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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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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蓬萊客] 折腰《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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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10:38:01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備膳

      小喬等在門廊裡,終於見魏劭回了。急忙親自下了台階去迎他,口中說道︰“夫君腹中饑餓了吧,晚膳已經備好,就等你回來一道用膳。”說完偷偷看了眼他的臉色。

      魏劭停下腳步,看著小喬。

      他被他媽叫了去,自然已經知道自己陽奉陰違把鍋甩給了徐夫人的事。小喬終究還是有點心虛的,剛才老老實實等著他吃飯時,也想好了一番應對。見他這樣看著自己,眸色墨黑,面若沉水,便不作聲了,只等著他開口再次質問自己。

      “用膳吧。”

      沒想到他忽然這麼簡單地說了一句,說完,抬腳就往膳房方向去了,從她身邊走過時,小喬面門感覺到了他掠出的一道微風。

      小喬很是意外,在原地愣了一愣。見他走的很快,已經步上了台階,急忙追上了他的背影。

      ……

      這些天來,魏劭晚飯不大回來吃。連上這次,兩人也就一起吃了三四回的飯。

      確切地說,是小喬伺候他吃了三四回的飯。

      桌案置在榻上,魏劭端坐於案中。小喬是女人,地位沒他高,跪坐在下手邊服侍他用飯。等他吃完,自己才能吃。

      不過前幾回,他吃的都很快,也幾乎不會差遣她做什麼。這活兒不累。

      小喬以標準的坐姿,將臀壓在腳踵上。

      不得不說,魏劭生的筋骨齊正,天生的衣服架子。現在這樣,端坐在榻上的案後,一身嚴整的右衽深衣,寬大袖擺沿著肩膀兩側舒緩垂落,配上他不疾不緩的舉止,就連伸筷挾菜的動作,看著都是如此的流暢,像從一卷散發著舒雋氣韻的古書中走出來的男子。只不過他是活生生的真人。

      小喬看了兩眼,便收回目光。忽然聽到魏劭說道︰“一同用飯吧。”

      小喬一呆,看向他。見他和顏悅色地看著自己。忙推辭。

      “無妨。我叫你一道,你便一道。”

      他已命人添上一副碗筷。

      小喬覺得他的這個突然邀約很是可疑,尤其是從東屋那邊回來後。但他難得這麼和善,自己也不好推脫。料想吃飯應也吃不出什麼問題。朝他微微躬身道謝後,往前膝行兩步,坐到了桌案邊上。

      食不言。

      小喬默默地吃完了一平盞的飯。

      這是她平日的飯量。

      她抬起眼睛,見魏劭也已經吃完了,雙手分撐在他自己的雙腿上,面帶笑容,似乎剛才一直在看自己吃飯。

      小喬咽下嘴裡的最後一口食物,輕輕將筷子擱在筷架上。正要叫人送上清水服侍他漱口,魏劭卻忽然道︰“替女君再添一碗飯。”

      小喬忙搖頭︰“多謝夫君。我已經飽了。”

      “我見你只就吃了這麼幾口,怎能飽腹?”魏劭道。

      “確實夠了。平日就只吃這麼些。”小喬解釋。

      “那是你平日吃的太少!”魏劭上下打量了眼她的身材,露出一絲嫌棄之色,“到我家中也有些時候了,竟比先前仿佛還要瘦了些。不知道的以為我魏家飯都都不管你飽。再吃一碗。”

      小喬覺得他在睜眼說瞎話。

      自己這個年齡,平常營養足夠,身體上的發育,她自己都感覺的到,去年的肚兜最近緊了,箍的不舒服,已經換了新的。

      但是僕婦已經端來了飯。

      對著魏劭關切的目光,小喬無奈,低頭努力吃完了第二碗飯。

      第二碗下去,肚子已經飽到了胸下。小喬忍著要打飽嗝的感覺,放下了筷。

      “再給女君添一碗。”

      魏劭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小喬用力搖頭︰“真的吃不下了!”

      “祖母前回責我慢待了你。你又瘦弱,不努力加餐飯怎可?”

      魏劭大袖一甩,自己親自起身去添了一碗飯,壓的緊緊實實,端到了小喬面前。

      小喬看他。他面帶笑容。

      “真的吃不下了。”小喬苦著臉說道。

      魏劭臉色立刻就沉了下去。

      “給我吃掉!”聲音也帶了絲水水的涼意,“不止這一頓,明日開始,每餐你都得給我吃下去三碗!祖母疼愛你,你再不長肉出來,下回到了祖母跟前,我恐怕不好交代。”

      小喬和他對望了片刻,咬了咬唇︰“夫君,我錯了。”

      魏劭低頭,隨手般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哪裡錯了?”聲音是漫不經心的。

      “早上夫君要我代替夫君去婆婆那裡傳話,我卻去了北屋。”小喬望著他臉色,小聲地道。

      魏劭哦了聲,目光似笑非笑︰“那你說,該怎麼辦?”

      “下回我再不敢了……”小喬囁嚅,打了個飽嗝,急忙以袖掩面。

      “還有下回?”他挑了挑眉。

      “不是不是……”小喬急忙放下衣袖,擺手。忽然這時,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小喬回頭,見一個僕婦急匆匆地進來,躬身道︰“君侯,將軍李典求見,說有急事。”

      魏劭微微一怔,神色轉為沉肅,起身撇下小喬快步而出。

      小喬目送他離去的背影,終於呼出了一口氣。

      這個晚上,小喬不敢再像平常那樣放鬆了,就一直老老實實地在房裡等著他回來。順便消掉已經吃堵住了的食。

      她一直等到亥時末,魏劭始終沒歸。最後終於熬不住了,這才自己和衣先躺了下去。

      魏劭一夜沒回。

      直到第二天的傍晚,小喬才得知消息,竟是已經平和了許久的上穀一帶,前日忽然遭到了大隊匈奴騎兵的劫掠,守軍民眾死傷將近一千,匈奴燒殺掠奪後,放話這是送給漁陽徐夫人的大壽之禮,隨後往北逃竄。

      魏劭聞訊,大怒,當即親率騎兵去追擊匈奴。

      ……

      魏劭率著兩千精銳騎兵,以極速晝夜追擊,已經逐出上穀數百裡外,抵達了與匈奴王庭默認的臨時邊界桑乾河的一帶。就在剛才,匈奴帶著劫掠來的牛馬女人等戰利品欲過界返回王庭時,不期魏劭騎兵追趕而至,倉促應對,雙方在桑乾河畔大戰,魏劭親入馬陣戰匈奴頭目千騎長且莫車,且莫車被他砍於馬下,生擒,餘下匈奴騎兵或逃或俘,狼狽潰散。上谷居民被奪去的牛馬歸回,除了少數女人死傷,剩餘大多無恙,只是難免已經遭到玷辱,此刻衣衫不整地聚在一起,或坐或蹲,相互抱頭大哭。

      魏劭鐵甲染血,按刀從身邊那群劫後餘生哭哭啼啼的女人身邊大步走過,來到了匈奴且莫車的面前。

      且莫車十分強悍,雖然已經被俘,身上也滿是血污,卻仍硬挺著不肯下跪,頭高高翹起,沖著魏劭哈哈大笑︰“怎樣,送給你祖母的大壽之禮,可還滿意?”

      魏劭神色陰沉,上前抬手,刀鞘便重重擊在且莫車的臉上,且莫車立刻頭破血流,嘴裡斷了半排的牙齒。

      “魏劭小兒!今日你若敢殺我一人,他日我匈奴必十倍以報之!”

      且莫車面露痛苦之色,嘴裡不斷地流血,含含糊糊地罵著,形容可怖。

      隨同魏劭一道追擊而來的將軍李典大怒,一腳踹向且莫車的膝窩,且莫車雙膝落地,要爬起來,被人摁住了,口中依舊“魏劭小兒,犬輩鼠類”的罵個不停。

      魏劭慢慢地抽出了腰間的長刀,刀刃閃動著冰冷的雪芒。一個手起刀落,且莫車的人頭便從頸項上滾落,血柱高高噴濺,灑了一地。

      周圍鴉雀無聲,連遠處那些女人也停了哭泣。

      “剩餘匈奴俘虜,不論軍位元高低,全部就地處決。”

      魏劭將刀歸鞘,下了命令,神色平靜。

      ……

      呼衍列左胸那晚被刺的傷口很深,再入半寸,便抵達了心臟。

      這幾日,他被傷痛折磨,行動也受限制。隨身邊一眾被俘的族人被帶到了刑地,暗中運力,想奮起掙脫繩索,胸口忽然一陣痛楚,眼前發黑,人站立不穩,便撲倒在了地上。

      怎麼也沒想到,陰差陽錯,自己竟然就這樣喪命在了桑乾河畔。
  
      魏劭這個年輕的漢人,竟也訓練出了一支戰鬥力完全不啻匈奴人的強大騎兵。正面作戰裡,匈奴人從沒從他手中佔過半分的便宜。相反,原本已經入了匈奴地界的雲中、朔方一帶也被他奪回,匈奴人被迫北退到了數百裡外牧羊放馬。

      他的名字在匈奴王庭無人不知。提及這個名字,從單于、諸王到民眾,無人不帶一絲忌憚。

      但與發誓要和魏劭為敵的屠耆太子左賢王烏維不同,日逐王對這個漢人對手,態度並不十分痛恨。

      或許是因為從前那位出自魏家的王妃的緣故,呼衍列只能這樣作響。

      他這一趟,原本已經完成了需要做的事,不想歸途中,遇到了左賢王派出的這支人馬。得知左賢王的挑釁意圖後,呼衍列立刻阻攔,且莫車豈會聽從,雙方發生了衝突。

      呼衍列一向是匈奴排的上名號的千騎長,戰功累累,但那日隻身一人,加上受傷,最後不敵被擒。且莫車要將他帶回去交給左賢王以為難於逐日王,遂將他捆住,一同帶去了上穀,劫掠完畢後,他也被迫同行,不想在這裡被魏劭騎兵追趕而至,雙方大戰,自己隨同且莫車的人一道成了俘虜。

      他這輩子,殺過了無數人。有為了爭權而殺的自己的族人,也有為了奪地而殺的漢人、烏孫人、呼揭人……

      死去原本也沒什麼。但就這樣死去,他實在不甘心。

      呼衍列知道,魏劭軍士已經在執行魏劭下的命令了。呼號怒罵乞饒,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他前頭的俘虜,一個個地倒了下去。很快就輪到他了。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正要運氣做最後一次的掙紮,忽然,背後有人踩在了他的身上,接著,一個他認識的聲音響了起來︰“這個匈奴與我有仇,我親手殺之。”

      魏儼對奉命執行行刑令的校尉說道。

      魏儼發聲,校尉自然遵從,立刻將人交了出去。

      魏儼拖著一動不動地呼衍列,來到了桑乾河邊,近旁無人,他以刀尖挑開了捆住呼衍列的繩索。

      呼衍列萬分感激,掙扎著朝他跪拜︰“少主人,上谷之事,是左賢王做的……”

      “滾回去。”

      魏儼並未聽完,斥了一聲,轉身便大步離去。

      ……

      魏劭離開後的第五天晚上,終於歸來了。

      徐夫人十分歡喜,親自出去迎接了魏儼魏劭一行。見風塵僕僕,安慰後,命兄弟各自早去歇息。

      魏劭回到西屋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小喬在西屋門外迎他。

      他身上的鐵甲還未脫去。站在那裡,僕婦替他脫卸著甲衣,他兩隻眼睛看著小喬。

      小喬遲疑了下,最後終於還是走到了他面前,抬手親自幫他解甲。

      僕婦們見狀,便退了下去。

      小喬和他的距離靠的很近了,解著甲衣的時候,聞到了他身上的一種乾燥了的混合著塵土和血的氣味,有些沖鼻。

      她感覺到頭頂仿佛有兩道目光。抬起眼睛,見他微微低頭,正看著自己。

      小喬的兩排眼睫毛撲顫了一下。咬了咬唇,垂下了眼睛。屏住呼吸最後終於幫他解開了沉重的甲衣,然後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

      魏劭自己將甲衣卸在地上,身上剩了一件已經染了塵血的中衣。看了一眼已經離了自己的小喬,轉身進了浴房。出來時,換了身整潔的衣裳,大袖飄飄,濕潤的黑髮用玉簪綰在頭頂,姿容雅雋,很是好看,和先前剛回來時一身血氣的樣子完全不同。

      “夫君可要去用飯?”

      小喬問他。

      魏劭摸了摸肚子,點頭,轉身往膳房去。小喬跟了上去服侍,到門口時,看到東屋那邊的姜媼來了,面上帶著恭敬的神情,躬身說夫人那邊備下了飯食,請男君移步用膳。

      “夫人心疼男君。親自下廚做的。盼男君移步。”

      魏劭遲疑了下,轉頭看了眼小喬。

      小喬忙道︰“既然婆母也備了飯食,夫君過去便可。我這裡無妨。”

      魏劭沒說什麼,邁步往東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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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10:38:11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王母仙藥

      魏劭來到東屋。看到他的母親朱氏正在房門口翹首等待,見他現身,立刻迎了過來,歡喜地道︰“仲麟,你終於回了!這幾天我很是擔心。平安回來就好。快進屋,我親手備好了晚膳。”

      魏劭向朱氏道謝,隨她進去,又道︰“其實母親大可不必特意為兒子下廚勞累,兒子受之有愧。”

      “怎會!”朱氏笑道,“我盼望你能天天來我這裡用膳才好,何來的勞累?”

