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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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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蓬萊客] 折腰《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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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10:40:09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

      小喬連鞋都未曾來得及穿好,趿著幾乎是小跑著便迎了上去,才跑了幾步,看到魏劭身影已經從那扇屏風後轉了進來,二人打了個照面,四目相對,便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中間還隔著段數臂長的距離。

      她之所以這麼殷勤,除了不自覺地被徐夫人和朱氏的那種出戰前離別的氣氛給感染了,也是存了點感激。

      魏劭從一進來,目光就落在小喬的臉上,眼睛一眨不眨,帶了種毫不遮掩的直勾勾的味道。小喬被他看得略略不自在起來,見他又只看著不說話,便找話輕聲道︰“夫君回來了?可去過祖母和婆母那裡了?祖母婆母應都未眠在等你……”

      “去過了。”魏劭眼睛還依舊那樣望著她,信口應了一聲。

      小喬咬了咬唇︰“你腹中可饑餓?我這裡還有……”

      魏劭盯著她雪白貝齒咬著紅唇的嬌俏樣子,忽然幾個大步到了她身前。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給一把抱了起來。

      小喬腳底一空,人就徑直被他給抱到床邊放了下去。魏劭跟著單膝跪在床沿上,低頭凝視著她。

      “我不餓。”

      他喃喃地說了一句,壓了下來親她的嘴。

      ……

      君侯明早出征,昨晚後來又傳回來話,說他遲些回來會一一去拜別,所以不止北屋東屋,小喬這邊的一整屋下人此刻也都還跟著沒有歇下去。

      方才他終於回來了,春娘和另兩個侍女便如平常那樣跟了進來伺候,眼睜睜卻看著男君在幾人眼皮子底下竟然就把女君給抱上床親了起來,幾人都是一驚。春娘最快地反應了過來,回頭見身後倆侍女的眼睛睜的滾圓,仿佛看呆了似的,輕咳一聲,示意出去。侍女這才跟著反應過來,無不心跳臉熱,急忙低頭匆匆退了出去。

      春娘退在最後,怕驚動了床上的兩人,放輕腳步,最後輕輕地帶上了門。

      ……

      小喬被他壓在枕上親。起先他親她的嘴,親了一會兒,移到臉頰、鼻子、眼皮、後來又親她的嘴。

      小喬起先閉唇,後來就被他強行欺開了唇瓣,像昨晚那樣深深地吮舌不放。她閉著眼睛讓他親吻,漸漸又感覺透不過氣了,下意識地嗚嗚搖頭掙扎。

      魏劭忽然鬆開了她的嘴。兩手捧她臉喘著粗氣︰“你放心,我已安排下去,援手兗州了……”

      小喬眼睫毛顫抖了一下,慢慢睜開眼睛。看到他的臉就在自己臉的上方。

      小喬哼哼︰“我猜到了……”

      她臉頰滾燙,自己也知道,一定是紅的不行了。

      魏劭便仿佛快意地笑了起來,又凝視著她,雙目亮的異常。

      “大軍卯時出發,我還須得提早點將,沒剩多少時辰了……”

      他又說道。

      小喬起先一直垂著眼皮。忽然聽到耳畔他這麼說了一句,聽了出來他話裡的意思。遲疑了下,雙手搭他肩上,推他坐了起來。

      魏劭不願。但還是順她的手坐了起來,這才知她原來是為自己解帶寬衣。胸膛裡一顆心臟狂跳,興奮的快要撞胸而出。

      他變得從沒像此刻這樣如此聽話,低頭看她為自己解開了腰帶,一件件地脫下衣裳。

      兩人衣衫終於都除的差不多了,相對跪坐在床上。小喬見他不動,雙目只在自己身上流連不去,雖然之前也在他面前赤身過,不知道為何,這次卻仿佛有些不同,忍不住害羞起來,雙手交叉擋在胸前想掩,卻被他抬手拿開了。

      魏劭目光落在她嬌美雪脯上片刻,閉了閉眼睛,喉結滾了一下,睜開眼睛,俯臉便親吻了上去。

      ……

      帳子落了下來。

      小喬閉著眼睛,感覺著此刻壓覆在自己身上的這具年輕而強壯的男人軀體裡所隱含的那種驚人的力量給自己帶來的巨大的衝擊。

      他的動作,不經意間帶著急切,其實令她並不是很舒適。但她卻也能感覺到他今晚的對待和此前似乎有所不同,所以再次盡量放鬆自己,好去接納他的到來。

      小喬緊緊閉著眼睛,身體下意識地繃起抗拒外來之物時,忽然感覺到耳垂被他含住了,聽到他帶著壓抑的幾乎已經變了聲調的耳語︰“……我受不住了……很疼告我一聲……別踹我臉啊……”

      小喬仿佛根本還沒預備好什麼,他悶哼了一聲,事情就這麼順理成章地到來了。

      她的身體在延遲了片刻後,也終於反應了過來,感受到了必然的那種痛楚。

      幸好他好像興奮的要命,居然比小喬預想的要快的多,沒幾下就完事了。

      但即便這樣,小喬疼的額頭還是出了一層冷汗,兩腿也像是飄在了雲裡,人都有些暈暈乎乎了。過了一會兒才緩過神兒,睜開眼睛轉頭,就看到他一臉的懊喪,仿佛難以置信似的。

      小喬自己還疼的火辣辣的,偏就天生的性子不改,一見他這表情,居然又“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她一笑出聲,就知道要完了。果然,魏劭目露凶光,抬手抓住她腿就將她扯了過來,一個翻身重重地壓住她。

      小喬很快感覺到了他再次起來了,氣勢洶洶,頓時慌了。他低頭又要吻她的嘴,小喬急忙搖頭說疼。魏劭卻不復起初的那一絲柔情樣兒了,一口就狠狠咬住她嘴,咬的她都快要掉眼淚了,覺他手的動作也跟著粗魯起來。

       小喬心裡後悔的要命,緊緊閉腿不鬆,嗚嗚掙扎,魏劭卻不放過她,枕上正糾纏,卻聽外頭一個僕婦聲音傳了過來︰“男君可在?夫人等男君,一夜未睡,方才心口疼,打發婢來看看。”

      魏劭停了下來。

      小喬卻大大鬆了一口氣。忽然又覺得不對。

      剛才他進來,自己問他有沒去過北屋和東屋,他明明說,去看過了回來的。

      可是聽這東屋來的僕婦的口氣,他似乎根本就沒有去過。

      只是有了剛才那個教訓,這回她是真學乖了,見他停了下來,自己也跟著停了抗拒,更不敢再催他,就躺他下面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兒,魏劭慢慢地從她身上爬了起來,開始穿衣服。

      小喬拉了被角遮住身體,衝他後背輕聲問道︰“婆母不適,我也一道去吧?”

      魏劭沒應。穿好衣服,才道︰“你睡吧。無需你去。”

      小喬哦了聲。躺在枕上望他。以為他要走了,不想他停了下來,轉頭看了一眼自己,忽然返身回來坐到床沿上,俯身靠了下來。

      小喬想起自己剛才不小心又得罪了他,不知道他這會兒還想幹什麼,下意識地將被角往上拉了拉,睜大兩隻眼睛瞪著他。

      “你乳名蠻蠻?”

      魏劭的臉壓的很低,忽然來了這麼一句。

      小喬一愣,點了點頭。

      “從前為何不告訴我?”

      “你……沒問……”

      魏劭望著她,忽然笑了一笑,手伸到被角下,帶了些輕佻地捏了一把她胸脯。

      “睡吧!”

      他抽手,起來轉身就走了。

      這回是真的走了。

      小喬慢慢地籲出了一口氣。躺那裡出神時,春娘進來,一邊替她攏被,低聲咕噥︰“沒見過這樣做人長輩的……哪裡有這種時候把男君給喚走的道理……”

      她忽然停了下來,表情吃驚。

      小喬順她視線看去。

      被衾上沾了些方才自己的落紅。

      小喬臉一陣熱。見春娘回過了神,詫異地看向自己,拉被捂住了頭。

      ……

      朱氏一整夜沒闔眼,此刻靠在床頭,聽到魏劭腳步聲近,閉上眼睛輕聲哼了起來。

      魏劭到她床邊,見她臉色蠟黃,樣子確實十分憔悴。想起路上來時,被打發來叫的僕婦說夫人這些時日入夜難眠,白日裡更是精神不濟,方才被她派人來中途打斷了興致的不快立刻也就消散了,急忙靠過去詢問。

      朱氏睜開眼睛,掙扎坐了起來道︰“我無事。宿疾罷了,也死不了。兒子你莫擔心。”

      她身邊那個姜媼如今還沒能下的了地。早有另個僕婦端上來一直配著的藥丸。魏劭親手端水服侍朱氏吞下藥丸,又扶她慢慢躺了下去,自己坐在側旁相陪。

      朱氏道︰“方才我也就只略有些不舒服,下人便大驚小怪去叫了你來。我兒,你沒怪娘多事擾了你吧?”

      魏劭忙道︰“母親身體最大,兒子怎敢?何況也無事。”

      朱氏露出欣慰之色︰“你大軍何時出發?我昨夜等了一夜,唯恐你還記恨我上回的糊塗,這回不告而別……”

      魏劭道︰“母親莫胡思。兒子前些時候只是忙碌了些。不止母親這裡,祖母那裡也少去。母親乳血之恩,做兒子的如何敢置氣於母親?”

      朱氏露出欣慰之色,握住魏劭的手︰“如此我便放心了。兒子你明日出征,我知你必定皇天佑身,當初我生產你前夜,看到屋脊上有金龍盤旋,我便知你日後必定不凡……”

      魏劭已經聽她不知道提過多少回這個應是她做夢或是花了眼睛的所謂金龍之兆,耐著性子由她絮叨,片刻後,見她服下去的藥力發作,慢慢闔上了眼睛,便輕輕將她那隻手從自己掌中脫出,以被蓋住,起身要走時,冷不防朱氏猛地睜開眼睛,一把緊緊抓住他的手,口中嚷道︰“喬女凶厄!喬女凶厄!她是要來我家害人的!”

      她手勁突然仿佛暴漲,死死抓著魏劭手不放。魏劭急忙安撫。朱氏這才重新閉上了眼睛,慢慢仿佛又昏睡了過去。

      魏劭一直坐她身旁,良久,見她呼吸均勻,仿佛徹底睡了過去,這才再次脫手起身,輕手輕腳到了外頭,吩咐僕婦用心照料,出了東屋,站到岔道口,往小喬方向走了幾步了,轉頭看了眼東方,遲疑了下,轉身又往北屋去了。

      徐夫人知道孫子卯時發兵,必定會提早出門,昨晚等不到他,回來不過略眯了一眼,這會兒已經起了身。果然沒片刻,他便到了。

      這些年,送孫兒出征的情景已經重複過許多次了。但這一回,徐夫人知道意義不同。

      這是北方兩個最大勢力之間的決戰。倘若孫兒取勝,則就意味著他將真正成為北方雄主,離宏圖大業也邁進了一大步。

      魏劭向祖母跪拜辭別,飲過徐夫人斟滿的一杯壯行烈酒。徐夫人親自送他到了西屋外,微笑道︰“好叫你媳婦幫你衣甲了,且領我魏家雄壯兒郎出征去吧!祖母靜候我孫兒勝歸!”

      魏劭目送徐夫人拄著拐杖的身影漸漸消失,直到看不見了,才轉身入了西屋。

      ……

      魏劭被朱氏叫走後,小喬也沒睡了。知道他還會回來穿戰衣,叫人送了水進來,起身到浴房被春娘服侍著清洗了下身子。

      春娘本以為她早就和男君行過房了。沒想到竟然這回才落了紅,心裡驚疑不定。起頭忍不住問了聲,小喬只閉嘴不應,再問就朝她撒嬌。春娘知道她是不肯說了,也只好作罷。出來穿了衣裳,叫侍女進來梳妝,再一會兒,魏劭便回來了。

      鎧甲沉重。小喬和僕婦一起服侍他穿戴完畢。這時魏府大門已經大開,門外兩旁,火杖猶如火龍照的四下亮如白晝,大將軍李典率親兵來迎君侯出征。

      低沉雄渾的戰角聲和著親兵“戰必勝”“戰必勝”的聲聲威武之聲,隱隱從門外傳到了房裡。

     小喬幫魏劭扣上了戰甲護肩一側的最後一個鎖子,收回了手,抬頭看向他。

      他長的本極英俊,穿上他這身曾染血無數,鎖片上也隱隱泛出陳舊血色的精甲戰衣,渾身便有殺氣隱然流露而出。

      小喬後退一步道︰“夫君戰必勝。”

      魏劭的神色又恢復成了他平常的持重,微微點了點頭,仿佛想說什麼,又沒說,最後只看了她一眼,抓起方才捧來擱在他手邊案几上的那柄佩劍,轉身便大步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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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10:40:22 |只看該作者
第41章

      魏梁領了兩千人馬輕騎而行,依照公孫羊之前派出的探馬回報,一路追蹤陳翔嫁女小路,數日後於黎陽北發現送嫁隊伍。因隊伍裡載有萬斛糧米,輜重難以疾行,雖出發的早,如今卻連一半路也沒行到。魏梁帶人埋伏於前方一山坳,等隊伍進入山坳,一聲金鼓,前後兩頭伏兵吶喊湧出。奉陳翔之命護送隊伍的振威中郎將高順大吃一驚,急忙挺戟大聲喝問來者何人,魏梁一聲“汝爺爺來也”,拍馬上前便揮出手裡大刀。高順急忙舉戟應對,哪裡是魏梁對手,不過三個回合便被斬於馬下。同行左右偏將見魏梁兇悍,人馬又密密包圍,心驚膽戰,虛晃兩下便各自拍馬奪路而去。剩餘兵丁哪裡還會抵抗,轉眼潰不成陣四下逃散而去。

