐在接待臺旁的沙發上,渾身軟綿綿的沒有力氣。怎麼會這樣,一旦覺得好像有點喜歡那個醫生了,結果越想就越是,越發沒有辦法否認了。每次和她說話,都讓他皮膚上一層一層地起雞皮疙瘩,就算和最兇猛的Killer正面對上,都不會有這樣激動的感覺。比芥末更加嗆人,比川辣更加夠勁,東方人都是這樣勇猛的生物嗎?

      他沉浸在煩亂的初體驗中,裡面手術室的李鷺大聲叫起來:「金頭髮的那個大高個,幫我把後臺的純淨水扛過來。」

      在奇斯回過神之前,身體就作出了行動,區區四十加侖的一桶水不算什麼重量,他送進了手術室。透明的無菌倉裡,藍色被單遮擋了產婦大部分的身體。

      奇斯按照李鷺的吩咐把水桶放在無菌倉旁邊的地上。抬眼一晃就看見肚皮隆起的形狀、鮮艷的刀口、李鷺手裡抱起的血淋淋的一團。

      奇斯想,我是《電鋸殺人狂》的狂熱粉絲,《開膛手傑克》的忠實觀眾,《現場碎屍》是床頭必備碟片,《鐵血戰士大戰異形》之類只是小菜一碟;以前殺過狗宰過羊,幫朋友取過子彈截過爛骨……   

      ……但為什麼頭還會這麼昏呢?
   
      李鷺把嬰兒口鼻中的殘液吸去,伴隨著嬰兒響亮的哭聲,身後傳來咚的一聲巨響。她驚愕地回頭,發現地上躺了兩具男人活體。

      昏倒的產婦丈夫。

      昏倒的路人甲奇斯。
   
      *** ***

      奇斯昏倒的時候,撞翻一個器械盤,落下的刀子扎進了他的手臂。

      史克爾首次神志清醒地進入全能診所,就看見他的搭檔奇斯難得的失態的一面。以至於直到現在他還笑得前仰後合。奇斯不安地昏睡在沙發上,眼下有烏青的印記,像是為惡夢所苦的可憐的孩童。

      李鷺算是仁至義盡,她在處理完產婦和嬰兒後,立即就為奇斯包扎了傷口。史克爾臨走的時候,連連感謝上次李鷺對他的救命之恩,詢問診金夠不夠。

      李鷺臉色陰沉地說:「上次是上次,你朋友已經幫你支付過了,這次的要另外算。雖然主要責任在於你的朋友隨便昏倒,但把利器隨處亂放也是我的責任,所以這次就不收診金了。可是紗布和外傷藥的成本還是要收回來的。你可以選擇用醫療保險支付,但是我們比較歡迎現金。」

      為了替好友取得診所主管人的好感,史克爾為此支付了五個美元。

      史克爾的脖子上還纏著紗布,可是奇斯失態的事情是如此的震撼了他的靈魂,以至於從看到好友被包扎周全的樣子,到上了車回了家,一直到奇斯自然蘇醒,史克爾斷續反復發作的抽搐性大笑還是停不下來。

      「你喜歡上了個難搞的女人,」史克爾說,「不過不要緊,我會幫你查查她的喜好。」

      他的妻子索非亞從廚臺上把水果和咖啡壺端過來,笑著問:「你們遇到什麼事情這麼開心?」

      「一個女人!」史克爾說,「是一個讓人畏怕的女人,我們的奇斯終於找到他的春天了。應該算是一見鐘情。」

      「那多浪漫!」索非亞說,「當年我也是對你一見鐘情。」她和史克爾在同一所大學取得了法學學位,史克爾畢業後和奇斯合伙開了公司,索非亞則成為了律師,她的目標是成為州立法院的法官。不過據說最少還要再奮鬥十年,因為州立法官任職要在四十歲以上。

      「問題是奇斯好像不得對方歡心,」史克爾說,「還給人家添了麻煩。你能想像得到嗎,他第一次見到那個醫生,不但很失禮地大吼大叫,而且還拔槍頂在她腦門上。」

      「啊呀呀,奇斯,我知道你的成長環境有異於普通的美國公民,所以習慣用槍械解決問題,可是這麼對待一位女士也太不道德了。」

      奇斯低垂腦袋,神色顯得灰敗。他沮喪極了,他本來絕對不是想要幫倒忙的。這回可是出盡了洋相。

      「小奇斯啊,你以前不是對這種血肉橫飛的東西熟視無睹嗎,怎麼這次如此脆弱了,真是可愛得我見猶憐。」

      奇斯狠命砸了一個抱枕給史克爾。他皮膚白皙,格外藏不得紅色,看得出脖子到耳根都紅了一片。

      「謀殺啊謀殺啊!」史克爾大叫!

      索非亞安慰地說:「沒關係的,奇斯你已經算不錯了。你應該去查查各大醫院婦產科的記錄,沒有幾個陪同生產的丈夫能夠在妻子生產過程中安然無恙的。所以說,男人真是沒用。」

      被歸類為「沒用男人」的奇斯不答話,把臉埋在旁邊米奇老鼠的大頭裡。

      「如果她事後報警,奇斯的持槍資格就要取消了。」史克爾又補充。

      「那位醫生真是個有善心的人士,但是我不贊同她縱容犯罪的做法,她還是應該報警。」

      「索非亞,你就別再打擊奇斯了吧,他都已經夠倒霉了的。」

      奇斯一臉委屈地縮在沙發一角,身邊圍繞零零總總的布偶,他抱著小鹿斑比的巨大玩偶。

      --相映成趣!史克爾夫婦饒有趣味地得出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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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02:28 |只看該作者
06【洗澡別忘帶武器】
   
      日歷翻過十二月,就連地處南方的洛杉磯也開始比較冷了。和北方不同,至少這裡樹木還是沉沉的綠色。把最後一批藥劑試驗體處理完畢,李鷺將最後獲得的戒毒替代劑生物鹼晶體封入一枚試管中,覺得肩頭上的擔子總算松了些。

      和楊、Z他們認識經歷了五年,他們的目標一致,就是阻止墨西哥附近毒品產區的擴張。合法的手段也好,非法的手段也行,只要能夠達到目的就再所不惜。

      布拉德全球性地接殺人營生,楊只是一個小酒吧的酒保,至於組織裡其他的埃里斯、卡爾、朵拉……有的是華爾街的資產評估師、有的是政府公務員。李鷺不知道其他人為什麼參與入這個組織,也沒興趣知道,那對她沒有任何意義。

      有意義的是,Hell Drop的原始試劑--這個使她經受了長達一年戒毒期的毒品,如今似乎取得了相當大的進展。白蘭度.阿基斯這個人,逐漸從多維貢的幕後走到了臺前。

      李鷺醒來,睜開眼睛是白色的天花板。她一時之間還感到有些恍惚,而後就被冷空氣凍得越發清醒。往窗臺看過去,外面黑蒙蒙一片,還沒有天亮的樣子。按掉了預設的鬧鐘,起床。

      這幾天事情太多,頭一夜也沒有睡好,凌晨三點才上床。音箱還沒關,電腦屏幕也在閃爍,正在播放在線新聞,電臺評論員在播報環球一周時事。

      羅可的大嗓門顯得很精神,正在講述墨西哥邊境兩大家族的恩怨史。阿基斯家族與杜羅斯家族,羅可很幸災樂禍地說,我們應該感謝這兩個毒梟世家獨特的世界觀,在過去百年中,他們反目成仇,即使家族內部也一直都在內訌,而沒有將全副精力都投入到毒品生產上。

      李鷺沒工夫理會主持人惱人的嗓門,穿上黑色中袖高領毛衣,到書櫃前挑了一瓶薄荷酒,給自己倒了一杯,坐在窗臺上等待天亮的到來。這棟被夾在高層建築物之間的六層小樓租金還算便宜,她簽了長期租賃合同,租借下一整棟樓。六層樓上是兩間臥房和一間書房,她靠坐在主臥的飄窗臺上,一動也不想動。