      魏劭看了一眼。

      食案上已經擺滿了豐盛的饌肴。僅是鹿,便有鹿膾、鹿脯、鹿肉鮑魚羹,除此,雞、魚、瓠瓜應有盡有,案上還擺了一壺酒。魏劭略微錯愕,不禁苦笑了下。

      這一桌的酒菜,足夠三四個饑漢飽腹了。倒讓他忽然又想起了幾天前自己逗弄為難喬女時,她的那個飯量。

      要是叫她來吃,十個喬女吃上三天,估計也是吃不完的。

      魏劭看了眼滿臉帶笑的母親,終究還是沒說什麼,坐了下去。

      朱氏在旁陪坐,提起酒壺,為他斟了一杯酒,道︰“此杯為慶我兒殺敵凱旋。”

      朱氏端酒給兒子的時候,看著他的目光微微有些不自然。但魏劭並沒留意到自己母親的異常,向母親道謝,雙手接過,一口飲了下去。隨後拿起筷子。

      朱氏見他喝下了酒,微微鬆了口氣。叫他多喝些,不必怕醉,若醉了,自己東屋這邊也有房可宿。

      魏劭只笑不語。

      朱氏在旁繼續陪坐片刻,又給兒子陸續斟了兩杯,看著他都喝了下去,終於藉故起身先離開了。

      多日之前,她曾偷偷去了趟漁山巫祝廟裡,從大巫那裡求來了一包王母仙藥。大巫說,此藥性極媚,只要一挑,就足夠起效了,若和酒水服下,則起效更烈。

      朱氏也怕傷到兒子的身,不敢用太多。卻擔心不起效,最後加在了酒裡,搖勻斟酒讓兒子喝。親眼看見他喝了三杯下去,這才放下了心,照原本商議好的那樣,藉故先離開了。

      ……

      東屋的這餐晚膳,雖然菜肴豐盛,烹飪也佳,他卻實在是為著母親的心才來的,吃的有些索然無味,更沒興頭喝酒。或許是人也有些疲乏了的緣故,心裡只想早些回去。喝了朱氏給自己倒的幾盞酒,便停了下來,再揀著吃了幾口菜,想向朱氏告辭離去。

      他坐等了片刻,沒見到朱氏回來,漸漸地,腹中卻仿佛起了一團火燒,隱隱的炙燥之感。

      很快,這感覺便蔓延往下。

      他自然知道這表示了什麼。完全沒想到是自己母親對自己下了藥。只是對自己突然間莫名有了這種反應而感到費解,身體也頗是難受,急於想紓解的感覺。

      魏劭忍了片刻,見朱氏還沒出來,起身對近旁服侍的一個圓臉侍女道了一聲,叫她代自己轉辭,起身要走時,姜媼忽然過來了,驚慌地說,夫人方才回屋後,本想再出來的,頭卻不知為何,突然疼了起來,請君侯過去看看。

      這麼多年,魏劭從沒聽過朱氏有頭疼之癥,一驚,壓下身體裡那種蟲鑽蟻噬般的難受感覺,匆匆就隨姜媼過去。見姜媼去的不是朱氏屋子的方向,心裡雖略微有些不解,但也未起疑,只以為朱氏是在別屋裡發的頭疼。到了一間偏裡的內室門前,姜媼推開,魏劭也未多想,推開便邁進了門檻。

      剛進去,身後門便被將姜媼關上。魏劭關切朱氏病情,也未留意,看了下四周,見屋很深,內外兩重,跟前並不見他的母親,連個服侍的侍女也沒有,以為人在內間,疾步走了進去,掀開分隔的帳幔道︰“母親,你可……”

      他忽然停了下來。

      朱氏並不在內裡。對面便是一張床了。暗香靡靡,衝人肺腑,隔著層薄薄的綃羅輕帳,一堆錦衾香枕裡,他看到床上背對他側臥了一個女郎。女郎青絲已解,堆積在了枕上,身上不過一件薄薄緋色羅衣,羅衣也褪至肩膀,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脖頸和圓潤的香肩。

      魏劭一怔。

      床上女郎慢慢坐起了身,隨她起身,衣衫滑落,女郎抬手,壓住了跌落到胸下的緋羅,但也已露出了大片香肉,半遮半掩,但凡男子,見之無不血脈賁張。魏劭身體裡的那團熾燥更加濃烈,遊走全身,幾乎就要無法抑制噴薄而出。

      女郎抬起了頭,雙目帶情,面上含羞,見對面魏劭僵立不動,脈脈之間鬆開了手,羅衣下滑,上身再無任何遮擋,香艷撲面而來。

      “表兄……”

      女子輕輕喚了聲他。

      魏劭心裡完全明白了過來。

      他掃了一眼女子身體,眼睛裡掠過濃重的陰影,這陰影甚至蓋去了瞳中原本的那片欲色,掉頭而去。

      鄭楚玉沒有想到,這樣的情境之下,魏劭竟然轉身就走了,錯愕過後,急忙抓起羅衣,胡亂遮掩住胸前,赤腳下地飛快追了出來,從後抱住魏劭大腿滑跪了下去,泣道︰“表兄,姨母定要如此,我也是無奈,只是楚玉亦是甘心為你紓解難過。”

      魏劭停了下來,低頭看了眼鄭楚玉。她跪於自己腳後,兩個渾圓肩膀打著顫,仰臉望著自己,雙目裡淚光閃爍,姿態楚楚。

      魏劭強壓下仿佛已經遊躥到了全身血管裡的那種膨脹之感,拔腳便撇下了鄭楚玉,大步便往門口走去,到了門後,拉了兩下,見不開,才知門不知何時竟已從外被反鎖住了,頓時勃然大怒,抬起一腳便踹了過去,極是牢固的酸枝紅木門竟被他整扇地踹飛了出去,轟然一聲,撲到了門檻之外的地上。

      “表哥——”

      身後傳來鄭楚玉的泣喚之聲。魏劭充耳不聞,神情緊繃跨出了門檻,踩過那扇門板,大步往外走去。

      姜媼將魏劭哄進了門後,悄悄反鎖,隨即與聞訊而來的朱氏隱在近旁等著事畢,滿心以為這次必定事成,沒想到他才進去沒片刻,那扇門竟就被他一腳踹飛了出去,又見他一臉怒容地大步往外走去,和朱氏面面相覷,急忙從藏身的門後出來。

      “男君這是要是哪裡……”

      也是姜媼好死不死,竟然還伸手去攔魏劭。手剛踫他的胳膊,魏劭抬腳又是一腳踹了過去,正中姜媼大腿,盛怒之下,他的力道又豈是姜媼能夠承受住的?慘叫一聲,整個人就被踹的飛了出去,猶如斷線風箏,跌落到了牆角,大腿劇痛,腿骨已然折斷。

      姜媼當場昏死了過去。

      朱夫人將魏劭養大,至今這麼多年,魏劭在她面前,從來都是溫恭孝順,即便偶爾不快,也不會直面頂撞,從沒見過兒子凶神惡煞這般模樣,嚇的手腳冰涼,看了眼已經倒在牆角一動不動的姜媼,自己竟也不敢上前了,只是白著臉顫聲道︰“仲麟,你怎如此對待……”

      魏劭猛地轉頭,朱夫人見他臉色鐵青,雙目赤紅,心裡一驚,立刻閉了口。

      “母親,你做的好事!竟與那賤婢合同如此謀你親兒!”

      魏劭咬牙,一字字地說道,轉身疾步而去。

      朱夫人心口突突亂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立在那裡,直到他人影消失不見,半晌,朱夫人才回過神來,見侍女僕婦已經聞聲趕來,見狀不敢靠近,都擠著立在廊下,個個神情驚疑不定,牆角地上自己的心腹姜媼雙目緊閉,面色煞白,看著仿佛死了一樣,終於顫聲大叫,讓人過來扶抬姜媼就醫。

      僕婦們聽到主母開口了,這才匆忙跑了進來,七手八腳抬起姜媼離開。

      朱夫人站在原地,腿腳還是發軟,愣了片刻,忽然想起房內的鄭楚玉,轉身扶著牆一路過去,入內便聽到隱隱的嗚嗚之聲,尋了進去,見外甥女撲在床上,衣衫不整,正在傷心哭泣。上去扶住她肩膀,還沒開口問究竟,鄭楚玉便撲到了她懷裡,哭著埋怨道︰“姨母,你拿的究竟什麼好藥,竟分毫沒有作用!我都如此了,表哥依舊不動……怪你出了這樣的主意,往後叫我還如何見人……”

      她想起方才羞恥一幕,畢竟是黃花女兒,眼淚滾了出來,翻身又撲到了床上,扯過衾被蒙住了頭,嗚嗚地痛哭了起來。

      朱夫人心亂如麻。只道那王母仙藥真的不靈,呆了半晌,安慰著鄭楚玉,忽然想了起來,打起精神出去,嚴令一眾僕婦侍女不準將今晚之事說出去半分。

      “方才只是我與男君起了爭執,男君不快而出。你們若有一個人敢出去胡言半句,被我知道,打死勿論。”

      眾僕婦侍女不敢抬頭,紛紛應聲稱是。

      ……

      魏劭從東屋出來,立刻俯身就著一叢花木催吐,直到將胃中殘餘之物全部嘔出,最後只剩酸水,定了定神,這才繼續往西屋而去。

      只是朱氏從大巫那裡取的藥,藥性確實極其凶媚,起先他雖只喝了三杯酒,又加以催吐,腹中已空,此刻全身依舊感到炙燥難當,皮膚下若有無數密密針尖在刺,下堅若鐵杵,比剛才在鄭姝房中時還要炙漲三分。

      魏劭生平自負,性又高傲,不防備間竟這樣被自己的母親藥中,心中鬱懣,可想而知。唯恐遇到下人入人了眼目,不敢在路上多停,一面盡力調息,努力壓下體內焚身邪火,一面飛快往西屋去,遠遠看到那間屋的窗裡透出燈火,徑直就衝了過去,一把推開了門。

      房裡只有小喬,正在銀燈下書寫。

      剛才魏劭被朱氏叫走了,她便自己吃了飯,在春景漸濃的庭院裡略微散步消食,這會兒回到了屋裡,剪亮燭火抄一卷新帛。聚精會神之時,忽然聽到門被砰的一聲撞開,沒有防備,手一抖,筆尖剛蘸過來還未落筆的飽墨便沿著筆梢滴落,濺在了一面快要抄完的帛面之上,墨跡迅速暈開,整張帛筏頓時毀了。

      小喬直呼可惜,扭頭,看見魏劭身影在屏風後晃了一下。

      他這麼快就回來了,小喬倒是有些意外,將筆擱下,起身便迎過去。才剛下榻,見他已經迎面而來,面龐通紅,雙目也染滿了赤色,如同充漲鮮血,神情極其僵硬。

      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小喬略微吃驚,遲疑了下,還是朝他走了過去,面露笑容,像平常那樣的問安道︰“夫君回來了……”話沒說完,人就被魏劭一把推開,往後退了幾步,這才站住了腳,抬起眼睛,見他已經衝入了浴房,接著,便是嘩啦水聲,似乎是他在裡頭當頭沖水而下。

      小喬又驚又疑,不由自主地跟了過去站在浴房門外,遲疑著時,忽然聽到他的聲音從裡頭傳了出來︰“叫人送碎冰過來,越多越好!”

      他的聲音聽起來也走調了,仿佛在極力壓抑什麼似的,與他平常極不相同。

      小喬不解,實在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了,勾了小指將簾幕撩開一道縫,湊過去看了一眼,見他竟然已經脫光了衣裳,精赤著全身,背對門口雙腿分立地站在為預備他沐浴而注滿了水的浴桶裡。

      浴桶桶壁有她半人高,他這樣站立,卻只及他腰下的臀線部位,燭火搖曳,照的他後背光淋淋一片,猶如抹了層油似的,越發顯得筋骨俐落,由肩背直到腰際以下的賁肌線條,猶如流水般起伏。

      小喬不由地睜大了眼睛。

      “看什麼?還不快去!”

      浴桶裡的那個男人仿佛覺察到了來自身後的窺看,猛地轉頭厲聲叱道,一臉的怒色。

      小喬嚇了一跳,慌忙後退,也不來及多想什麼,急忙轉身出去叫了人過來,吩咐立刻去往冰庫,取多多的碎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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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魏家地下建有冰窖,專為藏冰以供夏日消暑。如今冬天剛過去沒久,冰窖內滿是藏冰。僕婦受命立刻去尋魏家內管事張媼要冰。張媼聽得是西屋要冰,似乎急用,量還要多多益善,雖一時間不明所以,但立刻拿了鑰匙開門下地庫取冰,取了兩大桶,叫人抬了親自給送到了西屋,小喬指揮放到浴房門口。僕婦們退出,小喬跟出去關門時,便聽到身後腳步聲起,知道是魏劭取冰,想起他一絲不掛,一時不敢再回頭看。

      片刻後,她聽到浴房裡傳來兩下“嘩啦”硬物落水的聲音,知道冰塊應被倒進了水裡。接著,裡面安靜了下來。

      剛才等著冰塊的時候,小喬就在臆想他要這東西的目的。

      起初她以為他要洗冷水澡鍛煉身體。轉念覺得不像,而且太過沒頭沒腦了,好端端東屋那邊吃了頓飯回來,怎麼就想起來要洗冷水澡鍛煉身體。費解著的時候,忽然記起他剛才進來雖然腳步倉促,但自己依稀還是瞄到他下頭仿佛支出來的異樣,只是當時人被他推開了,有點手忙腳亂,也沒多往別處去想。

      此刻細想,又聯想到他的反常舉止,小喬忽然有所頓悟,整個人頓時就尷尬了……

      但新的疑問又來了,好端端的,他怎麼突然就這樣了?

      無須多高深的知識,就知道這絕對不是一個男人正常的樣子。

      想明白了這事,小喬本想出去避一避的,等他自己消火了再回來。

      這不止是為自己的安全考慮,小喬猜測,他應該也不願自己留在邊上看他狼狽的樣子。

      只是他進去的時間也不短了,除了剛開始那幾下倒冰塊的聲,一直沒別的動靜,她又有點不放心。屏住呼吸,豎著耳朵仔細再聽。什麼聲都沒有。

      小喬終究還是靠了過去,隔著簾問道︰“你……怎樣了?”

      裡面還是沒有動靜。

      小喬變得不安起來。遲疑了下,撩開簾子往裡看去。

      他整個人泡在了水裡,只露出頭頸。水面浮著的那層厚厚的冰塊已經慢慢消融變小。他的頭微微後仰著,眉頭緊皺,閉著眼睛,表情依舊十分緊結痛苦的樣子。

      聽到她的動靜,他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見他還活著,小喬便鬆了口氣。不敢多看他的樣子,垂下眼皮,只將視線盯著自己腳前他之前扯下來丟地上的一堆衣服上,用聽起來盡量正常的聲說道︰“那麼我還是先出去吧。我就在房門外。你若好了,或有別事,叫一聲便可。”說完匆匆掉頭就走,走了兩步,聽到他的聲音在後傳了過來︰“我口渴……幫我倒水……”

      他的聲音聽起來,破碎而喑啞。

      小喬一怔,跟著哦了聲,急忙去倒了水回來。

      “水來了。”她把水遞過去,望著他輕聲道。

      魏劭的眼睫毛,輕輕地顫抖了一下,如同兩片薄薄的蝶翅,竟然讓小喬感覺到了一種類似於折磨中的虛弱美感。

      他慢慢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稍稍坐直身體,從水裡抬起一隻光裸胳膊,接過了她手中的茶盞。

      她的手不小心被他踫觸了下。

      雖然只是非常短暫的一個踫擦,但小喬依然清晰地感覺到了來自於他皮膚的滾燙溫度。加了冰的水,似乎也沒能夠幫他降下多少的體溫。

      魏劭仰頭喝水,小喬聽到他咽水發出的清晰的咕咚咕咚聲,喉結隨著吞咽動作,劇烈地上下滾動,幾塊浮著的冰塊踫到了他的胸膛,又被踫開,在水面上慢慢地打起了沒有方向的旋轉。

      他幾口就喝完了水。小喬接回茶盞,遲疑了下︰“你要是實在不舒服……要不,我去北屋說一聲,告訴祖母……”

      “不要讓祖母知道!”

