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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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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狂言千笑 -【路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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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08:08 |只看該作者
30【前記.楊和李的偶遇[下]】
   
      屋子裡的每一個角落頓時喧嘩似的明亮,把他也照耀得很舒適。如果他能看得到鏡子,一定會把鏡子打碎,他臉上是自己決不願意看到的軟弱,根本是面無人色。
   
      還是先打掃衛生吧。他總是記著家裡被吸毒者沾染過,這種污穢的感覺猶如石油洩漏出來的油污,時時刻刻在他心裡糾結,總覺得那是死沉的粘膩的穢物,會把他拖入無法控制的絕望。

      他用洗碗布使勁地擦洗,跪在浴盆外,戴著橡膠手套,以免自己受到污染。
   
      夜晚過後,清晨終於來臨。灰藍色的晨光從樓宇之間的縫隙裡滲透,從東邊那一線開始緩緩擴大。

      楊提著垃圾袋從後門出來,走到垃圾堆時才想起有個人被丟在了這個地方。

      街道還是昏暗的,尤其在這一條僅有一個四十瓦小燈泡照明的巷道裡。他看到一個人深深地陷在十數個枕頭大小的垃圾袋中。
   
      她的樣子狼狽極了,頭上臉上都是濕漉漉的,不知道是從垃圾袋裡洩漏的污水,還是她自己的鼻涕眼淚。人類之所以被稱為人類,是因為他們比動物多了尊嚴。而地上這個已經不像是一個人,變得好像被棄置多年的鹹白菜,肮髒而且發霉。

      「能聽到我說話嗎?」他問。

      垃圾裡的人沒有反應,只是在苟延殘喘地冷顫。

      楊踢了她一腳:「別裝死,毒癮可犯不了這麼久。」

      依然沒有理會。

      他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尤其面對吸毒者。他一腳踩在她腿骨上,微微用力,再用力,再用力……始終沒有被理會。

      咯嗒一聲,堅硬的震動從腳底傳來。楊猛然驚醒,在他稍微分神的時候,居然把她的腿骨踏斷了。
   
      低眼俯視,借著更亮了些許的天色,看到那個人面色青白得可怕。比起昨日的蒼白,現在還泛起了灰色,好像被冰凍成灰似的色澤。

      他依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這種感覺讓他煩燥,仿佛自己成了透明的無足輕重的灰塵,不被人放在眼裡。
   
      這很可怕,沒有什麼比一個吸毒者更可怕,尤其這個吸毒者還不怕他。

      在楊心中,吸毒的人猶如山林烈火,你知道它的可怕,你想躲開它的傷害,可是你無法走出它的控制範圍。他可以靠傷害吸毒者讓自己充滿勇氣,就算是表面的虛假的勇氣也好。

      勇氣就像一個氣球,當他用謊言去欺騙自己的時候,這個氣球就會越來越大,變成一個讓觀者驚恐的龐然大物。

      可一旦他發現自己無法傷害他們,那個自己用暴力吹脹的名為勇氣的氣球就被一針扎破,除了無法擺脫的陰影,再無其他剩下。
   
      *** ***
   
      天剛亮的時候,楊又一次站在垃圾堆前,遠處有清潔車過來搬運積累了一個晚上的垃圾。女人睡在裡面,無法說話,無法行動。

      「你很痛苦嗎?」

      沒有回答。

      「那你為什麼不去死?」他問,帶著惡意的。

      還是沒有回答。

      楊失去了耐心,他扯著垃圾堆裡的那個不會說話的人,一路拖回倉庫的地下室。從院子到門口那一段路由很多石子,她被拖在地上,皮膚接觸到地面的稜角,漸漸被磨出了一道道血口,從進門的階梯到地下室,血液拖了一路。

      楊沒有注意到,如果注意到他一定會抓狂。可是在這個時刻,他只想把她塞進別人看不到的黑暗。
   
      她居然沒有死,也沒有自己去死。這是為什麼呢?

      楊把她丟在黑暗的角落,自己找了另一個角落癱軟地滑坐下來。如果他知道昨天出去會遇上這麼個玩意,那麼就算打死他也不會往那條岔路上走。短短一個夜晚,刻意遺忘許久的場景又夢魘般地浮出水面。
   
      ……母親帶著他移居海外,是為了與他的父親在一起生活。

      父親果然像母親描述的那樣,和他有同樣顏色的頭髮,柔軟細密,淡淡的黃白色,在陽光下閃耀細銀光澤。

      父親懂得很多,帶他們去黃石國家公園看定時間歇噴泉,去迪士尼看三維立體電影,去海邊去沙漠。有一次母親遇上了一些麻煩,父親在小混混面前橫插一手,炫銀的絲鋸切斷了他們的刀棍。

      父親會做雙皮奶給他補鈣,會做薑撞奶給母親暖身。

      那段時間真的像最美麗的童話故事……一個完整的家庭,小小的三口之家,他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楊倒了一杯水,慢慢喂她喝下去。

      這個過程是很艱難的,被毒品廢掉的人幾乎沒有自主能力,咽幾口就要嗆到氣管裡一次。可是她仍然在努力地吞咽,好像那杯水是一團火種,而她是一隻飛蛾。

      他把人從地下室抱回了地面,回到他的臥室。她弄髒了他的房間,從地下室到大廳,從浴室到臥室。
   
      「既然那麼痛苦,為什麼不去死?」他又問,疑惑地。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楊除了要工作維持自己的生計,還要分心去照顧一個沒有自主能力的廢人。他一天天看著她痛苦掙扎,蜷縮在臥室的牆角;他一天天喂水喂食,清潔衛生。
   
      眼前正在發生一個奇跡,這是沒有間歇的毒品戒斷症狀。在他的記憶裡,沒有哪種毒品能夠產生如此可怕的破壞力。
   
      大腦裡有一部分會產生讓人愉悅的物質,毒品的作用類似於那種物質,甚至更強。所謂的上癮,就是當吸食毒品到一定程度,大腦會默認為自己無需再提供讓人愉悅的物質,於是中斷了合成。

      所以上癮者離開毒品就相當於離開愉悅。

      可是再怎麼上癮,也不會有人出現這種沒有間歇期的毒癮發作。人體對愉悅物質的需求是很有限的,不可能時時刻刻都需要。

      也許是更加厲害的毒品,不但欺騙了大腦,告訴大腦不必再合成愉悅物質,而且還強橫地破壞大腦,讓它無限度地渴求毒品,只要不能滿足,就時時刻刻處身於地獄之中。
   
      心情在變化,楊明確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他只是想要一個奇跡。他想看到她支持下來。
   
      *** ***
   
      楊最近一次任務出了錯,Z忙著補漏去了。她很擔心楊的狀況,楊以前從不出錯,再艱難的任務他也獨立完成給所有人看。

      這次他居然漏殺了一個人,這就像微積分拿滿分的大學生在算1+1等於幾的時候回答出了一個十一,是超低級的錯誤,簡直就像是心不在焉。
   
      楊掛了電話,對Z的囉嗦很不耐煩。他踢掉皮鞋,隨便踩了一雙拖鞋回到自己臥房。原本的席夢思大床被換掉,新購置了一張上下架的金屬架鋪,下鋪用皮帶綁著那個女人,上架是他的地盤。

      近段時間感覺到很疲憊,他很快入睡。
   
      ……血液沾染了腳,像一片無邊的沼澤,他沒有辦法走出去。只能看著自己被一點一點淹沒……
   
      家庭的童話在一日間破碎。

      那個男人和母親在一起,是把她當成了實驗動物。那個男人離開了,斷了毒品的供給,母親終於知道他每天蒸給自己吃的薑撞奶裡放了些什麼東西。

      儲蓄僅僅維持了兩個月的毒資就再也無以為續,她決定戒毒。
   
      母親把楊捆在地下室的角落--他們也只能住在地下室。

      母親用塑膠布貼了他的嘴,請求他原諒這種暫時的粗暴,摸著他的腦袋要他乖乖地看電視。然後她努力地把十六寸的黑白電視搬他的腳邊,打開,裡面正在播放米老鼠和唐老鴨。

      母親把門窗關嚴實,用手銬將自己銬在地下室的鐵窗格上。

      然後夜幕降臨……   
   
      瘋狂的痛苦持續了幾個小時,如字面形容--瘋狂。

      她失去了理智,不能思考,她狂亂地想要掙脫手銬的束縛,去尋找能解除痛苦的藥劑。她忘了鑰匙被她壓在床腳下,只看見了一把剪刀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比偏執更要強烈的偏執,她夠到剪刀,努力地要剪斷自己的手臂,要從手銬中掙脫出來。

      他悶聲地慘叫,想要示警。

      但是現實太殘酷,他們住在貧民區一棟半舊樓的地下室,不會有警察來阻止過度喧嘩,鄰居們也並不介意偶爾的狂歡,只是有一個人在經過時踢了一腳門口,不悅地說:「打孩子別打太厲害。」

      楊拼命地弄出聲響,希望那個人能闖進來看一看,救救他,救救他的母親。沒有用,那個人嘟嘟囔囔地走了。
   
      血液從剪刀割出的裂口裡噴射到高處,又淅淅瀝瀝地淋撒下來,地上積滿粘稠的血……   
   
      幾年以後,楊才知道單純在手腕上割一刀其實不會致死,血壓降低到一定程度,血管會收縮,阻止血液繼續流失。他母親死於失血過多引起的休克,主要因為她在自己手腕上剪了很多刀,很多很多刀。

      她直到死亡都沒有停止剪斷自己手臂的努力。剪刀很鈍,她只是把橈骨給絞斷了,尺骨還半連著。

      她失去了理智,忘記鑰匙近在身邊,忘了加諸於自身的痛苦,忘了她的兒子在看。

      她只是尋求解脫,不論是毒品也好,死亡也好,只要能從這種痛苦中解脫出來就好。
   
      *** ***

      楊在深夜中睜大了眼睛,被噩夢驚醒只是一瞬間的事,然而在此之前,夢中的經歷仿佛走馬觀花似的綿延不絕,一晃數年。

      他在黑暗裡坐起身,呼吸很平緩,可是額頭上都是冷汗。從上架翻下床的動作依舊利索,只是腳卻是軟的。他往洗手間走,要好好衝一個澡,身上汗漬斑斑,讓他感覺很不好,激起當日滿身沐浴母親鮮血的回憶。

      下架很安靜,這引起了他的注意,楊停下來。
   
      他撿回來的人可能服用了很不尋常的毒品,以至於戒斷反應都是不一樣的,就算昏迷也很不安穩,身體或掙扎或抽搐,總之沒有消停的時候。

      可是現在卻是安靜的。

      楊趕緊打開了壁燈,看到下架還是綁著那個人。楊松了一口氣,接著就很鬱悶地撓頭,她逃不逃跟他有屁關係,緊張個什麼?
   
      「麻煩你,請給我一杯水。」空間裡響起了一個不屬於他的聲音。

      楊疑惑地眨眨眼,最後把視線固定在下架床的人上。為了防止褥瘡滋生,皮帶綁縛得不是很緊,有足夠她翻身的餘地,只是雙手是被手銬牢牢扣死的。經過三個月折騰,褥瘡沒有滋生,人已經變得骨瘦嶙峋。

      她確實是在說話,聲音斷斷續續,而且很難聽。那一張臉已經完全看不出當日面貌,皮膚都是死灰色,薄薄地貼在頭骨上,清晰地展示了骨骼輪廓,比起木乃伊乾屍好不了多少。
   
      楊卻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從剛才那個幼年噩夢轉換到了奇幻噩夢,木乃伊在他面前說話。他連連點頭說:「你等等!」

      「要溫鹽水。」床上的人又說,她下頜張翕的動作很生硬,讓楊產生了她的骨頭也在咯咯作響的錯覺。

      「好的。」楊把自己下床洗澡的初衷忘了個一乾二淨,急衝衝找來杯子倒了水,衝回臥室。

      乾屍在他的幫助下稍微抿了幾小口就示意不要,然後說:「麻煩你幫倒一下尿袋。」

      「啊……」楊才想起她臥床許久,基本是靠營養液維持,根本不會缺水,怎麼起來第一句話就是要喝水?而且他讓一個男人幫女人倒尿袋,她不會覺得羞恥嗎?就算是情勢所迫逼不得已,至少也不要說得那麼淡然吧。

      「你很渴?」他不自禁地問。

      她慢慢地說:「腸胃太久不用了,要重新適應。」

      楊覺得她更加像乾屍了,不論是要水,還是剛才的說話,她都是沒有任何表情。

      「你為什麼要吸毒?」楊問。

      女人稍微翻了個身,他居然感到她是在斜眼瞪他。真是個膽大妄為的吸毒者,難道她不知道「身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這句話嗎?

      「你可以叫我李,但最好不要問我的吸毒史。」她說。
   
      *** ***      

      天氣變冷,又逐漸回暖,日歷在一頁頁翻過。痛苦仍在繼續,女人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好。

      一次任務裡,楊負傷回來。右肩鎖骨下被開了個洞,血流不止。為了防止被人追蹤,他用塑料袋把傷口牢牢堵住,血液倒灌入胸腔,壓迫了肺部,呼吸越來越困難。

      用力打開門口,用盡力氣撥打布拉德的電話,然而還沒有等按下接通鍵,他就陷入了昏迷,這次也許是要死了。他有一種很輕松的解脫感……   
   
      「這裡是哪裡?」楊猛然驚醒,然後感到渾身冷汗淋漓,右邊胸腔很痛,全身灼熱,還在低燒之中。他記起自己負傷,被倒灌胸腔的血液壓迫到窒息,因為失血過多而昏迷。

      他打量這個不屬於自己的空間,大概是因為這種陌生感讓他即使在昏迷裡也被驚醒過來。

      這裡是布拉德的家,可是他記得電話沒有撥出……傷口被處理過了,包扎得很結實。
   
      布拉德急衝衝地進了臥室:「你躺下,不想傷口裂開就給我像個傷患躺著別動。」

      「我怎麼到了你這裡?」

      「你的房客打的電話,是他給你做了緊急處理。」布拉德把楊放倒,「後來卡爾幫你動了手術,現在是術後第三天。」

      「房客?他?我沒有房客。房子裡只有我一個男人。」

      「咦?那那個長得像難民營的家伙是誰?穿個寬大的白襯衫,像是偷別人衣服穿似的。」

      「……」
   
      楊不顧布拉德的阻止,執意讓他把自己帶回家。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心情這麼急切,為什麼如此想要看到心目中的奇跡。

      他虛弱地靠在布拉德身上,翻找鑰匙打開門。李只穿一件他的襯衣--她也只能從他的衣櫃裡找衣服穿--光著下肢從書房向洗手間走去。她手裡拿著一盒從冰箱翻出的牛奶,嘴裡叼著吸管。

      好像骨架在走動,楊想。這很反常,半年多沒有下地的人不經過復健是不可能隨意行動的,而且她還是被束縛在床上的。
   
      李松開吸管,露出一個骷髏般的微笑:「為了擺脫那些皮帶,我把你下架床給拆了,是為了幫你打電話找人,我可不負責賠償。……我的身體好像有點奇怪,你那雙開門大冰箱裡的食物被我用光了,我會還你餐費的。」

      她歪著頭又想了想,忽然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你回來了。」

      楊傻傻地愣了愣。

      「嗯,我回來了。」他回答。
   
      李舉起牛奶盒跟他們擺了擺,繼續向洗手間走。

      而楊慢慢滑坐在地上,他捧著自己的腦袋,捂住眼睛,低低地笑了。
   
      【第二部 完】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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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發表於 2017-3-7 00:08: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   麵包卷著小鳥跑

31【突襲前夜】

      李鷺是楊一手帶進潘朵拉的,他看著她一天天恢復,逐漸產生了一種不曾經歷的心情,仿佛那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有點像身為人父。

      被別的男人搶走了女兒的父親們,是不是也像他一樣有著堵心又不忍阻止的感觸呢。目前就先這樣相安無事吧,但是如果這個男人做了不好的事情,他也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就此進行最殘酷的報復。
   
      臥室的門口這時候開了,Z渾身散發著異常的氣味從中走出,她手裡提著一個光盤匣,衝大廳裡的人說:「你們現在隨時可以開始行動。」她從光盤匣中抽出一張碟片給楊,說:「這是從大門到建築物內部所有區域的詳細構造圖。好好研究吧,我要去補個覺,你們出發前記住叫醒我。」

      楊把碟片插入播放器的同時,Z歪倒在牆邊的沙發上,瞬間進入睡眠狀態。
   
      埃里斯說:「喂,要睡就去臥室睡。」

      可惜沙發上那個人因為知道同伴們就在身邊,基於信任而眨眼間進入了深眠狀態,除非遭遇電擊,否則是不會醒過來的。

      布拉德說:「她是怕我們走的時候忘記叫她,所以才要選一個顯眼的地方休息的。」

      弗凱問:「她也和我們一起去?開玩笑吧,這個人上前線只能當炮灰。」

      「你說對了,她上去只能當炮灰,所以只好窩在我們背後做壞事。」埃里斯得意地說。
   
      播放器這時候解讀出了光盤裡的數據,翻譯集成後,牆面上顯示出一個莊園和其中幾棟建築物的立體圖像。

      楊在幾個按鍵上進行選擇,於是下水管道圖形、電線圖形、通風管道圖形、建築設計圖形分別解析出來。
   
      「行動時我們會有背後技術支持,但現場狀況不是人力能夠控制的,大家最好還是記好各個監控器所在位置。另外,莊園裡設立了紅外感應器,從主幹道以外的區域進入會遭受自動武器的槍擊。我們用一個小時來細化任務並記牢地形,休息五個小時,之後出發。」

      奇斯反對道:「六個小時太久。」

      楊若無其事地翻點光盤中的其他資料,隨意駁回了奇斯的反對意見:「奇斯,你現在這種行為叫做焦躁急進。這對現場行動,尤其是需要小組成員密切配合的行動來說非常危險,如果你不能把自己的腦袋好好清醒清醒,我們立即將你踢出這個任務。」
   
      奇斯緊緊抿了嘴,嘴唇上被壓出了淺白色的痕跡。他深呼吸了幾次,從地上站起來,說:「你說得對,我需要好好清醒。」說完就向洗手間走去,沒多久,裡面傳出水流嘩嘩的聲響。

      「李是你的同伴,你好像很不著急?」弗凱說。

      楊不理會她,目光始終在牆面上移動,弗凱看著他的側面,覺得那雙做著機械運動的眼珠仿佛並非人體組成部分,而像是某種掃描儀器。

      最後,她攤手道:「隨便你們吧,反正我也不著急。」
   
      布拉德也站起來,拉著埃里斯說:「大嘴巴,陪我去做彈藥。」

      「做什麼子彈?」

      「比達姆彈還要達姆彈的家伙,我把它叫做超級賽亞達姆彈。」

      埃里斯倒吸一口氣:「你瘋了,達姆彈本身就已經是國際禁用的非人道子彈,你還要做更狠的?而且居然還在外人面前說?」

      弗凱無動於衷地說:「沒關係的,我用的子彈更狠。」
   
      埃里斯望天。

      被子彈射中,最值得慶幸的情形就是直接洞穿,那樣連動手術取出子彈都不用;而最慘的就是子彈留在體內,一些會變形的高速子彈在射入人體後會變得扁平,它們會在人體內翻滾,造成外部看不出來的惡劣傷害。