      魏劭此行目的不在殺敵,也不追擊,命人將輜糧集中一起,上去撩開中間一輛香車,見一妙齡女子縮在角落瑟瑟發抖,原本已經顏色盡失了,看到魏梁探頭進來,亂蓬蓬一個腦袋,驚叫了一聲,當場暈厥過去,倒是把魏梁給嚇了一跳。又見邊上兩個僕婦亦面如土色,跪地磕頭求饒。

      魏梁知這嚇暈的便是陳翔之女,叫兵丁一道押了車,前後開路改往揚州而去。不日抵達淮南,駐於下蔡,有探馬來報,楊信派了親使宋憲來迎。宋憲恭恭敬敬,邀請魏梁一行人馬入城,魏梁拒了,只命軍士於城外紮寨待命,嚴令軍士不得靠近陳翔女的帳房,輪班日夜巡邏不提。

      這楊信與薛泰素有怨隙,之前幾次交鋒,旗鼓相當,各有勝負,這兩年也相持了下來。前些日魏劭使者張雍不期然而至,遞上魏劭親筆手書,言明來意。

      魏劭北方坐大,名動海宇,天下英豪紛紛前去投奔,楊信早有所聞,只是從沒打過交道。忽見他派來使者張雍游說。張雍本出身江東世家,因慕魏劭之名,前去投奔,官拜長史,能言善辯,三兩句便將楊信說的將他引為知己。陳翔雖強,卻有魏劭擋著,不足懼。發兵攻伐不過只剩了兩萬兵馬的徐州,贏面極大,況且還有魏劭允諾的糧帛和北馬。

      那些糧帛就罷了,一千匹的北馬才是重頭。南地不產馬,能得千匹北馬,無疑如虎添翼。當場一口允諾下來,與張雍歃血為盟,當晚排設筵席,次日點選兵馬十萬,分三路浩浩蕩蕩往徐州而去。

      薛泰半個月前出兵兗州,一路劫奪民財,所過雞犬不留,百姓怨聲載道,如今大軍開到巨野,距離東郡只剩一百里地,探馬來報,說巨野城外三十里地,東郡太守喬平父子領了五萬兵馬已經列陣以待。半點也不放心上,催大軍便直撲而去。兩軍相遇於巨野城外。薛泰看向對面,見陣圓處,當先的白馬坐了一個中年將軍,面若秀士,知道是太守喬平。側旁一匹棗紅大馬,馬上坐了個小將,銀袍加身,手執雙戟,雙目若星,俊秀異常,猜到應是喬平之子,哈哈大笑︰“兗州真當無人了,竟派出一個女娃前來對陣!”

      這話一出,哄笑聲四下而起。喬慈年少氣盛,怎忍得下這樣的羞辱,不顧喬平阻攔,匹馬便衝出了陣,怒罵薛老匹夫,對面早有薛泰十八歲的幼子,便是將要娶那陳翔之女的薛良,催馬挺槍接戰。雙方接馬於陣中空曠之處,兩邊軍士高聲吶喊,一陣惡鬥,幾十個回合,喬慈將薛良撥於馬下。薛良急忙逃回陣地,喬慈紅著眼睛追趕上來,一刀投了出去,刺中薛良後心,薛良倒地斃亡。

      喬平在後注視戰況,十分緊張。長兄雖然已經遣使去往漁陽搬求救兵,至今不見回音,更無魏劭兵馬到來。數日前得知薛泰大軍已然靠近,喬平親自領軍列陣於巨野,預備拼死一戰。獨子尚未成年,喬平原本不願讓他隨同自己打前陣,命他留下守城。只是兗州雖能集齊兵馬五萬,卻尋不出幾個能夠壓陣的良將,喬慈堅決要打前陣,喬平無可奈何,又想到若是東郡失了,便如覆巢,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最後咬牙讓他隨同自己上陣。方才見他受不了激,出陣與薛良惡鬥,最後將薛良殺於馬下,這才鬆了口氣,急忙命人鳴金令他回陣。

      那邊薛泰見仗未開打,親子竟然就喪命於陣前,還死於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少年手上,又驚又慟,大怒,豈肯放過,即命左右兩員大將出擊斬殺喬慈。將曹旭張彪得令,並頭縱馬而出,轉眼將喬慈包圍於馬陣當中。

      喬慈雖然初生牛犢,少年英雄,只畢竟尚未成年,所歷戰事不多,曹旭張彪卻是徐州宿將,慣能衝鋒陷陣,喬慈以一敵二,如何抵得住?一不留神,左臂被劃了一刀,鮮血直流。

      喬平見兒子退路被斷,身又負傷,心急如焚,立刻親自帶了兩將衝去應援,卻來不及了,還未衝到陣前,便聽曹旭大喝一聲“黃口小兒,吾為幼主復仇!”,眼睜睜地看著他手中長茅朝喬慈當胸摜去,喬慈雙戟正抵著張彪劈下的長刀,無法閃避,就要血濺當場,忽然就在這時,兩陣中間的荒野之上,一騎快馬如閃電般馳掣而來,轉眼衝到陣前,馬上之人戴了一頂斗笠,將手指搭於唇上,朝著前方那三匹正團在一起的戰馬打了個尖銳無比的呼哨,三匹戰馬如聞魔音,竟然齊聲嘶鳴,怒揚前蹄,一下就把戰在一起的曹旭、張彪、喬慈三人甩下了馬。

      曹旭張彪坐騎都是乘用多時的大宛良馬,喬慈坐騎也從小養大,沒想到這陌生人 哨一聲,馬匹竟將主人掀翻在地。三人跌落,滾在一起,那人驅馬轉眼衝到近前,俯身一把搭起地上喬慈的手臂,將他拽了上馬,轉身奔向喬平,到了喬平馬前,將喬慈推了下去,喬慈落地,站穩了腳跟,人卻還驚魂未定,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喬平原本以為兒子定當血濺三尺,做夢也沒想到,千鈞一發之際,這斗笠客竟這樣殺出來救了他性命,驚喜感激自不必多說,知此人並非出自兩軍,定睛看去,見他斗笠壓的很低,遮住了額頭雙目,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出頭,抱拳致謝︰“多謝恩公救我犬子,兩陣之前,無暇致謝,但請恩公留下字號,日後必當重謝!”

      喬慈站於地上,恰好看清了這人斗笠下的雙目,其中一眸碧綠,忽然覺得哪裡見過,似乎有些面熟,一時卻又想不起來,怔忪之時,對面薛泰已經擊鼓號令進攻,無暇再多想,急忙打了聲呼哨,喚回自己戰馬,翻身上去應敵。兩軍轉眼廝殺在了一起。喬平熟讀兵書,平日也勤於練兵,此刻奮力指揮陣法,奈何身邊無得用良將,兵力又只及對方一半,陣地漸漸被壓縮得越來越小,只能且走且戰,忽然左右各一聲炮響,薛泰兩面側翼又各有一萬人馬壓了上來,兗州軍士的陣法立刻被衝的七零八落,死傷無數,喬平心知再戰下去,五萬兵馬就要全軍覆沒於此,欲要鳴金退入城中以期後算,陣法卻又已亂,此時若是突然鳴金,場面恐怕更加難以收拾,正苦苦支撐著,驚見方才那個斗笠客一刀劈殺了圍上去的兩名薛泰軍士,橫刀大吼一聲,吼聲猶如雷動,近前的數十人面露驚懼,竟然不敢靠近,看著他殺出一條血路,縱馬衝到了喬平面前,厲聲喝道︰“使君速速鳴金退入城中,遲了必定全軍覆沒!這裡我替你暫且擋著!”

      喬平一凜。

      這個不知道哪裡而來的年輕人,雖然衣衫簡樸,看似不過一尋常之人,不知為何,這樣千軍萬馬混戰之中,卻猶如天降戰神,威風凜凜,讓人不由自主地聽命於他。當即掉頭,正要預備收兵,忽然聽到薛泰陣中竟先響起了鳴金之聲,驚詫眺望對面,見對面似乎出了什麼意外,馬背上的薛泰滿臉怒容,指天破口大罵,緊速命手下將員收兵歸陣,恨恨帶著兒子屍身退兵,往來的東南徐州方向疾速而去。

      方才還殺的天地無光的巨野城外,轉眼偃旗息鼓。喬平直覺猶如經歷了一場劫後餘生,依然有些不敢置信,不知薛泰局面大好,為何突然退兵。此刻也顧不得細想,下令先收拾陣地,將陣亡以及受傷軍士送入城中,稍喘出一口氣,忽然想起方才那個斗笠客,急忙四處尋找,卻哪裡還有他的蹤影?

      ……

      喬慈一路緊追不捨,一直追出去了幾十里地之外,前頭那人見甩不掉他,終於在路邊停下了馬。

      喬慈面上沾著血污,手臂傷口血痂也未凝固,依然在慢慢往外淌血,雙目卻炯炯放光,一口氣追了上去,停下馬抽刀指著對方大聲道︰“我認得你!你的綠眼!我大姊就是被你劫走?如今她在哪裡?你將她如何了?”

      比彘慢慢地抬高斗笠︰“我與她已結成夫妻。公子放心,我會盡我全力待她。公子受傷不輕,還是盡早回去療傷吧。”

      喬慈雙目大睜,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比彘朝他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催馬揚蹄,轉眼飛馳而去,身影消失在了野徑盡頭。

      喬慈呆在原地。

      當初大喬隨比彘私奔而走,喬家嚴瞞了下去,連喬慈也不十分清楚,只隱隱聽到似乎是和家中馬奴比彘有關係。故方才戰事一結束,立刻就盯上了比彘,一口氣追到了這裡。

      他沒有想到,堂姐大喬竟然嫁給了他。且聽他的口吻,似乎還是大喬心甘情願。

      喬慈不能想像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一時無法接受。停在那裡愣怔了片刻,忽然又想起方才自己就要命喪刀下之時,就是這個人猶如從天而降救了自己,兩軍陣前,他又勇猛驚人,武力之高,自己生平前所未見。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喬慈迷惑了。

      ……

      魏劭發兵走後,家中少了個男人,就仿佛少了主心骨,魏府一下就變得冷清了起來。

      小喬每天除了和朱夫人面對面時有些難熬之外,剩餘時間很是自由。只是她牽掛兗州的軍情,每天也是提心吊膽的。幸好在魏劭走後大半個月,消息終於傳來,說薛泰攻打東郡時,突然獲悉徐州遭到淮南楊信的攻伐,立刻退兵回救。雙方在留城九裡山遭遇大戰,薛泰大敗,損兵折將,丟失糧草輜重無數,最後狼狽退回徐州閉門不出,元氣大傷,短期之內,應該無力再作攻伐之事。

      小喬多日裡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去。回到房裡,正預備寫一封發給父親喬平的家書,北屋那邊傳來了話,說徐夫人叫她過去。

      小喬立刻放下筆,換了身衣裳到了北屋。意外地看到魏儼也在,跪坐在徐夫人的邊上,仿佛剛敘完了話,魏儼朝徐夫人叩拜,下榻轉過身,和小喬打了個照面,目光在她臉上停了一停。

      魏劭每次發兵出征在外,一向將幽州佈防重任交給魏儼。此刻這裡遇到他,也並沒什麼奇怪。

      小喬便垂下眼睛,叫了聲“大伯”。

      魏儼微微頷首,轉身對徐夫人道︰“孫兒先告退了。外祖母做好準備,孫兒一早來送。”

      徐夫人點頭。

      魏儼看了小喬一眼,從她身旁經過離去。

      小喬上榻,跪坐在徐夫人下手邊。看到案幾上擱了幾卷信帛。似乎是從不同地方送來的。

      徐夫人微笑道︰“仲麟出去也有大半個月了,祖母恐你記掛,一有消息,就先告訴你。大軍數日前已經抵達石邑,整兵堅壘,紮寨布陣,很是順利。”

      小喬忽然感到有點心虛。

      這些天,她記掛最多的其實還是兗州。魏劭那邊,或許因為他足夠強大,她也知道他一定會回來的,其實並沒怎麼想起來過。便垂眸道︰“盼夫君早日勝歸。”

      徐夫人點頭,又道︰“我今日也收到了另個信兒。明日我要動身去中山國,走個舊親戚。我想著你在家也是無事,不如隨我一道過去,帶你認個臉兒,我路上也有個伴兒。”

      小喬有些意外。沒想到忽然就要出遠門了。不知道徐夫人親自去中山國要做什麼。只她既然開口,自己自然點頭。

      “你回去收拾下,明日一早動身。”徐夫人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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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中山國距離漁陽,大約四五天的路程。

      第二天的一早,小喬隨同徐夫人出了門。

      魏儼已經等在門口了。他的身後是兩列約有百人的護衛。

      魏儼因身負留守幽州之任,並不同行。一路就由這些護衛護送。這些護衛,都出自魏家的虎賁親兵,魏儼精選而出,不但信靠,而且個個善戰。

      看到徐夫人和小喬從裡面出來,魏儼立刻迎了上來,搶扶住前頭的徐夫人。

      大門外已經停了四輛雙駟馬車。最前的那輛,以黃銅飾頂蓋,以白玉嵌橫輅,外青油,內鋪錦緞,兩側開四窗,兩扇是氣窗,兩扇是望窗,四角綴有珠,極盡豪侈。

      魏儼攙徐夫人下了台階,往馬車走去。徐夫人抬頭看見,忍不住搖頭道︰“叫你備車,你怎弄了這麼一輛過來?未免過奢。”

      魏儼道︰“以外祖母的貴重之身,何來過奢之說?比及洛陽貴人的騎乘,這也不算什麼。再說了,路上也要走個幾天,外祖母年事又高,我怕外祖母坐車倦怠,這才備了輛稍微過得去些的。”

      徐夫人笑道︰“就你能說。罷了,車都備好了,我還不坐嗎?正好你弟妹與我同行。我這把老骨頭倒沒什麼,她身子嬌,路上是要鬆坦些才好。你考慮的也周到。”

    魏儼一笑,攙扶徐夫人登上馬車,隨後退了兩步,給小喬讓出了道,微笑道︰“弟妹可上車了。”

