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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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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狂言千笑 -【路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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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12:44 |只看該作者
50【不可不帶的儲備存糧】
   
      李鷺把行動電話遞給Z,取出自己的撥通了另外一個電話,楊不知道她這時候還能找誰。他很在意,李鷺的狀態並不算是很好,盡管她表現得很從容,但是熟悉她的都知道在平靜的表面下醞釀著的是什麼。

      電話幾乎是一撥通就被接聽。

      李鷺說:「朵拉嗎?你現在什麼都不要說,聽我的。我記得軍方有一枚衛星會在清晨七點和傍晚十九點經過洛杉磯,是嗎?……好的,你幫我調出今天早上七時至七時三十分拍攝到的照片或影像。……我不管是合法取得還是非法盜取,我只要城區部分的資料,就是原先我居住的那個街區……你發到組織通用3號頻道上就行。」

      她掛上電話,看看手表。現在是下午將近四點,距事發超過了八個小時。她在沙發上找了個位置坐了下去,安靜地等待結果。

      楊和Z退了出去,兩人什麼也沒說,楊到陽臺外聯繫埃里斯和布拉德,Z鑽進另一間屋子把老巢周圍的高壓電網都通上電。不是為了防外賊,而是怕李鷺衝動下做了不可挽回的事。

      等一切處理完畢再回到房間裡,朵拉從五角大樓裡截取的圖像已經傳送過來。因為是以城市交管治安為名申請的畫面,市區部分保留得比較完好。李鷺操作軟件,鎖定了範圍,一遍遍地放大圖像。

      最後,那條熟悉之極的小巷子變得清晰,拜天氣晴朗所賜,就像從十層建築上看下去的效果。一輛垃圾車開過來,打招呼,停車,然後發生了激烈的戰鬥。對方的速度快到了超人的地步,衛星攝像無法捕捉那個人的動作,只是偶爾能辨認到模糊的殘影。

      戰鬥的最後是一段短暫的肉搏,奇斯的技巧和經驗是沒話說的,但是李鷺知道有一個定律注定無法超越,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再高超的技巧和再豐富的經驗都是沒有用的。最後一擊,奇斯被對方抓住了肩膀,狠狠摔摜在地上,那一抓就足以穿透肌肉。李鷺坐在電腦前,看著奇斯全力反擊,依舊無法完全防禦對方無法捕捉的速度。她的右手緊緊握成了拳。

      屏幕裡,那個人最後終於停了下來,奇斯俯在地上生死不知。那個人好像很舒適地仰起頭,抹了一把額頭上流下的血珠。李鷺看清了那個人的臉,是一個很年輕的黃種女人。

      「我出去一下。」她推開滾軸椅,站起來。

      楊攔在她面前:「你要去哪裡?」

      李鷺看了他一眼,盡力壓抑了心裡面真實的情緒,說:「你放心,我什麼也不會做。況且,連他人在哪裡都還不清楚不是嗎?」

      楊知道她說的是謊話,就連他都認出那個女人曾出現在多維貢的實驗視頻裡,就在不久之前還看過的。他說:「你最好還是回紐約去,我聯繫了卡爾,他很快會過來帶你走。」

      「你是什麼意思?要卡爾過來,給我打鎮靜劑嗎?」

      「只是防止你做一些不理智的事情。這件事明顯和多維貢有關係,S.Q.也求助了,我們不會坐視不理。但是你不適合牽扯進來,一是你的手還沒好,二是牽扯到私人感情。你也知道關心過度往往會帶來更糟糕的後果。」

      李鷺站在門口,她回過頭來,臉上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嘲諷表情:「什麼叫做牽扯到私人感情?他除了幫我做幾頓飯,和我會有什麼私人感情?你放心,我會和卡爾回紐約的。為了表示誠意,到時候想要軟禁還是注射鎮靜劑隨便你們。」
   
      *** ***

      奇斯醒過來,他感覺到自己的狀態不是很好,渾身骨骼幾乎散架一般。他知道這種情況,是因為睡了很久而沒能動彈的後果。根據饑餓程度,他大概睡了兩三天。睜開眼睛之前,他先確認了自己身上沒有安裝心電傳感器之類的東西,四周也黑暗無光的環境。

      他睜開眼,確定自己的確被囚禁在一個黑暗密閉的環境中,稍微動彈了一下,發現手臂的傷口被包扎處理好了,但是失血的餘韻讓身體肌肉都酸軟無力。

      空氣裡充滿一種略帶苦澀的奇異味道,奇斯靜下心,這味道很熟悉。以前在阿富汗的時候,他師傅就是用帶有這種味道的藥湯為傷員止痛。他想起來了,這是用罌粟蒴果熬制劣質鴉片的味道。

      一般而言,優質的可以用於出售的鴉片是用從蒴果割出來的漿汁風乾制成,只有罌粟農莊才會以被廢棄的蒴果熬煮提煉剩餘價值。奇斯想不出美國境內有什麼地方如此悍不畏法。於是他得出一個結論,他被運出了境外。

      附近有人走動,奇斯當即閉上眼,恢復剛才的睡姿。刺啦一聲響,光亮透了進來,隔著眼皮也讓奇斯感覺到刺痛。
   
      白蘭度隔著鐵門往裡面看,但是裡面太黑了,看不分明。他打開裡間 的燈光,終於能清楚地看到被鐐銬銬在床上的男人--那個和李鷺在一起的男人。

      兩日前的凌晨,他接到洛南德少校的通訊,確認了李鷺正在攻擊洛杉磯的一個隱蔽型地下實驗工廠。他派出了阿諾和輔助人員前往,只看到正在被清理的戰場。還好,還記得到李鷺原先的落腳點去看看,然後看到了這個男人。

      白蘭度面孔有些扭曲,他咬著嘴唇,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阿諾難得能外出一趟,還是多虧了白蘭度少爺的特許,從美國回來後,她越發粘著白蘭度,而白蘭度也任由她粘著,寵愛著她,這讓阿諾越發愛慕她的白蘭度少爺。看到他臉上的表情,阿諾知道他心裡在難受,但是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個對她最好的男人。

      「白蘭度少爺,是他惹您生氣嗎?阿諾不該把他活著帶回來嗎,那我現在去殺了他好嗎?」

      白蘭度回過神,低頭看身旁的阿諾,表情漸漸緩和了,他撫摸阿諾的頭頂,說:「沒關係,不是阿諾的錯,阿諾做得很好。」

      他想了想,又對阿諾說:「阿諾還記得住在你隔壁的那些實驗體嗎?」

      阿諾歪著頭看他,點頭。

      「知道它們每天都要注射的藥劑放在哪裡嗎?」

      「知道知道,阿諾知道!」

      「去,把針劑取來。」

      阿諾點點頭,蹦蹦跳跳地離開了,白蘭度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還真像個無憂無慮的女孩。

      這裡是家族研究中心的內部B區,距離阿諾居住的房間並不很遠。之所以把奇斯安排在這樣的位置,是以為要給他派上一個用場。阿諾不久就回來了,手裡拿了一個黑色的針劑盒,上面很喜感地描繪了一個銀色的骷髏圖形,正常人看到這樣的圖標都不會去踫裡面的針劑。

      「白蘭度少爺,你是要這個嗎?HELL DROP的改良型針劑?」阿諾問。

      「阿諾真聰明,就是這個。」白蘭度拿過針劑盒,然後打開了禁閉室的液壓鐵門。

      阿諾趕緊跑進去,護衛在白蘭度身邊,說:「白蘭度少爺,他已經醒了。你小心點。」
   
      奇斯聽到阿諾這麼說,知道這個非常識可以理解的女人看穿了他的偽裝,睜開了眼睛,沉默地注視著白蘭度。

      他不主動去問並不代表他不知道李鷺心裡有事,不去揭開別人的瘡疤也是一種溫柔。認識了這麼久,奇斯會注意從其他地方去了解李鷺,所以他知道白蘭度和多維貢對於李鷺代表著什麼意義。

      這樣沉默而帶著質問的視線讓白蘭度感到很不愉快,好像眼前躺著的不是奇斯這個人,而是李鷺,那個讓他至今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的女人。

      「我不允許你用這種表情看我,閉上你的眼睛。」他說。

      奇斯聽話地閉上眼睛。在被俘囚禁的情況下反抗,那是愚蠢的自殺行為,不是英雄而是狗熊。

      「少爺,要阿諾把他眼睛挖下來嗎?」

      阿諾的關心讓白蘭度感到了些許安慰,他定定神,說:「把他敲昏。」

      阿諾哦了一聲,舉起手往奇斯頸動脈敲下去,確認確實沒問題之後,才說:「少爺,他已經沒有反抗能力了,為什麼還要敲昏他呢?」

      白蘭度微微地笑了,摸著阿諾的頭,說:「你決定要做一件什麼事之後,就是要確保不會出任何意外,不要讓敵人有反抗的餘地,也不要敵人有權說你的餘地。」

      「哦。」阿諾似懂非懂。

      白蘭度取出針劑,熟練地用注射器抽了藥液……   
   
      *** ***
   
      李鷺在奇斯出事的當天就被送回了紐約,她和奇斯曾經居住過的那棟別墅。

      「你沒有被排除在多維貢任務的名單之外,好好休息,一個星期之後就可以出發了。」布拉德很耐心地向她解釋。李鷺的演技很好,沒人看得出她已經下了行動的決心,但是出於謹慎和以防萬一,布拉德還是隨便找了一間客房住下。白蘭度和葛蘭的婚禮時間將近,潘朵拉的工作也接近尾聲。在這個關頭任何差錯都不能出。

      李鷺回到大廳,看著空蕩蕩的房子。通往露臺的落地窗外,夕陽的光斜斜地照射進來,拖了長長的光。外面那一大片長得郁郁蔥蔥的雜草植物在夏季的微風裡搖晃。房屋裡沒有人的聲音,突然之間就變成這樣,她很不習慣,也很不喜歡。

      要等待一個星期……一個星期,誰能等得下去?她有不祥的預感,因為那些毒販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她在沙發上坐下,不知道該幹些什麼。茶几上擺放了幾本槍械雜誌和彈藥配置的專業書籍,那些都是奇斯平日喜歡看的。

      閉上眼,記憶裡還潛藏了白蘭度猙獰的面孔,岩漿浸沒一般的苦痛。經歷過那樣的一段時間,那樣的忍耐、痛苦、求生不得和求死不能,她到了現在已經不再害怕疼痛。如果這世界上還有什麼痛是她不能忍耐的,那就是預見到了自己的同伴將要受到同樣的傷害而救之不得;如果這世界上還有什麼人值得她不顧一切地想要保護,奇斯一定是其中一個。

      李鷺只是稍微坐了片刻,就再也無法平靜。她掃視了一遍空蕩蕩的客廳,咬了牙,走回了自己的閣樓。

      就在不久前,她聽奇斯說出養大他的師傅就是史威克的話,這句話變成了打破僵局的關鍵。她翻出自己的電話,撥通了文森特的號碼。

      一直沒有人接聽。李鷺就一遍又一遍地撥打下去。

      凌晨的時候,電話終於被接了起來,一個冷肅的聲音說:「誰這麼不懂禮貌,沒看見半夜三更嗎,打什麼電話?」

      「我是李鷺,有一件私事想要拜托你,」聽到文森特似乎打了個呵欠要掛電話,李鷺低聲地威脅,「你敢掛電話我炸了你家!」

      「有什麼事情就說吧,別耽誤時間。我這兩天忙著整備你們去多維貢的武器,很累。」

      「你有沒有興趣知道關於史威克的事情?」

      那邊停滯了一秒,緊接著文森特不確定地說:「你說什麼?」

      「一個擅長做中國菜的色老頭。」

      「你在哪裡看到他了!」

      「你有沒有興趣知道他領養的一個男孩?」

      「誰?」

      「你知道奇斯.威廉姆斯這個人嗎?」

      「你認識他?」

      「看來我們需要好好談談,並且,這件事需要你的幫忙。」
   
      *** ***

      和文森特取得聯繫之後,李鷺休息了整整一天。她睡得像死人一樣,趴臥在閣樓的被窩裡,難得地開了空調。就連布拉德進來看她幾次都沒能把她吵醒。

      她需要好好地休息,誰能知道將要發生的是什麼呢,她現在需要做的就是休息和等待。終於,在夜幕降臨的時候,文森特的回應到達了。

      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驚醒了整個社區的人,包括布拉德。他從廚房裡一躍而出,搶到大廳去找自己的行動電話。可惜他來遲了,李鷺站在廚房門口,將他擋在裡面。

      「讓我出去。」布拉德說。

      李鷺笑了笑:「這話應該是我說才對。」她右手提起一個行動電話,正是布拉德的,手指一錯就把那物體變成七零八落的零件。

      「你不能離開這裡,你一個人去,會死的。」布拉德很生硬地說,他不善於勸說,可是看得出他很焦慮。

      「我要離開,你打不過我,Z留不住我,楊也不行。」

      「你一個人去,會死的。那個實驗品已經超越了你。」

      李鷺知道他說的是哪個,隨著晶片的解析進展,Z不斷提供出新的實驗數據和影像資料,然後潘朵拉得出了這個結論,白蘭度的研究更進一步。如果這個實驗能夠擴展,他將建成一支無敵的私人武裝。

      李鷺說:「對不起,我實在沒有時間和你耗費了,你如果覺得生氣,等我回來怎麼罰都行。如果回不來,請幫我對楊說一聲對不起。」說完,在布拉德有所反抗前,一手刀劈了下去。

      布拉德想反應的,可是無法反應。李鷺到底是李鷺,組織裡沒人能跟得上她的速度。論遠程狙擊,布拉德無人能敵,即使埃里斯也不敢跟他叫板。然而論近戰,就連同為狙擊位置的埃里斯都能把他搓扁揉圓。他只能眼睜睜地感覺到自己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一下子陷入了昏迷。

      李鷺把布拉德安置在沙發上,撿起落在大廳的背囊,想了想,又回到廚房拉開冰箱門。李鷺一瞬間真是感到哭笑不得,既是為了奇斯的認死理,也是為了自己居然能這麼了解奇斯的風格。不出所料,裡面保鮮了一個食品桶的白灼豬腳,看樣子大約有三四斤的樣子。

      她難得的笑了,這一去就算危險,其實也是很值得的,這一去就算要面對白蘭度和那個實驗品,其實也是值得的。因為一直重視著她,並且終於讓她重視起來的那個人在那裡等她。

      文森特的直升機越來越靠近,李鷺抱上儲備存糧--那桶白灼豬腳,看了這棟別墅最後一眼,從廚房窗臺翻了出去。

      見到奇斯後,一定要惡狠狠地揪他的衣領告訴他,她不愛吃豬蹄,一定要惡狠狠地告訴他,以後再敢做豬蹄就分居。可是如果他還是屢教不改怎麼辦?……哎,其實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文森特戴著護目鏡坐在駕駛位上,他看到李鷺上來,背上背了背囊,手裡抱了一桶食物,像是出去野炊一樣的打扮,不等李鷺出聲就拉升了直升機高度。

      文森特說:「我希望你最好不要對我說謊,這次為了幫你出來,費了我不少功夫。」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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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12:59 |只看該作者
51【女王大人空降】
   
      李鷺什麼也沒說,從食品桶裡揀了一塊小的豬蹄,從後面伸手過去塞在文森特嘴裡,說:「放心,不是毒藥。你要敢吐出來,下次就別想我為你家的狗看病。」這句威脅無疑是有效的,文森特不愛美女不愛金錢,就愛他的改裝武器和他家的老狗。基於李鷺在醫療方面的全能性,就成了他家的狗的家庭醫生。

      文森特把嘴裡的東西略咬了幾下,連肥肉也是很有勁道的口感,尤其那味道更是無比地熟悉,典型的史威克式做法。不自覺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不知道那位混跡在白種人裡戰鬥的東方人老師現在還好不好,奇斯應該也長很大了。他眼裡略擒了淚,因為人生的無奈而無言。他不再多問李鷺,既然人生有無奈,也總會有不願意妥協的人,他曾經不是那麼有勇氣的人,不過李鷺顯然不會乖乖地等待命運的降臨,既然她有這個勇氣,那他也不介意幫助她一次。

      李鷺把食品桶小心地固定好,放下背囊。文森特在直升機後備箱裡放了不少改造軍火,李鷺盤腿坐下,就著直升機內表盤的微光,開始挑選趁手的武器。她每拿起一樣武器,從機艙監控器注意到她行動的文森特就會詳細地告訴她武器的性能和改裝特性。文森特是一名武器改裝師,同時也是一個優秀的瞄準器調試師傅。

      「我聯繫了海軍陸戰的傘兵部隊,他們正好和墨西哥特種部隊有一次小規模的交流演習,你可以和他們一起出發。」

      「途中會經過多維貢地區嗎?」

      「你知道航線不好弄,不過多維貢那種三不管地帶是沒有什麼制空權的,所以沒問題,放心吧,一定會讓你盡快到達。」

      直升機升上高空,軍用HH-60G鋪路鷹是二十一世紀後才進入軍隊服役的,在潘朵拉私用的直升機種裡最為先進。隨著高度的提升,在地面上看不到的太陽再度出現在地平線上,橘紅色的光芒照亮了機艙。李鷺往前面表盤看了一眼,時速也提升至了三百五十公里。文森特注意到她的動作,說:「你先瞇一會,到了基地我叫你。」

      他們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李鷺很快進入睡眠模式。她徹底醒來是三個小時以後的事了,即使處身於雲層之上,也看不到一絲陽光。文森特正在對機場申請進入許可,不久就得到回應。文森特說:「目的地到了,等下你自己下去,我還有事要辦。」