      其中最為令人髮指的就是達姆彈,一旦被它擊中,絕無洞穿的可能,彈頭會變成十幾甚至數十小塊嵌入肌體,無法清除。也就是說,如果被它擊中軀幹部位,基本上就沒有生還的可能。

      弗凱居然用著比達姆彈還要惡劣的飛行武器。這可是國際刑警會插手追查的罪行,日內瓦會議譴責的就是弗凱這種人。
   
      弗凱說:「有什麼關係呢,你們對付的是毒販,用什麼樣的武器都是輕的。」

      楊突然回頭,說:「最好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說完又迅速轉頭回去記憶建築構造圖。

      埃里斯閉眼嘆了口氣,說:「你說得對,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布拉德拍拍他肩膀說:「走吧,我現在在想,是在彈頭裡填炸藥比較好還是填毒藥比較好。」

      「嗯。」埃里斯點頭,把大提琴箱一提,跟著布拉德進了書房。
   
      奇斯這時候從洗手間裡出來,他臉上頭上都是水,表情冷得嚇人,渾身散發生人勿近的氣息。經過楊身邊時,他眼角餘光都沒有往楊那邊瞟,似乎對於他推遲救人行動很是不滿。基於職業素養,他會配合好組員的所有行動,可出於個人情感,他不想再注意到這個人,以免火上澆油。

      「我覺得你好像對我有一些個人看法?」楊問,他的語氣很挑釁。

      「是的。我覺得你的時間安排不合理。」奇斯停下腳步,沒有回頭看他。

      「想打架?馬子被人抓了就這麼沉不住氣?」

      奇斯猛地轉過身,驚詫地看坐在地上仰視自己的楊,然後一字一字地問:「你知道我和……在洛杉磯的事?」

      楊挑著嘴角涼涼地笑。

      奇斯雙手交握著平靜了幾秒鐘,把心中的鬱悶和不平全部壓下去,走回牆角開始整備自己的武器。

      「你很好,值得信任。」楊突然說,「不論遇到什麼事都能控制自己的情緒,沒有因為憤怒就被沖昏了頭腦,希望在任務中也能這樣。」

      奇斯愕然地「啊」了一聲。

      楊搖頭笑了:「剛才是試你的耐性呢。好好準備,時間一到就出發,絕對不會拖。」
   
      *** ***

      夜晚二十一時

      三輛軍綠色的越野車通過了門禁,它們有來自多維貢的最高階通行密碼。在穿過將近一百米的草坪之後,停在八層樓的主建築前。拉斯維加斯近郊的夜晚很安靜,車鎖打開的聲音很輕脆。

      兩個保鏢服色的人已經從當先一輛車裡出來,守在中間那輛越野車門外,車門打開,一雙穿著黑色絲襪的修長美腿率先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裡。那是充滿了力量之美的勻稱雙腿,關節細小,而大腿小腿則蘊含了結實的肌肉,顯現出一種合乎人體力學的完美形態。

      瑪麗從車上下來,她的髮髻一如既往盤得發亮,緊緊地貼著頭骨。最近她又染了髮,現在是深棕的顏色,與她當下迷彩軍裝一步裙的著裝很是搭配。
   
      阿基斯家族元老賦予的通行密碼讓她在這棟產業裡暢通無阻。不過這顯然還不夠,瑪麗進入電梯間,立即讓兩個人去處理二層的監控室事宜。不管怎麼說,等會兒要做的事情如果讓白蘭度看到,他們所有人都會面臨相當大的麻煩。
   
      電梯顯示器的數字一路上行,直到第七層,門口打開,外面守著的是阿基斯本宅管家席巴.古吉多。他還是板著那副死人臉,人到中年,頭髮卻是銀白的色澤,完全退去了年輕時的淡金色。

      「好久不見。」瑪麗說。她並不感到十分意外,畢竟裡面躺著的是那個人,以白蘭度少爺這幾年的表現來看,就算他親自二十四小時守在這裡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瑪麗嘲諷地笑了一笑,不過這不可能,身為阿基斯這一代的當家,怎麼可能有那麼多時間來揮霍?

      「這不是本宅管家席巴.古吉多先生麼,真是很榮幸能在異國他鄉與您重逢。」

      席巴管家微欠身之後說:「少爺吩咐過,讓您在本宅裡待命。」

      「是嗎?元老們認為少爺在美國待得太久了,催了數次都不見回來,於是讓我來看看出了什麼事。」

      「您一來就直達七層,看來是已經知道出了什麼事請了。」席巴淡淡地道。

      「你也知道元老們對組織的控制力。」瑪麗拿出一份文書遞交給席巴。

      席巴瀏覽一遍,微笑道:「看來元老們對於年輕人的任意妄為不會坐視不管。無論如何,白蘭度少爺就算成年了,也要受到種種約束,畢竟這可不是他一個人的家族。」

      這個時年近五十的管家和瑪麗不一樣。瑪麗是看著白蘭度少爺長大的,少爺比家族重要。而這個管家是看著老宅長大的,白蘭度少爺僅僅是老宅的一個附屬品,這個管家從十幾歲初出茅廬之時就有了死軍神的稱號,做事殘酷狠毒,不可能像她一樣事事以白蘭度為中心。

      管家始終維持不亢不卑的態度。

      「裡面就是讓白蘭度少爺逗留在這裡的罪魁禍首吧。」瑪麗問。

      「您說的是。您要去看那位病人最好快一些,還有十分鐘就會有護士前來幫她翻身。對了,裡面守著兩人,雇用兵團今年的狀元秀和亞軍秀。」

      「兩位新秀啊,讓人期待……」瑪麗舔了舔嘴角,表情很嗜血。

      席巴再欠身行了一禮,讓開道路讓瑪麗和她所帶來的人往七層的走廊裡進去。而他自己依舊守在電梯口。
   
      走廊裡守著兩名雇傭兵,為了更好地扶植白蘭度少爺的勢力,瑪麗自己也在雇傭兵隊伍裡面幹過,所以知道這群人的弱點。和他們講道理是沒有用的,要麼就和他們拿槍說話,要麼就和他們拿錢辦事。

      他們似乎是雇傭兵隊伍裡展露頭角的能人,瑪麗嘴角含笑,一路直直地朝他們走去。她的腳步異常飄搖,根本就是誇張地在走模特步,配上她身上的軍服套裙,讓守在那裡的兩個人摸不著頭腦--這騷女人到這裡是來表演時裝秀?

      「席巴先生讓我來看看情況。」她說。

      「你站住,」雇傭兵之一回答,挺起手中的槍械,「少爺吩咐不讓任何沒有通行許可的人通過。包括您,瑪麗小姐。」

      「少爺已經給了我通行許可,否則你以為憑我的實力,能夠毫髮無傷地通過席巴管家那一關嗎?況且監控室那邊也沒有傳來非正常侵入的警告吧。」

      雇傭兵將信將疑,她說的是事實。監控室和管家席巴先生都沒有發出警報,也許瑪麗是真的得到了通行許可。

      這期間,瑪麗沒有停下腳步,她說:「我給你們看看少爺的親筆文件。」

      他們更猶豫了,這片刻的猶豫足以定勝負,當瑪麗從懷裡掏出一把75口徑的短槍,他們知道自己失去了翻身的餘地。瑪麗是很出名的難搞的女人,她現在主要活動範圍是在現任當家身邊,可他們也聽說過她也曾經在雇傭兵團待過,她在短距離內用槍的速度和準確性無人能及。

      瑪麗心情很不好,對跟她上來的人說:「綁起來丟一邊去。看來光長肌肉是不行的,回去我要給雇傭兵團鍛煉一下大腦。」
   
      *** ***
   
      瑪麗站在病床前,身後的手下幫她打開燈光開關,於是看到安靜躺在床上的那個人。幾年過去,她還是從前的學生樣。瑪麗撫摸上自己的眼角,那裡已經有了的細紋。

      原本以為這個人已經下地獄了,可才過了這麼些年卻又冒了出來,瑪麗感到不安,總覺得這件事會對白蘭度產生莫大的影響。那個孩子越長越大,到現在她已經沒有繼續控制他的把握了,可是保護他的安全的決心依然堅定。
   
      「瑪麗,該怎麼處理?」身後一名扎馬尾的男人叫她。

      他是從多維貢隨瑪麗一同前來的手下,名字普通得掉渣,就叫做約翰。約翰負責藥品開發,因為擅長人體試驗,在多維貢裡綽號「約翰醫生」。比起約翰這個俗名,他本人更喜歡醫生這個稱謂。

      「先取血樣。」瑪麗命令。

      「僅僅是取血樣?這可是珍貴的樣本,聽說她被注射過Hell Drop的原始試驗藥劑,是唯一存活的珍品。」

      「你以為憑你的能力,能夠從少爺手裡把人搶走?」

      「……」扎馬尾的男人露出十分遺憾的神情,最後還是規規矩矩取出采血器具。
   
      采血針很粗,洞口有牙簽粗細,前端很鋒利,毫無阻滯地沒入李鷺的靜脈血管。

      他很快采集了400CC的血袋。他想了想,又抓出一個空血袋繼續采集。

      「你準備采800CC?」瑪麗說,「她要是沒命了你也就等著被少爺挫骨揚灰吧。」

      約翰醫生沒理會她,繼續幫助沒有知覺的病人做屈伸運動,冷靜地等待血袋被灌滿。走廊上突然傳來護士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醫生才說:「幫她翻身的人來了,怎麼辦?」

      瑪麗皺著眉,拔槍在手走了出去。

      「真是個惡毒的女人,不過我喜歡。」約翰醫生摸著下巴,第二袋血液也灌滿了。他取出第三個空血袋,猶豫了片刻。
   
      病人身上掛滿輸液管道和測量儀器的接管,電子儀器屏幕上的心跳開始加速,血壓降得很低,醫生最後忍痛決定放棄,把兩袋血液珍而重之地放入保溫箱裡,又從中取出兩袋早已準備好的全血,掛上吊瓶架上給她補充流失過多的血液。
   
      瑪麗回來的時候,身上半點血液也沒染上,而且剛才也沒有聲音,顯然她沒有殺人滅口。約翰醫生感到很驚訝。

      瑪麗知道這變態在想些什麼,不耐煩地說:「槍的作用有兩條,第一,拿槍和別人講道理;第二,講不通道理就崩人。剛才我只是適用了第一條。」她把手槍在手指上旋了幾轉,對準床上的人。很想扣下扳機,不過還不是時候。她不無遺憾地把槍收了回去。

      約翰醫生取出手術刀,又在李鷺身上削了一小束頭髮,腳踝上取了一小片皮肉組織樣本。他盡量削得很薄,但傷口畢竟是傷口。因為失血太多,滲出的基本是淡黃透明的組織液,不知道要多久才會凝固愈合。

      他隨手橫貼了三片創可貼上去,就小心翼翼地看顧手中的組織樣本去了,把那片連著肉的皮膚夾在玻璃片裡,滴上培養液,一同存入保溫箱內。

      「每次看到你這麼做都覺得你是個變態。」瑪麗說。

      「皮膚、血液、體毛,這些都是我可愛的孩子。」約翰醫生回答。

      「你先下去在車裡等我。」

      「不是找管家安排客房?」

      「你想在這裡住多久,度假?我現在就去找少爺,天亮前必須一同離開。」瑪麗對留守門口的兩名保鏢說,「把她提到車上等著。」只要有她在,不怕白蘭度不跟著走。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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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08:42 |只看該作者
32【惡魔橫行之夜】
   
      黑夜是罪惡橫行之時。

      從動完手術出來,李鷺很快就醒過來了。然後她感受到了旁邊那個男人的存在--白蘭度.阿基斯。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說的?和他說話也是一種恥辱。白蘭度褻瀆了一段過去,所以李鷺要用有生之年做一個了結。
   
      其實從清醒開始她就覺得餓了,然後在心底詛咒這倒霉的命運。她自己做的就是這一行,當然知道自己消化系統被子彈穿透,將有一段時間不能進食,以免感染創口。

      自從經歷了毒品的洗禮,她的大腦和神經產生了不錯的耐藥性,大多數麻醉制劑對她起的作用有限。麻醉效果過去後,神經系統很快就對身體所受的傷害做出了真實的回應。但是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

      經歷了那樣的痛苦之後,沒有什麼是不能忍耐的。

      她能夠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軀體,柔軟的,無力的,就連來幫她翻身的護士們也看不出她意識已經清醒的事實。
   
      每天白蘭度會有大部分時間不在她的身邊,但依然會頻繁地過來看她。李鷺感到胃部在抽痛。

      這裡環境很好,空氣清新陽光充裕,日升日落都看得很清楚。每天早上,陽光會從東邊窗口照入,上午九時,護士或是白蘭度,會準時地合上百葉窗。

      環境好有什麼用?有那個男人在身邊轉來轉去,照樣會胃痛!況且還不能吃飯!

      李鷺快要抓狂了,隨著饑餓的加劇,她感到自己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自己隨時有跳起來暴走的可能。真的是瀕臨崩潰,她想。
   
      李鷺開始懷念楊的水果冷盤和英式調酒,附帶地想念楊,又順帶地想念Z。

      毫無疑問,Z是潘朵拉裡面與她最能談得來的人,她們聯繫並不多,可是如果出任務,Z毫無疑問是最強大的背後支援,而她則是最堅韌的前線戰士。

      那個奇怪的女人能夠時刻讓自己保持在開心娛樂的狀態,以娛樂的態度參與任何工作。

      Z曾經說過,遇到倒霉的事情就要想想開心的事情,遇到一件倒霉事就要想一件開心事,否則會吃虧。

      楊當時也在場,他該死的到現在還不知道為什麼不想開心的事會吃虧,那個男人壓根就不知道女人的邏輯不可理喻,尤其是Z這種外星生物的邏輯根本就是沒有邏輯。

      當李鷺開始認同Z的這個觀點的時候,她知道自己離外星生物也不遠了……   
   
      白蘭度又來了,她能夠感覺得到。對於那些在她生命中留下深刻印記的人,她有著超乎尋常的感應力。他站在窗臺邊,望著初升的朝陽,背影顯得寥落。

      他的氣息如此靠近。

      李鷺想起巴甫洛夫的那條狗。她這樣的狀態也算是與那條貪吃的狗一個樣子了。在實驗室的那三年裡,白蘭度曾是她的老師,是她心目中崇高的偶像。學院裡再沒有一個老師的講課能比他精彩,也沒有哪一個研究員做實驗的手法能比他乾淨利落。他們在一起從事共同的研究,他將知識傾囊相授。

      州立大學裡,圖書館、草坪、實驗室,到處都沾染了他們曾經共度的時光。洋溢著夢想與自信的浮光掠影,充實了曾經的那段回憶。

      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一切,到現在,她還會在實驗室裡從事著藥品研究,也許因為徹夜不眠地熬論文而不得不戴上近視眼鏡,也許在學術界裡也會有了一些名氣……
   
      是這個人,給了她夢想和快樂,又親手剝奪了一切。
   
      李鷺很沉靜,從戒斷症裡開始進入恢復期的那段時間,她還是被楊成天束縛在金屬架床上。所以足夠她想通很多事。

      沒有了學位,沒關係,當手藝傍身,一紙文憑算是個屁。

      沒有了夢想,她可以改變夢想。上帝不曾規定人生只有一個夢想。

      沒有了白蘭度……   
   
      從那場災難中蛻變出來的,或許真是個惡魔也說不定。

      因為被毀滅到一無所有,所以不再害怕傷痛。

      人之所以為人,人之所以會想要對別人溫柔,是因為怕痛吧。知道了受傷的疼痛,了解了心傷的難以愈合,所以才受不了成為傷害他人的禍首。

      那麼如果變得麻木不仁,是否會成為惡魔呢?偶爾,李鷺會對此給出肯定的答案。為了與白蘭度做個了斷,變成魔鬼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那麼,既然你的夢想就是和他做個了斷,為什麼不現在就撲上去呢?」一個聲音在她心底吶喊,「看,你日思夜想的仇人就站在窗口,撲上去抱住他,和他跳下樓去,與他同歸於盡--那不就是你人生的最終夢想嗎!」
   
      李鷺猛地睜開眼睛,天色又已經黑了,白蘭度早就不知所蹤。她感到自己出了一身汗,那個蠱惑著她的聲音煙消雲散,仿佛只是一個夢。

      但那聲音不是夢,而是她心底深處最忠誠的聲音。

      她居然沒有遵循自己的願望,居然放棄了那麼好的時機?
   
      「我究竟在猶豫什麼?」

      半晌,李鷺低聲對自己的心靈說。在沒有人的這個空間裡,黑暗隱蔽了一切,電子眼的紅燈亮著,但是沒關係,她安靜地睡在床上,平靜地感受自己身體的存在,誠實地與自己對話。

      她的父親曾經是個好父親,他告訴她,君子一日三省其身。抑或猶豫之時,要好好思考自己的所作所為,坦誠地面對自己,然後去選擇,選擇了之後就絕不後悔。他真的曾經是個很好的父親。
   
      沒有在那個大好的時機裡與白蘭度一同墜落,是因為害怕死亡嗎?那麼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可以留戀的?

      心口的一角隱隱不適,鼻子發酸。李鷺閉上眼,挫敗地嘆了口氣。

      「好吧,我認輸。」她對自己的內心說,「在想出究竟為什麼之前,暫時好好活著吧。好像為了那麼個人放棄生命也挺不值得的。」
   
      作了決定之後,心情就好了很多。既然當前主要任務從如何殺死白蘭度變成了如何保存自己的小命,那麼姑且好好打算該如何走出這個該死的建築物吧。

      李鷺甚感挫敗,潘朵拉大概早就開始組織救援了,也許是Z親自作背後支援。一下子從救援人員淪落為被救助個體,還真是不大好受。回去一定會被楊嘲笑到死。
   
      在她作好自行逃脫的打算的時候,走廊裡傳來對話的聲音。緊接著,瑪麗出現了……   
   
      李鷺現在知道成為試驗白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境界了。被注射毒品的那時候速度很快,反而感受不到這麼囧囧有神的心情。

      那個該下地獄的醫生居然抽了她800cc的血!人至賤則無敵,抽了血還不夠,竟然還在她腳踝上削了一片皮?