      小喬身邊僕婦略遞了把手,她另手稍提裙裾,踩著墩子上去。不想腳踩到馬車面板時,腳底稍稍一滑,沒有站穩,身子晃了下,幾步之外的魏儼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上來,小喬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伸手扶住她一側後腰,口中低聲道︰“弟妹小心。”隨即松開了手。

      這稍稍一晃,其實小喬自己也能穩住的,只是沒魏儼的反應快。

      她對這個人,一開始的印象是極其惡劣的,後來知道了他的身份,這些時日以來,並沒怎麼踫到他,即便在魏府裡遇到了,見他也是彬彬持重,極有風度,行事做派,再也沒有半點的失儀,起頭因為初遇時他對自己過於無禮注目而生出的那種厭惡之感也慢慢地淡化了些。

      此刻冷不丁這樣被他扶了一把,雖然心裡覺得有點別扭,但還是回過頭,朝他淡淡笑了笑,道了聲謝,低頭彎腰便鑽進了馬車,坐到了徐夫人的身旁。

      隨同的鐘媼、春娘等人和一應攜帶物件都上了後頭幾輛馬車,準備妥當,騎吏佩劍在前開道,護衛兩側騎行擁護,人馬穿過街道出城,魏儼依舊相送,一直送出數十裡外,徐夫人再三叫他回去,魏儼這才止步。

     他停在原地,目送前頭那列車馬沿著馳道慢慢消失在視線裡後,忍不住握了握剛踫觸過她腰身的那隻手掌。

      她的腰身一握,他單掌幾乎便能覆住,雖不過是短暫的踫觸,隔著層衣料,那種直觸心底的輕盈軟膩,到了此刻也仿佛依然殘留在手心皮膚之上,沒有退去。

      ……

      上路後,小喬便知道了徐夫人這把年紀了還要不辭勞頓親自去中山國的原因。

      如今中山王劉端的母妃元氏,是徐夫人閨閣中的手帕交,情同姐妹。這些年雖然因為年紀大了,加之路途遙遠的緣故,漸漸少了些往來,但舊日情義卻依舊還在。

      元氏去年起病重,如今病體愈發纏綿,昨日徐夫人收到中山國的消息,得知元氏可能快要熬不過去了,思及故人舊事,昨夜一夜無眠,今早決定過去看她最後一眼。

      “衣莫若新,人莫若故。”

      徐夫人望著馬車窗外無邊無際的一片曠野,出神了許久,最後嘆息了一聲。

      ……

      數日後,徐夫人帶著小喬抵達了盧奴。

      中山國建於建武年,第一代國君原本是當時建武漢帝的一個兒子,起初封清河公,後進爵為王,改封地定州,國都盧奴,到如今的中山王劉端,已傳十數代,逾兩百年。

      就和瑯琊國、濟陰國等一樣,這些曾代表無上皇權的分封國,如今邑地雖在,封號不裁,地位卻早已一落千丈。中山國還算好,定州如今實際歸於魏劭,王室依舊得以保持著當初的食邑和待遇。不像其餘一些封國,邑地已被掌握了實權的當地大鱷擠壓,乃至完全搶佔。

      但即便這樣,馬車駛入盧奴城的時候,小喬透過望窗看出去,看到街道兩旁卻依舊處處帶著灰暗和殘舊的景象,猶如一個曾經的富貴門第,如今朱門褪盡光漆,只剩下斑駁的一點殘痕,還能讓人追憶時光裡的往昔榮華。

      中山王劉端昨日便得知徐夫人將到,今日親自出城迎接,將徐夫人和小喬迎進王宮。

      劉端輩分低於徐夫人,何況如今又仰仗魏劭鼻息而存,對徐夫人和小喬畢恭畢敬,入王宮一番繁文縟節,招待細致,徐夫人請一切就簡,不過稍事休息換了乾淨衣裳,立刻帶著小喬去探望臥床不起的元氏。

      元氏和徐夫人年紀相仿,如今卻已經日暮西山,躺在病榻之上,精神極差。徐夫人握住她手喚她閨名之時,元氏已經認不得她了,呆滯目光從浮腫的雙目裡散漫而出,定定地望著徐夫人,一動不動。

      劉端說,母親去年開始就這樣了,原本還認得自己,如今連自己喚她,她也沒有反應了。雖經多方調治,卻也回天無力。想到母親與徐夫人的舊交,唯恐她將責備自己不告,這才去了那封信的。

      徐夫人只留下了小喬,隨後握著元氏的手在床邊坐了很久,自言自語般和她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的話。小喬細聽徐夫人的話,大多是在回憶年少時的閨閣之事。

      徐夫人的口吻平和,語調輕柔,並不帶半分戚色,憶到年少時於元宵燈節和元氏一道瞞著家人偷溜出去觀燈,卻偶遇到一位令兩人都怦然心動的清俊少年的時候,她的語氣裡,甚至還帶了那麼一點歡愉的意味。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小喬聽到後來,心裡卻慢慢地變的難過了起來,仿佛被什麼堵住一樣。

      徐夫人陪著毫無反應的元氏說了許久的話,直到日將西暮,才帶著小喬出來。

      她出來時,眼睛楮微微泛紅。

      劉端領了王室之人一直候立在外。見徐夫人出來,急忙上前,恭請徐夫人赴宴。徐夫人並未拒絕,帶著小喬入宴。席間,從劉端開始,王室陪坐之客,對徐夫人無不奉承迎合,對小喬也是恭維再三,徐夫人言笑晏晏,並無任何異色。宴畢出來,才對小喬嘆息了一聲︰“劉室歷四百餘年,而今衰微至此,天運!”

      回到下榻之所,徐夫人似乎還沉浸在白天裡與彌留前的元氏相見時的情緒,一直坐於燈前,身影一動不動。小喬在旁默默陪了許久。

    鐘媼入內,請徐夫人更衣休息,徐夫人也是沒動。

      小喬想她前幾天路上辛苦,今天一個白天又在應酬,正也要開口同勸,忽見徐夫人望向自己道︰“白天我與元氏絮叨,恐怕你要見笑了吧。如今年紀大了,反倒愛回憶少年時的種種。一晃白髮,種種譬如夢境。”

      小喬道︰“何敢言見笑。只是祖母,雖說鏡裡朱顏消磨,年華更是不留,但也有巢成雛長大,相伴過年華之說。祖母不過是念舊,這才有所感慨罷了。”

      徐夫人重復了一遍“巢成雛長大”,笑了,抬手輕輕拍了拍小喬的手背,轉頭對鐘媼道︰“這孩子說的話,總是能入我心。”

      鐘媼笑道︰“女君是怕老夫人過於傷心不惜身體,這才哄老夫人兩句的,老夫人就這麼高興了。”

      徐夫人道︰“罷了,今日勞累,都去早早歇了吧。”

      鐘媼應了下來。與小喬一道扶起了徐夫人。

      當晚無話。

      次日,徐夫人問過太醫,得知元氏時日無多,便決定多留幾天。當天有許多徐夫人的族人紛紛前來拜望,言語之間,多阿諛奉承。轉至小喬,見她貌若天人,舉止莊雅,無不油然傾倒。

      魏家如今扶搖直上,她雖年輕,卻是魏家未來的主母,看似又頗得徐夫人歡心,出入必定帶在身邊,不由對她更是高看,瞞著徐夫人在背地向她贈禮示好的無數。小喬自然不收,全部原路退回,也不私下應人請求與人會面。如此過了三兩天,這日傍晚,小喬隨徐夫人探視元氏歸來。

      元氏今天呼吸已經困難,看太醫的意思,也就是這一兩天了。

      徐夫人回來,心情難免低落。小喬陪在一旁開解,這時外面忽然有僕婦叩門︰“老夫人,蘇家長女左馮翊公夫人知道老夫人到了中山,前來拜見。”

      小喬眸光微動,但迅速就掩了過去。

      她知道,前世大喬的生活軌跡裡,一直是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的。

      只是之前一直存留在自己的記憶裡,是個模糊的,沒有生命的名字。如今忽然活生生的,就要出現在自己面前罷了。

      徐夫人仿佛一怔,自言自語般地道︰“她去年新寡,不是還在洛陽?怎也來了這裡?”沉吟了下,便叫請入內。

      小喬急忙起身告退,徐夫人道︰“你留下吧,無妨。論輩分,我是她母親的姑媽,她也叫我一聲外姑祖母,算是沾親帶故。”

      小喬垂下雙眸,應了聲是,如方才那樣坐回到了徐夫人的手邊。

      片刻之後,她聽到門外一陣環佩叮咚由遠及近,起先輕微,漸漸清晰,猶如音樂的韻律美感,可以想像,走路女子的姿態,應該是如何的弱柳扶風,搖擺生姿。

      門口出現了一個服素的年輕婦人。

      小喬看去。

      這個少婦,比魏劭看起來要大些,二十四五的年紀,青絲梳成墮馬之態,容貌甚是美麗,尤其雙目生的出色,視人猶如奪情。身段極好,一身素服也掩不住呼之欲出的豐熟,又額外替她添了幾分不同味道。

      少婦到了門檻之前,微微提起裙裾,在僕婦引領下行走到徐夫人面前,恭恭敬敬下拜。行過禮後,道︰“佷孫女娥皇,前兩日便聽聞外姑祖母到了,多年未曾拜見,十分欣喜。原本想早早前來。只是想到外姑祖母必定忙碌,娥皇怕擾了外姑祖母正事,這才忍了下去。今日實在思慕心切,不顧天色已暮,貿然前來,惟乞未擾到外姑祖母的清靜。”

      說罷再次叩首。

      她一開口,小喬便有些意外。聲音略帶嘶啞,仿佛受過什麼損傷似的。

      只不過,她吐字富於韻律,所以聽起來,非但不刺耳,與一般女子的聲音相比,反而帶了別樣韻味。

      徐夫人似乎也有點意外,獨目看向她︰“多年不見。我記得從前你聲音頗好,怎成了這樣?”

      蘇娥皇垂目,面露微微戚色︰“回稟外姑祖母,從前生過一場病,人好了,聲卻毀去。”

      徐夫人點了點頭︰“可惜了。”又道︰“左馮翊公去歲不幸去世,我也聽聞過。你須得節哀,勿傷心過度以致於傷身。”

      蘇娥皇向她深深納拜︰“娥皇多謝外姑祖母關愛。必定謹記長輩之言。娥皇原本隨先夫定居洛陽,先夫去後,怕睹物思人,年初回到中山國,深居不出。前些時候外姑祖母大壽,娥皇未出孝期,恐衝撞了,故只能遙拜外姑祖母壽吉。思及娥皇小時,外姑祖母對娥皇的照拂,至今難以忘記。盼能有機會能再孝事於外姑祖母膝下,方能報答恩情。”

      徐夫人露出一絲淡淡笑容︰“你這番孝心,外姑祖母心領了。如今外姑祖母身邊有孫媳服侍,很是周到,你不必牽掛。”

      蘇娥皇終於看向坐於徐夫人手邊稍後位置上的小喬,雙眸在她面龐上定了一定,隨即露出親切笑容︰“她想必就是仲麟弟的新婚夫人了?我前兩日便聽聞,城中人都在傳,雲燕侯夫人有喻日摛華之容。一見之下,果然令我傾心。方才只顧陪外姑祖母敘話,是我的不是。阿姐這廂向妹妹賠禮。”說完朝小喬行了時下婦人初次見面的禮節。

      小喬微微欠身,還了個禮。

      按理說,這會兒徐夫人當為小喬引見她的這位外孫佷女,但徐夫人卻沒說什麼。只面帶淡淡笑容,看著蘇娥皇和小喬相互見禮。

      蘇娥皇道︰“今日有幸見到仙人一般的妹妹,我心甚慰。往後若有機會,盼能與妹妹多些往來,才不負我之一見傾心。”

      徐夫人既然不為自己引見她,小喬便也不照她自己剛才口風叫她“阿姐”,只微笑︰“夫人謬贊。我亦同心。”

     蘇娥皇面上笑意半點也沒少,目光在小喬臉上最後掠了一下,朝徐夫人道︰“終於得見親慈之面,娥皇心滿意足,外姑祖母今日想必也是乏了,娥皇不敢再叨擾,先行告退,擇日再來侍奉。”

      徐夫人道︰“你有心了。”說罷看向鐘媼,讓她送出去。

      蘇娥皇朝徐夫人最後叩首,起身離去。

      環佩之聲漸漸消失。徐夫人出神片刻,對小喬微笑道︰“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去休息吧。”

      ……

      小喬回到自己的下榻之處。坐在浴桶裡沐浴。

      春娘在她身後,幫她輕輕地揉搓長髮,慢慢地打出了細膩潔白的泡沫。用水沖淋,泡沫便漂浮在了水面,仿佛一朵朵正在慢慢變小的潔白蓮花。

      小喬有些出神,忽然轉過身,兩只藕臂趴在浴桶的邊緣之上,下巴撐在手背上,望著春娘問︰“春娘,咱們到這邊也有些時日了,你可聽說過蘇娥皇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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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10:40:46 |只看該作者
第43章

      春娘一怔。

      這個名字她確實聽說過。

      早幾個月前初到魏家,為了鄭姝之事,她私下打聽,當時無意從一個在魏家做了多年事的老媼口中聽到了些蛛絲馬跡的事。後來在女君面前說完鄭姝之後,她正要說起這個人,正好被打斷。

      春娘原本打算過後再找個機會告訴小喬的。但是接著,她發現男君回到漁陽後就開始和女君同房,兩人的關係似乎也有越來越融洽的跡象,所以春娘就又猶豫了。

      那個叫蘇娥皇的女子,畢竟是很久之前的舊事了,早嫁為人婦,如今又遠在天邊,既然男君和女君處的融洽,她似乎也沒必要再特意在女君面前提及,免得憑空令她增添了煩擾。所以春娘後來就一直沒再在小喬面前提了。此刻忽然聽到她問自己,抬眼,見她一雙被浴湯霧氣浸潤的朦朦朧朧的明眸望著自己,遲疑了下,試探道︰“女君怎突然提這個名字?莫非是聽說了什麼?”