      手機鈴聲突然響了。李鷺心煩意亂地放下酒杯,從書櫃上的座架拿下手機接通訊號。

      「早安,」那邊是楊,「埃里斯從多維貢回來了,他的腿被打傷了,不過帶回了不得了的消息。」

      「什麼時候的事,需要我的幫忙嗎?」

      「前天晚上,只是皮外傷,你上次給的外傷藥還有很多,他自己都處理好了,」楊說,「不過有很驚悚的消息,我過一會兒發給你,你注意查收。」

      「我知道了,謝謝。」手機那邊的訊號迅速中斷,只剩下嘟嘟的掛斷聲。

      李鷺來到電腦前,郵箱早就是打開狀態。她坐在電腦前又在發呆,沒過幾分鐘,終於有了新郵件進來。

      李鷺點開來看,是一封生日快樂電子賀卡,伴奏是一段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有點嘈雜的電子音樂……她皺起眉,連上待機在一旁的筆記本,運行其中的一個錄音軟件,錄好後立即將臺式電腦關了機。這是楊幫弄到的筆記本,運行速度不錯,不過片刻,音符被替換成一段莫爾斯密碼。二次翻譯後,變成了如下一段文字:

      白蘭度.阿基斯將與杜羅斯家族聯姻,私人武裝部隊合併逾八萬人。

      Hell Drop取得重大進展,來春將進入量產階段,銷售渠道亦已打通。

      --From Young
   
      李鷺默默看完譯文,按下粉碎鍵。

      阿基斯與杜羅斯是墨西哥邊境三不管地界裡的兩大家族。各國官方基本不敢公布它們的勢力究竟有多大。但是有一點是可以確信的,每年新出產的各種毒品,百分之六十出自於這兩大家族的農場。

      說是農場,不如說是國度。他們不需要警察維持治安,不需要政府進行社會管理,他們自有私設武裝部隊。幸運的是,由於生意上的傾軋,阿基斯與杜羅斯兩家在過去百年裡一直如同天敵般相互仇視,這也給墨西哥和美國的緝毒事業提供了非常大的便利。

      然而現在兩家卻聯繫在一起。結合點就是白蘭度.阿基斯這個人。
   
      書櫃的一隅有一張班級照,其中有一個黑頭髮白皮膚的年輕講師。微曲的頭髮很濃厚,遮蓋了大部分的前額,黑絲邊框的眼鏡後面,是琥珀色的眸子。

      她咽了一口酒,嘴角掛上一絲嘲諷的冷笑--琥珀色的眼睛?那幾年白蘭度騙得她夠狠,就連眸色都是假的。白蘭度.阿基斯,那雙如同猛禽一般的濃綠眼眸,就算過了這一輩子,她也不可能忘記。

      手機突然又響了,李鷺心情不太好,放在一邊沒有理會。但是楊奸笑的聲音一遍一遍地回放,不厭其煩。李鷺很是懊悔,那該死的酒保以前擺弄她的手機時沒有進行阻止,以為這不過是個沒什麼大不了的通訊設備。然而一旦手機鈴聲被替換成最讓人厭煩的人的聲音後,事情就不同了。

      她不耐煩地接通訊號,沒好聲氣地問:「又怎麼了?」

      「沒,因為事情涉及白蘭度那個人,所以想確認一下你是否安然無恙地看完了信息,沒有四處發飆。」

      「謝謝你的關心。不過我即使發飆也絕對不是因為白蘭度,而是因為你的騷擾電話。」

      「啊,原來是這樣的嗎,可憐的白蘭度,事到如今居然都不及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

      「如果你願意取代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的話,我不介意在你身上捅出一個馬蜂窩。」

      「狠心的女人,就不能讓我自我陶醉一會兒嗎。」楊抱怨道。

      李鷺輕松帶過他的抱怨,轉移話題說:「戒毒替代劑已經做好了,你什麼時候來拿?」

      「我在幫布拉德制作安保遠程控制系統,過幾天再去你那裡拿吧。」

      「布拉德,那個信奉手動安保系統的人?」

      「他這回想要試試看新技術。他順便也要給我介紹一個信用不錯的軍火商,我要去看看有什麼新款自動手槍。」
   
      沒什麼話好說的了,李鷺想起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於是又說:「我想洗澡。」

      電話那邊沉默了很久,楊才故作鎮定地回答:「我知道了,你洗你的去,不用連這種事都報告。」

      「可是天然氣被停掉了。」

      「又?!!」楊的聲音體現出抓狂本質,「銀行不是有自動繳費業務嗎!」

      「我忘記往裡面存錢了,這你可不能怪我,為了你上次交待的戒毒替代劑,我廢寢忘食日夜不停,什麼旁的事都做不了。你難道不覺得有愧於我?」

      「你現在想怎麼樣。」

      「嗯,我想去你那裡洗。」

      「……」

      「不給去的話就別想拿到成品了,合成路徑我馬上就毀掉。」

      她說完,然後聽到話筒裡傳來磨牙聲。

      「好吧,你自己去吧。」

      「密碼鎖怎麼開?」

      那邊傳來的咬牙聲越發響亮,最後楊還是很容忍地說:「你到了就給我打電話,我發送進入許可。」

      「謝謝,你最好了!」李鷺興高采烈地親了一口,掛斷電話。
   
      楊是個聒噪的酒保,調酒十分專業,味覺嗅覺極其靈敏,所以也格外受不了別人進入他的領地。他住在犯罪多發區,整整一棟三層小樓都是他名下的物業。

      李鷺順利入了門,學楊的痞性子吹了聲口哨。楊這個陰謀家,把自己的樓房搞得跟未來世界似的,開門關門、熱水燒飯,全部遠程遙控。

      李鷺連洗浴用品都不用帶,仗著有主人的通行令,在房間裡暢通無阻。手機又響了,她接起來,楊在那邊叫:「不許上二樓!」

      「我沒上啊……」李鷺理直氣壯地說。

      「別以為我不知道,室內監控開著呢。」

      李鷺抬頭一看,居然還真在牆壁裝飾花束後面發現了針孔攝像機。

      「原來這是二樓啊,」李鷺大言不慚地說,「我還以為是一層呢。」

      楊氣得直咬牙:「那你以為剛才進門的一層是什麼?」

      「啊,我以為我是從地下室進來的。」

      「李鷺!」

      李鷺堵著耳朵,把手機拿遠直接關掉。難以置信地自言自語:「原來男人龜毛到一定程度,叫聲也是會要人命的。」

      抱怨是抱怨,她還是認命地退回一層,熟門熟路地找到了洗浴間。楊的洗澡間十分奢侈,占了半個一層,有直徑兩米的洗澡池,新款的按摩床、黑色牛皮沙發、紅木茶几,甚至還擺著一臺二十弦箏。完全是不倫不類不洋不土的裝修風格。

      雖然淋浴能保證衛生潔淨,然而能夠有一個浴池,尤其是2×2米的大浴池,感覺會尤其的好。李鷺先用消毒液把池壁清潔了一遍,發現根本沒搓下什麼油泥,證明楊有能力把自己的老窩打理得一塵不染。他容不下別人進來,衛生肯定是自己搞的,真不知道哪裡來的美國時間打理那麼大的範圍。

      燈具開關就在水池旁邊,李鷺感嘆著甚合朕意,抬手把室內所有燈光都關上。
   
      黑暗。

      安靜。

      浴室裡除了水輕輕晃漾的聲音就再沒有其他動靜。

      完成了工作的李鷺心無旁騖地享受劫後餘生的快樂。前一段不斷提純生物鹼的日子根本就是災難。需要時時刻刻關注藥樣的變化,控制反應速度;尤其那些試驗動物,由於毒癮發作而弄得地下室全是排洩物,花了不少氣力去打掃。李鷺早就習慣打碎門牙和血吞,只要能夠完成Z交待的任務就萬事大吉。

      楊喜歡用橄欖味的浴鹽,池子裡充斥著若有若無的青澀氣味。漸漸的,李鷺放松了肩膀,頭枕在池壁上,進入睡眠之中。

      奸笑手機鈴聲又突兀地響起來。在蒸汽繚繞的黑暗浴室內,顯得格外淒厲。李鷺渾身一震,幾乎被嚇趴到池底,睡夢中被驚醒過來,看到擺在岸邊的手機閃爍藍色的鬧鈴光。

      什麼事這麼著急?