      他正這麼說,直升機的公共頻道傳出警示聲,文森特愣了愣,顯然想不出組織在這個時間有什麼事情是需要公共通告的。

      打開通訊器,布拉德的聲音正在通告李鷺脫離控制的消息。

      「我該不會要因為這件事情寫檢討吧?」文森特說,「這回被你害了。」

      「沒想到他醒得這麼快。」

      「放心,他們不會想到你會通過軍方到多維貢。他們找不到你。」

      「那就好。」

      直升機降低到足夠的高度,李鷺從機艙絞盤上釋放了繩索,在腰上繫上搭扣,對文森特說了聲:「多謝。」就跳落下去。文森特嘆了口氣,李鷺帶走的裝備顯然比得上她自己的體重,這回他算是清倉大出血了。
   
      就這樣,一支番號不明的傘兵部隊迎來了一名身份不明的臨時搭客。他們都是部隊的精英,對自己的職業和實力擁有超乎常人的自尊。排隊登機的當兒聽到機師說還有一個女人要和他們一起去墨西哥,簡直不能容忍。

      一個大兵低聲吹了個口哨,說:「女人?來做什麼?跳大腿舞做慰問演出嗎?」

      「如果是瑪麗蓮夢露那樣的,我們自然歡迎都來不及。」

      兩個人的低聲交談引起了同團體的其他男人的笑聲,笑聲未停,他們看到一架新型號的黑鷹懸停在百米以上的高度,一個滿身負重的人出現在機艙門,順著繩索下降。

      「靠,不要命了,繩索的高度根本不夠,這機師應該再降低幾米,這不是害死人嗎。」

      不等別人回應,那個人已經到了繩索的盡頭,把著繩索的手似乎用了一下力,下落的速度猛然一頓,然後脫出了繩索,跳下了十米的高空。

      傘兵們面面相覷。

      「是不是我看花眼了?那是什麼牛人,我是玩過十米跳臺跳水,可沒見過十米負重空降的。」其中一個說。

      那個從直升機上下來的人正在往這邊走。

      「不知道,等他過來就知道了。」另一個大兵咂嘴說,他還也懷疑自己看錯了。

      等那個人接近,他們才知道和他們同機出境的不是瑪麗蓮夢露也不是大腿舞舞者,而是一個穿了叢林迷彩的女人。她身形不比這些大兵的高大強壯,可是身上的那些負重對她根本沒什麼影響,眼神掃過,那些竊竊私語不自主地就停下了。身為老兵的直覺告訴他們,站在他們身邊正在等候登機的女人不但久經戰場,並且還是一個真正手沾鮮血的人。

      從登機以後,她就坐在一眾男人的中間,對武器進行最後整備。眾人瞠目結舌地看到了除了一把突擊步槍和兩把沙漠之鷹之外,其他都是彈夾和子彈,還有一個傘包和兩枚備用槍管,大大小小的一堆計算起來,怎麼也有數十公斤。於是再沒人敢說出剛才什麼大腿舞什麼瑪麗蓮的笑話了。

      最不可思議的是,這樣一個匪夷所思的女人,最後從背囊裡取出一桶豬蹄,然後旁若無人地大塊朵頤起來。旁邊的一個大兵小心翼翼地問:「我這裡有壓縮餅干,還有巧克力。」

      李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冷冰冰地掃了過來,嚇得他縮了肩膀,不過沒人嘲笑他怯懦的行為。李鷺看到他那表情,皺眉想了想才明白問題出在哪裡。她進入戰備模式太早了,這樣並不好。慢慢調整自己的狀態,李鷺放松了肩膀和表情。
   
      文森特和軍方有著微妙的聯繫,就像朵拉能夠弄到軍方內部一些情報一樣,文森特也能獲得一些額外的便利。如果沒有文森特的幫助,出境也是個消耗時間的問題。在傘兵部隊的攜帶下,李鷺連出境手續都無需辦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大兵們都陷入了睡眠,除了四臺發動機的轟鳴,機艙裡再無其他聲音。李鷺睜開眼睛,綠色的夜燈開著,她看到副駕駛正在小心翼翼地在大兵們交錯的腿腳間向自己這邊前進,然後停在自己面前。

      「你是搭順風機的『乘客吧』?」他問。

      「是的。」

      「還有十五分鐘就要到達地點了,你準備一下。雖然文森特跟我們保證過你沒有問題,但是我還是要跟你說一聲,夜晚不適合傘兵降落,你會看不到地面,很難操作方向。」

      「不要緊的,按照預定地點降落就好了。」李鷺把裝備安放好,然後穿上文森特交給她的傘包。

      副駕駛搖搖頭。生生死死他是見多了,軍方演習的時候偶爾也會有致傷致殘的炮灰,可是他沒見過這樣自己找死的炮灰。女人真是不可理喻,果然是應了「胸大無腦」這句話了嗎。

      他回到副座,歪頭沉思。可是這個女人好像胸也不大啊。

      機長看他這樣,問:「怎樣?」

      「她堅持要下去。」

      機長點頭。

      自動駕駛系統的夜視地形圖上顯示一個巨大的峽谷狀地形結構正在快速接近。

      「就是這裡了。」機長說,做出了讓飛機降低航行高度的操作。
   
      大兵們先是被耳鼓內填充的氣壓吵醒,這表示飛機航空高度正在降低。緊接著是艙內通訊響起,機長警告熟睡士兵遠離機艙門,並扣好安全帶。

      李鷺準備就緒,她拉著機艙壁的固定繩來到了艙口。一個隊長走過來,幫她拉開了艙門。

      強大的氣流立刻開始活動,吹得面部生痛。

      「就是這裡了,你確定要下去?」那個素不相識的人也很擔心。氣流太大,為了讓李鷺能夠聽見,他大聲地吼,「這是找死。」

      「我知道。」李鷺說,拉下護目鏡,對方只覺得眼前突然就沒人了,反應過來地往機艙外看,只能模糊辨認一個人影遠遠地脫離了出去。
   
      機艙裡,副駕駛站了起來,他緊張地說:「我們這裡有沒有能夠聯繫上那個女人的通訊器?」

      「怎麼?」機長問。

      「這個高度可以拉開傘包了。一旦錯過了開傘高度,就算開了傘也來不及減勢,墜地時候會粉身碎骨的。」副駕駛親身做過傘兵訓練,他知道在重力加速度的累計下,落體會達到一種多麼可怕的速度。而且如果錯過太多,甚至連傘都來不及完整打開。

      「啊,已經錯過了!」他從機艙夜視儀裡看到了不幸的一幕。

      機長聳聳肩,什麼話也沒說。

      「看來要對文森特說一聲抱歉了。」副駕駛說。

      沉默了不久,機長說:「我見過這個女人,我還是副駕駛時曾經運送過她一次。」

      「什麼?」

      「所以沒問題的。哎,你就別著急了,文森特敢送這麼個人過來,也沒想過要我們為她的安全負責,好好履行你的飛行任務,中尉。」

      「……是。」
   
      就在不久前,多維貢野地雷達站也捕獲了軍用機經過的圖像,不是簡單地過境,而是拉低了航空高度的經過。這引起了雇傭兵團的注意。

      雷達站負責人被從被窩裡拉起來,來到幾步外的監控室時,儀表裡顯示飛機又開始拉升了航空高度。

      「老大,這個高度不對頭,這是傘兵降落的高度。」監控員說。

      「笨蛋,還不切換到微光夜視儀,看看有沒有傘兵降落。」

      他們的雷達設定了屏蔽小型訊號,避免將飛禽也誤認為飛機,這一點使得雷達監測在面對傘兵時就不太好用了。

      微光夜視儀裡,黑暗的夜空變成淺灰色,經過精確辨認,他們有了一個驚奇的發現。沒有什麼傘兵部隊,僅僅有一個人。而且那個人已經過了開傘高度,還在迅速降落。

      監控員說:「開什麼玩笑,原來是棄屍荒野啊,那是美軍的飛機吧,還是墨西哥的飛機?是不是飛機上發生了鬥毆把人打死了。」

      這時候,那個人總算拉開了傘包,不過凡是有點經驗的人都知道,那個倒霉蛋錯過了時機,死定了!

      負責人搖頭說:「看來不是發生了鬥毆,而是這個倒霉蛋得罪了長官,被打昏了丟下來。雖然途中醒了,不過……我們還是祝他前往地獄的途中一路愉快吧。」

      監控員也哈哈笑了起來。

      負責人看是沒事了,喃喃著虛驚一場就又爬回自己床上睡大覺。
   
      李鷺不願意耽誤時間,一分一秒也不願意。之前的等待是不得以而為之,她再焦急也不能讓文森特在五分鐘內幫她想好出境路子,不能讓傘兵部隊五分鐘內到達降落地點。可是從脫離機艙的那一刻起,她自由了,她可以自由地行動,她的行動只需自己決定自己負責,所以她一秒鐘也不會浪費。包括從脫離機艙到落地的過程都是越簡單越好。

      開傘高度過了,但那是對常識而言。濃密的樹冠群變成一片海洋,鋪面壓來。李鷺這時候拉開了傘包。

      為她特制的單層傘以爆破般的速度迅速打開,堅固的結構產生了強大的阻力,讓她瞬間如同定格在半空中一般。但是距離那片山谷裡的樹海已經太近,下墜的速度依然急遽,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樹海所淹沒,葉片和樹枝如同疾風驟雨一般打在身上。

      李鷺單手持著砍刀,在遇見實在粗大的樹枝時就用腳踹開,身體猛的一頓,硬生生被降落傘掛在了半空。

      這樣急遽的變化,也許會讓普通人臟腑受傷,李鷺單手扯開了降落傘繫帶。落葉森林裡的樹木生得巨大無比,此時離地還有近五層樓的高度,李鷺她借助途中遇到的籐蔓和枝葉緩衝,直直躍下鋪滿落葉的地面。

      右手邊傳來異動,李鷺想也沒想,舉手一刀子飛了出去。隱約地可以辨認一條蝮蛇被釘在樹幹上。剛才她下墜得太快,把這條黑蝮蛇給驚著了。

      從袖袋裡抽出一支筆式手電,將之固定在護目鏡的耳旁護帶上,李鷺掏出地圖和指南針,迅速確定了前進的方向。

      在黑夜裡開著手電行進無疑是危險的,這將自己的行蹤暴露在敵人眼皮子底下,隨時會引來不知道打哪兒放出的冷槍。李鷺不管這一套,雖然她可以進行微光夜行軍,但如果要提升速度,就必須借助一些人工光亮。

      現在她的大腦裡只剩下幾個字符--更快,更快,更快!
   
      *** ***

      文森特剛回老巢,就被楊和朵拉在停機坪截獲了。文森特算算時間,李鷺這時候肯定已經進入別國領空,不怕組織非要她回來了。
   
      「你這個混蛋,你就這麼樂見她去送死?」朵拉扯著文森特喊,她剛剛得知文森特攜帶李鷺出境的消息,利用職務之便,朵拉查出了傘兵演習一事。

      文森特不馴的,什麼也不說,任由她扯住自己的領口。

      楊說:「我們先聽聽文森特怎麼說,然後重新制定計劃吧。」

      朵拉愁眉不展:「到現在還聯繫不上,恐怕要變更成營救計劃了。」

      正說著,幾個人的行動電話同時響了起來。三個人面面相覷,然後各自接聽了電話。

      通訊器的那一邊,Z說:「聯繫上李鷺了。」

      「那現在就進行聯機吧。」楊說。

      「那該死的李,抓回來了我要打她一頓屁股。」朵拉說。

      「你打不過她。」文森特說。

      「李鷺一直在聽著,我是聯機後才接通你們幾個的……」Z說。

      「……」
   
      李鷺一邊行進,一邊對便攜式的步話話筒說:「謝謝大家關心,我暫時死不了。反正多維貢之行是遲早的,我不過是提前一步了。」手電的藍白光芒照亮的空間不大,恰好足夠辨認有無阻礙物,李鷺在叢林裡的行進速度快得能讓所有叢林雇傭兵膽寒。

      「李,你這回太武斷了。」布拉德在紐約分場說,「你一個人過去能做什麼呢?」

      「我現在在海地,你在哪裡,我去支援。」埃里斯也快嘴地誇下海口。

      「謝了,我目前只需要信息支援,Z、朵拉,拜托你們兩位了。把所有多維貢的地形圖、建築圖都弄我行動電話上。」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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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13:17 |只看該作者
52【大嬸死不瞑目】
   
      還是清晨,白蘭度回到大屋,瑪麗正在等待他。

      「少爺,這是婚禮的明細,請您過目。」她說。

      「收回去,杜洛斯那邊看了覺得沒問題就行,不用問我了的意見。」

      白蘭度看也不看地從她身邊過去,臨過去時,瑪麗似乎聽見他若有若無地說了一句「反正又不是重要的試驗,結果比過程重要」。瑪麗遞出文件夾的手僵在半空,她眼神一黯,還是收了回來,跟在白蘭度身後上樓。白蘭度少爺始終還是把事業放在第一位的,什麼時候都沒變過。

      白蘭度推開臥室門,管家席巴.古吉多托了盛酒的托盤跟了進去,問:「少爺想要飲用一些什麼。」

      白蘭度往托盤上掃一眼:「隨便一些利口酒就好。如果有現煮的咖啡也行。」

      席巴點頭倒了一小杯給他。

      「怎麼,瑪麗你還有事?」

      「您的未婚妻想見您。」

      「未婚妻?誰?」酒杯停在白蘭度嘴邊,他思索了片刻,反應過來,「不必了,告訴她我沒時間。」

      「可是您這種冷淡的態度也許會讓杜洛斯家不滿。」

      「沒關係的,大家心知肚明這婚姻是怎麼回事。不過是一場對雙方都有利的聯姻,和態度如何無關。」

      「可是……」

      白蘭度冷淡地笑了:「可是什麼可是,瑪麗,你不也正是明白這一點,所以才頻繁地讓我與她見面嗎。如果我們之間確實存在感情,說不定你就要想辦法讓她沒有辦法出現在我的面前了,我說得對嗎?」

      瑪麗楞在那裡,白蘭度惡毒地笑了起來,他把閃耀零星光亮的直身酒杯湊近嘴邊,輕抿酒液的嘴角呈現出得意的弧度。瑪麗毛骨悚然,好像自己被從外到裡看了個透,眼前的男人不再是她從小看到大的那個白蘭度,而是一個隨時可能擇人而噬的瘋子。

      「都走吧,讓我自己待著。」白蘭度揮了揮手。席巴和瑪麗略鞠了躬就離開了房間,席巴若有所思地掃了瑪麗一眼,轉身往樓下走去。而瑪麗直到現在,仿佛還能感覺到白蘭度的惡意透過門板梭巡到自己的背後。

      臥室裡沒有了人,白蘭度放下酒杯,一下子躺倒在大床上。側頭看出窗臺,陽光依然明媚,還沒到睡覺的時間。他懶懶地賴著,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瑪麗的叮囑又在腦子裡打轉,婚禮就要到了……
   
      他煩躁地坐起來,床頭櫃上擺放了一個相框,裡面是他和葛蘭.杜洛斯的合影,背後是一大片罌粟田園。白蘭度心煩意亂地摔在地上,站起來來回踱步,手伸進褲袋掏出一盒煙,取出一根哆嗦著塞進嘴裡,怒火和怨恨以及煩躁的情緒已經快要把他逼瘋了。點燃煙卷,他以前是不吸煙的,他很注意自己身體的健康狀況。可是後來不行,他的精神需要安定。

      白蘭度狠狠地吸了一口,灼人的熱氣在肺部翻滾。他返身回去,在自己和葛蘭的照片上惡狠狠地踩了幾腳,相框碎裂的聲音格外清脆。這是他的房子,他的地盤,他想要毀壞什麼東西都可以隨意。

      就在前兩個小時,他得知了有一個人曾經遭遇殺手的事情,雖然那已經經過半年時間,可是依然讓他怒火蒸騰。經歷那麼多年,李鷺這個名字變成他肉中的一根刺,牢牢扎根茁壯生長,拔也拔不出來。他沒想到葛蘭居然會對李鷺下手,沒人能夠對她下手。李鷺是他的東西,就算毀滅,也只能在自己的手中毀滅。

      葛蘭嗎?瑪麗嗎?誰都不能出手,誰也不能……

      白蘭度掐熄煙蒂,再度出去,他要去看看真正屬於他的人,僅僅屬於他的阿諾。誰都沒有資格毀滅李鷺,誰都沒有資格拔除他心中的那根刺--除了阿諾。
   
      *** ***
   
      穿越叢林,李鷺花了小半天的時間,到達多維貢邊緣地帶時,正是陽光燦爛的晌午。李鷺蹲在灌木叢中,用牙齒撕開巧克力的包裝,補充損失的能耗。那幾斤豬蹄子差不多吃完了,雖然李鷺一向以豬蹄為自己天然大敵,可比起巧克力來,她還是寧願奇斯幫她多準備兩桶。他們在每次任務中都要攜帶一定重量的巧克力確保熱量供應充足,任誰天長日久地吃下來,也不會覺得巧克力是什麼美味食品。

      眼前是一座亮閃閃的屋子,就像水晶宮一樣的建築。它實在是太顯眼了,以至於李鷺一眼就認出了它,白蘭度未婚妻葛蘭.杜洛斯的住所。

      李鷺看了下手表,上午九時半,正是早起者最容易打瞌睡的時間。多維貢顯得如此和平,不會有哪個人想到還有人會單槍匹馬地殺進中心地域來,四周的防衛顯得很松散。她將多餘的負重埋藏在一棵樹下,緊了緊手中的砍刀和短銃,往那座水晶宮進發。