      小喬見她這樣,便知她此前必定也聽說過什麼,一顆螓首歪靠在白嫩肘臂上,笑道︰“我是知道了些。春娘都知道什麼,先說給我聽聽。”

      ……

      蘇娥皇是中山國宣平侯蘇家的長女,蘇家也是中山國王室外戚。她出生時,據說滿室異香,馥若芝蘭,她母親便找方士為她卜命,方士說,此女有極貴之命。

      蘇家本就列侯,已經富貴逼人,生個女兒有極貴之命,隱含之意,不言而喻。全家十分歡喜,對她愛若珍寶。蘇娥皇也不負家人期待,漸漸長大,姿容出眾,且擅律呂,歌喉婉轉宛若百靈,不但在中山國人盡皆知,蘇家女的名氣,漸漸也傳到了洛陽。

      蘇家與徐夫人沾親,十幾年前,魏劭父親魏經還在世的時候,兩家時常走動,蘇娥皇與魏劭小時認識,對小了自己兩歲的魏劭很是關照。

      當下婚姻除了講究門當戶對,亦流行求娶大妻,以女方比男方大個三兩歲為宜。等蘇魏漸漸長大,兩家見二人十分般配,一度曾起過聯姻的念頭。不想天有不測風雲,魏劭十二歲的時候,魏家出了重大變故,魏經和長子雙雙陣亡,魏家失去了頂樑柱,長達數年的時間裡,魏家全靠徐夫人獨立支撐,局面艱難。頭一年裡,兩家依舊還有所聯絡,漸漸地,兩家往來便稀落下來。三年後,魏劭十五歲,在徐夫人的栽培下開始初掌軍事的那一年,十七歲的蘇娥皇出嫁,丈夫是當時的宣帝之弟左馮翊公劉利,婚後蘇娥皇隨丈夫定居洛陽,出入宮室,沒多久,就得了一個名滿洛陽的稱號“玉樓夫人”。

      據說她的丈夫對她很是寵愛,特意在洛陽驪台之北為她修築一座華樓,名為玉樓,她便也就此有了這個稱號。

    ……

      春娘從魏家老媼口中探聽來的關於蘇娥皇的往事,未免一鱗半爪,大約也就這些東西了。

      春娘並不知道,天妒紅顏,漢室衰微,蘇娥皇到洛陽不足三年,宣帝暴病而死。宣帝無子嗣,有兩兄弟,一為蘇娥皇丈夫劉利,另為河東王劉哀,二人爭鬥,朝廷百官也各有所站,相持不下之時,當時勢力最大的河南刺史幸遜率大軍入了洛陽,稱劉哀鴆宣帝,以勤王為名殺了劉哀,另從宗室擇了七歲的劉同為帝,自己把持朝政至今。又對劉利嚴加監視。劉利鬱鬱寡歡,去年病死,蘇娥皇文君新寡,不知為何,如今又回到了中山國。

      ……

      “除了那些,夫君少年時,和玉樓夫人可還有什麼淵源?春娘你要是知道,別瞞我,一定要告訴我呀!”

      小喬撒嬌追問。

      春娘顯然不想再多說的樣子,只是經不住小喬撒嬌,只好又道︰“……婢並不曾聽聞別的多少了……只聽那老媼言,當年男君雖然與家將殺出了重圍,卻也身受重傷,養了半年才好,那些時日,蘇女一直留在魏家照料……”

      小喬眼睛眨了一下,霧氣凝在她眼睫上的一顆碎鑽般的水珠倏然滾落。

      “水全涼了,起身穿衣吧,再泡下去仔細冷了。”

      春娘說了出來,又仿佛有些後悔,急忙停下來,改口催小喬出來。

      小喬哦了一聲,衝春娘一笑,接過遞來的浴巾,起身從水裡出來。

      ……

      當夜元氏去世。次日中山國舉哀。七日後發喪。徐夫人一直留到喪事結束,多日疲乏加上哀痛,發喪後的隔日清早,原本要動身回去的,自己竟爬不起來了。劉端十分惶恐,延請太醫聯診。幸而診出徐夫人只是染了小恙,吃藥後,小喬日夜服侍在側,過了幾日,慢慢便也調養了回來。劉端鬆了口氣,侍奉愈發用心。

      徐夫人再養幾日,病體痊癒,算著這一趟出來,前後已經將近一個月了,心裡記掛著魏劭戰事,擇日動身啟程回返。

      回程前夜,劉端於王宮再次設宴送行。徐夫人體倦未露面,讓小喬代為出席。當晚鐘媼陪侍在側,小喬華服盛容,艷光灼灼,端坐於貴客主位正中,周圍是王室及一眾男賓女客,酬酢得體,氣度流露。

      宴畢回來,徐夫人私問鐘媼。

      鐘媼答︰“婢觀女君,質茂仙儀,四座皆服,有老夫人當年風采。”

      ……

      徐夫人結束這趟將近一個月的遠行,帶著小喬踏上回往漁陽之路時,遠在太行的魏劭和陳翔兩軍已經有過了數次迂回的試探衝鋒,各有進退,昨日,兩軍最後遭遇在了太行北的樂平。

      四月暮春,樂平無邊無際的曠野之上,芳草萋萋,亂花迷眼。就在這樣一個暮春的清早,魏劭和陳翔的三十餘萬人馬廝殺在了一起。

      這是最近十年以來,北方交戰雙方人數最多,廝殺也最激烈的一場野戰。幽州魏劭和並州陳翔這兩個北方最大的軍閥在相持了這麼多年之後,到了現在,雙方似乎都已經等的不耐煩了,各自渴望著這最後一場能夠將對手徹底消滅,繼而實現自己一統北方的勃勃野心的決定性勝利。雙方步兵馬兵全數投入,陣法戰後,當兩軍真正廝殺到了一起,最後就只剩下了你死我活的肉搏,計謀、策略,在這片平坦的曠野裡全部沒有了用武之地。

      大戰從清早開始,原本寂靜美麗的樂平原野變成了人間煉獄。到處是死人和掙扎在血泊裡的傷者。到了最後那些交纏著倒下去的血人堆裡,已經分不清哪些來自並州,那些來自幽州了。

      兵戈持續了數個時辰之後,陳翔軍士終於支撐不住,有人開始後退逃跑。

      陳翔的並州基業雖也傳自祖父輩,可謂根深蒂固,但陳翔為人心性狹窄,用人多以親信,又喜聽讒言,法度不清,治軍鬆弛,戰鬥力與魏劭軍本就不在一個等級,兩軍廝殺到了這種非死即活的地步,一旦出現軍心渙散,便如羊群受驚,很快陳翔軍士便爭相逃命而去,陳翔大將連斬數名帶頭逃跑的稗將也止不住頹勢,魏劭軍趁機擂鼓猛攻,一口氣追擊出去二十餘里,陳翔軍丟盔棄甲,沿途輜重也丟棄無數,陳翔大敗,最後在親信拼死保護下逃了出去,逃往晉陽路上時,又得到消息,晉陽已經被魏劭另一路兵馬攻破,絕望之下,舉刀自裁,被邊上的親信阻攔,一番商議之後,倉促往南前去投奔故交河東曹瑾。數次欲要復仇,奈何實力不濟,一蹶不振,次年舊傷復發,抑鬱而死。

      ……

      第二天,魏劭大軍入晉陽。李典接手城防,衛權安撫百姓。捉住陳翔闔家上下兩百餘口人,男盡殺,女投為奴。魏劭入晉陽使君衙署,副將檀敷來報,說方才在一群押解的女俘中留意到有一女子身形高大異於旁人,走路舉止扭扭捏捏,心裡起了疑竇,上前察看,認出是陳翔之子陳瑞。陳瑞見被識破,殺了兩個押解的軍士逃跑,後被活捉,問魏劭如何處置。

      魏劭昨夜一夜未眠,此刻身上還穿染血戰衣,雙目熬的通紅,聽到陳瑞名字,厭惡萬分,想也沒想,立刻讓斬首。檀扶要走,又恨恨地道︰“陳瑞這廝,方才被捉了,還滿口汙言穢語辱罵君侯,斬首實在是便宜了他!”

      魏劭本已往裡去了,忽然聽到,又停下腳步,讓檀扶將人帶來。檀扶得令,很快就將陳瑞押解了過來。

       ……

      年初石邑一戰,陳滂被俘,陳瑞僥幸借著墳堆逃脫,狼狽竄回到晉陽後,在陳翔面前絕口不提自己指揮失當,將失城之責全數推到了陳滂身上。

      陳翔與陳滂並非同母所出。陳滂有多年牢守石邑的功勞,又得人心,連晉陽民眾提及陳滂,也時常有誇贊之辭,陳翔心底早就對這個兄弟暗懷嫉妒,如今石邑丟失,本就遷怒於他,再加上陳瑞一番顛倒黑白的告狀,非但不責陳瑞,反而全都信了,一心想要奪回石邑一雪前恥。之前聯合薛泰,用心良苦,籌謀將魏劭一擊而潰。樂平大戰,為留後路,命陳瑞領一萬兵馬防守晉陽。沒想到一敗塗地,樂平慘敗,晉陽也被攻下了。破城之時,陳瑞無路可逃,見到一群營妓,靈機一動,把自己也扮成女人混了進去。他相貌陰柔,扮成女人,乍看倒也像,只是臨時抱著佛腳,學的走路姿勢實在怪異,反倒引起檀扶注意,被抓給綁了過來。

      陳瑞此刻身上還穿女裝,頭上插朵花,乍一看也算標誌女子,只是身上五花大綁,嘴巴剛才早被檀扶扇的紅腫了起來,此刻到了魏劭面前,絲毫不肯顯軟,依舊直挺挺站在那裡破口大罵︰“魏劭你個幽州賊!爺爺落你手裡,若皺一皺眉,爺爺就做龜爬!前次壞人好事,今又奪我陳家城池,我化作厲鬼也必生啖汝肉!”

      魏劭朝他走去,目光陰戾。

      “來,來!殺我!”

      陳瑞知今天是徹底沒了活路,心一橫,只想討個口舌之快,哈哈大笑︰“你當喬女還是你妻?她心早我這裡了!前次被我帶入城中,當夜我便與她做了一對快活神仙!我陳瑞生平禦女無數,她可算是所遇第一尤物!豆腐似的腳掌,咬上一口也是銷魂!喬女被我禦的如癡如醉,直說魏劭無能,不曾給她半點快活,在我這裡方嘗床笫之歡!哈哈!睡過了美人兒,我陳瑞便是死了,也是花下風流鬼,值了……”

      魏劭五指緊握成拳,骨節青筋暴凸而起,猛地一拳,重重擊在了陳瑞胸口。清晰的“喀拉”骨裂聲中,陳瑞數根胸骨齊齊斷裂,人也飛了出去,砸到身後牆上,又掉落在地。

      陳瑞口中不斷嘔出鮮血,趴在地上大口地喘息,嘴裡還在含含糊糊地嘟囔個不停。

      魏劭額頭的青筋依舊暴著,赤紅雙目盯著地上的陳瑞,對著檀扶道︰“把他子孫根割下,堵進他的嘴裡!”

      ……

      臨動身的前夜,蘇娥皇也曾再次來向徐夫人拜別,只是最後並沒見到徐夫人的面。鐘媼出去,十分客氣地對她說,老夫人病後身體困頓,明日又要早行,這會兒已經歇了下去。蘇娥皇便問小喬,鐘媼說,女君宮宴歸來,有些淺醉,也不適宜見客。夫人心意,她會各自代為轉達。蘇娥皇當時面帶微笑,並不見任何異色,與鐘媼又閑談兩句,這才離去。

      第二天,小喬隨徐夫人啟程上路。中山王劉瑞帶著一干文武,將徐夫人遠遠送出了城池。一路順利,在數日之後回到了漁陽。

      再過了兩日,一個很尋常的午後,小喬被徐夫人喚了過去,發現朱夫人也在。

      朱夫人面上帶笑,顯得十分高興。這麼久了,這是小喬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

      徐夫人手邊的案几之上,放著一張卷帛。她用很沉穩的聲音告訴小喬,她的夫君魏劭,日前已經攻下了晉陽,此役大獲全勝,不日便會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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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與朱氏不同,祖母說著這句話的時候,語調聽起來和平常並沒什麼大區別,也看不出應該有的興奮的樣子。

      倘若說真有什麼與平常不同,那就是小喬看到她那只獨目中放出的光芒裡,流露出了一種近乎驕傲的神采。

      這些英雄或梟雄,造就了這個亂世,也是這個亂世,又成就了新的英雄和梟雄。

      魏劭的祖母確實當得起驕傲,有魏劭這樣一個以弱冠之年便躋身於一方霸主的孫子,小喬在心裡想道,何況他現在又攻下了晉陽。從軍事的意義來說,晉陽絕不僅僅只是一座城池,晉陽並入魏劭手中,也絕不僅僅意味著他只是真正統一北方,成為名副其實的北方霸主,最重要的是,他獲得了有著天下糧倉稱號的這塊寶地。

      有了足夠的糧草供應保證,才是日後圖謀中原腹地的最大保證。陳氏父子坐擁寶地,最後卻為他人做嫁衣裳,也只能怨自己無能了。

      從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起就反覆困擾她的那個可以稱之為噩夢的將來,隨著那個名叫蘇娥皇的女人的出現和魏劭統一北方的步伐,正在按照預定的軌跡,一步步地便為現實。

      如果不出意外,她的丈夫魏劭最後應該還是會稱帝的。

      下這種論斷,並不僅僅只是出於自己的那個噩夢,或玄之又玄的天命之說,而是到了魏家之後,在魏劭這個男人的身上,她親眼看到了勃勃的野心、充沛的精力、目空一切的捨我其誰,以及堅韌不拔的步步推進。

      這樣的一個男人,能在亂世的交伐合縱中走到最後,絕不會是因為偶然。

      所以小喬心中難免也更加的疑慮了。這一世的魏劭之妻不再是大喬。妻既易,那個隨著這趟中山之行終於活生生地出現了自己面前的蘇女,究竟是否依然還會沿著前世的軌跡,如她所知的那樣,最後與他並肩站在一起,成為這秀麗江山的開國帝后?