      他立刻打斷了她。

      小喬一怔,跟著點了點頭︰“曉得了。還有什麼要我幫你做的嗎?若沒有,我便出去了。”

      魏劭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停駐了片刻,喉結再次滾動了一下。

      “再倒杯水,多些……”

      最後他喃喃地道,聲音沙啞如同耳語。說完閉上了眼睛,頭往後靠在桶壁上。

      小喬“哦”了一聲,“你稍等”,她有些責怪自己剛才糊塗,沒把整個茶壺端進來給他喝,急忙轉身邁步,快到浴房門口,抬手要掀開帳幔,忽然聽到身後發出“嘩啦”一下水被潑灑到了地面的聲音,其間又混合著冰塊落地砸出的輕微跳躍聲。

      是魏劭忽然間睜開了眼睛從水裡出來,赤腳踩在地上,大步地朝她追了上去。肩膀和後背上,沾附著的水隨他行走動作迅速地凝合成了條條細細的水柱,沿他微微起伏的肌肉紋理滾落下來,在身後的地上留下一道濕漉漉的痕跡。

      小喬一愣,還沒來得及回頭,後背一熱,人就已經被身後那個朝她貼過來的堅硬的高大男人身體給包圍住了。

      魏劭從後抱住了她,臂膀穿過她的腋下,將她箍在懷裡,迫她緊緊地貼靠著自己的皮膚。

      她身上裹以輕薄的絲綢春衫,一將她貼在胸前,魏劭就感覺到了一種與冰水截然不同的玉涼之感,又柔軟的不可思議,仿佛只要他再稍稍多加些力,就能讓她的玉涼和柔軟一寸寸地完全貼融進自己的皮膚裡一樣。

      他備受折磨的身體終於感到舒適了些。本已麻木到自己始終無法紓解之處,也忽然像是活了回來,血液重新開始流動。

      一聲呻吟從他喉裡發出,他忍不住低頭下去,張嘴又一口含住了她清涼的一側耳垂,火熱的舌卷住來回咬噬。

      小喬突然遭到魏劭這樣毫無防備的侵犯,耳垂肉都要被他給吞咬下來似的,一疼,大驚失色,就“啊”的叫了聲,茶盞也失手脫落掉到地上,“砰”的砸成了兩半。急忙掙扎想脫出他的臂膀。

      魏劭卻再也無法忍耐了,一手便輕而易舉地橫抄起了小喬,不顧她的掙扎捶打,徑直給送到了床上,自己撲了上去。

      魏劭也不知道自己母親給他喝下的到底是什麼媚藥,凶歹無比。最初的那陣洶湧藥性被他強行壓制下後,竟然無法徹底退去。雖不再像起初那樣暴起,卻變成了麻木的持久鈍感,極其難受的折磨,自己也無法釋放出來。

      剛才他覺得自己仿佛已經死了一遍。此刻卻又轉活了過來,只想全都在她身上徹底紓解。不顧她的掙扎和抵抗,三兩下扯下她衣裳,將她剝的和自己一樣,入目滑若凝脂的寸寸肌膚,更加烙紅了他的眼睛,他咬牙要佔有她時,肩膀忽然一陣劇痛,小喬張嘴狠狠咬住了他,尖尖的細齒,像魚鉤咬住魚嘴那樣地咬住他不放,深深地嵌入了他的皮肉,咬出了血。

      接著,她便哭了出來,眼淚大顆大顆地從兩邊眼角滾落下來,哭聲含含糊糊,哭的很傷心,也帶了痛楚。

      魏劭驀然停住,大口地喘息著,在她身上伏了片刻,忽然翻身滾了下來,仰面躺在床的外側,一動不動。

      他左肩的三角肌上,留下了一排深深的牙印,有殷紅的血絲,慢慢地從皮膚裡滲出來,形狀像是月牙,帶了一種詭異的美感。

      ……

      他其實才剛起了個頭而已,小喬卻已疼的不行,無法想像若遭他強行深入會是如何,疼加上恐慌,又被他壓住不能動彈,狠狠一口就咬在了他肩膀上。此刻終於得以解脫了,如逢大赦,一把抓起自己的衣裳,連滾帶爬地從他大腿上爬了過去,下地後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光著腳就跑。

      “你去哪裡?”

      身後魏劭的聲音響了起來,帶了點頹喪的味道。

      小喬沒理,一口氣跑到門邊的那扇屏風旁,手忙腳亂地將衣裳裹了回去。

      魏劭扯了一旁的被,隨意壓住下腹,慢慢地坐了起來。

      小喬戒備地盯著他。

      “方才在我母親那裡,我誤食了媚藥。”

      他望著小喬,慢慢說道。神情沮喪,甚至是萎靡。

      小喬愣住了。

      “起先你也看到的,我以為自己能解決。但是……”

      他停了下來,眼楮落到小喬身上。

      小喬回過了神,慌忙抓緊胸前衣襟,後退了一步,嘴裡胡亂道︰“你是要叫誰過來?我馬上替你叫!一個不夠叫兩個!”

      她說完,見他雙目依舊盯著自己,目光閃動,更加慌了神。

      “或者你等著!你再忍忍!我穿好衣裳就去告訴祖母給你請醫……”

      她轉身就要走。魏劭下床大步趕了上來,伸手抱她又回到了床上,一把扯落帳子。

      床上的光線立刻暗了下來,變得朦朦朧朧。

      他那裡……剛才雖然沒敢細看,但小喬還是瞥到了。剛才還沒進去,她就疼的要命。他又服過那種藥。這樣的情況下,要真就這麼被他……以後絕對會是終身陰影。

      小喬再次掙扎,被他一把摁到了枕上。她睜大眼睛,驚恐地看著他朝自己伸過來手,眼淚立刻又冒了出來,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他握住了她的一隻手。

      “我很難受。你幫我吧。”

      他躺了下來,轉過臉望著她的眼睛,低聲說道。

      小喬一呆。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自己不會嗎?”她的眼角還掛著淚,抽泣道。

     “麻了,出不來。你若幫我,我就不對你做別的。我說到做到。”

      他慢慢地道。

      小喬停住了哭泣,看向他。

      兩人的額幾乎靠在了一起。

      他的額頭滾燙,仿佛發了燒似的,臉龐像喝了酒,神情滯重而懊惱。

      他看著小喬還含淚的一雙美眸,將她那隻手慢慢地帶了過來,最後放到被下,壓了上去。

      小喬臉龐立刻通紅,緊緊地閉上了眼睛,眼睫毛不停地顫抖著。

      魏劭也閉上了眼睛,發出了舒適的長長一聲嘆息。

      ……

      魏劭他媽,簡直作死,害自己兒子就算了,還害她遭了池魚之殃。要不是她是婆婆,小喬真恨不能衝過去照她腦袋扣一個大屎盆。也不知道她給兒子餵的是什麼玩意兒,藥性竟然那麼的強,一次根本不行,後來陸陸續續,又折騰了幾回,直到天快亮,徹底發泄出來變得筋疲力盡的魏劭才終於老老實實地睡了過去。

      小喬一頭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醒過來時,床上就她一個人。

      她那只可憐的手,不但失了清白,而且胳膊痠的快要抬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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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10:38:38 |只看該作者
第33章 懲治

      魏侯早上走時,比平常稍晚一些。走之前,囑了一聲春娘,只說,不必叫女君起覺。

      他說話時的神色和平日一樣的冷淡。當時春娘抬眼,一晃間,覺得魏侯眼窩比平常略要凹陷些,似乎昨夜沒睡好。但精神卻看不出半點萎靡,反而目光愈發清炯。

      之前除了那日他出門太早之外,小喬都隨他一道起身,送他到西屋外的。今天也不早了,春娘起先不見小喬,本忐忑著,怕她又因疏忽惹惱了魏侯。聽他臨走忽然這麼說了一聲,才放下心。等他走了,入內室撩開帳幔,見小喬還面朝裡地趴在枕上沉沉而眠,雲鬢淩亂,衣衫褪至肩頭,袒露了一片雪背。床前地上丟了好些疑似用過的不潔帕巾。帳內略暖悶,隱隱能聞出一種特殊的床幃氣息。

      春娘是過來人,明白了。昨夜房事過度。暗自猜疑,也不知道年輕正當力的魏侯昨夜究竟如何折騰的,不但把自己給弄的眼窩凹陷,女君也成了這樣子。不忍吵醒小喬,悄悄收拾了地上東西便退了出來,一直守在門外,等到這會兒小喬睡飽了,才進去服侍她起床。

      小喬平時並沒起床沐浴的習慣。但昨夜雖免去了吃大苦頭,代替的工作量卻實是不輕,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這會兒醒來覺得渾身黏膩不大舒服,便叫備水沐浴。怕被春娘看到自己胸前那兩團被掐的到了這會兒還沒褪去紅痕的可憐肉,不肯讓她像平常那樣在邊上服侍著,自己脫衣入了浴桶。

      只是兩只胳膊實在痠疼,抬起來都有些吃力,正低頭擦澡,簾子一晃,抬眼見春娘進了,急忙往下縮了一些。

      “老夫人那邊來了人,請女君過去。”

      小喬立刻猜測,或許是和昨晚的事有關。

      “曉得了。春娘你出去吧。我這就出來……”

      但是春娘已經過來了,扶著小喬兩個肩膀就把她從水裡拎小雞似的撈了起來,道︰“聽來人口氣,仿佛有要緊事,婢服侍你穿衣,也快些……”

      小喬急用浴巾掩胸,但還是落了春娘的眼。她一怔,把小喬的手拿開,仔細看了一眼,皺起了眉,低聲埋怨︰“男君這下手……也太沒輕重了……”語氣裡帶著心疼和不滿。

      小喬哪裡還敢提昨夜的經過,閉著嘴巴不說話。

      “女君稍等。”

      春娘奔出去,回來手裡拿了一盒藥膏,挑了些替小喬輕輕擦抹了上去,十分清涼。最後擦了身體穿上衣裳,小喬匆匆梳洗完畢,立刻去了北屋。一進去,迎面就感覺到了一種與平常不大相同的氣氛。

      徐夫人坐在榻上,鐘媼在側,邊上立著昨晚那個送冰的王媼,地上跪了個東屋那邊的僕婦,似乎是朱夫人房外聽用的,之前小喬去東屋時,打個幾個照面兒。

      房裡氣氛有些凝重。小喬不敢怠慢,跪在了徐夫人座榻前,向她問安,又為自己來遲告罪。

      徐夫人微微一笑,道︰“無妨。祖母叫你來,是想問你幾句話。”

      鐘媼便叫王媼和東屋僕婦出去,自己也出去,掩上了門。

      屋裡只剩徐夫人和小喬。徐夫人朝小喬招手,讓她坐到自己身側,道︰“早上我方起身,仲麟便來看了下我,瞧著好好的。說了幾句話才走。誰知過後,我便聽說,昨夜東屋裡出了點事。說他曾被你婆母叫去,本是吃飯,不知為何後卻起了爭執,連房門都被他踹斷,姜媼也昏死過去,似乎還牽涉到了鄭姝。我還聽說,你房裡昨夜要了許多的冰塊。這時節,要如此多的冰塊何用?”

      徐夫人頓了一下。

      “昨夜到底出了何事,你可知曉?”

      小喬遲疑了。

      果然,徐夫人這麼快就知道了昨晚的動靜。只是不清楚她到底知不知道朱氏給魏劭下了媚藥的事。

      她立刻想起昨晚自己曾兩次在魏劭面前提到告訴徐夫人去向她求助,都被他拒了。

      固然這種事過於陰私,做孫子的自然不願意讓祖母知道。但小喬總覺得,從他昨夜神情語氣,以及今早他在徐夫人跟前毫無異狀的表現來看,出了這樣的事,魏劭似乎也依舊帶了點不願讓他祖母知道朱氏對他做下這種事的意思。

      他似乎還是想在祖母面前為朱夫人遮掩留體面。

      他是不願意說,徐夫人這麼快卻來問自己。

      說了,被他知道出自自己的口,就是開罪了他的孝子心。

      不說……以徐夫人對這個家的掌控看,她遲早是會知道的。到時候就是自己在徐夫人面前的不是了。

      小喬抬起眼睛,見徐夫人那只獨目望著自己,略思忖,應道︰“回祖母,昨晚東屋那邊出了何事,孫媳確實不清楚,夫君回來在我面前也半字沒提。至於取冰塊,我是知曉的。當時他推門而入,徑直便進了浴房,隨後叫我取冰。我稍一遲疑,他便急催,急用之狀。我也不敢怠慢,叫人取了冰來,才知……他是要將冰塊浸入水中泡澡……”

      徐夫人眉頭微蹙。

      小喬低下了頭。

      “怎不說了?後來呢?”

      小喬小聲地道︰“後來我擔心他受凍,進去看他,他整個人都泡在冰水裡,說口渴的很,我便端水給他。再後來……”

      她低下了頭,神情露出羞窘,不再說話了。

      徐夫人望著小喬,眉頭皺的更緊。

      小喬雖只簡單這麼說了幾句,徐夫人豈又猜不出來,昨夜孫子和新婦接下來不但顛鸞倒鳳,而且很是異常。

      從新婦的描述來看,孫子分明是中了媚藥後的反應。

      徐夫人心底立刻湧出一絲怒氣。

      魏家男丁不盛,丈夫和兒子都是一脈單傳,如今她膝下也就只剩魏劭這麼一個孫子了。莫說視若心肝之肉,便叫徐夫人拿自己的壽元,乃至舍棄魏家全部家業,去換魏劭的一世平安,她也心甘樂意。

      萬萬也沒想到,竟然有人黑著心肝對他下了如此的惡藥!

      她立刻問︰“仲麟後來身體可有損傷?你如實告訴祖母,無需顧忌,更無需羞臊!”

      在徐夫人跟前提昨晚那種事,小喬其實真的是感到羞窘。所以剛才也就那麼含糊帶了過去,此刻卻聽出了她話音裡的焦急和一種隱隱的怒氣,一凜,顧不得自己的羞窘了,道︰“應該是無礙的。起頭他很是難受,後來……終於睡了過去。”

      徐夫人沉吟片刻,慢慢籲出一口氣,看向小喬。見她垂眸,兩頰微紅。想起早上孫兒來看自己時,提到了一句她,說還睡著就沒叫醒同來。想必昨夜是被自己孫兒給折騰到了,心裡便憐惜,輕輕拍了拍她手背,柔聲道︰“祖母知曉了。我這裡無事了,你回去再歇著吧。”

      小喬朝徐夫人叩拜道謝,退了出去。等她走了,徐夫人便將鐘媼喚了進來,將自己的猜測說了一遍。

      鐘媼大驚,見徐夫人面沉若水,遲疑了下,道︰“老夫人息怒。婢去將夫人叫來,問個究竟……”

      “我也許久沒去那邊了。這回不用她來,我自己去看看她吧!”

      徐夫人從榻上直身起立,冷冷地道。

      鐘媼扶徐夫人下榻,伺候換了衣裳,往東屋去。

      ……

      昨夜朱夫人一夜無眠,早上起來兩眼浮腫。一早,魏劭來了,她想起昨晚兒子怒狀前所未有,心裡依舊忐忑,勉強穩住神,起先朝兒子露出笑容。見他也不坐,也不說話,站在面前只是盯著自己,顫聲道︰“仲麟我兒,昨晚之事,確實是我不是。都怪我這個做母親的一時糊塗,竟對你做出那樣的事。昨夜你去後,我還道你往後不再認我這個母親了!我的心裡……”

      她眼眶泛紅,淚便流了下來。又哽咽︰“你祖母那裡,想必也是知道了吧……她原本就瞧不起我,往後更甚。也罷,只怪我自己糊塗,我今日便去她那裡請罪,她要怎麼責罰,我認了便是……”

      魏劭兩道眉頭緊緊皺著,半晌,仿佛才壓制下了情緒,緩緩地道︰“昨夜之事,我並未告訴祖母,也不打算讓祖母知曉,免得她憑空又添無謂煩擾。”

      朱夫人一聽,鬆了口氣。

      “只是你這裡,須得照我兩件事。”魏劭又冷冷道。

      “兒子只管講!”朱夫人忙點頭。

      “第一,把鄭姝送走,往後不許她登我魏家的門。第二,母親往後也再不許與巫祝交通往來……”

      他的眼裡掠過一道陰影。

      “若是叫我知道,下回你再合同巫祝做這種類於下藥的陰私醜事,我立馬讓人鏟平巫廟!”