      負責外圍守衛的人突然覺得耳旁有一陣風刮過,背脊上冷颼颼地冰涼,好像有什麼不得了的東西過去了。可是待仔細追蹤看去時,卻是什麼異常狀況也沒有。

      守衛甲:「……好像有什麼東西過去了?」

      守衛乙:「什麼也沒有啊,你錯覺吧。」

      守衛甲:「是錯覺嗎?看來昨天晚上果然沒睡好。」

      守衛乙:「去沖杯咖啡吧,看你這呆樣……」
   
      李鷺翻過矮牆,落地時順手夠上月桂樹枝,屈腰微用力,蕩了上去。不待停留,雙腳在樹枝上借力,翻到了建築三層的露臺。水晶玻璃制作的大落地窗晶瑩閃耀,李鷺試了試,居然沒有上鎖。

      安全這種事情,向來是皇帝不急太監急,雇主們只會苛刻要求保衛們要怎麼做怎麼做,卻常常忘了鎖好自家的大門。

      李鷺鑽了進去。屋子裡沒有人,她擰開房門,走廊上也空蕩蕩的。左側一個房間隱約傳來人聲。她靠牆側蹲下去,仔細傾聽。沒過多久就確認了屋子裡的人是誰--瑪麗和葛蘭。

      她一腳踹開門,裡面正是瑪麗和葛蘭,她們正在談論最近的婚事細節、白蘭度的舉動,誰也沒有想到會有人膽敢打擾。葛蘭立刻就拍桌子站起來了,她高傲的下巴還翹著,頤指氣使地想要質問李鷺是哪個沒規矩的下人調教出來的,而瑪麗則認出了李鷺。

      「你是……」瑪麗是如此地驚訝,她居然忘記了要在第一時間做出防禦。

      不,即使她記得防禦也來不及了,李鷺不是會停下來廢話的人,她不會給她們任何生存的機會。瑪麗胸口一熱,感覺到有什麼異物硬生生穿過胸膛,低頭看去時,只看見大股的血流如同噴泉一般噴出四五米之外,米黃色的落地窗簾被噴灑了大片。她想叫,李鷺一槍把敲在她後頸腦幹上,瑪麗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她暈了過去,她的生命將終結在昏迷不醒的時間裡,沒有任何翻盤的可能。

      葛蘭即將出口的斥責收了回去,她倒抽著氣,想要尖叫,脖子卻立刻貼上了冰冷的東西,轉瞬之間鮮血就噴了出來,在地毯上一陣一陣地噴灑。

      李鷺左手持刀,右手持槍,悄無聲息地站了起來……兩秒種。她控制了發力的角度,瑪麗和葛蘭的血都沒有濺到她身上。

      沒想到瑪麗居然在這裡。李鷺低頭看了一眼還在抽搐的瑪麗,那個曾經的老師,後來的死敵,現今就在她腳下,不過卻是快要死了,不過是兩秒鐘的事情。瑪麗在這裡也好,她能派上一些用場。

      李鷺大概能夠猜到葛蘭會把防身武器藏在哪裡。她在靠牆的梳妝臺上翻了幾下,一把金光閃閃的沙漠之鷹現了出來。它躺在抽屜的珠寶叢中,槍身鍍金,鑲嵌了寶石。不得不說,葛蘭還真是一位惡俗的金光閃閃愛好者。李鷺把槍塞進葛蘭手裡,又在吧臺上找到一把水果刀讓瑪麗緊握著手。

      李鷺知道這樣的現場經不起推敲。比如刀傷和水果刀不吻合,槍身沒有安裝消音器,不過足以混淆兩大家族一段時間的視線了。她不可能為了偽造現場而把自己的消音器留下。
   
      瑪麗在瀕死的痙攣裡終於醒來,她看到自己手裡被塞進一把水果刀,迷迷糊糊地大概知道了李鷺嫁禍於人的險惡用心。她張口想要求救,發出的聲音比貓都不如。世界上最大的恐懼恐怕就是這樣,想要自救卻無力,只能死不瞑目。葛蘭也睜大了眼睛,可眼眶裡的光澤在消逝,葛蘭甚至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罪,得罪了什麼人,怎麼會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李鷺安排好了她們的姿勢,湊近瑪麗耳旁低聲說:「您都不知道我心中的恨有多深,您真的不是一個稱職的老師,也不是一個有自知之明的女人。不過算了,一切塵歸塵土歸土。」

      瑪麗掙扎地想要對李鷺口出惡言,至少不要顯得如此無力如此可憐。可是沒有辦法,她的身體被掏空,血液都離開了身體流淌到了冰涼的空間裡。

      人之將死,能利用還是要好好利用一下,李鷺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她的字典裡只有物盡其用這個詞,不會跟將死的人談客套。葛蘭和瑪麗身上或許會有多維貢特有的身份憑證,李鷺在兩人身上翻弄了一下,最後在瑪麗身上找到了一枚琥珀雕鑿的族徽,紋章上有罌粟和眼鏡蛇的圖案。這個也許會有用……   

      李鷺最後看了她們一眼,站起身。不過是半分鐘的時間,兩個人的生命之火即將熄滅。她確定那兩個女人不論誰來都沒得救了,便轉身離開現場。

      李鷺在陽光裡躍下露臺,她的身影被樹叢淹沒,沒人發現她曾經來過。

      房子裡的兩個女人,不論她們曾經是誰,曾經做過什麼,都會塵歸塵土歸土。生前的一切愛恨湮滅,除了成為兩大家族再度結怨的導火索之外,她們死得毫無價值。
   
      從月桂樹落下地面,李鷺肩袋裡的行動電話震動起來。她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接通聯繫,楊的聲音傳了出來:「現在已經找到奇斯被關在哪裡了。」

      李鷺低聲回應:「我以為你們短時間攻不破白蘭度的防禦系統。」出來的時候,她確實聽Z提起過,白蘭度的網絡系統經過了更高級別的加密,如果想要不引起警覺地侵入,短時間無法做到。

      楊說:「她拉了一個黑客聯盟的朋友,兩個人對拼一個系統,足夠了。」

      「把地址發過來吧。」

      在等待的時間裡,李鷺說:「順便告訴你們一件事,葛蘭.杜洛斯和瑪麗.阿基斯死在了一起,我偽造了現場,偽裝成是兩個女人因嫉生恨自相殘殺的場面。知道如何進行情報操作了嗎?」

      「放心交給我就行。」

      「知道。」

      楊沉默了一會,說:「你要有心理準備。」

      這句話入耳,李鷺大約能夠猜想出楊準備帶來什麼樣的壞消息。之前她盡量避免自己過多地操心,以免影響自己在行動中的判斷力。可是現在還是出現了最壞的情況。

      「他被關在實驗B區。你應該知道怎麼回事。」

      李鷺維持著不變的姿勢,她安靜地貼附在泥地和灌木叢之間的縫隙裡,眼前陽光燦爛,光影斑駁地落在濕潤的泥土裡。好像有那麼一瞬間,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一樣。

      「實驗B區……」她低聲地說,「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沒有了。」楊停頓了一秒,「你知道的,我們都很信任你,所以不要衝動。航空出境許可很快就能拿到,你等我。」

      李鷺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嗯,我先行動了,等下聯繫。」說完就切斷了訊號。

      楊看向牆上的屏幕,Z截獲了實驗工廠裡的畫面,只略看了兩眼就覺不忍矚睹,更不知李鷺看到會是如何感想。
   
      *** ***

      太陽落下,舊的一天又要終結。多維貢顯然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氛圍,李鷺潛伏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裡等待時機的到來,她要做的就是等待,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等待。她盯著不遠處的實驗工廠,那棟隱藏得很好的迷彩色的建築物被隱藏在一小片林地裡。外圍是不盡的罌粟田園。

      夏日的土地在蒸騰剩餘的熱氣,罌粟果略帶苦澀的味道充斥得到處都是。自小生在這種環境,也許會認為罌粟的味道是一種故鄉的美味吧。李鷺靠坐在一棵熱帶落葉木的橫幹上,嘴裡嚼了一片奎寧葉,據說奎寧葉能夠防瘧疾,不過目前而言用來提神是最好的。

      又一批雇傭兵被從實驗工廠調了出去,李鷺在心中減去他們的人數,從中午開始,阿基斯家族在陸續集結他們的傭兵,到現在,實驗工廠的人手已經降到了一個波谷。
   
      與此同時,白蘭度在大屋的會客廳裡接見家族的元老們。

      事情發生得很突然,沒有任何預兆的,瑪麗和葛蘭的屍體被發現。兩個女人生前好像進行過一場鬥毆,現場到處都是鮮血淋漓。對兩個女人都有所了解的人立刻就猜想到這其實是一場情殺,因為不論是葛蘭還是瑪麗,都對白蘭度懷有一種莫名的情愫。

      白蘭度靠在落地玻璃上,窗外是一層的庭院,種植有低矮的草本植物。他心不在焉地聆聽幾個老頭的抱怨,一隻手夾了一杯杜松子酒慢慢地啜。

      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去看過瑪麗。瑪麗的屍體被凍結在杜洛斯家族的手中,那邊無論如何一口咬定是瑪麗先動的手。白蘭度不知道自己會如何面對瑪麗,她跟著自己是那麼的久,久到似乎打從有記憶開始就一直在一起。

      幾個老頭爭吵了半天,最後一致把矛頭指向杜洛斯家的,認為瑪麗是在葛蘭房間裡出的事,怎麼說也是葛蘭先動手才對。

      「都別吵了,至少要親眼確認她們是怎麼死的才行。」白蘭度說。他心煩意亂,以前不止一次曾經想過要讓瑪麗消失,然而現在她真的消失了,心裡卻絕不是完全的高興,那是一種無法說出的味道。

      腐朽的老頭子們停下了爭辯,現在的白蘭度無疑是家族中最有發言權的人。

      就在這時,地面突然緩慢地震動了,桌子上的杯具與碟子之間發出了低微的脆響。緊接著,爆炸的轟鳴聲劇烈地震動了空氣。窗框裡的玻璃被巨大的衝擊波震碎,破碎的利片直刺進房間深處。

      白蘭度只覺得身體一重,不知道是誰把他撲倒在地。再起身時,只見四周一片狼籍。一個下屬被玻璃碎片扎得背部血肉模糊,猶在說:「是軍火庫,兩個軍火庫被炸了……」白蘭度一把推開用身體保護自己的傭兵:「快聯繫實驗工廠,重點防禦那裡!讓他們把阿諾放出來。」

      「訊號跳頻了,無法聯繫!」

      「還不趕快調頻!」白蘭度不顧旁人的阻撓,推開層層的守衛往外去。他心裡極度掛念實驗工廠裡的那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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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13:33 |只看該作者
53【自食惡果之夜】
   
      李鷺從樹枝上躍下,倒提了從軍火庫順來的反坦克手炮。爆炸的聲音四處都是,她高速地穿過種種路障,除了呼嘯而過的風聲就是連綿的爆炸聲。她帶過來的數十公斤負重除去了兩把槍之外其餘就是彈藥,她花費了那麼多時間侵入軍火庫設置了炸彈,就是為了調虎離山。

      還有五十米就是實驗工廠的大門,李鷺速度快得驚人,她身上是沾滿塵土的叢林迷彩,借助林間斑駁的光影,居然沒人發現她的接近。耳機裡有一個男人大聲地指示:「三秒、二秒、一秒!」那是Z的朋友,他截取了多維貢內部的監控錄像,在Z忙不過來的時候就給李鷺以行動指示。

      最後一秒也結束的時候,實驗工廠的大門被從內部開啟了一絲縫隙,李鷺右手一撐,反坦克手炮上了肩,順手扣發,炮彈立即爆發出去,強大的後座力沒有給李鷺的前進造成任何影響,炮彈在空中留下一道煙痕。

      有人從裡面出來了。是實驗工廠內部守衛人員,他們全副武裝行色匆匆,要去軍火庫進行支援。那群剛出門以及還在通道裡等候出門的守衛眼睜睜看著那枚炮彈不斷變大,轟的一下釘進了合金液壓門板,接著灼人的熱浪和爆炸的衝擊力將前面幾人掀翻。李鷺抽出短銃給尚在掙扎的一人補了一槍,穿過大門時,火焰猶在燃燒,而周邊卻已然沒了倖存者。

      『橙色警告,橙色警告,有不明身份者侵入廠房α區,各單位迅速歸位,做好……』警告聲中途斷截了,幾乎就是那麼一瞬間,廠房裡失去了所有的光亮。

      李鷺佩戴的耳機裡傳來Z的朋友的說話:「我截斷了他們的供電系統和備用供電系統,我厲害吧,他們的防禦很厲害,停電可是百年一遇的幾率。」

      Z的聲音插了進來,她幾乎是用尖叫來說話:「冥王你在做什麼!附近可是有實驗體的!」

      「你不是說她不怕黑的嗎,我只是想幫她制造有利環境……什麼實驗體?」

      「所以我說過不能相信你的能力。」

      兩人正說著話,李鷺這邊的現場又恢復了電力,不知道是Z還是冥王動的手腳。

      Z把那個叫做冥王的黑客踢了開去,接管了控制權:「附近有一間實驗室正在做活體測試,在剛才的停電中有三隻實驗體已經脫離了控制。你再往前一百米左右就進入它們的區域。」

      「尚有五十米進入β區。」Z說。

      李鷺已經可以看到幾十米外影影綽綽的人形。
   
      驀地一聲縱長的慘叫響起,淒厲得猶如利爪在合金板上刮過,在狹長的通道裡回蕩。大概可以想見是哪個可憐的研究人員或者守衛遭了殃。

      『橙色警告,橙色警告,初等實驗體突破牢籠,所有人員立即疏散。』

      李鷺把反坦克手炮掛回腋下,拉出背後的霰彈槍,安上煙霧彈扣發。慘叫接二連三地響起時,煙霧彈也到了人群中央,濃重的煙幕很快淹沒了通道的一段。李鷺毫無猶豫地衝進煙幕裡,黃白色的氣霧中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但是她聽得到擦身而過的腳步、皮膚感受到空氣波動的壓力、聽得到垂死掙扎的聲音。

      猛然警覺有個東西在前方等著自己,李鷺矮身錯過,腳步卻沒有任何減速,飛起的髮絲似乎被什麼東西阻截了一下,然後無聲地斷裂開來。這一切她都感受得如此清晰,時間仿佛放慢,而細胞都在掙扎著要突破什麼限制。

      眨眼的時間裡,方才所提升的感覺又回歸了原位。風聲還是風聲,時間一樣地流逝,而那些片刻間的幻覺、身體和細胞的叫喊都不存在了。

      她抽出砍刀,一刀截斷了阻攔她行動的某個肢體。手感很堅硬,不像是普通人的肢體,不過這也與她無關。不多久她就離開了剛才的混亂,眼前的空氣變得澄淨。

      從煙霧中破出的那個時刻,李鷺一晃眼看到了一個巨大的玻璃囚籠。裡面坐著一名似乎未成年的黃種人女孩,扎了兩條長長的麻花辮子,正坐在高腳凳上玩弄著一隻白老鼠。她玩得是那麼專心,以至於對近在咫尺的混亂視而不見,對那些慘叫嘶嚎聽而不聞。但是就在李鷺從她房間外面經過時,她猛然地抬起了眼睛。

      阿諾和李鷺從來沒有接觸過,但是她們互相都認得對方。李鷺是從Z截獲的視頻裡,阿諾是在白蘭度床頭的相片架上。

      阿諾跳了下來,兇狠地撲在防護玻璃上。剛才停電時她沒有試著出來,這裡儼然就是她自己的家,沒必要花費心思從家裡面出來。可是現在,她看到了那個叫做李鷺的女人正正從眼前經過,讓她無法沉默地忍耐。

      防護玻璃上的電網立刻發揮了作用,強大的電流通過了阿諾的身體,甚至產生了電擊的火花。她手指一顫被震退開來。李鷺也已經不見蹤影。
   
      「到了,右前方第三間。」Z說。

      李鷺停了下來,右前方第三間的液壓金屬門就是一個巨大的障礙物,從氣孔中可以略微看到裡面黑暗一片。霰彈槍不能用,手炮不能用,強大的爆破力會炸傷門後的人。

      「如果切斷電源能把門打開嗎?」她問。

      「能,但是液壓門有備用電源,你看到左邊那個總控倉了沒有,你要進去找到一個電機箱,關掉電源或是切斷它。就是因為安保系統做得不錯,所以剛才的停電才只有幾隻實驗體脫離了他們的控制。」

      李鷺不再廢話,霰彈槍上肩,這次換了一排爆破彈。巨大的轟鳴在通道裡急速擴散,李鷺站在那裡,灼熱的風撩散了散在鬢邊的碎髮。火苗舔了上來,她偏過頭略退了半步,可是右手把槍抵在肩膀上退下彈殼,之後又是跟著一枚爆破彈發射出去。

      「你站得太靠近了。」Z剛說完,突然有些驚訝地低叫一聲,「我看不到你那邊的情況了。」緊接著失去了聯繫。

      右後方傳來啪嚓的聲響,液壓門總算松脫了門扣。霰彈槍的子彈也告罄,李鷺兩步走過去,槍口從門縫裡伸入,狠地一用力,硬是把液壓金屬門如同抽拉紙門一般地頂開。
   
      房間並不大,門外白得發慘的光線刺了進去。李鷺站在門口看到自己的影子被拉長,就在影子的盡頭,那裡有一張床……
   
      室內地燈很微弱,顯得灰蒙蒙一片……
   
      床上依稀有一個人形……
   
      最壞的預感成為了現實,還有誰比李鷺更了解這種症狀,還有誰比她更了解那種求死不能的煎熬,每一秒都像是身處於煉獄油鍋般的煎熬。

      用空了的霰彈槍掉落在地上,她雙手捂上了自己的臉,有片刻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身體很痛,不知道哪裡在疼痛,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只是覺得無法忍受。想要發瘋,想要嚎叫,想要不顧一切地將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抑鬱發洩出去。