      裝睡了這幾日,本來就憋得慌;又因為白蘭度老是在她面前晃來晃去,讓她深深體會到「看得見吃不到」是什麼樣的感覺;接下來瑪麗出現了;再接下來被一個同行抽了血割了肉,準備用做實驗素材。李鷺沒有當場發作那純粹就是家教好的結果。
   
      *** ***
   
      [22:00PM]

      白色聖誕節之後,美國進入真正的寒冷時期,在這樣的夜晚裡潛伏於樹林裡並不是十分舒服的事,但卻讓奇斯感覺到解脫。

      他們從裝有電網的外牆翻越,以往這種事情純粹要靠豐富的經驗和快速的行動。而這次行動中,是Z在做背後支援,於是奇斯見識到了潘朵拉的做事風格。Z提早在莊園內網裡埋下了病毒,一個精心設置的木馬運載著她編寫的程序侵入了系統,現在成為了Z聽話的孩子。於是在他們翻牆的那短短半分鐘的時間裡,電網被斷了電。

      李鷺就是李,李鷺是潘朵拉的一員。而現在,奇斯身在其中,體會著她日常工作的感受。

      奇斯仰頭望那棟八層樓的主建築物,裡面據說容納了近百名雇傭軍,還有十分專業的武器庫。但是最重要的是,李鷺在裡面。--是李,也是李鷺,她有著不同的面貌,她出現在他的生命裡。奇斯想要緊緊地抓住,這不是想想就足夠的,還要付諸行動。
   
      楊蹲在一叢矮灌木裡,在奇斯身前五米處。這個園子種植了耐寒植物,即使被皚皚的白雪覆蓋,草皮和高矮不一的樅木依然濃綠。

      通訊器傳來Z的電子音:「紅外線感應器和自動防衛武器無法關閉,你們自己想辦法。別擔心,盡情把它們毀掉……」

      話才說到一半,楊感到背後不遠有輕微的震動,經驗告訴他,那是子彈通過消音器的聲音。緊接著周圍有東西撲簌簌地往下落。

      「……我已經把它們和主機的聯繫切斷,他們不會發現有人侵入的……」

      楊環視一圈,發現是紅外感應儀和附帶的自動攻擊槍械被擊毀。他回頭望,看到奇斯把槍放下更換彈夾,見楊看自己便對他點頭示意。

      「……但是你們要先找到它們的所在,據說是安保專家作的設置,所以每個都藏得很隱蔽。」Z這時候才說完。
   
      楊苦笑說:「ALL CLEAR.」

      「……你們速度真不錯,我的信心又增加了。」Z回答。

      奇斯在通訊器裡說:「無須大驚小怪,這是S.Q.負責的項目,去年剛做好,收了不菲的傭金。」

      「你為什麼不早說?」

      「我到了這裡才發現的,因為不是我直接負責的項目。應該是……總之是我很熟悉的設計風格。」

      「看來我們找對人了。」通訊器這回響起弗凱的聲音,她不無擔憂地說,「可是這麼簡單就被突破,會不會對你公司造成不良聲譽?」

      「我們會聲稱是臨時工負責該片區的安保設置。」奇斯一本正經地說。

      「……這是誰教你們的?」弗凱問。

      「我師傅。」

      「我懷疑你師傅和我是來自同一國的人。」

      「是嗎?是這樣嗎?難道『臨時工』是個認親暗號嗎?」埃里斯插嘴問。

      「行動要保持安靜。」布拉德說。

      「沒關係吧,聲音這麼小,而且若是有人走近,我絕對能察覺。」

      「特制子彈還給我。」布拉德的聲音。

      「我老實閉嘴還不行?」埃里斯灰溜溜的聲音。

      奇斯忍了又忍,問:「什麼時候開始?」

      楊會心一笑,對於幾分鐘以後的行動並不擔心,他堅信能夠成功。臉頰上突然一冰,是一丁點雪片,他緊盯面前那棟困住了同伴的建築物,冷笑地說:「下雪了。」
   
      剛開始只是零星的小雪,落到他們身上的是細小的冰渣。但也許只是一兩分鐘之後,就發展成絮團似的大雪。雪片落地的聲音簌簌不停。

      「真是個便於行動的晚上,消音器的聲音會被掩蓋許多。」布拉德說。

      弗凱則說:「我們會把事情搞大,下不下雪都沒關係。」

      楊抬頭看著那片火紅的天。地上的積雪和天上的厚雲來回散射著城市的霓虹燈光,他們身處於黑暗之中,卻又不全是黑暗。

      「對表,現在是22:05,兩分鐘後開始行動。」他說。
   
      同一時間,建築物裡沒人發現戶外的異常。約翰醫生等得不耐煩了,他不知道瑪麗打得什麼主意,下去了這麼久還沒有回來。

      他在走廊裡走來走去,早知道要等這麼久,他就不會急於取血和組織樣本了,畢竟這些東西還是放在活體身上培養才最讓人放心。

      算算時間,一袋全血快要滴完,他走回病房,看到兩個保鏢盡職盡責地等在那裡。

      「你們出去一下。」他說。

      「瑪麗小姐讓我們守在這裡,在把她帶走之前。」

      「我知道,可是瑪麗是叫你們守在七層,不是讓你們非要待在這個房間。」

      兩個保鏢對望一眼,聽話地退了出去。在多維貢裡,研究人員的地位遠遠高於其他人,只要不與雇主的命令相衝突,保鏢會選擇性尊重研究人員的意見。
   
      一袋400cc的全血果然快要到頭,約翰醫生起了壞心。他決定再抽一小袋血,不需要很多,他只是想要最新鮮的樣本。

      「寶貝兒,」他再次取出抽血用具,親昵地俯身貼到李鷺耳邊,「我就再要200cc,不多。」

      實驗樣本母體就躺在病床上,不言不動。約翰醫生喜歡這樣的物品,任人宰割卻毫無怨言,有著人體的美貌,也同時擁有產生實驗樣本的功能。

      「你真可愛。」他忍不住舔了舔物品的耳廓。對於珍貴的樣本,他完全沒有抵抗力,約翰醫生感受到了莫名的吸引,就像每一次他接近收藏在他家地窖裡的人體樣本,他想要貼近,感受那冰冷的魅力。

      於是他貼上去,愛憐地舔噬自病人服下露出的鎖骨。
   
      約翰醫生忘情地緊貼在病人冰冷的皮膚上,覺得無上舒適安心。就在他飄飄然之時,居然覺得脖子上似乎被蚊子叮了一口,癢癢的難受。他睜開眼,看見在熒光燈下,一雙泛著藍光的眼睛在瞪視他。

      那是一雙黑色的眼睛,棕褐色的虹膜,漆黑的瞳孔,可是散發的卻是嗜血的藍光。約翰醫生駭了一跳,心臟被捏緊一般難受,仿佛面對著的是一頭饑餓的離群孤狼。
   
      「你動一動,我就扎下去。」李鷺低聲說,她終於被激怒了,原來還在猶豫是現在脫逃還是等登車後再實施逃亡計劃,約翰醫生替她做出了抉擇,「我們都是同行,你也一定知道我這一針扎下去會是什麼效果。對了,還得感謝你提供了抽血用的針頭,這玩意夠鋒利。」

      約翰醫生光注意提取樣本了,他得意洋洋,只在意收集了多少袋血,沒注意李鷺從他放在床邊的器械箱裡取用了一些必要物品。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他措手不及,他愛他的試驗,卻一點也不會喜歡與突然醒來的實驗品打交道。

      他暗暗吸了一口氣,準備大聲喊叫,尋找救援。
   
      李鷺沒有給他這個機會,針頭換了個方向,猛地插進約翰醫生的喉嚨,手指用力,勢如破竹般劃開一道三指寬的口子,挑斷了他的聲帶。
   
      *** ***

      作者有話要說:

      (巴甫洛夫的狗,條件反射實驗案例,如果每次給狗喂食都搖響鈴鐺的話,就算沒有看見食物而只聽見鈴聲,狗也會大量分泌唾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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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08:53 |只看該作者
33【脫逃守則第一條】
   
      臨床外科醫生的至高境界就是「手術不出血」。一個熟練的醫生,應該熟知人體血管網絡,李鷺雖不是最好,但也能算得上少有的經驗豐富的臨床醫生。她下針的位置很苛刻,避開了大小動脈,只劃破了毛細血管網。約翰醫生出血並不多,他發現自己無法發出聲音,而血流量還很少。他的喉管被割裂,一些血液流入氣管,嗆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垂死之下才要奮力掙扎,約翰醫生伸手向旁邊的床頭櫃臺,想要制造出足以引起外面保鏢注意的聲音,胸口突然猛烈的劇痛,就像是一枚小型炸彈在胸腔裡爆炸,是李鷺一腳撐在他胸口劍突處。

      李鷺神情冷厲,面上罩著黑氣,她迅速坐起身,拉著約翰醫生,兜頭往窗外丟下去。這本是防彈玻璃,但為了通風換氣,窗口向下打開,恰容一個人通過。

      約翰醫生眼睜睜看見景物在迅速變換,他只能撲騰著試圖抓住一些什麼突出物降低下落的速度,想要大聲慘叫,喉管卻只能發出呵呵的氣流聲響。

      李鷺很憤怒,後果很嚴重。她本不想如此倉促逃亡,這棟大樓裡密布了電子眼,並不十分適於行動。何況她也不得不承認,她的狀態並不算好。

      她看了一眼牆角天花板上的墨色球形玻璃罩,裡面亮著紅燈,顯示著依然在工作狀態之中。必須要速戰速決,否則無法從這裡離開。

      醫生留下了兩個箱子,一個是工具箱,一個是保溫箱。現在保溫箱被上了密碼鎖,值得慶幸的是工具箱還開著,她從中挑了幾件可充當攻擊性武器的手術器械,提起一個枕頭往外大步走去。
   
      門外的走廊裡站了兩名保鏢,李鷺從裡面出來,面帶友好的微笑。

      中國有句話叫做伸手不打笑臉人,這是很有道理的。兩個保鏢見慣了生死殺場,見過對他們哭的見過對他們叫的,見過手持槍械滿臉怨氣的,就是沒見過友好得像是他鄉遇故知的。他們一時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喪失了做出正確反應的機會。

      兩枚手術刀直射入他們的脖子,深深埋了進去,刀刃切入第六、第七塊脊椎骨之間,從他們頸後透了出來。想要活人瞬間閉嘴住手的方式就是這樣,切斷大腦與軀幹的聯繫,乾淨利落。

      他們沒有當場死亡,只是軟弱地歪倒在牆側,失去所有力氣,慢慢滑落在地面。他們眼睛大睜,驚懼到了極處。因為再感覺不到身體的疼痛,也無法驅使肢體活動,身體的存在變成了虛無的死灰一片。除了頭顱還是活的,還能夠思考,其他部分變成了不屬於他們的死物。

      對於他們的痛苦,李鷺並不覺得愧疚。他們是罪有應得,在那些受過毒品折磨的人面前,他們沒有被赦免的榮幸。
   
      她剝下了他們的肩套和腰套,上面掛了一把百夫長和一把三七短突,功能差異很大,恰好能夠互相配合。

      其中一人剛才還在吸煙,她在他口袋裡找到了打火機。

      「拉斯維加斯全面禁煙,你們不知道?」她很樂意在別人傷口上撒鹽,「以後要在別人的幫助下才能過一口煙癮了,恭喜。」雖說是恭喜,內容卻是狠厲的,騰升黑色的惡氣。

      他們剛剛正在喝可樂,可樂被倒掉,鋁聽也被她收入囊中。

      站起來時,李鷺連續兩槍射入遠近兩個電子眼,枕頭充當了很好的消音器,只可惜是一次性的,美中不足。

      從走出病房到剝奪兩人的行動能力,搜尋他們的武器,擊毀兩枚電子眼,整個過程不過二十秒。

      楊所教導的逃亡第一守則是迅速並且無聲。沿著走廊,李鷺一路摧毀沿途的電子眼。這樣的話,至少在走回頭路時不會有人察覺。
   
      但是她不得不停下,在通往底層的電梯前,一個頭髮花白的中年紳士等在那裡。他雙手戴著潔白的手套,右手按在左胸前禮貌地鞠了一躬,說:「您的傷還沒有痊愈,請您回去。」

      是那雙手套讓李鷺停了下來。上面纏著金屬線端,那是多麼眼熟的東西。

      「我想找白蘭度。」她說。

      「那麼還是要請您回到病床上,白蘭度少爺很快就會上來。」

      話音未落,李鷺拔槍在手,短突連續三發子彈射出,全部被他避過。彈道軌跡餘留的衝擊波刮破了黑色背心的肩部,露出裡面潔白的襯衣。李鷺只覺得手指上一緊,容不得多想,她槍口一斜,繼續擊發子彈。可是因為槍口受制,三槍全部打到了走廊的玻璃幕牆上。

      再厚的防彈玻璃也難以阻擋短突三米距離內的射擊,透明玻璃瞬間龜裂,呈現出蛛網狀的花紋。
   
      手指上承受了難以忍受的力量,白髮男人手裡牽著金屬線,牢牢地纏著三七短突。她只得棄槍,那把4kg的武器便仿若擺脫了地心引力,輕松地飛越五米距離,到了白髮男人的手中。

      「請您回到……」席巴還沒說完,眼睜睜看著李鷺往旁邊一靠,用僅剩的警用制式手槍撞碎玻璃,翻身跳落。
   
      席巴撲到那個大洞前探頭下望,敏銳地感覺到危險的臨近。他急忙偏頭,太陽穴附近感受到了劇烈的空氣震蕩,仿佛空氣中急行了一道殺人颶風。顯而易見,躲閃的動作只要再慢半秒,此刻已經是死了。他胸腔裡熱血激蕩,已是被激發出了血性。
   
      李鷺單手扣在六層玻璃幕牆外的金屬框架上,收回手槍,對著玻璃連發三枚子彈,一腳蹬開後,滑入六層的走廊內。

      席巴看著她從眼前消失不見,緊接著六層響起了連續的慘叫聲。

      他定了定神,接通白蘭度的辦公室。可是傳來的是忙音。他迅速下到二層的監控室,那是整棟建築物的指揮中心,擁有接近銀行金庫的防禦力。現在,它的大門緊閉,不論席巴如何輸入通行密碼都無法進入。席巴意識到事情不妙,在他不知道的時間內,監控系統落入了其他人的掌控中。

      「瑪麗!」他咬牙切齒。直覺認為是瑪麗帶來的人占據了監控室。然而這一次,他的猜測錯了,他沒想到侵入是從外部發生的,侵入的路線不是現實中存在的路線,而是虛擬的網絡路線。

      原本也不怪他,安保系統原本是使用內部網絡控制,並不與外界聯網,按照道理而言,從外部網絡根本無法侵入這個系統。他只是不了解黑客的至高境界,說到底,電腦的種種命令的產生,均是源於電流強弱、節奏的變化。Z不需要一個與外網連接的端口,她只需要控制電流的變化就能夠為她打開入侵的門口。
   
      建築物內的槍聲和慘叫聲此起彼伏,在黑夜裡顯得可怖。

      楊和奇斯對望了一眼,時間正好到了,他們不知道詳細情形,依舊開始了突入建築物的行動。

      通訊器裡傳出Z的聯絡:「李鷺率先動手。居然還這麼生龍活虎,真的不是人。」

      「看得清楚嗎?她在哪裡?」楊問。

      「嗯,整個監控室現在都在我的控制中,樓內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但是現在有個大問題,她一邊行動一邊破壞電子眼,有很多東西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就黑屏了。」

      「我只需要知道大致的方位。」

      「從七樓跳到六樓了。你們剛才有沒有看見……哦,你們看不見,她是從樓背面跳的。看來我幫不了你們多少了,突入組人員好自為之,按照她的行動模式,電子眼肯定會被她弄殘到光的。」
   
      驟然響起的槍聲驚醒的不只是潘朵拉的人,白蘭度把擋在身前的瑪麗用力推開。伸手就要去打開門。

      瑪麗從背後抱住他:「您不能出去。」

      「放開。」白蘭度說。

      「不。」

      白蘭度緊盯著門邊的電話座機,到現在還沒有一通電話打進來,他冷笑地說:「看,監控室也被你的人占領了吧。」

      「少爺,我絕對不會有異心。」

      「我知道你不會有其他『異心』,你來這裡就是為了拖延時間,嗯?讓你們的人好對她下手?我或許會上一次當,但不會讓你們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亂來。」

      瑪麗覺得難受,從白蘭度嘴裡說出「你們」這樣的話,好像他們兩人之間已經不存在信任。

      白蘭度把她用力推開,手指已經拉開了門鎖。瑪麗卻一把按了上去,剛被打開一縫的門扇砰的合了上去。

      「瑪麗!」他大叫。

      「很抱歉,少爺,保護您是我最重要的任務,而且我也能夠保證我帶來的人絕對不會首先挑起爭端。」瑪麗堅定地說。

      她有著確信能夠將白蘭度阻止於這間房屋內,盡管她本身也對外面愈演愈烈的混亂感到驚奇,她也想要出去一探究竟,但首先還是要保證白蘭度不能輕舉妄動。白蘭度從小被保護得很好,瑪麗跟了他那麼多年,知道他的所有情況。他在制藥上有獨到的專長,可是面對現實中的戰火,只能是微不足道的炮灰。
   
      他們在對峙,形勢卻不容白蘭度再猶豫。大樓突然震動,緊接著便聽到爆炸的聲音,只不知道是哪裡出了事故。

      白蘭度抬頭往聲音傳來處專注地看,目光銳利,仿佛能穿過天花板直達頂樓。他回轉頭盯著瑪麗:「是樓上著火嗎?」

      不需要瑪麗回答,他自己已經確信了這個判斷。樓上的滅火設備在噴水,李鷺還在七層躺著,她很危險。

      --不再需要再和瑪麗囉嗦,就算她是看著他長大的人。

      白蘭度松開手,不再試圖拉開門鎖。他放棄地靠在背後的瑪麗身上說:「你說得對,外面很危險,我就在這裡待著好了。」

      瑪麗驚喜地說:「您……」

      不等她說完,手臂上突然一痛,被一枚冰涼的針扎了一下。她張大的嘴來不及合攏,渾身僵硬地倒在地上。

      「嗎啡的衍生物……效果不錯。」白蘭度說。他不等確認她是否還活著,從瑪麗身上搜出雙槍握在手裡,拉開門鎖闖了出去。
   
      *** ***
   
      李鷺並不知道她的同伴已經近在咫尺。希望是個好東西,它能讓人不在絕境中絕望,所以她相信同伴們不會放棄她。但潘朵拉的每一個成員都知道希望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得到救援只是中彩票一般的僥幸。面臨危險的時候,最值得信賴的始終是自己的拳頭。

      腹部的傷口開始發痛,從七層翻下的動作扯開了縫合不久的手術刀口。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情況,只是不得不這麼做,那個白髮的男人很危險,靠近他的時候,全身心都能感受到大腦在發出警戒信號。她尊重歷經大小戰役養成的直覺,至少在現在,她不會與那個危險人物正面衝突。

      距離平地還有四層,她雙手緊握一把不知名的改裝槍靠在一根立柱後面。槍彈打在她背靠的立柱上,有人在喊「繳槍不殺」。

      她的心情很糟糕,頭有點暈眩,走廊裡的燈光晃得她眼花。剛才被約翰醫生抽走了800cc的血,雖然輸血補回了一半,但如今傷口被扯開,血液又開始流失,副作用很快顯現出來。

      她打開槍匣,裡面還剩五枚子彈,一路上換了好幾把槍械,現在這把又快見底。
   
      敵人在接近,她反手向後射出一槍,一聲悶哼響起,她當即發力向前面的走廊衝去。左右兩排房間門口在眼角餘光裡一晃而過,她注意到有一間復印室。

      第二枚子彈用在打開門鎖,她一下鑽了進去,子彈帶起的風聲在耳邊呼嘯,真正是千鈞一髮。

      復印室裡擺滿了文印機器,還有幾張辦公桌。李鷺不及多想,推了一張1.5m×1m的辦公臺頂住屋門,打開電燈翻箱倒櫃地尋找她需要的東西。那種東西並不昂貴,她還在大學的時候曾聽一位前輩說起過文印室的情況,她知道應該會有這種東西,因為但凡文印室裡一般都會配備,果然沒多久就被她從鐵皮櫃裡找出了一大箱文印專用的碳粉盒。