      朱夫人嚇了一跳。

      昨夜事情沒成,她還埋怨了一會兒大巫給的藥不好。只是沒想到,兒子怎麼就知道藥是自己從巫祝那裡求來的。見兒子提這個,畢竟不光彩,漲紅了臉道︰“不和巫祝往來,我是記住了。這回也是十分的後悔。兒子放心便是。只是第一條……”

      她遲疑了下,抬眼看了眼魏劭。見他神色陰沉地盯著自己,一凜,心知這當口,無論如何是留不下外甥女了。

      “知曉了。只是你也知道,楚玉家中已無依靠,這突然送她出去,她又能去哪裡?兒子你容我幾日安排。我知你不喜楚玉,經這一回,我也得了個教訓,往後再不會要你納她了。她這些年一直陪伴我,如今我要送她走,好歹要送的體面,給她備些東西,也算是成全她這麼些年代替你在我跟前盡的孝……算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求你了。”

      朱夫人說到傷心處,眼淚又流了下來。

      魏劭眉頭再次皺了起來,片刻後,終於道︰“三天。三天後她若還在,母親休怪我不孝了。”

      朱夫人無奈,只得應下。哽咽道︰“仲麟,我這回事錯了,對不住你……”眼淚乾了又擦,擦了又乾。

      魏劭望著朱夫人,仿佛想說什麼,終究還是沒說,最後只道︰“只求母親記住此次教訓,往後行事莫再如此糊塗,便是做兒子的福分了。”

      ……

      魏劭走後,朱夫人自己獨自發呆了許久,到了中午,問下人,聽到鄭姝還在房裡,早上起便水米未進,親自找了過去,將早上答應的事說了一遍。

      鄭楚玉已經哭得兩眼紅腫,道︰“姨母,我只後悔自己不該糊塗,自甘下賤做出了這樣的事。便是表哥沒說,這個家裡,我也是不能待的了。我見表哥對姨母也有所怨恨了,這更非我的本意。我方才就想好了,我走。”

      朱夫人見她這麼為自己考慮,更是不捨,百般安慰,道︰“你放心。這回的事,北屋那裡不知道,仲麟也答應不說的。我送你出去,不過是暫時,等過些時候,姨母看情況再將你接回來。”

      鄭楚玉慢慢收了眼淚︰“姨母,我走後,姨母千萬莫和表哥用強。表哥是個孝子,心裡對姨母是好的。姨母遇事須像之前那樣,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我料表哥必定心軟下來。只要表哥護著姨母,老夫人那邊也需照應表哥的顏面,如此姨母往後日子才不至於太難……”

      “楚玉,只有你為姨母著想……那個喬女,若是有你半丁點兒的貼心,我也不至於在兒子面前落的如此沒臉!”

      “姨母——”

      “好一對情深難捨的姨甥!連我這老身見了,也是心有所戚然!”

      身後忽然有個四平八穩的聲音傳了過來。

      朱氏猛地回頭,見徐夫人不知道何時竟然來了,此刻手裡拄著一根拐杖站在門口,神情看起來和平常無二,但那只獨明的眼睛裡放射出的刺芒卻筆直地射向自己,嚇了一大跳,慌忙鬆開鄭楚玉,朝徐夫人跪了下去迎拜,顫聲道︰“婆母如何親自來了?若有事,使人喚一聲便可。”

      徐夫人理也不理,目光改射向跪在了朱夫人身後的鄭楚玉。

      鄭楚玉臉色發白,不敢抬頭。

      徐夫人看了鄭楚玉片刻,慢慢地道︰“把鄭姝即刻送出家門。往後莫再讓我見到她了。”

      她說完,立刻有兩個健婦進來,拉著鄭楚玉往外去。

      鄭楚玉哭了出來。

      徐夫人頓時心亂如麻,忙道︰“婆母……”才開口,見徐夫人目光倏然掃向自己,頓時說不出話了。

      “我知道你姨甥相伴多年,頗有感情,你放心,不會虧待了她。她父母雖亡,仍有伯叔,送她回去,嫁妝也一並送去,讓鄭家人找個好人家嫁了,如此安排,你有不滿意?”

      朱氏囁嚅道︰“一切聽憑婆母安排。”

      外面鄭楚玉的聲音已經聽不到了。房裡的僕婦也都出去了。最後只剩朱氏還跪在地上,低著頭。

      許久,她慢慢地要抬頭時,忽然聽到徐夫人猛地頓了一下拐杖,力道之大,竟然將她腳前的那塊青磚頓出了一道裂紋。又聽她厲聲道︰“我準你抬頭了嗎?”

      朱氏一個哆嗦,抬起眼睛,見徐夫人滿臉怒容,俯視自己的那隻眼楮睛,射過來的光芒猶如刀般淩厲。

      她嫁入魏家二三十年,心裡雖然一直怨怪徐夫人對自己冷淡,但像此刻這樣的厲色,卻是從未有過。心噗噗地跳,勉強定住心神,壯著膽子道︰“不知媳婦做錯了什麼,竟然惹的婆母如此生氣,求婆母明示,也好讓媳婦改過……”

      徐夫人啐了她一口︰“昨晚你給我孫兒下了哪裡來的下九流惡藥?為了把你那個好外甥女塞進我孫兒房裡,你安敢做出如此歹毒之事?你道那是催情!倘若有居心叵測之人將交給你的變成毒藥,你這蠢婦,莫非也要投給你的兒子不成?鄭姝是你的外甥女,我的孫兒便不是你自己肚裡爬出的親兒子了?”

      朱氏面色頓時蒼白,額頭密密地沁出了汗,心知事情已經被徐夫人知曉了,不敢再辯解半分,以額觸地,泣道︰“媳婦一時糊塗,犯了大錯!僥幸未鑄惡果。求婆母施懲,往後再不敢了!”

      徐夫人顯見怒極了,厲聲呵斥完剛才那一段話,喘息個不停,片刻後才服了下來,冷冷道︰“你平日和巫祝交通頻頻,我也睜隻眼閉隻眼。如今你竟敢對自己的親兒子下這樣的手,可見心思已經邪歪到不知何處了!你是我孫兒的生母,我也不好對你如何,免得落了我孫兒的面。也罷,既然你自己央我施懲,你便去祖宗祠房自己面壁去吧!何時想清楚明白了,你再回來!”

      徐夫人說完,再不看朱氏一眼,轉身便走。到了門外,身子微微晃了一晃,候著的鐘媼急忙接扶住她。

      徐夫人閉目,定了定神。見鐘媼望著自己,神色裡有些憂慮,朝她搖了搖頭,道了聲“我無妨”。鐘媼便攙她一路出來往北屋回去。

      “老夫人,早上男君來時,在老夫人面前半點未提昨夜之事,可見男君不想讓老夫人知道夫人所為。老夫人這樣懲戒夫人,男君性烈,若知老夫人召過女君,倘若遷怒……”

      她停了下來。

      徐夫人獨目望著前方,淡淡地道︰“這就看喬女自己了。倘若連這點事都過不去,日後如何能與仲麟匹耦伉儷至白頭?”

      鐘媼沉默了片刻,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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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10:38:53 |只看該作者
第34章

      家中後宅的事,讓魏劭感到有點頭疼。

      之所以頭疼,是因為對著自己的母親,即便她做出了像昨晚那樣的事,他也依然無法下的去狠心用他習慣的那種殺伐決斷去對待。

      在這世上,如果一定要他說出他無法狠下心對待的女人,不會超過三個。

      祖母當然是一個。

      他的母親朱氏是一個。

      還有……

      已經沒了。

      魏劭立刻就將腦海裡的舊日那張臉驅了出去。

      很快,他也沒多餘時間或者精力再想家中後宅事了。

      邊城數年沒有遭過此次像上穀那樣的來自匈奴的大陣仗襲擊了。

      數年前,單于相繼吃了幾次大敗仗。最後那一次,他率自己的騎兵逐匈奴深入千里,四角王庭之一的西王庭破,一度被迫遷移。匈奴人從此沒再像從前那樣頻頻南下侵犯,幽州邊境也得以寧靜。

      從之前探子陸續回報的消息看,單于伊邪莫因為身體漸衰,繼承人的爭鬥就成了目下匈奴王庭最大的矛盾。屠耆太子左賢王烏維是伊邪莫的兒子,單於之位的繼承者,但這個太子並不十分得匈奴人的心,反而是他的叔父日逐王烏珠屈更得人心。王庭裡,貴人議會、左右谷蠡王、左右大都尉,左右大戶當這些出於單於子弟或匈奴名門的重要人物裡,漸漸有不少人或明或暗地開始支持日逐王,這引起了左賢王的警惕和不滿,與自己叔父之間的爭鬥也日益激烈。

      魏劭已經知道,襲擊上穀的那批匈奴騎兵出自左賢王烏維。

      選擇在徐夫人大壽的時間突襲上穀,烏維是想用這種手段在族人中樹立威信、向烏珠屈挑釁,同時,也是在向自己復仇,為多年之前曾敗於自己手下的那場王庭保衛戰。

      也是因為那次失利,烏維威信大受打擊,日逐王勢力才開始慢慢崛起的。

      上穀的這個教訓讓魏劭再次警覺了起來。

      最近幾年,因為邊境無事,他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統一北方的戰事上。

      統一北方固然重要,但戍邊保境,抵禦匈奴,才是魏家四世三公、百姓所歸的立足之本。

      祖父父親做了一輩子的事,不能斷在自己手裡,哪怕為此要推遲,乃至無限期打斷自己問鼎中原的目標,他也別無選擇。

      魏劭早上一出門,立刻忙碌起來。從東到西,柳城、白檀、白登、馬邑、桑乾等十餘個用於駐防匈奴的重要邊城軍報都陸續送到了都衙。他與部曲將臣議加強戒備、安排防守、調遣兵將,案牘事畢,又出城巡營,結束這一天的事,歸城已經入夜。

      不止入夜,是晚了。

      其實他本可以早些結事,繼而早些回去的。

      但他卻親自巡遍了城外所有寨營,直到從最後一個最遠的,規模也很小的寨營轅門了出來,這才照月踏馬而歸。

      這時已經很遲了。

      隨他同行的李典、張儉等人都以為君侯是為前些天的上穀之事而如此親力親為。這事原本完全可以由他們代勞的。

      魏劭確實為了上穀之事。

      但也只有他自己心裡知道,其實也是因為家裡頭的那個她。

      白天忙碌時,他也沒空想昨晚的事。此刻要回去了,他慢慢開始不自在了。有些不知該如何再去和她面對面。

      想起昨夜自己對她做的那些事……想起她被自己欺淩的背冒香汗、嬌喘吁吁……想起她抱怨他為什麼不肯快點釋放,因為她早就已經手痛胳膊酸時的那種帶了點哭音的語調……

      魏劭人還騎在馬上,下腹突然就漲熱了起來,就跟昨晚吃了他母親餵他的王母仙藥差不多的感覺了。

      所以他更不想這麼快和她踫面。

      昨晚和她發生的事,太過突然了。

      這本也無妨。她是自己的妻,他有紓解的需要,她又正好在邊上。他在極其興奮的關口能中途停下那樣待她,其實連他自己到了此刻還沒明白,當時腦袋裡到底想的是什麼,更不用說接下來的那一次次重複的過程了。

      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忍下去沒要了她的。

      這些都罷了。真正讓他感到彆扭的,是自己到了後來的投入程度,完全超出了他的設想。

      他很是措手不及。更拿不準往後自己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她——一個他原本他娶過來純粹只是為了當擺設的喬家女。

      ……

      魏劭最後終於進了魏府。

      將近亥時。除了守夜的下人和在夜風中飄搖著的一盞盞照明的燈籠,整個魏府已經和夜色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魏劭走進西屋,穿過跨院,遠遠看到對面甬道盡頭中間那間屋子的門窗裡溢著昏黃的燈光。

      他的腳步原本就不快,此刻更慢了下來。但最後,終於還是走到了房廊台階下,一個靠在廊柱上等著關門昏昏欲睡的僕婦聽到腳步聲,轉臉見他回了,精神一振,急忙撐開眼皮子站直身體正要呼他,被魏劭動作阻止了。

      魏劭步上了台階,來到門檻前,停了一停,抬手慢慢地推開了虛掩著的那扇門,然後邁步走了進去。

      男女事,陰陽人倫也,況乎夫妻。

      他想道。

      ……

      夜雖然深了。小喬此刻卻再也沒法像從前那樣,等著等著,最後就沒心沒肺地自己瞌睡了過去。
  
      其實她倒希望自己能睡過去,然後就不用再去對著魏劭那張臉了。

      為了給自己找點事做,最後她又開始抄帛書。一抄就是大半個時辰。原本虛浮的心情終於慢慢地沉靜了下去。

      但他開門進來時發出的動靜,雖然不大,但還是打斷了她原本漸漸平靜下來的思緒。

      她寫完了正在寫的那個字,將筆擱回在筆架上,然後站起來,轉過了身。

      魏劭已經進來了,身影在屏風旁晃了一下,接著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她一看,立刻就鬆了口氣。

      他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麼兩樣。

      不對,應該說比平常還要冷漠。平時他進來,至少會看她一眼。

      今晚她一個大活人站在他跟前,他連眼角風都沒掃她一眼,徑直就往浴房方向快步走去——腳步快的連她像平常那樣迎上去說句譬如“夫君回來了”之類的場面話的機會都沒有。

      小喬望著他背影,今天困擾了她一天的關於和他在床上親密接觸後該如何面對他的煩惱,立刻被解決了。

      看起來那在他看來,根本就不叫事兒。

      這樣最好了。

      小喬呼出一口氣,轉身讓門外已經聞聲過來的僕婦進來伺候沐浴。

      ……
  
      魏劭換了衣裳從浴房裡出來,終於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小喬。

      今晚他看她的第一眼。

     他發現她和平常一模一樣,就那麼望著自己,見自己出來了,臉上露出一看就是堆出來的微笑,迎了上來問自己︰“夫君可要進些宵夜?”

      他原本以為經過昨晚的親近後,她會朝自己貼過來,或者在他面前露出嬌羞模樣。

      但她居然沒有……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麼兩樣,還是那麼“賢淑”。

      就好像……她根本已經忘了昨晚在床上是如何服侍過自己的。

      除了最後那一處,他礙於最開始許諾過不奪,她渾身上下什麼樣子,他都已經一清二楚了。

      才一個白天過去,她就好像全忘光了?

      或者說,昨晚的經歷,於她根本毫無放在心上?

      魏劭心裡忽然就不痛快了。一種被人徹底忽略掉的不痛快。

      這於他很是少見。

      他便面無表情地從她邊上走了過去,來到床邊,翻身上床,道︰“不必了。睡吧。”

      小喬哦了聲,到門口吩咐僕婦們各自散了去歇息,最後關了門,回到了內室。

      魏劭仰面躺在床上,雙手交叉枕於後腦勺,閉目片刻,覺察到她並沒跟著自己熄燈上床,慢慢睜開眼睛,見她站在床尾自己的腳邊,眼睛正望著自己,便微微皺了皺眉,道︰“怎麼了?還不睡?”

      小喬道︰“夫君,有件事,我困擾了一個白天。我想著應當讓你知曉的,又怕你知道了會惱我。”

      “何事?”

      “夫君方才回來,可去過西屋婆母那裡?”

      “未曾。”

    小  喬聲音輕了下來︰“婆母……今日被祖母罰在祖宗祠裡面壁……也不曉得何時才能回……”

      魏劭仿佛一怔,慢慢地坐了起來,雙眼望著小喬︰“怎麼回事?”

      小喬咬了咬唇︰“因為昨夜之事……”

      魏劭看著她的目光立刻變得淩厲了,一頓︰“是你去告訴祖母的?”

      “是祖母傳我過去問話。”

      魏劭沒出聲,皺了皺眉。

      小喬便把白天的經過說了一遍。

      “……當時祖母問我可知東屋昨夜那邊出了何事,說聽聞你大發雷霆把門都給踹斷,又問這邊取冰塊的事。祖母問,我不敢不答。東屋那邊的事我不知曉,自然不會亂答,只說了這邊取冰塊之事……”

      魏劭瞪著她,唇角仿佛有點抽筋︰“你說我中了媚藥?”