      可是沒有時間發洩,她很快就回過神。

      Z失去了與這邊的聯繫,情況更是危險,沒時間在這種時候恍惚。李鷺走了過去,幾步的路程如同在針尖上行走,她抽出作戰背心胸袋裡的注射針筒,以及針劑。

      床上的人掙扎得厲害,因為有一條皮帶橫過嘴部,所以只能不斷發出嗚嗚的聲音。即便如此掙扎,束縛著他的皮質束帶也沒有被崩斷。

      李鷺知道他可能幾天都沒吃飯了,否則拼死的掙扎不可能對付不了那些束縛。她咬開玻璃瓶,抽了一整管藥液,扎進他的頸部。

      對於HELL DROP成癮的人而言,很少能有鎮靜劑能對他們產生足夠的效力,至少普通劑量的藥劑是肯定不足夠的。針筒裡抽取了足量的M99,大象和鯨類的有效麻醉針劑,現在還可以用在人類的身上。

      掙扎越來越微弱,他似乎睡了過去。李鷺收回針管,將那些縛帶全部解開。上背的那一刻,奇斯似乎稍微回過神,明白了自己不再被縛的處境。他被折磨得太厲害,李鷺大概明白他大腦裡肯定是漿糊一片,看不清眼前的物體也認不出眼前的人,就算神經傳導被藥劑阻斷,各種各樣的痛苦也被烙印在記憶裡。所以,奇斯會張開了嘴咬上她的脖子也是很正常的,他現在大概見到什麼就咬什麼。

      李鷺偏過頭去,還是被他咬到了頸側。奇斯的牙齒很好,長期的野外生活讓他的骨骼如同獸類一般堅硬,尖銳地插入了李鷺的皮肉下。如果沒有避開,動脈也許就被咬斷了。李鷺反手用刀把撞上了奇斯的後腦,這樣能讓他安穩地昏一會兒。

      她半蹲在地,將奇斯綁在自己身上,低頭打最後一個繩結時,兩滴凝結的水珠從眼眶裡直直地墜下去,砸在地板上似乎有聲。她眨了眨眼,堅定地抬起頭,一隻手攬在身後扶著奇斯,一隻手提起手炮,從原路退出去。

      電機房還在燃燒,附近幾間囚籠的液壓門都松動了,一些沒有智慧的實驗體還在囚牢裡發呆,一些鬼頭鬼腦地試探著出來,還有一些已經在廊道裡肆虐。

      李鷺騰出左手,抽出文森特給她的短銃。

      子彈是達姆彈,在射入人體後會變形擴大,在彈頭翻滾的過程中產生無法縫合的內傷。即使是肉體獲得了改造的實驗體也難以忍受這種傷害。李鷺一槍一個,每一枚子彈都射入它們的腦袋,既然已經沒有了智慧,那麼就算活著也沒有了意義。

      此時、此地,所有阻擋在她面前的,一個不留!
   
      阿諾在猶豫,她看到一閃而過的那個身影之後就陷入了自己的掙扎。她見過李鷺的照片,並且嫉妒她在白蘭度心目中的地位。白蘭度少爺對阿諾很好,卻總是把另外一個女人揣在心中。她如今看到了那個女人,好想好想出去,她想向白蘭度少爺證明誰才是最優秀的。可是不行,如果她沒有得到許可就擅自走出她的居住圈,白蘭度少爺會不高興,會認為阿諾不乖。

      她還在猶豫,就看到李鷺原路返回,所有擋在她面前的人一律殺無赦。在玻璃屋子前錯過的那轉瞬間,李鷺的眼睛瞟了過來。

      阿諾覺得自己的腦袋被抽空了一般,那樣的視線……仿佛所看到的全部都是死物。李鷺是同類,真真正正的同類。想出去,好想出去……為什麼李鷺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外面晃蕩,而阿諾就不可以?

      阿諾跳下高腳凳,猶豫再三,還是走到了玻璃屋的禁區前。她試探性地將手放到布滿電網的防護玻璃上……   

      沒有事,什麼也沒有發生。沒有電擊、焦灼、痛苦。阿諾在房間裡兜圈子,出去和不出去的念頭在激烈地鬥爭。繞了十幾個圈子之後,她終於做了決定,她提起釘在金屬地面的高腳凳,往玻璃護壁上砸了出去。
   
      Z失去了與這邊的聯繫,不知究竟有什麼變化。而最麻煩的是,空中支援不知何時才到。最壞的情況就是她必須依靠自己把奇斯帶回安全地帶,穿過多維貢外圍的叢林,回到墨西哥境內,在那裡聯絡潘朵拉的分部。

      李鷺把沿途所見的攝像裝置全部擊毀,在實驗工廠繞了兩圈之後,確定沒人能夠監控到她離開的路線,才疾速離開。

      重見天日,太陽已經落下。多維貢天空的餘輝不足以照明整個地面,李鷺在灌木和落葉木之間尋找藏身地。四周都是喧囂,她在進入實驗工廠之前,安置了數枚定時炸彈,在此期間陸續爆炸,用以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實驗工廠的騷動才不會顯得那麼引人注目,至少增派的支援沒能迅速到位。

      奇斯的重量壓在肩背上,這樣的結局算是好的吧,盡管已經注射了足量的鎮靜劑,奇斯還在微弱地打著顫,李鷺覺得自己背著的是一隻幼小的受到了病痛折磨的獸,飽受了折磨,沒有了力氣,只能在人類的庇護中微弱地表達自己受到的傷害。

      李鷺安慰著自己,心裡面有一把鐵犁巴把血肉攪得稀爛。就是因為知道其中的折磨,所以才希望自己所在意的人能夠遠離這種折磨。

      時間流逝,李鷺背著奇斯穿過一處處隔開的小農莊,她的目的地是多維貢外圍的叢林地帶。身後開始出現連續的槍擊聲,李鷺知道大概是實驗體們陸續逃離實驗工廠的結果。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多麼貼切,白蘭度想要用實驗體組成強大的武裝力量,還沒有成功就被這些邪惡的毒樹之果反噬。

      她在一處濃密的林地裡停下,把奇斯放了下來。奇斯還在昏睡,如同沒有了生命一般,隨著被放下的動作,腦袋一晃一晃的。

      這裡距離人群聚居區的邊沿也超過了三四公里,在以前,濃密的叢林是保護多維貢居民不受外界干擾的屏障,現在也成為了他們的庇護。白月升高,奇斯的臉上了無生氣,布滿了細汗,沒有了血色之後,皮膚帶著一種淒慘的微藍。

      她安慰地抱了抱奇斯,也不知道安慰的是他還是自己。

      口袋裡還有注射器,以及一管沒有標注的血清,血清的來源就是李鷺自己。她將血清抽進針筒,在奇斯胳膊上簡單消毒後就扎入進去。透明的液體越來越少,直至全部被全部推入奇斯手臂。

      李鷺一直注意著奇斯的神情,這個夜晚是那麼的安靜,遠處不斷傳來尖叫或是呼喝,還有不間斷的槍擊聲。李鷺坐在厚厚的落葉和腐植質上,懷裡抱著奇斯,把自己的頭埋進他的胸膛上。於是那些尖叫、呼喝和槍擊爆炸聲,全部都入不了耳。這個夜晚是多麼的安靜。

      實驗體擺脫了牢籠控制之後,就會成為不分敵我的殺戮機器。李鷺殺得了一個兩個,沒有時間進行門清,比起那些沒有了理智和過去的實驗體,奇斯的存在讓李鷺喘不過氣。她快瘋掉了,她知道多維貢裡也有一些人是沒有沾過鮮血的,他們耕種罌粟,只為能夠在這片三不管地區裡養家糊口,盡管他們種植出的作物讓外界的人家破人亡,可是在多維貢裡,他們只是平凡的農夫農婦。

      現在,這個夜晚裡,不知道有多少人自食惡果。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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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13:48 |只看該作者
54【保護他的不是李鷺】
   
      白蘭度來到實驗工廠的時候,眼前只剩下一片狼藉,工作人員四處奔跑,噴水頭還在運作,火頭卻沒有滅完,走廊裡到處都是水。還好他們研究的是藥劑而不是病毒,否則這麼搞早就把病毒傳播出去了。

      白蘭度滿心焦急地往裡走,護衛在旁邊大聲地勸說他後退。

      後退?怎麼後退,為什麼要後退?他不能後退!

      阿諾在裡面,這麼混亂,阿諾會害怕的。他用力地推開一個又一個的人,那些人太煩了,真該去死。

      突然之間,沒人再叫他退開,取而代之的是慘叫。白蘭度不明所以地停下腳步,轉回身看發生了什麼事。

      慘叫的是護衛中的一個,他被一個東西抓住了持槍的手臂,那東西看上去是個人類,可是力大無比,護衛不論怎麼掙扎都沒能掙出手臂,反而被那東西卡嚓一下扭斷了骨頭。白蘭度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那就是關押在β區的初始型B區體,沒有注射過解毒血清,一丁點的理智都沒有。

      骨頭被斷折的護衛慘哼起來,還在不死心地踢打實驗體。白蘭度知道實驗數據,所以知道這力量對於實驗體而言不過就是襁褓中的嬰兒。它咧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一口咬上護衛的脖子。

      其餘護衛把白蘭度掩護在身後,拔槍射擊。

      因為是在實驗工廠內部,他們使用的是手槍,避免子彈穿透人體後射壞其他設備。他們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怪物,白蘭度也不會把這種機密數據透露給他們知道。於是,護衛們驚恐地發現槍彈只能在它身上造成幾個不穿孔的血眼,異化了的肌肉體有強悍的硬度,把以亞音速發射的彈頭卡在了肌肉束中。

      疼痛激怒了它,它把口中的玩物摔在地上,眾人聽到卡嚓的骨頭碎裂聲,緊接著眼前失去了實驗體的蹤影。再凝神去找,就聽見不間斷的慘叫從己方隊伍裡傳出。實驗體砍瓜切菜一般對他們發起了攻擊。

      「後退!後退!不能肉搏,遠程攻擊!」護衛隊長高喊道。他經驗豐富,看得很準,可惜再要叫下一個命令時,喉嚨火爆似的疼痛,骨骼挫裂的聲音從自己耳朵底下不遠的地方傳導過來,沒有通過耳廓,而是從頸骨直接傳導讓人寒毛倒立的低沉震動,直直進入耳鼓。當他意識到是自己的頸骨被折斷的時候,神智已經在模糊,肢體無法控制地疲軟,他毫無反抗之力地倒落在地。

      護衛陷入了混亂,白蘭度眼睜睜看著屠殺在自己面前進行,感到渾身無力。他搖著頭,後退著,把自己的後背貼到了冰冷的金屬牆壁上,期冀能得到一些庇護。

      庇護沒有來到,沉重的鐵鏈曳地的聲響在走廊裡回蕩,穿插在護衛的喝斥和痛叫之間。沒多久,昏暗的岔道裡出現了模糊的人影,再不多久,人影完全暴露在燈光照明中,是另一個實驗體,它所站的位置正好堵死了他們的退路。

      護衛隊也陷入了恐慌。多維貢和平了那麼久,他們也清閑慣了,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慘像。他們聽說過曾經有一個村莊的人被「不知名的怪物」毀滅,聽說那種不知名的怪物力大無比,見人就殺,見過它們的人幾乎都沒有活口。他們以為那不過是有人無聊編出來的鬼故事,類似於「校園七大不思議」一樣的人為怪談。

      現在他們知道了,那不是怪談,而是現實存在的噩夢。
   
      不知道何處可逃,不知道能去哪裡。護衛在白蘭度面前一個個倒下。

      害怕嗎?不。這樣的東西有什麼可怕的?這樣的,不完整的實驗體,有什麼可怕的!

      「夠了!都給我閉嘴!」白蘭度大喝道。這樣不完整的實驗體,誰會怕它們!

      他推開一個拼死護在身前的護衛,奪過他的手槍,其中一隻實驗體近在眼前,它發現了白蘭度,記憶裡隱約記得這個男人的樣子。所有進入實驗工廠的研究人員,只有白蘭度不穿防護服,不戴防護面罩,所以它隱約記得他。

      實驗體隱約能夠記得他是一個溫柔的人類,只有他會小心翼翼地在自己身上扎針,只有他會輕聲細語地和自己說話,看到它展示強大的力量時會微笑,那微笑真的很美,打從心底裡高興著的樣子。

      它停下了動作,不太想傷害這個人類,眼前出現了黑洞洞的一個東西。是什麼東西?實驗體僅存的為數不多的腦細胞只能被刺激出微弱的好奇心,它記得這個人類曾經也是這樣,站在自己面前遞過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那時候它被綁在電椅上,被電擊到全身燒傷。

      他把那圓滾滾的東西塞進它的嘴裡,味道很甜,很好吃。

      實驗體茫然地張開了嘴,含住了那黑洞洞的物體。

      白蘭度扣發了子彈,再強悍的實驗體,內部必然是柔軟的。人體的內臟器官本來就脆弱,再異化也照樣是弱點。他唯一沒有想到的是,實驗體居然會乖乖地張大了嘴含住槍管。

      子彈從口腔射入了它的腦幹,沒有穿透出來,只發出噗的微弱震動。實驗體大睜眼睛,不能相信一般倒了下去。沒有發出聲音,沒人知道它最後一刻是什麼感想。

      白蘭度看著它仿佛憾恨的表情,心裡否定了這個想法。它是實驗體,哪來什麼感想。就像被試驗用的小白鼠,它們哪來什麼感想。

      護衛們發出一陣振奮的呼喊,反撲之勢大作。誰也沒有料想到白蘭度少爺居然能有如此的戰鬥力,他都是站在護衛隊的後方,接受別人的保護。

      危機還沒有解除,另一隻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死亡在它眼前上演,它仿佛能夠感受到自己也面臨死亡的威脅,發起狠地左右攻擊。

      白蘭度舉起槍,它便飛快地閃躲,攻擊更為兇狠。
   
      有人想要聯絡外面進來救援,可是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把救援也拖住了。想要往裡進,實驗體總能先一步堵住他們前進的方向。

      幾次下來,護衛隊已經幾乎全滅。

      白蘭度並不害怕死亡,到了這個年紀,發生了那麼多事情,死亡或許是一種解脫也說不定。

      這麼想的時候,實驗體突然就那麼停下了動作,它呆怔地僵立,然後撲地跌倒,身體沉重地砸在地板上。它倒下之後,白蘭度清楚地看到它的身後站著一個女孩,依稀能辨認出是他曾經所愛的那個學生的樣子。

      但不是李鷺,李鷺早就已經不要他了,她還想殺了他。

      站在他面前保護著他的,不是李鷺,是阿諾。
   
      *** ***

      和潘朵拉失去聯絡已有好幾個小時,李鷺安靜地待在奇斯身旁,叢林的潮氣夾帶了腐植質的味道,四周有獸類的低鳴,然而在混亂的今夜,它們被槍響和爆炸聲嚇壞了,不敢隨意現身於人前。

      奇斯又出了一層薄汗,似乎覺得很冷。多維貢的夏夜並不冷,這只不過是神經系統失調的症狀。李鷺在他身下墊了一層厚厚的枝葉,鋪上自己的迷彩外衣,把奇斯安置在上面。她側躺著半摟住他,看著看著,就伸手撥開他被汗水濕透的額髮。

      奇斯的皮膚顯得冰涼,有點像水生動物的皮膚,又等了一會兒,行動電話裡終於有了斷續的信號。李鷺沒有把耳塞拿下來,她等待的就是短暫的通訊時機。

      「……能否聽……這裡是……」在干擾的斷續信號中,李鷺抓住了楊的聲音,標準的華語。

      又過了片刻,終於能夠聽清他的呼叫。

      「我是李,現在已經出來了。」

      「報告方位。」

      李鷺趕緊把坐標報了上去,楊又說:「周圍是什麼環境?」

      「叢林,很隱蔽,他們暫時找不到。」

      「定位裝置帶了嗎?」潘朵拉給每個成員都配發了紐粒大小的定位器,短距離內可以確定成員方位。

      「隨身帶著,五公里範圍內有效的型號。」

      「很好,你就在那裡等著,我們很快就到。」楊說,「對方外圍干擾能力很強,失去聯繫的時間裡要自己小心。」

      「放心,我會的。」

      鎮靜劑的藥效逐漸過了,奇斯在昏睡中也顯得並不平靜,身體不自然地抽搐,嘴裡喃喃地念著不知道什麼內容的話,後來不念了,微張著嘴喘氣。

      李鷺把手蓋在他的眼皮上,感覺到他一雙眼珠子在手掌心裡不安地亂轉,也許是做了什麼惡夢,額頭上的汗出得更多了。這樣下去會脫水,李鷺在作戰背心裡翻找,從鋁塑藥盒裡找到唯一一袋生理鹽水給他掛了上去。

      透明的液體一滴滴地被注入奇斯的身體,他又平靜下來,換了個姿勢,在李鷺懷裡找到個舒適的位置,把自己的腦袋窩進去。李鷺就這麼抱著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拍撫他的背部。

      奇斯覺得舒服了,鎮靜劑藥效過去之後,身體的痛還在持續著,但是精神好了很多。他一時之間忘記了自己處身於哪裡,疲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依稀記得似乎曾經陷入了危險的境地,然而環繞周身的氣息是那麼的熟悉,讓人安心。

      很奇怪,這裡有泥土的氣味、有夏蟲的鳴叫,這裡明明就是野外。什麼時候到了野外?他是在哪裡?