      自己對於前世的所有認知,就在魏劭稱帝、大喬自盡、蘇女立后,劉琰城破後戛然而止。

      她忽然很想知道,前世的那個魏劭,在如願稱帝,攜手愛人,並且也終於將他恨之入骨的喬家徹底摧毀了之後,當他偶然想起那個被他冷待了一生,就連死後也不能入魏家陵寢的可憐女人,他的鐵石心腸裡,究竟會不會有那麼一絲的憐憫和愧疚?

      他的最後結局,又將會是如何?

      ……

     (前世。)

      三個月前,魏劭大軍攻入洛陽,逼入皇宮朱雀門,此前廢了末代漢帝、自己面南稱帝的幸遜四面受圍,無路可逃,最後自裁於北宮。

      北宮大火燒了三天三夜,才平息下去。

      半個月後,魏劭祭祀北郊,告天後於千秋萬歲殿登基,建號“燕”。

      這一年,他才三十出頭,成為有著百萬人口的帝都洛陽的新主。

      他立了宗廟社稷、省台司院,賞功罰罪,後宮後位卻依舊空懸。

      他如今的後宮裡,有兩個女人。

      一個是大喬,十年前他娶的嫡妻。

      另一個,便是已經隨伺他多年的寵姬蘇女。

      他在多年前就已經統一了北方,如今中原連同洛陽的大小軍閥均被伐盡,剩餘少數漏網之魚,不過苟延殘喘不成氣候,他並不放在心上。

      唯一一塊能入他眼,卻還沒入他手的地盤,就是雍了。

      兩年前,為了反抗幸遜僭位元,部分忠於漢室的臣子迎原瑯琊王世子劉琰來到雍都,另立了漢室小朝廷,都城設在雍。

      只要拿下雍這個小朝廷,天下盡歸於魏劭之手。

      事實上,在魏劭剛攻入洛陽,幸遜**的數日之後,使者就帶來了小朝廷的旨意,封他為大丞相,大司馬,請他前往雍都迎帝駕歸洛陽,奉正統劉琰為天下之帝。

      魏劭當時哈哈大笑,誰都能看出他的輕蔑和狂妄。

      他說,天賜不取,必受其咎。

      半個月後,他便興兵攻伐小朝廷。

      他在出兵前,依然沒有立大喬為后,也沒有像別人猜測的那樣,改立他寵了很多年的蘇女為后。

      他只做了一件事。封蘇女為夫人。

      這是後宮中皇后之下品級最高的后妃了。

      隨後他離開洛陽親征雍都。

      在他離開後的第二天,蘇娥皇來到了北宮崇德殿。

      ……

      洛陽皇宮宏偉壯麗,分南北兩宮,南宮是皇帝朝賀議政之所,北宮則為皇帝後妃的寢宮。

      半個月前幸遜所燃的那場大火,燒毀了北宮的大部分宮殿,如今只剩部分殘存建築。魏劭極於滅小朝廷,並未立刻下令修繕,只命人將從大火中殘餘下來的幾處宮室收拾出來用作暫時居所。

      蘇娥皇住在最華麗的延休殿,幸遜和前漢帝後宮裡僥幸活了下來的后妃宮女一律安置在東邊的增喜觀,而大喬就被安置在最偏隅的這處崇德殿。

      她已經病了許久。邊上只有一個老媼伺候著她的藥飯。

      很久以前,那時候她還沒出嫁的時候,在家鄉東郡,與妹妹小喬一道,以貌美被時人並稱“雙喬”。

      如今她二十五六,原本該是一個女人生命中最能綻放芳信的美好年華,但她卻瘦的脫了形。搭在床榻上的那隻手,手背只剩了一層能清楚看到內裡宛如蛛網般蔓爬的青色血管的皮。只在睜開眼睛的時候,從那雙眼睛的眸光裡,還能依稀找得出一絲殘存的當年美人的痕跡。

      大喬感到很口渴。她已經渴了許久。她知道那個老媼不願意服侍自己,剛才想掙扎著自己下去倒水的。但是她實在爬不起來。全身的力氣仿佛都已經一寸寸地離她而去。

      她再次用低弱的聲音呼喚那個老媼。老媼終於走了進來,腳步在光磚地面發出刺耳的啪嗒啪嗒之聲。

      老媼倒了一盞已經冰冷的水,送到床前,竟杯盞重重頓在了床沿上。

      水潑灑一半出來,弄濕了被褥。

      “婢正忙著給您煎藥哩!若無大事,少叫為好。”

      老媼沒好氣地嘀咕了一句,轉身就走。

      這個分派了自己伺候的女人,雖然名義上是大燕皇帝的嫡妻,可是誰都知道,皇帝從沒有來看過她一眼。

      甚至,她們這些人私下裡還在傳說,皇帝非但不看她一眼,而且這麼多年,壓根兒根本就沒踫過她一根手指。

      做女人做到了這種地步,活著也是一種羞恥。

      ……

      大喬掙扎著慢慢坐了起來。

      身上太瘦了。瘦的這樣坐起來,自己都能感覺到硌疼。

      她伸手去端那盞好不容易才喚了過來的水時,忽然感覺眼前仿佛一亮,昏暗無光的宮室,突然被什麼給照明了一樣。

      那是一個正朝著她的床榻走了過來的女人。

      女人年過三旬,保養的卻極好,皮膚光潤飽滿,與床上的大喬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梳著繁複而精緻的九環迎仙髻,發間插綴明澄澄的鳳頭步搖,鳳嘴裡絞垂而下的琉璃寶串隨她步伐,發出輕微而悅耳的瑟瑟之聲。光是這個發髻,就需要兩個侍女同時為她梳理上半個時辰;她的身上穿著華麗的緙絲紫色百花攢鳳裙。這種緙絲錦緞紋路繁復,如今非常的珍貴,二十個女紅一年中也只能織出一匹。有地位的男子通常也就只用作腰帶的裝飾。她卻用來做了整整一幅的裙面。她足上的那雙繡鞋,鞋底高三寸,以金絲攢幫,鞋面飾滿大笑相同的珍珠,左右足尖各綴了一隻栩栩的纏金玉蝶,隨她腳步行動,蝴翅輕顫,令人看的挪不開眼去。

      她就是蘇女,魏劭的寵姬,如今後宮裡的夫人,也是這麼多年以來,魏劭身邊唯一的一個女人。

      老媼看到蘇夫人,臉上立刻露出諂媚之色,跪了下去叩頭。

      蘇娥皇讓老媼出去。老媼退了出去。宮室裡只剩下了大喬和蘇娥皇。

      蘇娥皇走到床邊,坐了下去,親手將那盞冰水端了起來,遞送到大喬的嘴邊,微笑道︰“我聽說你病的不輕。陛下征雍,你我姐妹一場,也算是緣分,我來看看你。”

      大喬一動不動。

      蘇娥皇看了眼她乾裂的唇,微微蹙了蹙眉。

     三十多的女人了,雖然保養的好,但這個不經意的微小動作,還是令她眉間和眼角的皮膚起了幾道長短不一的細紋。

      她說道︰“這些刁奴,都是怎麼服侍的!冬日竟也有膽將如此冰水送來叫你喝下!”說完擲了杯盞。竹雕杯盞被摜在地上,發出怪異的骨碌碌之聲,朝前滾去,地面青磚之上,也灑了一灘的水。

      大喬依然不動。

      蘇娥皇端詳大喬片刻︰“陛下離開帝都前,封我為夫人,你當知道了吧?”

      大喬自然不知道。沒有人告訴她。她也不在乎這些。

      “陛下原本應該再做一件事的。封你為皇后。但他卻沒有。陛下自然不可能封你為皇后的。可是你只要還活著一天,我就也不可能做成陛下的皇后。”

      最後她嘆息了一聲,用同情而憐憫的目光望著大喬︰“所以,我實在不明白,你都到了這等地步,為何還苟延殘喘,不肯去死?”

      ……

      是啊,為何還苟延殘喘,不肯去死?

      大喬也問自己。

      自己到了這個地步,還支撐她活下去的,或許就是心底裡東郡家中後花園裡還散不去的那片月光和月光下目送自己背影離去的那個有著一隻綠色眼眸的男子了。

      ……

      蘇娥皇見大喬不應,凝視著她。

      “喬女,”她用仿佛閑話的語氣說道,“在這世上,人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東西。男子高官厚祿,光宗耀祖,女子夫貴妻榮,再不濟也是求得一人之心,嫁個如意郎君。可我料你應當不知,這世上從無唾手可得的東西。即便老天賜予,也要自己去取。我知你心中一定極其恨我,可你卻不知,我今日得到的一切,又豈是輕易而來?”

      她的朱唇慢慢地露出一絲微笑,隨後又輕輕嘆了口氣,聽起來帶了一絲自憐自艾的味道。

      “原本這些話,我大約一輩子也沒機會和人說。”她說道,“可是不知為何,此刻我忽然想和你說說了。”

      她沉默了片刻,仿佛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

      “我出身中山侯門,小時起便與陛下相識。我大他兩歲。到我十四起,我心中已經認定他日後成我夫君了。可惜天不從人願,魏家遭遇變故,到我十七歲時,父母將我另嫁劉利。我心中自然不捨。只我也知道,即便我違抗父母之命,陛下也願娶我,魏家卻不會接納我的,因我不得陛下祖母歡心,而陛下卻對祖母極其敬愛……”

      提到“陛下祖母”,她的唇邊露出一絲帶了幾分古怪的厭惡表情,隨即消失。

      “權衡之後,我聽從了父母之言嫁於劉利。這個無能的劉家男人,我委身於他將近十年,他最後非但沒有登上帝位,自己反而窩囊死去。我成新寡,入主洛陽的幸遜老兒貪我美色,意欲納我,我豈肯委身,當時回了中山國,幾經周折,我終於再次見到了陛下的面……”

      她凝視大喬︰“見面之時,陛下詫異問我,聲音為何被毀?我說,我知陛下喜愛我的歌喉,當年出嫁之前,我自己用藥毒壞。縱然我不得不另嫁他人,不能為陛下保有身子,但我卻能為陛下保有歌喉。陛下當時觸動。他卻不知,我這喉嚨不過是當年生病,誤服藥物所致…… ”

      “喬女,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陛下被我喚起了舊情。陛下娶你之時,年二十二。房內卻無任何姬妾。你道為何?因我當年曾與他嬉笑,戲言道,為何世上男子有了心愛女子,依舊三妻四妾,女子卻要獨獨為夫君守身如玉?我與他斷了往來多年,他為何不近女色?應就是記住了我當年的無心之語,這才視天下女子如敝帚……”

      蘇娥皇笑了起來,目光裡流露出一種微微得意的神色。

      “縱然當年我與他各分東西,那又如何?他那時不過少年初長,在他心裡,我這個長他兩歲的阿姊留給他的東西,他是畢生也不能忘記的。更何況當年他身受重傷,他母親也一病不起,我在魏家長留了半年之久,每日不辭勞苦照料他母子二人?僅憑了這樣的情分,我便是犯下再大的過,他也不能狠下心來待我。”

      大喬怔怔地望著她。

      蘇娥皇的目光卻漸漸變得冰冷了起來。

      “喬女,你命也勘憐,以你今日之狀,我原本也不欲對你如何的。只是不巧,你若不死,陛下后位恐怕會一直空懸下去。我倒並非沒有耐心,等不得那麼些時候。只是你可知道,後位空懸,我卻被封夫人,這是對我的一種羞辱?我為了今日,可算費盡心機。你卻做過什麼,以魏家仇敵之女的身份,便空佔陛下嫡妻身份十年?不過就是因為你是陛下祖母為他娶進門的而已!只有你死了,陛下才會封我為后。”

      “所以,你為什麼還是不肯去死?”
  
      最後她站了起來,用冷冷的目光俯視著大喬,再一次緩緩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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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10:41:15 |只看該作者
第45章

(前世)

      在魏劭的預想裡,征雍原本只是一件小事。比起他十七歲開始親掌軍事到現在已經經歷過的大大小小無數次的戰事,這個目標如履平地。

      他預計至多三個月就能結束戰事。

      沒有想到,在贏了起頭的兩次小仗,後帝劉琰也被迫從雍都撤退往西逃往撫風的時候,他的座下忽然冒出了一個能征善戰而且極具統領能力的大將軍。這個人和他相仿的年紀,生就一隻不常見的綠色瞳仁,原本只是南方的一個流民帥,魏劭此前也曾聽聞過此人。只是當時他並沒有將此人放在心上。他設想征服雍都之後,再揮戈南下徹底清理掉類似流民帥之流的殘餘勢力。

      就是這個被劉琰封為淮陰王的綠眼,給他的伐雍之路造成了巨大的阻攔。受挫之後,正逢嚴冬,軍士難以過冬,魏劭經過考慮,決定暫時退兵先回洛陽,等待春暖之後再行征伐。

      他回到洛陽,就得知喬女在他離開洛陽的次日便吞金自盡了。

      這個消息雖然來的有些突然,但說實話,他並不十分驚訝。以喬女此前半死不活的樣子,自盡也不無可能。

      他更不可能為她的死訊感到難過。

      讓他意外的是,蘇娥皇已經代替他做了決定,將喬女殮在了魏家的陵地之外。

      這讓魏劭感到不快。倒不是出於憐惜喬女。倘若讓他自己做決定,他也未必會讓喬女與自己同穴而眠。

      但無論如何,喬女是他的祖母為他娶進門的嫡妻。如今喬女死,蘇娥皇未經他的同意便擅自做了這個並不算小的決定。這令他感到一種被冒犯了的不悅。不止冒犯自己,而且冒犯自己多年前去世的祖母。

      蘇娥皇應當覺察到了他的不快。當晚龍床之上,極盡侍奉之能。

      魏劭數月沒踫女人了。原本也有紓解的需要。但今晚,或許是此前戰事進展不順,或許是心中不快作祟,蘇娥皇的撩撥並沒有讓他動情,他有些意興闌珊,在她往下想要以口取悅他的時候,阻攔了她,問她擅自做主外葬喬女的事。