      她摸到手機接了起來。

      「我是楊。」那邊說。

      「我知道。」

      「你趕快離開那裡,」楊的聲音顯得很緊張,李鷺也不得不收束了注意力,聽他有什麼說法。

      「埃里斯被白蘭度的人盯梢上了。他從多維貢回來第一站就是到我家,現在已經有不明身份的車輛停在樓外。」

      「你從監控器裡看到的?」李鷺問。

      「是的,我剛剛發現。啊,已經下車了,一、二……一共八個人,帶司機。他們很重視埃里斯嘛!」

      「埃里斯是能從多維貢帶回情報的人,夠格讓他們感到重視。」李鷺用肩膀夾著手機,從浴缸裡出來,用極快的速度擦乾身體穿上浴衣。

      楊又繼續說:「地下室有通往外面的通道……暈倒!他們有五個在外圍守著,三個打算從地下室進去,帶了槍,應該是……」

      說到這裡,手機似乎被搶過去,緊接著是布拉德的聲音:「李,我是布拉德,你最好趕快出來,他們全部配備Swiss Arms公司生產的突擊步槍。」

      對於這位殺手中的超級專家說的話,李鷺完全相信,只是有些聽不懂。她說:「不要跟我說什麼公司,說性能!」

      布拉德毫不停頓地迅速解釋:「子彈初速大約是九百米每秒的超音速,有效射程大約六百米,而且子彈連發,足夠在十秒內把你打成一百洞的穿孔蜂窩。精確得像瑞士鐘表一樣。」

      李鷺感到了事態嚴重,來到浴室百葉窗前,從窗簾間的縫隙往外看。兩輛小型卡車停在房子外面,幾個人正在想辦法悄悄進入地下室。

      「楊,你屋子的安保系統能支撐多久?」李鷺雖然這麼問,其實也知道不能支撐多久。

      楊屬於狡兔三窟類型的人,他這個產業並不是很重要,即使有防盜系統,那也僅僅是防範闖空門的持槍盜賊之流。那些盜賊小混混,頂多就是從街邊店買的射程一百米以內的小手槍,與瑞士公司生產的連發突擊步槍相比,根本是小矮人見到了綠巨人的差別。

      楊接過電話:「你從三樓樓頂出去,一定有辦法的。」

      李鷺往上面看了看,發現這一面牆較近的建築物也要在十幾米開外。

      「快!他們已經進入地下室了。」

      「你房間有什麼武器嗎?」

      楊沒有來得及說話,手機訊號突然中斷。聽筒裡傳來叭滋滋的噪音。李鷺關了機,知道那兩輛小型卡車裡放有訊號阻斷器,恐怕網線、電話線什麼的也被剪斷了。

      李鷺把手機收好,在四周尋找能夠使用的武器。

      來的是白蘭度的人!

      她和白蘭度相處的最後一日所見的那些人,沒有一個是好對付的。不知道今日會不會遇上當時的熟人。

      時至今日,當時注射進血管的毒品仍在時不時閃爍著危險的訊號,它在召喚著她投入毒癮的懷抱,引誘她繼續接納致幻藥物的注射。心情是難以抑制的興奮,呼吸不由得稍微急促起來,手心出了薄汗。這份痛苦,一定要他償還!
   
      如果能有什麼趁手的武器……不論是警用伯萊塔也好,或者單兵匕首也行,對方手持怪物般的連發步槍,她至少需要足以致命的武器……
   
      她突然想起那架古箏,處於這間不倫不類的浴室中央的琴具。因為之前一直注意於浴室裝潢的不倫不類,所以反而對古箏的出現沒有太大感覺,如今再想起來,簡直就像是為了讓這具琴出現得恰到好處,而將浴室裝修得七零八落。

      好樣的,李鷺在這一刻也不由得欽佩楊的奇思妙想。她摸到那具冰涼的樂器,這樣的工具真是趁手。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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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02:42 |只看該作者
07【古箏也能要人命】
   
      箏的琴身尾端其實就是個中空的琴盒,裡面一般會放置撥弦用的玳瑁片,以及用於更換琴弦的金屬絲線。在這個異國他鄉,大概沒有幾個人能夠知道琴具裡的蹊蹺。

      楊的琴盒裡放的是成卷鈦合金弦,各種型號的都有,一眼看過去就好像的確只是為了更換琴弦而準備的。最細的就像是高音琴弦,直徑才不到一毫米,最粗的則有三四毫米之粗。

      李鷺一眼掃過去,立即選中了一卷最細的,一整卷就是十米的長度。這雖不是李鷺最趁手的殺人器械,畢竟還是可遠攻可近守的武器。

      楊以前習慣用這種東西絞別人脖子,在他的手裡,這種物件足以媲美銳利的匕首。至於琴盒裡的那些撥弦用的假指甲,則將楊之變態體現得淋漓盡致,看上去像玳瑁制品的那幾片東西,確確實實是鈦合金,只是被鍍上了甲殼似的色澤。看到這個,李鷺不免想到那些被楊用十指活活扣死的販毒者。
   
      *** ***

      有著「黑皮怪」之稱的加洛林陰冷地緊盯眼前這棟怪物似的建築物,他卻沒有覺悟到,他自己的膚色與黑夜融為一體,如果微笑打招呼的話,絕對會把許多人嚇得半死,以為憑空飄出一副白燦燦的牙。

      他是墨西哥附近多維貢地區的住民,至少在七代以前就被從非洲販運到了美洲。經過前兩代的黑白通姻,他還仍然具有明顯的黑人特征。身材是鐵鍋一般的魁壯,皮膚是煤屑一樣的油光滑亮。

      加洛林的祖父和父親格外喜愛多維貢,那片地區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夠控制,黑人與白人擁有絕對平等的地位,當美國的黑人還不能在公交車上獲得座位時,多維貢地區則早就對黑白通姻見怪不怪了。

      加洛林也喜歡這樣的生活。

      在近百平方公里的地域裡,阿基斯與杜羅斯兩大家族才是真正的國王。種植罌粟的農夫、負責銷售渠道的販子、確保農莊安全的雇傭兵們,都享受豐厚的報酬,生活無須憂慮。

      至於兩大家族,他們所控制的私人武裝部隊達到了八萬人的規模,並且有雄厚的資金後盾來充實軍械庫和單兵武裝。他們的武器裝備比毗鄰而居的墨西哥政府軍要先進上至少三十年,並且幾乎達到了實時更換的程度。

      在三十五歲以前,加洛林是多維貢的清道夫,主要任務是為毒品銷售鏟除礙眼的目標,比如提出禁毒提案的某國議員、即將查處大宗毒品犯罪的警方要員。如今既已成家,並且還成為了兩個孩子的父親,獲得家族的許可,加洛林也就脫離了四處奔波的清道夫職務,成為白蘭度身邊家族護衛隊的一員。

      這一次,他是接獲了上層的命令,追查一個侵入多維貢獲取情報的不明人物,終於查到了這裡。
   
      加洛林的助手安靜地來到他身邊,小聲說:「多維貢的通訊。」

      現場暫時沒有動靜,他將事情交托給助手,自己進入卡車。電腦上的視頻裡是一個棕灰色頭髮的女性,瑪麗.阿基斯,白蘭度少爺的得力臂助,將近四十歲的年紀,皮膚保養得很精細。這個手段毒辣果斷的女人,即使在雇傭兵和家族護衛部隊裡,也有著「左臂右膀」的稱號。