      奇斯努力地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看見眼前一片黑,額頭貼在什麼東西上面。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可就是知道很暖而且可靠。

      「醒了?」有個人在問他。

      奇斯迷迷糊糊地,那問話好半天才進入大腦,又過了好半天才想起這是誰的聲音。李鷺?李鷺為什麼會在這裡?不,重要的是,這裡究竟是哪裡?

      記憶產生了混亂,腦袋爆炸似的疼痛,奇斯努力地想要起來,可是渾身上下沒有力氣,盡了最大的力,也只能稍微地蜷起身體。

      「怎麼了,很疼嗎?」

      他想要搖頭,略一動彈腦袋就痛得厲害,渾身又開始陣陣發寒,只能虛弱地喘氣。

      李鷺把他扶起來,抱著他的肩膀讓他背靠在自己身上,然後從腰上摸了一瓶水出來。因為是鐵皮壺,又是貼肉藏著的,現在還帶著一點體溫。

      「醒來就好,先喝一點水。」李鷺擰開了蓋子。她的手臂橫過奇斯面前動作,奇斯微張眼睛看著,漸漸覺得安心,身體的不適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了。帶了體溫的水流進喉嚨,帶著葡萄糖的清涼味道,安撫了躁動的肉體。奇斯緩過了又一波的發作,腦袋變得又清楚了一點,隱約想起自己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想起那一管針劑,想起之後變得如同瘋狂的一段時間,理智好像就這麼丟失了,被埋藏在角落裡。

      他慢慢地蜷縮起來,抿緊了唇。
   
      李鷺喂不進水了,她輕聲問:「又發作了?」她給奇斯注射了一針血清,量肯定是不夠的,雖然可以暫時穩住Hell Drop的發作,但根本不知道能夠緩解到什麼時候。李鷺緊緊地抱住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短短的幾天,發生了那麼多事情,讓她倍感焦躁,不論是身體上的消耗還是心理上的焦灼,都在煎熬著她的意志。有時候疲累得也許下一刻就想要放棄了,可是始終無法放棄。

      奇斯發起抖來,神智似乎又開始模糊了,李鷺安撫地抱著他不放手,低聲地在他耳邊說話,講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笑話。她努力地想要穩定奇斯的情緒,忽然隱約聽見奇斯囈語一樣的在說什麼話。

      她聽著聽著,逐漸停下了動作,只是抱著他不放手。又過了一段時間,奇斯不再出聲,渾身疲憊地睡了過去。

      李鷺還在想著奇斯的話,她後來聽清楚了,他反反復復地一直說:「這麼痛,他怎麼能這樣對你。」

      這麼痛,他怎麼能這樣對你?

      李鷺也想問這個問題。為什麼曾經那麼信任的一個人,能夠這麼輕易地就毀掉了她的生活。這麼痛苦,只能烙印在記憶的最深處,不曾告訴過別人,也不希望別人知道。就像掩耳盜鈴那個故事裡的笨蛋,只要別人不知道,痛苦就不會存在,她就不曾受到傷害。

      然而傷害還是存在的,只不過不讓別人看見,不讓別人知道,只有在獨自一人的時候,默默地舔著傷口。

      她靠在樹幹上,捂著自己的眼睛。疲憊像潮水一樣反撲,可是為什麼會覺得心裡是那麼的安寧。白蘭度你怎麼能夠這樣,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別人。

      她以前一直在猶豫,和奇斯在一起究竟對不對,像一個普通人一樣享受著安穩平靜的生活究竟對不對。所有的遲疑躊躇都是因為不想把身邊的人牽扯進這個事件裡,最終還是發生了。她不知道治愈奇斯的把握有多大,畢竟她的血清不是對什麼人都起作用。

      可是就在這麼煎熬著的間隙裡,奇斯還會問出這樣的問題,那麼淒慘憤懣,是要為她打抱不平嗎,自己都這樣了,怎麼還想著別人的事情。

      「你還是好好擔心自己的事吧。」李鷺輕輕地在他耳邊說。

      她低了頭,注視奇斯睡得並不安穩的側臉。
   
      是啊,白蘭度他怎麼能這樣對你?李鷺沉下氣,心底裡的火苗變成了火焰,熊熊燃燒,越燒越旺。

      阿諾,白蘭度,多維貢,Hell Drop……這一切都是罪惡和不幸的源頭,潘朵拉的敵人,她的敵人,奇斯的敵人……
   
      不能讓他們繼續存在下去,不能讓不幸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

      她把奇斯安置在中空的樹幹裡,上百年的籐蔓類植物形成一個堅固的保護網,它們纏死了數百年的古木,樹心腐爛後留下了天然的障壁。在周圍灑了驅蛇的藥酒,安裝了幾個簡易的陷阱。

      這一去也許就回不來了,誰知道呢。李鷺用自己的迷彩上衣給奇斯墊了一層,防彈的作戰背心也護在他身上。最後,她把隨身的定位裝置放進奇斯的口袋裡。

      一切布置完畢,李鷺最後看了奇斯一眼,不舍地吻了一下他的額頭,靜默了兩三秒的時間,最終還是堅定地退出了樹洞。

      楊很快就會過來找到他,如果她回不來,楊也會把奇斯送到安全的地方,楊就是這麼一個值得信賴的伙伴。只要回到紐約,在卡爾的醫院裡還冷藏著幾支她的血清。雖然可能不太夠用的樣子,總是聊勝於無。

      奇斯不安地掙動,卻無法醒來,他感覺得到李鷺遠遠地離開了他,一點也沒有猶豫地走出了他能夠觸及的範圍。

      也許是做夢,這麼難受的夢真是太討厭了,要早一點醒來才好。他隱隱約約這麼覺得,始終沒有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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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14:01 |只看該作者
55【躲貓貓】

      試驗工廠前,專職守禦此處的阿基斯家族兵團的人用沙包重新築起一道防線,凌晨三點多,氣溫降低了許多,空氣依然潮濕,不過比白晝要舒適多了,讓人昏昏欲睡。

      一個大兵手裡夾了兩罐咖啡從外面回來,遞給同伴一罐,自己拉開了拉環,咕嘟咕嘟地牛飲而盡。

      「怎麼是咖啡?」拿到咖啡的同伴顯得很不領情。

      「醒醒神,昨天發生那麼多事,你不怕賊人又回來摸哨?」

      「嘿,胡說八道,你不看研究組的人都說是過來救人的嘛,人都救走了,怎麼還會回頭?」

      先前一個想想也是,聽說被救走的那個被研究得半死不活的,既然已經出去了,當先要務自然是回去治療才對。

      「你說,那個試驗體被帶回去,還能救得回來嗎?」

      「我看百分百的不成,你不看見了嗎。以前我們是聽說過試驗體的強,可沒想到會有那麼強,今天看到才信了的。這樣的研究他們都做,肯定會遭天譴的。」

      「人在做事天在看,別說這麼多了,好好站崗。」

      兩人斷斷續續地說話聊天,壓根兒沒注意到一道黑影避過了他們的視線,沿著黑暗的影腳,從破開的圍牆處溜了進去。

      李鷺沒打算驚動任何人,她在試驗工廠裡把所到之處的攝像頭全部擊落,也算是留了後手,預防回來一探的可能性。通道裡殘留了大片的血跡,有的已經乾涸,屍體則已經運走。李鷺還記得試驗區的位置,Z給的資料裡有一處標了星號,Z說那是試驗區的中控電腦,由於與外部絕對分離,不但不連網絡,就連電路都是連接自獨立的發電和儲電裝置。那臺電腦記錄有所有的試驗數據,包括Hell Drop的合成路徑。

      經過了白天的混亂,所有人都顯得疲憊不堪,他們在試驗工廠內部巡邏,精神卻很不濟。李鷺避開了幾撥巡員,來到一扇液壓門前。

      門的那一邊是中控電腦,只有授權級別最高的人員才能進入。李鷺在門邊看見了虹膜掃描機盒,還有密碼輸入器。

      來此之前,Z曾經忠告她:「不要輕舉妄動,除非動用坦克,否則液壓門是打不開的。」

      就算從外部炸壞了門鎖,由於內外氣壓差,也無法打開門口。因為無人的實驗室內會自動抽空空氣。按照Z所給的抽氣機箱的功率,一個小時之內室內就會變成不適宜人類生存的亞真空狀態。

      防禦非常的嚴密,多維貢的商業機密保護得真是不遺餘力。但是他們遺忘了一點,他們所有的防禦措施都是建立在防止機密被盜的初衷上。他們以為這些配藥的成分處方和試驗數據彌足珍貴,以至於世界人人都絞盡腦汁想要得到。他們卻忘了,也有那麼一些人,不以得到為目標,而以破壞為目的。

      摧毀中控電腦的數據是危險的,可卻是李鷺不可能放棄的任務。她不能欺騙自己,在看到奇斯變成那副模樣的同時,她憤恨得不知如何是好,罪惡的根源一定要消除。

      李鷺抽出了兩塊口香糖含進嘴裡保持清醒,完成任何任務都不能大腦發熱,以前不可以,現在也要控制自己。她抬頭看走廊的通氣孔窗,循路找到一個岔道。在室內真空的情況下,中控電腦室的通氣口也是被隔離的。但是這不要緊,抽氣泵就在附近。

      還在紐約的時候,有一次卡爾曾經和她討論過西醫和中醫的優劣,他說西醫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中醫卻常常是反其道而行之,作戰亦是應該如同中醫一般,頭疼偏去醫腳,腳疼偏來倒騰腦袋,往往能做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抽氣泵單獨在另一間操作室內。操作室卻是要隨時保持空氣充足,李鷺便從通風管道侵入,管道雖然狹窄,但那是對家兵的體型而言,東方人那堪稱袖珍的骨架在這個任務中占有絕對的優勢。

      曾經,定位並不是李鷺的專長,至少在還是學生的時候,她常常為迷路所苦。可是現在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不論是經歷還是習慣都發生了那麼多的變化,以前不擅長的事情也在慢慢學著習慣。

      身處於狹窄的、幾乎不見光亮的通氣管道裡,李鷺計算自己前進的方向。大約一刻鐘左右,終於來到了差不多的方位。空氣呼呼地往排氣窗湧出,李鷺低頭往室內望去,只有微弱的地燈維持照明。她仔細地搜索有沒有監控攝像的存在,很不幸地在牆角頂上發現了一個,並且運作燈是亮著的。

      拿槍射擊?不行。白天進來時沒少做這種事,每一個攝像頭被損壞都發出了很大的警報聲。有什麼方法是既能不破壞監控裝置,又能讓監控室看不到這裡的情況的?這種情況下,楊會怎麼做?想不出來,楊擅長潛入,她擅長橫衝直撞,根本不是同一個類型的。

      李鷺心情煩亂,口香糖被嚼得稀爛無味……口香糖?

      這個牌子的口香糖質量不怎麼樣,咬幾下就變得稀爛,挺塞牙縫的……

      記得南美洲的土著居民喜歡用一種叫做吹箭的武器,只需要一支中空的吹筒,就能把武器發射出去。

      對了,吹筒吹筒,吹筒也是現成的。

      李鷺從腰囊裡抽出短銃的替換槍管,由於文森特把短銃改裝過,變得可以連發子彈,為了預防槍管過熱導致螺紋變形的情況,還給她帶了兩支槍管過來。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她把吃完的口香糖黏在管口,從氣窗格子伸出去,瞄準,對嘴吸氣吹出。一團白白黏黏的物體子彈似的發射出去,啪的一下黏在監控攝像孔上。

      李鷺一腳蹬開氣窗跳了下去。空間很大,天頂離地約有兩層樓高的樣子。她輕巧地落在抽氣泵上,旁邊有一桶清潔下來的油污,黑漆漆粘稠稠的,看著很噁心的樣子。居然有這麼好的運氣!李鷺毫不猶豫地抓起桶裡的刷鏟,沾了一團油膩的污垢,飛身一躍正好夠著天頂的氣管,伸手再往監控攝像頭上刷了一層黑。

      與此同時,監控室內,一個家兵雙腳翹在操作臺上,專心地閱讀手裡的小說。監控屏幕很多,卻已被損壞了大半,還來不及裝上。今天夜裡的守備主要依靠巡邏,讓這位大兵感覺到輕松了許多,只要隔不久看一眼屏幕就行了。他不記得抽氣泵操作間裡的監控攝像是否損壞,並且也沒有發現那個房間裡的影像突然灰了下來,五秒之後就變得漆黑一片,好像完全損壞了的樣子。

      李鷺松了口氣,深深感激多維貢的人民生活悠閑,以至於丟三落四,為她的侵入準備了這麼好用的垃圾。說起來,自從進人這一帶之後,常常就是在做著廢物利用的勾當。說起來,奇斯好像也是這樣。李鷺腦袋裡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隻雨林鼠,肉被吃了,牙齒用來做尖口鉗,皮毛還被用來糊監控攝像。如果能夠回去,如果奇斯能好過來,一定要好好吃一頓熟肉大餐。

      她找到了通往中控電腦間的分支氣管,就在現在,那個房間一定是真空的,並且密封了所有通往那裡的氣管。李鷺從口袋裡扯出一張A4紙,上面打印了多維貢的外部地圖,是文森特給她準備的。

      她將紙撕開,分別粘了兩團塑膠炸彈,把紙團成兩團,一團丟進通風氣管裡。

      打開氣喉,她操作那臺抽氣泵反向運轉,很快就聽到轟隆隆的氣體流動聲。Z在拿到試驗工廠的建築設計圖時,楊曾經對通風管道做了一個評價:如果是我,就不會只安裝一道格網。

      李鷺下意識地撫摸自己的左手,這隻手半年前嚴重損傷過,按照卡爾的說法,在痊愈之前最好不要大動彈,畢竟是用肋骨軟組織重塑了手掌部位的指骨,強度上是比不來的。這幾天身心俱疲,連身體都感覺有些跟不上了。

      為了在短時間內給中控電腦室輸送足夠的空氣,抽氣泵的功率很大,李鷺計算著那紙團被吹得差不多了,就在被出氣窗阻隔的部位按下了遙控引爆裝置。

      轟隆一聲巨響傳來,大約是隔了一個通道的地方被炸了,警報在整個試驗工廠的所有空間裡響起:「紅色警報,中控電腦室被侵入,各行動單位前往支援。重復,紅色警報,中控電腦室被侵入,各行動單位前往支援。」

      李鷺又往氣管裡丟人另一個紙團,閉合氣管後加大了出風的功率。抽氣泵操作室外,紛亂的腳步聲急匆匆地經過,顯然是要往損害部位趕去的。這就是中醫的頭痛醫腳與西醫的頭痛醫頭的不同了,李鷺是在腳部操作的,大兵們卻是哪裡爆炸就去了哪裡,壓根兒沒察覺罪魁禍首就在他們途經之處繼續著破壞的勾當。

      第二個紙團肯定也已經落入了中控電腦室內。也許那裡現在還在燃燒,不過普通的火焰無法造成塑膠炸彈的爆炸。前一枚是布拉德給她的普通貨色,而第二枚塑膠炸彈則出自文森特之手,破壞威力大得驚人。李鷺按下了遙控紐,這一次,整個地面都在搖晃,就連警報也啞了。

      中控電腦和警報系統連接在一起,可以確定,那玩意兒是沒得救的了,並且,第一撥前去查看的家兵也許無人倖存。更多的腳步聲響起,大兵們匆匆趕往中控電腦室。

      而李鷺則從內部按開了門鎖,堂堂正正地從抽氣泵室裡走了出來。

      中控電腦的損壞造成了比停電更為嚴重的後果。頭一天短暫的停電造成了近十個試驗體的外逃,可畢竟不是所有試驗體都那麼反應迅速,還有更大的一部分不會自己撥開門出去,他們被電擊電怕了,以為只要門不開就還是會有高壓電流。

      現在,控制的混亂造成液壓門自動彈開,通道裡的照明還亮著,召喚著那數十個試驗體,外面的世界多麼美好。

      如果說前一日的混亂只是一場小流感,那麼這一次就演變成了,一場瘟疫的大爆發。

      李鷺不想和這群可憐的東西多做糾纏,每次都仗著速度優勢把他們甩開。但是在接近出口的地方,她不得不停了下來。一個年輕的女孩坐在臺階上,堵住了她的去路,女孩身後是一條三岔的通道。她手裡提了一把突擊步槍,旁若無人地把玩,時不時用槍口對準李鷺所在的方向。

      地形對李鷺不利,在長長的廊道裡,瑩白色的燈光照得四處慘白,無處可藏。

      「你是阿諾吧,有話就直說,不要在那裡故弄玄虛。」李鷺說。

      從奇斯被抓獲到現在,經歷了兩次搭機、一次空降、一長途跋涉、奔襲軍火庫、兩次出入試驗工廠,李鷺已經開始感到了疲累,就連左手也在隱隱地作痛。如無必要,實在不願意做過多的糾纏,奇斯還在那個地方等待她回去。

      阿諾用一隻手指把自己的麻花辮絞來絞去,歪著腦袋不明所以地說,「你有什麼好的?白蘭度少爺為什麼會喜歡你這種人?」

      「你半夜三更坐在這裡就是想爭風吃醋?」

      「那你半夜三更出現在這裡是想偷雞摸狗嗎?」

      李鷺身後的通道裡,傳來了此起彼伏的慘叫。沉重的腳步、雜亂的腳步,向這邊的出口退來。但是她沒有動,背後的危險比不上面前的。李鷺也知道自己是強弩之末,而對方則在等待她精疲力竭的時機。

