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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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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狂言千笑 -【路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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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03:16 |只看該作者
10【起司麵包喂小鳥】
   
      這一日診所裡沒有什麼患者,診室裡傳出悠然的藍調布魯斯。奇斯壯了壯膽子,下車前先檢查一遍自己的儀容確實無誤之後,才一步一步悄悄地走了進去。接待廳裡沒人,候診室也沒人,他走進玻璃門隔著的診室,發現李鷺躺在診床上。她一隻膝蓋屈起,一隻手臂蓋著眼睛,看上去似乎很累。

      叫她起來於心不忍,可是不叫她起來又不敢亂動,於是奇斯在旁找了椅子坐下。
   
      紙袋放在桌子上的聲音驚醒了李鷺,她猛然地坐了起來。奇斯被嚇了一大跳,幾乎要翻身伏地拔槍反擊。但是李鷺只是用清醒的目光掃視了奇斯一下,幾秒鐘之後便恢復了朦朧狀態。她垂下頭,目光斜瞄奇斯,身體有些搖搖欲墜。低聲地抱怨:「什麼啊,是起司麵包先生啊……」

      「起,起司麵包先生?」奇斯愣愣地重復,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被安上了這個綽號。

      由於起綽號是個不紳士、不淑女的行為,一般也只有十分親密的好友或是互看不慣的冤家之間才會這麼做。李鷺這算是什麼呢,她是把他們劃成了朋友一類還是仇家一類?

      不管答案是什麼,都讓起司麵包先生感到無比雀躍。

      索非亞說得太對了,女人總是口不對心的,李鷺一方面叫他走,另一方面卻對他有著深刻的良好印像!【(-_-|||)】
   
      李鷺垂頭不久就開始搖晃,纖細的脖子不堪腦袋的重負。在接連的點頭抬頭之後,她放棄地躺回床上,翻身向牆裡,留了個後腦勺給奇斯,倒頭大睡。

      奇斯精神大振,從椅子上站起來,呆立良久,臉上慢慢染上了興奮的紅暈。「好的!」他覺得自己幹勁滿滿,把什麼禮儀、客氣之類的拋之於腦後。他卷起風衣袖子,提起包裝了食物材料的紙袋,出去關門。

      翻出CLOSED的牌子並且拉下閘門後,他充分地發揮了探險者的精神,一直搜尋到三層終於發現了一個使用率不算很高的廚房。不過還好,打掃得十分乾淨,鍋碗瓢盆俱全。

      二話不說,取出食材開始做飯。
   
      奇斯在阿富汗的經歷堪稱豐富。他很小的時候隨父母到夏威夷旅遊,那一趟飛機被恐怖分子劫持到了阿富汗邊境,從此他就只好在那邊定居了下來。一個黑眼睛黃皮膚姓史名威克的無國籍男人把他帶大,教了他很多事情,其中一樣就是如何在材料短缺的狀況下做出一頓好飯。

      師傅說:「要抓住女人,就要先抓住女人的胃。」

      師傅還說:「沒有什麼比美味可口的食物更讓人心情愉悅了,手制美味大餐與2克拉的鑽石等價。」
   
      奇斯有點懊悔,他事先沒有計劃要過來,所以購買的食材都是自己平常吃的便宜貨。動物內臟比較難以出售,超市都是以低於瘦肉三分之一的價格上架,今天的肝臟和大腸看上去很漂亮新鮮,於是就都買了些。

      不知道李鷺吃不吃動物內臟,他覺得忐忑不安。善於勇往直前的奇斯懊惱地雙手抓頭,狠狠地對自己的頭皮狂刮狠掃一遍之後,結束了短暫的猶豫,下定決心地把風衣一脫,挽起襯衫袖子,洗淨手抄起刀,開始了史氏傳人的大餐烹飪。
   
      李鷺到午夜十二點才醒。她記起自己還沒有關診所門就進來睡了,難怪睡不安穩。她以手掩口打了個長長的呵欠,坐起身,然後看到對牆的掛鐘上指示的洛杉磯時間。

      診室裡昏暗著,巷邊的路燈從玻璃窗外透射進來。而候診室和接待廳卻亮著燈,朦朦朧朧的從磨砂玻璃門透進診室。

      直到這時候,李鷺才想起在她睡覺的中途的確是有人進來了。因為是一股沒有威脅力的,讓人安心的氣息,所以她就沒太在意。反正平時也是這樣,越是對著親近的人就越是不修邊幅。幾個過從較密的朋友也都知道了她的脾性,所以--把朋友丟在一邊睡覺應該不算很冷淡吧。

      她暗自點頭,心安理得地下床找鞋子。拉開門,外面暖色調的燈光立刻晃得眼睛有些花。她閉上眼睛,然後聞到空氣中漂浮了醬香肉片的氣味。
   
      究竟是哪個家伙來了,楊那家伙根本就不會做煎炸蒸煮的中餐,心理陰暗的酒保楊只是個西餐冷盤和甜點以及酒品的狂熱愛好者。至於暫居在附近城鎮的布拉德和埃里斯則更加是料理白痴。

      怪事了,我難道認識會做中餐的人嗎?她不明所以地撓頭,順氣味一直晃晃悠悠走上三層。

      接下來,她驚悚地看見居然是起司麵包先生在使用自己的廚房。

      奇斯聽到樓梯口有響動,回頭看是她,熱情地招呼:「啊!你醒了,再等一會兒,豬肝粥馬上就好。」

      「那是什麼……」

      「那個啊,噢,是剛炒上來的甜椒燴大腸,那個是醬牛肉--可惜腌制的時間不夠,可能味道有點不足,不過不要緊,我用醬油、胡椒和洋蔥調配了佐餐汁。還是你這裡好啊,我那邊的公寓安裝的消防設備太敏感,有時候會把炒菜的油煙誤認為是火災。我都不敢在那裡放開手腳煎炸的,嗯,而且你的器具也很齊全。」

      奇斯.威廉姆斯先生一旦進行自己拿手的事項,就會連口齒也變得靈便,全身散發職業人士的自信。李鷺覺得自己剛睡醒的腦袋很是不能跟上形勢變化,她落了下風。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麼進來了。」

      「說起這個,你也太不小心了。雖然洛杉磯總體的治安是很不錯的,可是這裡不是社區,還在治安混亂區的邊沿,你也不怕被人闖空門。要是進來了歹徒怎麼辦。」

      --謝謝,歹徒已經奔走相告絕不能到我這裡撒野了。

      奇斯還在繼續嚇唬她:「歹徒可是很可怕的!到時候你哭都哭不出來。」

      --謝謝,他們被我和楊嚇唬得尿都尿不出來了。

      「他們把門一關,想對你做什麼就做什麼!」

      --【m(—_—|||)m】
        
      看到李鷺似乎被嚇壞了,奇斯心有不忍,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別怕,有我在呢。下次過來幫你帶一些防狼器,我也會叫我朋友多關照你這裡的。」

      「謝、謝謝你的好意,可是……」

      「啊,已經到時間了,你習慣在哪裡吃飯?廚房裡還是其它地方?」奇斯沒注意到李鷺有話要說,回頭去擺弄粥鍋。把涼掉的菜放進微波爐加熱。

      李鷺放棄地垂下頭:「就在這裡吃吧。」

      熱騰騰的飯菜擺放上臺,李鷺也洗好了奇斯的那一套餐具。這讓奇斯興奮異常,能留下來一起吃!他幾乎要歡呼雀躍,礙於李鷺就在眼前而沒敢放肆。

      威廉姆斯先生故作鎮定地接過烏木筷子,握上筷子的那一刻差點就感動涕零。多少年沒有摸過真正的烏木筷子了啊,超市裡賣的都是廉價的樹脂筷子或不鏽鋼筷子,一點也沒有吃中餐的氣氛。

      我和李鷺果然是有共同語言的!威廉姆斯先生激動地想,所以一點小小的挫折不算什麼,為了美好的未來生活,就算粉身碎骨也一定要以男子漢的氣概求得她的首肯!
   
      李鷺對坐在餐桌上仍然一驚一乍的、面目表情變化多端的奇斯感到無以評述。真不知道這個人在激動什麼,她實在很餓了。

      最近被報復心重的楊通告了很多任務,不但要為組織的外勤人員配置特效傷藥,負責特異環境中急救措施的短期培訓課程,還要把因傷暫停職務的埃里斯所負責的部分工作一起接手過來。昨天坐了十三個小時的飛機飛往亞洲,辦完事又從遠東趕回來,開門進入診所,連門都忘了關就倒在診病床上補覺。

      不管他了吧,李鷺想。

      面前的菜色也確實是誘惑到了她,於是把奇斯丟在一邊自個兒變表情玩去,她舉起筷子夾了一塊醬牛肉送粥……   

      奇斯.威廉姆斯的肚子咕咕作響,他終於從激動興奮中回過神。想起自己下飛機後還沒吃晚餐,飛機上的便餐早就消化光了。他不好意思地摸頭,不知道李鷺是不是聽到了那不文明的肚腸作祟聲。可是抬眼一看,見到的卻是李鷺把筷子舉在空中,眼睛裡泛起了水花。

      發,發生什麼事了!

      奇斯震驚得從椅子上跳起來,顫聲道:「李、李鷺你別這樣,發生什麼事了告訴我,我會努力去做的。」

      李鷺愣愣地看他,看得他心弦顫抖,痛得無以復加,不知道什麼樣的苦楚才讓她露出這樣的表情。

      「發生什麼事了,如果方便請一定要告訴我。」他誠懇地說,為了表達誠意,從椅子上出來,在她旁邊半蹲下去,抬頭對視她的雙目。

      「我不甘心。」李鷺說。

      「啊?」好像有點出乎意料?

      「我明明是以做脾臟修復手術的精確度來進行料理操作的,為什麼卻做得不如你好!」

      啊?……
   
      「我以前吃的爆炒豬大腸究竟都是些什麼啊!這盤豬大腸,簡直就是豬大腸中的豬大腸,豬大腸之王!」

      現在變成奇斯愣在那裡,繼續半蹲的動作也不是,站起來也不是。

      一頓飯平平安安吃完,李鷺擦乾淨嘴巴,她轉目直視奇斯。

      感受到不一樣氛圍,奇斯不由得也放下碗筷,正襟危坐。

      「您的廚藝爐火純青,我甘拜下風。」李鷺說。

      「沒,沒有的事……」奇斯結結巴巴地說,心裡卻是高興得無以復加。

      「請一定要把你的手藝教給我!」

      「啊……啊?……啊!!!」

      奇斯感到天國之門向他敞開,這句邀請,等於是李鷺首肯他今後可以隨想隨來。

      師傅,我愛您!奇斯在胸前劃了個十字。他緊接著對李鷺說:「非常榮幸,就這麼定了,中國有句古話叫『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一定會好好遵守的。」

      真是賺到了,因為「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所以李鷺今後也一定不好意思解除協議,把他掃地出門。師傅!我愛您!他再次祈禱。

      出於丁點的愧疚之心,奇斯補充了一句:「下次我做更好吃的給你!」

      這一個晚上實在太美妙,奇斯愛死了他傍晚的失態,錯步就開到這裡,然後獲得繼續接近李鷺的機會。

      臨走的時候,他意猶未盡。李鷺將他送出六層小樓,他回頭看那狹窄巷道中的建築物,從窗子裡洩露出溫暖的光芒。

      「多好的廚房……」他稱贊。

      「謝謝。」

      「讓我做得很爽!」 奇斯意猶未盡地說。

      這句有相當歧異的話聽在李鷺耳中,把她震得踉蹌了一下。她受不了地回頭瞪奇斯,誠懇的起司麵包先生卻用無辜的目光詢問她是否安好。

      李鷺悲觀地察覺到--這個世界已經變態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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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03:28 |只看該作者
11【白蘭度睡眠怪癖】
   
      多維貢的冬天不是很冷,因為緯度低的原因,甚至還有些熱意。這裡一年四季都適合種植各種經濟作物,尤其是對於居民生計有著重要貢獻的大麻和罌粟。占地近百平方公里的這一片地區,東北和西南兩部被兩大姓氏所控制。就在西南部的中心位置,有一棟被農夫們稱為「大屋」的建築物,周邊環繞三重保護網,它是阿基斯家族的祖屋。
   
      白蘭度.阿基斯今天狀態不佳,怎麼睡都睡不好,想起還有一些賬沒有過目就睡不下去了,那些不斷流入的現金簡直讓他看到都煩。不過這是一家之長的責任,作為家族威懾力的最後一關,他有責任盡好監督之責。

      他從床上坐起身來,環視這個一百多平米的臥室。太大了,讓人不管怎麼睡都不安心。他光腳落在地毯上,深藍色的絲綢薄被從身體上滑下,一直拖到了地上,白皙的皮膚一寸寸暴露在空氣裡,直到腳踝。

      天色並不明朗,早晨五點半的時間,又是冬季,落地窗臺下面的花園裡還是黑暗一片,必須要靠燈光照明。他走到落地窗前,手掌按在玻璃上,立刻印出一個清晰的掌印。還是起床吧,他想。轉身從門口走出臥室。

      開門的聲音驚醒了住在隔壁的侍者,門口立刻被從裡面打開了。出來的是瑪麗,還是睡覺時間,她卻穿著整齊的黑色長褲和白色的蕾絲高領襯衣。

      「白蘭度少爺,你怎麼又……」她不滿地說,不滿歸不滿,還沒達到震驚的程度,也許是因為已經見怪不怪。她轉身回自己房間,從更衣間裡翻出白蘭度以前留在她房間的睡袍,出來為白蘭度披上,半彎下腰為他繫緊腰帶。

      就算是從小照顧他一直到成年,面對他如嬰兒狀態一樣袒呈在空氣裡的白皙軀體,尤其是並非女人所擁有的部位,瑪麗還是會覺得耳根發熱。

      「謝謝你,瑪麗。」雖然如此說,可惜白蘭度毫無悔改之意,「但是有什麼關係。」

      「被人看到您這個樣子總是不妥。」瑪麗教訓道。

      「看得到又摸不到。」白蘭度小聲地嘟噥,把瑪麗拋在一邊自己從旋梯下去,「還沒到起床時間,你自己睡吧。」

      一旦白蘭度.阿基斯這麼發話,就是他真正不想被人打擾了,瑪麗擔憂地目送他走下樓去。無奈地回到房間裡,關上門。

      她坐回化妝臺前,既然白蘭度少爺已經起來,那麼她也不能繼續睡下去了,即使白蘭度叫她繼續休息,不管怎麼說,這畢竟是身為侍者的職責所在。她已經不年輕了,在化妝鏡裡不意外地能夠看到眼角的細紋。

      瑪麗在慢慢接受年華老去的事實。唯一覺得擔憂的是,白蘭度這些年過得並不快樂。他比她年輕,周身的氛圍卻是孤絕的,比她還要滄桑,讓他人不敢靠近。

      幾年前,白蘭度被她從美國帶回來,之後就變成了這樣,像是生活樂趣被剝奪了的食肉動物,白蘭度擁有才華卻悶悶不樂。幼年的白蘭度少爺很活潑,很小就立下了光大家族的志向,他的生活就像管弦樂團的演奏,充滿了七彩的音符。而如今成年了,剩下的卻是黑管的炫銀音調,雖然華貴,可惜單調。

      希望白蘭度少爺與杜羅斯家的葛蘭小姐的結合能夠改變一下他現在的狀態吧。瑪麗期望著。
   
      白蘭度推開暖房的門,這間暖房與主屋相連,鋪設於植物間的地毯保持得一塵不染,他從屋內走到巨大落地玻璃幕牆前的三角鋼琴旁,赤著腳也不覺地面冰冷。

      濕氣和日照對於鋼琴保養可不是良好的伴侶,不過這對於阿基斯的大屋來說,不是考慮範圍中的事。暖房裡的鋼琴不必保養,音色變質就換一臺。多維貢自由行商者每年會從外面購入音質美妙的名器。

      白蘭度翻開琴蓋,玻璃牆外的青白色照明燈光照亮了黑白分明的琴鍵。他扶在琴蓋邊沿,單手慢慢地敲擊琴鍵,一首很容易單手彈奏的曲子,來自一部很久很久以前上映的電影,他在電影院裡意外地碰見了一個剛入學的學生。她穿著校服來看電影,他曾在自己開設的麻醉藥劑選修課上見過她幾次,據說是一心一意想要修習神經外科的學分。
        
      身後的門口被人打開,白蘭度知道進來的是瑪麗,姿勢也懶得換。

      瑪麗把一小盤三文治和一杯熱牛奶放在琴臺上,然後就要悄悄退出去。在沒有事務的時間裡,他們習慣於安靜的相處,與人疏遠的距離讓白蘭度覺得舒服,他可以有足夠的空間來緬懷已經逝去的過去。