      蘇娥皇十分惶恐,立刻下榻赤身跪了下去,懇求他的恕罪。

      她說,這樣的事情,原本應當留到陛下回來再做處置的。只是陛下征雍前,將後宮之事交給了自己。喬女本就是仇家之女,又選在陛下征雍的次日吞金自盡,是為不吉,居心更是叵測,當時她過於憤慨,並未多想便命人落葬了下去。如今細想,心裡也是後悔。倘若觸怒了陛下,陛下也覺得不妥,請將喬女起穴另外厚葬,自己也甘心接受來自於陛下的懲罰。

      蘇娥皇的解釋聽起來並無什麼破綻,合情合理。她說完便流著眼淚。

      魏劭望著跪在自己腳下流淚的蘇娥皇,心底裡湧出了一絲煩躁,乃至於厭煩。但最後終於還是沒說什麼。沉默了下去。

      蘇娥皇慢慢擦去眼淚,膝行回到了他的邊上,低下頭,朝他大腿的根處,慢慢地貼靠了過去。

      ……

      “朕可以如你所願,封你為后。”

      事畢,魏劭閉著雙目,對依舊依偎在自己身邊的蘇娥皇說道。

      “高句麗新獻王女,今日大相也上折,言朕當擴後宮。除高句麗王女,另有女子八人,皆為各地進獻求和之禮。”

      “朕已納。”

      他接著又說道。聲音平靜。

      ……

      這些種種在喬家小女前世身死後的前塵往事,如今的小喬自然不知。

      她也同樣不知,前世八年之後,徹底統一全境,又將匈奴打的王庭後遷,將闊野千里納入大燕版圖的開國皇帝魏劭,正當他雄心勃勃豪情萬丈準備再次興兵征伐西域之時,南方的巴陵蠻地,那個他這輩子在戰場上遇到過的唯一一個可稱得上棋逢敵手的綠眼再次興兵作亂。皇帝這才知道綠眼當年竟然未死,大怒,不顧勸阻,親自南下平叛。

      在一個名叫歸鄉的地方,一場戰事中,皇帝意外死於一支從天而降般的流箭。

      卒年三十九。

      魏劭以壯年之身猝死,才存在了不過八年的大燕帝國灰飛煙滅。匈奴卷土重來,中原大地再次四分五裂,各地豪強再次各自割據,民眾也再次陷入了兵亂之苦。局面倒退,一如回到了十年之前。

      ……

      小喬見徐夫人說完話便望向自己,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這太好了。盼著夫君能早日歸家。”她說道。

      徐夫人含笑點頭。

      朱夫人望著小喬,原本滿是笑容的神色卻慢慢地又變僵了。

      小喬這樣一句原本再簡單不過的話,又觸動了朱夫人心底裡的那根神經。

      喬女剛來到魏府的時候,她還以為兒子會和自己一樣地痛恨於她。沒有想到,兒子不止和她同房,看起來竟然對她還頗是護著。

      她是魏劭的母親,生養了這個兒子。雖然兒子身上很多地方都讓她看不清楚,也想不明白,但兒子是不是喜歡一樣東西,她這個做母親的還是能看的出來的。

      兒子順利取了晉陽,很快就能歸家,這自然是極大的好事。但是,一想到兒子回來,難免就又讓這個喬女有機可乘,哪怕兒子只是被她的色相迷惑,只把她當成了一件玩意兒,她的心裡,也依然如同有一把鑽子在不停地鑽。

      事實上,對於朱夫人來說,除了她的外甥女鄭姝之外,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女人能有資格去當自己兒子的妻了。

      除了鄭姝,別的任何女人,都是想從她這裡奪走兒子的。

      更何況,這個喬女還是來自仇敵喬家。

      她用一種微微尖利的目光盯著小喬的笑顏,有點出神。

      “我這裡還收到了另個消息,”徐夫人又笑道,“你母家那邊,過些天就要來人了,其中還有你的兄弟。”

      ……

      薛泰臨陣退兵,兗州僥幸再次逃過一劫。張浦等人便建策喬越,讓他趁著這個機會遣使去往漁陽,一為致謝,二來,也可趁機拉近兩家關係。喬越以為然。當即選定使者。喬慈聞訊,要求一同前去。喬平知道兒子應該是思念小喬,想著女兒既然已經加入魏家,不管從前自己如何不願,終究是定了的事。何況這次兗州之難,魏劭也確實出了大力,若真能借此機會修好關係,也算誤打正著因禍得福。故未加以阻攔,只在臨行出發前叮囑了兒子許多話。

      喬慈滿口答應,到了出發日子,隨著使者一行人帶著厚重禮物,動身啟程,如今正在去往漁陽的路上了。

      ……

      弟弟喬慈竟然要來這裡看自己了!

      這個消息令小喬感到十分高興。

      到北方快半年了,她也很思念家人。心底裡也記掛著如今還不知道在何處的大喬比彘兩人。當初送他們走的時候,大喬曾答應,日後若是安定了下來,若有機會,會給她送信的。

      她一直在等他們的信。

      何況,她如今也有些別的話想對父親說。原本寫信。現在弟弟要來了,正好可以讓他帶信回去。

      ……

      這個意外的好消息,驅散了小喬心裡因為中山之行留下的那麼一點小陰影。她每天盼著日子快點過去,好早些見到弟弟喬慈。

      半個月之後,喬慈一行人還沒到,魏劭先回來了。

      ……

      晉陽之勝,讓魏劭的軍事實力也得到了迅猛提升。軍隊擴到了三十萬人馬,除了留守晉陽的十萬人馬,剩下分別駐於範陽、信都,還有十萬隨他回到漁陽。

      當天漁陽城如同過節,城門大開,民眾夾道迎接君侯的歸來。

      魏劭軍隊主力都留在了四門之外的營寨裡,他只領了一支兩千人的親軍入城。親軍一律戰甲鮮明,步伐整齊,穿過城門而入的時候,民眾激動萬分,“君侯歸”和“戰必勝”的呼聲此起彼伏,連在魏府高牆裡的小喬也能聽的一清二楚。

      徐夫人和朱氏已經早早來到大門口迎接了。

      小喬安靜地站在朱氏的身後,雙目投向大門之外的那條寬闊便道。

      漸漸地,她看到遠處終於出現了一行騎馬之人的身影。

      身影越來越清晰。

      最前頭的那個人,便是已經出去四個月之久的魏劭。

      徐夫人終於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歡欣,情不自禁朝前快步走去,下了台階。

      魏劭看到了自己的祖母,急忙催馬而來,未到近前,人便翻身從馬背上下來,幾個大步到了跟前,單膝跪在了徐夫人的身前,說道︰“孫兒幸不負祖母所望,今日勝歸!讓祖母牽掛了!”

      徐夫人急忙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隨行魏劭而來的李典魏梁等人也到了,紛紛下馬,上前向徐夫人見禮致謝。

      徐夫人朗聲笑道︰“當是我要替先夫謝過你們這些忠臣良將!若非眾人扶持,只靠我魏家之人,焉能有我幽州今日之盛況?我已為將士兒郎們設下慶功之宴,今日盡管放開胸懷,不醉不歸!”

      眾人轟然叫好,哈哈大笑,魏府門前豪氣干雲,喜氣洋洋。

      魏劭被朱夫人拉住問著話,他應了幾句,目光便越過朱夫人的頭頂,看向立在朱夫人身後的小喬。

      小喬見他看自己,便朝他微微笑了笑。

      ……

      魏劭依舊身披戰甲。而且,在外行軍打仗,男人堆裡滾了四個月,難免疏於收拾。回府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梳洗更衣。

      西屋的僕婦侍女全都列在門口迎接。魏劭入內,眾人也跟了進來服侍。

      方才在徐夫人和朱夫人的跟前,倒還好。一進屋,魏劭的目光就直接定在了小喬的臉上。

      被他這麼盯著看,小喬難免感到有些尷尬。而且,兩人成婚也就半年出頭,在一起的時間,幾乎還沒分開時間的一半多。

      才剛剛有點熟起來,中間一下這麼幾個月就過去了,現在他突然站回在自己跟前,又鬍渣拉耷的,令小喬難免再次生出了點陌生感。

      只是他要這麼看自己,她也不好叫他不要看,只好微微低著頭,自己眼睛平視地盯著他的胸膛,抬手幫他解衣。

      “你們都出去。”

      魏劭忽然說道。

      春娘和屋裡的僕婦們對望一眼,立刻放下手裡的活,魚貫退了出去。

      春娘最後一個出去,帶上門的時候,望了小喬一眼。

      春娘眼神兒裡的意思,小喬看了出來,是讓她好好地哄剛回家的男君高興。

      小喬忽然慌神了,又不好開口要求娘留下,眼睜睜地看著她消失在了門後,門也被關上了。

      小喬的神情,不自覺地變得更加嚴肅,一板一眼地繼續幫他解著戰衣。

      他腰上的一個鎖扣仿佛有點卡住了,她怎麼弄也打不開。

      手一直在他腰間擺弄,偏就解不開,小喬無計可施,又感覺他一直在看自己,更是緊張,加上時令已經入夏,天氣漸熱起來,連鼻尖兒都沁出了細細的汗珠,沒辦法,正要抬頭向他自己求助,手背一沉,他的一隻手壓了上來,將她的那隻手,完全地包覆了起來。

      “前些時候,有沒有想我?”

      小喬耳邊一熱。

      魏劭低下了頭,湊過來耳語般地問她。一邊輕輕地捏她的手。

      因為常年用著刀劍,他的手心有點糙硬,還帶著繭,揉捏著她柔弱無骨的一隻手。曖昧的氣息便油然而起。

      小喬感到臉龐也開始熱了。

      魏劭是在挑逗自己了。這一點,連她這種感覺遲鈍的都覺察了出來。

      她遲疑了下,終於抬起眼睛,望著他輕聲道︰“外頭好些人都在等你呢!還是讓春娘她們進來,快些一道服侍你梳洗了吧——”

      “有沒有想我?嗯?”他重複了一遍,打斷了她的話。忽然加大力氣,重重捏了一下她的手。力道大的甚至讓她感到有點疼。他的臉也壓的更近,兩人面頰一下蹭在了一起。他仿佛是故意的,她都能感覺到他的鬍渣刺著自己的那種又疼又麻又癢的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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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10:41:30 |只看該作者
第46章

      小喬忍著要縮脖子的那種感覺,急忙扭臉往側旁,躲了躲。

      魏劭另只手便抬起來,拇指扳正她的臉,強迫她看著自己。

      他的表情好像有點不快了。

       “想了——”

      小喬在心裡朝他丟了個白眼,聲音含含糊糊的。

      魏劭一笑,立刻鬆開了她,自己低頭下去,三兩下就解下了身上的戰衣,脫卸到了地上。

      天氣熱了起來,戰衣厚重也不透氣,他一脫下來,小喬就從他身上聞到了一股隔夜餿飯的味道,他穿在內裡的中衣,前後也都已經被汗濕透,緊緊地貼在了他的身上。

      小喬也不敢露出嫌棄的表情,自己暗暗屏住呼吸,轉過了臉︰“水都預備好了,夫君去……”

      魏劭伸手就把她拽到了自己的懷裡,兩個粗胳膊摟住她,低頭強行吻住了她的嘴。

      汗味兒,泥塵味,混合著他的別的小喬也說不出來的什麼味道,一下朝她撲鼻而來。

      小喬掙扎了兩下,就放棄了,閉著眼睛讓他啃咬個夠。

      他啃了一會兒,忽然鬆開了她的嘴,兩手抱住她腰,將她一把提了起來,坐到了身後的那張案几上。

      “夫君——”

      小喬嚇了一跳,忙要下去,人卻被他放倒了,強行摁在了几幾面上。

      當下的家什器具造型都趨於低矮。案几不高,小喬坐上去兩腿正好及地,類似於坐腳凳。魏劭一放倒她,什麼話也沒說,自己就順勢單膝跪在案幾前,低頭繼續啃她的脖子,將她衣襟從肩膀上拽落,露出了一側的精緻鎖骨和半片胸脯。

      魏劭的注意力轉移了。可憐小喬那片嫩肉,被他臉頰上的鬍茬給磨蹭的又疼又癢,沒兩下就發紅了。

      大白天的他剛回來,外頭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在等他出去,徐夫人應該也在等。

      對著個突然放飛自我,渾身又一股餿飯味的男人,小喬實在有點吃不下去。何況就他那種親熱方式,非但半點也沒被他撩動,簡直就是一種折磨,勉強忍了一會兒,感覺到他咬了自己一口,疼的“啊”了一聲,實在受不了了,抬手一把推開了撲在胸脯上的那張臉,終於推開了,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他的一隻手又掀開她裙擺往裡摸去。

      “別——”

      小喬坐起來。被他另只手壓住了一側肩膀,放倒了下去。

      “夫君!”

      小喬再次撐著坐起來,又被他給摁了回去。

    小  喬就跟條砧板上被釘住了的魚似的,扭的鬢發都散了下來,臉頰泛紅,氣喘吁吁。

      “會有人來的!”

      魏劭兩眼直直地盯著她,呼吸越來越粗重,忽然抱起她,站了起來快步到床前,將她一把投在了床上,低頭就解起了自己的褲帶。

      小喬哭喪著臉︰“那你先去洗洗!”

      魏劭終於抬頭,看來她一眼,抬胳膊聞了下,大概自己終於也聞到了那股悶出來的味道,轉身快步浴房去。小喬聽到裡頭傳出幾下嘩啦的潑水聲,一口氣還沒緩回來,就見他出來了,已經脫光衣服,肩膀和胸膛上,不住地往下滴著水。

      這時門口一個聲音傳了進來︰“男君,前堂有人尋。”

     “讓等著!”

      魏劭頭都沒回地吼了聲,單膝跪在床沿上就爬了上來,伸手跟抓小雞似的把床角的小喬給拖了過來壓到身下。

      小喬聽到他喉嚨裡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呼氣聲。

      “公孫先生尋男君。說要要事相告。”

      “夫君快去!”