      “沒。”小喬急忙搖頭,“我只說你用冰塊泡澡,口渴讓我給你倒水喝,還有一點後頭的事……祖母聽了就沒問了,然後我就回來了。”

      一陣沉默。

      小喬抬眼瞥了他一下。

      他的神色很僵,像是被人扇了一個耳光。

      看到他這樣子,不知為什麼,小喬非但絲毫沒覺得怕,反而有種想笑的感覺。

      鑒於前次自己不慎笑了一下的後果,這次自然不敢再亂笑的。勉強忍住了,又用很誠懇的口吻道︰“夫君,昨夜你在東屋那邊弄出的動靜,確實是大了,即便不問我,祖母自己遲早也會知曉的。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我知你不願讓祖母知道,我也與你同樣想法。只是今日之事實在非我所料。祖母特意問我了,我也實在無可奈何。夫君若實在怪我多嘴,責罰就是,我甘願受之,絕無二話……”

      “行了!”

      魏劭打斷了她,神色慢慢有點緩和下來,呼出了一口氣。

      “說了就說了吧。我說有怪你了嗎?”

      他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

      “多謝夫君。”小喬輕輕地道。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兒。

      魏劭再次看她,見她還那樣站在床前地上,眼睛垂著。

      “睡了吧。”他終於說道,自己重新躺了下去。

      小喬嗯了一聲,走過去吹了燈。

      房裡昏暗了下去。月光被窗紙篩過,在牆前的地上,投下了一團如水的淺白影子。

      魏劭微微扭過臉,注視著她站在床前低頭解了衣帶,脫去外頭衣裳的朦朧背影。

      小喬將脫下的外衣放在置衣架上,擱他衣物之旁,然後爬上了床,躺了下去。

      春娘再三教導她,男君在床上可以背對她而眠,她卻不能背對男君。

      她不大想面朝他,所以一般剛上床時,通常都是仰面的。

      這也是最標準的睡姿了。

      她其實也沒那麼聽話。有時候早上醒來,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成了面朝裡背對他的姿勢。

      ……

      小喬仰面睡著,兩手規規矩矩地交放在腹上,閉著眼楮,腦海裡想著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時,感覺到躺在自己身側的魏劭翻了個身。

      他朝向了自己,並且仿佛靠過來了一些。小喬神經頓時有點繃了起來。

      “白天祖母叫你過去問話,我聽你意思,你提到了我泡澡後的事。你是怎麼跟她說的?”

      他的聲音在昏暗裡忽然傳來。是一種小喬有點難以明辨的古怪語氣。

      小喬沒想到他忽然又問自己這個,頓時冏了。

      “真沒亂說什麼……是祖母自己猜到的……”小喬含含糊糊地道,借機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身後靜默了一陣。

      忽然,小喬聽到不知道哪個床角發出輕微的咯吱一聲,魏劭朝自己靠了過來。跟著她耳邊一熱,他俯下了臉,嘴唇貼靠到自己的耳邊。

      “你到底是怎麼跟祖母說我泡澡後的事?”他慢吞吞地問。

      “說我還沒和你同房,你只拿手服侍了我的事?”他的語氣有點奇怪。

      他的前胸幾乎已經壓到了她的後背和肩膀。小喬那只耳朵被他熱熱的鼻息一吹,寒毛就豎了起來,又麻又癢。

      小喬急忙往被角下縮了縮腦袋,躲開他的嘴。

      “沒有沒有!怎麼會說那個!你放心!”

      魏劭沉默了下去。慢慢地躺了回去。

      小喬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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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10:39:05 |只看該作者
第35章

      徐州靈璧縣下,一條黃泥路上,從遠處縣城的方向,走來了一個肩負重物的年輕人。

      年輕人的頭上戴了頂山中樵夫慣用的斗笠,笠簷壓的很低,只露出下半張臉,但也依然能夠看出,他有一張英俊的面孔。他的身材高大,肩寬背厚,骨節粗大,身體關節卻靈敏柔韌,雖然肩負了重物,依舊大步前行,如無載物。他身上的衣衫很舊了,但洗的很乾淨,肘部破了的地方打上整齊的補丁,針腳細密而工整,可見家中有個擅長針線的女人。

      這個年輕人就是比彘。他和大喬在山下獵村裡已經落下了腳。王老漢稍加點撥,他很快就成了一個很好的獵人。家裡不缺肉,但糧食鹽巴和需要去集市換。今早他四更出山,帶著自己前些時候積攢下來的皮毛來到集市,換了肩上的這一袋子新粟。

      換陳粟的話,能夠多加一斛。比彘自己是無所謂的。他能面不改色地將樹皮樹葉吃下去果腹,如果他真的餓的話。

      但是他換了新粟。他想讓從前習慣了精食細膾的大喬能吃的儘量好一些。山中有打不完的野獸,自己更有用不完的力氣。換一袋新粟,於他來說不過是多打幾張動物皮毛的事而已。

      前些天運氣不錯,他獵到了一張很漂亮的狐皮,皮毛整齊,油光發亮。原本想硝好自己留下到冬天給大喬用的,但大喬不要,定讓他拿到集市賣了。他只好聽她的。早上賣了皮毛後,還剩點多餘的錢,順手就給大喬扯了幾尺布。

      回去後肯定要被她說的。但是比彘很願意讓她教訓自己。

      離村裡還有二十餘裡的路。他看了眼開始西斜的太陽,怕回去晚了大喬會擔心,更加加快了腳步。就在這時,對面來了一列人馬。十來個身穿赭衣,腰間佩刀,手裡執矛的兵丁趕著一隊被繩索串聯在了一起的人,慢慢地往縣城方向走來。最前頭的那人騎馬,應該是個兵頭。隊伍裡那些被繩索捆住了手的都是男子。除了壯年,有白髮老叟,還有幾個看起來是才不過十來歲的瘦弱少年。

      “軍爺,行行好,放了老朽吧……老朽都要滿五十了,如何還能行軍打仗?”

      一個老頭被身後的長茅頂著被迫前行,不住地回頭苦苦哀求,兵丁道︰“登記造冊你家三個兒子,如今一個也沒在伍,顯見都逃了,兒子不來,老子代替,天經地義!”

      老頭哭泣︰“軍爺有所不知,老朽三子,長子在延佑七年死於薛使君征伐青州,次子定康三年同死於征戰,幼子去歲生病暴卒,亭長可代老朽作證。老朽走了無妨,家中還有個婆子臥病在床……”

      兵丁不耐煩,抽了老頭一鞭︰“叫你入伍你便入伍,家中餓死,入伍還管飽飯!囉哩囉嗦的作什麼!

    老頭吃痛,不敢再呼了,抹著眼淚,腳步踉蹌地往前而去。

      比彘知道,這是徐州刺史薛泰又在強徵兵丁了。在縣城集市裡,他就聽到近旁之人在議論這事。

      他從笠簷下看了一眼傷心哭泣的白髮老叟,再看向老者身後幾個被串在了一起、衣衫襤褸目光茫然的孩童,終於還是收回目光。

      徐州薛泰是淮水流域勢力最為雄厚的世家軍閥之一,常年用兵。打仗要死人,死人了就要補充兵源,壯丁沒了,竟連老叟和孩童也不放過了。

      比彘很同情這些被迫強征入伍之人,但是這種事情,並不是他能管的。

      大喬還在家中等他回去。

      他壓了壓帽簷,加快腳步朝前走去。與當頭的兵頭擦肩而過時,兵頭卻注意到了他,長戟橫了過來,擋在了他的胸前。

      “何人?”

      “獵戶。”

      “抬起頭來。”

      比彘慢慢抬頭。兵頭撞見他那只綠眸,一怔。隨即以戟尖戳他肩上的布袋︰“裡為何物?”

      “粟。”

      但是布袋已經被戳破了,黃色的新粟從破口裡簌簌地漏出了出來,撒了一地。

      兵頭上下打量比彘︰“隨我入伍!”

      比彘不動︰“軍爺放過。我非本地之戶,無應召入伍之責。”

      兵頭哂笑︰“你可知使君不日便興兵攻伐兗州?我愛惜人才,才邀你入伍。兗州地大物豐厚,一旦攻下,財物女子,唾手可得。你竟不願?”

      比彘眸光微微一動,推開了還橫在胸前的那桿長戟︰“請軍爺放過。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捏住了肩上糧袋的破口子,繞過兵頭的馬匹往前繼續走去。兵頭見他掃了自己的臉,惱怒起來,從後揮戟刺向他後心。比彘回頭,單臂一把抓住了戟桿,一扯,兵頭便被扯落下了馬,跌的四腳朝天,惱羞成怒,喝令兵丁將他捉拿起來。那十來個兵丁立刻跑了上來,團團將比彘圍住,一齊攻了上來。

      比彘知今日事是不能善了了,放下肩上糧袋,劈手奪過了兵頭的長戟,掃向圍攻自己的兵丁。一陣惡鬥,竟以一人之力將那十幾個兵丁掀翻在地,受傷之人抱腿翻滾呼號,叫罵聲此起彼伏。兵頭沒料到他竟悍如猛獸,心裡恐懼起來,見他提著長戟朝自己怒目大步而來,看著就要搠死自己似的,大驚,爬起來翻身上馬就落荒而逃。剩餘兵丁見兵頭都逃走了,哪裡還願再留下來自討苦吃,跟著逃竄而去,轉眼都跑了個精光,只剩下地上幾支橫七豎八還來不及撿走的茅刀。

      這一場惡鬥,看呆了那些民夫,見一眾兵丁都逃散了,才回神紛紛朝比彘下跪磕頭,稱他恩公壯士,請求幫助鬆開繩索。

      比彘撿起地上一柄落下的刀,上去割開了捆住眾人的繩索。眾人得以釋放,朝他再三拜謝,鳥獸散去。

      比彘捧回掉落地上的粟米,脫下外衣,連同那袋破了口的糧包住,重新背負上肩頭,快步離去。

      他回到村中之時,天將將黑,山中百鳥歸巢,人也各自歸家。大喬早就炊好了晚飯,正在籬笆門裡翹首等著丈夫,遠遠看到他的身影出現在山道之上,跑著迎了出去。接回丈夫回屋,兩人燈下一起吃了簡單的晚飯,比彘告訴了她幾句白天在縣城裡的見聞,只沒提回來路上的意外,最後將扯來的布拿了出來。

      大喬心裡很是喜歡,嘴裡卻果然責備他胡亂花錢,比彘只是笑著讓她教訓。大喬最後還是收了起來,拿出了一雙新納的鞋。說他腳大,每天又爬山走路的,原先做的那雙已經破了,讓他換上新鞋。

      月上山嵐,春蟲咕噥。兩人年少,又剛結合了不久,難免總是情濃意密,幾乎天天晚上都會纏綿一番。今晚親密繾綣過後,大喬閉目枕在比彘的胸膛上,問道︰“夫君有心思在瞞我?我見你縣裡回家後,話都比平日要少。”

      比彘一向寡言,原本就不多話,今晚卻比平常還要少。

      比彘遲疑了下,說道︰“我在回來路上,偶爾聽到話,說徐州刺史薛泰要攻打兗州。”

      大喬吃了一驚,一下坐了起來︰“我在家中,從沒聽說過我家於薛泰有怨,薛泰怎好好的突然要攻打兗州?你沒聽錯?”

    比彘便把路上意外簡單說了一遍。大喬頓時慌張起︰“我父親若不知情毫無準備,如何是好?”

      比彘道︰“你莫慌。說不定只是兵頭的一句信口之言。明日我再潛去縣城打聽一下。若真有此事,我便盡快去兗州傳信,讓使君有所防備。”

      大喬這才稍定下神。比彘又安慰她。一夜等到了天亮。次日的一大早,比彘再次入城。天黑回來後,他告訴大喬,他白天抓了一個軍官,審問後得知,這個消息確信無疑。

      薛泰正預備糧草兵馬,發兵十萬奪取兗州。如今糧草已經成行,大軍也不日出發。

      ……

      這個月的十二日,東郡市井和平常一樣,依舊熙熙攘攘,一派祥和。刺史府的議事大堂裡,氣氛卻異常的凝重。

      喬越、喬平和衙署裡的一眾謀士臣將,正在商議著一個猶如晴天霹靂的消息。

      數日前,衙署裡有人不具名告,說徐州薛泰發兵十萬正往兗州而來,日行五十裡,半個月內便到。

      喬越起初還不相信。喬家與薛泰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更沒有摩擦。薛泰雖野心勃勃,名聲狼藉,但他的攻略目標,一直還在淮水一帶,不知他為何突然要發十萬大軍來攻打兗州?立刻派出探子。今早流星馬回報,稱消息確是屬實。薛泰大軍已經到了騰地,再十來日便近兗州。

      喬越大驚,急忙召集商討對策,眾人莫衷一是,喬越更加無主。

      張浦道︰“主公休要驚慌。我有一策,可解此難。”喬越問究竟。

      “薛泰素有惡虎之名,兵強馬壯,又來勢洶洶,兗州不可硬敵。如今須盡快派人將消息送去燕侯之處。魏喬兩家締有姻緣,他若不救,便是背信棄義,天下人共唾之。”

      喬越頓時被提醒了,急忙命主簿修書,封了火漆,以快馬日夜兼程送去魏劭之手。

      徐州薛泰為何突然興兵來犯,喬平也是百思不解。他並不十分願意又向魏劭開口求救。上次因為任城周群來伐,自己只能送出去了心愛女兒。這回薛泰來征,又要去向魏劭求兵。倘若魏劭對女兒愛護,拼著也不過是自己這些個喬家家主沒有臉面而已。但倘若魏劭對女兒無愛,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求助,恐怕只會令他更加看不起女兒,女兒在魏家地位也更輕賤。只是兄長懦弱,自己孤掌難鳴,十萬大軍壓境,兗州又確實危在旦夕,只能悶悶不樂地回去,卻不見了兒子喬慈,這才知道他不放心胞姊,竟已經瞞著自己隨使者一道快馬去往幽州了,大驚,急忙叫人去追,喬慈卻早已一騎快馬出了城門,哪裡還追的回來?