      阿基斯和杜洛斯是多維貢的兩大姓氏,據稱有近千人擁有同樣的姓,歷代傳承下來,卻也分化不少,既有制作玻璃器皿的手工工匠,也有種植作物的農墾人,當然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處於多維貢地區權力頂端的那一少數人群。盡管在歐美,有著以族姓加上先生這樣的稱呼傳統,但是為了更好地區分兩大家族的成員,多維貢區域裡,便養成了以名字加先生的稱呼習慣。

      「加洛林,」連接於電腦的耳機裡傳來瑪麗幹練而且乾脆的聲音,「事情辦得如何了?」

      「已經追查到他們的巢穴,第一小隊正在進行巢穴清理。」

      「很好,白蘭度少爺對你抱有很大的期待,希望你能一次成功。」

      「我一定不會辜負厚望。」

      「這個任務完成後,還有一件事情希望你能處理一下。」

      加洛林安靜地聽著,居住在「大屋」裡的阿基斯們是供養他生活的衣食父母,只要是他們提出的要求,都是他必須完成的工作。

      瑪麗微笑道:「放松肩膀,不要這麼緊張。」

      「是的。」加洛林依然緊張著。上面的命令是絕對的,沒有可以讓他松懈的餘地。

      瑪麗繼續說:「我們在美國的生意遇到了麻煩。史密斯有可能會將我們的銷售渠道外洩,希望你能在事情惡化之前,將一切可能性減少到零。」

      「請問是哪位史密斯?」

      「負責美國東北部生意管道的史密斯.阿基斯。他似乎喜歡上了華盛頓的哪位檢察官女士。」

      「我知道了。」

      「對了,他還雇請了S.Q.公司的保鏢,千萬不要掉以輕心,如果需要更多人手請不要客氣,一定要做出萬全的策劃。」

      「S.Q.嗎?」加洛林知道這個公司,在他從殺手行業金盆洗手的那個年代,S.Q.公司還只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安保公司。而不過幾年,就發展成能直接參與國際維和的私人武裝。人數雖然不多,但絕對都是從槍林彈雨中生存下來的堂堂男子漢。比起多維貢以農夫為主的武裝兵人而言,質量只有上而沒有下。

      「有一個人你要特別注意一下。」

      「史克爾.斯特拉托斯?我會注意他的,畢竟是老對手了。」

      「不僅僅是他,還有他們的新合伙人奇斯.威廉姆斯。」瑪麗說著,電腦屏幕上很快同步顯示出一張男人的正面照。他金髮碧眼,西裝革履,棕褐色的領帶上夾著標志S.Q.標志的金色領帶夾。

      作為曾經數度與史克爾交手的舊敵,加洛林並不知道S.Q.進入的變化,他明確地表示出自己的驚奇:「S.Q.的合伙人名單裡,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奇斯?」

      「奇斯一直都在其他國家出外勤,大約前年才真正回到美國定居。如果你知道他去過的地方,就會知道為什麼我特別叮囑你注意了。」

      「請告訴我。即使你緘口不言我也一定會以百分百的謹慎去應對一切新鮮敵人。」

      「我們手上的資料顯示,他至少曾在克什米爾、危地馬拉、剛果.金、伊拉克……等地方活躍過,大多數都在戰場最前線。」

      「……居然能夠完完整整地回來……」

      「是的,他毫髮無傷,在那些危險環境裡根本就是遊刃有餘。」

      「我知道了,這邊的事情一完,我立刻就去關照史密斯先生。並且一定會謹慎繞過S.Q.的護衛。」

      「拜托你了。」

      瑪麗說完話,電腦上的聯絡立刻關閉。只剩下奇斯.威廉姆斯的正面照還留在桌面上。

      這個年輕人一臉嚴肅,目光有神,應該是個很沉著多謀的智慧型戰士。很久沒有遇上與自己相同類型的人了。--完全不明白狀況的加洛林因為這個錯誤的定論而心潮澎湃。
   
      加洛林看看手表,離行動開始恰好過去了五分鐘。然而一點動靜也沒有。

      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中冒起。電腦桌面上的照片也吸引不了加洛林的注意力,他起身探頭出去,只見那棟三層小樓依舊是怪物般地占據了面前很大的一片天空。助手看他探頭出來,回頭打了個平安無事的手勢。

      可是街區裡很安靜。

      然而仿佛要驗證加洛林的不祥預感一般,這時候就連刮過的夜風也是靜悄悄的。--這本是事故多發地,槍擊、持槍搶劫事件時有發生,尤其在這樣無人行走的深夜裡,更是不時會傳出奇怪的聲響。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或者正在發生著什麼事!加洛林相信自己的直覺,這是多年在生死之間鬥爭而得來的寶貴經驗。

      他回到控制室,拿起通訊器,低聲呼叫。然而通訊器那邊什麼回音也沒有!

      ……不應該是這樣,雖然手機訊號被屏蔽了,然而他們使用的是特殊頻率的通訊訊號,不該會接受不到--除非他們都出事了。

      加洛林一把抓起突擊步槍,跳下車。對助手說:「發射催淚彈!」

      「那豈不是打草驚蛇!」助手說。按照他們的計劃,最好的方法就是趁人睡著時打他個措手不及。

      「按我說的去做!」不好的感覺越來越強大,噬人的陰影正展開怪獸般的臂膀。
   
      接連六顆催淚彈被從不同方向注入屋內。就在最後一枚射入玻璃窗的一瞬間,朝向加洛林和小型訊號發射卡車的一面落地窗陡然中被不明物體震碎了,在巨大的壓力中玻璃粉碎成珠子狀的小顆粒,飛散地向加洛林等人彈射出來。

      「臥倒!」加洛林大聲喝道,然而已經是晚了,被突如其來的反擊震撼了的助手反應遲鈍了一秒。就在這一秒之中,趴倒在地的加洛林在路燈的照射下隱約看到閃耀銀白色的金屬絲線從黑洞洞的窗洞中伸出。那景像,猶如地獄深淵中伸出的鎖魂鋼鏈,猶如毒蛇血盆大口中突出的危險的舌信。

      助手就這麼一呆之中,在空氣裡飛速滑過的絲線掠過他的脖頸。加洛林似乎聽到了肌肉被活活撕裂的淒厲聲音,在劃過人肉軀體的時候,那根金屬色的絲線甚至摩擦出了金黃色的火花。

      血液從脖頸中噴湧出來,直射出七碼以外。那剛才還是個活生生的人,是加洛林認識了超過七年的年輕晚輩,勤奮、用功,熟知每種槍械的性能,並且對調試瞄準器有獨到的經驗。可是他緊緊扣著傷口,依然止不住血液的流失,大量的血液被雙手阻擋滴落,形成不斷擴張的血泊。幾秒之後,他終於跪倒在自己的鮮血裡。

      年輕的助手根本沒辦法發出任何叫聲,那根殺人的絲線在經過他脖子的時候,不但劃破了血管,順帶連喉嚨都給完全撕裂了。那血糊的年輕人喉管裡發出無助的抽吸聲,迅速低弱。他的雙手終於沒有力氣壓著傷口,滑落到肩膀一側劇烈地抽搐。

      加洛林沒有辦法去理會助手的生死。

      他看到操控金屬絲線的人出現在面前,那是一個身穿黑色浴袍的女人,深黑色的頭髮遮蓋了臉側直至肩膀。她手掌上纏著白色的布條,緊握長達十米的絲線,從漆黑的窗洞中走了出來。雖然剛做過殘忍的事情,可身上沒有染上一滴血跡,潔白的膚色在路燈照耀和黑色絲質浴衣的映襯下顯得透明。

      加洛林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這樣的怪物。不做多想,他舉起突擊步槍,扣下子彈連發卡簧,食指牢牢地按壓下扳機。每秒十發的射速足夠致這個怪物於死命!