      「瑪麗,」白蘭度低頭看著琴鍵,重復地彈奏那支單調的配樂。

      「在。」

      「加洛林那件事查得怎麼樣了?」

      「對不起,現在還沒有眉目。洛杉磯那邊的阻礙太大,我們沒辦法自由行動。」

      「好了,這些難處我都懂。不過你要知道這是一個八人小隊的全滅,我想知道是什麼人在阻礙我們。」

      「是。」瑪麗低頭說。

      「既然已經不得不回來接手家族產業,那麼至少要把它做得盡善盡美,我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

      「真對不起,這是我的無能。」

      「行了,你回去吧。」白蘭度說,頭也不回,不曾看瑪麗一眼。

      瑪麗推門的時候,白蘭度補充了一句:「加洛林的屍體被警方扣留就算了,不要在這事情上浪費太多工夫。等什麼時候找到兇手報復回去也就是了,他家人多給一些安置費。」

      瑪麗退了出去,眼眶有點熱。其實加洛林的屍體完全可以拿得回來,白蘭度少爺卻這麼說。果然是這樣的吧,和那年那件事情有關的人,最後都不會得到白蘭度少爺的原諒,這其中也包括下令的他自己。
   
      她知道白蘭度少爺其實恨著她,不過是基於最後的仁慈而一直沒有挑明,讓她繼續留在身邊。

      然而即便這樣承擔著最在意的人的憎厭,就算歷史重演,她也依然會做出那樣的選擇。白蘭度少爺的翅膀被一個學生束縛住了,那是少爺的障礙。再來一次,她也毫不猶豫地會摧毀。毫不猶豫地會把那個學生的存在告訴家族長,然後讓少爺親手清除他的障礙。

      這麼做對少爺是最好的選擇。瑪麗堅信這一點,和白蘭度一起生活這麼久之後,她把他當作是自己的主人、孩子、朋友、情人,他是她活在這世上最重要的意義。只要是對少爺好的事情,就算被憎恨也無所謂,她會貫徹到底。
   
      *** ***

      李鷺神經質地回頭,沒有發現任何有危險性的生物或器械在她背後。也許是神經過敏來著,她想,然後繼續心不在焉地手打悔過書。在楊的住宅大肆虐殺的事件終於還是動用到了Z的力量。想要媒體和警方妥協其實並不困難,只要破解他們的保密措施、控制他們的網站系統,就能以此威脅驅策他們對某些小小的問題視而不見。

      事情算是完滿解決,再不會有人追問那幾個死者傷口是什麼樣的利器造成,更不會有人懷疑和李鷺有關。可是占用了Z寶貴的時間這一點,楊是打死不會松口讓李鷺無責任解脫的,所以至少五千字的檢討書懲罰計劃就此出爐。

      據說Z是黑客世界裡首屈一指的「漏洞探索者」,經手查找出的程序漏洞不下千條,僅在瑞士的某個黑客網站上出售漏洞信息,每天至少都獲利十幾萬歐元。那個恐怖的黑客用不到半天時間搞定了警方、媒體以及網絡。到現在,依然不能從報刊雜誌、甚至網絡新聞上看到關於那夜事件的隻字片語。

      「李,你走神了。」電腦裡傳出不男不女的電子合成音。

      「嗯嗯,好的我會繼續打的。」李鷺敷衍地說,繼續檢討。

      「李,你今天氣色不錯啊,最近是不是吃了什麼好餐了?」

      「Z!我警告你,不要以為我不發彪就是好欺負的,不準開啟我這邊的攝像頭。」

      「你好兇。」電腦屏幕上冒出一個對話框,框子裡出現一個黃色小人對手指的委屈表情。

      「把我電腦的控制權放開!」

      「知道了……」

      過了一會,Z的電子合成音又很不甘心地響起來:「最近老是上演網絡攻防戰,滿眼滿腦子的符號數字,無聊死了,還是和人打交道比較有意思。」

      「嗯。」黑客宅的無聊發言,李鷺當作沒聽到。

      「前一陣子,墨西哥警方在邊境查到了一個無人倉庫,居然在裡面看到了滿庫房的現金!我的朋友說這應該是世界上首次同時看見這麼多現金被堆在一起,真的是塞滿了一個大庫房。」

      「嗯。」黑客宅的新聞八卦,李鷺當作沒聽到。

      「據推斷應該是屬於多維貢的。聽說白蘭度準備和杜羅斯家的繼承人結婚,你有什麼感想沒?現在趕去搶親還來得及,說不定你能當上世界上最富有的新娘!」電子音越說越興奮,似乎看到了美好的明天。

      啪嚓一聲,鼠標壞了--被李鷺捏壞的。

      「真不好意思,」她對攝像頭含情脈脈地微笑,「我失態了。」

      黃色小人圖標變成了縮在牆角邊發抖邊種蘑菇。

      李鷺還在無限放射「溫情」微笑。

      電腦屏幕劈裡啪啦地迅速出現一行字--檢討不用寫了,你我帳目一筆勾銷。

      之後,不論是電子合成音還是對話窗口全部都消失不見--知道大事不妙的Z完全放開了電腦的控制權。

      李鷺面目陰沉地瞪視屏幕很久,起身把電源線拔了,眼不見為淨。她抬頭去看時鐘,嘆了一口氣。飼主同志兩天沒來報到了,好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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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03:40 |只看該作者
12【身在曹營心在漢】
   
      在美國西南部,沿著太平洋海岸就是鋪開長長一條的加利福尼亞州。這裡沿海,卻因為瀕臨沙漠地帶而空氣乾燥,降雨集中在冬季。往東北方向,隔著內華達州和亞力桑那州的內陸地區,就是全美平均海拔高也最為乾燥的猶他州。

      猶他州地表以風蝕地貌為主,尤其是如今已經被國家公園所保護起來的幾片砂岩區,沒人相信在這樣惡劣的自然環境中曾經有人生活居住。然而就在卡皮特爾國家砂岩公園附近,有心人購買了一大塊荒蕪的沙地,建築起一個營運危險行業的小型城鎮。

      奇斯.威廉姆斯目前所處就正在猶他州,位置在無名鎮的一組古舊建築群中,黃褐色的外牆塗層和乾燥的氣候十分相稱。他身穿城市迷彩,全副武裝,正蹲在一面掩護牆體後面,用馬克筆在自己手臂上迅速地劃了一個叉。

      建築物的結構並不復雜,是個易攻難躲的地形。面對手法老到的十人小隊,奇斯精神高度集中,因為只要稍微一個差池,被幹掉的就會是自己。

      西南邊傳來輕微的磨擦聲,他對這種軍用鞋底摩擦地面的聲音特別敏感,低頭看自己手裡,除了一把軍用匕首,唯一配備的遠程武器就只有警用手槍--這玩意除了射程短,也沒有其他好處了。

      目光微偏,看到地上躺著剛被他幹掉的敵人,他頭戴套頭帽,從帽洞裡露出的大張的嘴巴和死不瞑目一般的眼睛,看上去比恐怖分子還要恐怖分子,手裡尚拿著一子未發的突擊步槍。

      中國有句古話叫做--物盡其用,自給自足。

      奇斯肯定地執行了這一點,他將手槍插回腿套,奪下敵人手裡的武器,完全沒有任何羞恥感地在死者旁邊發出慶幸之語:「幸虧不是只能單發的渣槍!」

      死在他腳下的那位連上路都要被人劫掠一番,可謂可憐。

      腳步聲從三個方向在向奇斯逼近,可見對方小組的領導者是個很有經驗的獵人,能夠在短時間裡判斷出獵物的行蹤。

      奇斯貓腰從狹窄的牆間夾縫急行,地下停車場的入口就在不到三十米的距離內,下面到處都是立柱,比起地上是個容易躲藏的地方……   
   
      三十秒後,第一撥三人小組在地下停車場入口出現,他們完美地貫徹了互相支援的緊密隊形。緊接著第二撥與他們會合,兩組人馬輪動向停車場地底進發。

      這些人具有豐富的實戰經驗,六人配合起來就能看盡車庫裡所有立柱後面是否有人。然而奇斯早就預想到這一點,他根本沒有躲在隨處可見的立柱後,而是坐在車庫消防簾頂端上。這金屬折疊簾具有很好的固定性,一旦火災發生,就迅速落下阻隔焰頭,是適合蔽身的好地方。躲在防火簾上其實是個賭運氣的做法,一旦敵方中有善於單兵作戰的,便會提早提防來自頭頂的威脅。

      奇斯閉著眼睛默數敵方的腳步,腦子裡形成出一個敵軍力量分布圖。

      十米、九米、八米……
   
      最接近他的人只有五米的距離了。
   
      就在這時候,車庫一個角落裡發出一聲槍響。聲音在地下轟鳴,空氣都在振動。這出乎意料的變故引起了敵人的注意,他們迅速向那邊包抄過去。

      他們上當了,恰好還從奇斯的腳下經過。

      奇斯躲在防火簾的死角裡,手裡的突擊步槍早已調到連擊的檔位,輕而易舉地將那六個人全殲。

      他在手臂上連劃了六個叉--還剩三個。

      跳下來的時候,腳邊恰好是一個年輕人。那個人是被子彈從天靈蓋擊中的,紅色漿液濺得黑色套頭帽黏糊糊一片。套頭帽的眼洞部位,可以看到他瞪大了棕褐色的眼睛,兀自不甘心地望著車庫天花板。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吧。

      年輕的死者耳裡窩著的耳機傳出吧茲吧茲的電流聲,大概是這邊的喧鬧從步話機裡傳到了外面最後三人的耳裡,有人在進行呼叫。奇斯被他身上的作戰背心所吸引,很快從零零總總的口袋形狀判斷出裡面的藏品。

      六個人分工合作很有默契,兩個用近戰手槍,兩個是突擊步槍,還有兩個是手動霰彈槍。武器裝備還真是讓人妒忌,要不是因為車庫地貌環境復雜,恐怕他們剛才就動用到霰彈槍了。應該是因為擔心霰彈槍專用彈藥會被立柱反彈回來吧,真可憐,要不然他們也不會這麼慘。

      --很好,不論是步話機也好,霰彈槍也好,繼續貫徹「物盡其用、自給自足」原則!

      奇斯眼睛咕溜溜轉了兩下,一個好主意新鮮出爐,戰利品有了最好的用途,外面餘下那三人也有著落了。
   
      *** ***

      車庫外,靠近大樓垃圾回收箱的地方,三個身著城市迷彩的人蹲守著。他們已經確認到同伴的全滅事實。在右臂綁束了黃色絲帶的是小隊行動的負責人,他迅速判斷出形勢的嚴峻。僅憑人數優勢是無法幹掉對方的。

      如今最好的戰術就是先行退避,在一地埋伏,等待對方出現。

      然而--他抬頭四顧,大樓裡房屋門口緊閉,每層樓的走廊都是空空如也,一目了然。除了地下車庫,再也沒有條件良好的藏身地。他正要指揮最後兩人做戰術防禦撤退時,車庫裡突然發出一聲沉悶於普通槍支的槍響。

      催淚彈!

      隊長立刻拉下防毒面罩,其他兩人見他如此舉動也當即效仿。

      一枚彈藥筒正好打在他們腳邊的地上,催淚瓦斯幾乎是以爆發的速度從裡面洩漏出來,空氣中很快便布滿了白色的煙霧--這是集催淚與煙霧為一體的彈藥。

      三人小組行動其實已經夠迅速了,在煙霧將他們視線包圍之前就從後方撤離。然而當他們退到大樓轉角的時候,隊長發現敵人依舊沒有什麼動靜。煙霧那邊沒有槍響、也沒有人從煙霧中衝出來。

      難道對方只是為了逃脫才使用催淚瓦斯的嗎?這不符合常理,一旦他們重新組織起隊形,對方剛剛使他們措手不及而建立的優勢便立即過期作廢。

      還是十個人時能通過壓縮包圍圈來確定敵人位置,而現在,出乎意料的局面使得隊長不得不考慮如何尋找到敵人的位置。

      不管怎麼說,對方是個比老鼠還會打地洞的家伙。
   
      這只是以光瞬交睫為計時單位的思考,隊長尚沒得出結論,腦內突然一空,身體前撲倒地--一發子彈正中他的後腦。

      奇斯從那三人小組的背後襲擊了他們。他的速度太快,以至於敵人對於背部的保護放到了較為松懈的狀態。他們不會相信奇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從車庫裡出來,又從建築物的另一個方向繞到他們背後。

      其餘兩人尚想反擊,奇斯左手匕首抵著一人的喉嚨,右手手槍抵著另一人的胸膛。

      「還要繼續嗎?」奇斯問。

      沒人回答。

      「再繼續你們就死了。」奇斯繼續說。
   
      「啊啊啊!」被匕首頂著的人大叫著扯下了套頭帽,那是個比奇斯還要大一些的匈牙利人。他用手指夾住奇斯的刀刃,把危險推離自己的咽喉:「我肯定是不會和你繼續的,你這刀子又不會發射油漆彈,繼續下去難道還真要割斷我喉嚨啊!」

      被警用手槍指著的人也放棄地坐到了地上,他把霰彈槍放到腿旁靠著,從作戰背心胸囊裡掏出一杯咖啡,頭套也不脫了,十分鬱悶地拉開拉環痛飲。

      地上已經「死」了的人紛紛爬起來,走到奇斯旁邊。

      隊長說:「你真狠,至近距離也敢打我後腦,雖然是油漆彈,但真被你打傻了怎麼辦?我回家還要和孩子一起制作親子聖誕蛋糕的。」隊長是隸屬於阿拉斯加分部的,年訓的時間安排與洛杉磯分部差別很大。

      「聖誕啊……我也想回去過聖誕……」奇斯失落地說,臉上完全不見了剛才信心滿滿的樣子。
   
      建築群裡高立的廣播喇叭這時候響了,裡面傳出史克爾哼哼的咳嗽聲,他現在正在大樓頂上的監控室裡,身邊有很嘈雜的喧嘩,應該是站滿了觀戰的人。史克爾連聲喝斥那邊的人安靜,然後才對剛剛進行完區域巷戰演習的奇斯說:「a1528號,大家對你的表現很不滿意。」

      奇斯不明所以地看回去。

      「你一臉傻樣地看喇叭幹什麼,看攝像頭!」

      「哦。」奇斯聽話地轉向橫杆上被防彈玻璃保護的攝像鏡頭。

      「『我們要看中國功夫,中國功夫!不許這麼敷衍了事!』--這是群眾向我反映的意見,以上。」

      「……」奇斯無語。

      「他們以為這是在拍好萊塢大片嗎?」隊長問。

      奇斯老實地回答:「我不知道。」

      被奇斯從頭頂正中擊中的隊員問他:「奇斯,剛才在地下停車場裡那聲槍響是什麼回事?」

      「那個啊,是一個爆竹,定時器是一根香煙。」奇斯說著就從腿囊上取出他備用的道具。

      「這個……這不是唐人街過節日的時候用的那種東西嗎?紅紅的用紙皮包的。」

      「是啊。這個牌子的質量很好,會發出強烈的響聲,尤其在空曠的空間,發音和回音效果和短槍一樣。」

      「太,太奸詐了!」

      奇斯得意地呵呵樂,避過對方不甘心的攻擊,把爆竹和香煙盒放回原位。
   
      喇叭裡又傳出史克爾的聲音:「奇斯,艾瑞要你再來一次,這次是兩個十人隊。」

      「不要。」奇斯一臉鬱悶。

      喇叭那邊喧鬧了一會,緊接著換了一個人。聽聲音是負責紐約分部的合伙人之一,善於遠程狙擊的艾瑞先生。他說:「你還記得史密斯先生嗎,上次指明要你從洛杉磯跑到華盛頓擔當近身護衛的那個,我們紐約分部的小伙子都很不服氣呢。奇斯乖啊,給他們看看什麼叫做老鳥的實力!」

      「不要,我要告你們讓我超時勞動。」

      「他超時勞動了嗎?」艾瑞問,聲音從喇叭裡傳出,讓大家都聽得見。

      史克爾乾咳一聲,小聲地說:「我們分部早到兩天,都是按照常規集訓內容在操作。」

      什麼是常規集訓內容,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按照海軍陸戰隊的訓練標準,比如每天早晨五十公里的負重跑、大太陽底下長達兩小時的射擊訓練、游泳館裡反復來回兩公里的負重泳……之類的。

      兩人旁邊出現了某些不堪回憶的痛苦之聲。

      艾瑞只好利誘:「這樣吧,奇斯,你只要跟他們幹上這麼一場,我做主扛著,讓你早點回去過聖誕,怎麼樣?」

      奇斯聽得眼睛一亮!