      敵人已經追到房門外,用力捶擊門口、踹門口的聲音連續響起,頂住門口的辦公桌有點松動。這麼大的動靜,也許會把那個白髮男人引來,不過不要緊,李鷺希望他也在被引來的人之中。

      窗子也是防彈玻璃的,不過可以從內向外推開,為安全起見,開口並不很大。

      李鷺找到了巴掌寬的透明膠帶,這東西在逃生的時候非常好用,媲美窗簾或是床單撕成的布條。她用膠帶在一張滑輪辦公椅的椅腿立柱上纏了幾層,膠帶和椅子整體就變成了攀爬用的鷹爪鉤。
   
      當一個四人組成的行動隊終於闖開文印室門口時,裡面一片漆黑,空氣裡混雜著奇怪的味道。氣味很熟悉,但就是叫不出名字,根本想不出究竟是什麼東西。他們趕緊拉上活性炭防毒面罩。

      行動隊的一員俯身蹲地潛伏進去,伸長槍管按下燈管開關,隨著開關輕微的    聲響,燈光並未如他們所料亮起來。

      他們是經驗豐富的雇傭兵,也常常先破壞照明設施進行潛伏作戰,很顯然,文印室裡布下了陷阱,尤其是那熟悉的氣味,讓他們覺得說不出的詭異。

      從混亂開始至今,沒有上頭的命令,他們只是遵循職責進行防衛--他們甚至連敵人長得什麼樣都沒看清。監控室也沒有傳出如常的指示,他們知道,麻煩大了。

      隊長做了個手勢,其餘三人默默點頭,齊齊舉起槍械。隊長舉在半空的手果斷地落下,這是一個信號,他們同時扣發了扳機。
   
      槍管噴出的火焰照亮了這個黑暗的空間,能見度極低,仿佛籠罩了一片濃密的黑雲。隊長終於知道那奇怪的氣味來自何物,他第一反應是叫隊員離開,可惜已經是晚了。濃密的黑雲被槍火引燃,瞬間變成爆炸的氣流,卷起灼熱的漩渦,防毒面罩的玻璃被炸得粉碎,隊長眼睛一閉,只覺得臉孔被玻璃碎末和烈火扎破,身體周圍到處都是擠壓和撕裂的力量,就此眼前黑暗,不知人事。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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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09:05 |只看該作者
34【我要把你做成標本】
   
      只要不被割破,透明膠帶可以承受很大的拉力。李鷺順膠帶的導引從四層的文印室下到三層。

      玻璃的對面是一間類似於休息室的場所,光管還亮著,被褥也是凌亂的。可以判斷出住在裡面的人因為聽到槍聲而匆忙出去加入戰鬥。她雙手扣著鋁合金窗框,安靜等待時機的到來。

      李鷺沒有因此浪費太多時間,四層很快傳來連續的射擊聲。她果決地扣實扳機,三枚子彈把玻璃射出龜裂花紋。槍械的後坐力把她往外蕩,但還好,膠帶足夠結實。

      緊接而來的是震蕩了整棟大樓的爆炸聲,她一腳把玻璃蹬開,趁膠帶被燒毀之前的那眨眼之間躥了進去。只是半秒之差,牽拉著膠帶承受了李鷺重量的辦公椅被爆炸拋出文印室,伴隨玻璃碎片落下樓去。

      可是進入三層的這間休息間也並非代表了安全無虞。懸掛在天花板上的燈管紛紛碎裂。李鷺只能矮身蹲在牆角一張床頭櫃旁,隨手抽了一個枕頭保護頭部。
   
      李鷺沒有多少武器,一路都在尋找能夠提供殺傷力的事物。文印室是一個絕妙的地方,它藏匿著巨大的危險,還常常被人們忽略。

      她僅僅是使用了復印機和激光打印機所必需的碳粉。並切斷照明線路偽造了一個疑似陷阱的場所。

      在狹小的空間裡,空氣中如果密布了碳粉微粒是極之需要注意的,因為其爆炸烈性不下於塑膠炸彈,而易燃易爆則直追汽油洩漏的加油站。可惜的是,多維貢的雇傭兵團也許沒有把這一條列入他們的新兵培訓手冊,畢竟他們的常規戰場是在深山老林,哪裡憑空冒出一個文印室給他們學習不同類型的作戰知識?

      自動火警被爆炸觸發,樓上的灑水器噴發出水流,聲音清晰可聞。
   
      樓上的噴水聲讓李鷺吐了一口氣。她的當前任務是逃脫,越是隱蔽越好,從七層到三層遭遇了太多人,消耗了很多精力。剩下的一段路,她需要更加小心謹慎。

      剛剛離開七層找到的打火機現在有了用武之地,她站到辦公桌上,燒灼自動火警裝置。兩秒之後,三層也開始噴水。

      連續兩層樓發生「火災」,火警級別升級。整棟樓開始播放警告:「三層、四層防火閘門即將落下,請三層、四層所有人員迅速撤離。安全樓梯保持暢通,請樓上人員迅速撤離。」

      防火門啟用的條件終於滿足,李鷺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樓道裡響起轟隆隆的振動聲,卷軸開關被引發,從近至遠接連落下防火承壓門落地的聲響。
   
      現在,四層和三層疑似著火區域都被隔離開來,而人們的視線都還被四層文印室裡發生的爆炸所吸引,她有足夠的時間逃離這棟建築物。

      李鷺一隻手緊緊抓在傷口處,試圖阻止刀口破裂的進度,但是血已經染紅了病人服,一滴一滴往下洇,直到衣服下擺都被血跡洇得濕透。為了逃出去,必須要支付相應的代價。劇烈的運動是必須的,所以只有放棄對身體狀況的照管。在必要的時候,潘朵拉的任何人都能夠對自己很狠心。

      打開休息室的門,對面也有一間房,門是鎖著的。有一點是必須無條件服從的,從現在開始,不能讓人聽到槍響。她需要一個消音裝置。可樂聽終於派上了用場,她慶幸自己具有超良好的戰略儲備習慣。

      在沒有消音裝置的時候,他們往往必須就地取材。是布拉德把訣竅教給她--枕頭是不錯的選擇,罐頭也是方便攜帶的一次性消音器。當然,如果能夠加上一點點黏連劑,除音效果會更好。

      李鷺返回到原先的休息間,在洗浴間裡找到了一瓶摩絲。看來房間的暫住人是個愛打扮的家伙。其實刮胡膏也可以,但摩絲能起到更好的效果。她在可樂聽底擠了一團摩絲,把槍口插進了那團粘稠物裡。

      子彈射出時沒有發出很大的響聲,子彈穿過黏稠的摩絲擊穿兩層飲料罐的鋁皮,盡管速度被降低了很多,依舊能夠確保把門鎖完全破壞。
   
      這間房在大樓的背面,當所有人都注意到正面房間的爆炸時,在短時間內,背面就成為了盲點。
   
      意外的,進入的這一間屋子是個料理準備室,是給單身漢們偶爾自個兒開伙用的。李鷺面對那一整屋子的器材,心想:物盡其用。

      想要安靜地出去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她擅長的是走極端,既然息事寧人的道路走不通,那就乾脆大鬧一場,趁亂也更容易渾水摸魚。
   
      她所在的兩個房間和一小段走廊被前後兩扇卷簾防火閘門所封閉,形成一個密閉空間。這就好像躲貓貓一樣,你躲在這裡,即使別人知道你在這裡,也無法進來抓人。居然開始覺得回到童年時光。

      這幾日被憋在床上太窩火了,要讓他們知道請神容易送神難。李鷺決定,要玩一場驚天動地的躲貓貓,不玩死他們不是人。

      轉回對面宿舍抄了幾樣東西回到料理準備間,那是幾段電源接線,然後還有摩斯、殺蟲噴霧和空氣清新劑。摩斯、殺蟲噴霧、空氣清新劑各一罐被直接丟到烤箱裡加熱。這些金屬罐裝日用品一般都是居家旅行必備爆炸物,不論是冬天還是夏天,只要有熱源就能夠讓它們炸開。直接丟進火爐裡最多就只會引起罐體爆破,不會有很大殺傷力,但是烤箱就不同了,相信它們足以引發烤箱的爆炸。

      李鷺沒有更多時間可以猶豫,她從內部打開窗鎖,推開窗扇,放下電源接線,抓緊接線往下滑落。
   
      (注:普通易燃易爆物爆炸的原理是:狹小的空間內+極短時間內+迅速產生大量氣體=爆炸。--如果不在狹小空間內就只是燃燒。)
   
      *** ***
   
      在整個阿基斯老宅裡,白蘭度的戰鬥力最低。可是這並不代表他會手無縛雞之力。他熟悉從罌粟衍生而出的一切藥物,他能夠熟練地使用,它們就像乖巧的孩子任他操弄。

      瑪麗短時間內不會醒來,白蘭度使用的是一種被稱為M99的鴉片提取物,它與嗎啡一樣並存於鴉片之中,通過提純而獲取,其麻醉功效遠遠高出它的致癮毒性,是純淨嗎啡的萬倍。據說在二戰結束後不久,有一個成癮藥物實驗室的成員不小心用沾染了少許M99的玻璃棒攪拌了茶鍋,當天所有喝了茶的人都昏睡不醒。而如果是血液接觸,一針尖的M99足以殺死一個成年人。

      他出門不遠,發現不少道路被堵塞,不及多想就直衝樓上。一路不斷遇見衝下來的雇傭兵。

      「七層的病人呢?」他大聲問。此刻,大樓裡爆炸聲、閘門關閉聲不斷。

      迎面下來的人都搖頭,想把他拖離現場。監控室完全癱瘓,他們失去了「眼睛」,不知道大樓內部正在發生什麼事。

      「有人入侵,電子眼被毀壞大半!」一個人在耳邊對他大喊。

      白蘭度堅定地搖頭,他用槍指著任何一個妄圖把他拖走的人。三層及以上都在噴水,好不容易來到七層,水霧仍然迷茫了視界。水壓很大,打得人眼睛生痛,好像世界末日。

      地上有幾個橫七豎八的人,但這不是他要關心的。白蘭度一路直奔病房。然後他看見被浸漬在水中,空空如也的病床。

      沒有血跡……白蘭度渾身抽去了力氣一般,就想往下滑。說不出是安心還是緊張,他看到了一個好消息--李鷺沒有事,一個壞消息--她不在了。

      他畢竟還是沒能倒下來休息,內心暴漲的渴望催促他去尋找。他已經很久沒有與她面對面說過話了,她是他的學生,也是同行,她是繼承了他的學識的人。
   
      *** ***
   
      「真是一場屠殺。」埃里斯含糊地對通訊器說。他趴在距離目標建築物約有三百米的小山包上,已經越過了私人莊園的外圍。他雖然在發牢騷,手下卻不留情,又是一發狙擊彈擊穿防彈玻璃,射殺一名亂竄的雇傭兵。

      「閉嘴,好好幹活。」Z說,「你剛才去哪裡了?」

      「有兩個危險人物接近,我先把他們清除了才好安心幹活啊。」

      「整個潘朵拉裡就屬你最不牢靠了。」楊說,「Z,我們已經到二層,沒有見到李鷺。」

      「我能看到你和奇斯,二層的電子眼沒被破壞,她應該沒有經過二層。」

      埃里斯委屈地說:「我真的是迫不得己才離開崗位的。你們難道真想看我屍體橫陳?」

      另一邊,弗凱打開緊急呼叫:「警車已經靠近了,K-4方位準備開始動手。」

      「祝好運。」Z說。

      「哦喲,還有直升機!」弗凱興奮地說。

      「搞得定嗎?」埃里斯問,「放直升機進來也無所謂,如果你不想讓我把他們一槍爆掉的話。」

      「NO NO NO,警察是良好公民,不能隨意傷害。」弗凱不以為然地說,語氣活靈活現,大家似乎能想到她邊說邊搖頭的表情。

      「那你們準備怎麼辦?」

      弗凱沒有回答他,K-4方位傳來重型機槍掃射的巨大轟鳴。

      「喂喂,直升機機槍火力很猛啊,你們真的不要緊嗎?」

      片刻後,弗凱回答:「直升機被迫退,嘿嘿。車載機槍真不是蓋的,每分鐘七百至一千發子彈的射速,能夠在飛機周圍劃個囚籠。」
   
      機槍的聲音同樣引起了李鷺的注意力,她在三層背面的高處,遠望也看不到什麼。她想到了一個可能,潘朵拉來人了。
   
      布拉德臥在雪地裡,距離目標建築物超過半公里。他的裝備比埃里斯要沉重許多。所以他在行動中一般不會移動,如何隱蔽自己成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他穿著吉列偽裝服,身上被厚實的尼龍布條掩蓋,身體輪廓完全被打散,就像被掩蓋在雪地裡的乾枯雜草。

      埃里斯還在另一邊喋喋不休地抱怨天氣太冷,布拉德則異常沉默地一發一發子彈射入建築物,消滅他所見到的任何一個有戰鬥力的人。

      這把產自貝雷塔公司的狙擊槍有效射程達到1.5公里,有名的槍械改裝師文森特又對它進行過調整,另外配給了更高效的瞄準鏡。使用布拉德自己特制的槍彈的話,現在這把超級狙擊槍的射程已經能達到兩公里。

      所以躲在半公里以外,根本不愁射不中目標。實際上,多厚的防彈玻璃在這把具有「閃光」之名的狙擊槍前如同薄紙。
   
      距離太遠,瞄準鏡裡看得到的物體仍然很清晰,可惜就是鎖定範圍太小。他移動槍口,搜尋有生戰鬥力進行狙擊。

      他看到一個窗口被推開,立即就鎖定了那個目標。然而他看到了什麼?他揉揉眼睛,再次向瞄準鏡裡看,仍然是一樣的答案。他立刻撥開這邊的通訊,說:「她出來了。」

      「誰?」

      「是李鷺啊。她在建築物北面,三層到二層之間。她自己出來了。」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不愁找不到工具,從三層到地面的最後一段距離,李鷺依靠的是從宿舍裡找到的電腦。她顧忌腹部的手術刀口,還不敢太放肆的對待自己的身體,上下樓都必須要有借力之處,斷然不敢直接一躍而下。

      所幸一臺電腦就足夠把人從三樓放到一樓,液晶屏和主機箱的兩截電源線、數據連接線,以及一個鼠標,可以組成一段非常結實的繩子。
   
      落地的那一瞬間,腿軟得幾乎不能支撐自己的重量。但是她有理由相信自己的同伴就在身邊不遠處,她現在的任務就是讓他們發現自己。振作起精神,她重新站起來,發現病人服的下擺已經被洇得飽和,血液開始往地上落。

      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力氣準備開始最後一段逃亡路程。她想自己大概知道同伴們會藏在什麼位置,然後她感覺到建築物轉角處有人靠近。

      真的就是感覺到,因為那個人走路幾乎無聲。她警戒地貼緊牆根,一隻手抓了手槍,另一隻手夾了三把手術刀。一個人的話,應該沒有問題,她開始評估對方的實力。

      來人終於轉過了建築物,出現在李鷺的眼前,他也是貼著牆根行動,然後看到了彼此戒備萬分的眼睛。

      「奇斯?」李鷺毛骨悚然地看著那個男人,退了小半步。她臉上陣青陣白,顯得色厲內荏。

      奇斯卻沒有察覺李鷺東窗事發般的尷尬心情,三步衝到她面前,上下打量她,然後視線定在洇出鮮血的地方。他沒有多做停留,說:「回去再說,先回去再說。」聲音很低,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李鷺來不及反對就被他打橫抱了起來。

      「為提高效率起見,如果讓我自己走,速度會更快。」

      「你先閉嘴,有意見回去再發表。」奇斯說,他在生氣,肌肉都在緊繃。
   
      「不許走!」兩人的頭頂上傳來暴烈的吼聲。李鷺知道是誰,不過目前沒有心情理會他,如果有力氣,她或許會選擇毫不猶豫幹掉他。奇斯也沒有心情理會頭頂的人,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邁開腳步,向建築外的小樹林衝去。

      白蘭度舉起槍,子彈射在奇斯身前五米處,他趴在七層的窗臺,再次喊:「我叫你停下來!你聽見了沒有!」他渾身顫抖,被氣得發瘋,不能忍受李鷺一醒來就逃離他的事實。也不能忍受有人要把她帶走的事實。

      「想活著就給我停下。」他說,「否則我把你泡在酒精裡做成標本。」

      奇斯覺得一股怒氣在騰升,這不是好現象,憤怒會讓人喪失理智。師傅之所以最為欣賞他,很大程度是因為他的脾氣好,少有發怒現象。

      「布拉德,你在嗎?殺了他。」說完頭也不回地往樹林裡加速跑去。

      「了解。」布拉德簡單地回答。
   
      席巴管家聽見白蘭度的聲音立即就往七層上來,看到的就是白蘭度瘋狂似的往樓下射擊的狀況。

      「白蘭度少爺……」管家沒有多想,一把將他撲開,毫釐之差,從不知道哪裡的遠處,一枚狙擊彈插身而過,射入身後的牆上,響起微弱的爆炸聲,然後牆體產生了龜裂,內部也許被炸成了齏粉。--那是一枚改裝過的小型爆破狙擊彈。

      滅火裝置的水不停地落下,冰冷的水卻無法讓瘋狂的人冷靜下來。白蘭度眼睛充血,碧綠的眼珠子旁布滿了紅色的血絲,他推開管家,又要去找李鷺。
   
      *** ***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出現的最大的bug:福爾馬林溶液是無色透明的!!!抱歉,在此更正。但是白蘭度之所以不喜歡用福爾馬林,是因為福爾馬林浸泡過後的屍體會變硬變脆,抱起來很不舒服。嗯……所以還是用30%酒精與甘油混合的溶液吧。昨天查了一下,制作標本可以使用很多種藥劑,醛類、醇類、重金屬的效果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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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發表於 2017-3-7 00:09:16 |只看該作者
35【安靜的傍晚】
   
      席巴揪住他脖子,雙腿絞了上去,把白蘭度緊壓在自己身下,用力把他按倒在地。

      白蘭度猶自不甘心地喊:「你會後悔的,我會把你做成標本!做成標本!」

      「請您冷靜。」席巴說。

      「不,我已經瘋了,我不要冷靜!」他喊著。

      席巴嘆了口氣,一個手刀擊在他腦後,確定他的確已經沒有意識了才放開他,站起身。
   
      他來到窗口,發現樓底下已經沒有人了。雪片在靜靜地飄灑,遠處不時傳來爆炸聲,警笛的聲音始終被攔截在那段距離之外。

      席巴管家像是不經意地偏開了頭,然後一枚子彈從臉側半尺外掠過,射入身後的牆上。他順著彈道看過去,目光定位在半公里以外的一個地方。又是兩枚子彈,他仍然輕松避過。

      「如果我手中有把狙擊槍,死的就是你。」席巴用唇形說。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挑戰,狙擊停止了,再沒有冷槍放過來。