      ……

      是日,魏劭結束邊城巡查,終於從馬邑回到了漁陽。

      這一趟他出去已經半個月了。馬蹄橐橐聲裡,他穿過漁陽城池的北門,回到熟悉的這座城池。

      他的心情頗不錯。入城後解散隨將,他也沒去衙署,徑直回了府,入西屋,進門卻不見小喬,春娘也不在。問僕婦,才知道女君應邀去了城東的西王金母大殿,為那裡的一幅王母壁畫題字去了。

      當下佛道共興,民間除了信佛,也有許多人供奉道教。王母為女仙之首,庇佑風調雨順。當地民眾多年生活安穩,富戶眾多,於是集資修殿。徐夫人雖供佛,但聽聞消息,也慷慨襄助。剛前些時候大殿落成,修的美輪美奐。大殿前又樹了一面壁畫牆,上繪王母神像。畫畫之人,就是前次來為徐夫人賀壽的“渤海冠冕”高恆。高恆當時受邀作畫,也有意在漁陽留下自己的筆墨,欣然允諾。如今壁畫將要完成,題字之時,他忽然想到魏府女君寫的一手好字,若來為王母女仙壁畫題字,與自己的畫可謂相得益彰,錦上添花。他也是個妙人,想到便做。前兩天登門造訪。徐夫人得知他的來意,一口答應。徐夫人既然點頭了,小喬也不拒絕,這兩天就出門去了那邊,今天過去,此刻還沒回來。

      魏劭便有些失望。心裡也略感不快。面上卻沒表露半分。

      他出去半個月,每天馬不停蹄輾轉各城,回來早就滿身風塵,梳洗理畢儀容,換了衣裳,先去北屋拜望祖母徐夫人了。

      徐夫人見他回來了,十分高興,命他坐自己邊上敘話。魏劭陪話,話也不多。只是偶爾附和徐夫人一兩聲。

      徐夫人提及了朱氏,說剛前兩日,允她從祖祠回來了。道︰“仲麟,你母親是我魏家主母。這便罷了,就是為了你的臉面,我本也不該如此行事。只是她此番所為實在太過。盼她牢記教訓,往後莫再犯下糊塗。”

      事情雖然過去已經有些天,但徐夫人此刻提起來,語氣還是聽得出來,帶了些惱意。

      魏劭又附和。

      徐夫人閃目望了他一眼,想了下,面上露出淡淡微笑︰“你當知道了吧,你媳婦兒,前兩天祖母給借出去了。天也不早了,要是還沒回,你去接她回來也是無妨。不必陪我老婆子在這裡磨牙了。”

      魏劭神色持重︰“孫兒看情況吧。若無事,我便照祖母的吩咐過去。”

      徐夫人點頭。催他動身。魏劭拜了祖母,這才起身出來。

      他走出北屋,腳步漸漸地加快。到了通往東屋的那條岔道口,停下來轉臉過去望了一眼,遲疑了下,終究還是繼續往前,最後徑直出了大門,便吩咐人備馬,要去城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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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西王金母大殿在東城門外,與郡國學相距不遠,出城門走一二裡路,不算遠,也不是很近。魏劭沒帶隨從,只自己單人便服騎馬出城,來到le王母大殿。

       因剛修成,內裡有些細活沒完,工匠在琢磨,所以如今沒開殿,大門敞開著,門口一側停了輛魏家的馬車,邊上是車夫和幾個護隨。

      魏劭騎馬靠近,遠遠就到距離大門不遠的空地上,此刻聚了至少二三十的人,全是附近那所郡國學裡學生子弟裝束,年紀從十五六到二十多不等。這些人此刻不在國學裡讀書,卻都跑到這裡沖著大門方向翹首等待,還有人因佔不到好位,乾脆爬上了路邊的一株樹上。仿佛大門裡面有什麼大戲可看似的。

      魏劭靠近了些。學生們的注意力都在大門內裡,並沒覺察身後路上他的到來,依舊在那裡議論紛紛。

      “何時出來?都等了許久了!”

      “應是快了。張兄癡迷書畫。那高渤海應邀來做壁畫,未完筆前不予人觀。張兄實在心癢難耐,昨日到此,原是想找機會混入觀摩高渤海畫作,恰好撞見君侯夫人出來。據張兄言,‘何為傾國傾城?如斯是也!’”

      邊上一眾學生被說的神往不已。

      “君侯夫人非但有傾城之貌,也寫的一手好字。連高渤海都邀她聯袂題字,可見一斑。”

      “聽聞高渤海極欣賞夫人的字,道字體新奇,耳目一新。若蘭葉舞風,秀雅不失從容,又見風神流宕。此等評價,實在令人神往。”

      “若能早些見到夫人的字,一飽眼福便好了!”

      ……

      學生們七嘴八舌議論,你一言我一語。

      魏劭停下了馬,眉頭皺緊,神色也陰沉了下來。

      “出來了!出來了!噤聲!噤聲!”

      大門內裡有爿綠色身影晃了下,仿佛有女子要出來。

      爬在樹頭上的那個學生最早看到,嚷了起來。眾人情緒立刻激動起來,相互推擠,爭著要靠前往前看。結果看見門裡不過出來一個體型略豐的中年婦人,無不失望,齊齊嘆了一聲。

      魏劭早看到了,那婦人是春娘。她出來,從馬車裡取了件適合這暮春的湖藍軟綢薄披風,轉身便又入內。

      學生們空歡喜一場,失望過後,還不死心,繼續議論著君侯夫人美貌,這時那個爬的最高的學生無意扭頭,看到了身後路邊停在馬背上的魏劭,恰好從前魏劭入城他在路邊見過,印象深刻,一眼認了出來,失聲呼了聲“君侯到了”,手腳一軟,樹枝也攀不住了,“噗通”一聲摔到了地上,屁股差點沒裂成兩半。

      其餘眾人聞聲回頭,看到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坐在膘馬背上的男子,年輕,眉宇氣度卻極其威重,他兩道目光射過來,頓時鴉雀無聲,再沒人敢說話了。

      “爾等郡國學學生,不思應對學選,竟在此聚眾滋事,真當學官空置?”魏劭冷冷地道。

      如今國家官員的選拔方式,主要還是征闢舉薦。除此之外,朝廷設了太學,地方各郡設郡國學,收當地才學人品出眾的青年入學。學成通過應試者給予重用,或推薦到朝廷做官。

      國學擇選學生的標準,名義上雖然以“才學人品”兩項來衡量,但實際,除了少數真正有才被破格錄取的貧家學子之外,大部分都出自當地的世家或者豪門。這些郡國學的學生,無一不是當地世家或者大戶子弟,平日無心上學,不過在國學裡混日子而已,等著往後出去弄個一官半職罷了。國學裡生活枯燥,昨天聽說魏府的君侯少夫人親自到西王金母大殿為壁畫題字,貌美驚人,一個個心猿意馬,今天趁了學官不在,一起跑到這裡遠遠圍觀,盼著能親眼看上一眼。不想人還沒見到,被魏劭本人給堵著了,怎敢發聲,一個個都垂手屏息而立,頭更是不敢抬起,唯恐被他記住自己面目。

      魏劭皺眉掃視了這群人一眼,半晌,從齒縫裡擠出了個“滾”字。

      學生如逢大赦,爭相朝他行禮,掉頭便溜之大吉。

      魏劭瞧了一眼作鳥獸散的學生背影,吐出了胸口一口悶氣,這才到了大殿門前。幾個護送小喬來此的家人見他來了,急忙跑來迎接。

      魏劭下馬入內,往後殿的那堵壁畫牆行去。

      壁畫已經完工。高恆不愧有“渤海冠冕”稱號,高數丈的巨大牆面上,王母面目栩栩,仙帶飛舞,祥雲吉鳥拱於四周,猶如踏雲而來,畫面莊嚴華美,用色鮮艷,令人心生景仰,小喬的題字寫了兩天,此刻已經完成,與畫面相得益彰,猶如點楮之處。但這會兒她卻還沒走,肩上披著剛才春娘拿進去的那件水藍色披風,正與高恆並肩站在新完成的壁畫前。小喬仰頭望著壁畫,高恆在說話,仿佛在討論什麼。

      邊上不遠處,是春娘和兩個侍女。

      魏劭走近了些,漸漸聽清楚了小喬和高恆的對話。原來是在談論時下書法。魏劭聽高恆道︰“……說到摩崖,我首推雲門頌,筆勢放縱,結體開放,篆籀筆法參隸書,筆畫轉折,猶如天馬行空,飄飄欲仙。我曾特意去往漢中雲門留居三月,為的就是每日能登山觀摩西壁之上的書法,晴雨晨昏,氣節變幻,刻字又似各有氣韻。我與夫人暢談書法,聽夫人言談之間,於書法有心得,又不乏新奇浪漫,我如得知己,心中很是快慰。夫人何日得空若想親自前去觀瞻,我願薦為向導……”

      這位高恆,不但面若冠玉,而且從小富有才華之名,十三歲得渤海太守稱許,親自舉薦,破格以未滿十六的年紀入了國學。如今他年齡也不到三十,性疏不羈,一身的名士做派。魏劭遠遠就看到他雙目望著小喬,眼睛一眨不眨,眸光奕奕,走的近了,又聽到他邀約自薦,剛才在大門外才剛剛呼了出去的胸間那口悶氣頓時漲了回來。立刻加快腳步。

      春娘站侍在小喬身邊,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急忙轉身朝魏劭躬身,呼他“君侯”。

      小喬聞聲回頭,見去了半個多月的魏劭竟仿佛天下掉下來似的出現在這裡了,一怔,起身朝他迎了上去道︰“夫君何時回的?怎會來這裡?”

      魏劭停了下來,看著高恆。

      高恆起初只是驚艷於魏府君侯少夫人的字,這兩天與她共事完成了壁畫。壁畫畫高,比平常於帛書上書寫要艱難的多。這位少夫人卻半點不見嬌氣,一筆一劃,極其認真。待人可親。更不用說容貌之美了。到壁畫完成,他已不由地心折,生了傾慕之情。所以剛才畫作雖然完成,卻捨不得就這麼讓她走了,才留她闊談當世石碑摩崖。談的正興起,沒想到魏劭突然卻來了,談話中斷,心裡未免失落,起身向魏劭行了一禮。

      魏劭神色如常,與他和顏悅色地稍寒暄兩句,轉向小喬︰“天也不早了,祖母在家牽掛。若這裡事情好,便家去了。”說完,朝高恆點了點頭,自己轉身就往外去。

      小喬便與高恆道了聲別,春娘和侍女收拾了隨身之物,陪著小喬出來,登上了馬車。

      魏劭騎馬在前,一路無話,天將時,送她回到了魏府。

      小喬進去,魏劭沒和她一起入內,也沒和她說什麼,等她進了門,自己就走了,應該是去了衙署。

      ……

      西屋裡銀燈通明。

      這兩天登高在壁畫上題字,為了保證一氣呵成,最後落筆前,小喬反復在牆上練了多遍,終於完工回家,不止胳膊,右邊肩膀也隱隱酸痛。沐浴後出來,春娘坐她邊上,替她輕柔拿捏。

      等到並不是很晚,大約戌時多一點,魏劭回了。

      小喬像平常那樣迎了上去。

      她其實也有點看出來,他在接自己回來的路上,似乎就不快了。

      只是她吃不準,他到底為了什麼而不快。

      其實說真的,突然看到他來接自己,她很驚訝,甚至一開始,還沒出息的有點受寵若驚感。

      所以這就更不解了。

      他既然肯親自來接自己了,怎麼路上又一副自己欠了他錢不還的臭臉?

      最直接粗暴的推斷,難道是他不高興看到別的男人和自己說了太多的話?

      但小喬很快就推翻了這個猜測。

      他當時和高恆寒暄時,非常正常,半點也看不出來有什麼不快。何況,女人惹男人為自己吃醋,也是要有資格的。之前他對自己就是一貫的橫眉冷對,即便半個月前他媽給他下了藥的那回,自己那麼辛苦地伺候了他一夜,隔了一天,一大早他離開漁陽去邊城巡防,臨行前自己送他出西屋,他也沒對她露出過什麼軟化的跡象。

      可見這不可能。

      ……

      “夫君巡城大半個月,一回來就去接我。其實大可不必,我心裡很過意不去。”

      小喬什麼事都沒有,照常在他邊上幫他脫去外衣。

      自從上次幫他解了戰甲,一回生二回熟,現在每次他回來,小喬幫他脫衣已經成了慣例。

      魏劭讓她伺候著,面無表情地道︰“祖母吩咐我去接你的。”

      這就是了。原來不是他自己願意,而是被徐夫人給逼出來的。

      怪不得臉色那麼臭。

      “有勞夫君。多謝夫君。夫君路上辛苦,想必是累了,早些休息吧。”

      小喬將他脫下的衣服整齊地擱好,轉頭笑盈盈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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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發表於 2017-3-15 10:39:28 |只看該作者
第37章

      下半夜了。羅帳軟衾,鼻息裡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在邊城陋宿半個月,回到家中這裡,魏劭這個晚上反而睡不好覺。

      他邊上的喬女卻睡的很寬坦,早已入夢。

      他前半夜只闔了一下眼。醒來後,就再也睡不著了。已經不止一次地睜眼看邊上的人。

      白天開始堆積在心裡的,還有此刻身體裡的那股莫名的火,一直消不下去。

      他閉目了片刻,再一次睜開眼,轉臉朝向她。

      他二人睡覺向來都是各自一條被。每次睡時,她的被總壓的很是緊實,把她自己緊緊地裹起來。今晚也是如此。

      帳中光線昏暗。但依然能看得到,她的身體蜷曲成一團,裹縮在被子裡一動不動,像只柔順的貓咪。

      魏劭看著她被朦朧夜色勾勒出來的那團身影,身體裡的火氣愈發強烈了——他腦海裡又浮現出那個晚上的情景。也是在這張床上,她為自己做的那些事兒。

      現在他又有需要了。非但有,而且感覺非常的強烈,簡直是不可能再靠自己壓制下去了。

      上回看她實在吃痛的模樣有些可憐,一時心軟就放過去了。

      雖然她是喬家的女兒,自己根本就不想踫她的。但她也是祖母做主給他娶進了大門的女人。要是讓祖母知道自己現在還沒和她有過夫妻之實,一定會責備他的。

      魏劭決定不再繼續忍了。

      也是巧了,小喬睡夢裡不知道夢到什麼,魏劭聽到她嘴裡含了個湯圓似的咕噥了一聲,就翻了個身朝他滾過來。

      他的胳膊被兩團什麼軟綿綿的給輕輕壓了一下,隔著被,也擋不住綿軟又趁手的感覺。

      身體裡仿佛有一陣熱流沖刷而過。魏劭打了個哆嗦。抬起大腿就將她腿勾了過來,手也伸過去摟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給拖進了自己懷裡。

      ……

      說也奇怪,小喬到了這裡後,就一次也沒再像從前在喬家時那樣晚上睡覺做關於前世的可怕噩夢了。

      晚上搞清楚魏劭不高興的原因後,她也就釋然了。

      他真要生自己的氣,她也沒辦法。又不是她讓祖母逼他來接自己的。

      白天壁畫題字真的很累。剛回來時還是胳膊肩膀痠,後來躺下去,覺得痠痛已經蔓延到全身了。眼皮很快就耷拉下來,睡了過去。

      剛才她睡的迷迷糊糊的,夢到春娘在給自己捏筋骨。一開始幫捏她肩膀,後背,動作很柔緩,力道不輕也不重,她覺得挺舒服,還嗯嗯了幾聲鼓勵她,後來就夢到她捏自己胸口和肚子上的肉,捏了好些時候,完了又往下……再……

      反正春娘力氣是越來越大,手的位置也越來越刁。還把她弄的疼了。

      小喬在夢裡也覺得不對了,春娘不會這麼亂摸,更不會對自己這麼粗暴的。而且這感覺太真實了,她在夢裡都覺得這應該不只是個夢而已。她想睜開眼睛阻止那只手,可是起頭實在睡的太死了,就跟只豬一樣,眼皮被黏在了一起,一時就是睜不開,嗚嗚了幾聲,正難受著,忽然覺得自己又被人整個地翻了個身,身上一涼,似乎衣物也被除了,弄成了四平八叉仰面朝天的姿勢,接著,一沉,什麼山一樣重的有點熱的東西就壓了下來。

      小喬整個胸骨被壓的往下微微一凹,幸好夠柔韌才沒被壓扁,但呼吸一頓,睡意終於徹底消失,猛地睜開眼睛,模模糊糊仿佛看到有張人臉就在自己的臉的上方,距離不過數寸,自己臉龐上也熱乎乎的,就是那人的呼吸,大吃了一驚,張嘴驚叫出聲,可是聲音才剛剛起了個頭,嘴巴就被那人給堵住了。

      當然了,是魏劭用自己的嘴去堵住她的嘴。

      他可不想在自己興奮的不得了的這個當口,讓她的驚聲尖叫吵醒睡在隔壁耳房裡的春娘或者別的哪個僕婦侍女。

      他一堵住她的嘴,就覺得她的唇又香又軟又暖,親起來很是舒服,忍不住伸舌頭舔了幾下,舔完見她嘴還張著,順便就去吃她的舌。兩人舌頭踫在了一塊兒。

      小喬這會兒已經徹底醒了過來,也意識到這個擺弄壓住自己的人就是魏劭了。

      她起初實在有點反應不過來,腦子徹底蒙圈。只會張開嘴巴,整個人一動不動,就像只夏夜田裡被手電筒的光給照住了的喬傻蛙。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了什麼。感覺他的舌頭在往自己嘴裡探,一種說不出是什麼的感覺,應該是帶了點噁心的肉麻感吧,朝她襲了過來,急忙搖頭要躲開。不過,一個要躲,一個是興奮的不行,非要吃到她不可了,兩條舌頭在她小嘴裡追逐了一會兒,小喬終究還是躲不開,最後被他緊緊地吸住,絞在了一起。

      小喬大腦再次發暈。

      這回應該是吸入氧氣不足導致。直到她快要憋死了,那個男的才鬆開了她的嘴。

      新鮮的空氣吸入肺裡,小喬立刻張嘴大口喘息。可是還沒喘回來氣兒,下面就又被他給分成了八字。

      ……

      嫁到了魏家,小喬自然沒準備抱塊貞節牌坊過去。要怪就怪魏劭。新婚夜從枕頭下摸出一把劍指她鼻子,然後不和她同房。她就是想獻身,也沒那機會。

      既然丈夫不願和她睡覺,她當然更不會巴巴地去膜拜黃瓜,所以慢慢地,小喬也就習慣了兩人各睡各的,井水不犯河水——至於那個他嗑藥的晚上,類似於保險條款裡的不可抗力,當然不作數。

      怎麼也沒想到,他出去半個月,一回來,半夜三更突然就發起了情,看起來仿佛是要來真的了。

      小喬心裡有點慌,還沒準備好突然這麼快就要來真的了。

      他動作又粗魯的要死,什麼前奏也沒有,上來就要和她緊密結合的架勢,鹹豬手還死命掐她軟乎乎的大腿,疼的慌。

      小喬聽他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氣聲,腦海裡忽然不合時宜地浮現出了美女與野獸的童話。

      人家童話裡,男主雖然是只不折不扣的野獸,可對女主溫柔又體貼。

      自己好歹也算是個美女吧,魏劭卻連只野獸都不如!
  