      他毫不猶豫地點頭說:「一言為定!」
   
      監控器前的史克爾仰天長嘆,艾瑞便問他:「你嘆什麼氣。」

      「我好不容易拉他來打擊一下菜鳥們的自信心,這樣就被你攪局給放回去了啊。」

      「根據我敏銳的觀察力,我覺得他即使留下來也不一定能專心於工作。」艾瑞說。

      「沒關係的,他就算不專心,也不至於會被打死。」

      艾瑞敏銳地關掉了室外喇叭的訊號,他把監控室裡的旁觀者全部清空,轉回頭來才對史克爾說:「問題不是他會不會被打死,而是他會不會因為心不在焉而假戲真做,要是被他玩殘了幾個就麻煩大了。」

      麻煩的確很大,而且不乏出現這種情況的可能性。

      史克爾最終理智地讓步:「我同意你的意見,聖誕節讓他回去過。」
   
      「不過他怎麼會這樣,剛才話題一轉到聖誕節,奇斯整個臉都變了。他以前並不是那種特別在意宗教節日的人啊。」

      「女人是魔鬼啊,女人是魔鬼。」史克爾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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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03:53 |只看該作者
13【我要他,給我麻醉槍】
   
      多維貢西南.大屋。

      白蘭度身著一套暗金色的裘邊睡袍,坐在暖房的籐椅上,一手拿著他的紅茶,在看當天的報紙。

      前一段時間,家族名下的一個倉庫被墨西哥警方查抄,裡面達十億的美元現鈔被收繳殆盡。雖然不至於對家族金庫造成很大威脅,但是從中暴露出的管理漏洞不容忽視。

      他用了整整一個月來尋找足以擔任現金周轉之職的人選,順便搬遷了幾個現金存放地,安排了今年的洗錢策劃,今天才剛能清閑下來。

      冬日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照進暖房,讓皮膚恰能感受到柔軟與溫暖。白蘭度心滿意足,很多年前,他還小的時候,最大的夢想就是能擁有一間自己的暖房,能夠天天在裡面曬太陽;然後養一條大狗,讓它臥在腳邊;有一個人,能夠躺在他身邊。

      門鈴響起,打斷了他的閱讀。白蘭度將報紙放在茶盤的旁邊,在操作板上確認了進入許可,進來的是瑪麗,她將一份寫得沒頭沒尾打印稿箋交給白蘭度。

      「這是什麼?」他問。

      「少爺還記得前一陣子有人在網絡上銷售新型致幻劑制作方法的嗎?」

      「記得,他們也寄了樣品給我們不是嗎?測試結果出來了嗎?」

      「是真貨,分子式與傳統致幻劑都不一樣。他們確實找到了開啟大門的另一條道路。」

      白蘭度放下翹著的腿,他神情變得凝重。

      「您拿的這個是他們在網絡上發布的交易信息,他們準備在拉斯維加斯進行現場交易合成路徑。」

      「現場交易?他們是研究多了自己也中毒了嗎?」白蘭度很是驚訝,再也沒有比現場交易更不安全的做法了。

      「據說是害怕有據可查,所以要求現金交易。」

      「什麼時候進行?」

      「今晚二十三時。」

      「急性子是個很不優雅的習慣。」白蘭度低頭沉吟片刻後問,「他們要求多少錢?」

      「底線是四億,美元。」

      「……那是什麼概念?」

      「需要一輛運鈔車,少爺,對方要求連車一起開走。」

      白蘭度不在意地笑笑:「真是什麼規矩都不知道的小兔崽子,你先叫拉斯維加斯那邊準備一輛運鈔車吧,外觀不要太招搖的。」說完,他就已經進入了把整件事情都處理妥當的悠閑模式,也不再交待什麼,拿起報紙繼續閱讀。

      瑪麗領了命卻不急著走,她有些疑惑地問,「可是少爺,您還沒有說安排誰負責這件事呢。」

      白蘭度視線都沒有離開報紙:「我負責,快去準備。」

      「少爺,能問一下,這是為什麼嗎?那麼突然地……您不是不願意再踏足美國國土了嗎。」

      「只是突然想參加一次聖誕的彌撒而已,別多想。」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元老那裡不是已經存好我的遺囑了嗎。就算我個人有意外也不至於影響到什麼。別在這裡磨蹭時間,今晚23點的交易可不好錯過。」白蘭度也放下報紙站起身,「我先回去換衣服,你就在這裡繼續可是吧。你不去準備那就我自己來,今晚你也不用跟著去了。」

      「這怎麼可以,我不能離開您的身邊。」

      白蘭度在通往餐廳的走廊裡停下腳步,他半轉身,從門口探了肩膀以上出來,做了個鬼臉:「那還不趕緊?別想太多了,容易老得快。再怎麼說,大屋裡也就只有你讓我最為信任了。」

      瑪麗站在那裡很久,幾乎忘記要趕快辦理少爺吩咐的事情。心潮一直澎湃,為白蘭度臨走時說的話。

      「不管您是不是恨著我,甚至這種擾亂人心的話語也是您對我的懲罰,我都不會背叛您的。」瑪麗在心中落下了誓言。
   
      *** ***

      這裡是拉斯維加斯一家很有特色的演藝餐吧。深棕色的木質結構和暗紅色的布簾組成了餐館的基色。中間有一個高立的小型舞臺,四面環繞了幾重小巧的圓木餐桌。

      李鷺坐在靠牆的一角,燈光照不到這個位置。她穿著黑色的夾克外套,露出了襯衣深紅色的領角。為了手術方便而常常盤在後腦的頭髮放了下來,略有彎曲地落在肩上背上。

      飼主遲遲沒有出現,她已有幾日沒有吃到合口的飯菜,如今瞪著眼前的黑椒小牛排,感到十分憤懣。說不定在她不在的這段時間裡,奇斯已經到她的診所去找她,畢竟那個人承諾過要教會她如何做一份好吃的爆炒豬雜。

      她只想早點完工,回到她的診所。

      就在十個小時前,Z截獲了來自美國西北部某私人研究所的電郵。內容是他們用化學反應的方法制作出一種新型迷幻藥,要高價出售合成路徑,將與買家在這個餐吧的包廂裡進行交易。

      傳統的致幻藥大都要從罌粟或大麻之類的植物裡提取出基礎物質,對人類神經系統起作用的也正是這些植物裡包含的生物鹼。這大大限制了毒品業的發展,只要控制了罌粟的種植面積,就能夠把緊毒品業的脈門。所以有心人都在尋找如何僅靠化學反應就可獲取致幻藥的方法。一旦打破這個技術瓶頸,毒品銷售將會以幾何倍數發展開去。

      這種事情就有先例,譬如說冰毒,這種完全脫離了罌粟和大麻的致幻藥劑主要以哮喘藥麻黃素為原材料,短短幾年時間內冰毒就在全世界開枝散葉,任何一個地區都可以通過化學反應的方式得到冰毒晶體。要是再來一例,就真的是天下大亂。

      Z只在面版上留下一句話:「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楊做了閱後補充說明:「再也沒有比死者更能保密的人類了。」

      所以現在,埃里斯受命趕往研究所所在地,銷毀所有的實驗數據。而楊這邊,則來到拉斯維加斯,負責清除所有與事者。

      「李鷺,不要用殺人的氣勢來對待食物,食物是無辜的。」微型無線通訊器裡傳出布拉德的聲音。李鷺把小牛排推到一邊,舉起薄荷酒喝了一小口,不予置評。

      布拉德藏身在屋頂,現在是任務的準備階段,他在對射擊角度做最後的調試。作為一名絕對合格的狙擊手,布拉德一旦身處藏身位置就會將自己當作一塊石頭。現在居然還和李鷺說話,根本原因是她今晚的態度有些奇怪。

      夜晚23點,餐臺裡的客人寥寥無幾,舞臺上有一名小丑在表演蹩腳的逗樂小魔術。李鷺確定了確實無人注意到她的位置,才低聲回答:「布拉德,請你有一點職業道德,安靜待著別說話。」

      布拉德盡職盡責地沒有回答。

      身處露天咖啡廳的楊插入了他們的私聊,他說:「你還不知道吧,李鷺最近找了一個不錯的飼主。可惜沒來兩天就消失不見了。」

      「飼主?」這對布拉德而言,是一個絕對震撼的消息,以至於又一次地發出了不職業的聲響。

      「淺金色的頭髮,好像午後的陽光;碧綠色的眼睛,比祖母綠還要惹人憐愛;而且職業還和你很對口,你一定很感興趣的!」

      不用知道他的職業,單憑他成為了『飼主』這一點就已經讓我產生了莫大的興趣。布拉德這麼想,然後難得地加入了八卦話題:「請繼續說!」

      李鷺陰冷地說:「你敢繼續說下去,我下次去你新家找些人來『肝腦塗地』。」

      這話是用中文說的,十分血腥。前次李鷺在他家裡遇襲,直接就大開殺戒,還弄得像是變態電鋸手殺人現場,楊差點沒有抓狂到死。

      楊不說話了,布拉德說:「請不要用民族語言交流,我聽不懂。」

      「布拉德,我是有苦衷的。我就怕自己什麼時候挨了彈頭不得不去找李幫忙--到時候她要是故意在我肚子裡縫進一兩塊紗布那都是比較好受的。」

      事關自己生死,布拉德也不能不小心謹慎:「難道還有比這更殘忍的嗎?」

      「我怕她把傑士邦安全套也縫兩個進去。」

      「謝謝你提供的好主意,我會寫進日記裡確實記錄下來的。」

      「啊嗷!」楊的心情很懊悔。

      「還有一件事,我什麼時候授權給你監控我的住宅的。」

      「我沒有。」

      「嗯哼,你沒有?」李鷺怪聲怪氣地冷笑一聲,緊接著學了楊八卦十足的語調重復道:「『你還不知道吧』--你的消息很靈通嘛;以及,『李鷺最近找了一個不錯的飼主』--我什麼時候說他是飼主的?以及,『可惜沒來兩天就消失不見了』--他沒來你很失望?關你什麼事!」

      ……楊,兄弟在精神上勉勵你,你自個兒消受去吧。布拉德心想。

      楊突然安靜下來,片刻之後說:「對方的車輛已經進入路口。進入準備狀態。」

      李鷺抬手飲了一口酒,剛才的談話裡,她一直維持著不動如山的陰冷臉色,服務生對她也退避三舍。

      「了解。」她說。

      布拉德也簡短地嗯了一聲。

      沒過多久,從棕褐色的玻璃門走進六個參差不齊的人。他們都戴著墨鏡或有色眼鏡,可能還簡單地化了裝,在侍者的引領下走入一個包廂。

      「買方先進去了。」楊說,「兩輛車,還有兩個司機在車上。」

      「留在車上做什麼,等死?」李鷺說。

      楊苦笑地回答:「你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啊。」

      隔了幾分鐘,李鷺和布拉德終於等來他們需要的消息,楊說:「賣方的車子剛過路口……他們停下來了……只進去三個人,還有兩個留在車上--一共來了五個人。唔,他們居然玩超載!」

      李鷺說:「看來我們必須分頭行動了,外面兩個你負責。」他們的目標僅僅是賣方,要在賣方與買家接觸之前全殲。一旦雙方有了實質性的接觸,就很有可能會把配方洩漏出去。

      「好,他們一進入餐廳就行動。不要擔心會留下影像資料,Z聯網在做後方支援。」

      李鷺皺眉去看牆角幾個監控器,雖然運作燈都亮著,但就是死死固定著方向傻照洗手間門口。只要不鬧到那邊就不用擔心留下證據。讓那隻互聯網狂熱者摻和進來就好玩了,凡是有資料記錄在案的、登記上網的人,在Z面前都如同裸體--只要確定了目標人物,她就能把祖宗三代都查得一清二楚。

      「別走神,他們進來了。」布拉德說。

      三個看上去只有三十出頭的青年走了進來。他們渾身緊張,但顯然只是緊張於即將開始的交易,他們甚至不會察看一下監控器的位置或是多找幾條可供逃離的路線。讓人一看就知道是黑暗世界裡的菜鳥。他們渾身都是破綻,看來是首次踏入這個禁忌的區域,根本不知道他們涉足的生意究竟有多麼黑暗。

      從入口處要到包廂區,最短的路徑需要經過李鷺所在餐桌的附近。布拉德從瞄準鏡裡看得很真切,十字準星一直瞄著當先一人的腦袋。當那三個人來到距李鷺僅一桌之隔的時刻,他扣下了扳機。

      李鷺同一時間對楊說:「行動開始。」
   
      布拉德很小的時候就被師長以優秀殺手的標準進行培養。他身上所有的習慣都是與這個職業掛鉤,包括每瞄準一個目標必擊發兩顆子彈。師長說,要確切致人於死地,普通一發是不足夠的。

      連續兩下正中當先那人的腦門。因為使用了穿透力弱的炸裂彈,並未把他射成對穿,而是直接在腦殼裡爆破,一顆腦袋炸得像碎掉的西瓜,形成了無比血腥的震懾效果。跟在後方的兩個研究所成員木訥在原地,他們是吃和平飯長大的,完全忘記了該立即尋找掩體躲避。半秒的呆怔足以讓布拉德再幹掉一個。

      直至此時,餐館裡其他客人才反應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們震驚地尖叫著衝出餐館。在這段時間內,身處外面的楊必須要完成對車內兩人的擊殺,否則他們很容易就驅車逃離。就算是棄車逃跑也是相當棘手的局面。

      不過不論內場還是外場,都不在李鷺的考慮範圍之內。

      眼下,餐館內最後一個人回過神來,他轉身踉蹌著逃跑。在包廂間內的買方聽到了響動,開門出來。這些家伙混慣了黑道,臨機應變能力不是那幾個小兔子般的賣方可比,當即壓低了下盤,抽出了隨身的遠距離射擊武器。

      「我阻殺,你補漏。」布拉德說。

      李鷺不用他吩咐,早已從腿套抽出兩枚手術刀向那研究人員射出,精準地從眼窩中扎進去。

      「指紋!」布拉德提醒她。

      「塗了指紋阻隔劑,自制的,很好用,下次給你一瓶。」李鷺一邊說,一邊不厚道地算計大概可以從他那裡訛到多少軍火。

      「放屁,」布拉德說,「你這個不厚道的家伙,不就是指甲油嗎,我家多的是。」這家伙遠程攻擊時是超冷靜的,但偶爾近距離遭遇戰時,則是一熱血沸騰的流氓。
   
      楊突然在外面呼叫支援,小心謹慎地附了一句:「有第三方出現。」他根本沒想到居然還會有第三方的出現,他們大概也是被新型毒品吸引過來的其他人。倉促迎擊中,居然就讓在外場等候的兩名研究人員給跑掉了。

      楊的喜好可不是使用武力。他本來應該坐在餐廳裡,用82年的干邑配澳大利亞產的小牛肉,優雅地向美麗的女士不著形跡地打探情報--這才是他的工作。可是眼下,他不得不拿起不文雅的射擊器械,和一群程咬金作鬥爭。

      他變打邊退,子彈終於用完了……該輪到這家伙派用場了,楊從口袋裡掏出一卷細絲。
   
      和他糾纏的是白蘭度的人。賣方同時約了兩個大買家,看誰出的價款高就給誰。

      白蘭度坐在咖啡廳內室觀看外面意想不到的戰鬥。傭兵團圍坐在他身邊,還支起了防彈盾,預防流彈突然射入。

      「那個男人不錯,我很喜歡。」他說,對於不斷損失的雇傭兵隊伍並不十分在意。

      身旁的隨侍低頭詢問:「是否要留活口捉回去?」

      「唔,」白蘭度掐著下巴,把手肘支在咖啡桌上想了一會兒,看見那個不明身份的武裝分子突然揚手把射擊武器甩在路邊,而後離他不遠的一個敵人就渾身無法自主地被拖向他身前,幾乎沒有掙扎之力。

      「那是什麼?」他驚嘆地問,伸長脖子去看。

      「……」隨侍也不能給出確切答案,那個男人已經變成了楊擋子彈的沙袋。

      那個在路邊車輛躲躲閃閃的武裝分子是一個體型並不很健壯的東方人,看他的長相,更多會與酒店侍者聯繫在一起,至少不會認為這樣的人也能參加街頭砍殺。

      白蘭度說:「我要他,準備麻醉彈。」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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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04:04 |只看該作者
14【為了殺你而活】
   
      李鷺雙手按在臺面上,越過兩重餐臺,緊隨奔逃的人出去。從吧門通過,經過一條不長的走廊,計程車專用道就近在眼前。剛能看見外面的路燈照明,李鷺就發現有一輛四輪越野從左邊開來,她問:「坐的什麼車。」