      800米每秒的射速,白頭髮的男人能夠避過。布拉德瞳孔緊縮,放開扳機,眼睛離開了瞄準鏡。

      「楊,回來吧,」布拉德說,「李已經回來了。」
   
      感受到一股奇特的氛圍,席巴管家向下看去,然後他看到一個年輕人站在樓下,仰頭看著他。他穿著一套雪地迷彩,依然顯得身高腿長,髮色是漆黑的,眼睛裡閃動灼人的光輝。

      有雇傭兵衝出來,瞄準樓底的那個年輕人,大喊叫他投降。他沒有躲避,雪夜裡沒有風,他的頭髮卻突然輕輕飛揚,然後那些雇傭兵慘叫著撲倒,從他身後不知道什麼地方有子彈飛過。

      席巴說:「你站在那裡幹什麼,等著被我殺嗎?」

      楊說:「總有一天我會超越你。」

      「我等著那一天。」席巴舉起一把手槍,扣下扳機。楊頭也沒回,閃身進入樹林。
   
      席巴低頭看自己手裡,一邊還纏著金屬線,另一邊抓著從白蘭度手裡奪下的手槍。他最後什麼也沒說,回身把白蘭度扛起,指揮樓內人員迅速撤離。
   
      *** ***

      卡爾已經不年輕,他本該是個沉穩的三十歲成功男士。不過與眾不同的生存環境造就了他暴躁的性格。有道是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卡爾也有相處甚為愉悅的朋友,那就是同為潘朵拉一員的李鷺。

      一個是學醫,一個是制藥,學術上相輔相成。自從李鷺單飛開了個男科診所後,就更加頻繁的進行學術探究。他們也算得上是同業競爭,不過一個是在紐約州,一個是在加州,也競爭不到一塊去。

      一個星期前,卡爾接到召回通訊。半年的外放生涯讓他變黑了許多,以前慘白得媲美吸血鬼的皮膚稍微能看得出血色了,臉上還起了濕疹的斑塊,不過這無礙於他教訓人的氣勢。回到自己在紐約州開設的私人醫院,卡爾在特別病房裡看到了呼呼大睡的李鷺。事情的經過他早已從通訊中知曉,無須贅述。

      熱血中年人掀開床單,開始大聲斥責:「這是什麼人包的,啊?包成這樣傷口還乾得了嗎?」

      埃里斯抹了把汗:「不包扎的話,你就不擔心傷口會受到感染嗎?」

      卡爾回頭瞪一眼無事一身輕的李鷺--這位當事人還在茫然不知地呼嚕大睡--扭過頭狠狠訓斥道:「她是什麼人,啊?她是什麼人你不知道?她根本不是人!」一邊說一邊拆繃帶。還解釋道:「包這麼厚實,裡面得多潮濕,像她這樣的外星人,如果不包的話,這種傷半天就乾了。」

      拆完繃帶,左看右看,又開始指責起手術刀口太大,浪費資源效率低下,究竟是哪個庸醫動的手術,這種庸醫辦事肯定很不牢靠,不知道有沒有把一兩把手術剪忘記在病人腹腔裡沒有取出來。

      埃里斯仍舊抹了把汗,戰戰兢兢地問:「那您要不要開一次腹腔看看清楚?」

      卡爾冷瞪著他,埃里斯在他目光沐浴下膽戰心驚,生怕他一個不高興就把自己弄去做活體解剖,不過卡爾最後只是說:「開什麼開,不會拍片嗎?腦殘!」

      埃里斯深受打擊,黯然退場。

      搗鼓了半天,卡爾終於弄完,走出病室,看到楊已經到了,坐在走廊的藍色排椅上。

      埃里斯在楊的旁邊坐立不安--但凡深受過卡爾「照顧」的潘朵拉人士們,在卡爾面前一般會矮上半個頭。

      「您好。」楊說,「她怎麼樣?」

      「恢復得不錯,回家修養一年半載就好全了。」

      「……您是在跟我說反話?」

      「算是吧。」卡爾道,「李這次弄成這樣,看來我短時間也不能回剛果去了。」

      埃里斯內心在哭泣,不要,我不要這個魔鬼,我要李來安撫我受傷的心靈!
   
      *** ***
   
      奇斯突然決定從加州搬到紐約州,這讓紐約分部的負責人艾瑞十分開懷,將他的工作、居處全都安排得妥妥貼貼。

      史克爾和艾瑞如此幫忙讓奇斯感到高興,可是問題依然存在,他該以什麼理由接李鷺到他的地方居住?出乎意料的是,潘朵拉的人居然沒有猶豫地就把人交到他手裡。楊在近段時間似乎心事重重,沒有親自送李鷺過來,只讓埃里斯做了卡爾的幫手,將人運送過來了。卡爾一臉凝重地說:「我聽說你的廚藝甚好,請一定要照管好她的飲食。」

      埃里斯一臉鄙夷地低聲說:「你只是想替她省飯錢吧。」

      卡爾冷眼一瞪,埃里斯虎目含淚,無語望天……
   
      臨走的時候,埃里斯戀戀不舍地深深凝視還在呼呼大睡的李鷺,悲情地說:「您一定要趕快完全恢復,一定!上帝保佑您!」

      奇斯為他們之間的革命友情深受感動,可是埃里斯末了補充一句道:「我不要那個火爆中年人幫我看傷口,我要李照顧我!」一步三回頭地下了閣樓。

      終於把喋喋不休的埃里斯送走,奇斯站在玄關大大地松了口氣。
   
      這間房子裡總算只剩下他和李鷺兩個人了。

      空間裡沉默不少,一切都變得靜悄悄的,連帶著他的心也平定下來。他站鞋櫃旁對著大門發了好一會兒呆,吐了口氣,拿起掃把開始打掃衛生。這間由艾瑞挑選的兩層的套房占地大約半畝,牆壁是米色的,地磚是潔白的,四處光可鑒人,讓他很不能適應。李鷺住進來前,他跑了幾遍市場,買回來一堆綠色觀葉植物擺在大廳和房間裡,才有了點野外叢林的感覺。

      奇斯做慣了雜務,家務和任務一樣拿手。他住自己宿舍的時候不是很注意個人衛生方面的事情,卻並不代表他不會做。實際上,奇斯偶爾也會接受在餐館、旅社中當服務生的「工作」,這點事情駕輕就熟。他只是做任何事都要先衡量一下支出與收益,當他覺得自己身體很健康,不必保持乾淨也不會患病的時候,就不會浪費精力在家事方面,於是常常被洛杉磯分部的小紅人路維希視作天敵。他很快便把房子裡打掃得乾乾淨淨。給花草施了水肥,槍械也保養了一遍。

      空閑下來,他開始感到手足無措,不知道還有什麼是能消磨時間的。

      李鷺睡在閣樓裡,在冬季,閣樓采光足夠,也比較溫暖。奇斯在樓下的廳裡踱了好久,緊張地搓手,終於鼓起勇氣上去看人。
   
      閣樓天窗的百葉簾閉合著,房間中是讓人昏昏欲睡的暗色。現在已經是下午,估摸著太陽已經直射不到李鷺的床上,奇斯才把百葉簾拉開。斜開的天窗被雙層玻璃封著,湛藍的沒有一絲雲彩的天空整片露了出來,陽光斜打在閣樓特有的木質地板上,房間裡變得明亮。

      奇斯也不忘在這裡放了一些觀葉植物,剛淋過水,葉子顯得新鮮翠綠。

      在這樣的光線中,李鷺的臉上也似乎增加了血色。她眉毛舒展著,整張臉上的神情都是極為放松的。奇斯不知不覺慢慢坐在床邊,側身低頭看她。

      李鷺睡得像個木偶,一動都不動。這種時候,奇斯很自然就想起在委內瑞拉叢林裡經過的那些事,真的比以前看上去健康多了。但是只是和幾年前相比較,如果和幾個星期前相比,則又差了很多。

      不管怎麼樣,奇斯覺得滿足,天窗外陽光燦爛,冬天裡也會有這麼好的晴天。他覺得李鷺臉上的手感一定很好。看上去很細致,幾乎看不見毛孔。
   
      踫一踫吧,他在心裡給自己鼓氣,趁誰都不在的時候,只是踫一踫的話,不會被發現的。他停頓了一下思維,抓狂地抱住自己的腦袋使勁搖--奇斯!你在想什麼啊!

      排除了雜念,他很快冷靜下來。對,如果只是踫一踫的話,在道義上也不會受到任何人的譴責的。

      然後他就大起膽子用手指輕輕戳了戳李鷺臉頰。有皮膚和肌肉的溫暖觸感,不再是排骨的堅硬的觸感了,真好!

      奇斯忍不住又觸了幾下,小心謹慎地試探,終於確定李鷺始終沒醒,逐漸大了膽子,擴大了接觸範圍。終於整個手掌覆在李鷺臉頰上,安靜地感受她身上屬於活人的溫暖。

      距離有點太遠了,於是他蹲在床邊,李鷺的臉就近在眼前,為了讓她睡得放松,卡爾臨走時幫她把頭髮全部披到了枕頭上。現在,那些冰涼的髮絲就貼著床單散了下來,落下床沿有一掌來長。奇斯感到心臟砰砰直跳,他還沒有踫過李鷺的頭髮,和歐洲人的頭髮差別那麼大,從頭到尾都是那麼直,但那絕不是因為髮質剛硬才呈現出這種特質。

      奇斯輕輕地撅起一小把,涼冰冰的拿在手心裡有種奇異的微癢,然後是心癢難撓。偷偷看一眼李鷺--沒事,她還睡著,他很安全。

      做壞事的感覺緊張極了,奇斯相信他第一次參加劫營行動都沒有那麼刺激的。不過天時地利人和,他滿心歡喜,乾脆坐在地板上,頭正好枕在李鷺的枕邊,抓著她的頭髮把玩,不時戳一下李鷺的臉頰,低聲地自言自語:「唉……什麼時候才醒啊!」

      從天窗上灑下的光線漸漸偏移,閣樓裡草木陰影濃重,奇斯打了個呵欠,眼皮越來越沉重,然後就這麼松松抓著李鷺的頭髮睡著了。
   
      直到屋子裡光線開始變暗,奇斯被門鈴聲吵醒。他抬頭看天色,發現到了晚飯時間。

      來人是紐約分部的負責人艾瑞,他給奇斯送來了一輛越野車。他靠在玄關的門口處,單手提著車鑰匙,把它遞到奇斯手裡,眼睛裡閃爍著奇怪的光芒然後微笑地問:「要不要出去共進晚餐?」

      奇斯對異常狀況有超乎直覺的感知力,他也立即感覺到對方對他似乎不懷好意,趕緊說道:「謝謝,但是不必了。我想到附近的超市買些米煲粥。」

      艾瑞挑了一邊眉毛:「你會自己煮飯?」

      「算是吧,不過不是很經常。」

      艾瑞伸長脖子往大廳裡面張望,發現裡面收拾得乾乾淨淨,心中的疑竇更大。

      「你自己收拾的?」他問。

      「是啊。」奇斯說

      艾瑞自言自語:「難道是情報有誤,我本來已經做好準備接收一個自理白痴的……」

      「您說什麼?」

      「沒什麼。」艾瑞把額前長髮撥到耳後,換上十足誠意的友好笑容,「我知道附近有個市場價格十分優惠,每天都會有超低價格的菜品,只不過是限量供應,要不要跟我去看一下?」

      奇斯狐疑地盯了他半晌,最後還是同意了他的提案。師傅說過,存錢是美德,師傅還說,砍價不積極,神經有問題。

      「你稍等一下,我去準備點東西。」奇斯說,心中暗自決定帶上幾把槍以防萬一。
   
      *** ***
   
      李鷺完全是被餓醒的,她發現自己處於一個十足陌生的環境。神智只是在剛睜開眼的一秒內稍微朦矓,緊接著就恢復了敏銳。第一個感覺是近處有冷兵器冰冷刺骨的寒氣,很近,就在太陽穴附近不到兩尺處,很危險!

      她立刻從床上翻了起來,落地時如同貓一樣無聲,四肢輕輕著落於木質地板上,身體壓低,讓床褥遮擋住自己的身形,緊接著開始思考該如何對付近在咫尺的敵人。

      她謹慎地從床底關注房間裡的環境,大概是黎明或者傍晚的時分。只看到密密叢叢的植物,簡單的家具,卻沒有人。良久,不見動靜,一絲聲音也沒有。

      李鷺稍微放了心,謹慎地抬起頭,然後看到在床頭櫃上擺著一把接近黑色的雙刃短刀。
   
      虛驚一場。她站起身,跨過床鋪拿起那把刀把玩,這是一把大馬士革質地的冷兵器,大馬士革鋼材特有的螺旋紋被制作得精美如漩渦,盡管如此,仍然無法掩飾這把刀所散發的剛硬的戰氣。

      好像有點眼熟?用那把刀削了兩片指甲過後,李鷺暗自點頭,對這把刀的鋒利程度評了個滿分。要把它放回去時注意到下面原先壓著的一片紙上寫有字。

      「我出去買米,很快回來。如果你醒了,盒裝粥在床頭櫃裡,加熱器已經插好電,自己熱了喝。」李鷺讀完,把紙片放回床頭櫃上。旁邊還有幾本小冊子,拿起來翻看一下,是房屋構造圖冊、緊急救援電話簿、安保設施使用說明書,諸如此類的東西。它們很有助於她迅速掌握自己處身的環境,不知道是什麼人放的,看得出做事很細心,想得很周到,最重要的是,那個人熟知像她這樣的人醒來後立刻就需要確認的東西--安全。

      李鷺放下那些東西,回想自己睡下之前發生過了什麼事。她從樓上跳下,最後看到的是奇斯和楊,當時那種尷尬的感覺幾乎讓她嘔血,奇斯應該是知道了吧,以前的到現在的……   
   
      房間的主人很顯然是個同行,看筆跡又不像是楊的。李鷺捧著自己的腦袋直搖,不要,她不要在這種時候見到奇斯,多麼的囧囧有神。她受到了打擊,她不想要奇斯那個笨蛋知道她之所以開男科診所其實也有他一定的「功勞」。

      鬱悶了半天,饑餓讓她停止了糾結。腸胃被冷落了這麼久,都是靠營養液維生,李鷺有種覺悟,如果不能找到好吃的,她會扛著火箭炮上街打劫。

      拉開床頭櫃,看到櫃桶裡都是盒裝燕麥粥、盒裝南瓜糊,她這些日子嘴巴裡能淡出鳥來。就算理智上知道自己久未進食,只能讓久空的腸胃慢慢適應,主體意識依舊會尋求味覺刺激。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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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發表於 2017-3-7 00:09:28 |只看該作者
36【共同語言】
   
      李鷺再度跳下床,準備去找冰箱。冰箱裡才有給成人吃的東西,這個糊那個糊都是給嬰兒吃的。她立即察覺到身體上有哪個部分感覺很怪異。順著神經傳導信號,她往自己褲腿下看,看到一根透明的塑膠管從褲腿底下露出來,接在一個透明的方形塑膠袋上。

      李鷺瞬間覺得冷汗,這是輸尿管和儲尿袋,她得睡了多久,要用上這樣的東西。其實在白蘭度那裡她也自己處理過附著在自己身上的管管袋袋。但是那有什麼關係呢?在那個白蘭度面前,沒有必要講究廉恥尊嚴,有誰會和一個野獸去講道理?可是如果是奇斯就不同了……希望是卡爾做的事情,人家好歹是個醫生,做起這些事情也不會很奇怪,至不濟也請是楊做的,反正他幾年前早就見怪不怪了。
   
      她很熟練地幫自己拆了那些東西,拉開閣樓的門口,然後在樓梯上看到了這棟房子的整個構造。於是她確定了,這肯定不是醫學怪人卡爾或楊的居所。那兩個人任一個都不會把自己家打理得像是越戰片拍攝現場,他們的審美品位不允許他們這麼做。

      李鷺從樓梯上下來,一路數著,每隔兩道階梯就擺放了兩盆觀葉植物,進入大廳,更是前後左右都是半人高到一人高不等的盆栽。

      「差點以為自己是進入了侏羅紀公園……」李鷺很汗地說。

      她遲疑了片刻,穿過重重雜草盆栽,找到廚房的所在。

      拉開冰箱,看到裡面沒有什麼可以直接入口的東西,倒是看見一盒超市裝的新鮮豬大腸。她幾乎是立刻就確定了這是屬於奇斯的地盤,大腦立刻空轉,在她熟睡的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潘朵拉的人什麼時候和奇斯關係這麼好了,把她拋棄在這裡沒關係嗎?他們難道都沒有點憐憫心嗎?
   
      *** ***
   
      奇斯開著越野回到住宅,大約是晚上20時的時候。他一路上心急如焚,生怕李鷺這時候已經醒了,加大油門衝回院子裡停車,發現屋子裡任一處都沒有亮燈,松了一口氣。這樣的話,他還有點時間可以準備食物,不至於讓傷員醒來還要挨餓。

      可是當他打開門進去的時候,立刻就推翻了那些悠閑的想法。

      家裡肯定是遭了賊,他擺放在廳裡的草本植物全部不翼而飛,而且空氣裡彌漫著一種詭異的氣味,奇斯懷疑是某種新型炸彈。他立即把大包小包丟在玄關處,蹲在鞋櫃後掏出新配發的德國HK大口徑手槍,悄無聲息地裝上配套的消音器。
   
      李鷺當時正在後院擺放那些多到可以要人命的植物,她首先聽到汽車開進前院的聲音,心想可能是房子的主人回來了。她可沒有很大的興趣出去迎接,於是繼續把幾十盆植物慢慢碼放在後院牆根處。

      但是沒過多久,在屋子裡面,傳來了拉開保險的聲音。

      李鷺停下手,直起腰身。她壓低了呼吸,右手伸到背後,抽出房主留給她的那把雙刃短刀。

      不論是什麼人進入這裡,會在房間內拉開槍械保險的絕不是好人。普通人聽不見那輕微的聲響,但對於李鷺而言,如果不想讓她警覺到危險的臨近,就最好在距離她百米以外的距離就做好這種準備動作。

      李鷺悄悄接近後門,蹲在地上,伸長手臂擰開後門門鎖,矮身躥了進去。房間裡一片黑暗,不過這不要緊,她記住了房屋的構造,並且也有一定的夜視力。
   
      危險近在咫尺,李鷺能夠感覺得到來人是個老手,因為她無法確定對方究竟潛伏在什麼位置。很難在美國國內踫見這樣的專家,簡直就像身經百戰一樣,對方善於隱藏自己的氣息。

      李鷺想起狩獵前的獅子,那種強大的食肉動物屏息凝神地潛伏在草叢裡,直到距離它們的獵物數米之距,才突然發動襲擊。都是經過優勝劣汰的大自然的產物,然而再敏銳的食草動物都難以逃脫它們的獵食。

      心臟開始狂跳,李鷺忘記了饑餓,她感到興奮,血液在沸騰,因為遇到了一個難得的敵人。
   
      等等,敵人?

      李鷺停下腳步,她蹲在樓梯下的一個角落裡反思。

      進來的真的是敵人嗎?還是僅僅是她的被害妄想症?
   