      他見過操控金屬鈦合金絲線為武器的人,比如有「死軍神」之稱的阿基斯大屋的白髮老管家。可即使威名再盛,那個老頭也沒辦法用毫無鋸齒邊沿的金屬絲劃開人的喉嚨,更何況距離超過了十米。那需要多大的力量和多快的速度!男子都無法辦到的事情,眼前這個怪物卻辦到了。
   
      仿佛突然看到憑空中起了霧氣。加洛林回過神,眼前那女人居然不再在原處,他沉下氣去尋找,身側突然被灼熱的腥臭液體兜頭撲打過來。又有一人被割開了動脈與喉管。

      迅速有效的打擊,安靜致命的行動,短短半分鐘,三個助手喪生在她的手下,而潛入房屋的另外三個人,必定也是已經見了鬼去的。

      恐懼開始籠罩了加洛林的心。直到現在,那個女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絲質的黑色浴袍柔軟垂墜,連褶皺之間相互摩擦的細碎震動都沒有。空氣中,除了盛大轟鳴的槍擊聲和血腥漫染的氣息外,再無其它。她像是未知的事物,陡然間出現在加洛林的任務中,於是他的好運到了頭。

      強壯魁梧的黑人想起家中乖巧的兒子和女兒,他們一個剛能把格林童話的三個火柴盒通讀,另一個才剛剛斷奶。妻子溫柔善良,他每次回家必然看見她在院子的棕櫚樹下守望。
   
      屋子裡外如今都是血腥滿地,人體腥羶的氣味在空氣裡浮動。

      李鷺十分愛惜地輕輕揮動金屬絲線,上面滑不留手,就算已經割破了數人的脖子,也無辜似的沒有沾染上一滴血跡。她只是不自覺地會認為上面沾染了人類的皮膚,於是單純地想要將髒物抖淨。

      李鷺抬起頭,加洛林便看見眼前這個散發著兇惡氣味的女人露出了面孔,她的黑髮與夜溶在了一起,皮膚更顯得無機質般的冰冷。

      彈匣已經用盡,加洛林冷哼一聲將槍械丟在腳邊,從腰後抽出尺長的匕首準備近身格鬥。這個黑皮膚的魁梧男人在胸前劃著十字。

      「即使已經墮落,仍然要祈求天父的保佑嗎?」李鷺仰起頭,這一夜的天氣不怎麼好,遠處的天空上飄著浮雲,來自繁華街區的遠射燈光投照在雲層上形成了模糊的光斑。

      「不,只是一個儀式,凡是我的敵人,沒人能夠活著離開。這不過是一個事前的安魂禱告罷了。」

      李鷺微微地笑了。

      加洛林呆滯了一下,眼前這張臉似乎在哪裡見過。他認識的黃種人不多,最常見的場合還是基於執行任務而產生。那個女人並不是能夠讓人過目不忘的類型,可是舉手投足裡有著比美貌更能吸引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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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02:53 |只看該作者
08【Hello Kitty滿天飛】
   
      加洛林渾身上下憑空地發起寒意,不能置信地說:「這不可能,你應該已經死了!」

      李鷺說:「白蘭度少爺現在可好?」

      加洛林渾身顫抖著,沒有什麼會比看到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亡魂更恐怖。他記得好幾年前,為了將在加利福尼亞州立大學藥劑研究室工作的白蘭度少爺迎接回家,他從多維貢來到了美國。

      白蘭度少爺那段時間和參與研究的一個學生走得很近,瑪麗屢次勸他放棄。

      白蘭度少爺確實是在他眼前將藥劑注射入那個學生的身體裡。他死死地壓制著學生的掙扎,感覺到手掌下的纖細脖子再也沒有脈搏震動……        
   
      銀白的絲線在昏黃的街燈照明中在加洛林的眼前劃過,軌跡是那麼圓滑流暢。脖子上感受到冰涼,那寒冷的感觸瞬間深陷入肌理,然後腦子裡如同繃斷了一根弦,視野裡變成鋪天蓋地的血色,渾身上下抽搐著感受死亡的來臨。

      但是那銀白色的軌跡真美。

      他不禁想起深潭中的銀魚,幼年的時候也經常會在多維貢的瀑布下捕捉魚蝦。那些細如絲線的銀魚是最難捕獲的,它們在深黑的潭底裡棲息,有時突然浮上,不等被人捕捉就又消失在深潭的陰影裡面……
   
      消失在深潭的陰影裡……   
   
      李鷺慢慢把絲線一圈圈地卷起,路燈燈泡啪茲啪茲地閃爍,加洛林睜大著雙目,緊掐自己的脖子,躺倒在冰冷的路面上,浸漬了自己尚餘熱量的血液。

      這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幫兇,即使死亡也不會有很多人關注。他生前殺害了多少人只有他自己知道,而死後會否受到上天的報應則只有天父知道。
   
      *** ***

      路燈啪茲啪茲地閃爍了一下,突然滅了。餘熱還在,光線慢慢地暗了下去,李鷺四處看去,沒有活著的生物。兩輛小型包廂卡車停在街角附近,她快步地走了過去,找到那輛發送手機阻斷訊號的車子上去。

      車廂內部四面都是各式各樣的儀器,其中一面的電腦屏幕還沒關。李鷺晃了一眼過去,看見一個十分熟悉的面孔。

      「克什米爾、危地馬拉、剛果.金、伊拉克……」她將照片下附帶的文字材料略微一看也就無語了。「居然能夠活得如此健康,看來威廉姆斯先生是個大腦雖有待發育但本能十分強悍的珍獸。」她想。

      時間容不得多做耽擱,她四面找了一下,看到儀器一角放了一大罐喝了一半的可口可樂。

      李鷺一手抱胸支著一隻手臂,掐著自己的下巴,思考了一下。將可樂拿了起來,擰開瓶蓋全數倒在儀器設備上。

      劈啪之聲陡作,一陣明滅的火花過後,包車內變得一片昏暗。全部被短路掉了,可憐的可口可樂……雖然有點浪費,但還是這麼做比較迅速。

      李鷺打開手機蓋,信號終於又是滿格狀態,立刻就有訊號接通過來。

      「李鷺,你那邊現在怎麼樣了?武器在……」

      「不需要武器了,你自己不會看嗎。」

      楊抱怨說:「攝影傳輸設備也被破壞了。看來下次安裝攝影設備的時候,一定要記住把傳輸線路與網線分開。」之後又信心滿滿地補充,「布拉德還總是要我回去看看,怕你遭了殃。我就說嘛,你這種非人類怎麼可能需要我們的支援。」

      「哦,是嗎?謝謝你對我的信心,等等啊。」李鷺探頭出去,用手機攝像頭往外一掃,楊立刻沒了聲氣,他深深地呼吸聲透過手機傳了出來。
   
      「李鷺……」他沉聲說,「你真是個虐殺狂。」

      「不會啊,他們連叫都沒叫。」

      「你這變態!房子裡,房子裡現在怎麼樣了,你不要告訴我也是這樣血淋淋的一片!」

      「很不幸地告訴你,雖然你不用因為要支援我而回來,但肯定要回來打通警方的關節。至於如何擺脫兇手嫌疑,你就自己想辦法好了,我知道你方法很多。」

      「啊啊啊,我恨你!」
   
      *** ***

      這真是讓人很想好好地詛咒一下上天!李鷺脫力地躺在病床上,她生病了,頭一天晚上剛洗完澡就搞得太誇張,結果不小心著了風,不得不躺在病床上休養。

      她頭天夜裡剛回到自家就接到布拉德的電話,狙擊手連說了三聲「你好狠」,才告訴她警方已經到達楊的三層小樓,看到了鮮血淋漓的現場,他們感到震驚恐懼莫名其妙,完全無法判斷致死武器是什麼。