      「迷彩外觀的越野。」步話機那邊回答。

      「居然還敢開向餐館門口。」

      布拉德說:「你盡快,裡面已經注意到我藏身的位置了。」

      為了配合餐館的氣氛,李鷺穿了休閑款的西裝一步裙和高跟鞋。那輛車以逃命的速度向這邊開來,她跨上過車道,半屈起身體做了個準備姿勢。眼見越野車眨眼間就要撞上她,周邊騷亂的路人甲們尖叫起來,駕駛座裡那個滿臉驚愕的男人也顯得格外清晰。他沒有思考的餘地,依然加踩下油門。

      李鷺雙手各夾一枚尖刀。在即將與越野車撞上的眨眼之間,她一腳跨上越野車的前蓋,用力之巨,讓金屬鞋跟在前蓋上留下一個凹槽。

      車內的兩人只覺得車窗前突然變得陰暗,汽車大燈和前方路燈的光亮都被陰影所遮蓋,他們還沒有餘裕驚訝,緊接著就是兩枚銳器穿透了玻璃,子彈般射進了他們的心臟部位。車窗上留下了左右兩個拇指大的洞孔,周圍有細如蛛絲的放射斑紋。
   
      李鷺躍上了車頂,抽出小型C4爆破彈卡簧順手丟入駕駛室內。她沒有停留地落在車後的水泥路面上。一系列動作轉瞬之間就完成了,路人們還在捂著眼睛不敢看人被車撞的慘劇,可是本該血濺當場的人還是站在原地,汽車卻筆直地穿了過去,撞上了路邊裝飾用的聖誕樹。

      高大的樅木歪斜地倒塌在相鄰的雨篷上,三秒之後,越野車從內部爆炸了,衝擊波將樅樹上的彩燈吹得七零八落。火光映亮了半邊天空,鈉光路燈黯然失色。

      「任務完成,撤退吧。」李鷺對其餘兩人說。
   
      楊則苦笑地說:「布拉德負責去開車,我這邊人不少,暫時走不開。」

      布拉德立即卷鋪蓋走人,讓他拿狙擊步槍和敵人近戰周旋真是件難受的事。

      「人手不足真是要命。」李鷺說。

      警車的鳴笛聲已經聽得到,前方百米處的賭場也有保衛人員在探頭探腦。形勢已經不容拖拉,恰好一輛逃避混亂的路人甲專用駕車從附近經過,李鷺一步跨上車前蓋,握緊拳頭將擋風玻璃擊碎,翻手現出銳利的手術刀,緊逼司機的喉嚨。

      車主二話沒說,十分配合地停車。

      「馬上下車。」

      「好好,別殺我。」車主被李鷺窮兇惡極的表情嚇住,開了車門雙手高舉過頭鼠躥出去。

      發動機沒關,李鷺掉轉方向準備接應,口裡還對步話機說:「楊,我馬上就到。」

      哪知道楊那邊卻突然十分焦急地說:「李,你停住,布拉德來支援!」

      布拉德也說:「我已經到了停車場,李鷺留在那裡等我們或者自己先走。」

      李鷺雙手扣緊了方向盤,心裡起了疑惑。該不會是兩個人都被敵人制住了,所以才叫她一個人逃吧。經過這麼一陣,附近再也沒有閑人膽敢逗留,路面的乾淨空曠讓她得以加大油門趕過去。

      在拉斯維加斯居然也能搞出紐約黑幫式的街頭巷戰,真是有夠誇張。一輛小卡堵截住李鷺車行的方向。兩個彪形大漢以車身為掩體進行全線攻擊。李鷺如今的座駕與楊那部誇張的全防禦型黑色賓利不一樣,畢竟只是從路人甲手裡摳過來的物件,連防彈玻璃都不可能具備。面對幾個黑漆漆的槍管洞口,李鷺別無選擇,只能棄車出來。

      跳離駕駛座不到兩秒的時間,那部鮮亮奶油黃的小車就變成了蜂窩煤般的廢棄物。李鷺無語地發現防守路口的兩人是那麼的誇張奢侈,居然連機槍都帶過來了。機槍是個什麼概念,機槍就是以每分鐘700+子彈進行連發的變態武器。
   
      兩個彪形大漢眼見李鷺從車子裡出來,機槍口也跟著掃射過去。可是槍口移動的角度短時間內根本跟不上李鷺的加速度,幾乎是泥鰍一樣的滑行速度,李鷺側身倒下,快速的衝勢讓她毫無阻礙地滑進了小卡底盤。

      兩個彪形大漢眼睜睜地看著目標從機槍準星裡消失,他們面面相覷,第一次見到這種速度的人類--是人類,不是泥鰍、異形或其他。

      「怎麼辦?」其中一個問。

      「發,發什麼呆,調換槍口方向!」另一個在短暫的發愣後把機槍轉了180度,準星重新對準李鷺,她已經從小卡另一個方向滑出,加速向前方三十米處的戰場奔去。

      然而小卡底盤突然輕微的震動了一下,緊接著從底部開始,一團洶湧的火光將整輛車炸毀,他們直至臨死一刻才想起《多維貢傭兵乘車守則》第三百一十八條之規定:『發現有人從汽車底盤經過,一定遠離該輛車,直至確定油箱附近沒有被安裝上定時或遙控炸彈。』
   
      楊龜縮於花帶一角,那邊處於燈光昏暗地區,李鷺隱約看見他懷裡抱著一個倒霉男人,那男人身上穿著防彈背心,成了他擋子彈的沙包。不時有子彈飛向楊暴露在外的部位,可是都被他及時以肉盾同志作了阻擋。想要接近他的人則被絲線絞斷了脖子。看不到布拉德在哪裡。

      李鷺從口袋裡取出最後四枚小型炸彈。每個雖然只有打火機大小,威力卻不是開玩笑的。楊能支撐這麼久的時間,大概是因為對方想要留下活口。她甩手將一枚炸彈射至路邊停的一輛汽車底盤,恰好插入輸油管和軸承的夾縫之間,幾個人正在車後不斷發冷槍,發現不明物體被甩入底盤。他們的反應極其敏銳,當即四散逃開。他們逃是逃了,可是炸彈引爆炸出的鐵皮碎片卻將附近的人打得七零八落。

      李鷺顧不得招呼楊,只叫他快走。

      楊把肉盾丟掉,那可憐的男人被接連的子彈搞得苦不堪言,即使礙著防彈衣的關係射不穿人,那衝擊力可不是容人小覷的,據說每挨一次槍子就相當於被小車撞了一次,肉盾先生大約是斷了幾根肋骨。

      他從地上撿起兩把手槍左右亂射掩護撤退,急切地想要把李鷺帶離這個地方。

      「我救了你一次噢,回去免我一個月酒錢。」李鷺說。

      「酒錢另外再說,先走要緊。」

      「小氣!」李鷺做了個鬼臉。

      布拉德適時插入道:「你們都到賭場這邊過來彙合,有卡車和一輛小車的殘骸堵在路中,我開不過去。」

      敵方這時候一陣騷動,他們已經重整好隊形。

      「我斷後,你先走。」李鷺說。

      「你先走!」楊堅稱。

      李鷺囧然,這可不是能夠你推我讓的場合,她一把將他推開,自己返身衝殺回去,對步話機說:「這裡不是大腦發達的家伙應該混的地方。我比你速度快,更容易脫身。」

      留下來也只能成為累贅,楊只得借助街角的樹木掩護,躲避著背後不時飛來的流彈去與布拉德彙合。和李鷺所說的一樣,她具有足以安全脫身的速度。雖然還是會有些擔心和不忍,楊和布拉德本來都以為不會有什麼事。可是通訊器裡突然傳來Z的電子音。

      「李,遠離咖啡館!……不行,你別過去……」

      楊和布拉德一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Z做出這樣的交待。

      Z沒了聲音,李鷺也沒了聲音。
   
      三十米開外的距離,槍擊聲已經停止下來。警車的聲音越來越近了。Z似乎整頓了一下思緒,她說:「你們先走。」

      布拉德聽話地掛檔開車,楊問:「李鷺呢?」

      「回來再說。」

      「李鷺呢?」

      「無可奉告。」

      「……你騙人。這個街道的監控器都被你控制了,不可能看不到發生了什麼。」

      「你們回來,在那裡只會礙事,我會負責把她帶出來。」Z最後說道。
   
      *** ***

      白蘭度站在咖啡館的門口,身邊有很多人為他支起了防彈盾。這其實並不安全,敵人剛才連C4彈都使用了,防彈盾對子彈有效,卻不能擋過爆炸的衝擊波。

      只是白蘭度既然不在乎安全問題,也輪不到這群傭兵把他捆綁架離戰場。雇傭兵的負責人只是覺得這個主顧比較難照顧,如果他能乖乖配合他們的工作,那就基本上什麼事情也不會發生。不過既然是拿錢辦事,也就只好處處由著老板的任性來行事。

      剛才那使用鋼絲的年輕男人的離開讓白蘭度覺得無趣,現在換來的只有一個身著西裙的女人蹲在花帶後發冷槍。沒什麼特別的,從頭到尾就是借掩護和槍械不與人接近。

      他說:「隨便幹掉吧,讓二組把警察攔一下,炸掉他們幾輛車沒關係,我們準備一下就走。」

      那個發冷槍的女人被不斷逼退到咖啡館門口附近,白蘭度向自己右方十米處看了一眼,那是他們坐來的一輛德國車。

      想要突圍?無趣。

      他有些意興闌珊地在露天廳的籐椅上坐下,自有手下端上了熱騰騰的咖啡。

      白蘭度把咖啡推到一邊:「謝謝,這樣容易睡不著,給我熱牛奶就好。」

      鬼鬼祟祟的女人已經來到近處,白蘭度覺得純粹是個跳梁小丑。她那種弱小的體型在男人們的世界裡就是一個炮灰……在等待熱牛奶的時候,白蘭度一隻手支著下巴,左手在桌面上無聊地敲擊,不管怎麼樣,他沒興趣看下去了。

      「殺了她。」白蘭度說。

      他沒想到真正動起真格後,那女人會如此難殺,在花壇和隔牆間穿梭,借助夜晚的光影隱藏身形。

      幾次閃身,她終於來到他的近處,只要衝破防彈盾的隔離,就能夠致他於死地。

      十幾張露天咖啡桌上亮著夜明珠形狀的裝飾燈,幽緩的燈光照亮了對面的人,這是互相都能看得到的距離。

      真的,這麼接近,是互相都能看得到的距離。

      李鷺愣了一下,而白蘭度也沒有了任何的聲響舉動。短短的瞬間,李鷺大腦裡一片空白,仿佛是在高速公路上遭遇突然躥出的行人。而白蘭度打翻了手邊的熱咖啡,他不覺得燙,只感到手心冒出涼涼的冷汗。
   
      李鷺知道她這樣是不對的,危險的訊號在腦中鳴叫,在敵人面前發傻的愚蠢行為在任何戰術指導手冊中都被劃歸到致命錯誤一欄。不可以停下動作,不能夠把自己暴露在敵人的火力範圍之內,不允許讓情緒主導自己的思維。

      她站在那裡舉起了槍,正對白蘭度的心臟。
   
      「不要……」白蘭度小聲地說,他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嚇得不知如何是好,不是因為李鷺手中的槍,而是因為李鷺本身。眼神逐線掃描似的定格在李鷺身上,他突然按桌站了起來,對李鷺身後的人喊停火。

      可是來不及,一時間內火光從三處放出,黑夜裡擦出閃亮的橘紅色的火力線。三聲槍響連續在了一起,幾乎聽不出分隔。

      李鷺射向白蘭度的子彈被他面前的防彈盾擋下,可是射向她的兩枚子彈則準確地從後對穿至前。白蘭度看到她右胸和上腹開了兩個血洞。
   
      李鷺咬牙搖晃了一下就倒下地,細細的血流從嘴角滑落。四周彌漫的不屬於她自己的殺意變得明顯。戰鬥就是這樣,當本人全身充滿鬥志的時候,不會在乎別人是否有著強烈的氣勢。然而一旦癟了下去,那些不懷好意的感情就像巨大的水壓,能把人壓得透不過氣來。

      理智和血液一起流失,速度很快。她記得唯一的事情就是生氣和鬱悶,她犯了致命的錯誤。

      希望楊不要因此而生氣。

      希望還能有命活下去。

      還有,希望能飽飽地吃一頓奇氏豬大腸。那個年輕人說他愛她,真是個怪人,從認識的第一天起就覺得他很怪。他沒有認出她,那麼洛杉磯的重逢才算是真正認識的開始吧,只是幾個星期時間,見面也不過兩三次。一邊忘記了「李」,一邊又說喜歡「李鷺」,真是個怪人。

      還有,他的豬大腸炒得真有水平。
   
      耳機裡傳來Z的單回路通訊,焦急地讓她堅持住,不過她也沒心情回答了。

      過了也許是四五分鐘的時間,一雙錚黑的皮鞋出現在眼前,白蘭度的聲音在頭頂,他在問她究竟是誰?

      乖孫健忘,我是你奶奶……李鷺想要這樣回答,可惜沒有力氣說話,血液大量地流失,類似於毒癮發作的失血症狀開始顯現。但是並不如那時候痛苦,只是有點冷,有點控制不了軀體的顫抖,僅僅如此而已。

      二十幾年良好的道德教養在這個人面前全部失效,她只想寢其皮食其肉。

      --讓我好好睡一覺,如果還是沒死成,我再繼續陪你玩下去。

      --所有的事情都有代價,為了你的夢想而毀了我的整個人生,所以我要成為遏制你夢想的一生的敵人。我這個人和這條命,這一輩子都是為了你而活,為了站在你的對立面而活。
   
      白蘭度在她身邊蹲下身,把她拉進懷裡抱在膝上,喊著要急救要留活口。不過這些已經與她無關,李鷺把血吐在白蘭度前襟上,滿意地看到他臉色因為憤怒變得更加蒼白。

      她安心地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息,也不管白蘭度瘋狂地叫喊,無視他打在臉上的耳光,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最後的思緒,停留在委內瑞拉那一片濃烈的綠意裡。

      那裡曾經有一個年輕人,滿懷期待、忐忑不安地問:「你是GAY嗎?」

      他甚至沒弄清她的性別。

      真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不過豬大腸倒做得挺好吃的。

      如果能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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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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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04:25 |只看該作者
15【番外.奇斯之診所驚魂記】
   
      自從成為李鷺御用廚師之後,奇斯日日準時下班,衝進超市買了材料就到診所按時報到。做飯是他的樂趣,看到李鷺也是他的樂趣,這麼有樂趣的事情當然要上趕著做。
   
      李鷺今天的工作似乎特別繁忙,晚上二十時了都還泡在診室裡,外面等候的病人一個接一個被叫進去。

      外面天色全黑。

      奇斯從樓上往下跑了六七次,都沒見到李鷺從裡面出來過。他越發鬱悶,這麼晚還不吃飯,對腸胃都是很大的負擔。究竟是哪些沒眼色的病人,都不能體恤一下醫生的辛苦。

      他在接待廳裡洗乾淨手,見著候診長椅上也沒有候診的病人了,心裡堵著的一口氣松懈下來。今天不能讓李鷺再接客了,這麼做了決定後,奇斯當即把大門關上。要回廚房時,正經過看診室,這是處於手術室對面,比手術室小很多的一個房間。
   
      裡面傳來奇怪的聲音,應該是呻吟?

      奇斯敏感地停下。他不可能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聲音,那是男人沉浸於欲望時才會發出的低沉忍耐的喘息。

      他忍耐不住,抓住把手擰開……
   
      眼前所見讓他震驚!
   