      與此同時,奇斯也在思考。屋子裡的真的是賊嗎?普通的賊不會強大到能破除紐約分部的高人設置的安保系統吧。普通的賊也不會讓他有種汗毛直豎的感覺吧。

      他舉起槍,對準十米以外的玄關處,一發子彈射入紙袋包裝的一盒醬肉罐頭裡。

      很快,醬肉特有的香氣飄散開來。
   
      李鷺聽到了安放有消音器的槍響,那是什麼意思?對方那一槍射到哪裡去了!緊接著她就聞到了空氣裡飄散的食物香味。

      卡爾曾經把李鷺評價為「不是人」,事實證明卡爾是錯誤的,在一種情況下,李鷺和正常人類一般無二--饑餓的時候。

      醬油、豆豉、燉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激發了食欲,在她控制好自己的食欲之前,腸胃裡已經傳出咕嚕嚕的聲音。
   
      奇斯松了一口氣,他看到了李鷺。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站起身按開了開關。
   
      李鷺愣愣地蹲在樓梯角的陰影裡,燈光一時讓她感覺不適,抬起一隻手臂擋光。奇斯來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燈光直射。

      「餓了?」奇斯問。

      李鷺蹲在那裡,放下手臂,手裡還握著短刀。她思考了兩秒,坦誠地回答:「我餓了。」
   
      奇斯摸摸她頭頂,說:「去沙發上躺一會,我現在就去做飯。」

      李鷺坐在地上沒有動。

      「怎麼了,是傷口裂了嗎?」奇斯蹲下來,關心地問。

      「沒有,讓我在這裡坐一會兒。」

      「我先給你熱一杯熱巧克力?」

      「不,你去弄吧,我等你。」李鷺說,她把雙腿蜷起來,抱著膝蓋,頭埋進手臂裡。

      奇斯看了她一陣,最後沒說話,揉揉她的頭髮,站起身離開。過了幾秒又回到她身邊,在旁邊的地上放了個坐墊,說:「你坐這上面。」之後才去弄他帶回來的東西。
   
      李鷺坐在坐墊上,側著腦袋看他在廚房裡拆開包裝袋分類整理。

      「我想吃爆炒豬大腸。」她說。

      「那個太油膩了,最好別吃。」奇斯快速地洗米熬粥,同時堅定地駁回了李鷺的申請。至少在食物方面,他是說吃小牛肉就沒人敢吃老牛肉的老大。

      「那我要吃醬肉。」

      「如果你不怕鉛中毒的話,我只買了一罐醬肉,剛剛被槍子報廢了。」奇斯開始把帶回來的東西塞進冰箱。

      李鷺沉默了片刻,才說:「你不是用包銅的彈頭?」

      「這個彈夾恰好是鉛頭彈。況且就算是包銅的彈頭,芯裡面也是灌鉛的,彈頭尾部又沒有封口,鉛流出來也照樣會污染食物。」

      「你用鉛彈難道不會覺得很容易損壞槍管嗎?」

      奇斯停下動作,不明所以地問:「啊?」

      「鉛的熔點只有三百多度吧,發射出去的時候很容易就融化了。

      「我知道啊。」

      李鷺撫額道:「所以槍管螺紋會被填平啊。螺紋沒有了,子彈發射出去還有準頭嗎!」

      「啊,難怪如此!」奇斯右手捶在左手上,恍然大悟。

      「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麼活下來的。」李鷺頭疼地說。
   
      奇斯整理冰箱到最後,突然發現上午購入的豬大腸沒有了。他驚奇地找了半天,最後在垃圾桶裡發現一點食物殘渣--那是被燒成黑炭的有機物質。

      他顫聲對大廳樓梯下的角落問:「冰箱裡的豬大腸呢?」

      「啊,實在餓得受不了,我自己燒來吃了。」

      「都吃完了嗎?」奇斯手腳都在抖了。

      「有一些實在吃不了,丟了。還好吧,那些只是八成焦的我都吃掉了,沒有太浪費。」

      「……是我的錯,我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沒有熟食的房間裡。」奇斯痛苦地說,「你以前是怎麼活下來的啊!」
   
      *** ***
   
      從洛杉磯轉到紐約上班,奇斯需要適應的事情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要找到一個相熟的超市,確保每日都有新鮮的菜品供應。另外一件事就是--與新同事打好關係。

      早上八點,奇斯確定李鷺還在睡覺,兩款式樣不同的槍械也確定無誤地放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才安心地出門。

      早上九時,奇斯準時來到S.Q.在紐約的分部。

      與洛杉磯的分部不同,紐約分部是一棟獨立的建築,設立在遠離海岸的方向,由於靠近市郊,反而交通便捷,至少很少受到交通堵塞之苦。他在露天停車場下了車,抬頭看這棟十幾層的棕灰色外皮的建築物,心裡想到的是回家路過超市時要多買些青菜和魚,畢竟動物內臟吃多了也不好。

      今天就要開始新工作了,他要負責兩個人的伙食補給,責任重大,一定要好好工作才行。
   
      達德利拉開百葉窗葉片,往下偷窺那個站在停車場內的男人。艾瑞正好經過他身旁,被達德利一把抓住。

      「怎麼?」艾瑞問。

      「BOSS,這就是你說的今天要來報到的新人?一點都不像新人的樣子。」

      艾瑞拍拍達德利的肩膀,說:「我給你的基礎資料沒有看過嗎?他可是從小就在槍林彈雨裡活過來的,他還算是新人的話,這棟樓裡的人就都得回襁褓裡待著去了。」

      達德利乍舌道:「真的假的!那可是我們這一行裡真真正正的專家級人物了。」

      艾瑞搖搖頭,丟下達德利回到自己辦公桌,開始打掃個人辦公區域裡的衛生。

      「啊,他在往我們這裡看呢。多麼深沉的目光,在那深邃的眼睛下,一定藏著媲美亞裡士多德的智慧!」

      「難道從名大學引進的人才多多少少都帶有那麼一些怪癖的嗎?你是讀書讀到腦袋被燒壞了吧。」

      「啊!他低下頭了,他在思考,多麼有智者氣質的人!他一定是在思考生與死的意義……諸如此類的深沉話題……」

      「達德利,快來收拾你的辦公桌,今天要核發上一批出任務的SP的傭金,弄不好可是會被樓下那一幫給連皮帶肉給吃了的唷。」
   
      紐約分部有個傳統,遇到業內的新人會安排「歡迎會」。這幫紐約派習慣了揀日不如撞日的隨興作風,所以奇斯在正式到任當日會受到如此驚悚的待遇也就毫不稀奇了。

      這簡直就像一個通關遊戲。首先是自動門後的服務生,緊接著是大廳中央接待臺後的美麗小姐,騎在腳手架上修光管的大叔……
   
      達德利一邊輸入報表數據一邊從屏幕中目睹樓下正在發生的盛況。

      他連連嘆氣:「幸好把那些擺設都一早撤走了,幸好安的玻璃夠結實,幸好確保了今天大家用的都是空包彈……」

      工作電腦的屏幕突然一黑,達德利愣了一愣。

      艾瑞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腦袋,好像後知後覺一般地說道:「啊,斷電了!我忘記告訴大家了,他是個斷電專家。不但把主電路斷了,連備用電路好像也慘遭毒手了呢。」

      達德利臉色發青,他堪稱紐約分部第一年輕的額頭上爆起了青筋:「我的數據沒有存檔!」

      「啊呀啊呀,」艾瑞添油加醋地說,「我辦公室裡怎麼多了個修羅。」

      達德利抓緊顫抖的拳頭,慢慢升到臉側,啪的一聲抓斷了手心裡的鉛筆。他惡狠狠地說:「他叫什麼?奇斯?把他抓起來,我一定要讓他知道三天三夜熬在電腦前處理文件帳務是怎麼樣的工作!」

      玻璃幕牆那邊突然響起敲擊的聲音,修羅達德利惡狠狠望過去,艾瑞無辜地攤手,用目光示意窗口那邊。

      奇斯正站在玻璃幕牆外的半空中向艾瑞揮手致意。

      「不可能,這裡明明是十八樓啊!」達德利抱頭大叫。

      「笨蛋,他把擦玻璃的趕下去了,他現在占用了擦玻璃幕牆用的起重架。」艾瑞說。
   
      只見奇斯賓至如歸地,溫和地用槍把將玻璃四角都砸了洞,在此期間,達德利連連慘叫:「住手,你知道現在人工多貴嗎!買回來了玻璃還要請人來安,這開銷你負擔得起嗎!」

      奇斯做了個鬼臉,微微笑了,就在達德利以為他要手下留情的時候,奇斯抬起一腳,蹬在玻璃正中央,於是被砸掉四角的鋼化玻璃就這麼被一整面踹落下來,轟的一下倒入辦公室內。

      擦玻璃的腳手架因為這個動作大幅度地晃動,像是半空中的秋千。可是奇斯站得很穩,好像腳下安了吸盤。腳手架蕩離大樓不久之後又蕩了回來,在最近的距離,奇斯一隻手抓住金屬邊框,刷的一下滑了進來。

      他把手裡的槍拍在艾瑞辦公桌上,說道:「將了你的軍,遊戲該結束了。」

      艾瑞呵呵笑:「怎樣,盛況空前吧。」

      奇斯說:「難怪史克爾會說紐約分部是暴躁分子聚居地,難怪路維希一點也不喜歡到紐約出任務。」

      「你這麼說我真傷心。」

      「紐約的扣子賣得很貴嗎?我在下面才走了半圈,風衣上的扣子就被扯走了一半。」

      「……你是在哪一層被搶的?」

      「二層東側,於是乾脆就坐『電梯』上來了。」奇斯指指窗外的腳手架。

      艾瑞不動聲色地把這個問題晃了過去,他怎麼能當面告訴奇斯,說二層東側那群男女對身材好的人類侗體具有相當大的興趣愛好呢,他怎麼能夠讓奇斯知道,只要他在這棟樓上班,就會有被人誘X、迷X的可能性呢。

      「每次進人都這麼熱鬧嗎?」

      「這是為了讓你在短時間內盡快了解各人的長短之處,畢竟他們從現在起已經成為你的工作伙伴。」

      奇斯斬釘截鐵地說:「半年內我不出外場任務,只負責幫帶新人、教練、陪練。」

      艾瑞嘆了口氣,說:「好吧,看來家庭生活對你的吸引力已經越來越大了。不過話說在前頭,機動隊的那幫小子們對你的到來抱有極大期待,要是知道你不接外場,說不定會暴亂。」

      「我會幫你進行鎮壓。」奇斯憂慮地說,「機動隊的人不太好對付,請告訴我武器庫的位置。」

      「……武器庫的位置可以告訴你,但是鎮壓就不必了……」

      從剛才就一直沒有說話的活潑的達德利君,怔怔地盯住奇斯的一舉一動,他完全被這位具有「深邃眼神」、「深沉思考」的哲理性人物的現場表現深深吸引了,即使奇斯剛剛破壞了大塊玻璃,為公司財務增加了一筆不應該的支出。
   
      *** ***
   
      作者有話要說:槍械強推:

      德國HK(漢克勒寇奇公司產品) 型號:USP EXPERT專家型比賽手槍

      空槍重量:1千克

      彈夾容量:12發

      彈夾更換速度:平均2.7秒

      裝彈速度:快

      具有可拆卸消聲器,大口徑,命中率高且比較便宜,08年零售價500美元。射程有限,穿透力不強,有利於減少誤中他人的幾率,適用於城市巷戰。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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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09:41 |只看該作者
37【朵拉】
   
      李鷺稍微側身就踫到涼冰冰的金屬物件。她呆了一會兒,然後爬起身坐在床上,低頭看擺在腿邊的兩把槍械。當認知到這兩把輕便的武器不論在質量還是在價格上都相當可觀的時候,她抓了抓頭,聳肩嘆氣。

      不用說,一定是奇斯留在這裡給她防身用。問題是此處既非野戰基地,又非黑社會集結區,周邊治安還很不錯的樣子,哪個人在家也把沙漠之鷹帶在身上,至多用百夫長就綽綽有餘了?沙漠之鷹一槍子就能轟出個海碗大的疤,在城市戰裡,這種變態絕頂的掌中槍最大的作用就是轟炸樓房!

      李鷺懷疑奇斯有可能罹患了一定程度的被害妄想症,以至於要時刻備用最大火力的武器。
   
      房間內外都很安靜,李鷺從閣樓上下來,在庭院裡走了一圈都沒有見到奇斯。

      昨天聽他說要去上班,看來果然是去「上班」了。一想到那個男人居然過著規規矩矩的上班族生活,李鷺就覺得好像是看見火星人在麥當勞甜品站內叫賣雙色甜筒冰淇淋一般,根本就是無與倫比的錯位。

      一圈走下來,精神又比剛起床時好了很多。盡管傷口還痛,不過已經不是那種難以忍耐的撕裂之感。

      不知不覺又蕩到廚房,冰箱的雙開門上貼著紙條,大意是高壓鍋裡有早餐,熱一熱就可以吃。拉開冰箱門,裡面已經填滿了新鮮的食材,還有一些微波爐爆米花之類的零食。所有食品的包裝袋上都貼有寫了字的彩色標簽,爆米花上寫著「不易消化,請勿吃,周日以後再使用。」,裡脊肉上標明「生肉,請勿吃,我回來後再做。」  
  
      李鷺感覺額頭上掛了一道冷汗,她是眼花了還是回到了幼兒園?有哪個成年人需要被諄諄叮囑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的。

      對著冰箱反省自己人品問題兩分鐘之後,李鷺恭恭敬敬地關上冰箱門,然後去開電壓力鍋,發現裡面是還冒熱氣的海鮮粥,火候相當足夠。

      李鷺於是挫敗地雙手扶在料理準備臺上,她確定了,奇斯一定是在大腦的某個部分擁有相當奇異的構造。家務事方面都做得太完美了,簡直是無可挑剔!
   
      這樣子下去不行啊,她想,現在這種生活豈不是傳說中的『吃軟飯』?

      雖然被包養的感覺也不錯,但多少還是覺得職業尊嚴被踐踏了。

      李鷺撩開睡衣下擺,看到的是包扎得很仔細的傷處,左右撫摸了一下,點頭道:「恢復得不錯,那今天的日程安排就這麼決定了,出去找工作。」

      --奇斯.威廉姆斯先生可是信心滿滿要好好把李鷺養著的,至少要到她傷口痊愈拆線脫痂的時候。可惜外賊易躲,內賊難防,當他把宅邸內的安保措施做得盡善盡美,並且也把趁手的武器配備給李鷺防身之時,李鷺卻若無其事地走出了宅門,美其名曰「找工作」。也不知道奇斯若是知道了,會否當場傷心嘔血。

      可惜他如今不在家,所以無法阻止李鷺的蠢蠢欲動。

      李鷺在奇斯的衣櫃裡找到一套較小的男裝,稍微卷起來後還算勉強可以穿得出門,於是踫的一聲甩上門,去找熟人跑跑關係找工作。
   
      *** ***
   
      此刻,卡爾.威拿醫生的辦公室裡陷入了混亂。卡爾在拿到醫師執照之後,靠貸款設立了一個只有兩個房間的小診所。拜美國醫療設施私有化所賜,他在執業五年內就已經積攢了相當豐厚的報酬,不但還清了貸款,還將僅有兩間房的小診所擴大成為擁有一棟綜合診療大樓的私人醫院。

      像卡爾這樣一個有著「狂暴外科醫生」稱號的中年人,並不是時刻都處於激情澎湃的狀態。或者應該說,暴躁的脾氣只是他自我保護的一層外衣,僅僅是偽裝而已,並不是本性。

      在像今天這樣的處境中,卡爾.威拿醫生只是幽幽地舉起了咖啡杯,一口口慢慢品嘗。於是坐在對面的國家公務人員朵拉同志,便清楚地看見卡爾用兩隻手指輕輕捏著杯把,而其餘三隻手指則正在做著詭異的蘭花指動作。

      朵拉如同被強雷擊打,渾身雞皮瞬間蓬勃抖擻,顫聲道:「卡爾,我跟你說多少遍了,拿東西不要把那三根手指翹起來!這樣會顯得你很娘!」

      卡爾挑起一邊眉毛,繼續以慣常姿態悠然地品味咖啡的香氣,對她的挑釁置若罔聞。

      暴躁也要有暴躁的原則。作為一個智者,當面對軟弱的人時,暴躁可以成為欺凌壓迫的工具,在不斷的欺壓中步步進逼,鞏固領土;而當面對高杆的陰謀家時,把自己的暴躁收藏好,挑起對方心中熊熊的憤怒之火,則更能趁虛而入,尋求己方利益的最大化。

      「我只是想跟你確認一下,李鷺是不是到紐約來了?」朵拉「熱切」地問。

      「你問我也沒有用,我什麼也不知道。」

      「你不可能不知道,我給李鷺在洛杉磯的診所打電話,結果是查無此號。所有能查的都查了,不論是納稅人登記、國民保險、甚至是房產登記全部都不存在了。」

      「能夠做到這種程度,肯定是Z弄的,你可以去問她。」

      「找不到。」

      「那你跑來找我也沒有用,」卡爾老神在在地說,「李鷺不是我藏起來的,也不在我這裡。」

      卡爾打定主意隱瞞到底。朵拉是個什麼樣的人組織裡有目共睹。

      她其實只是個小公務員,端茶倒水的那種,但是在她工作的某個五角形建築物內,很多人堅決忽視了她的工種,深信朵拉具有相當的政治資源。在一浪接一浪的政治陰謀中,朵拉始終以打雜御姐的中立姿態完美出鏡,不論是保守派還是激進派,都把這位名不見經傳的女人視為是潛在伙伴。

      她可謂是完美的陰險家,拋棄廉恥操縱人心的混蛋,她深受潘朵拉組織以外的人們的愛戴。可是在組織裡,她那堪稱恐怖的保護欲和報復心讓人望而卻步。

      如果讓她得知李鷺近期的狀況,毫無疑問,朵拉會陷入喪失理智狀態,她會熱衷於公報私仇,即使動用關係弄到軍基密碼發射幾枚導彈到美國境外也是很有可能的。卡爾堅定信念,一定要把信息隔絕在朵拉耳朵之外。

      可是這一天,他的算盤打錯了。

      辦公室內線電話鈴響起,朵拉自覺地暫時屏蔽了自己的聲音。卡爾拿起話筒。話筒裡很快傳來前臺接待員的沉穩的男音:「院長,有一位客人想見您,她說沒有預約,但是您的熟人,名字叫李鷺……」

      尚未放下電話,對面的茶几旁邊的沙發上響起了讓人毛骨悚然的陰笑聲。

      「我聽見了,清清楚楚。」朵拉說,陰笑尖銳森冷,蓬勃的興奮和欲望居然能在笑聲裡展現得淋漓盡致,不可不謂是一大奇觀。

      嗅到了危險氣味的卡爾連忙對話筒急速地說:「叫她馬上離開!」警告才說了一半,一根堅定修長的手指出現在眼前不到一尺處,乾脆利落地按下了電話扣鈕。

      卡爾抬起頭,辦公桌前站著那個高挑健美的女人,她低垂眼睛輕蔑地藐視著他。

      從沙發到辦公桌之間隔著一張茶几,相距五米之遙。憑她的腿長,兩步就能到達辦公桌前阻斷卡爾的電話。

      「你輸了,李鷺我是一定要見的。」朵拉說。
   
      此時此刻,李鷺被晾在接待臺前,感到事態發展莫名其妙。她過來找工作,出於客氣才按照程序一步步來,而不是直接衝進院長辦公室,結果居然才站到了大廳裡就被主人家當場驅逐了。