      楊有完全的不在場證明,現場又留有一輛小卡和一輛指揮車,於是這場虐殺被暫時推定為黑幫勢力的衝突,楊只是被無辜地卷了進去,出門在外的他沒有辦法阻止這一群瘋狂人士在自己家裡鬥毆。

      據說警察還用憐憫的聲氣讓楊找一下心理醫生來壓驚,保險公司也派員前來調查,在現場拍了一大堆照片後,拍胸脯讓楊不用擔心,他純屬被無辜波及,該類意外情況也在他投保的範圍之內,並且信誓旦旦地推薦了更全面的險種。

      那個酒保一定很抽搐,天知道他有多厭惡上門推銷的不明人士。
   
      比起楊的風光,李鷺就倒霉多了。她肌肉酸痛,額頭上發熱,身上憋死了也冒不出一滴汗。因為狀況實在不好,診所臨時歇業。吃了幾種藥片,睡了整整一個晚上後,溫度不降反升,李鷺知道她最好還是找個專業的護工來照顧幾天。心情放松幾日或許就能好了。

      李鷺也想過要把酒保叫來慰問一下自己。不管怎麼說,那是最接近她住地的人類。可是一想到頭天晚上與楊結下的大怨,萎頓在床的男科醫生立刻打消了該不切實際的念頭。經過數年交往,該男的報復心已在李鷺幼小的心靈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雖然楊的確可以獲得不菲的保險金,可那個對居室有著強烈控制欲的人怎麼可能忍受得了滿屋子都是別人的血液。他寧願把自己的血液塗滿牆壁也不願看到別人的一滴鼻涕落到自家地毯。

      況且,李鷺想起她的地下室還藏著一些實驗的剩餘殘渣,那個搞情報的楊完全是出於個人無法抑制的強迫症狀,比較喜歡亂翻亂動,如果讓他進了家門,什麼時候被他把藥劑弄洩漏了才是好玩。

      到第三日中午,李鷺聚集了剩餘的精神,穿出最厚重擋風的衣服,從樓梯間推出愛車,要到外面買些臨急的藥物,熟悉的汽車噴氣聲從巷子外面傳來。
   
      奇斯從車上下來,看見的就是裹得如同樹袋熊的李鷺。她臉上泛著紅暈,往常盤起來的頭髮束到了背後,比以往見過的任何一次都要漂亮。

      「早上好,」奇斯說,「給你添麻煩了,我是來送謝禮的。」

      李鷺捧著頭回憶了很久,才記起貌似有那麼一次,眼前這個笨蛋因為看見剖腹產現場而沒有地昏倒在手術室裡。

      經過一番思想鬥爭,李鷺最後說:「謝禮就不用了,你能送我出去辦些事嗎?」

      兩人上了車往巷子另一頭開出去,奇斯才知道李鷺生病的事。這個身為醫生的病人坐在他旁邊的副駕駛座上,奄奄一息的樣子。

      奇斯專心致志地開車,看上去好像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方向盤上。可是李鷺就算在昏沉裡仍然能夠感覺到他其實是在發呆。

      「紅燈!」李鷺大叫。奇斯一腳踩上剎車,車神速地停穩在安全線後,李鷺卻幾乎撞上擋風玻璃--幾乎而已,奇斯把她按在車座上。

      「你沒有繫安全帶。」奇斯開的是一款老式福特,沒有經過升級改裝,所以即使沒繫安全帶也不會發出警報聲。

      李鷺說:「對不起,有一段時間沒有坐過汽車,居然把基本常識都忘記了,真不好意思。」急忙去找安全帶。

      奇斯嘆氣,他很想問她是不是從原始社會來的。趁著紅燈,奇斯傾身過去,幫李鷺扣好安全帶。他的手臂很長,禮貌而小心地避過李鷺的身體,沒有踫觸而把該做的事情做好。

      早在之前,史克爾見他對男女之事一直不開竅,常常買了花花公子這樣的雜誌來給他做前期教育。奇斯都沒有什麼感覺,對那些封面女郎完全提不起興趣,一把古舊的德國HK都比瑪麗蓮夢露對他的吸引力要大得多。

      李鷺並不是德國HK或城市突擊步槍MP5。他目測了一下,李鷺的肩寬大約只有四十公分吧,腰圍也絕對不會超過六十。這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真正的女人,在和平環境裡長大的需要保護和照顧的女人。幸好這裡是自由與和平的國度,否則憑這樣的肩膀和體重,在克什米爾、危地馬拉之類的地方絕對活不下去。

      但是毫無疑問的,她對他有極強的吸引力,身上的那種嚇人的惡氣,比溫徹斯特公司連發霰彈槍還要讓人渾身戰栗。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變態醫生」的魅力?奇斯認真地思考。

      李鷺死死瞪著安全帶,她憎恨這樣的束縛。前夜的記憶還明顯地貼附在皮膚上,凝滯的空氣、血液與金屬絲弦帶起的微風……肌體還因為興奮而戰栗、麻痺。她不需要什麼東西來束縛這種黑暗的欲望。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憎恨」是人的所有情感中最為醜惡的。盡管知道卻無法拒絕。因為那是生存下去必不可少的續命草。對於白蘭度,以及與白蘭度有關的一切,她深深地憎惡著,這讓她能夠抗拒毒癮的反復發作,讓她恢復行動的自由,終於免除毒品的誘惑。

      在漫長的戒毒期中,痛苦到想要殺人的欲望不斷積累,變成了噬人的怪物。這是墮入黑暗世界裡必需牢記的情感。她是沒有未來的,與黑暗世界打交道的人。

      李鷺開設診所之後,也陸續有過幾個追求者。但是沒有一個能夠堅持到最後,他們不行,斯文、乾淨、家世清白,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李鷺的冷淡和嘲諷將他們全數逼走。

      奇斯這種人,有自己的工作、事業、朋友,他能夠體面地生活在臺面上。他們也不是同路人。還是盡早戒了他,以免把自己卷入直接叢生的混亂中去。

      奇斯試圖開玩笑地說:「我本來以為你很會照顧自己,結果卻遇見了一個治不好自己的醫生。」

      李鷺斜眼意義不明地盯了他一陣,直到奇斯毛骨悚然之後才說:「這種小問題不需要治療,好好睡幾天就能痊愈。買幾粒維生素C就足夠。」

      「維生素怎麼可能足夠!」

      李鷺伸出一隻手指左右搖晃:「NONONO,過度相信醫藥是不好的,這是個誤區。要相信人的免疫力。」

      紅燈這會兒終於結束了,奇斯發動汽車,掛了檔,繼續向附近藥店方向趕。

      李鷺還在繼續說:「有的人本來患的只是肺結核,這種病其實並不難治,只需要對症的抗生素就足夠了……」

      又遇到一個紅燈,不過快要轉綠,交通燈下的指示器正在進行最後幾秒的倒計時。奇斯只好停下來等待。

      「……但是他們小時候亂用藥,小小的感冒也要用上好幾種抗生素,弄到真正的大病來了,抗生素反而不起作用。」

      奇斯忍耐地聽她的理論,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毛病,或許這個女人的毛病就是生病時話會多。

      綠燈了!