      「你們在幹什麼!」奇斯大吼。

      李鷺扭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又將專注的目光投注在躺在手術臺上的人身上。那個陌生的男孩赤著下半身,羞澀地躺在她目光籠罩下。奇斯一眼掠過去,就發現那男孩臉帶著師傅曾經描述過的「欲拒還迎」。

      李鷺對男孩說:「你進來的時候我有叮囑過一定要鎖好門吧。」

      男孩不知所措地點頭,他下半身還曝露在空氣中,十分不好意思。

      「所以他現在衝進來看到你和我這個樣子,責任在你而不在我哦。」

      「是我自己疏忽了,但是能不能請他先出去?」男孩不好意思地問。
   
      李鷺的手還撫在男孩下半身那十分重要的部位上,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手放錯了地方。

      奇斯只感覺到頭腦有一股熱血奔騰,東西衝突,就是不讓他安寧。他幾乎要被氣歪了嘴:「為什麼讓我出去?我是她家廚師,你是什麼人!」

      男孩子嚇得抖了幾抖。

      李鷺不耐煩地說:「首先,奇斯,能不能請您先離開一下,不要妨礙我的工作;其次,你這麼沒有禮貌地站在這裡,已經侵犯到了患者的隱私權。」

      「患者?工作?」

      「包皮切割,雖然是個小手術,但是還是請你先出去。」李鷺說。

      「……」
   
      從診室走出來,男孩是面無血色,走路都很是別扭,一步一拐地走入了門外的黑暗。這附近是貧民社區,偶爾傳出一聲槍響,洛杉磯的夜晚就是這樣,一方面是大明星們紙醉金迷的夜生活,另一方面是街區的暴力相向。不過不論怎樣,至少沒有哪個鬧事分子會鬧到全能診所這邊來。

      奇斯一直坐在候診處的長椅上,他腦子裡亂糟糟的,感覺尷尬極了。李鷺叮叮當當地收拾了一下才走了出來,她脫下膠皮手套,丟在診室旁邊的廢物簍裡。
   
      「你剛才很激動啊,」李鷺說,「不過是一個小手術,你總不能要我上演一出『隔山打牛』啊,不踫他那裡我要怎麼割?」

      「他可以自己扶著!」奇斯喘氣說,顯得氣憤。

      「哪個醫院會讓病人自己扶著自己的器官去接受手術的。」

      「……」

      「你還沒回答我呢,不踫他那裡我要怎麼割?你想要我用嘴咬啊?」

      「……不是……」(⊙﹏⊙)

      「還有什麼要反駁的嗎?」

      「對不起,是我太激動了。」

      「你不是太激動了,你是太沒有常識了。」說到這裡,李鷺停了下來,她皺著眉思考,「啊」的低叫了一聲,像是想到了什麼。
   
      「怎麼了?」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奇斯從李鷺的面部表情看出了一點端倪,他開始覺得冷汗從背後沁出來,涼颼颼的很是不安。

      「不是,我是想到,你居然不知道這些事情,莫非是因為你根本沒有切過包皮?」

      奇斯一愣,臉刷的紅了--活該他白種人膚色白皙,沒有黑色素胡蘿蔔素花青素的阻擋,臉上啥顏色一下子就出來了--但是他緊繃面部肌肉,打死不承認。

      「看來果真是這樣,不行啊奇斯,出於衛生考慮,我建議你還是切除了比較好。作為你下廚的酬勞,我就不收你手術費了。放心,我動手很利落,幾分鐘搞定,遠近都聞名。」

      「不,不用了……」奇斯覺得自己像是被大型食肉動物盯上了的綿羊。

      「還是盡早切了吧,形狀會變得很漂亮,色澤會變得乾淨很多,而且提高敏感度,讓你更快樂。」
   
      什麼形狀,什麼色澤,什麼快樂?為什麼從這個女人嘴裡吐出的話他完全聽不懂?
   
      李鷺親切地拍上他肩膀,繼而抓住他衣服,就要往診室拖去:「去吧去吧,很快的。」

      「不,不要……」奇斯虛弱地說。

      「有什麼不要的,」李鷺臉上笑得歡快,「好不容易找到可以報答你一日三餐恩情的事情,你就好好享受吧。」

      可是為什麼你臉上卻閃爍著享受的光輝?奇斯心中警鈴大作。

      診室隔門近在眼前,他奮力甩脫李鷺,以前未有過的語速迅速說:「公司裡還有事情我先走了晚安明日見!」說完,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出診所,逃也似的跑了。

  【第一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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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04: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   基情四射的叢林

16【輕騎兵校友】
   
      聖誕將至的這幾日,奇斯被史克爾操弄得不行,日程表被安排得很滿。近期的安排是往隊員們背囊裡塞一壺水,把人獨個獨個地丟在砂岩區,讓他們自行尋回基地。

      這樣的訓練往往伴隨著危險,據說去年的抗乾旱訓練中就有人誤食了戈壁地區的麻黃屬植物而興奮過度,如果不是身上的衛星定位系統正常運作,如果不是總部及時找到了他,也許那個人就會手舞足蹈地跳進峽谷區而不自知。

      在這樣歡樂的訓練安排中,奇斯充分發揮出了他前二十年所學,取水覓食無往不利,沿途的沙漠蠍和啤酒仙人掌被他吃得欲哭無淚,化身為沙漠好小子的奇斯同志一路技驚四座,憑一枚鋼針制成的簡易指南針,三日內就回到了基地。

      奇斯卻不甚高興,隱約覺得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有一些事情正在發生。那種完全無法掌控的感覺很不好,於是他像一頭獨狼一樣,坐在基地總指揮中心走廊的長椅上,身上發出厭煩的氣息,以至於人人繞道而行,避免引火燒身。

      艾瑞經過他身邊,也不免被他身上的氣勢傷到,把史克爾拉到一旁問:「他又在發什麼瘋?」

      奇斯從國外回來,就一直和史克爾搭檔,史克爾對奇斯的習性自是比其他人要熟悉。不過他也只能十分不確定地說:「也許是砂岩區晝夜溫差太大所導致的地域性抽風。」

      「地域性抽風,我怎麼沒聽說過這種病?」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史克爾攤手。

      正在說話,行動電話突然響了,這是史克爾、奇斯和艾瑞能夠共同接聽的訊號。他們都是S.Q.的合伙人之一。

      奇斯冰冷的眼光掃過來,史克爾無奈地笑,對艾瑞說:「看,果然是抽風了吧,平時他不會這樣的。」

      艾瑞從肩膀上抽出行動電話,是來自監控中心的訊號,對方說:「有人在鎮外提出進入許可,只有一人,攜帶槍支。」

      「什麼槍?」

      「應該是狙擊步槍,目前無法辨別型號。據稱是潘朵拉的人。」

      史克爾與艾瑞驚訝地對視,就連不遠處的奇斯也暫時收了不正常狀態,站了起來。
   
      時至今日,世界各地也幾乎無人不知潘朵拉魔盒的典故。潘朵拉的語義為「一切災難的傳播者」,人類之女潘朵拉打開了禁忌之盒,讓災厄在世間傳播。

      他們以論米為計量單位的步幅大步走向停車場,途中,艾瑞感嘆道:「真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整這麼個惹人憎的名字。」

      登上越野車的同時,奇斯回答:「他們配得上這個名字。」

      有時候,S.Q.也會應一些政府組織的要求在一些區域定點清除販毒勢力,他們的業務在那種場合下與潘朵拉組織重合,於是也不免進行局部性的協同作戰。所以奇斯是知道這個組織的。

      車子狂飆出車庫,進入砂地後,車尾揚起了嗆人的沙礫。

      艾瑞聽奇斯似乎很是贊賞潘朵拉,於是就問:「奇斯和史克爾都和他們合作過吧。」

      史克爾深有感觸地說:「那個組織負責前線行動的中心人物一直維持在二十至二十六人之間,據說都是單兵作戰或情報戰的傳說級人物。我曾與一個叫做布拉德的家伙合作過,他的遠程狙擊現在想起來還是噩夢,一公里的射程對他來說就是練習常量,是十拿九穩的攻擊距離。至於奇斯……你是和哪個家伙勾搭上的?」

      「埃里斯。」他說,「我們在金新月地區定點狙殺毒販時認識的,也一起參加過委內瑞拉的輕騎兵學校的年訓……還有兩個,其中一個叫李,一個不記得什麼名字了。」

      「輕騎兵學校……」艾瑞顯露出慘不忍睹的神色。

      「怎麼,你也參加過?」奇斯問。

      「別提那段傷心往事了,二十人的小組全被狙掉。奇斯你繼續說,埃里斯和你那一屆發生了什麼。」

      輕騎兵學校存在於委內瑞拉的熱帶雨林中,據稱具有世界上最為殘酷的訓練方法,每年進行的特殊兵種訓練都以國家為單位形成小組參加訓後的總結賽事。由於環境的惡劣和使用了真正的爆炸裝置,年年都有實質上的傷亡。盡管如此,輕騎兵學校仍然是世界各國特種兵的夢想,有著「特種兵的奧林匹克」的美譽。

      奇斯說:「我是作為無國籍人參加的比賽,美國、意大利、俄羅斯這些國家的參賽小組人數都達到了三十人以上。那一年的無國籍人一共……」他仰天望了一下,最後放棄地說,「大概十一二名,於是就混編到了一起。」

      話說到這裡,車子開出了鎮子外圍。紅褐色的沙礫背景中,一輛黑篷越野停在不遠處的風化石陰影下,一個戴著墨鏡的男人靠著車門,他身穿沙漠迷彩,臉上也塗了油泥,正在點燃口裡叼著的煙。

      看到奇斯他們迎面下車過來,他將打火機收進衣袋,隔遠打了招呼。

      就算是隔了副墨鏡,史克爾他們也能感到類似於瞄準鏡探視般的銳利目光打在自己身上,那是一種因長年潛伏狙殺而形成的沒有溫度的目光。

      「奇斯?」那個人顯得驚奇,把煙也掐了收進口袋,大踏步地走來。

      奇斯聽到這把聲音,再無猶豫地迎了上去,大聲叫道:「埃里斯!」

      史克爾吐了口氣,對艾瑞小聲說:「看來還真是潘朵拉的人,他們一來準沒好事。」

      「嘿嘿,是我。」埃里斯把墨鏡摘下,塞進口袋,露出淡藍色的眸子。他亞麻色的頭髮長至肩背,捆扎成一束。如果不是臉上那防曬油泥,那麼他就完全不像是個參與過輕騎兵學校的人,而反倒像是垮掉的一代。

      埃里斯和奇斯久別重逢,來了個男人式的擁抱。放開之後,埃里斯眼神灼灼地掃視三個人:「這裡誰說得上話?」

      「誰都可以,有生意一樣接。」史克爾說。

      埃里斯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光盤遞給史克爾:「這是Z提供的薪酬資料,如果任務完成,它們將會成為S.Q.名下的產業。」

      「Z一向不會在金錢上吝嗇。」史克爾微笑著接過光盤,「說吧,我要看看這個任務的危險等級。」

      「我們有一位成員失陷了,目前在拉斯維加斯。如果不抓緊行動很可能就會被轉移到國外,所以想請求你們的幫助。」

      「潘朵拉的人,失陷?」史克爾沉吟一下,「據我所知,潘朵拉的人都是單兵中的佼佼者,這看來是個傷亡概率較大的任務。」

      「是的,對方是多維貢的阿基斯家族。」

      史克爾不做聲了。

      「我們只需要兩個四人小組的支援,只是負責外圍掩護。請盡快決定,我們希望今天晚上之前就能成行。」埃里斯說。

      他又轉向奇斯,祈求道:「其實也不是十分艱難的任務,人家畢竟是千里迢迢跑到咱美利堅合眾國來的,沒帶那麼多恐怖的雇傭兵。如果不是我們人手目前大多外派,否則自己都能解決了。況且失陷的人奇斯也認識,就當是作個人情吧。而且Z的酬金也很豐厚,如果完成任務,你們在洛杉磯曼德爾大街的分部,就不用憋屈地窩在三層內,五十層以上都會劃入S.Q.的名下。」

      史克爾驚嘆地說:「這可真是大手筆。」

      「Z一向舍得在我們身上投錢。」埃里斯自豪地說。

      奇斯倒是抓住了他剛才那段話中一閃而過一個詞語:「你說我也認識?」

      「是啊,說起來,我們其實都是在輕騎兵學校合作過的。」

      「究竟是誰啊?」

      「我們的隨隊醫生啊,Doc.Lee。」埃里斯感嘆道,「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就是長得最像非洲難民營裡跑出來的那個。」

      奇斯大腦裡立即映射出一個排骨般的人類影像,心裡緊緊一擰。李失陷了?那可是一個和他一樣經歷了輕騎兵學校的選訓依然平安無事的人。那可是他生平第一次喜歡上的人……   
   
      *** ***
   
      白蘭度的手下辦事效率足夠高,半個小時內就將李鷺送到當地老巢進行急救。因為是貫穿傷,不用費神取出子彈。棘手的是她的胃部被擊穿,胃酸從穿孔中透出,腹腔組織損傷得很厲害。

      他一直站在屋子裡,隔著一層無菌罩,看醫生為她打開傷口,修復胃囊,清洗腹腔,然後縫合。

      李鷺變了很多,幾乎讓白蘭度認不出來了。變高了一些,結實了一些,像是一個乾乾巴巴可憐兮兮的花骨朵略微得到了養分而滋潤開了的樣子。但她還是那個睡著的時候嘴角會露出笑的李鷺。過去的傷害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印跡,至少在夢中她是沒有受到傷害的,這讓白蘭度感到安心。

      醫生們陸續走了出去,各種測量儀器還連接在她身上,心跳是低於常人的四十五至五十六下,血壓也偏低。

      白蘭度拖了張椅子,在貼著無菌罩又最靠近李鷺的地方坐下,專注地打量她。麻醉藥效要再過幾個小時才消退,不過醫生說她還醒不了這麼快。創傷很嚴重,失血又多,最少要觀察三四日才能確定是否度過危險期。

      好像又活過來了,白蘭度把手掌貼在透明的高分子薄膜上,隔著一米的距離撫摸她的臉頰。她在皺著眉,嘴角卻是挑著樂的。帶著一貫的嘲諷味道,看上去卻顯得開心。都傷成這樣了,還有心情樂呀?
   
      普通麻醉藥的劑量對李鷺作用不大,手術中她屢次模模糊糊地感覺到無生命的金屬器械在自己體內摸索。好像有一句話是那麼說的,吸了毒的人不會去吸煙,因為吸過了那種濃烈的味道之後,就再也不覺得煙葉能夠過癮。相對於白蘭度曾經用在她身上的原始試驗藥劑而言,普通麻醉藥就是那個無法讓她產生足夠刺激的煙葉,淡而無味。

      李鷺暈乎乎的,失血讓肉體虛弱,使神智混沌。她大概知道眼前不斷擴大的綠意不是現實,而是很早經歷過的過去。
   
      *** ***

      委內瑞拉是個讓所有踏足其上的人都記憶尤深的國家,在這個以熱帶雨林氣候為主的國度裡,森林覆蓋面積達到了一半以上。

      李鷺有生以來第一次踏足委內瑞拉,為的並不是觀光旅遊,她被楊和埃里斯押到這裡,據說是要參加一個叫做「輕騎兵學校」的選拔訓練。

      臨行前,Z用囧囧有神的電子特效音與她進行了通話,信誓旦旦地聲稱「絕對不會讓你死的」,附帶說明「這只是個小小的訓練而已」,並且強調「組織裡的卡爾和布拉德去年組隊獲得了第二的成績,所以今年才給了無國籍組織額外的幾個參訓名額」,最後要求她務必「好好把握這次難得的學習機會」。

      簡直就是放屁,如果是那種小打小鬧的選訓,還需要分配參訓名額嗎?

      如果是小打小鬧的選訓,潘朵拉組織會硬性規定其成員必須要參訓並且堅持到最後一個階段?

      生性謹小慎微的李鷺當即上網搜索了「輕騎兵學校」這個名詞,出來的前幾條都是關於這個學校的訓練如何如何輕松之類的報導。她在怔然三秒之後,當即從倒數的條目抽了幾個網頁出來,卻見裡面說的恰恰相反,大肆宣稱這個訓練難啊會死人啊,淘汰率在50%至80%之類的啊。

      於是李鷺當時華麗麗的被Z那個囧人囧趴下了。原來網路狂人Z同志仗著藝高人膽大,為了騙她甘心參訓,黑掉了好幾個介紹輕騎兵的高點擊網頁,將選訓內容統統改了一遍。於是就呈現出搜索結果的首頁是歌舞昇平,而搜索末頁--所謂的被掩埋在假像後的真相頁--則是哀鴻遍野。
   
      好不容易到了被布拉德和卡爾押送上兩棲直升機的那一日。楊抱著布拉德不放手,哭天搶地地喊,為什麼啊,我都已經參賽過一次了,為什麼還要陪兩名菜鳥經歷一次地獄生活!