      小喬急忙催他。

      魏劭臉色有點難看了。盯了她片刻,終於從小喬身上滾了下去,下了床。

      “過來替我更衣!”

      小喬趕緊整理好身上剛才被他弄的亂七八糟的衣裳,下床捧了一套預先已經準備好的乾淨衣裳,一邊躲著他往自己身上摸的手,終於幫他整理好了外衣和腰帶。

      換上整齊的衣服,他又變得英俊爽淨了。

      “等我回來,不許再推三阻四了!”

      魏劭臨走轉身前,懲罰般地又捏了一下她的臉頰,手有點重,聲音卻頗柔和。

      ……

      魏劭匆匆來到前堂,撩衣擺入座,問︰“先生急要見我?”

      公孫羊已經等了他一會兒了,遞上一卷黃帛。

      魏劭︰“洛陽來書?何事?”

      “少帝暴病而亡,幸遜改立聞喜王七歲稚子為新帝,詔改定康為泰安,幸遜假節鉞,如今傳書命天下各諸侯前去洛陽參拜新帝。”

      魏劭揚了揚眉,展開黃帛看了一眼。

      ……

      半個月前,朝廷侍詔郭興、大夫崔進,兩人因不滿幸遜在朝中作威作福,和南宮衛士令周追一道密謀,借著少帝的名義召幸遜入宮,暗中在帳後埋伏了刀斧手,等信號出來斬殺幸遜。少帝如今漸漸長大,已經十五歲了,處處受幸遜的挾制,敢怒不敢言,被說動答應了下來。按照議定,以商議為幸遜加封國父之名將幸遜騙進了宮。計策商議好,只是畢竟從小受挾於幸遜長大,事到臨頭,少帝終究還是恐懼於幸遜的平日淫威,面露驚惶之色,被幸遜識破,掉頭逃跑,一邊逃,一邊大聲呼叫,帳後的刀斧手聞聲追了出來,被幸遜沖進來的衛士斬殺,幸遜逃過一劫,豈肯放過?當天抓了郭興崔進等人,連同家小斬首於街市,沒兩天,少帝也暴病而亡。幸遜便該立聞喜王的七歲兒子劉筌做了新皇帝。

      ……

      “先生有何見解?”

      “主公自然不去。可推病卻之。攻下晉陽,雖兵員猛增,卻也良莠不齊,需時日加以馴用,且大戰過後,原本就該養息上一些時日。我聽聞青州袁赭、廣平劉楷二人已經集合聯軍,打著勤王旗號正往洛陽發兵征討幸遜。主公借此機會,坐觀鷹犬相鬥便可。”

      魏劭打下了晉陽,一統北方,幸遜自然不肯坐視,原本必要干涉的,現在忙於應對袁赭劉楷,正好給魏劭留出了整頓軍務、接手地方管理的空檔。

      “先生所言有理,我且慢慢養上些時日的病,等病痊癒,再作後議。”

      魏劭將手中的黃帛擲在案上,笑道。

      ……

      魏劭一出去,事情就一件接著一件的滾了過來,根本就脫不開身。至晚,魏府和城外東南西北四兵營又大設慶功之宴。魏劭免不了一番酬酢飲宴。最後終於擺脫人回了西屋,天此時已經黑透。小喬剛沐浴完不久,穿著套家常的煙紅色軟綢袍子,正坐在梳妝台前,將秀髮全都攏到了肩膀一側,微微側頭,擦拭著自己剛洗過的濕髮。袍子很寬鬆,遮的也嚴實,因為頭髮都攏到了一邊,只露出一截月牙般的後頸。但套她身上,在側旁那盞燭火的映照下,卻愈顯得整個人清新縴裊,令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魏劭推門而入,看到這樣的一番景象,腳步便立在了門檻之內,望著她新出浴的背影,一動不動。

      春娘回頭,看到魏劭回來了,心裡也知道白天應是被打斷過的,見他此刻又這樣注目著小喬背影,立刻便從小喬身後起來,帶著兩個侍女一道出了屋。

      魏劭走到小喬身後,矮身下去,雙臂從後插入她的兩腋之下,埋臉到了她後頸裡,深深地聞了一口她皮膚和頭髮裡散發出的浴後馨香,忽地感到竟然就急不可耐了,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像白天那樣將她送放在了床上。

      小喬心知這回是無論如何也避不過去了,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見他兩隻眼睛就這麼直勾勾盯著自己,抬手飛快地除去他的腰帶,又扯開了衣襟,情不自禁就緊張起來,躺在枕上,也睜大眼睛看著他。

      魏劭剛扯開衣襟,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掉頭到門口打開門,對著門外僕婦道了聲“非祖母傳,任何人不見”,說完啪的關上反閂,快步朝小喬走來。

      小喬被他壓在了身下,緊緊地抱住。

      ……

      魏劭這幾個月在外,夜間有時難免會想到家中喬女。上次兩人床事,雖然短暫,但當時的個中滋味,實在令他回味。唯一不滿就是自己一時失控,竟然遭她恥笑。每每想起,心裡如同貓抓一樣。今天終於回來了,白天出來的火氣沒消,積到這會兒慾念暴漲,雖然也不想讓她過於疼痛,只是實在難以克制了,想快些進入實質,小喬偏又怕疼,掐著他肩,不住在他耳邊懇求慢些。他也不忍讓她過於疼痛,第一次光是進去就折騰了不短的時間,兩人都出了一身的汗。

      實在是憋的太久了,猶如突然放閘的大水,置身於溫暖鄉中,聽著小喬在自己耳邊吹著風似的噯噯嬌音不斷,小喬再在他身下,不過扭了幾下,魏劭後腰一痠,打了個哆嗦,竟然又控制不住地一瀉千里。

      小喬有了前次教訓,這回可不敢再笑了。而且也沒心情笑了。

      因為魏劭的臉色,看起來真的就像要殺人一樣了。

      他就一直趴在她身上,把臉埋她還帶了點潮意的頭髮堆裡,不肯下去。

      小喬等了一會兒。絕不是想刺激他的。可是魏劭太沉了。整個人這樣壓她身上,久了實在吃不消。

      她終於輕輕咳了聲,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安慰道︰“蠻蠻知道夫君乃一雄偉大丈夫,方才我也很是消受。夫君今日路上辛苦,想必也是累了,早些休息了吧。”

      魏劭慢慢抬起了臉,盯了小喬片刻。
  
      小喬一怔。

      “休息?還早!”

      魏劭衝她呲了一下牙,帶了點報復意味似的,低頭再次撲到了她的胸前。

      ……

      案檯上的燭火一直燃燒,燭身漸漸變短,從七寸的新燭,燃的到了最後,只剩一截不到拇指指節的長度了。

      已經到了下半夜。

      小喬這會兒才終於知道了,說這個男人是禽獸,還是客氣了,魏劭他簡直就跟畜生差不多。睡一會兒要她一次,完了抱著她眯一會兒,睜開眼又要,陸陸續續,已經要了小喬三次了,還不算上第一次。

      這會兒是第四次了。他把她擺弄的趴在床沿,這個他想出來的新姿勢似乎令他興奮的到了一個新高點,無論小喬怎麼哭,他就是不肯放過她。

      小喬的聲音都已經嘶啞了。哭的快撞了氣兒。

      就第二次的時候,她感覺還算舒服。

      第三次就又開始刺疼。

      到了這會兒,簡直就是在經受酷刑了。

      “你好了沒?”

      她雙手緊緊抓著前頭的被子,轉頭再一次問他,腮幫子上還掛著剛掉下來的淚珠。

      魏劭俯身下去,抬手捧住她的臉,舔她臉上的淚珠。

      嗯,美人兒的眼淚是品嘗起來,味道也不錯。

      “說,我是不是真的雄偉大丈夫?”他表情有點猙獰。

      “是——夫君是——”小喬抽噎了一聲。

      “還敢不敢笑我?”

      “不敢了——求你快些——”

      他動了一下,小喬眼淚又下來了。

      魏劭終於露出志在滿滿的神情,箍住她腰用力幾下,發出了極其舒爽的長長一聲嘆息。

      小喬像是被抽去了骨頭,他一鬆開她,人就軟在了地上,爬都爬不起來了。

      魏劭從後抱起了滿身大汗的小喬,兩人一起入了浴房。

      ……

      小喬這一覺睡的,那就一個昏天暗地。第二天一早,人還睏的不行,朦朦朧朧覺得腳上有點異樣,仿佛有人在動,睡夢裡蜷曲了下腳趾,往上縮了縮。

      過了一會兒,那種感覺又來了。

      她實在是睏。可是終於還是被弄醒了。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帳子裡還很暗。應該還早。

      一醒過來,小喬就感到渾身像被車輪碾壓,大腿那裡也是一動就疼。

      魏劭還在床上,身上只隨意搭了件白色的中衣,也沒繫帶,單臂支著一側的肩膀,正半坐半臥地在她的邊上。

      這還沒什麼。可怕的是,他居然在摸她的腳。

      她就是被他這麼給摸醒的。

      這算什麼?禽獸不如還不算,還變態的床上樂趣?

      小喬渾身汗毛一豎,像被針刺了一樣,飛快從他手裡縮回了腳,藏在被子裡。

      魏劭仿佛一愣,抬眼,見她盯著自己,和她對視了片刻,目光漸漸往下。

      小喬低頭,立刻拉高了被沿。

      魏劭乾咳了一聲,收回目光,從床上一躍而下,背對著小喬,一邊穿衣,一邊道︰“你累的話再睡吧。祖母我母親那裡不用去了。我今天有事,先走了。”

      這個人,好像下了床之後,往往就會變得比較正常一些了。

      小喬微微地籲出了一口氣。

      魏劭穿完衣服,回頭看了小喬一眼,忽然又靠了過來。

      “接下來一些時日,我大約不會外出的。我會盡量多抽空陪你。”

      他的聲音聽起來挺溫柔的,說完朝小喬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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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10:41:49 |只看該作者
第47章

      魏劭那溫柔的語調,那英俊的笑容……

      他人都已經走了有一會兒了,還如同春風沐雨,一直深深地留在小喬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她又想掉眼淚了。

      他為什麼不出遠門?

      說句矯情的,她這會兒還有點懷念起之前他當自己空氣般存在的日子。以後怎麼樣是不知道,今晚,要是今晚再讓她來一趟像昨晚那樣的經歷……

      魏劭是只顧他自己痛快就好,她還要不要自己這個身子了?

      下面實在腫脹發疼,春娘進來服侍她起身,小喬也顧不得臊了,支支吾吾地跟她提了半句,可把春娘給心疼死了。

      看昨天男君回來的樣子,她就知道女君一定會吃力。因為不放心,後半夜了還爬起來悄悄出來看過兩次,見房裡的燭火一直就亮著。後來到了寅時些許,才滅了下去。

      女君身子本就嬌弱,年也才及笄未久,遇到體貼的夫婿自然沒什麼。看男君的體格也能想像房事如何,昨晚燈又點了大半夜,春娘其實早就不放心。所以早上男君一走就進來了。但還是沒想到小喬會這麼吃力。進來就見她躺那裡無精打采兩個淡淡的黑眼圈,讓她看著都心疼。又聽她向自己訴痛,急忙要察看。小喬不肯讓她看。春娘無奈去取了藥膏過來。

      之前小喬出嫁,春娘考慮的周到,連這種消腫去痛的藥膏也沒忘記。如今還沒開封。小喬接過自己背過身塗抹了些上去,終於感到清涼舒適了些。這才吐出了一口氣。

      春娘過後一邊幫她穿衣,一邊低聲教訓︰“昨日婢原本想,男君初回家中,難免急切,女君能迎合,自當迎合的。只再如何,也不能叫自己如此吃苦啊!又不是沒有別的法子,婢從前也不是沒教過你。你這孩子,心眼兒也忒實了些!”

      小喬懂春娘的提示。可是她真有點委屈。

      她怎麼跟春娘說,魏劭昨晚根本就不管她的拒絕,也沒興趣上別的花頭,就一門心思的要她。想要就要。她打又打不過,哭求更沒用,她哭的越狠,求的越多,好像他還更要興奮些。

      遇到這樣一隻兩腳獸,她能怎麼辦?

      ……

      雖然魏劭嘴裡說她今早可以不必去祖母和朱氏那裡露面,小喬自己卻沒這麼厚的臉皮。男人昨晚剛回家,房裡會做什麼,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她要是真聽魏劭的,以後的日子也不用混了。等身上的痠痛稍緩過來了些,梳洗完畢,就像平常那樣先去了北屋。

      魏劭早於小喬來過這裡,提過一句她今日會晚起。見她跟平常差不多時間就來了,徐夫人的態度也如常,並沒問什麼令人尷尬的話,不過和小喬閑談幾句,最後提及小喬的弟弟。說,自己已經親自吩咐下人將要住的屋子收拾好了,就等著她的阿弟早日過來。

      徐夫人的這個表態,讓小喬徹底地放下了心。

      畢竟魏家喬家之前有世仇。自己嫁到魏家到現在,雖然祖母一直很好,和魏劭的關係,最近也漸漸開始破冰,有了緩和的跡象。但她畢竟是嫁出了門的喬家女兒,按照現在的看法,她整個兒就是魏家的人。魏家接納自己這個兒媳婦,和接納自己的娘家人,完全是兩回事。

      算著使者一行人出發的時間,應該也快到幽州了。小喬就這兩天還想,萬一要是魏家這邊不主動開口留弟弟在家裡住的話,自己是否要考慮怎麼委婉地探聽一下口風。

      和弟弟同行的使者是無妨的,自然安排住驛舍。弟弟遠道而來,也安排住在驛舍,若從前自己剛來時這樣,也就罷了,現在還這樣的話,先不說難看不難看,她自己心理上的這一關就有點過不去。

      現在徐夫人主動提到這話茬,原來早把事情辦了。小喬十分的感激。急忙向她道謝。

      “你的阿弟,便是二郎的小舅子,都是一家人,有何可言謝?”