      不論是場面還是氣氛,都是非常尷尬的。卡爾吼出那句「叫她馬上離開」,毫無疑問被方圓十米之內的人聽得清清楚楚。這得益於接待大廳良好的秩序,以及敬愛的卡爾醫生中氣十足的健康體魄。

      此時此刻,接待生被晾在接待臺後,感到渾身冷汗。他面目僵硬,本能地感受到自己也許會有生命危險,眼前這個女人渾身上下充滿銳利的氣息,仿佛是一個拿手術刀多年的老手,一舉一動都會向致命處投擲出手術刀。

      李鷺笑了笑,收起威懾恐怖分子時才會展現的殺人目光,溫和地說:「如果您不介意,我希望能夠獨自到院長辦公室去。」

      一把名刀應該常常處於備戰的狀態,時刻不忘保養打磨才能讓刃口常保鋒利。無論如何,她需要一個工作。和平的生活會讓人精神懈怠、反應遲緩、忽略近在眼前的危機,李鷺需要緊張的生活情境,保持敏銳的觀察力與觸覺。
   
      李鷺為了她的新工作而不擇手段,她低調的、沉默的敲開了院長辦公室的門。

      門口打開,她愣在門外,當看到朵拉一臉歡喜地撲上來時,她知道卡爾果然是為了她好的,她為了找一個工作而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 ***
   
      那是好幾年前的事情。朵拉加入組織尚不久,不論是明面上的公務員工作還是暗地裡的情報工作,她的資歷都不深,一切都要靠慢慢積累。和李鷺的初次相識是在一次情報交接過程中。

      法律下的社會生活是規範而且很有法度的,然而在法律之上,還會有權術策謀相互傾軋。有人說,一國的權力中心就是各個利益集團競爭的場所。看慣了這一切,朵拉厭惡一切男性,她厭惡那些表面一套背地裡一套的政客嘴臉。說到底,她也就是個別扭的憤世嫉俗者罷了。
   
      那一日,從Z過來的消息稱三十分鐘內會有人過去與她交換情報。這樣的情報交換在組織裡是通常的。唯一不尋常的是,此次與她接頭的是個新人。

      朵拉收回通訊器,微笑地面對靠坐在身旁的客人。她正與一個軍火供應商在酒吧裡談事情,對方看上去衣著得體,是個中年紳士,實際上卻已經開始試探起朵拉的底線。終於,他的手摸上了朵拉的大腿。

      她當時職位還低,史密斯先生尚不是她能操作的對象,他在參議院裡很有勢力,據說現任總統能夠贏得競選也有他一筆不菲的政治投資。朵拉雖然決定隱忍,但心裡卻無法忍受地騰升起強烈的厭世感。

      除了眼前的情景讓她厭惡,她還為未知的事情感到不安。與她接頭的新人會如何與她進行接頭?能否順利地隱藏行蹤不讓這位客人發現?種種煩心事讓朵拉這一天積鬱的心情跌落至到了最低谷,隨時都會有爆發的可能。
   
      那個紳士的手掌又進一步深入,已經從她的大腿幾乎要撫摸上她的臀部了。朵拉覺得忍無可忍,終於決定以上洗手間補妝為借口,擺脫這種惱人的騷擾。
   
      她剛有所行動,突然看見一個亞裔男生走了過來,男生短髮瘦弱,手裡拿著一個裝滿礦泉水的玻璃杯,站到了沙發前。史密斯先生肯定是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氛圍,停下了手,驚詫地抬起頭。

      男生臉上顯得冰冷僵硬,他抬起手,一玻璃杯礦泉水緩慢地倒在史密斯先生的頭頂,淅淅瀝瀝地澆灌了他滿臉。跟隨在附近的保鏢滿臉兇惡地衝了出來,把他停留在半空的手臂擒住,整個人壓倒在地板上。

      亞裔的男生用力抬起頭,桌子上的裝飾燈光照亮了他的表情,那是一種無所畏懼的,極盡嘲諷的表情。他緊緊盯著朵拉,輕蔑地說:「您拋棄了我,就是為了和這個滿腹流油的中年大伯在一起嗎?」

      朵拉愣在沙發上,久久地盯住那男生的臉。
   
      太帥了!她心想。

      長這麼大,這是她見過的最帥氣的男生。剛才將礦泉水傾倒在中年男人頭上的優美的手勢,久久揮散不去,反復在腦海裡放映。
   
      史密斯先生接過保鏢遞上來的毛巾。他是個紳士,公眾場合下知道該如何維護自己完美的形像。他揮了揮手,示意保鏢們將那個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男生放起來。然後對朵拉說道:「不愧是朵拉小姐,追求者果然很多。」

      朵拉回過神,當即換上尷尬的表情,非常抱歉地說:「真對不起,讓我自己的私事給您蒙上了陰影,看來我需要和這位朋友好好談談。」

      「是這樣嗎?」史密斯先生不太放心地往男生那邊投注了目光,「如果你遇到了麻煩,隨時可以找我。」

      「感謝您的大度,但我想我和他只是欠缺溝通。」朵拉說。

      史密斯先生就算再有色心也被一杯冷水澆熄了了慾焰。況且他還要盡快洗浴,更換衣服。再三確認了朵拉的安全之後,史密斯先生和保鏢潮水般的撤退了。
   
      朵拉將男生帶進了包廂。

      還沒有顯露出第二性征的小男生很容易獲得她的好感。而且這個小男生才到她肩膀的高度,看上去抱起來會很舒服的樣子。說起來,她所有的負面情緒都是被那些色膽包天的中年人們挑起來的。

      這就是組織的新人嗎?在她為該怎麼不引人注目地接頭而煩惱時,對方卻給出了完全相反的答案,隨隨便便地以最引人注目的方式出場,並且還不會引起懷疑。
   
      小男生先利落地確認了一遍包廂內的安全狀況,甚至還掏出了儀器檢測有無監控器材。在此期間,朵拉坐在沙發上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她覺得這個亞裔男孩真是太合她的胃口了,那件立領的筆挺外衣顯得他格外瘦弱,好像酒吧裡的服務生,難怪當他拿著礦泉水接近史密斯先生的時候沒有引起保鏢們強烈的警戒心。

      等情報交接完畢後,朵拉另外確認了三個事實,首先,小男生名字叫李鷺;其次,小男生與她的生理性別是一樣的;最後,小男生早已成年很多年。        
   
      *** ***
   
      李鷺剛後退半步,就被朵拉確實地拉到了懷裡,像泰迪熊一樣被狠狠揉搓起來。

      她被朵拉弄得喘不過氣,組織裡她誰都不怕,就怕這個有擁抱癖的大姐,單是身高差距就讓她被悶在對方相當富有彈性的胸脯裡透不過氣來。

      「你放開她!」卡爾趕緊在辦公桌後喊道。

      朵拉停下了手,她緊接著就發現李鷺的臉色很不好。

      「這究竟是怎麼了,誰把你欺負成這樣?告訴我,我幫你好好折磨那些人類去!」朵拉一邊說,一邊不舍地揉弄李鷺已經長得很長的頭髮。

      *** ***
   
      作者有話要說:

      沙漠之鷹以其變態的準確性著稱。曾經有一名射手使用沙漠之鷹,20秒內射完一個8發彈匣,在15碼的距離外的槍把上,子彈的著點半徑僅5釐米。手槍不同於狙擊步槍,能達到這種程度,那是變態中的變態。

      其二是發射子彈威力驚人,傳統手槍發射子彈的速度是亞音速,而沙漠之鷹則是以超音速發射子彈,應該是手槍界內唯一能以普通子彈擊穿牆壁的破壞王。

      如果配備特殊平頭子彈就變得殺傷力驚人,普通子彈一般是尖頭的,但是平頭彈在擊中人體後會發生變形,變得扁平擴張,同時由於慣性和阻力的相互作用,變形了的餅狀彈頭在人體內進行不規則的翻滾,造成大規模創傷,也就是所謂的正面是乒乓球大小的傷口,背面卻出現了海碗大小的穿透傷。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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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09:53 |只看該作者
38【搶占床鋪的八爪章魚魔】
   
      卡爾拿起手邊的鋼筆砸到朵拉後腦勺上,罵道:「放開她,別把她傷口再弄裂了。」

      「傷口?」朵拉狐疑地放開人,發現李鷺不單是臉上,渾身上下露出衣服的部分都幾乎不見血色。

      「這是怎麼了?」她渾身發抖地問,「才多久不見啊,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她衣服下面多兩個彈孔,不變成屍體算是運氣不錯。」

      「卡爾!」李鷺向卡爾抗議,但是這個警告已經遲了一步,朵拉大驚失色地開始要剝她的衣服。

      「還有這衣服是怎麼回事?男裝?為什麼會是男裝,而且還是大上好幾號的!」朵拉幾乎是尖叫著說。她剛才淨注意到人了,沒注意到衣著的異樣。

      不穿男裝還能穿什麼出來!奇斯還沒細心到要幫她準備好一套外出的衣物。不,這也可能是奇斯的陰謀,連冰箱裡的食物都會貼上注意標簽,不可能沒想到準備外出衣物。他或許就是乾脆不備衣物故意讓她無法出門的。原來奇斯是一個偶爾也會使詐的人。

      李鷺忍無可忍地抬腿,把朵拉撂倒在黑色的長形皮質沙發上,說:「我過來是想要解決暫時的工作問題,還不想把自己的貞操落在這裡。」

      「我記得Z把你的行醫執照給蒸發了,新的執照弄到了嗎?駕照之類的身份證明呢?納稅登記呢?」卡爾說,「在這些手續辦完之前,你先回家乖乖修養。」

      「先別岔開話題。究竟是怎麼回事,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居然沒有人告訴我。」

      李鷺嘆了口氣,試圖安撫朵拉的情緒,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你的工作比較重要吧。聖誕連休快要結束了,你明天也該回去工作了。」

      「……白蘭度吧,是白蘭度吧!除了他還有誰能讓你發揮失常的!」

      李鷺扶額說:「原來我那亂七八糟的情史已經天下皆知了。」

      朵拉咬牙切齒道:「白.蘭.度……」

      朵拉的激動情緒被其他事物所牽引,李鷺大松一口氣。無論如何,今後一段時間內,多維貢哪邊可能會遇到相當的麻煩。朵拉死纏爛打的功力讓人望而卻步。
   
      *** ***
   
      街上下起了雪,白色的鵝毛雪片飄落到街道上,逐漸鋪起厚厚一層。其實聖誕節的長假還沒過,絕大多數的店家都關門歇業,街道上的人並不多。這樣冷清的場景將要維持到元旦假期結束吧。

      冰冷的空氣呼吸入肺部讓人覺得舒適,奇斯放棄了開車回家,徒步行走在這樣的街道上。一邊走一邊想,李鷺在家裡會做什麼呢?有沒有在好好睡覺?雖然很想趕快回去見到她,可是心中又會忐忑不安,這樣的感情讓他踟躕。這樣的踟躕又是他很少經歷的,讓他卻步。
   
      他感到了迷茫。在這個和平的城市裡,他所接觸的每一個人,所看到的每一個行人,都有自己的家。他們相互牽著手,幸福的笑容洋溢在臉上。

      這樣的世界與他的距離是多麼的遙遠。他和這個城市的人不一樣,有著不同的過去,過著不同的生活。

      他看著別人平凡普通的每一日,有時候會覺得惆悵。那些人都有一個穩固的家庭,血緣關係將他們牢固地拴在了一起,就算遠離,也會想念彼此,最後回到同樣的地方相聚在一起。

      可是他和李鷺卻什麼關係都沒有,李鷺的朋友隨意的一個電話就能夠把她叫走。走了之後呢?很難再回來了吧,畢竟他們什麼關係都沒有,僅僅是很普通的同居者。單純的快樂安寧是不足夠的,他強烈地感覺到需要有什麼形式來穩固這種關係。
   
      路過超市,奇斯進去購買了新鮮的菜蔬,這是他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安排每天吃什麼,計算需要用的錢,能夠保持他思維的敏銳度。

      結果由於發現進了很多新貨,不知不覺就買了滿滿兩大袋子。結賬處的工作人員看到如此壯觀的采購盛況,也連連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忙。奇斯禮貌地謝絕了幫助,一手一大袋仍然顯得很輕松。

      這是當然的,在他還是少年的時候,常常要進行嚴酷的負重遷徙或作戰,加了金屬板的防彈背心和脊柱防護已經占據了十公斤以上的負重,一把像樣的狙擊步槍起碼也要十公斤。此外還要背負兩種樣式的手槍、不同型號的彈夾及彈藥、通訊器材、水、食物乃至藥品。總計下來大約五十公斤左右,那時候幾乎已經相當於他的體重。

      那段歲月如今遠去,他遠離了阿富汗的灰黃砂岩地貌,行走在紐約市內被白雪掩蓋的大街上,周圍沒有了槍炮喧囂,可是由於工作的原因,死亡和意外的威脅依然並不遙遠。
   
      他慢慢地走了大約兩個小時,回到了住宅所在的社區,街道和綠地完全被大雪覆蓋。冬日的晚上十九點半,天色本來應該全黑。而拜這滿地的大雪所賜,依然顯得明亮。

      他看到有個人在院子的門外靠牆站著,抬頭看不住飄落的雪片,呼出一口氣。剛離口就變成了白色的濃霧。

      李鷺也注意到了他,用手肘把自己推起來,離開牆壁的支撐站直了。

      「真傷腦筋,」李鷺說,「安保措施做得不錯,如果要進去的話肯定要破壞不少設備,所以乾脆等你回來了。」
   
      李鷺戴著朵拉強行扣上的雪帽,白色的羽絨圍在頭上,把頭髮遮擋了大半,看上去很可愛。她站在雪地裡,周圍靜悄悄的,奇斯覺得他們好像從來沒有像這樣相處過。

      奇斯過了幾秒鐘才發現李鷺身上穿的衣服很眼熟,進而終於注意到那是艾瑞買給自己的衣服,因為尺碼太小,穿了一次就棄置一旁不知所蹤。他心裡某一塊地方轟的一下子突然爆炸了。

      李鷺也不知道奇斯心裡在想些什麼,光看就知道這個男人的思維又脫線了,用膝蓋也能想得出他估計又是在神遊太虛。於是自己走上去,一把抓住奇斯的手臂,拖到大門前,命令:「開門。」

      好大的握力,奇斯感動地想,好順暢的命令的口氣。明明是在紐約市郊別墅區,卻好像回到了戰地第一線。

      奇斯手裡的東西突然被扯走……他心知不妙,和平生活過了沒多久居然讓人在他手中奪槍。他眼睛都不眨地抬腿橫掃,然而動作剛開個頭就知道不妥--他手裡哪來的槍,只有超市的購物袋。可他是多年生死打滾過來的,一旦開始了反擊就是一去無回的迅捷,再收力已然太遲。李鷺更是沒料到他會如此敏感,眼看那一腿威力巨大,手裡抱著紙袋狠狠往下一挫,硬是把那一腿錯開了方向。

      一場小風波過去,兩人心有餘悸地站在大門外面對望,一人手裡抱一個紙袋子傻愣。傍晚時分,紐約的烏鴉群在天空群飛而過,嘎嘎傻叫之聲此起彼落……
   
      該怎麼形容如今的境況?如果剛才奇斯旁邊站著的是一位八十老太,估計已經是死了吧。李鷺抹了一把汗,不知道該不該慶幸他好運遇到了自己。

      「你的傷怎麼樣!」奇斯完全是被自己嚇到了。即使是八十老太站在自己身邊都沒關係,他認為現在的李鷺應該是比八十老太更為不堪一擊。

      李鷺則迅速地回答:「完--全沒有問題。」

      「能夠給我看看嗎?傷口裂開了嗎?」

      「……你是在挑戰我的醫學權威吧,想決鬥就請放馬過來。」

      奇斯不安地上下掃描,那目光就像要把李鷺的衣服剝掉一樣。李鷺被掃描得臉色陣青陣白,作勢欲踢:「有什麼廢話等開門進去再說!」

      奇斯終於掏出遙控電鑰,戰戰兢兢地打開大門,把李鷺讓進去。對於那場小小的暴力風波,大家都很有默契的避而不談。
   
      氣氛很尷尬,奇斯想著該如何轉移話題,在李鷺幫忙整理冰箱的時候,他終於想到了直至目前都被他遺忘很久的常識性問題。

      「你好像沒有帶什麼外出的衣物過來,明天我出去給你買一些回來,想要什麼衣服?」

      「啊,」李鷺從冰箱裡探出頭,想了想,就很確定地回答,「海軍陸戰隊迷彩、叢林迷彩、沙漠迷彩、傘兵迷彩各一套。黑色行動服一套,作戰背心、脊柱防護皮套、蛛絲防彈衣、鈦合金混陶瓷龍甲防彈衣一套,都要小號的。」

      李鷺點一套,奇斯的臉色就頹喪一分。到最後,李鷺都發現他被曬得微褐的皮膚上都沒了生氣。她猛然醒悟過來,直起腰,非常不好意思地說:「我知道都很貴,龍甲防彈衣好像就要上十萬美元,不過你不必擔心,我會寫借條的。我的信用卡暫時被某人給『蒸發』掉了,等重新設置個人信用資料後我再還錢給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難道你除了那些東西,沒有一點……別的,其他的需要嗎?」

      李鷺左思右想,一拍腦袋:「我怎麼忘了呢!我需要一箱衛生巾,上次網購的丟在洛杉磯了,過了這麼久,生理期大概要到了吧。要大箱的,買一次可以用半年的那種,價格也會相對便宜。另外還需要一小盒衛生棉條,出任務時用棉條塞會比較保險。--哎,沒有外出的衣服,想要出去自己買都很不方便。剛才去醫院的時候,似乎還被接待人員當成偷別人衣服穿的小孩了,他們看我的眼神可真夠怪的。」

      奇斯淚,心裡吶喊:我就是想問你想買什麼樣式的外出的衣服!
   