      布拉德用冷酷並且乾脆利落的一腳將粘在他身上的樹袋熊踹上機艙,卡爾則譏笑地說:「因為你前年參賽還沒到最後關頭就被『擊斃』了。」

      埃里斯頂著個亂蓬蓬的腦袋縮在直升機艙一角睡覺。他也是潘朵拉最近相中的候選成員。同樣是狙擊手的位置,性格和行為模式與布拉德完全不一樣,不是很在意個人形像的樣子。

      三人組中最慘的還是李鷺,因為剛度戒毒期,又被Z的所謂「恢復性訓練」操弄得苦不堪言,現在整一個人就是個皮包骨的黑黃貨色,搞得楊曾指著她對Z大吼:「你把這白粉妹送過去不是讓她找死嗎!」

      李鷺被「白粉妹」的稱號結結實實砸中,眼裡精光一閃就要發飆。

      代表Z的CG圖妖媚加邪魅加魅惑地一笑,緊接著控制板上傳來千伏特的電擊,把楊震成一炮灰,控制室裡回蕩著RP的電子合成音:「肯尼亞的長跑選手哪個不是她這副樣子?人家不照樣跑得吃得?先管好你自己這副嘴巴再說吧。」

      夾在李鷺和Z的愛憎分明之間,楊就是TMD可憐一炮灰。
   
      兩棲直升機停泊在委內瑞拉熱帶雨林的一個無名湖泊裡,圍繞湖泊,四面已經按國家編制分配了戰地帳篷。直升機的聲音引得不少人從帳篷裡鑽出來看熱鬧。
   
      奇斯和他在阿富汗的戰友一起報的名,因為是個人行為,被歸在無國籍一組。籌備組剛去倉庫搬運配給他們的帳篷和基本單兵裝備,於是他們幾個都被晾在湖邊。

      旁邊一個兩米多高的白色巨塔咂嘴說:「這是哪個國家的參訓隊,這麼誇張,弄個兩棲的來。」

      奇斯還沒說話,裡面下來了人。
   
      當先一個是楊,他顯然是被踢下來的,以不正確的姿勢撲通一團滾入水裡。這不能怪別人,他挨挨蹭蹭李鷺揩油揩了幾個小時,沒有被事主從雲層上直踹下來已經很是幸運了。不過如果要楊自己表一個態,他一定會面帶不屑地反擊:「誰稀罕對一塊排骨揩油水。」現在好了,到達了目的地,讓他親吻湖水算是正當防衛限度裡的反擊。

      哪知道四周湖岸上立刻傳出了驚慌的叫聲。

      楊從湖裡掙扎著浮了上來,掛了滿臉水草和淤泥。他的四周劃過幾條水道,棲息在近岸的鱷魚向他那方聚攏過去。

      湖裡有鱷魚!

      「埃里斯,」楊抬頭喊,「我的鱷魚皮槍套靠你了!」

      氣氛已經達到了最緊張的關頭,他居然還在半真半假地開玩笑。眼看兩隻黑凱門鱷遊至他近身三米內,一旦被咬合,將難以逃脫。
   
      其他國的也有武器在手的,只是狙擊步槍和突擊步槍一般長度在一米左右,大家都是拆裝了安在槍盒中帶過來的,而如果用隨身的手槍,又唯恐精度不夠誤傷了人。若要下水揪鬥鱷魚,落水者是在湖中心,根本是遠水解不了近渴,一時間兵荒馬亂、險像環生。

      奇斯的狙擊步槍也是尚未拼裝,還好短突尚在,身邊就是一棵高大的棕櫚,他並手並腳攀了上去,雙腿緊夾樹幹倒掛下來。這個角度視野清楚,方位合適,他抬起短突調到單發,開始清除障礙。

      頭下兩米處,一個意大利的特種兵嘰裡呱啦地對他大叫,大意也是小心誤傷人之類的。

      第一發子彈命中了鱷魚的後腦,它翻滾在水裡,帶得落水者好一陣掙扎。奇斯才記起來這種冷血動物進化程度還比較低,神經中樞泰半集中在脊椎,光是命中腦部尚不足以致命。奇斯一咬牙,只好重新調至連發,一串槍擊點落在那條長達三米的黑凱門鱷脊柱上。

      用短突連發打出狙擊步槍的精度,用倒掛的姿勢打出了標準站姿的效果,簡直是技驚四座。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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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05:05 |只看該作者
17【誰動了我的早餐】
   
      但凡熟識奇斯麵包同志的,都不能不頂起個大拇指承認他是一位實實在在的牛人。只不過現在他們身處於委內瑞拉的熱帶雨林裡,輕騎兵學校本年度選訓的現場,牛人自然不會只有他一個。

      自兩棲直升機上下來了一個亞麻色頭髮的邋遢男人。他站在落地架上,肩扛一支城戰突步MP5,一槍一槍的把圍繞在楊四周的鱷魚來了個爆頭。因為使用了特制的爆破彈,每槍下去都是一陣腦漿四濺,把湖區染得渾濁不堪。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四周各國派來的都是身經百戰的戰士,大都一眼認出他手中的兵器適用於百米以內距離的城市巷戰。

      不論是奇斯手裡的短突,還是埃里斯手裡的突步MP5,精度比起狙步都要差上一籌,尤其是鱷魚一旦潛入水中,還要計算好光線折射的距離差。然而那兩人卻像是吃家常便飯一般,不片刻工夫就把近在眼前的危機們逼退。

      眾人才曉得竊竊私語以表示對這兩位脫穎而出的牛人的贊嘆,順便打聽一下他們是來自哪一國的。
   
      埃里斯把短突塞回背包:「可能還有鱷魚沒有清除,我先過去。」說完抽出一支大馬士革匕首,扛著防水行李袋下了水。

      直升機的機師回過頭,咂嘴對李鷺說:「剛才不早就提醒你們有鱷魚了,就不怕弄死人?」

      李鷺哀嘆地看外面水裡那兩位,潘朵拉這種地方還能出什麼鳥人?再體弱多病的也不會輸給鱷魚。尤其楊那變態用的武器還格外血腥,雙面鋸齒的合金鋼絲弦,往鱷魚脖子上這麼一拉,別管多粗的皮也頂不了他用力一絞。

      她兩隻眼睛往外面一掃,什麼話也沒說,往嘴裡銜了一支戰俘刀,背上自己的背囊跳下水去。

      機師被看到那把刀就覺得渾身發冷,和潘朵拉的人混久了,有些事情還是會風傳至耳中。李鷺那把戰俘刀也是有戰史的,他不敢再淌這群狠人的渾水,拉起操縱杆直接飛離。
   
      於是這一天,無國籍這一組聚集起了兩條眾目睽睽下出盡風頭的強人--奇斯.威廉姆斯和埃里斯。
   
      至於剩下的幾個實在是讓人長了眼界。

      首當其衝的就是楊,他在潘朵拉負責的主要是現場實地的情報搜集,與Z正好能相輔相成。為了滿足工作需要,練就了號稱史上最強的裝逼本領。據稱有一次他執行完任務沒有卸裝就回家,他後媽愣是沒認出這家伙來,以為是哪個公司上門推銷的,用身體硬堵著門不讓進。

      這次他裝得是文質彬彬,鼻子上還架了平光眼睛,皮膚如同沒曬過太陽般吹彈可破,讓人不禁懷疑本次選訓究竟是比體能耐力爆發力,還是比回眸一笑百媚生嬌。

      最後一個上來的是李鷺。

      如果說楊只是讓百分之八十的男子漢大丈夫看不慣,那麼她一上岸,則是四周各國友好同志全部傻眼。原來那為期一年的戒毒期和最後兩個月的恢復訓練把她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硬是變成瘦得只剩骷髏、黃得如同蠟丸的人乾。

      她從岸邊爬起,衣服裡顯得空空蕩蕩的。脫下外衣擰水時,也根本不必擔心有人會用目光吃她豆腐--身上那件背心只能顯出幾道排骨的凹凸不平。

      「慘」就那麼一個字。這種人來參訓,純粹是找死來了吧。
   
      日落前夕,無國籍這一組終於湊齊了十二人,帳篷也及時分發。

      美意法派遣的大兵們都以怪異的眼光不時掃視無國籍們聚居的帳篷--從裡面出出進進的人太奇怪太詭異了。

      只見一會兒出來個金毛的高個子,毫無防備之心地與「左鄰右舍」打招呼,一會兒挖薑一會兒借糖,把這裡變得不像是叢林野戰基地,而像是買菜大媽聚居地。

      一會兒又出來個文文弱弱的中個子,坐在湖邊發傻,往水裡丟玫瑰花瓣、野菊花瓣(鬼知道這些花瓣是從哪裡來的),不時吟哦一些讓人聽不懂的鳥語。

      緊接著出來個周身排骨的矮個子,把文弱的那個領回帳篷去,嘴裡還說什麼「家醜不宜外揚」。

      而這一組的詭異程度,在開訓當天達到了另一個高潮。
   
      *** ***
   
      奇斯是個天生的熱心腸,傳說裡的「好好先生」說的就是他這種人。第一天夜晚,他幫「楊」熬薑湯,幫「李」收衣服,和埃里斯一起保養槍械,很快就自得其樂地融入了無國籍的大群體。

      李鷺這次被分配的任務是隊醫,盡管是個技術含量很高的活,然而輕騎兵學校的選訓是不會管你從事哪門行當的,這裡只有集體競爭。爭不過別人,要麼就打道回府,要麼就直接死在這裡,所以隊醫也要一樣地賣力。競爭方式也只有兩種:魔鬼訓練、生死較量。

      李鷺一晚上都縮在帳篷的一角,她心情很不好,潮熱的天氣讓人心情煩躁,活動在四周的陌生人群更是讓她不悅。不時有人用或好奇或憐憫或輕蔑的目光看向她這一角,同一陣營的人或許把她當成了絆腳石。

      可是生活就意味著忍受,無論多麼成功的人,都要忍受生活帶來的各種各樣的情緒。在她而言,生活本身已經沒有什麼樂趣,唯獨留下一個扎根於心臟的目標。

      對於奪走她的友情、愛情,乃至於生活本身的那個男人,總有一天要站在他的面前,告訴他,他的路是錯的,毀滅別人希望的人,最終會迎來自己的毀滅。

      楊和她在一起也不過是一年的時間,可是已經對這個女人各種習性熟識之極。他是慣於見風使舵的家伙,得意時意氣風發,不得意時做小賣乖。此際被李鷺陰冷的表情嚇得戰戰兢兢,趕快挪遠坐了,免得引火燒身。
   
      埃里斯和奇斯一樣,都是槍械發燒友,成了一對天然自來熟。

      奇斯小心地湊近埃里斯:「那個瘦瘦的男孩究竟是什麼來頭?周身散發著狂氣,好像很可怕的樣子?」

      --請原諒起司麵包同學在生命的前二十幾年中沒見過幾個女人,阿富汗的女人一般都要包頭包頸。世界上有一類人被稱為「路盲」,奇斯同學是個典型的「女盲」。

      本來這樣的性別誤解一個人犯錯就已經足夠,然而較為離譜的是,所有人都基於第一印像和常識判斷認為李是個真真正正的男性--輕騎兵學校是沒有規定只能男性學員入訓,但是沒有哪個國家會在這樣的特種兵競技中派遣女學員拖後腿,校方更不會就參訓學員的性別作特殊說明,於是誤解根深蒂固。

      至於埃里斯,也是個在生活方面比較粗獷的,他是接到參訓通知才知道有個代號叫李的人要與他同行,都是潘朵拉候選執行者之一。

      於是在強大的第一印像和常識判斷作用下,埃里斯八卦兮兮地湊到奇斯耳旁,回答:「我也是剛認識他的,叫做李,你有事沒事別去招惹那個人。據說他還是個癮君子,發起狂來能折斷自己手臂。」

      奇斯倒吸涼氣,不敢置信癮君子也能參加輕騎兵學校的選訓。然而再掃一眼李鷺的身形,他也不得不承認,那的確是重度嗜毒者才會有的慘狀。

      --可怕的毒品,好好一個男孩子就這麼被毀了,希望他明天不要死得太慘。慈悲的奇斯同志如是想。
   
      *** ***
   
      選訓正式開始的第一天,所有人在營地附近發出的爆炸聲中驚醒。奇斯翻身而起的同時完成了尋找掩體、拔槍、跪臥的動作。

      埃里斯無語地看他,因為埃里斯的體型夠高大,奇斯自然而然地將他當成是天然掩體。

      奇斯混沌的眼睛眨了兩眨,清醒了,不好意思地對人形掩體埃里斯同志說抱歉,目光越過他,落在帳篷一角,無意中看到抱槍而坐的李。

      已經有性急的人掀開簾子衝了出去,灰蒙蒙的晨光照亮了李的輪廓,奇斯看得呆了一呆。那個瘦得可憐的「男孩」看上去大約不過二十的年紀,骨骼完全縮著,肌肉也不發達,明顯是發育還不成熟。他剪了貼耳的短髮,稍微泛黃而且乾澀,很沒有營養的樣子。

      奇斯生長的環境裡,男人必是強大的,否則無法存活。這樣的男孩在阿富汗必是扛著武器的,他們的作用是衝在陣前的炮灰。
   
      輕騎兵學校有自己的專職校官,為了能很好地與各國學員溝通,這次選訓還要求學員們必須能聽得懂英語或法語。不過也不需要十分高超的聽力水準,因為一日間的口號無非是「五十公里越野」、「五公里重裝泅渡」、「五百米至八百米不定距離狙擊」。

      第一天早上的起床號是榴彈爆炸聲,第一天早上的問候語是:「想吃早餐嗎?請先完成五十公里越野,負重二十公斤。」

      埃里斯躍躍欲試,二十公斤對他而言不是什麼難事。

      一件具有足夠強大的防彈能力的作戰背心至少要有十公斤,加上水壺、狙擊步槍、突擊步槍、近戰短突、手槍,埃里斯全副武裝時的負重量一般在五十公斤左右。

      至於五十公里,那不是但凡特種兵都習以為常的家常小菜嗎?

      奇斯擔心地偷瞄李,看到「他」正在往腰上繫配發的二十公斤負重的鉛塊袋,教官還在一邊喊:「你們都不要有僥倖心理,在終點會有人清點負重囊裡的鉛塊。」

      李鷺正處於早晨清醒的亢奮中,感到有道怪異的目光打量自己,對視了回去。

      奇斯嚇了一跳,不好意思地挪開了目光。那男孩太瘦,以至於眼睛顯得非常的大,眼珠子烏黑烏黑的更是磣人。這尚是首次,奇斯感到有別的事物比槍械彈藥更為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五十公里越野跑的路途都標有方向標識,沿途事先設了幾個供水點,以免學員脫水暈倒。不過到現在也沒出現脫隊的情況,可見各國派出的都是精挑細選的經得起操弄的苗兒。

      李鷺本來能夠跑快,但是看到楊裝孱弱裝得這麼上癮,於是妖孽地冷笑,陪他。

      出於同伴精神,埃里斯落在後方照顧楊和李。至於奇斯,則出於莫名作祟的慈悲心,加上剛剛結交好友的粘膩興奮心理,他也落在大部隊的後方,與埃里斯一同前進。
   
      一路上,奇斯雖不至於頻頻回頭,但也把不少注意力放在背後,好在最後那兩人慢是慢,都一路堅持了下來。更加出乎他的意料,被埃里斯說成是癮君子的李,獨立完成了所有的路程。

      熱帶雨林裡,樹冠將光線遮擋得十分密實。太陽高升才逐漸能灑下隱約的光芒。在四個小時的長途越野後,奇斯、埃里斯、李鷺、楊,幾乎是同一步到達了終點。

      --迎接他們的是教官和其他參訓學員們憐憫的目光。
   
      教官說:「雖然感到十分遺憾,但是很可惜,你們的早餐沒有了。」他臉上彌漫著可惡的笑容,他是乘坐叢林直升機到達終點的,完全不見疲憊。

      而那些與他們一同出發的學員們,則是一副酒足飯飽的態勢。

      奇斯敏銳地聞到空氣中飄揚著飯香。李鷺則開始揍楊:「讓你裝,我讓你裝!」

      教官繼續說:「以後你們都要習慣這樣的進食規則,只有完成規定訓練的人才能夠吃飯,飯菜就放在訓練的終點,先到先得。當然,為了能保證日後的高強度訓練順利進行,我們鼓勵大家把其他人的份吃掉。」
   
      楊傻眼了,以前沒聽說過這個規則的,他畢竟也是第二次參訓了,雖然這次用的名字和形像都不一樣,但是他的確記得在前些年的選訓裡都是保證飯量的。

      「報告教官,」楊不能置信地說,「我聽說以前沒有這樣的規矩的,輕騎兵學校的選訓不是一直以公平競爭著稱嗎?大家都吃飽的狀態下才能夠公平競技啊。」

      教官幾乎是幸災樂禍地說:「吃飯本身就是一種競爭,通過競爭獲取食物,這才是公平的終極狀態。」
   
      奇斯連連點頭:「說得對,很有道理。」

      埃里斯和楊瞪大了眼睛,對他的叛變十分不解--難道你不應該生氣嗎?難道你不應該跳腳嗎?教官沒有事先說明這個規則,根本就是耍人!

      奇斯聽懂了楊的嘀咕,他站在教官的立場上說:「可是戰場上本來就是千變萬化的,有哪個人會先設定了規則才和你做生死搏鬥?沒有拼盡全力是我的錯,如果我先到達終點,至少可以幫你們搶到一些飯菜。」

      聽到這裡,李鷺也撫額不語,楊和她目光相撞,都在暗中相互詢問--這位聖母君究竟是從哪顆聖母行星漂流過來的?
   