      他迅速地躥到對面路口旁邊。停下車,轉身。正面對上仍在喋喋不休的醫生並且執起她的手。

      在這一刻,奇斯.威廉姆斯先生腦袋裡響動的全是索非亞的話,有關一見鐘情之類的……
   
      他認真並且鄭重地說:「請讓我照顧你一輩子吧!」

      李鷺眼睛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她覺得自己仿佛是出現了幻覺,看到漫天飛舞著白燦燦的Hello Kitty。

      「請一定要認真回答我!」他說。

      我也許是聽見天氣預報節目在大談屍體解剖……李鷺想。

      奇斯以為她是因為頭痛腦熱而不想理會人,很體諒地沒有繼續煩她,放開了她的雙手,深情地注視她的雙目,再度請求:「請一定要認真考慮我的提議。」

      李鷺靠坐在柔軟的車座上,一動不動。

      奇斯忐忑不安,但是他有了七八成的把握,因為他完全效仿了前人的經驗。

      據說索非亞和史克爾是相互一見鐘情,史克爾向索非亞求婚時,就是因為他準備了「深情的注視」、「認真的口吻」、「紳士的儀態」以及「溫情的禮物」,當即獲得了索非亞當場的首肯。就在剛才,奇斯的儀表態度肯定完全符合史氏標準,欠缺的就只有「溫情的禮物」了。那麼,只要幫李鷺買回藥品,並且是自己付帳,就算是真真正正的萬事俱備了。

      奇斯信心滿滿,嘴角不由露出興高采烈的微笑,繼續專心地開車。
   
      到了附近的藥店,他看李鷺像是已經睡著,還好記得需要購買的藥物,輕手輕腳下車關門去買。他在藥店動作迅速,購買藥物深得「快準狠」三字箴言,很快就手捧幾盒藥片回到車裡。為了表示珍藏,除了李鷺指明的維生素C之外,他可是連AD鈣片和阿司匹林都一起買了回來。

      沒料到李鷺是以清醒的狀態臥在副駕駛座上。

      「你醒了?」奇斯問,「藥已經買到了,你還需要什麼嗎?」

      「你以後還是別來我這裡了。」李鷺說。

      她叫我別去她那裡?奇斯大腦當機中。

      「這樣既是浪費你的時間,也是浪費我的時間。」李鷺繼續說。

      奇斯覺得在剛才說出要照顧李鷺的話時,明明感到她的動搖,現在卻是如此冷淡的拒絕。混亂中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不知所措地就把藥盒丟下,死死拉著李鷺的手問:「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如果覺得我們之間不夠相互了解,起碼要給我一個機會啊!」他本不是死纏爛打的人,現在真的是完全亂了馬腳。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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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03:04 |只看該作者
09【愛我就讓我閹你】
   
      李鷺側靠在座椅上,覺得一陣囧囧有神。

  她不確定自己究竟聽見了什麼話,為什麼如此小白言情式的經典對白會出現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洛杉磯市……而更離譜的是,這幾句話居然讓她聽得熱血沸騰,直想抓起手術刀就給眼前這隻雄性體來那麼一兩刀。

      腦殼被門夾了吧,這個男人……

      在被奇斯捉住雙手混亂地詢問了半分鐘之後,李鷺用盡全力克制了衝動,盡力以囧之表情把手抽回,而後放在奇斯褲管根部上。

      奇斯為這樣的觸感而心動,他出生在美國,做派卻是阿富汗式的,他打心眼裡認為只有關係十分密切的人才能做至近距離的接觸。在李鷺踫觸他的這一時刻,他以為李鷺是答應了的。

      李鷺撫摸著他褲腿的根部,嘴裡含情脈脈地說:「謝謝你的愛,相信我們的結合會是一個傳奇,我一定會閹了你,而你也一定會被我閹了的。」
        
      奇斯的求婚意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產生,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被撲滅。

      他絕望地記起此女乃是男科醫生,日常工作接觸的是各種各樣的男人隱疾。莫說是隔著衣料撫摸大腿,就算是一絲不著的重要部位,莫說是閹割,就算是割除了之後順便做個變性手術,她也是閱盡千帆的高手行家。

      伴隨著李鷺不懷好意的目光和警察貼上車窗的「亂停車會導致嚴重後果」罰單,奇斯在首次對女性表白的經歷中,成為了悲慘的炮灰--當天因他亂停車而造成的擁堵長達百餘米。
   
      事後,史克爾夫婦幾經努力終於得知了奇斯的悲慘遭遇。

      「太帥了!即使病中都那麼有魄力,」索非亞激動地說,「奇斯,你一定要展開更熱烈的追求!」

      索非亞又說:「不過也太快了,你才見過她多少次啊,這麼迅速就直奔主題,難怪她會生氣。」

      「生氣?為什麼?」奇斯仔細回想,自己應該沒有做出什麼十分失禮的事情啊。

      索非亞受不了地道:「沒神經也要有點限度,普通談婚論嫁一定要經過戀愛階段,看看電影、逛逛迪士尼樂園之類的,麻煩點的還要經過好幾年的試婚生活。」

      「在阿富汗,只要雙方家長都沒有意見,就可以結為一個家庭了。」奇斯認真地解釋,「這個社會充滿了不安定,有各種各樣的危險,如果把時間都用在看電影、約會、打電話上,豈不是容易導致許多意外!」在阿富汗那種兵荒馬亂的地方,哪有這種美國時間去談戀愛,就連上床都是要擠著來的,誰知道什麼時候就有一枚反坦克飛彈降落在自己帳篷頂上。

      「這裡是美國!美國!把你的阿富汗丟在一邊忘掉吧!」索非亞受不了地反復強調起來。

      史克爾終於看不過眼,幫著妻子教育這位不習慣都市生活的合伙人:「這裡是美國,不是阿富汗。你說的那些不安定啊、危險啊之類的,放放吧,這兩年也沒讓你再出外勤了。你什麼時候才能改改這個壞習慣,我幾乎都要以為你罹患被害妄想症了。」

      「史克爾,」奇斯拉歪了領帶,貼近合伙人的臉,露出從電視上學到的,十足不良青年的威脅般的冷笑,「嗯哼,被害妄想症,你是在說我嗎?」

      史克爾一把將他推開,不屑地說:「還來這一套,早八百年就沒用了。」

      奇斯很受傷地被推倒在地。

      史克爾得意地說:「不過李鷺的急救術迅速有效,正是我們公司需要的。性格也夠硬,不會被我們公司那幫小家伙們欺負。你看看能不能用什麼辦法把她挖進公司,薪水按高級傭兵來算。要不然找個時機獻身一下,看看能不能憑你的床上功夫打動她。」

      奇斯正要從地上爬起來,聽到這句話又無力地跌坐在地。他張大了嘴,呆呆地看著那一對面目猙獰的夫婦。

      他們的思想太可怕了!奇斯想。
   
      *** ***

      奇斯的休假隨著李鷺的打擊而告結束,短得讓人不可思議。

      這棟大樓是綜合辦公樓,因為是上班時間,形形色色的男女擠在電梯間裡面,冷風隨著旋轉門不時往裡面吹,一些看似情侶的人緊挨在一起,神情親密。

      一大早,威廉姆斯先生夾著公文包跨入旋轉門,他西裝革履,戴著細長方框的金絲邊眼鏡,看上去就像一個真正的上班族。而且由於他垂頭喪氣的樣子,看上去像是個策劃了失敗投資案的倒霉員工--上述觀感建立在不看腳的基礎上。

      一個路過電梯間的年輕人突然叫住奇斯:「你今天怎麼想起來要坐電梯?」

      奇斯回頭看,是去年起就一直在一起工作的路維希.德爾。那是個來自瑞典的年輕小伙子,通幾國語言且反應靈敏,身材勻稱漂亮,常有時尚界人士指名他作保衛,也因此被同行們稱作洛杉磯分部的紅牌。

      路維希出色的體型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與奇斯是靠腳上的慢跑鞋來吸引他人注意力的情況有著不可同日而語的本質。

      「你不走樓梯嗎?」路維希問。

      奇斯嘆氣,他雖然渾身無力,但還是不忍拒絕人家的好意:「好吧,還是走樓梯好了。」

      路維希高興地跨過人群,一把挽住奇斯的手臂,他們兩個恰好齊頭,在電梯間的眾人中鶴立雞群,看起來很是壯觀。

      會計約翰森恰好也來上班,他夾著公文包,一樣是西裝革履,不一樣的是腳上穿了純黑的牛皮鞋,是個真正的上班族的樣子。他和兩個人打了招呼說:「你們先上吧,我是電梯一族的。」
   