      小喬感覺他身體繃的緊緊,自己雖然想盡量放鬆配合,免得吃了苦頭,可根本就放鬆不下來,也跟他一塊兒賽著繃緊似的,當那種上次經歷過短暫片刻的要被他生生撕裂般的痛楚感再次襲來時,實在憋不住,屈起腿胡亂就朝他重重地踹了過去。

      小喬肢體柔韌性很好。腿抬的高。啪的響亮一聲,好像一記耳光,似乎正好踹到了魏劭的臉。

      他悶哼了一聲。

      小喬沒想到自己準頭好,正好就踹了他臉,未免又有點心虛了,趕緊放下打著哆嗦的腿,顫著聲兒道︰“你弄疼我。就不能緩一些……”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在這四下俱寂的夜裡,聽起來分外清晰入耳。

      “君侯!魏將軍從石邑連夜趕到,說有緊急軍情要匯報予君侯!”

      一個聲音在門外說道。

      魏將軍自然是魏梁了。

      魏劭身影立刻凝固了。

      小喬那麼重地踹了他一腳,準頭還那麼好地踹了他臉,正有點心虛,聞言鬆了口氣,急忙催他︰“魏將軍半夜趕路而至,夫君快去看看,莫耽誤正事!”

      她的聲音都有點發顫兒,人也在呼哧呼哧地喘氣。

      魏劭單膝跪在她兩腿中間停了片刻,忽然一把撩開帳子,從床上跳了下去,很快地穿好衣裳,直接撇下小喬就開門走了。

      小喬豎著耳朵,聽到他與那個來傳話的人低聲說了兩句什麼話,腳步聲很快就消失。

      她長長吐出一口氣,自己摸了一下胸窩,已經汗濕透了。

      一半憋出來,一半是疼出來的。

      ……

      魏梁已經養好了傷,數日前帶著公孫羊的信,從石邑馬不停蹄地趕到了漁陽,片刻前剛到,叫開了城門入城,見離天亮還有些時候,等不住了,直接就闖了過來。

      魏劭在書房裡接見了他。

      魏梁向他單膝下跪行軍禮,從懷裡取出公孫羊的信,雙手遞過道︰“實在是軍情緊急,這才深更漏夜來叫起君侯,還請君侯恕罪!”

      魏劭沒說什麼,接過他手裡的信,展開一目十行地掃了一遍,神色變得凝重了起來。

      他讓魏梁起身。

      魏梁起來說道︰“據探報,並州陳翔已集結兵馬十五萬,預備往石邑而來。又將一個女兒許給徐州薛泰五子,除妝奩外,另送糧十萬斛,金千兩,指使薛泰攻打兗州,二人已立盟約。君侯娶兗州喬女,兗州若告急,必定會向君侯求兵。君侯發兵助力兗州,則石邑危急,恐怕難敵陳翔十五萬人馬。若君侯力戰石邑不救兗州,則兗州難保,君侯與喬家姻盟也形同虛設,更遭人非議。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此為陳翔的首尾不相顧之計。君侯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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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10:39:42 |只看該作者
第38章

       魏劭當夜沒再回房,徑直與魏梁出門到了衙署,連夜召李崇、李典、張儉等大將以及主簿衛權等人議事。

      李崇李典都主張棄兗州,戰石邑。

      李崇道︰“除去五萬常駐兵馬駐防匈奴,主公如今可調用的兵力,全數約為十五萬,正與陳翔兵力相當。若兵分兩路,既戰石邑,又保兗州,恐怕兩頭不能相顧。”

      李典道︰“兗州本就非我之地,更不能與我同心,形同雞肋,兩頭既然難顧,棄之為上。”

      主簿衛權也道︰“以我之愚見,主公應當以全數兵馬速發石邑,力保石邑不失,再與陳翔決一大戰,挾去年博陵、石邑兩戰的餘威一鼓作氣進兵晉陽,鏟平陳翔基業,北方統一大業可成。北方一統之後,主公再復奪兗州,繼而南下也是不遲。主公雖娶喬女,但所圖是兗州之地,並非喬家之人。喬越懦弱,人盡皆知,喬平無勢,做不得主,如今借這機會,正好可以叫喬家與薛泰先行對戰,兩敗俱傷。無論最後雙方哪一家贏,必定各損元氣。若喬家僥幸守住了兗州,自然無事。喬家守不住,兗州即便落入薛泰手中,以薛泰之橫征暴斂、不得民心,料他也不能紮根久佔。待主公一統北方,到時喬家若還有人在,主公以襄扶喬家之名出兵,喬家若無人,主公便以復仇之名出兵,到時何愁兗州上下軍民不感激,主公大事不能成?”

      一番話說的魏梁張儉等人紛紛點頭。

      魏劭按劍跽坐,身影凝重,側旁案頭的燭火映照著他的面孔,令他眸光半明半暗,有些看不出他此刻的所想。

      魏梁等人議完,靜待了片刻。魏劭終於緩緩道︰“諸位所言,我已知悉。你們先行各自散去,明日聽我號令。”

      魏梁李崇李典等散去後,魏劭獨自留在衙署議事堂中,燭火通亮至天明。

      東方微起拂曉,魏劭走出衙署,騎馬回到了魏府,並未回西屋,徑直來到北屋。

      徐夫人如常那樣早起,梳洗完畢,鐘媼進來,說男君在外侯見。

      這時辰還早,徐夫人略感意外,叫他進來。魏劭入內,向徐夫人跪見後坐。徐夫人見他雙目微微泛著血絲,似乎昨夜沒有睡好,便問了一聲。

      魏劭道︰“孫兒昨夜遇到一件事,難以決斷,等到天明,便來祖母這裡,想聽祖母訓示。”說完呈上公孫羊的信,復述昨夜與眾人議事的經過。

      徐夫人看完信,抬頭看向魏劭︰“你意如何,兗州救或不救?”

      魏劭道︰“兗州之急,非我魏家之急。輕重緩急,孫兒以為應當以北方為重。”

      徐夫人道︰“既如此,你何以還來尋我?”

       魏劭遲疑了片刻,忽然抬眼,對上了徐夫人的獨目︰“孫兒不敢相瞞。要救兗州,也不是沒有對策。只是孫兒心裡猶疑拿不定,以喬家當年之不義,是否值我大費周章去救?”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目光之中,流露出了一絲隱忍的惡恨之色。

      徐夫人獨目目光微閃︰“兩家既有姻親,便視同為盟。你強他弱,如今他遇危難求助於你,你若不救,便是棄親,如同棄信義。如此與當年喬家之舉有何分別?”

      魏劭不語。

       “信義可大可小,可實可虛,可成事,亦可敗事。襄公因信義之舉,霸業折戟。高祖亦因信義之名,成就大業。”

      徐夫人望著魏劭徐徐道︰“可見信義不過是個死東西,全在人的取捨之間。救或不救,也全在你心。祖母當初既然放手了,如今便不會再插手,相信你能自己做出決斷。”

      魏劭沉默片刻,改坐為跪向徐夫人叩道︰“祖母之言,孫兒記住了。孫兒還有事,先告退。”

      徐夫人微笑望著他點頭。

      魏劭從北屋出來,東方才剛泛出魚肚白的顏色。北方四月暮春的清晨涼風朝他迎面吹來,微微掠動他的衣角。他慢慢行至西屋,到了庭院。早起正在灑掃院落的幾個僕婦看到他回來,急忙迎過來向他行禮,道︰“女君已經起身,正在房裡梳洗。”

      魏劭停在廊階之下,雙手負後,面朝那扇還能隱隱看到燭火光暈的窗戶,獨自出神了片刻,最後並沒入內,轉身在僕婦略微不解的目光注視下走掉了。

      ……

      昨夜魏劭突然被叫走,人就沒回來。留下小喬一人,醒醒睡睡,睡睡醒醒,睡的也不安穩,今天早早起了身。見魏劭一直沒回。到了辰點,自己先去北屋拜望徐夫人。

      徐夫人在小喬面前,半句也沒提魏劭今早來過自己這裡的事。如常那樣和她說了幾句家常。

      小喬出了北屋,再去東屋。

      朱夫人前些時候被罰思過,對外只稱生病。如今回來,大約羞慚所致,平日也不大露面了。

      小喬在廊下等了一會兒,就有僕婦傳話出來,說夫人叫女君不必來行叩安了。

      小喬知道她不願見自己。自己過來,也不過是出於禮節罷了。聞言便回了西屋。進去後,春娘說僕婦一大早在庭院裡見到了男君,似乎是從北屋方向回來的,但不知道為何,只在台階下站了片刻,並沒進去,後來就走掉了。

      春娘說這個的時候,表情有點費解。

      小喬也是不解。

      不知道為什麼,魏劭的這種反常,讓她感到有點忐忑。聯想到昨夜魏梁突然而至他被叫走的事,心裡更是不安。

      總覺得仿佛出了什麼事。而且是和自己有關的不好的事。

      很快,她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兗州快馬信使於辰時飛抵漁陽。除了立刻轉呈魏劭的信,也給小喬帶來了一封家書。

      家書是伯父喬越親筆寫的。信裡喬越將兗州所遇之難說了,讓小喬務必要在魏劭面前轉圜,請得他的救兵,否則兗州將難。

      喬越再三叮囑,詞懇意切,焦灼之態,躍然字裡行間。

      小喬大吃了一驚,心臟啵啵地跳了起來。

      兗州是她的娘家,喬家除了伯父伯母,還有自己的父親和弟弟。徐州薛泰向來就有暴惡之名,十萬重兵壓向兗州,以兗州今日之勢,即便軍民團結奮戰,恐怕最後也是凶多吉少。

      小喬一時心亂如麻,捏著信在房裡來回走個不停。

      她終於知道了,魏劭今早過而不入門,應該就是和兗州出的這事有關。

      他必定會比自己早收到消息的。

      但是兗州的事,應該也不會是唯一情況。否則魏梁不會大半夜地從石邑趕回來將他叫走。

      小喬停下腳步,沉吟了片刻,最後再次換了衣裳去了北屋。

      徐夫人正在鐘媼的陪伴下,在庭院裡栽弄她心愛的花圃。小喬找過去時,她正在蒔花,手上沾了些泥土,神情顯得很是專注。見小喬來了,便洗了手,示意她隨自己入內。

      小喬進去,跪在了地上,道︰“孫媳婦方才收到一封家書,才得知兗州正告急,伯父向夫君求救兵。孫媳婦也知,如今我已是魏家之人,兗州之事本不該我多問。只是我出生、成長,皆在故土,家中有親人難棄,實在割捨不下,今早不見夫君,我便斗膽來祖母這裡,懇請祖母看在兩家姻親之面,酌情……”

      前世並沒有發生這種薛泰伐兗州的事。

      事實上,小喬也知道,喬魏兩家舊仇橫在那裡,雖然喬家想以聯姻方式來化解,並且,這也是時下世家大族之間非常通用的一種用以化解怨隙或訂立盟約的手段,但魏家對喬家的這種仇恨,又怎麼可能靠送自己一個女人過來就能徹底消除?

      現在兗州又遇危難。魏劭救,是給喬家雪中送炭,不救,也是人之常情。她這樣貿然來徐夫人面前開口,其實並不妥當。

      但是她此刻確實沒有選擇。

      她與兗州的父兄感情深厚。知道父親主不了事,弟弟未成年。魏劭今早既然過而不入門,可見他心裡是不願施救的。心情焦急難當。雖然明知道這樣不妥,也只能找來。話說到這,實在說不下去了,生生地停住,只朝徐夫人深深叩拜,額頭觸地不起。

      徐夫人端坐在榻,注目著地上朝自己叩拜不起的小喬,半晌說道︰“今早仲麟來過我這裡,說了幾句兗州之事。你大約還不曉得,並非仲麟不願救,而是另有緣由。”

      徐夫人將陳翔與薛泰約定同時發兵攻石邑與兗州的事簡單說了一下。

      小喬怔住了。一顆心不住地下沉。

      魏劭原本就恨喬家人,即便沒有石邑之急,恐怕他也不樂意救喬家。

      何況還有這樣的隱情。

      他不救,更是理所當然了。

      “祖母,孫媳婦斗膽,想請祖母告知,今早夫君來見祖母提及兗州兵事之時,到底是如何說的?”

      她定了定神,終於抬起頭,發問。

      徐夫人獨目注視小喬,道︰“仲麟尚未決定。祖母也不知曉。”

      小喬朝徐夫人再次叩首道謝,起身退了出去。

      鐘媼送了小喬兩步,回來見徐夫人依舊坐在那裡,似乎是在出神想著什麼,忍不住問了一句︰“老夫人覺得君侯可會出手施救?”