      教官嘿嘿乾笑,他也是被奇斯的人品嚇得一怔一怔的,都不好意思繼續幸災樂禍了。看一下腕表,對所有學員說:「原地休整一個小時,然後開始中午的訓練安排。」想了想,出於僅剩的一絲厚道心對奇斯說,「如果你們能夠弄到什麼食物就盡快弄吧,一整天的訓練量可不是開玩笑的。」說是這麼說,他們這次出來除了腰上的鉛塊,就沒有攜帶別的武器。沒有槍械匕首,要在叢林中捕獵是多麼困難的事。

      然而奇斯卻從口袋裡掏出一卷釣魚線,廢話也不多說,就往叢林陰暗處走,隱沒在蕨類植物寬大的葉影裡。

      學員們開始四處走動,放松肢體,為即將進行的訓練作準備。

      李鷺從楊的口袋裡掏出兩隻手套和一卷合金鋸邊線,一邊說:「讓你裝,裝吧,飯都沒得吃。」

      楊苦著臉說:「我去撿柴禾生火,您就放過我吧。」

      正說話間,一個兩米多高堪稱「白色巨塔」的白人走到楊的身後鄙夷:「東亞病夫,沒本事就別來這裡拖後腿。」然後又對奇斯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真讓我失望。」

      那也是屬於無國籍陣營的,由於該莽人四肢發達,頸部三角肌尤其強壯,頭一天晚上就喜獲白猩猩的榮譽稱號。

      東亞病夫……好久沒有聽到這個歷史悠久的詞語了,楊感動得幾乎痛哭流涕。原因無他,無非是這個不怕死的白猩猩成功吸引開了李鷺的注意力。埃里斯感慨萬千,很想八卦地吐槽白猩猩同志,難道他就沒發現他們跑完越野根本就面不改色嗎?

      楊再次近距離地觀賞到李鷺那讓人毛骨悚然的邪性笑容。

      「我,我先去撿柴禾了。」楊適時退避三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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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05:20 |只看該作者
18【叢林野餐盛會】
   
      這裡有一個問題。

      當殺手遇到保鏢,當恐怖分子遇到特種兵,誰能勝?

      潘朵拉這個組織說到底也只是個私人設立武裝,在很大程度上,他們的行為方式更像殺手,更像恐怖分子。他們是針對所有與販毒業相關人員的殺手,同時也是針對金三角、金新月以及多維貢地區的恐怖分子。

      如今站在輕騎兵學校的選訓隊伍裡,李鷺他們面對的是來自各國公派的特種兵,他們強壯有力,在實戰中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他們以國家為後盾,享有先進的裝備和訓練設施,有人還聲稱「2000次模擬戰不敗」。潘朵拉只是隱藏在正規力量角落裡的一個渺小民間私設武裝力量。

      面對白猩猩的鄙夷,不論是美國還是意大利的兵員都擺出事不關己的態度,眼睛卻赤裸裸地觀望事態發展。

      楊文弱且哀怨地說:「我還是去拾柴禾吧。」

      李鷺點頭說道:「我去抓點獵物。」說完就往奇斯的反方向鑽進了叢林。

      白猩猩被晾在了那裡,沒人理會他。旁人感到他似乎冒青筋了。
   
      楊推了推眼鏡,斯文地走向一株兩人合抱的落葉喬木,他從口袋裡又掏了一卷合金線出來,往上一拋就掛在了十米上的一根橫枝上。

      就算這個時候,他還很盡職地扮文弱,對白猩猩說:「真不好意思,麻煩您讓一讓。」

      大塊頭傻乎乎地挪開了腳步,他完全是看傻眼了。合金線細細長長,要把它掛到三層樓以上的高空,需要速度、技巧與力量的完美結合。面前這個眼鏡卻是隨隨便便就達到了那個高度,在場諸位都是行家,也都頓時啞然。
   
      楊拽住合金線一蕩,往樹幹上蹭蹭蹭地就攀了上去,不片刻就上到樹冠部。那棵樹著實高大,他又如是再三,上到了三四十米的高空。下面的人變得甲殼蟲般大小,都在仰頭觀望,也許為他捏一把汗。

      終於可以曬到陽光,他往四周看去,滿滿地覆蓋了各種樹的樹冠。其實天上的陽光格外燦爛,不過被這些高大落葉喬木遮擋,地上就僅能見到零星的弱光,除了一些不喜光的植物,幾乎寸草不生。

      他還沒忘記自己做的孽,要在五分鐘內取到足夠的柴禾。地上陰暗潮濕,想要找到合適的乾柴,只能往高處走。不出所料,在三十米以上的高空,寄生植物和籐蔓植物將高大喬木一層層地纏繞起來,上面摞滿了斷折的殘枝和枯葉,被陽光曬得足夠乾燥。

      楊把外衣脫下,往裡面兜了滿滿的枝葉,才順著合金線下去。
   
      白猩猩傻在那裡,其他學員也不免無語。見過能爬高的,見過能迅速爬高的,就是沒見過長這麼文弱還能爬高的。教官坐在一邊記錄選訓中的各種細節,在楊的記錄冊上勾了一筆「表裡不一」。

      當然,牛人不止一個。

      埃里斯不知道從哪裡兜兜轉轉,摘了幾個大果子回來。

      奇斯與楊幾乎是前腳跟後腳,很快也回到了集合地。他手中拎著一串鳥,大概能有五六隻。那是一種頭部和背部都是藍色,而翅膀中央和尾羽呈橘紅色的鳥類,兩隻手掌的長度。在雌鳥繁殖的季節,雄鳥求愛的舞蹈肯定會讓尾羽如同火焰般抖擻。然而它們現在都被奇斯用魚線捆住了腳。

      埃里斯吹口哨叫道:「看上去很漂亮。」相比之下,他手裡的六角形的果實就顯得十分平凡不出眾,尤其是棕褐色的外皮讓人很不待見。

      「而且味道也不錯。」奇斯補充道。

      坐在外圍觀察他們的教官突然說:「這是美洲紅尾鳥,國家保護動物。」

      奇斯轉過頭去,泛綠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十分不解地眨了眨,然後問:「教官,這是實戰訓練吧?」

      「是啊。」

      「在實戰中,難道還要先論證是不是保護動物才能進食嗎?」

      「……」這是個很好的借口,至少在如今這個情境下理由非常充分。教官哽了,把眼睛撇向一邊,當作沒看見。

      楊生了火,奇斯一手一個對小鳥進行了無痛安樂死,用泥巴連毛包了丟到火裡。他看一下腕表說:「燒十分鐘就足夠,我們還有二十多分鐘進食。」時間是足夠的,但是好像缺了人,奇斯掃視了一周,注意到一叢矮蕨在晃動,緊接著李鷺鑽了出來。

      她提著兩隻野兔出現在眾人的眼前。那情景把白猩猩嚇了一大跳。兔子的腦袋沒了,仿佛是被什麼銳器割斷一樣,毛皮上血淋淋的。

      她走到火堆旁,皺了皺眉,指住那幾團泥球問:「這是什麼?」

      奇斯說:「小鳥。」

      「我不吃鳥肉。」李鷺說,「不過你可以吃我的兔子。」

      奇斯垮下了臉,其實他對自己的烹飪技術很有信心,那是對於他師傅的信心。

      楊在旁邊嘿嘿乾笑,被李鷺瞪了一眼。楊訥訥的,他低聲抱怨:「真是個不可愛的人。」
   
      埃里斯指住那兩隻血淋淋的死物問:「那是什麼?」

      「兔子。」李鷺無辜地回答。

      「我知道它們是兔子,但為什麼是這樣?頭呢?」

      李鷺很傷腦筋地回答:「它們逃竄得太快了,為了避免麻煩,就把它們腦袋先弄下來了。」

      「弄?」

      「嗯。」李鷺手一揮,一道幾乎讓視線來不及捕捉的殘影往上劃過,刺啦幾聲細響,緊接著一段手臂粗的樹枝掉落下來,砸在李鷺和埃里斯之間。她負責任地抱起樹枝,把那段雙面鋸齒的特殊合金線卷了,送過去給楊:「這個也可以燒吧。」

      傷腦筋的人變成了楊,他胡亂地點頭,把樹枝放到一邊不提。
   
      埃里斯削了幾根樹杈,遞了兩條給李鷺,其餘都用來穿他帶回來的那些巴掌大的果實。一邊說道:「鳥肉、兔肉,還有猢猻麵包果,真是一頓營養豐富的野餐。」他很有技術地將猢猻麵包果實放在火焰尖上燒烤,不一會兒,外皮被燒成黑碳狀,裡面傳出蓬蓬的炸裂聲,白絮狀的蓬松果肉露了出來,空氣中泛濫了類似於烤麵包的香氣。像埃里斯這種常常在叢林深處執行任務的人,哪種植物能夠食用,哪種植物可以殺敵,他是再清楚不過。

      李鷺看著手裡兩根木叉,撓撓頭,很乾脆把它們扔進火裡。頓時,冒起一股黑煙,嗆得楊涕淚交流,他喊道:「你這個沒常識的家伙,這是新鮮的樹枝,不能拿來當柴燒。」

      埃里斯也被雷到:「那是給你串兔子燒烤的。」

      「兔子還用串嗎?」李鷺問,緊接著她就做出了一個把各國與會人士雷得五體投地的舉動,她把兩隻兔丟到了火裡。

      畢卜之聲大作,緊隨黑煙之後,叢林裡冒出皮毛燒焦的臭氣。
   
      奇斯.威廉姆斯長這麼大,尚是首次見識到如此粗暴的料理方式。他本來覺得那乾瘦小孩挺可憐的,現在被其糟蹋食物的手法氣得七竅生煙。

      李鷺卻只是舉起手臂,看到被血液弄得鮮紅的皮膚,好像感到很不愉悅,然後就非常自然地一口一口舔了起來。

      李鷺的表情認真,動作也一絲不苟,意外地卻讓旁觀者感到該人舔得真個是興致勃勃哪而且樂在其中……
   
      那個乾瘦的絕對是不正常人類--有了如此感觸的學員們紛紛抖擻精神,遠離狂亂區域。

      李鷺一抬頭,看到白猩猩眼睛發直地瞪著自己,邪性地一笑:「味道不錯,你也想吃?」說著晃了晃自己沾滿血污油泥的胳膊。

      白猩猩連翻白眼。

      李鷺又問:「你該不會是對我的兔子垂涎欲滴吧。」說著拿棍子戳戳火堆裡的碳團。

      白猩猩瑟縮至角落……   
     
      期間楊又搜集了一次柴草,才把所有食物處理得差不多。

      然而就在奇斯把泥團勾出來,埃里斯夾手夾腳地切分烤熟了的麵包果,李鷺撈出她的碳燒兔時,教官突然站了起來,吹起了集合哨。

      楊推了推眼鏡,舉手喊:「報告!」

      「說。」

      「報告教官,您說的休息時間是四十分鐘,現在尚未到半小時。」

      教官踱到他面前,嘿嘿冷笑兩聲:「難道在實戰中,敵人一定會按預定時間進攻嗎?」

      「……」

      「回答!」

      「報告教官,不會!」

      「給我夾緊你的屁股,接下去的訓練內容是四公里逆流泅渡。沿途水道可能會出現有齒兩棲類動物,每人配發一柄匕首,負重十公斤。」
   
      尚未來得及進食的無國籍四人小組手提早餐,跟隨大部隊以急行軍的速度來到貫穿叢林的一條河道旁。紅樹林在河道邊盤根錯節,河道中央水深在四米以上。

      奇斯一路上把泥球剝開,肉香頓時四溢。李鷺猶豫再三,為香氣所吸引,終於破除了不吃鳥肉的信念。

      在下水之前,一頓燒烤猢猻麵包果配鳥肉的大餐被眾人狼吞虎咽下肚。李鷺滿意地咂嘴,在下水的前一刻,還想到自己那兩隻碳球,很積極地詢問:「誰要吃?」

      不單楊和埃里斯等三位當事人,就連完全事不關己的各國與會人士都以外星人現形般的目光對她施以密切的洗禮,到最後,沒常識如李鷺者也終於放棄,把兩團球掛腰上說:「也好,一下子吃這麼多對身體不好,就當下午茶吧。」

      這不是飽不飽的問題吧……眾人抓狂。

      在場人士或多或少都是野外烹飪的專家。撇開烹飪技術不談,如果必要,任是兔鼠蟲蛇,但凡能提供蛋白質、脂肪、糖分甚至僅僅是水分的食物,不論生熟,他們都能夠入口。但前提條件是,那些東西是能吃的食物,而不是能抹泥一肚子黑的碳。
   
      *** ***

      由於知道了規則,不論是先天強悍的奇斯和埃里斯,還是後天鍛煉過度的楊,全都是奮發向上急流勇進,衝進前十上了岸。只可惜早到一步的教官語重心長地告誡他們:「天上沒有掉下來的餡餅,目的地也不一定會有食物,所以請你們餓一晚上等待明日的早餐吧。」

      楊覺得崩潰,這超出了常識。記憶裡的魔鬼訓練的確很魔鬼,但決不至於到達愚人的程度。

      在教官的鄙視下,他們只好乖乖等到大隊伍集合,等到被趕鴨子上架似的趕回營地,等到營門關閉立入止禁。

      李鷺腰上掛的那兩個碳球終於實現了李鷺對它們的願景,成為了四人當天的下午茶點。剝開燒得焦黑的外殼,裡面還有一些骨肉沒有碳化,四人連呼幸運,碎屍分食到渣都不剩。

      事實證明奇斯同志的確具備濃重的聖母成分。他在這一刻發自心靈地承認李也是有烹調潛質的,即使把兔子燒成了黑碳,居然也能把骨頭燒得如此美味--他壓根沒注意到周圍閑人看得是多麼苦不堪言。
   
      第一日的訓練只是個摸底,強度大約是各支特種部隊年訓的基準。可李鷺這一組參雜了老弱病殘的四人小隊居然能夠毫髮無傷的生還,讓無國籍組別喜出望外。

      基於白猩猩過於熱切的目光掃射,李鷺開恩撥弄了一團黑碳給他,還熱心非常地塞進對方嘴裡。奇斯坐在旁邊看得是心中感慨淚光漣漣,以前沒看出這小子心地善良大公無私,覺得只是個垮掉的一代,原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光看外表不看本質,該罰該罰慚愧慚愧--奇斯聖母本質再升級。

     白猩猩滿下巴黑碳,留下了嚴重的心理創傷,用無人能懂的方言喃喃說:「野蠻的東亞病夫……」

      該事件讓所有無國籍人們又驚又囧,他充分展示出一條真理:珍愛生命,遠離外星生物。
   
      *** ***

      一夜熱鬧之後恢復了平靜,所有人沉睡在夢鄉,為第二日更加嚴峻的訓練任務積累體力。
   
      奇斯與埃里斯並排睡著,空間有限,兩人手腳不免挨挨踫踫。他的另一邊是李和楊。也不知道究竟是出於什麼心理,奇斯不太敢靠近李,寧願和人高馬大的埃里斯縮在一起。

      細細綿長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奇斯很快進入了睡眠狀態。

      這樣安穩的狀態沒有持續很長時間。大約凌晨兩點左右,所有人最為深眠的時刻,奇斯.威廉姆斯警覺地睜開了眼。

      對面是一雙精亮的眼睛,黑黑的大大的,眼白在微光中閃爍。奇斯被嚇了一跳,就手從枕下抽出一枚匕首,其間不過零點三秒的計時,偏偏動作幅度還很小,不至於驚醒別人。

      李鷺自己都被嚇了一跳,趕緊伸手拉住他--大馬士革鋼材的黑白花紋在夜間變得十分朦矓,她知道那玩意兒有多鋒利,能夠媲美她帶來的戰俘刀。

      「什麼情況?」奇斯用耳語的聲音詢問。其實他已經感覺到帳篷外有不尋常的動靜。

      李鷺在微光裡比了幾個手勢。

      奇斯放松了肌肉,他淺而綿長地呼吸,讓外人以為還在深眠中。

      在有限的時間裡,李鷺必須要叫醒楊,奇斯必須要叫醒埃里斯,而且還不能讓他們兩個驚醒,驚醒的大動作會引來敵人的注意,進而先行攻擊。李鷺輕輕地撫摸楊的手背,這能讓人緩緩地平靜地清醒,這是凡學過護理課程的醫生或護士都應知道的常識。出乎意料的是,奇斯也使用了這個方法,難道他除了急救常識外,還要學護理的課程?李鷺覺得很奇怪,單兵作戰一般只需要知道如何迅速止血、如何縫補傷口,沒見過還要學習如何叫醒別人。

      潛伏,然後撲擊,這是狩獵者遵循的行為模式。

      從皮膚縫隙中、毛髮間隙裡,都能夠感覺到空氣中沉重的張力。然而埃里斯和楊始終沒有醒來。時間已經緊迫,奇斯拍拍李的手臂,爬起身。這期間沒發出一絲聲響。他體型修長高大,深夜中的行動仿佛野貓一般的無聲。

      在四人對面的門簾突然開了一縫,一團硬物被擲了進來。

      小型爆破彈!