      「看來你把改良型的試驗體也放出來了。這一群可不好對付,他們比昨天的更聰明。因為記憶力不錯,所以記得被電門電擊的感覺,不像昨天那幾個,老是不長記性。」阿諾頓了頓又說,「不過笨也有笨的好處,不長記性才會勇往直前。」

      被摧毀和正在進行摧毀的雙方總算出現在後方,那些稍微具有智慧的試驗體互相配合,進行更有效的殺戮。射偏的彈頭在金屬廊道壁上反彈,李鷺略偏頭,讓過了一枚流彈。

      阿諾卻笑得很開心:「當然,我還是比較偏愛長記性的東西。」

      她止住笑臉,突然間就變成了陰沉的表清,對李鷺身後的混亂說:「都給我停下!」 李鷺面對阿諾,也能聽出身後的混亂被她一個命令止住了。槍擊也逐漸止住了。不多會兒,家兵們整備了殘餘的隊員,從李鷺身邊繞過,排到阿諾的面前。

      他們是阿基斯家族的兵團,地位比駐守外圍的傭兵團要高,接觸的機密也更多,對於阿諾這個人物都是認識的。

      「你們全部出去,這裡有我們就行了。」

      一個類似隊長的人猶疑地回頭看一眼李鷺問:「這位是?」
   
      「就是昨天和今天炸了這裡兩次的恐怖分子啊。」阿諾「嘻嘻」地笑道,「趕快出去,不過如果想死,留在這裡也可以。」

      這麼說完之後,再也沒人敢留下,整了隊立刻往外撤離。

      李鷺低頭平息呼吸,對於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不聞不問。身後那些試驗體看來平時阿諾打怕了的,阿諾叫他們站住不動,就真的站住不敢動了。

      阿諾樂呵呵地說:「長記性也有長記性的好處,還是改良型的好,雖然保質期比較短。」說完,手指指向李鷺,對那群試驗體命令道,「這個是你們的敵人,把她殺了。」

      李鷺猛一翻身,避過了從後襲來的一拳,她右手撐住了襲擊者的肩膀,翻過他頭頂時左手舉槍對準他腦袋就是一槍。

      那東西反應十分迅速,腦袋往旁傾斜,彈頭便射入了他的肩膀。可能夾在骨頭間,他痛叫一聲,眼睛發紅地狂怒起來。一個沒有擊退,另一個又撲來了,李鷺瞬間陷入了危機。

      腳踝上突然覺得痛,是另一個抓住了她。李鷺連發三枚子彈,終於從個眼眶裡射入了一枚,掙脫他的時侯,腳踝一圈被抓開一層皮,血液從褲腿處滲了出來。

      李鷺倒退幾步,背靠在牆上,至少這樣不會腹背受敵。

      阿諾在高聲歡呼:「幹得漂亮,三號繼續加油!」

      三號是那隻被射中肩骨的試驗體,他憤怒地暴喝,推開其他同類反撲回來。李鷺同時遭到三個試驗體的圍攻,而在他們後面,還有愈聚愈多的試驗體。數十個聞聲而來,在通道裡擠得人滿為患。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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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14:14 |只看該作者
56【他所愛的不是阿諾】

      李鷺的擅自行動造成了潘朵拉的困擾,執行組與幕後組的明爭暗鬥被提到了桌面上來。潘朵拉的幕後組和執行組是兩個不同的組織序列,比起執行組的只有寥寥數人,幕後組運作的是更為廣泛的勢力操作,楊、Z 以及朵拉因為經常接觸到密級情報,便充當了在幕後與臺前兩者之間的溝通橋梁。

      黑幕下的遠程會議裡,有人提出了讓李鷺自生自滅的方案,並且持有這種想法的還不是個別。朵拉和楊提出了強烈的抗議,持支持和反對意見的爭執不下。

      不論是楊還是朵拉都知道為何會有人提出針對李鷺的提案。李鷺就像是一個強大的武器,擁有她的人會覺得安全有保障,可是有一天,擁有她的主人們突然發現,原來這個武器也有自己的想法,也會自作主張地行動,於是主人們害怕了,他們害怕這個武器哪一天就自作主張地掉轉了槍口,向他們開火。

      他們什麼也不了解,根本不了解奇斯對於李鷺的意義。這個世界上能讓她自作主張的人不多,很顯然,她將那個男人置於心靈中極其重要的位置,於是在他受傷失蹤後才會傷了痛了,才會不顧一切地離去。

      那些幕後組,有的人腦袋顯然被長期的幕後和平生活給鏽蝕了,有的人根本忘記了,做臺前工作的並不是幕後智囊們的走狗或者工具之類的東西,他們在潘朵拉裡面是平等的。

      二十五名執行者們拼死而戰的時候,有的人只會在溫暖的日光浴室裡喝喝阿薩姆看看泰晤士報。不是說動腦子的天生就應該比勞身勞力的高級,對於潘朵拉這一個集團整體來說,執行組付出的絕不比幕後人員要少。

      楊面對各大幕後家族的監控系統毫不退讓,他說:「今日你們能夠舍棄李鷺,明日豈不是也能隨意舍棄其他人?對於這樣的決定,執行組不會妥協。」

      Z則涼冰冰地拋下一句話:「我知道你們有什麼殺手鐧,不就是把我們的資料滿足給敵對勢力嗎,別忘了我也有你們的資料,一樣可以采取同樣的手段。幕後組不願下命令,我們自由采取行動不就行了。這次行動與潘朵拉無關,是執行組二十四名成員的集體意志。」

      她說完,不等幕後組的回應,切斷了遠程通訊。

      「這幫家伙……」楊咬牙切齒。

      這時傳來朵拉那邊的通訊:「航空器和出境許可已經辦妥,墨西哥軍方會配合你們的行動。」

      「你居然做到了?」

      朵拉回答:「舉手之勞,墨西哥軍方盯著多維貢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只是苦於軍力不如他們。我把多維貢大亂的衛星拍攝資料傳了過去,他們就很樂意地稱願意在多維貢地區舉辦一次『軍事演習』。」

      「謝謝你。」

      「舉手之勞。我已經準備好了,準備第一批機次出發,你呢?」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楊說。

      *** ***

      血液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散。有李鷺自己的,也有試驗體的。

      阿諾的鼓掌聲顯得格外突兀,她歡呼著:「李鷺你這是報應,你讓白蘭度少爺傷心,你會不得好死的。」

      李鷺閉嘴不答,專心幹眼前的事。

      阿諾還在說:「你知道嗎,白蘭度少爺現在不喜歡你了。」她得意地宣示,「他現在喜歡的是我,他喜歡的是阿諾,不是你!」   

      血液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散……
   
      試驗體們開始猶豫,他們開始覺得混亂。阿諾叫他們攻擊這個人,他們乖乖地攻擊了,是因為他們打不過阿諾。在他們的世界裡,勝者為王,聽從阿諾沒什麼不對。

      可是,血液的昧道……   

      這個人的味道讓他們混亂,這種熟悉的氣味,融入骨和血的氣味,是他們無法拒絕的,就像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是從這個人的血中而來。

      李鷺逐漸停止了動作。襲向她的攻擊在減少,她閃避的速度也漸慢了下來。試驗體的臉上出現了些許混亂的表情,李鷺不由得想,他們真的是沒有感情的嗎?

      當人類在否認狗和貓具有人類的智慧時,又在把它們培養成人類想要的寵物,要遵照人類所喜歡的規則。當不需要他們了,就把他們丟入湯鍋,理由很簡單,因為他們不是人,所以就算被殺被吃,也不會感到很疼痛。

      在做極限承受力試驗中的白鼠猶會自殺,不堪海洋油污的白鯨猶會自殺,他們眼前的這些試驗體們真的沒有了曾經為人的任何智慧了嗎?不覺疼痛,不會怕死,也不會懷念曾經身為人類的生活嗎?   

      阿諾猶自在說:「他說他喜歡我,他說以後讓我自由出入,他給我最舒適的房間,他說以後去哪裡都會帶著我。」她像一個長期得不到玩具的小孩,對於玩具產生了強烈的偏執,突然之間不知怎麼就得到玩具了,於是見到誰都想要炫耀一番,更何況如今面對的是玩具的原主人。

      最後,李鷺終於能完全地停止了動作。站在她面前的試驗體們呆怔地不知道是要聽從強者阿諾的命令繼續攻擊,還是把李鷺結交為自己這群的一員一同生活。

      李鷺抬起自己的手臂,在剛才的爭鬥中又被劃破一處缺口,拉起袖口後,血液蜿蜒地流了下來,她靠近嘴邊輕吮一口,發現那些試驗體的神色越發松動。

      而這片刻的寂靜終於讓阿諾察覺到了異樣,她停下了喋喋不休的自我證明,發現李鷺也正在看她。

      李鷺嘴角翹起來,惡劣地笑了:「他喜歡你,嗯?他說以後讓你自由出入,給你最舒適的房間,去哪裡都會帶著你?你有什麼好得意的,不過是一隻寵物的生活。你以為他是把你當成猴子養著還是當做一條狗一隻豬?讓你自由出入就好得意了嗎?你當奴才當多了都忘記一個人是該怎麼生活的了嗎?!」  

      李鷺越說到後面越是大聲,阿諾的臉上已經僵硬,在她有限的腦袋裡還來不及消化這麼多東西。

      等她反應過來想要吼回去的時候,李鷺已不在原地,阿諾腹部惡狠狠的銳痛,原來是被李鷺膝蓋猛地砸中了,那感覺就像把腹隔和著內臟一同頂到了脊椎那面。

      阿諾痛瘋了,她從來沒有那麼瘋過。她發狠地怒罵那些試驗體,命令他們對襲擊她的女人進行全面的報復,可他們瑟縮了,不論是阿諾還是李鷺,都有他們所害怕的無法匹敵的戰鬥力,李鷺身上的氣息則更是比阿諾親近得多。他們猶豫疑惑地互相偷看,發現誰都沒有當出頭鳥,於是就都貫行了人類自古以來就學會的生存守則--悶聲發大財。

      白蘭度聽到試驗工廠傳出的異常響動是在凌晨時分,他徹夜未眠,內心糾結的各種情緒讓他無法人睡,舉杯直至現在。

      他撩開窗簾往下看,見到庭院的護衛匆匆趕往試驗工廠支援,心臟就開始擂鼓一般地劇烈跳動。有一種預感,如果現在趕到試驗工廠,或許,或許有那個可能,能夠見到她……他三步並作兩步趕了出去,有人在勸誡他……

      要注意安全問題也不顧了,那種直覺是如此的分明,好像有一種強大的磁力在指引方向。

      然後他果真見到了李鷺。

      就在試驗工廠外圍的矮牆外,他當時還差著有十來米的距離,矮牆突然轟然崩塌。在護衛們射出的照明下,伴隨這折射了昏黃光亮的煙塵和磚礫,李鷺那道已經不再熟悉的身影倒飛了出來,重重地磕在一棵雙人合抱的巨桑上。

      阿諾的攻擊是簡單而且有效的,比起一些技術流的依靠力量疊加造成傷害的技巧,阿諾完全靠力量就能得到更好的效果。所以她的動作只需要一擊,也不需要旋身者借助衝勢。

      阿諾一記飛踢踏在李鷺胸骨上,李鷺被震得頭昏眼花,但她很冷靜,在後背穿破磚牆撞上桑木的一瞬變換了姿勢,手臂和腿部墊住了身體,這也使得她即時做出反應,避開了阿諾隨之而來的第二記膝撞。她左手生痛,一時沒有忍住跪倒在地上。

      那棵樹木除了因李鷺的撞擊而留下的淺淺凹陷外,又多了一個深陷的坑道。

      阿諾卻像感覺不到疼痛似的,扭了扭脖子,一臉的不在乎。阿諾挑釁地注視李鷺:「繼續說啊,你還能說什麼,我看把你的舌頭拔下來了你還能說什麼。你只是一個失敗者,死在這裡也不會有人記住你。白蘭度他不喜歡你。」

      阿諾精神亢奮,根本沒注意到白蘭度就在她身側不遠的樹叢後面。雖然注意到有人群和燈光,那只不過是家族裡的兵丁罷了,和她無關。

      白蘭度也一臉震驚地看到李鷺從地上爬起來,她面上沾滿了塵灰,不但需要注意阿諾的攻擊,也需要戒備周圍不斷增多的人群,她似乎把自己置身於一個必死的境地,而最為該死的就是她居然還一臉不在乎的樣子。

      一個人在他耳旁問:「少爺,要不要幫助阿諾小姐?」

      白蘭度看得出神,他所有的神志都被李鷺的存在所吸引,也沒有注意到自己是堅決地搖了頭。不過即使神志清醒,心理也有所準備,他難道就能點頭攻擊嗎?

      李鷺往阿諾腳邊吐了口唾沫,臉上帶了非常不屑的神色:「廢話說夠了麼,走狗?」

      阿諾面孔扭曲、抽搐,是白蘭度不曾見到過的猙獰。她大吼道:「閉嘴,閉嘴,閉嘴……」一邊向李鷺撞了上去。

      「這就是你所制造出來的嗎,白蘭度?你究竟制造了什麼東西出來?」李鷺嘆息著,在阿諾如同風暴襲擊的拳腳相加中避讓。對方的速度太快了,以至於也只能避開了要害,損傷在不斷地增加。

      白蘭度完全愣在那裡,他見多了試驗體之間的爭鬥,看慣了他們的極限耐受力測試,原以為已經看習慣了的,不會再有驚奇贊嘆的感覺。而現在看到李鷺和阿諾,他卻感到了恐懼。不是贊嘆不是驚奇,而是純粹的恐懼。

      他究竟做了什麼東西出來。遭受了那樣的擊打一定很痛,他對阿諾的各項測試數據一清二楚。李鷺卻像什麼也沒有感受到,臉色都青白了,依舊不退不讓地防禦,並伺機反擊。

      他究竟製造了什麼出來!

      光線和嘈雜的人聲讓阿諾更加興奮,她體力完全充盈,發洩一般地宣洩積聚多日無法用出的能量。

      白蘭度心裡糾結掙扎,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也許一個死了的李鷺更適合他,把她做成防腐處理,而後凍在冰棺裡。可是那樣的李鷺和記憶裡的李鷺有什麼區別,永遠都是靜態地等在那裡,無法擁抱也無法制造更多的回憶。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意義?

      這樣呆站著的白蘭度漸漸意識到,從一開始到現在,他的眼睛裡所追逐的是李鷺,並且也只有一個李鷺。沒有阿諾,沒有其他。

      李鷺耳機裡又傳來通訊的聲音。

      「你在哪裡?」是楊的聲音。訊號清晰了許多,再也沒有雜音。李鷺知道自己人已經越過了信號干擾區域,真正地進入了多維貢的腹地。

      李鷺覷個機會用力踢開糾纏著亂打不放的阿諾,嗆出一口血沫才說:「先去接奇斯。」

      「已經接到了,七十九分鐘後開始轟炸,我們正在潛入對付多維貢的地對空力量,你趕快撤離。」

      「你開什麼玩笑,美國聯邦都不會這麼做。」李鷺一邊躲避阿諾的攻擊,一邊低聲抱怨。

      「聯邦炸這裡又不會得什麼好處,幹嗎要炸?況且,咱們的幕後老大發話了,這一票要是幹得漂亮,潘朵拉可以歇業至少十年。」

      「你要是早點說,我也不必那麼麻煩地去炸中控電腦了。」

      「下次我們會及時通知的。」

      「這個笑話很冷。」

      「就是因為笑話冷,所以才要跟你說。」

      「事後怎麼處理?」

      「交給我們進行情報操作就行,到時候再說成是恐怖組織與毒裊的火拼,有哪個國家願意出面討伐的。總之,這是三不管地帶,要怎麼拿捏是我們的事。」

      「你們搞得定嗎,他們的防空力量……」

      「放心。」

      李鷺看看天色,黎明將近,樹林裡也即將泛起魚肚白。身後傳來輕微的響聲,是阿諾終於站穩了腳步,重新反撲。

      「好,你們行動吧,我會把這裡弄得更加混亂的。」李鷺說,她按下了最後一個爆炸遙控裝置,順了阿諾的攻擊,向後仰倒貼服於地,在確認阿諾衝勢猛入了林子的時候,反轉了身體,將頭部都遮掩了起來。

      瞬間,林子裡的火焰衝天爆發,阿諾被龐大的氣浪卷起來,狠狠地掀在試驗工廠的圍牆上,一時頭暈腦脹。濃黑的煙霧騰騰冒出、擴散,巨大的聲響震動了安靜的黎明前夕。

      許久之後,白蘭度慢慢回過神,眼前一片黑暗。身上沉重地不知道壓了什麼。他略微移動,發現肩膀痛得無比厲害,緊接著脖子也感到一片濕膩。

      發生了……略恍惚幾秒之後,白蘭度用力推開掩在他身上的護衛,周圍狼藉一片,有呻吟著不斷地蠕動的人體,更多的是完全失去知覺或生死不明的人。覆蓋在他身上的一共三個人,背上被熱浪舔出了嚴重的燒傷。

      他茫然地站起來,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 ***

      阿諾並沒有受到致命的傷害,她額頭被碎片彈中,血液激起了她更加血腥的意志,李鷺是研究人員們口中的「元祖」,是她能夠成為現今這副模樣的根源,可是在阿諾眼中,李鷺除了是自己的障礙外什麼也不是。她就是對白蘭度有這樣的執著,從爆炸餘威裡站起,發現李鷺正在往大屋去,阿諾心裡驚慌,她大概能夠知道李鷺的打算,她這是要去殺了白蘭度少爺!阿諾什麼也不再想了,緊緊追隨在李鷺身後,她從地上撿起散落的槍械,對李鷺就是一串連發。