      公司地址是在頂樓的一共三層建築物裡,樓頂也修了S.Q.的停機坪。當奇斯和路維希面不改色出現在第六十八層時,約翰森也恰從電梯上下來,他看見路維希是喘大氣,奇斯則是扯開了領帶,樂呵呵地對路維希說:「看,還是慢跑鞋比較方便。」聽得路維希和約翰森直翻白眼。

      通過電梯間和一扇防彈玻璃隔門,經過接待室、VIP室,再裡面開始就是S.Q.成員的辦公場所。一個兩百多平方米的大廳裡,擺放了近四十張白色的辦公桌。只是由於大家出外勤比較多,許多桌子長年累月都沒有用處。

      路維希把皮包往自己座位上一擱,就轉身與四周寥寥無幾的同事問好。牆壁上的白板上用磁石夾貼著各人的行程計劃安排表。路維希第一件事就是過去查閱自己的任務。

      「奇斯奇斯,」他說,「這次是我和你分在一個小組耶,好有安全感。」

      約翰森正要回自己的財務室,聽他這麼說,哈的笑了。

      「約翰森你笑什麼?」

      「你就別指望安全感了。」昨天夜裡拜訪了斯特拉托斯夫婦家庭的會計師得知了奇斯的遭遇,因而振振有詞地說道,「我們的奇斯失戀中,你就別指望他狀態神勇了。」

      「啊!」

      「哦!」

      「呃!」

      「咦!」

      大廳裡從四面八方傳來驚奇地感嘆,在奇斯殺人目光掃射下立刻又龜縮回去。

      「嗚,今天的威廉姆斯先生好可怕……」路維希抱著約翰森的胳膊說。

      可怕的威廉姆斯先生不理他,從自己抽屜裡取出一罐狗糧罐頭,掀開金屬蓋開吃。

      約翰森大聲道:「你和路維希明天一起去華盛頓。今天晚上準備好行李,具體事項自己到通告牆上看。」

      奇斯放下叉子,皺著眉頭問:「為什麼是華盛頓?那邊分部人手不夠嗎?」

      「夠是夠,但是對方指名點了你和路維希的牌子,不愧是我們的大紅牌,千里迢迢地要求你們過去。補充一句,本次合約確定的服務價格不菲。」

      「……對方是誰?」

      「眾議員史密斯先生,最近想要努力往參議院進步,在共和黨裡人氣不低。」

      「那個支持撤銷限煙令的史密斯?」路維希直吐舌頭,「那個擁有毛髮發育不良症的肥胖先生讓我不敢恭維。」

      旁邊一個年長點的同事說:「他畢竟是我們的金主,不論在什麼場合下都要保持尊重。況且他的禿頭毛病也不是個人能夠控制的,這麼詆損人家可不是有良好教養的表現。」

      「我知道了。」

      「……不過在我們之間小範圍傳播沒關係,」那個人笑了,「我也看不慣他的主張,那個人就知道為賣煙草的說話。」

      「好吧,我先回家,準備好了就登機。」奇斯說,他站了起來,手裡不離不棄地拿著罐頭,皮包丟在座位上,就往外走。

      「約翰森,你知道奇斯的事情嗎?他什麼時候戀愛的!」路維希好奇地問。

      會計師聳肩說:「對方是一個醫生,唉,都怪他表白太沒有眼色了。路維希,你在這方面是高手,和他去華盛頓的話,有時間一定要多多指教他捕獲女人心的技巧。」

      「醫生!」眾人又起哄。

      「而且是男科醫生。」

      「啊,為什麼奇斯這麼無能!要是能成功追求到手,說不定洛杉磯分部就能有一個專職服務我們的醫生了。」他們異口同聲地嚷嚷,「德爾!這段時間一定要對威廉姆斯前輩進行儀容特訓!他那雙改不了的跑鞋或是球鞋太讓人受不了了。」

      「他只有在現場才會穿皮鞋。」會計師補充,「你只要努力讓他能夠把戀愛當成現場外勤就好了。」

      「真是肩負重任!」路維希同志聳肩道,「要改的習慣很多。你們看到他剛才拿著罐頭出去了嗎,居然是狗糧啊,狗糧!他可是習慣一邊走路一邊吃東西的。而且你們不知道,他有時候穿禮服,胸袋裡看上去像是白色手帕的裝飾物其實是紙巾啊,紙巾!還有還有,以前我和他住在一起的時候,見過他一個星期沒有洗頭洗澡,還喜歡光膀子開空調在宿舍裡吃大蒜茸拌意大利通心粉……」

      奇斯.威廉姆斯的七宗罪歷歷被數,同事們聽得一抽一抽的。

      約翰森說:「好了好了,路維希也要改改一說就停不下嘴的壞毛病。我記得你剛來時可不是這樣的,是因為和那些紅毯明星們在一起太多,以至於把他們的壞習慣也學全了嗎。」

      路維希吐了吐舌頭說:「不說就不說。可是他這樣精神恍惚的樣子,出外勤真的沒關係嗎?我怕他會不會自己往別人槍口上撞。」

      會計說:「我記得你以前沒和他一起做過現場吧。那個人一旦到了現場,就是完全不同的。所以放心吧,什麼樣的打擊都不會讓他垮掉。你現在還是好好想想自己的事--比如如何克服你的地中海綜合症,即使在史密斯先生面前也保證最完美的儀表態度之類的。」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說,「奇斯還是很讓人放心的,你還是先做好自己份內事再說吧。」
   
      *** ***

      從華盛頓回來,是半個月之後的事了。奇斯.威廉姆斯一下飛機,就對安全通道裡的冷空氣吹了一口白霧。

      任務很順利,盡管史密斯先生成天神經兮兮地害怕被刺,可到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生。史密斯先生自己也乾脆放松了,與價格高昂的S.Q.解約,而和當地比較價廉的公司簽了協議。路維希暫時留在了紐約,他打算在那裡與情人度過一個白色聖誕節。這是在洛杉磯無法完成的願望,這裡不下雪。

      奇斯在機場大廳門口招了的士,開車的是一個扎了滿腦袋小辮子的胖子。司機以為他是外地過來的遊客,一路給他介紹洛杉磯的風情,問他要不要從荷裡活或唐人街上通過,順便看看本地名勝。

      奇斯沒什麼地方好去,於是也同意他繞個遠。

      的士裡很溫暖,他把米色風衣脫掉放在膝蓋上,裡面穿的是單薄的灰黑色襯衣。坐在車裡往外看,到處都是忙碌著準備度聖誕的人。他們有的是一家幾口開車出來,采購貨物;有的是年輕的情侶或夫婦,手挽手在街邊櫥窗前駐足,也許是在商量該買什麼給孩子;還有人從商店裡提了大包小包出來,看包裝袋標識,應該是聖誕老人的服裝和大胡子--是打算自己親自扮演聖誕老人逗孩子開心嗎?

      奇斯掏出手機,翻找能夠打電話問候的朋友。翻來翻去,就只有公司裡面的人。他把手機丟在身旁,手機彈起來又落下去,一動不動地躺著。

      無聊……
   
      繞了一大圈,花了上百美元,奇斯終於在傍晚回到了暫居的公寓。丟開行李,打開冰箱準備弄晚餐,發現裡面儲存的食物早就空了。

      他叉腰站直,氣憤憤地瞪進空空如也的冰箱說道:「今天諸事不順。」又穿回風衣下樓,去超市采購菜品。

      回來的時候,他不知不覺把老福特又開進那條巷子。全能超效診所的粉紅色招牌出現在眼前時,奇斯.威廉姆斯先生才意識到自己無意識中又失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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