      奇斯回身就手扯起李,手中的鋼刀向前突刺,從上往下一拉,劃開一人高的大口,團身往外撲去,一步之差,裡面響起了爆炸聲。
   
      *** ***   

      作者有話要說:

      麥克.尼爾森大馬士革烤彩劍【奇斯用的不是這種刀型,但是材質是一樣的,大馬士革鋼以其獨特的深淺花紋著稱,一些名家能夠打造出如同眼睛一般的螺旋花紋。】

      戰俘刀【李鷺帶到輕騎兵學校的就是下面這款變形刺刀,表面塗有啞光塗層,潛伏在叢林裡也不會反光,適宜於暗劍傷人。該刀主要用於處理戰俘,因為國際公約不準屠殺戰敗投降者,所以戰鬥結束後用這種無聲的殺人武器來暗中處理受傷未死者。該刀血槽深,橫截面是丁字形,極其容易造成大出血,創傷難以縫合。刀尖經過特殊熱處理,堅硬、銳利!可以輕松刺透普通的物體。】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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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05:34 |只看該作者
19【女人是魔鬼】
   
      小鳥麵包對話之A
   
      奇斯:你是怎麼想到要把兔子丟進火裡面燒的?

      李鷺:這是我從電烤箱烤熟食物的原理演繹出來的方法。

      奇斯:電烤箱的原理?

      李鷺:首先要有一個熱源,

      然後把食物放進熱源裡,

      等待一會兒,

      然後它就熟了。

      奇斯:……

      --------
   
      從把人夾在腋下到破帳而出,整個過程不超過兩秒,奇斯惟一的感覺就是觸感硌手,好像夾了一塊排骨。

      迎接他們的是幾管黑洞洞的槍口,奇斯頓時緊張起來。在阿富汗的時候什麼陣仗都見過,還曾經有過百人武裝圍攻他們十幾人的小隊,或是以土炮步槍迎擊敵人的榴彈發射筒以及機槍的戰況。但是那時候,他身邊都是信得過的兄弟,都是在鮮血裡九死一生過來的,他們知道如何保護自己的生命。

      現在呢?他不知道李有沒有能力保護自己,他不知道李能不能躲過流彈,能不能找到避過火力中心的死角。

      李鷺瞬間推開奇斯,戰俘刀亮出。

      那是一把塗了啞光塗層的銳器,在黑夜裡行動完全不見反光,劈風斬人完全無聲。她往旁邊滾開一躍而起,往其中一個人的喉嚨刺下去。刀尖捅在當先一人的脖子上,暗沉的聲音響起,卻沒有刺進去,那人的咽喉部位也有堅硬的護甲。李鷺心知不好,就著反彈的力道連退數步。

      奇斯僅僅是一愣,緊接著也就行動了。他差點忘記了,使用戰俘刀的沒有一個是好對付的貨色。

      奇斯記憶中的師傅也常擺弄類似的玩意兒,那是一種三稜刺刀,被配掛在56式步槍上,據說是師傅家鄉生產的物件。因為經過特殊熱處理,刺刀本身就攜帶了毒素,被刺傷後難以凝血而血流不止。

      李手裡拿的是三稜刺的變形,血槽更深且一面開刃,變成了丁字形橫截面的刀具。奇斯在冷兵器網頁上也見過。光是看到黑色的塗層,就能聯想到上面也許凝結了不知多少死者的血塊。

      這把刀很陰。有一個說法叫做「人如其刀」,從一個人使用的武器上就能看出這個人的性格。單兵匕首有很多種,傘兵刀、潛水刀、格鬥刀、救生刀、坎山虎……李偏偏選了這種最陰的冷兵器,完全是為殺人而準備。

      奇斯心裡泛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師傅告誡過他,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也許這塊排骨殺起人來比其他人還要不手軟。

      --這個人應該是個可靠的戰友,他想。
   
      身後爆炸聲連響,帳篷裡燃起了火光,裡面的人生死未卜……   
   
      *** ***

      奇斯清醒過來,感覺到自己的狀況非常之糟糕。他雙手被反銬在背後,腳上也捆了鐵鏈,雖然不至於被綁死,但雙腳的活動距離不超過三十公分,想要跑是跑不起來的。

      目前的狀況不明,四周比較黑暗,奇斯感覺到身旁只有一個人的呼吸聲,他小心翼翼地觀察四周的情形。然後發現自己處身於一個石磚建築物,四面封閉,只有一個磚頭大的小洞通風透氣。他像蚯蚓一樣弓起了背,努力翻了個身,然後看到李瞪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看他。

      「發生了什麼事?」他問。

      「他們用了瓦斯彈。」

      「哦……」奇斯慢慢回憶起當時的情形,喉嚨裡還有火灼一般的感覺。

      他又問:「你怎麼樣?」

      「先管好你自己吧,」李鷺說,「你的肩膀傷了一大塊。」

      「是嗎?」奇斯動了動胳膊,緊接著笑開了,「還好,沒殘。」

      「……」

      「你有什麼想法嗎?」奇斯問。這樣的突襲太不尋常了。

      李鷺說:「回營後供給的飲水裡大概放了安眠藥,所有人都昏睡,我們是他們計劃外的。這究竟是什麼訓練,從楊那裡都沒有聽說過有這種環節。」

      「所以埃里斯和楊都叫不醒?」

      「嗯。」

      奇斯沉默下來,他回想著被綁到這裡前發生的事情,然後他覺得肚子餓。

      「現在過了多久?」他問。

      李鷺搖頭。

      奇斯從通氣孔裡往外看,天色還暗,他估摸著說:「應該已經不是那一日了。可能是第三天。」

      「?」

      「難道你不覺得餓嗎?」奇斯問。

      李鷺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這人對饑餓不太敏感。」
   
      奇斯直覺地認為,這排骨如果雙手自由,大概是要撓頭的吧。這麼近的距離,盡管光線並不充足,但對奇斯來說已經足夠看清對面的人。他看到排骨的短髮還很溫順地貼耳伏著,上面沾了一些灰土和草屑,讓他心裡有異樣的感覺,很想幫排骨把腦袋清理乾淨了。願望是好的,能夠體現同志之愛。現實是殘酷的,他們都被綁得結結實實的。

      於是又沉默。

      他和李不是很熟,除了一頓飯的交情外,似乎就沒有什麼話題好說。

      這段時間裡,天色漸漸亮了,從通氣孔中透出微藍色的光。他在想該如何出去,可是四周沒有能夠打開手銬的鐵枝,門口緊閉,沒有出路。
   
      就在第一縷陽光照入囚室的同時,奇斯聽見了軍用皮靴敲擊在石板路面的聲音,接著緊鎖的門口被打開,進來了幾個身份不明者。他們身著叢林迷彩,全身標準配備。當先一個留了絡腮胡子,下令把兩人帶出去。

      橙黃的日光透過雨林,斜照在這一片不大的空地上。

      奇斯不著痕跡地左右顧盼,發現原來此地是個被熱帶雨林完全包圍的農莊,就是那種燒林種地圍出來的不過四五十畝的一塊小地方。

      農莊裡有男人有女人,也有小孩和老人,他們對於奇斯和李鷺的出現都是漠不關心的,看向他們的眼神有一種「啊,怎麼又來了」的不耐煩。
   
      兩個人被帶到了不遠處的一個小院落。絡腮大胡推開房門,迎面一股血腥氣撲鼻而來,絡腮大胡嘿嘿地乾笑著,一腳把地上的一團障礙物踢開,用生硬的英語說:「兩位還是先進來坐坐再說吧。」

      奇斯和李鷺都清楚地看到,那一團東西鮮血淋漓皮肉交錯,上面沾滿泥灰碎草,正是前兩天還活蹦亂跳地被李鷺塞下一團炭灰的白猩猩。
   
      這不是演習,再嚴酷的演習選訓也不會弄到把人的腦袋切下來當球踢的地步。

      李鷺沉肅地抬頭。

      他們站直在一間足有教室大小的夯土建築,地上染滿血跡。與他們相距六米的對面,一個女人坐在窗臺上。

      黃種人,很高,也很結實。

      她穿著一套全黑色的休閑衣,那衣服比她整個人還要大上三四個尺碼,於是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好像是偷了別人衣服來穿似的滑稽。

      奇斯和李鷺卻笑不出來,她身上散發出的氣勢和他們是一樣的。她在吸煙,一口一口地吞雲吐霧,眉毛糾結在一起,那夾著煙的手勢好像是在握槍,那眼神也好像是在盯著獵物。

      女人陰沉地說:「你們裡面好像還有一個和我是一樣的人種。日本人嗎?臺灣人?香港人?還是大陸人?」

      李鷺說:「和你有關係嗎?」她話音剛落,打從斜刺裡走出一個肌肉虯結的大漢,他也留著絡腮的胡子,可是比帶他們進來的那個人還要高出半個頭,手臂足有奇斯的大腿粗。

      他一拳橫掃,那力道很猛。仿佛是突然被一輛裝甲車裝在耳旁,李鷺的腦袋被打偏過了一邊。奇斯往旁側擋開,用身體阻在那大漢和李鷺之間,可是還是遲了,李鷺腦袋垂著,身體有些搖晃,可能有輕微的腦震蕩。

      怒氣在心中迅猛地燃燒,奇斯卻不能輕舉妄動,他們的生命是對方的籌碼,放任情緒激化對他們如今的處境沒有任何幫助。

      女人嘿嘿地乾笑一下,吐了幾個煙圈出來:「好吧,我不多說廢話,你們可以叫我弗凱。本來想上演一出他鄉遇故知的戲碼,看來是沒辦法的了。」

      「你想說什麼?」奇斯問。

      「聽說過『沙漠雛鷹』嗎?」弗凱問。

      奇斯儼然是知道的,遇見同行了……
   
      沙漠雛鷹是一個非政府武裝,活躍在克什米爾、阿富汗、中東等地區。他們行蹤詭秘,因此在同行內有「幽靈部隊」的稱號。

      奇斯說:「我知道,但是從沒聽說過『幽靈部隊』也蕩到南美洲。」

      「不,不是搞破壞。」弗凱把吸了一半的煙丟在地上,用腳踩滅了,一步步踱到奇斯面前。她大概一米七的個頭,在黃種人中算是可觀的高度,卻也只是比奇斯肩膀稍微超出了一些。

      弗凱慢慢蹲了下來,以從下往上的角度仰視奇斯,連連贊嘆地搖頭:「身材真好。」一邊說,一邊把手指伸到奇斯兩腿間,「居然插不進去,腿真直,骨架也很好。」

      她左右撫摸,又連聲贊嘆:「嗯,肌肉也很緊繃。」

      奇斯冷冷地低頭看這個厚顏無恥的女人,李鷺則先是詫異,然後微微點頭,贊同弗凱的說法--奇斯的身體讓她很有擺在手術臺上玩弄的欲望。
   
      弗凱嘆了一口氣,站起身:「我對你很滿意,這次過來主要是想要收納幾個資質不錯的人,怎樣,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

      奇斯猶豫了片刻:「拉人入伙,應該有點誠意。」

      「誠意當然有,就是你的命。」弗凱說,她貼近奇斯的肩膀,嗅聞他身上的味道,然後又贊嘆,「味道很清,是個乾淨的人,我對你非常滿意。」

      李鷺站在旁邊,看到這女人囂張放蕩的模樣,心裡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悶在醞釀,她把這種負面感覺歸根於傷風敗俗和有礙市容的原因。

      「我答應。所以請你現在放開我。」

      弗凱呵呵地笑:「這可不行,你看,既然你要入伙,也得表現出一點誠意不是?」她戀戀不舍地摩挲奇斯的臉頰,那神情很是沉迷,簡直就是在欣賞自家陳列的古董珍玩似的。最後她還在奇斯脖子上「啾」了一下。

      空氣裡的殺氣指數瞬間騰生,弗凱也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到李鷺身上。

      她突然湊到李鷺耳邊,用中文說:「看不出原來你是個基佬……」

      李鷺臉色一冷,半瞇起眼危險地看她。

      弗凱拍手大笑,然後指著李鷺對奇斯說:「這家伙太弱,沙漠雛鷹不需要這樣的,把這小子殺了吧。」

      「我也看他不順眼,不過你要先把我放了,否則你是要我咬死他?」

      弗凱專注地直視他,要從他臉上找出什麼破綻來,奇斯也毫不畏懼地任她探究。弗凱最後攤手:「好吧,既然你說要殺了他……」

      說到那個「他」的瞬間,弗凱忽然伸手壓住李鷺肩膀,一膝蓋撞上她襠部,力氣非常之大,將骨頭撞得生痛,李鷺立即彎腰倒了下去。

      盡管關節活動的空間有限,奇斯還是搶上弗凱面前,重重撲到她身上,阻止她緊隨而至的第二腳。剛才弗凱踢到的部位對於一個男人而言已經是致命要害,光看第二腳的起勢,奇斯也知道她仍不會留情。他不說話,眼眶已經泛紅,倔強地緊抿雙唇糾纏住弗凱作勢又踢的腳。

      一個人的防禦力量大小,與其本身的肌肉量有著很重要的關係。肥厚的脂肪或者是強韌的肌肉,能夠保護骨骼不受傷害。在奇斯眼中,像李這麼排骨的人是完全沒有防禦力的,他相信自己隨便一腳都能踢斷李的好幾根肋骨。

      弗凱愣了愣,猛地把奇斯推開,一腳踹上他膝蓋,緊接著是腹部和胸肋。她穿著硬皮軍靴,厚重結實,對人體有足夠的傷害力。奇斯繃緊了肌肉,對抗接連不斷如驟雨般的毆打。

      奇斯忍耐著,心想女人真不是個好東西,難怪他師傅對之退避三舍。

      弗凱停下腳,俯身把李鷺提了起來,大聲喝罵:「就為了這麼個東西,值得嗎?你們讓我很生氣。」

      「那真是對不起了,」奇斯嘲諷地說,雖然有點弱,但精神還是在的。

      「我給你們一個機會,只要把對方殺了,自己就能活下去,否則就是兩人都死的局面。」

      奇斯閉上眼睛撇過頭,不再理會弗凱的話。

      「你呢?」弗凱看向她手裡的人。

      李鷺翻了個白眼,撇過頭也不理她。

      「很好,既然你們都沒有利用價值了,那就等著吧。」弗凱把李鷺丟在一邊,指揮幾個手下說,「這個男的還有反抗的力氣,給我打,打到他不能動為止。」

      接下去,更加讓人難以忍受的毆打劈頭蓋面而來,沒有間隙一般的一浪壓過一浪。

      乾渴、饑餓,加上不人道的體罰,奇斯在忍耐和疼痛中慢慢迷糊,也沒有力氣維持蜷縮的姿勢保護腹部不受傷害。不知道是誰的一腳踢在他眼眶邊上,如果再偏一兩分,這隻眼睛就不用要了。

      奇斯想起他的母親。他記憶裡唯一會溫柔待人的女性,記起她柔軟的懷抱、有些走調但唱得很溫柔的兒歌、長長的披在肩膀上的頭髮、沐浴後薄荷草的清香。

      他倔強似的抿緊了唇不發出聲音,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又過了很久,奇斯在黑暗中抓住了一點柔軟的觸覺。他感到有人在喂他喝水。

      慢慢把眼睛打開一線,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張臉。臉上青腫不堪,一道蜿蜒的血跡從額頭掛到下巴。

      「李?」他緩慢地問。

      李鷺坐起身,她把口中的水咽下,然後說:「過了兩天半,現在是下午。好消息是他們終於供應水給我們了,壞消息是沒有飯菜,而且綁得更緊了。」

      奇斯已經不覺得餓,大概是因為餓過了極限,也或者只是因為被外傷掩蓋住了饑餓的感覺。

      「我還要喝水。」

      李鷺為難地往水碗望了一眼:「你現在覺得怎樣?動得了嗎?」

      奇斯苦笑地說:「我想大概肋骨斷了。」

      「那你別動。」說完,李鷺又往門口處挪動,一點一點像一隻菜青蟲一般地挪動到水碗旁邊,含了一口水,然後回來喂食。

      ……真的是捆得比剛來時要緊多了。

      再一次坐起身,李鷺微窘然地說:「真不好意思,還讓你喝我的口水。」

      「沒關係,今天若換你變成我這樣,一樣也要喝我的口水。」

      「……」

      「謝謝你,我精神好多了。」

      「還要嗎?」

      「還要一點。」

      李鷺再一次努力向門邊過去「汲水」。

      奇斯忍了忍沒忍住,哈的笑出來,一邊笑一邊抖,把傷處震得陣陣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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