      李鷺覺得這一個晚上的氣氛非常非常的奇怪。其實她已經不是第一次感受到這樣的奇怪氣氛了。不知道她究竟說錯了什麼話或做錯了什麼事,以至於一整個晚上,當奇斯看到她的時候,臉上總是會泛起不自然的表情。

      她記得自己曾經也有很少說錯話做錯事的時段,如今想來,那時候的她是多麼正常啊!不過自從被注射了某種還未經成功驗證的毒品之後,好像就變得成了這樣。潘朵拉裡的人也就給了她一個封號,名曰「冷場王」。楊不認識以前的她,不過也對此用兩句經典的話做了總結,那就是--就算是再正常的人,如果腦袋進了水的話,就會變得不正常了;如果腦袋裡進的不但是水,而且還是毒水的話,那麼就會變成非地球物種了。

      李鷺對此習以為常,有什麼關係呢?反正不正常也不是她的錯,要怪就怪那一針三無產品針劑。
   
      折騰了大半天,就算是李鷺,也是累得很了。躺到床上的時候,什麼也沒想就睡下了。Z蒸發了她的一切個人資料卻不立即給她新的身份,主要目的就是想要讓她安生地待在家裡,既然這樣,她就好好在家裡偷懶幾天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但這個晚上必定無法順風順水地安然入睡。

      傷口處癢得厲害,翻來覆去難以入睡。白天讓卡爾看了,他的結論也是正在愈合之中,並且十分驚嘆她的復原速度。李鷺不怕受傷不怕生病,就怕傷口愈合的那段時間,癢得真是讓人癢不欲生。

      然後,就在她實在睡不著,快要發狂的時候,一件絕對有損於她的名譽的事情發生了……   
   
      房間的門口悄無聲息地打開了,李鷺驚了一跳。她沒有聽見閣樓的木質樓梯發出任何響動,門口怎麼會開了?她警惕地伸手到枕頭下,握住奇斯給她準備的沙漠之鷹。

      緊接著李鷺看清楚了進來的是什麼人,原來根本就是奇斯。這樣看來,以前幾次他走上閣樓時,是故意加重了腳步讓她提前預知他要上來的吧。真是相當體貼的行動呢,明明在很多地方都忽略過去,偏偏在一些普通人注意不到的細節上十二萬分的小心注意。

      李鷺放松了神經,問:「你怎麼來了?」

      奇斯站在她床前,一臉迷茫,過了大約十秒才反應過來,回答:「現在是六點三十五分。」

      「啊?」這是什麼跟什麼?李鷺努力往壁鐘那邊看過去,顯然是凌晨一點零九分。

      「我問你怎麼來了,是發生了什麼事嗎?」她自動忽略對方沒有邏輯的回答,重復先前的問題。

      奇斯又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原來沒有偷偷跑出去啊,太好了……」他語速緩慢,神情混沌,而且仍然是答非所問,以至於李鷺以為他是剛剛從精神病療養院裡跑出來的後天性愚型患者。
   
      奇斯和她對視了將近半分鐘之後,身體突然一軟,上半身軟啪啪地倒在李鷺的床上,很疲累似的,慢騰騰把下半身也挪了上來。

      被這種怪異行為舉止嚇得一時間無法做出正確反應的李鷺驚嚇得連連後退,這究竟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完全跟不上事情進展的速度?

      然後她看見奇斯手裡還握著一把手槍,看不清是什麼型號。奇斯的動作完全就像是慢鏡頭,根本就像是個軟體動物,他面孔朝下地趴住了床的一半,左手在枕頭下摸索,最後把自己的槍也塞了進去,然後就再無動靜了。

      「喂!」李鷺說,「你幹什麼?」
        
      「起來啊,回自己房間去!」她拉住奇斯的肩膀要把他拽起來。

      奇斯迅速地扯出枕頭下的那把槍,就在快要抵上李鷺額頭上時停下了動作,嘟嘟囔囔地說:「是你啊。」說完把殺人武器放回枕頭,一隻手臂攬住李鷺,一起壓到床上。

      李鷺簡直頭皮發麻,這根本是太歲頭上動土,老虎嘴裡拔牙!

      「奇斯,你真的想成為太監嗎?」她問。

      奇斯沒反應,鼻息淺淺的,好像已經是熟睡狀態。

      「……」

      李鷺望天,她想到了一個可能性,剛才……剛才奇斯莫非是夢遊?夢遊到她這裡,進行了幾句答非所問的對話,然後就這樣膽大妄為地把她當成抱枕?
   
      奇斯不安地翻動一下,八爪章魚似的趴了上來。

      「喂,你給我差不多一點!」李鷺差不多要忍無可忍。

      奇斯這時候又不動了,臉埋在她頸邊,嘟囔著不知道說了什麼話,就變成了完全無反應的肉塊。

      李鷺猶豫再猶豫,隱忍再隱忍,她感覺到了強烈的誘惑,枕頭下就有三把槍。奇斯借給她的兩把沙漠之鷹,奇斯剛才帶來的自己的一把未知型號的槍。給他點顏色瞧瞧吧,可是內心又在強烈地抵觸。把他幹掉了誰來飼養她?李鷺敢說,方圓八百里找不到一個像奇斯這樣的好手藝。
   
      「你起來吧,」李鷺說,「算我求你了。」

      可是還是被奇斯以美式摔跤般的姿勢固定在床上,動彈不得。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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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10:08 |只看該作者
39【這是多麼囧迫的回憶】
   
      李鷺實在是很累,連日的遭遇讓身體超出了負荷極限,細胞裡的精力都被榨乾一點力氣也擠不出來。奇斯你這頭豬,怎麼會這麼重!她只好直挺挺地僵躺在床上,在床鋪與奇斯的夾縫間求存。

      奇異的,傷口的瘙癢被這麼一鬧就不知所蹤。在這個冬夜裡,窗外的雪片大概還在簌簌地落,然而一點都不覺得冷。奇斯柔軟的頭髮掃在臉上,感覺很奇怪。

      真是非常,非常地。怪異……李鷺睜大眼睛瞪著天花板,瞪著瞪著不知如何就睡著過去。
   
      *** ***

      奇斯睡了一個好覺,不但如此,他還做了一個踏踏實實的美夢。

      那種感覺很真實,他和李鷺並肩作戰,占領了陣地的制高點,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將敵人阻截於阿富汗南部一個山谷之外。戰鬥之後,他和李鷺說了再見,回到自己的營帳,抱著自己最寶貝的槍械安安穩穩地睡了。那是在不久前的戰鬥中繳獲的經典型號的霰彈槍,抱在胸前的感覺很充實,就像抱著李鷺,十分安心也非常幸福。

      他好久沒有睡得這麼沉,連自己下意識都感覺到這種狀態太過危險了。然而明知如此,身體上下卻動彈不得。

      他就像是一棵乾涸已久的植物,充分地吸收著水分,直到水分飽和得不能再飽和,奇斯自然而然地醒了。
   
      光線半明半暗,但絕不是偽裝迷彩,也不是山洞裡的陰暗。奇斯很快想起他已經不在阿富汗,現在是在美國、紐約,他的新家裡。

      身上暖洋洋的,一點都不想動彈,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奇斯首先發現了一個事實--這暗藍色的落地窗簾、天窗上釘著的百葉窗,純木結構的天花板--明顯是他為李鷺準備的閣樓布局。

      然後,他後知後覺地,難以置信地,注意到了自己處於一個什麼樣的姿勢。

      他以四仰八叉的難看睡姿橫在床上,右腿似乎還搭在了什麼東西上面。他不確定地動了動腳,感覺墊在膝關節下的那個東西暖暖的,挺硌人的,似乎是活的……
   
      他疑惑地把頭向右偏轉九十度,幾乎撞上了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孔……   
   
      「呀啊啊啊!--」奇斯拖長了聲音高聲慘叫。

      他七手八腳地脫離了李鷺的身體,手忙腳亂之中不慎翻滾下床,狼狽萬狀地滾落在光華冰冷的木板地面上。冰冷的地板無助於他的混亂思維,奇斯急忙爬起身,上下打量自己的衣著。

      還好,簡直是太幸運了!睡衣睡褲都穿得嚴嚴實實的。而且大概由於睡得太沉了的緣故,早晨的生理反應也沒出現。
   
      李鷺終於脫離苦海,爬起身坐在床上,髖關節被那條結實剛硬的大腿不知道壓了多久,根本就是麻的。她抱臂,說:「見到有人睡在自己旁邊,一般情況下的第一反應是拔槍吧,你摔下床去做什麼!」

      --是這情況並不普通啊!心中雖做如此想,奇斯並不敢直接表述出來。他慌裡慌張地左顧右盼,意圖尋找撤退路線,最後還是被沉重的空氣逼迫得不得不正視李鷺,「我什麼也不知道,真的,對天起誓。」

      「你有夢遊症?」李鷺揉起眉頭,這是個嚴重的問題,也許以後她要鎖好門才能安心睡覺。而且天知道這個男人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還有如此輝煌的履歷表。

      奇斯說:「似乎有,但是不常犯。」

      「你需要做一定治療,像我們做這種工作的,夢遊是個會致命的病症。」

      奇斯非常非常不好意思地說:「以前在遊擊隊裡的時候,隊長倒是很希望我多犯幾次的。」

      李鷺不得不對這個怪異的現象提出了疑問。

      奇斯回答:「隊裡曾經夢遊過兩次,第一次似乎是把敵營給端了,第二次似乎是把敵營的軍火庫給炸了。總之當清醒的時候,看到的是隊友們在歡呼慶祝,而身上則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些傷。」

      「……我覺得是在聽天方夜譚。」

      「我也懷疑是隊長對我的惡作劇,但是師傅也沒有說什麼啊……」奇斯陷入深沉的思考中。他猛然驚覺自己目前的現狀並未得到改善,他居然在李鷺床上睡了一個晚上,還是以如此難堪的睡姿壓在她身上。他一步一步後退,快到門邊的時候,鼓起勇氣地說:「我出去,有些事……」

      也沒等李鷺允不允許,就以有生以來最快的速度擰開門飛也似地跑了。李鷺敢保證,奇斯這一系列動作絕對是用上了畢生所學,乃是他逃之夭夭的集大成之作!

      「這算什麼?」李鷺自言自語,「我有這麼嚇人嗎,是不是該反省一下自己的人品問題?」
   
      緊接著,她想起一個現實問題。

      奇斯剛才那樣的表情神態,從他滾落下床到步步後退到飛速逃離,怎麼看怎麼像被強睡了一晚的人是他。

      明顯犯了錯的是奇斯,就算是夢遊中無法自控,可主動爬上床的明顯就是奇斯!為什麼他要擺出那種黃花大閨女遭人侵犯的架勢?搞得好像是她李鷺去夜襲了他,而不是他奇斯來強抱了她一夜。

      這算什麼反應,這算什麼事?

      李鷺心情陰沉到極點,有種吞下了魚刺卡在喉嚨裡吐不出來咽不下去的不爽快。
   
      而跑進洗手間的奇斯陷入了極大的恐慌中,他簡直不知該以什麼臉面面對李鷺了。還是先洗漱吧,洗漱乾淨就去公司開始工作吧,工作能讓人忘記很多事情,工作是男人的好伙伴!

      他抓起刮胡刀,給自己打上潔面膏。

      刮著刮著漸漸又停下手。

      --像今天這樣的情況,真的值得讓他恐慌到這種程度嗎?在記憶的深處,似乎隱藏了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情,那樣的情況才是真正讓人恐慌的。那是被他刻意忽略掉的事實真相。
   
      奇斯緊緊盯著鏡子中的自己的臉,可是思緒已經完全被迅速過渡的回憶所占據。

      記憶倒帶……
   
      他以做任務的認真態度過濾著記憶畫面,一幕幕場景濾過之後,畫面停留在委內瑞拉的叢林深處。

      曾經有一度,他和李鷺真的並肩作戰,只是沒有做夢中那麼順風順水。他們兩人被關在了一起,遭受了暴力和囚禁。他手腳都被緊鎖,渾身動彈不得。

      然後……然後……發生什麼事了?
   
      奇斯臉上刷的全紅完了,剛剛刮過胡茬的皮膚泛出了十分明顯的血色。他懷疑自己可能會被衝上腦袋的熱血爆頭。

      他完全想起來了!

      在他的請求下,「李」把他的褲鏈拉開,將某個組織器官拿了出來,幫他把尿,塞回去,拉回褲鏈……   
   
      「啊啊啊!!!」樓下的洗手間又傳來高聲慘叫,緊接著是什麼東西被弄翻的巨大的眶當聲。

      正要下床的李鷺被驚得一個趔趄幾乎摔倒。

      「一驚一乍的究竟犯的是什麼病啊,這是!」她受不了地大吼。
   
      她衝下閣樓,尋聲找到樓下的盥洗間,看到奇斯一頭撞在玻璃鏡上,鏡子從撞擊點龜裂出蜘蛛網狀的花紋。

      旁邊的洗漱用品被弄翻了一堆,瓶瓶罐罐的,收拾起來要費一些功夫。
   
      李鷺更是驚了一跳,一把扯起奇斯,看見他額頭被碎玻璃扎了個口子。

      她心痛地拉住他肩膀搖:「你知道你是在幹什麼嗎!你知不知道身上多個特徵會讓以後的行動很麻煩。」

      奇斯抬起手,用整個前臂擋住臉孔,說:「讓我一個人待一會,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

      李鷺停下搖晃,慢慢松開手。她聽見了什麼,奇斯說不想看到她,這個世界混亂了。

      奇斯晃過李鷺,與她擦身而過,整個過程中再沒看李鷺一眼。

      李鷺就這麼被晾在洗手間裡,對於事態為何會發展到如此境地完全無法把握。--莫非是昨天晚上我果真對他做了什麼事?她努力回憶晚上的各種細節,無法確定是否對他做了什麼不人道的行為。

      李鷺追出去,看到奇斯在客廳找到自己的行動電話,然後往自己房間走,在她追上去之前,砰的關上了房門。
   
      簡直如鯁在喉!李鷺對自己說,要溫柔要溫柔,說不定做錯的真的是自己。等待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才禮貌地輕敲房門,問:「奇斯,發生什麼事了?先讓我進去,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房間裡很久沒有動靜。

      李鷺耐心地站在門外。她知道奇斯能感覺到她沒離開。
   
      「奇斯?」她又敲門。

      「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奇斯的聲音透過門板,有一種悶悶的聲氣。

      「你在生氣?」

      「……沒有。」

      「你的回答猶豫了,你在生氣。」

      「沒有。」

      「你在生什麼氣?是我做錯什麼了嗎?」

      「……你什麼也沒做,讓我一個人待一會,求你。」

      「我要進去,你要一個人待著也行,讓我先看了你的額頭再說。」

      「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為什麼?」

      裡面再沒回音。

      李鷺沉下臉,不說話。她確信自己沒有做錯事,不應該承受奇斯的脾氣。她於是就一直站在門口,等待奇斯開門。
   
      整個房間內陷入一股低氣壓中,誰也不說話。門鈴突然響了,蹦跳的門鈴音樂聲居然顯得很刺耳。

      奇斯和李鷺都還在僵持不下,大約五分鐘過去,門鈴依舊鍥而不舍地在演奏著詼諧區的可愛樂音。……十分鐘過去,沒停止……
   
      李鷺忍無可忍,衝回閣樓抄起一支沙漠之鷹又回到奇斯房前。

      她大為光火地說:「你出來,說清楚究竟是什麼事。」

      「我說了什麼事也沒有!」奇斯很煩地說。

      「那你開門。」

      「……不。」

      確定了奇斯並不在門邊,李鷺迅速拉開保險,砰砰兩下擊穿了門鎖,她舉起腳正要把門板踢開,門自己被打開了,奇斯一隻手舉著一件龍甲防彈衣擋在身前,另一隻手拉著門把。他的額頭已經經過了簡單的處理,血跡被擦掉,也停止了流血,現在那將近兩釐米的小口子被晾在空氣裡。可是他臉色很差,情緒非常不好,李鷺一眼就看出來了。

      「門口損壞的費用我會賠償。」她說,「但你要說清發生了什麼事。」

      「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萬一跳彈了怎麼辦!」奇斯說,惡狠狠地瞪著李鷺手裡握著的槍,緊接著一把把防彈衣甩在地上,將那把槍奪了過去。

      「……」

      「幸好用的是這把……門裡夾了金屬板,用普通手槍射擊的話,子彈會彈飛回去。幸好你用的是這把。」用沙漠之鷹打穿1cm厚的金屬板材,就像用水果刀雕刻橡皮擦一樣,至少不必擔心跳彈的危險。

      李鷺冷著臉問:「你不是不想看見我嗎?」

      奇斯把槍放回壁櫥,把李鷺拉了進去,過程中,李鷺沒有抵抗。

      比起閣樓,奇斯的房間要大很多,可是他的床卻做成像是潛水艇內的那種狹小睡艙,五面被金屬包裹著,一面洞開。

      奇斯在鋪著潔白床單的床上坐下,仰頭看著李鷺,問:「傷口覺得怎麼樣?」

      「什麼?」

      「那把槍的後座力很大,不可能沒事。」

      李鷺皺著眉感覺了一下,果真是有點痛了。那把槍的後座力不是一般的變態,剛才過於激動了,也沒感覺到什麼。

      「啊,你別想岔開話題,回答我的問題。」

      奇斯腦袋昏眩了一下,又坐直了身子。他說:「我只是想起……以前的事情……」

      李鷺更是跟不上他的思路。想起以前的事?他不是早就知道「李」等於「李鷺」了嗎?

      奇斯猛地站起身,把李鷺嚇得往後連退兩步。哪知道奇斯只是深吸一口氣,深深地鞠了一個大於九十度的深躬,說:「那時讓你幫我那個,實在是太對不起你了,請你原諒我的無知。」

      「啊?」李鷺眨眨眼,跟不上形勢發展。

      奇斯低頭彎腰,根本抬不起頭,他的脖子都紅了,這讓他怎麼好說出口?

      李鷺不是太笨,終於還是反應過來,知道他說的是幫他把尿的那件事。
   
      她張大了嘴,愣在那裡。

      該怎麼回答?

      --沒關係,照顧你的生理需要是我的榮幸?

      --對不起,那時候沒有明確地拒絕你的要求?
   
      「原來是這件事啊,」她最後很尷尬地笑,望天,抓自己的腦袋,「啊,其實沒關係的了。以前看生理構造圖看多了,死人的那裡也摸過很多次,解剖也做過好幾次,沒關係的。」李鷺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話,在那種情況下,什麼事情都不知道的奇斯反而才是無辜的那個吧,而什麼都知道卻還是選擇了沉默,然後幫助奇斯尿尿的自己才是真正的大色狼吧。

      這麼說,奇斯是被自己占了好大好大的便宜?

      李鷺後知後覺地產生了慚愧心和罪惡感:「真正應該說抱歉的是我啊。那時候什麼都沒告訴你,對不起。」

      「不,是我的錯。」奇斯搖頭道,「是我能力不足,沒能察覺你的性別,犯下了如此重大的錯誤。」

      李鷺煩躁起來,二話不說把奇斯扯起來,一把將他推坐在床上:「男子漢大丈夫,婆婆媽媽算什麼。」她自己覺得尷尬,倒先發制人地怪罪其奇斯。不過她好歹還是有良心的,責怪了之後,也覺得自己不可理喻了。嘆了口氣:「一個小問題而已,沒什麼好糾結的,你就當作是被狗咬了不就成了?」

      「啊?」奇斯抬起頭來,他臉上還蒸汽騰騰地紅,卻被李鷺最後一句話給弄得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有問題嗎?」

      「不是,還達不到被狗咬了的程度。」奇斯說,「你的手沒那麼重,力度正好……」

      李鷺:「……」

      奇斯又挫敗地低下頭去不敢看她。
   
      氣氛委實是讓兩人難受了,沉默中,耳邊一直傳來嘈雜的聲音。李鷺才想起來門鈴從很早以前就開始響了,一直到現在,然而她和奇斯都沒有理會,甚至是聽如未聞。

      「我去看看是誰來了,這麼有毅力。」李鷺說。她故作鎮定地一步一步往客廳走。

      臨到門口,奇斯突然問了一句。
   
      「你在洛杉磯,後來是怎麼會想起要當男科醫生的?」

      眶的一聲,李鷺一頭撞在門板上。

      奇斯也算是善盡主人的職責,還沒意識到自己究竟做了什麼,只問了一個問題就為那扇被李鷺損壞的房門報了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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