      在兩人這個水平的反應速度之下,槍械已經無法取得優勢,李鷺左躲右閃,沒有受到傷害,可是槍聲把愈來愈多的人聚集起來。

      李鷺想起,這裡是多維貢,多維貢兩大家族的總兵力是八萬的雇傭軍!奇斯的面容在眼前一晃而過,李鷺做好了與他永訣的心理準備。不論是阿諾的攻擊、阿基斯家族的人海戰術,還是即將到來的轟炸,都可能成為致命的因素。如果回不去……李鷺想起,那個男人追求了她這麼久,結果什麼也沒得到,還染上了一身的毒癮。

      是的,絕對不能死了。她堅定地抬起頭,看著已經到她面前的阿諾,還有四處包圍過來的傭兵們,好像和阿諾很熟識似的對阿諾說:「敵人這麼多,我們是一起走還是分頭走?」

      阿諾一怔,不知道她這是什麼意思。

      李鷺笑了起來:「雖然阿基斯家的人多,可我們是杜洛斯家的王牌啊,我們不會死的!」說完,轉身飛奔起來。

      雇傭兵們還不知道襲擊試驗工廠的實體是什麼組織或人物,但看到李鷺那完全無法瞄準的速度時就混亂了。

      阿諾狂喊道:「殺了她,把她殺了!她要去殺白蘭度少爺,趕緊殺了她!」

      可是阿諾忘記了,她本身的存在是阿基斯家族的機密,只有家族護衛隊才知道,脫離了試驗工廠的管制範圍,就是雇傭兵團的控制區域,他們根本不認識阿諾,更不會聽從她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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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14:26 |只看該作者
57【楊的逆襲】

      李鷺卻在此時大聲叫道:「是瑪麗殺了我們家主的繼任者,我們暗殺十一隊是奉大家長之命前來取白蘭度的性命!」其實杜洛斯家族有沒有暗殺隊伍,暗殺隊伍叫做什麼名字,李鷺一概不知,反正她只管挑撥離間,就說出那麼一番話來。

      雇傭兵團聽她這麼一說立即聯想到幾個情況:第一,李鷺是杜洛斯家族派來復仇的;第二,來的不止李鷺一個人,而是「暗殺十一隊」,整整一個隊……不,也可能是「暗殺十一個隊」有整整十一個隊伍被派遣了過來。

  頓時就有人聯絡大屋的家族衛隊,提醒他們加強防衛。結果自然是無法聯絡。

  李鷺察言觀色,發現雇傭兵團通訊兵和旁邊的長官臉色難看,自然猜到了結果,至於為何會無法聯絡白蘭度,原因則無法猜測。她又叫道:「白蘭度已被我們隊長壓回去了,我不陪你們玩了。」說完,甩下他們不提。

  阿諾剛開始還想要斥責李鷺胡說八道,但一聽居然聯繫不上白蘭度少爺,一顆心揪得死緊,她是真的很擔心白蘭度的安危,就算李鷺站在她的對面也顧不上了,狠狠剜了她一眼,就朝大屋的方向過去。

  李鷺卻在她轉身之後大喊:「誒,你等等我,我們一起回杜洛斯家去!」

  雇傭兵們一聽,就更以為阿諾是李鷺的同夥了。本來他們這些從世界各地征來的雇傭兵就不認得阿諾,即使剛才阿諾曾經大聲呼喝要殺了李鷺,可是現在如此混亂,誰還記得那些蹊蹺,一看阿諾和李鷺都是女人,都是瘦瘦小小的黃種女人,都是速度奇快又瘦瘦小小的黃種女人,就把她倆歸類為同一國來的,舉槍就是一陣狂掃。

  阿諾氣得幾乎要口吐鮮血,她居然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那麼厚顏無恥的人,隨口就能說出如此荒誕不經的謊言,為什麼白蘭度少爺會喜歡這樣的女人!她一定要向少爺揭穿李鷺的真面目。阿諾就算任性妄為,也知道雇傭兵是自己人,她不願與這群沒見過世面不知道她身份的愚人多做糾纏,左躲右閃地隱蔽進了樹叢,直往大屋去。

  會來炸個中控電腦也炸得這麼歡樂,也就只有潘朵拉的人才做得出來。李鷺卻另有目的地,除了中控電腦,李鷺知道還有一些人的腦袋裡存著資料,她要找到他們。

  李鷺遇到護衛隊或傭兵隊的時候,不會硬碰硬地直線進攻,而是留下一個隊員。她會用那隊員的襪子塞實他的嘴巴,直至喉部,然後進行逼問。幾次之後,她所攜帶的自白劑已經用完。這種自白劑是一種精神控制類藥物,市面上不會流通,她手頭僅有的幾支都是朵拉提供給她的。她在密林和罌粟地裡穿行,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黑夜也即將過去。

      最後,她停了下來。她看到了前面那棟十分隱蔽的平房。隸屬於阿基斯家族的為數不多的核心研究員就在裡面。

      她平靜下呼吸,從拷問中她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用暗號手法敲開了門,為她開門的年輕人在看清她面孔的時候愣了,還來不及示警,一枚子彈洞穿了他的頭顱。裡面的研究人員被聲音驚起,可是也來不及逃跑了,還有誰的速度能比踏入門內的這個惡魔要快呢……   

      *** ***

      阿諾回到大屋,這邊總算有認得她的人了,便放了她進來。她一看白蘭度不在,立刻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一心只想把白蘭度找到。她才衝出院子,就看到白蘭度神情恍惚地從遠處走了回來。

      白蘭度愣愣地看向奔向自己的阿諾,在高塔燈的照射下,阿諾見到自己一臉完全信任和高興的笑容讓他更加混亂。他究竟要的是什麼?是這個人嗎?他究竟在意的是什麼?是他的研究成果,還是那個曾經和他志同道合一般在試驗室度過快樂時光的學生?

      對於旁人要求他進入地下工事暫避的請求,白蘭度一概不聞。他站在庭院裡往罌粟田的那邊看去,李鷺就在那個方向從他視線裡消失,但是他相信,只要他好好待在這裡,李鷺還是會回來找他的。

      席巴管家來到了他和阿諾的身後,對白蘭度說:「少爺,不論有什麼緊急的事情,這段時間如果你想外出,請一定要在我和阿諾的陪同下。」

      「嗯。」白蘭度漫不經心地答應著。不論外出還是在這裡,他相信李鷺一定會來找他。

      黎明即將到來的時候,多維貢的混亂正式開始了。隸屬於阿基斯家族的雇傭兵侵入了杜洛斯的地盤,並且發出了攻擊的子彈。槍聲引發了兵人與農夫們的憤怒。杜洛斯家的葛蘭和阿基斯家的瑪麗死在一起,本來就使得局勢一觸即發,憤怒的杜洛斯所屬護衛隊及傭兵團發起了反擊。

      槍聲和炮火聲音交雜,最後甚至還出動了空中武裝奪取地區制空權。潘朵拉的成員正在對地圖標示的最後一個地對空暗崗進行破壞,為潘朵拉的大舉侵入做最後的準備。白蘭度和葛蘭的婚禮取消了,可是時機依然是千載難逢。這一次,執行組的成員除了Z坐鎮後方負責總聯絡之外,其餘人員均被派往了這裡。

      他們聽到遠近交雜的交戰聲,不由得面面相覷,看來事情鬧大了。

      埃里斯在暗哨外的山崗上望風,咋舌道:「這是李鷺幹的嗎?她做了甚麼?挑起了兩國爭端嗎?」

      朵拉很是擔心,她也在通訊器裡要求Z盡量聯繫上李鷺。

      「不用擔心她,」Z專有的機械音在通訊器裡回響,「做好你們的事情就行。」

      楊這時候說:「終於來到了。」

      天空上從東北的方向傳來飛機的轟鳴聲,多維貢此時已經陷入了滾滾的濃煙中,不論是阿基斯家的還是杜洛斯家的,從兩個小時前開始就發現對空暗哨陸續失去了聯絡,他們都以為是對方家族搞的鬼,就連現在也以為這不過是對方的空中打擊罷了。

      但是他們猜錯了,飛機臨到頭頂他們才發現這不是多維貢常用的軍用直升機,而是攜帶了大量彈藥的轟炸機。它們的機身沒有漆上番號,型號從「二戰」服役機到現役機種應有盡有,簡直就是從軍事博物館裡開出來的一樣。它們如同魚類排卵一般,從洞開的機腹投下彈藥。

      潘朵拉為了這次行動出盡全力,不但出盡自己能夠調動的機種,還出資要求沙漠雛鷹和S.Q.等雇傭兵團或私人武裝進行空中力量配合協作。

      在越南戰爭後被禁用的燃燒彈居然也投入了使用,但是僅限於燒毀罌粟田和麻黃草田。燃燒彈破碎後,液體燃質飛散得到處都是,火勢隨風蔓延。在太陽還沒有升起的此時,濃密的火焰和被火焰照亮的黑煙是如此的明顯而可怖,它們不斷延伸,漸漸逼近武裝部隊駐扎的營地,以及農夫們的居址。現在,空氣中充滿了罌粟草燃燒後生成的毒煙,整個多維貢如同落入了煉獄油鍋之中。

      白蘭度聽著四處傳來的報告,心裡居然是很平靜的。他活了這麼久,並不怕死。他所害怕的是在生命流逝的過程中,被逐漸忘卻和拋棄的美好。

      他終於承認他後悔了。

      研究和試驗曾經是他的一切,是他承擔家族責任的必須。他曾經以為,如果不能從事這項自己最愛的事業,他就一無所有。現在,他是阿基斯家族的家長,有屬於他的試驗工廠,制藥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看起來他應該再無遺憾,可是謊言可以一遍又一遍對別人重申,卻騙不過自己。他後悔了,他失去了生命中值得保留的美好事物,記憶仍然存在,記憶中還屬於他的李鷺如今卻視他為敵,於是對過去的追思成為了嘲笑他所作所為的利刃,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懊悔上刻劃。

      他站在院子裡,慢慢地回頭,身後不斷延伸的罌粟田充斥著火焰和濃煙。他緊緊盯著煙霧彌漫之處,就像盯著自己已經消逝難再回歸的過往。

      在阿諾和席巴管家注意到之前,他就感覺到了--她來了。

      李鷺穿過了濃煙,灼熱的風卷過,把她散落的髮尾燒焦了一段,毒霧對她完全沒有影響,她看到了白蘭度也在看向自己這邊。

      她舉起短銃。

      白蘭度確信她舉起了槍,槍口對準的正是自己。這時候已經不用說什麼了,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呢?如果那時候他選擇的是李鷺而不是家族,現在會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呢?他還是李鷺所尊敬的師長,他也可以名正言順地對李鷺進行說教,在洛杉磯買一套有閣樓的房子,養一隻狗和一隻貓還有一隻鸚鵡,努力讓這群吵鬧的家伙們和平共處……
     
      他已經很疲憊了,當他對自己的選擇懊悔的時候,他早就完成了他的選擇,並且無法扭轉。

      他看著李鷺扣在扳機上的手指在用力,很快,他就能解脫了。其實死在她的手裡他是覺得很高興的。

      阿諾順著白蘭度的目光看了過去,猛然心驚。她想都不想地推開了白蘭度,心臟還在劇烈地跳動。憤怒、悲哀、不甘心的情緒翻滾地湧上喉頭。她確信白蘭度少爺看向李鷺的目光是溫柔而且專注的,即使李鷺舉槍要殺了他。

      為什麼你就不能愛我呢,而要去喜歡一個千方百計要置你於死地的人?李鷺臉上露出嗤笑的表情,阿諾似乎能聽到她在嘲笑自己的求而不得。憤恨交織中,阿諾舉起軍刀向罌粟田裡衝了過去。

      可是李鷺並不理會她,而是再度舉槍瞄準了白蘭度。阿諾心裡一驚,連忙擋在了白蘭度身前。「噹」的一聲巨響,子彈射在軍刀護手上。如果不是阿諾而是其他的什麼人,此時定然軍刀脫手,甚至還要受傷。

      李鷺站在罌粟田裡不出來,一槍一槍地激發子彈。

      「少爺,您快進去啊!」阿諾幾乎是淒慘地哀求著。

      白蘭度依然維持著坐倒在地的姿勢愣愣地看著李鷺。席巴用力把他扯起,要將他護送到大屋的地下工事,白蘭度只是搖頭:「讓我留在這裡。」

      「您必須離開,別忘記你要承擔家族的責任。」席巴冷硬地說。

      「好了,就這樣吧,別管我也別說什麼責任。把我留在這裡就行,至於什麼家族,你們自己再選一個就好。反正想當家長的大有人在,而我只想留在這裡。」

      趁著席巴把白蘭度推開的機會,阿諾終於能夠沒有後顧之憂地對付眼前的人。李鷺舉起槍又是瞄準她身後的白蘭度。阿諾被氣得半死,她借了地主的優勢,體力還保持在巔峰狀態,而李鷺在多維貢攪得天翻地覆,到如今已經是十分疲憊的狀態。阿諾眼看著勝利在望,只要她能夠接近到五米之內,隨便怎麼樣都能夠弄死她。可是李鷺的厚顏無恥顯然已經上了檔次,不但擾亂人心,把阿諾說成是杜洛斯的走狗,害得她被自己人一頓好打,現在又拿白蘭度做人質,槍口就是不對準阿諾,一個勁地往白蘭度腦袋上瞄準。

      「你這女人究竟要不要臉!」阿諾氣得哇哇大叫,李鷺聳聳肩,下一個動作又是瞄向白蘭度。

      阿諾手中的軍刀護手極其厚重,可是來了那麼幾下也瀕臨破碎的境地了。她心中焦急,只盼管家能夠盡快把少爺帶走。就在焦頭爛額的困境之中,李鷺的動作頓了一下。

      阿諾看得清楚,那把短銃簧套被卡住了。李鷺頓了一下,臉上就出現了驚慌失措的神色。對於瀕臨崩潰的阿諾來說,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她憋了那麼久的氣,更是憤恨於李鷺對白蘭度毫不掩飾的殺機。也許這是她有生以來速度最快的一次突刺,當她站定時,軍刀穿過了李鷺的身體。

      阿諾笑了,她勝利了,成為了最後的贏家。

      「我終於超越了你。你一點也不適合少爺。」阿諾說。

      可是還不等她回頭看看白蘭度的表情,胸口上就被一枚尖利的物體刺破。阿諾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那裡開了一個大洞,心臟的血液噴射了出來。

      她不明所以地抬頭看向依然屹立不倒的李鷺,只見她左手舉了一把突擊步槍。她什麼時候帶了那種武器過來了?阿諾這麼想著,已經抵擋不住失血的眩暈,轟然倒落在罌粟田裡。李鷺頓了一下,阿諾以為她只有一把短銳,實際上她是把突擊步槍用膠帶貼在背後,才過來找白蘭度的。先是處處為難白蘭度,緊接著短銃簧套卡殼,阿諾大怒之後復又大喜,根本顧不上防備她是否還有後招。

      阿諾的體能很厲害,休息也足夠,可是她的弱點太明顯了,不但明顯還暴露於她的槍口之下。最重要的是,阿諾還太嫩,不知道戰鬥也必須厚顏無恥,不是說心狠手辣就能獲得勝利,心狠手辣加上厚顏無恥才是王道。

      不過這一切,李鷺不打算向阿諾解釋,人之將死,說了白說。她丟開短銃,將插在她腰帶上的軍刀拔了出來。阿諾第二個致命失策就是,她沒有料到李鷺會有那麼瘦。

      李鷺把那柄刀丟棄在十幾米之外,就算阿諾還有餘力,也沒有武器再戰了,更何況她心臟洞開,現在已經死了。

      白蘭度看著李鷺逐漸靠近他,一路走一路挺著槍械把周遭還能走動的雇傭兵都予以趕盡殺絕。血和火以及濃煙在翻滾,天空變得赤紅,太陽在逐漸升起。席巴見到大勢已去,終於不再勸導白蘭度。他放棄了這一任的家長,管家從來都是忠於家族,而不是某個不成器的家長。

      白蘭度已經廢了,從精神到心性都崩潰了。席巴管家倒退著,很快沒入了陰影之中。

      「你在看什麼?」白蘭度問。

      李鷺已經來到了他面前,槍口貼在他額頭上。這一刻,白蘭度居然不覺得害伯,他終於知道死亡並不是恐怖的事情,死在自己所追尋的人手裡,反而是一種幸福。

      李鷺沒有說話,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是要痛恨他還是憐憫他,事到如今也說不清楚了。唯一確定的是,他對奇斯的所作所為讓她怒火中燒,殺他一百遍的心都有。

      既然志不同道不合,話不投機半句多,李鷺抿了唇,手指就要用力往扳機上壓下。

      白蘭度眼睛睜得大大的,絲毫不為即將到來的疼痛擔心。他只是說:「我不信教,不信死後的世界。可是現在我想要相信,李鷺,我們死後還會再見的,對嗎?」

      李鷺什麼話都沒說,扳機已經扣下。

      多維貢的天空變得煙塵繚繞不再蔚藍,轟炸持續了整整一個小時。在轟隆隆的地震般的炸響中,一聲輕微的槍響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白蘭度驚疑不定地看向他身旁冒著煙的石塊,李鷺那一槍並沒有射死他。