      徐夫人道︰“救與不救,在他自己的心裡。他應是知道的。只是那道坎,有些難過罷了。”

      ……

      小喬從北屋回來,問了聲下人。

      方才魏劭並未回,也無隻字片語。

      她獨自在房裡坐了片刻,忽然起身命春娘進來,給自己換衣梳妝,開了一盒未曾用過的胭脂。梳妝完畢,人面宛若桃花,鮮艷嫵媚,動人無比。

      她披上披風,吩咐準備馬車,登上後往魏劭衙署而去。

      衙署距離魏府不是很遠,過一條街就是。

      這時辰還很早,巳時未到。街道上行人也不是很多。馬車載著小喬,不疾不緩地行走在平整的石板街道之上,車輪壓過路面,發出不斷的聽起來有些空洞的轔轔之聲。

      ……

      從未像現在這樣,小喬清楚地意識到,在這個亂世裡,誰都是靠不住的,唯有自己強,才是能夠安身立命的保證。

      一個人如此,一個城池如此,一個家族,也是如此。

      喬家倘若一直這樣下去,把希望寄託於別人的大度、施恩,靠仰人鼻息而過活,即便僥幸渡過了這次危難,也還會有下次相同的局面。

      前世喬家花果飄零,落得最後那樣的結局,既是血淋淋的教訓,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半分。

      她的天性裡,原本帶了點顢頇的漫不經心。但是這一刻,她深深地覺得,往後必須要為喬家做點什麼,讓這個家族能夠靠自己而重新挺起脊樑,在周圍的謀算和虎視中得以立足。哪怕這個過程很艱難乃至結果渺茫,也比什麼都不做,就這樣坐等別人,靠乞憐博得施恩為好。

      她真的不願喬家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轍了。幸好距離那些最後的事,還留了些時間,她能夠得以從容慢慢籌謀。

      但是現在,兗州已經火燒眉毛了,她能做的,就是先幫助兗州渡過這個難關。

      這次她的“丈夫”魏劭必須要出手相助。否則兗州必成覆巢。

     ……

      馬車停在了衙署的大門之前,小喬下了馬車,問了聲門口守衛,得知魏劭就在裡頭,徑直便朝裡而去。

      守衛認得女君,不敢阻攔,目送她背影而入。

      時辰雖然還早,但魏梁等人都已早早聚會在外面的議事大堂裡,只等魏劭執符發令了。

      魏劭還沒出來,此刻依舊獨自在他後堂的一間書房裡。

      書房私密。他曾有過嚴令,非允許,任何人不得入內。

      外面的守衛牢記,見君侯夫人忽然來了,雖然認得她,卻不敢忤逆魏劭之命,恭敬地請她稍候,容自己前去稟報。

      小喬停了下來。

      很快,守衛出來,躬身請小喬入內。

      小喬走到那扇門前,稍稍停了一停,呼了一口氣,定神後,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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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10:39:56 |只看該作者
第39章

      魏劭端坐於榻上的案几之後。案几左手邊堆疊著重重簡冊。有些已經拆閱,有些依舊捆紮完好。右手邊平放了一把他的長劍。他手中正握著一卷長簡,聽到小喬進來的腳步聲,微微抬起了眼。

      小喬徑直走到他面前,朝他微躬身後,沒問便上了榻,跪坐到他案几的對面,與他正好隔案相對。

      魏劭仿佛微微一怔,看了她一眼。

      喬道︰“夫君,今早我從祖母那裡出來,得知了石邑和兗州的兵情。我也知道我伯父開口向你求助救兵了。除此,伯父也寫了一封家書於我,叫我到夫君面前代為轉圜。我知道我在夫君面前,並無這樣的人情和臉面。只是莫說伯父已經開口,即便沒有伯父書信,我也極待見到夫君一面。方才我在家,久等不見夫君回來,怕夫君要出征了,所以冒昧闖到了衙署,若有不當之處,還請夫君見諒。”

      魏劭淡淡道︰“你找我,要說什麼?”

      小喬直視著他的雙眸︰“我找夫君,自然是求夫君助力兗州,解去薛泰兵災。”

      魏劭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簡冊,慢慢坐直身體道︰“婦人豈可干事?且你又憑什麼讓我助力兗州解去兵災?”

      他的語氣裡,那種小喬熟悉的,帶了微微譏嘲的語氣,又在不經意間流露了出來。

      小喬垂目道︰“我知道我人微言輕。何況喬魏兩家又有宿怨。當年公公與大伯之殤,與我喬家脫不了官係。伯父執意將我嫁來想求媾合,此舉猶如掩目而捕雀,自欺罷了。”

      魏劭眯了眯眼︰“既然如此,你還有何多話?”

      小喬慢慢抬起了眼睛︰“我也知道夫君去歲之所以娶我,應是遵了長者之命。我更不敢奢求夫君放下心中父兄之仇。只是魏喬兩家既然已經結成了姻親,在世人眼中便形同訂立盟約。如今喬家有急,夫君若袖手不理,未免有負盟約。況且,魏家強而喬家弱,兗州若失,於夫君顏面也是有損。”

      魏劭沒作聲,一種不置可否的神情。

      小喬停了一停,換了胸中的一口氣︰“東海廣且深,尤卑容百川;五嶽雖高大,不逆垢與塵。我知夫君有高比九天之志,也有擎天踏海之能。提及幽州魏家,天下無人不知。第一便是魏家有抵禦外侮之名,此獨一無二,魏家四世三代,一脈相承,到如今夫君的手上,更是不墮先祖的威名。此次兗州有難,夫君若能慨而救之,不止兗州軍民感恩戴德,便是天下之人,也會傳揚夫君海量胸襟。”

      魏劭笑了︰“我若不救,便成了胸襟狹窄之輩?我又豈會在意這些虛名。勝王敗寇,這道理你不知道嗎?”

      小喬搖頭,語氣誠懇︰“我並無此意。夫君若真不救,我猜測,應也不全是因為執著於祖父之輩的舊怨。早上我從祖母那裡聽來,並州十五萬人馬正欲往石邑而來,夫君正面迎敵,想必是抽不出多餘兵力顧及兗州。”

      魏劭看了她一眼。

      “我不過一閨閣女流,本無多餘見識。但此次事關兗州生死,我鬥膽想向夫君提一建策用以解去兗州之兵,倘若夫君覺著可行,也不用分去夫君多少兵力。不知夫君允許我說否?”

      魏劭似乎一怔。眉頭隨即輕輕挑了一跳。

      “說來聽聽。”他的語氣帶了點漫不經心。

      “我從前還在東郡閨閣中時,聽聞淮水一帶,除了徐州薛泰,另家以淮南揚州刺史楊信為大。薛泰和楊信為爭奪地民,素來交惡。陳翔既然能以婚姻糧帛與薛泰結盟,唆他攻打兗州,能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聯楊信去伐徐州?徐州一旦危急,薛泰必定要退兵自救。只要能讓楊信出兵,無論多少糧財,即便傾家之巨,過後我去信給兗州,我伯父父親必定也會如數奉上,無須夫君多費一錢。我當初出嫁時,家人為我備了妝奩,雖九牛一毛,也願全數奉出。”

      魏劭神色微微一動,但沒有出聲打斷。

      “此圍魏救趙之策,我既想到了,夫君自然也能想的到。我也知道說的容易,做起來卻難。要楊信於此時攻伐徐州,就是要他與陳翔為敵。陳翔勢大,楊信雖貪財,也未必就肯會為糧帛而得罪了陳翔。說動楊信才是最難之處。我看天下,也就只有夫君才有這樣的人情和威信,能遣的動楊信此人了。”

      “夫君以為,可行否?”

      最後,她輕聲問。

      ……
  
      書房裡靜寂下來。

    ……

      小喬雖然已極力鎮定自己,但望著他的眸光裡,還是不自覺地露出了一絲緊張之色。捏的緊緊的兩手手心也微微地出了一層濕汗。

      兗州和喬家的生死存亡,或許也就在這一念了。

      ……

      魏劭也望著小喬,神情看起來和之前並無二樣。實際他的心裡,卻非常驚訝,甚至說震動,也不為過了。

      上兵為謀。

      就像她剛才說的那樣,昨夜魏梁走後,他獨自在這衙署裡等天亮時,魏劭其實就已經有了這個驅鷹逐狐的計策。

      他想到的那隻鷹,和她說的不謀而合,便是揚州刺史楊信。

      只要自己出面安排,再許以厚利,讓楊信發兵去攻徐州,並不是一件難事。

      只是就像他今早去見徐夫人時曾說的那樣,他的心裡,橫亙著一道坎。

      所以他猶豫在救與不救的中間,一時難以決斷。

      無論何時,只要想起喬家人當年的背信棄義,恨意便會在他心裡蔓延開來。

      少年時父兄同亡的那幅淒烈場景太過刻骨,隨著時間流逝,陰影非但不能沖淡,只會愈發深刻地扎根在他心底的深處。只是有時候未曾浮現上來而已。

      他也漸漸覺到了,喬家這個嫁過來的女兒,不但很美,而且確實討他的歡心。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有時她的一些不經意間的神情和小動作,或許她自己尚無察覺,卻能撩的他心猿意馬,想入非非。

      他也願意對她好些,在某個程度和範圍之內,譬如限於房裡。出了房門,她給自己帶來的感官上的那些愉悅,並不能沖淡他對於喬家人的厭惡。

      正是因為他在猶豫,或者說,他其實需要一個能說服自己去按照婚姻盟約對喬家施以援手的理由,所以今早才第一時間去見了祖母。

      祖母雖未明說,但魏劭又豈能聽不出來。

      出了魏府大門時,他便已經下了決斷。

      前頭的議事堂裡,魏梁等人二三十員都已召齊,等著他發命了。

      方才他也預備妥當,正要起身去前堂,她卻突然不期而至,來到了這裡。

      她若得知了兗州危急的消息,會來求他出手相助,這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沒有想到的是,她帶著平常少見的鮮艷妝容,一身新衣,天仙一樣地來到衙署出現在他面前,原來是想用這樣的一種方式來說服自己。

      不得不說,她很聰明,聰明的出乎了他的想像。一番話層層遞進,說服力極好。

      即便他起先沒有決定出手,聽完她的這一番話,也實在是沒有理由再反對了。

      ……

      魏劭此刻的心情有些難言。不知是什麼感覺。驚?喜?或許還有一點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

      小喬問完那句“可行否”,便等他回答。等了良久,他卻始終沒有任何答覆。

      他就坐在自己對面,卻一語不發。看他神色,神色如水。

      實在叫她猜不透他心裡此刻到底在想著什麼。

      她不禁更加忐忑。

      在來的路上她就想好了要說的話。自己覺得還是有一定說服力的。

      只要魏劭稍微能有那麼一點耐心去聽自己說話,她覺得說服他的把握還是比較大的。

      但是現在看來,她那番話似乎並沒起什麼大的作用。

      或許,他還在猶豫?

      他可以猶豫,她卻不能再猶豫了。也沒有這樣的資本。她是一定會盡百分百的努力去說服他的。

      她原本是跪坐在他的對面的。但忽然直起了腰身,青蔥十指輕輕按在案面之上。

      “夫君娶我,也是為了兗州。兗州如今就如同你盤裡的肉。若能保,我實在想不出來,你為什麼要把它讓出去,以後再從旁人之口奪回?”

      魏劭和她四目相對,依舊沒什麼表情。

      “兗州此次若僥幸能賴夫君而保全,蠻蠻很是感激。”

      小喬語調柔軟,忽然朝他俯身了過去,唇瓣輕輕踫觸了一下他一直緊緊閉著的嘴唇上。

      兩張臉瞬間就靠的很近了,小喬精緻漂亮的鼻頭帶著些玉質的溫潤涼意,輕觸著他的面頰,兩人呼吸幾乎混合在了一起,狀若交頸呢喃。

      魏劭的喉結微微動了一下。

      “夫君應正事忙,我不敢再擾。先行告退。”

      小喬離開了他,坐了回去,朝他微微躬身,隨即起身下榻轉身朝外去。

      “你那麼些點陪嫁的私房錢,還是自己留著做兩件衣衫吧!”

      她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聽到魏劭在自己身後說道,語調淡然,但又仿佛帶了那麼一絲調侃的意味。

      她停了腳步,轉過頭。

      魏劭從榻上起了身,拂平衣袖,便快步經過小喬身邊,邁出門檻往前堂而去。

      ……

      前堂,漁陽的二三十文官武將早已經等的焦急,終於看到魏劭從堂後轉身,立刻靜止,分列兩班聽候差遣。

      魏劭發號施令,拜李典為大將軍,統領十五萬兵馬分五路發往石邑。第一路由李崇居左,第二路由張儉居右,其餘三路也各拜了上將,無一不是能征慣戰的魏家忠將。由這五員上將各統領部下克日整兵啟程。

      魏劭又命主簿衛權為太尉,監糧草上路,自己另領一支精英親兵另行上路。

      眾將官領命各取兵符,紛紛離去。剩下魏梁在一旁,眼見人都散了,自己竟沒有被點到名,以為魏劭因為去年底自己在路上不慎丟了女君而不信任自己了,很是焦急,上去追問道︰“莫非君侯不信梁?”

      魏劭笑道︰“將軍有大用,我才留你到最後。”

      魏梁不解。魏劭附耳過去,低聲說了一番話。魏梁十分驚訝。

      “我已決定,石邑要戰,兗州也要保。陳翔將女兒嫁給薛泰之子,人與許諾送去的萬斛糧、一千金已經上路,公孫先生信中有言,陳翔為保萬無一失,捨大道走小路,派一千兵馬護送。我給你兩千人馬,你去替我把人糧全部劫來。我即日便差一使者攜我密信去往揚州,允他若出兵攻伐徐州,兗州兵解,事畢則將糧帛送去給他,外加北馬一千匹。楊信本就覬覦徐州,又有我加持,這樣的機會,他豈會放過?”

      魏梁哈哈大笑︰“君侯妙計!徐州若失,薛泰能安身何處?必定回兵救城!那陳翔丟了女兒糧帛,薛泰偷雞不成蝕把米,看他二人還如何做成一對好親家!”

      魏劭微微一笑︰“此事關乎兗州得失,不容有失,將軍須得謹慎行事。”

      魏梁收笑正色道︰“君侯但請放心。有了前次教訓,魏梁必定謹慎百倍,絕不負所托!”

      ……

      城中從早上開始,民眾便感覺到氣氛開始凝重起來。不斷有大隊軍士從北、南、東三個方向的城門穿城而過聚到西門外的曠野之上,兵勢密密麻麻,旌旗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盡頭。隨後消息傳開,說是君侯要發大軍去往石邑與陳翔決一大戰。民眾對魏劭軍隊一向愛戴,聞言競相趕去西門送米送糧,不一而足。太尉衛權向民眾致謝,一律婉拒。

      漁陽城中備戰氣氛濃厚,魏府的高牆之內,氣氛也與往常有所不同。

      徐夫人和朱夫人得知魏劭又要舉兵出征了,前鋒已上路了,雖然早已經習慣這樣的別離,但還是各自心頭不捨。知道魏劭出發前必定會回來辭別,徐夫人午後起,便帶著朱氏和小喬在前堂等著。

    徐夫人面色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只是安靜坐等。朱氏卻在一旁面露擔憂之色,眼睛也仿佛有點紅,還時不時地偷偷別過臉,擦拭一下眼角。

      徐夫人看到了,有些不喜,卻也沒說什麼。

      小喬跟著她兩個人一直等到天黑,才得了個消息。魏劭軍情忙碌,這會兒恐怕回不來,怕祖母和母親空等,讓她們先各自回去歇息,遲些他回來,再去一一拜別。

      徐夫人這才命人各自散了回房。

      ……

      早上魏劭雖然沒有明說,但起身前的那句話,應該表示他已經決定援手兗州。衙署回來後,小喬的心情終於也稍稍放鬆了些。徐夫人叫各人各自回房後,她就一直等在房裡。

      她等到了很晚,過了淩晨,將近丑時,實在熬不住了,和衣臥在床邊眯了一下的眼。意識朦朧的時候,耳朵裡飄進來門外春娘和什麼人說話的一陣聲音,接著是她耳熟的腳步聲……

     仿佛條件反射一樣,小喬眼睛還沒來得及完全睜開,人就立刻從枕上彈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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