      「為什麼,你連殺了我都已經不樂意了嗎?」他搖著頭,「我殺了你一次,這一回你應該親手報仇,你也應該殺我一次。」

      李鷺嘆了口氣說:「我不是你,白蘭度。」她抬頭看向天空,一架在機腹繪有盛開番紅花的武裝直升機從樹林那邊開來。耳機裡,幕後組的一位負責人還在極力勸說她:「留下他對所有人都有好處,他不是喜歡制藥嗎,以後就讓他負責配置解毒劑和戒毒替代劑就好了。我們可以讓特里負責他,就讓他一輩子待在南美洲西部的深山基地裡,絕對不會出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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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14:43 |只看該作者
58【尾聲】

      白蘭度被潘朵拉俘獲後,被帶到了南美洲的基地,從此不知音訊。原本由於白蘭度和葛蘭的聯姻計劃而緩和了的兩大家族再度掀起戰火紛爭,世界市場上的毒品價格大幅度攀升,毒裊之間的爭鬥使得反毒品組織坐享漁翁之利。

      當日,在多維貢上空整整持續了一個小時的轟炸引起了各國的注意,轟炸事件使得當地兩大家族元氣大傷,伴隨炸藥投放在這一區域的化學藥劑使得土地在較長時間內不再適宜種植作物。根據軍事衛星采集到的圖片可以推測出,數種在被禁用的炸裂彈及化學彈頭被使用。

      該起事件是典型的違背了人道主義原則的行為,可是不少人認為,針對制販毒品的三不管地界進行,屬於以毒攻毒,不但不應阻止,反而應該予以鼓勵。這一論調一段時期內引起了世界各國人道主義衛道士與禁毒反毒戰士們的激烈爭論。

      事後,沒有任何國家和組織出面承認對此事負責,雖然少數幾個國家查出了蛛絲馬跡,不過基於此事對誰都沒有壞處,便不了了之。盡管如此,為了謹慎起見,潘朵拉在一段時間內將轉入潛伏期,不再進行公開層面的活動。據Z的推算,潛伏期區間大於或等於十五年。

      當李鷺一身疲憊地回到卡爾在紐約的醫院時,奇斯還在昏睡。Hell Drop發作的勢頭太猛,李鷺的血清並不足以仰制所有的副作用,於是卡爾連接上麻醉泵,待續微量地進行皮下靜脈的導入。

      至今,李鷺的血清裡是如何出現抑制劑的,其原理還沒有能弄清楚。阿諾只被使用少量的血清就足以完全抑制Hell Drop的副作用,而其他人卻要大量使用,這其中的差異為什麼存在,也沒有人能弄清。

      李鷺坐在奇斯旁邊,才幾天不見,就感覺好像滄海桑田了似的,看到奇斯睡得那麼沉,睏倦也如同潮水般湧上來。

      「進行血清導入吧。」李鷺說。

      卡爾站在她後面,看到她疲憊的樣子立刻就拒絕了:「你的狀態很糟糕,至少要休息兩周再說。」

      「三天,多一天我都不會等。」

      看到李鷺這麼堅決的樣子,卡爾除了同意就沒有辦法了。

      三天之後,李鷺和奇斯躺在了同一間重症觀察室。兩個人並排睡在兩張床上,卡爾在室外進行最後的準備工作,密閉的房間裡只有他們兩個。

      李鷺側過頭,就看見奇斯在她舉手可觸的距離裡。她抬起手,掐了掐他的臉頰,還左右搖晃幾下,低聲地抱怨:「讓我這麼操心,以後再這樣我就真的不管你了。」

      卡爾這時候走了進來,他穿上了藍色的手術服,消毒手套也戴好了。等下的操作將要由他一個人完成。如同棉簽棍子那麼粗大的針頭冰冷地嵌入了靜脈血管中,李鷺一直歪著腦袋看奇斯,血液從她身上抽出,進入一個離心機中分離,然後將分離出來的血清物質輸送給奇斯,剩下的血細胞會被添加上生理鹽水輸送回她體內。

      工程很浩大,耗費了整整三周的時間。每一天,李鷺總有一個小時是在這個重症觀察室裡度過,變得如同一個抑制劑生產裝置,不斷往奇斯體內輸送血清。

      這樣的工作對於身體的負擔太大了,血液是支撐奇異力量的源泉,失去了那麼多血清,身體還要負擔源源不斷的生產任務。到了最後一周,李鷺已經完全不能下床,清醒的時間也變得很少。就算補充從其他人身上采集來的血清,李鷺的身體也並不接納,會產生嚴重的盜汗,所以卡爾不能冒險,他只能嚴謹地不斷補充生理鹽水和營養素。

      他不能停下來,否則會功虧一簣。李鷺在決定進行血清導入的那天就告訴他,除非成功,否則就不停止。

      這算是生死之交了吧。比普通朋友、比男女關係更為緊密的關係。

      卡爾看著躺在兩張床上的奇斯和李鷺,心裡既有無奈,更多的還是理解,因為要一個人孤零零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太痛苦了,所以才會想要有一個人共同承擔生命中之重與之輕。潘朵拉,打開了災厄之盒的天神。盒子裡飛出了災難、窮困、病痛、絕望。

      她是帶來了災難的天神,可是災難之後,她手裡捧著的是希望。

      潘朵拉其實是不願放棄、無法放棄與永不放棄。

      就算是血液冰冷的生物,也需要陽光的溫暖,更何況是人類?

      所以根本沒有辦法放棄,沒有辦法獨自一個人生活在孤獨夜靜之中。無法放棄,所以不斷追求,於是最終獲得。

      他們都是懂得這個道理的。

      會幸福的吧?一定是,會幸福的。

      卡爾搖頭失笑,他這個四五十歲的老頭子,為他們這些年輕人傷春悲秋呢。現在該擔心的是,奇斯醒來,估計又要開始諸如家庭補血計劃之類的行為藝術了,上次李鷺吃豬蹄吃到要瘋掉,這次上帝保佑,你們好自為之吧。

      進入第四周的第二個早上,奇斯的所有生理數值都恢復了常態,並且,肌體的強化還在進行之中。

      房間裡很安靜,充滿了他和她之間不需要語言就能相互理解的無聲的愛慕。

      *** ***

      事件之後第八周,李鷺終於在卡爾醫院的重症觀察室裡醒來。在為奇斯進行血清導入之後,嚴重的損耗讓她陷入了自我調整與修復狀態,整整沉睡了半個月。李鷺血清中特有的某種物質能夠消減Hell Drop帶來的副作用,缺少了它們,李鷺自己也受不了。

      奇斯沒有搬回家,就一直睡在她旁邊的那張床上。

      那一天中午,奇斯出去領取當天的盒飯,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李鷺醒了,她靠坐在床頭,正在看窗外斑駁的樹影。奇斯捧著盒飯和湯湯水水,站在門口,差點忘記了走進去。

      李鷺聽見開門的聲音,轉回頭來,然後就說了聲:「你回來了啊。」語氣和神態很輕松,就好像他們沒有經歷最近這次的分離和戰火,奇斯和她昨天還在一起吃飯,今天下班了回來又在一起吃晚飯般的輕松如常。

      是放下了所有糾葛和仇恨的那種神態。  

      奇斯突然就眼睛濕潤了,很沒用地流下眼淚,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李鷺面前那麼多愁善感。他用手肘抹著淚,還要維持手裡的盒飯和湯湯水水不打翻,很是狼狽。

      李鷺越看越無奈,心中滿滿的都是這個人的樣子,開心的、悲傷的、平靜的……一直等待她的樣子,那麼多年來始終未變的樣子。她下了床,還處於激動之中的奇斯沒有察覺到她的動作,就被接去手裡的盒飯和湯水。他覺得自己沒用極了,不想用這麼難看的表情面對自己那麼喜愛的人,可是又不知道能夠躲到哪裡去,於是只能用雙臂嚴嚴實實地遮了自己大半個臉。

      李鷺拉了他坐到他睡的那張病床上,奇斯還是沒有放下手,於是她就把他整個人抱在懷裡,輕輕拍他的後背。

      過了一會兒,奇斯終於忍不住說:「你剛好,不要起來。」他說得抽抽噎噎的,手還是沒放下來。

      李鷺回答:「我現在很精神,完全恢復了。」

      「你睡了半個多月都沒醒,卡爾說你肌肉都萎縮了。」

      「我們今天出院吧,我想吃你做的菜。」

      「我去叫卡爾來給你檢查一下。」

      「我自己就是醫生,我說了算,不要聽他的。」

      奇斯漸漸平靜下來,他靠在李鷺肩膀上,感覺很舒服,根本不想動了。他覺得自己其實是個非常任性的人,明知道李鷺才恢復,應該多休息,可是就是想要靠著她才覺得踏實。

      「以後不要這樣了。」他沒說不要這樣是怎麼樣,但是李鷺知道,她回答說,「如果某個笨蛋不要有事沒事就玩失蹤,我就答應。」

      奇斯在她懷裡使勁點頭。

      李鷺嘆了口氣,她覺得自己最近總愛嘆氣,因為生活裡多了個常常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的家伙。

      「我們今天出院吧,回去我煲粥給你喝。聽師傅說,吃血補血,回去我買幾隻羊回來,聽說羊血最補,還清熱解毒。」

      「我沒有失血,輸給你的只有血清,紅細胞和白細胞、血小板都好好地留在我身體裡。」

      「師傅說補血要補全。」

      「奇斯你講點科學道理,血吃進胃裡是要被分解的,真要補血清的話,你不如直接找幾袋血漿給我靜脈導入。」

      「師傅說就算吃進胃裡的血被消化液分解了,也是合成血液的基礎物質,所以食補是最有效的方法。」

      預計到將有一段時間陷入補血地獄的李鷺在啞口無言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毫不猶豫地改口說道:「……我想我還是先在這裡多住幾天再說吧。」

      於是關於今天回去還是過幾天再回去的話題,關於回去是喝血豆腐還是喝粥之類的話題,李鷺和奇斯當天晚上爭論不休。

      邏輯思維與常識都迥異于常人的兩位,今後要走的囧之路還長著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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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7 00:14:54 |只看該作者
59【此後1.家庭補血計劃】

      經過三天的全面檢查之後,李鷺和奇斯都被確認恢復得很好,就又回到了紐約郊外的別墅居住。奇斯獲得了大半年的休假,潘朵拉的任務也少了很多,兩個人暫時過上了休閑舒適的居家生活。

      ……休閑舒適?也許吧。

      最近,奇斯迷上了用各種各樣的植物把別墅裝飾成野外戰地環境,為了確保逼真,還親自用建築用的沙子填滿了編織袋,在院子裡築起一道壕溝。居住在這一片社區的孩子們看見了,紛紛在家效仿,認為這是一個別出心裁的管理庭院的方法。

      李鷺開始還擔心他身上會留下什麼後遺症,現在看來,除了精力越發充足之外,智力沒有任何問題,她才總算是放了心。既然奇斯自己願意折騰,她就讓他自己可勁兒地折騰去了。

      不過奇斯卻沒放過李鷺,總是認為她為了自己失了很多血清,要日日夜夜地食補才能補得回來,於是李鷺一日三餐又都少不了雞血、鴨血、鵝血之類的東西。在請教了居住於阿富汗的師傅之後,奇斯終於買回了一群活羊。別小看這群羊,它們都是從亞洲大陸遠東地區南部山區空運回來的,還是S.Q.到遠東地區進行航空技術交流順便帶回來的土產,光是出入境的檢疫檢查就沒少花時間。

      這日,李鷺從布拉德的靶場回到家,站在院門外就聽見院子裡咩咩的聲音吵成一團。她撫了撫額頭,心裡知道自己要見鬼了。在紐約州,家庭裡過於吵鬧也是犯法,李鷺可不想看見警察先生衝進自己家門把某個罪魁禍首關到局裡面去反省過錯。她不擔心奇斯的自保能力,自從日Hell Drop 的副作用被抵消後,其對肉體機能的異化作用開始展現出來。李鷺現在擔心的絕對不是奇斯會被誰誰誰如何如何,而是擔心和奇斯關在一起的混混們能否精神正常地出來。話雖這麼說,可要袖手讓別人把她的所有物帶走,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心甘情願。

      推開院門進去,在堪稱寬廣的院子裡,在濃密的多年生草本植物、灌木植物以及落葉喬木之間,便看見十幾隻或黑或白的山羊。那些羊神色慌張,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李鷺心裡一驚,原來奇斯的家居裝修志向不僅僅局限於植物園的範圍還已經向野生動物園發展了嗎?

      正想著,就看到在一叢亂草和「壕溝」之間的奇斯,正一臉嚴肅地靠近一隻胡子都一大把了的老山羊。他是如此專注,根本無視李鷺的回來。老山羊努力抵抗,又怎麼是奇斯的對手?很快就被奇斯以軍用捆縛術綁得如同肉粽。

      奇斯完成了手頭的事情,回頭對李鷺燦爛地一笑:「你回來了啊!」

      「我是回來了,於是看到了這麼宏大的場面,你把這群羊帶回來做什麼,不怕鄰居投訴嗎?」

      「沒關係沒關係,我們附近幾戶不都搬走了嗎,不會被吵到的。」奇斯說得十分大言不慚,壓根忘記了周邊鄰居是為什麼走的。

      「……」李鷺仰天,附近幾戶之所以搬走,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害怕他們這一家子把自己孩子潛移默化成原始野人。已經有不下於三個家庭的家庭主婦向她抱怨,自從她家的裝修風格向野外戰地模式發展之後,她們家的孩子也吵鬧著要在庭院裡玩野戰,把走廊、廚房弄得一團糟。

      之前也有鄰居向警察局揭發他們家裝修格調帶壞自家孩子的問題,可是人家是在自家院子裡裝修,沒發出大動靜,更沒有哪條聯邦法律或紐約州判例列明不許在自家庭院裡修壕溝,於是警察也管不了,事情不了了之。

      奇斯臉上露出邪惡的表情,把山羊扛回廚房,抽出李鷺隨手掛在牆壁上當裝飾的步槍刺刀,往山羊脖子上劃了下去,直裝了小半碗新鮮血液才罷休,然後又給山羊上藥包扎,又是安撫受傷山羊的情緒,不過收效甚微。最後那頭可憐羊氣勢洶洶地衝出廚房回到院子裡,可憐的它十分不幸,恰巧經過一個紅外線感應裝置,於是緊跟而來的電擊把它擊倒在地口吐白沫。

      簡直是人道主義災難,李鷺想。

      廚房和院子是連著的,她站在院子裡,從玻璃後門看進去,只見奇斯一邊快樂地哼著鄉村歌曲,一邊往那小半碗血裡面加沙薑和蔥花,還放了一點鹽,放到蒸鍋裡加熱了一下,最後整碗地捧了出來。

      奇斯生怕那碗血被弄沒了,小心翼翼避過各種路障、陷阱、紅外線感應裝置,來到李鷺面前。

      還沒有開口,李鷺先說話了:「你最好把這些亂七八糟的陷阱和電擊裝置撤了,否則我看它們活不了幾日。」

      說話期間,躺倒在廚房後門外口吐白沫的山羊從抽搐狀態中恢復過來,它顫巍巍站起身,看向奇斯的表情就好像是見到了魔鬼,弱弱地發出「咩咩」的叫喚,像是含淚的控訴。

      「那我換成警報?」

      「你覺得換成警報後,我們一天二十四小時能有多少分鐘是安靜的?我可不會相信它們會像現在這樣乖乖待在牆角。」

      奇斯為難了片刻,最後看了自己手裡的那碗血,還是點了頭:「大不了以後晚上我警醒些,就不會受到偷襲了。」

      「……我想說,你能不能把美國和多維貢區分一下,這裡很和平,不會有恐怖分子一天到晚想著偷襲摸哨。」

      奇斯聳聳肩,不置可否,李鷺是知道他的,看來這習慣一時半會兒改不了。奇斯把碗遞到李鷺眼皮子底下,眼睛亮閃閃的,好像在說:「怎麼樣,誇獎我吧,我弄來這麼稀罕的東西呢。」

      李鷺看去,小半碗鮮紅的血液是半凝固的狀態,上面漂浮著嫩綠的蔥花和嫩黃的沙薑。

      她嘴角抽搐地問:「這是什麼?」

      「師傅說的,喝半生熟的羊血能夠補血。我怕會帶菌,特地叫朋友從環境清潔無污染的山區帶回來的。」

      李鷺終於想起了還在醫院裡奇斯所說的關於羊血最補的話題。雞血鴨血就算了,現在居然弄了活羊回來,羊血的味道本來就腥味極重,何況是夾生的。

      偏偏面對奇斯那樣半是邀功半是期待的表情還不能說什麼。李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越是相處,越是想要寵著他,對於奇斯的要求十有八九是答應的。

      她嘆了氣,一口吞了下去,也不敢仔細品嘗。

      奇斯很開心,覺得李鷺流失的血可以補回來一點了,但是還要繼續努力。

      李鷺皺著眉把碗塞回奇斯手裡,抱怨道:「難吃,腥死了。」

      「很難吃嗎?」奇斯奇怪地問。

      「不信你自己嘗嘗。」

      奇斯就往李鷺嘴角上舔了一下,仔細回味:「是有點難吃。」

      他這動作做得自然,李鷺也沒覺得有什麼不正當的,他們兩個的邏輯脫離社會大眾甚遠,李鷺只說:「看吧,你要怎麼補償我?」

      奇斯說:「那以後我天天變花樣地做豬大腸給你吃,喝一次血一小碟,怎麼樣?」

      李鷺想想,羊血很難喝,可是美食的誘惑力很大,最後還是只得妥協了。不但要妥協,而且按照奇斯慣常的做法,恐怕要喝上半年才算完。她抱歉地看向院子裡瑟瑟發抖的羊群,心想,我和你們都是可憐人(羊)啊。

      世界上,一物降一物,李鷺再厲害,也有不得不認命的時候。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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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9-14 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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