      徐夫人微笑道。

      ……

      小喬從北屋出來,心情頗愉快,連身上的不適感仿佛也消除了大半。轉到東屋。

      平常她來東屋,朱氏就是一張陰陽怪氣臉。

      今天更甚。

      那種沖天的厭惡她的氣味,她還沒進去就能聞到了。

      不過現在,應該是知道徐夫人也護著的緣故,朱氏除了給她臉色看,別的倒也沒什麼。小喬也習以為常了。

      今天唯一有點意外的,就是又看到了姜媼。

      姜媼自從斷了腿,已經很久沒露面了。今天還是頭一回。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姜媼,小喬總是想起容嬤嬤。一個朱夫人加上一個容嬤嬤,可想而知,小喬是有多不想來東屋。

      偏偏朱夫人像是得了受虐癥,明明那麼討厭看到自己,偏不學她的婆婆徐夫人,主動開口免去了兒媳婦的晨參禮,非是天天要讓自己到她跟前給她添堵。

      小喬參完了婆婆,很快也就把剛才出來時那位容嬤嬤盯著自己的兩道目光給丟開了。她回到自己房裡,這剩下的大半個白天,就都歸自己支配了。

      前次徐夫人大壽,她送的那卷經文,小喬留意到徐夫人平日時常有翻閱誦念。因為經文畢竟是她在娘家時抄的,對於徐夫人的視力來說,字體未免小了些。前些時候,她打算重頭開始另抄一卷字體大些的經書送給她。也已經起了個頭。這會兒回來也無心再休息,懷著對徐夫人的感激之心,卷起衣袖坐下來,磨了墨接著抄了下去。

      中午魏劭也沒回,小喬自己用完飯,稍稍闔了一眼,起來後又接著抄。抄完了一段,需要換支大些的毛筆框寫引文時,感覺手頭的那支筆有些禿了,用起來不趁手。

      魏劭的書房離臥房不遠,就隔了一道走廊。

      他的書房裡肯定有適用的毛筆。

      要是像從前,他還拿劍指著自己鼻子那會兒,小喬自然不會進他的書房。

      但是現在稍微有點不同了。男女之間,只要經歷過了真正的肌膚之親,還是像昨晚那種瘋狂勁兒,不管有意還是無意,心理上應該多少都對會對方多出一種親密感。

      何況只是去拿一支毛筆而已。

      小喬起身,穿過走廊,經過兩個正在掃院子的粗使僕婦的身旁,到了魏劭的書房門口,推門進去拿了支合適的筆,隨後就出來了。

      ……

      入夜戌時末,魏劭回了房。

      剛進來時,他似乎還披著在外頭的那層“君侯”的皮,看起來居然一本正經的。

      要不是小喬的下面到了現在走路摩擦起來還是帶了那麼一點的不舒服,僅僅看他這張一本正經的臉,她還差點會以為昨晚是自己在對他施虐。

      不過很快,他那張君侯皮就扯下來了。

      進去浴房後沒多久,小喬就聽見他叫自己也進去。有點不情願地進去後,他讓她幫他搓背。

      搓背就搓背吧。搓著搓著,就變成了他替她揉捏全身,揉了幾下,他又露出興致勃勃的樣子,最後抱著她上了床,又要幹昨晚的體力活兒。

      昨晚慘痛教訓歷歷在目,下面的痛到現在還沒消完,他手剛伸過來,小喬立刻死死懷抱著枕頭不放,哭喪著臉討饒,說疼,還很疼,晚上洗澡時,踫到水都疼,才剛上過藥的。

      魏劭的勃勃興致被她給打斷了,有些掃興,沒臉沒皮地說要看一眼才信。小喬臉都紅了起來,起先不肯。被他再三威脅,半是強迫,半是順從地還是讓他看了。

      她那裡的肌膚顏色是淡淡的粉紅,柔嫩的唇邊果然被摩擦的破了層皮。才一個白天,確實還沒好。塗著層薄薄的藥膏,燭光下像是朵瑩潤潤的花,極是漂亮。

      魏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喉結又動了一下。

      小喬原本拿枕頭捂住了自己的臉。過了一會兒,感覺他沒動靜,便微微搬開枕頭看了出去,見他還盯著看,仿佛有點出神,急忙放下腿,拉回了裙擺遮住,人也坐了起來。

      “我沒騙你吧?”

      她的臉頰還是紅紅的。

      魏劭吐出一口氣︰“且放過你吧。”

      小喬一口氣還沒舒完,吃驚地看到魏劭又抓了自己的一隻腳,捧起來抵在他的腹部,揉捏了幾下,再將她另隻腳也一並抓了過來。

      小喬有點怕癢,腳底心更是敏感。被他才捏了三兩下,忍不住就笑,一邊吃吃地笑,一邊要抽回來腳。

      他抓的很緊,抽也抽不動。

      魏劭一手捉著一隻玉足,反覆地捏了好一會兒。

      喬女兩只腳丫子,果然如陳瑞那廝所言,極好。白嫩宛若玉筍,捏著肉綿綿的,搓著搓著,他竟又被撩撥的有些起來了。

      陳瑞那日口中的汙言穢語,說曾禦她禦的如癡如醉,他自然是不信的。

      他出征前的那個晚上,才剛剛奪了她的處子身,之前在石邑又何來這樣的事?

      只是,陳瑞那廝既然說的有板有眼特意點出了她腳,倒可以推斷,至少她的腳,那廝是落過眼的。

      魏劭心裡忽然湧出一種猶如私屬之物被人覬覦走了的不快。忽然屈抬起她的一條腿,低頭張嘴,狠狠一口就咬了下。

      小喬被他玩腳玩的頭皮發麻呆呆愣愣,突然見他又咬自己,疼的低呼了一聲︰“你做什麼!”

      魏劭鬆開了她的足,望著小喬慢吞吞道︰“陳瑞那廝當日在石邑時,可也這樣咬過你?”

      小喬很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就提那個她都快忘記了的陳瑞,還問這種沒頭沒腦的問題。搖頭道︰“沒。你提他做什麼?”

      魏劭心裡忽然又舒服了起來。盯了她的雙足片刻,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他按住了,壓著她的足心沿著自己的腹部往下而去。

      小喬被他的動作給驚呆了,眼睛越睜越大……

      ……

      小喬並沒費多大的力氣,繼雙手之後,以玉足再失清白的代價,總算逃過了今晚的難關。

      兩人洗了洗,他抱她躺在了床上,讓她枕他的臂膀上,自己單臂摟住她。

      很親昵的睡姿。兩人還是第一次用這樣的姿勢一起睡覺。

      燈還沒滅。

      小喬閉著眼睛睡了一會兒,悄悄睜開眼睛,看了邊上的他一眼。

      他閉目,神情平靜,仿佛睡了過去似的。

      但小喬知道他應該沒睡著。

      她遲疑了一下,低聲道︰“再過幾天,我伯父派的使者會到漁陽,我的阿弟也同來。你應該知道的吧?”

      魏劭淡淡地“唔”了一聲。

      “早上祖母說,讓我阿弟住在家中。我很是感激祖母的安排。”

      小喬說完,留意著他的神色。

      魏劭依舊閉著眼睛。也沒什麼表情。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道︰“祖母既安排了,照做便是。”

      他的眼睛依然閉著,也依然看不出有別的什麼表情。

      小喬沉默了片刻,說道︰“白天我進過你的書房,拿了一支毛筆。想起來跟你說一聲。”

      魏劭這次很快地道︰“無妨。你若有用,進去便是。”

      小喬輕聲道︰“多謝夫君。”

      魏劭慢慢地睜開眼睛,轉過臉,看了她一眼。

      小喬朝他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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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10:42:03 |只看該作者
第48章

      魏劭接連幾個白天都很忙碌。基本早出晚歸。昨晚回來的早些,也獨自在書房裡處置公務。後來有些晚了,見他還沒回房,小喬給他送了碗點心過去。點心沒吃幾口,倒把小喬當成了點心。摟著她坐在腿上,兩人親熱了片刻,魏劭道︰“涿郡臨時有點事,明日我過去,三四天後回來。”

      小喬微微一怔。

      消息遞送回來,說喬慈一行人已經很近了,也就這一兩天內便會到。魏劭也是知道的。

      “夫君有事,自管去吧。”小喬遲疑了下,微笑道。

      魏劭看了她一眼,並沒說什麼,只是臉靠過來,親了她臉頰一下,抱她站了起來道︰“不早了,回房吧。”

      第二天一早,小喬送走了魏劭,如常在房裡抄著經書,隨後魏劭派了個親兵回魏府取東西。說昨晚忘了一卷放在書房櫃格裡的牘文,請女君取來,讓來人帶走。

      小喬估摸他昨晚大約是忘記了。知他應正等著取了牘文走,急忙到他書房,在指定的櫃格屜裡找到了魏劭要的文書。

      她轉身待去,卻又微微遲疑,腳步終於還是停了下來。

      她看到其中的一個櫃格裡,放置了一個匣子。

      之前,她剛到魏家,住進如今這間屋子的第一天,因為無意地動過這個匣,魏劭當時還質問過她,隨後次日,他就拿走了。

      當時她就猜想,這個匣子裡裝的東西對於他來說,一定具有特殊的意義,所以他連踫也不讓之踫一下。

      小喬的視線落到匣子上,看了片刻。

      她知道不應該動。但修養終究不夠,最後還是忍不住將匣子從屜裡取了出來。

      匣子上鎖,不是普通的鎖,而是九宮格,類似於密碼鎖。

      匣子不重。木頭本身應該就已經佔了重量的大比。小喬抱靠到耳邊,輕輕晃了晃,感覺裡面裝的,應該是類似於書信或紙張的東西。

      出於直覺,小喬眼前就浮現出了在中山國裡曾遇到過的蘇女的樣子。

      前世魏劭寵她多年,大喬死了沒多久,就封她為后。

      這個曾陪伴魏劭成長的大了他兩歲的女人,對於魏劭來說,應該是一個極特殊的存在。

      確實,那樣一個豐艷雙絕,又媚到了骨子裡的女人,連她見的第一眼都有些入神。

      小喬原本對自己容貌也算滿意,但和這個女人一比,容貌似乎也沒那麼重要了,身條更不能比。至於風情,大約她這輩子都修煉不出來了。

      何況是男人?

      小喬將匣子照原樣輕輕地放了回去,匆匆轉身出來,將取出的牘文交給親兵帶走。

      ……

      第二天,得到信報,喬越派來的使者楊奉和喬慈一行人快抵達漁陽。隨從有二三十人,打著兗州刺史的旗號。

      徐夫人十分重視。指派魏儼出城去迎。隨後又讓小喬也一道去。

      馬上就要見到弟弟的面了,小喬心情既期待又高興。換好正裝出來到大門外,看到魏儼已經帶人在等著了,側旁停了一輛夏日乘坐的雙轅輜車,頂上帶蓬蓋,左右後三面環著輕紗帷幕,既防風遮陽,也為避開路人的無禮注目。馬車通體裝飾極其華麗,連前頭拉車的那匹棗紅馬也是神駿,精神昂揚,毛色油亮整齊,不帶半分的雜質,馬額佩以黃金打造的盧當,頸項掛了綴有九隻小金鐺的項圈,隨馬匹晃動腦袋,小金鐺發出一串悅耳的輕微撞擊之聲。

      這樣的寶馬香車,也就只有像小喬這樣身份地位的列侯之婦才有資格乘坐了。

      魏儼似乎已經等了有片刻的功夫了,卻不見半分的不耐,坐馬背上氣定神閑。見到小喬身影漸漸從大門裡現身,翻身下馬迎了上來,笑著請她登上馬車,道︰“方才報訊,還有不到二十里的路。弟妹隨我迎到城門之外,料想令弟也就到了。”

      “大伯費心了。”

      小喬朝他微微笑了笑,轉身提起裙裾登上馬車。魏儼命隨從前後持護上路,自己上馬跟於小喬馬車側旁稍後,出發去往南城門。

      小喬嫁給魏劭,來到漁陽雖然時日也不算短了,但大多數時候深居簡出,上回去王母殿題字,來回坐廂式馬車,漁陽民眾少有機會能見到君侯之妻。今日這輛發自魏府大門的寶馬香車剛一上路,就吸引了路人的目光。車上雖有三面帷幕,但前頭中空,馬車行動起來,也會被風卷揚而起。

      飄飄卷卷的輕紗帷幕間,遠遠看到馬車上坐了一位華服盛容的絕代佳人,吸引了無數目光,傳開知她便是魏府女君,路人更是激動,不少人開始追隨去往南門。從前在信都出城時的一幕,似又要上演一遍。

      魏儼見道路兩旁民眾越來越多,唯恐衝撞了小喬,命隨從嚴加守護,自己也驅馬靠近了些,一路望著她在輕紗幔間時隱時現的一段背影,最後出城,將行駕停在了數里之外的石亭之側。石亭三面也早用帷幕拉起,內設坐墩,魏儼請小喬下馬車入石亭暫歇,等著兗州一行人的到來。

      魏儼考慮倒是細致。石亭裡還擺有兩盤洗過的新鮮果子,兩樣精緻糕點,還有茶水。小喬只想快些見到阿弟,無心吃東西,只感到有點口渴,見正好有茶水,慢慢地喝了一盞。續到第二杯,喝到一半的時候,看到遠處馳道的盡頭,出現了一列人馬的影子。

      小喬一陣激動,放下茶盞出了石亭,站在路邊手搭涼亭翹首觀看,遠處那群人馬漸漸地近了,她已經能看到打出來的兗州旗號,再近些,看清前方有一匹紅馬,弟弟喬慈坐於馬上,正往自己的方向行來。

      間隔一箭之地,喬慈也看到了路邊正向自己揮手的小喬。大喜。立刻催馬出列朝著阿姐飛馳而來,到了跟前飛身下馬,奔到了她的面前。

      “阿姐!”  “阿弟!”

      小喬兩手緊緊抓住弟弟的胳膊,一陣激動,胸口一熱,眼眶都有些紅了。仔細打量闊別了半年多的弟弟。

     他的個頭拔高了不少。記得出嫁前,他也就比自己高上小半個頭,這半年多,自己身量長了些,但他長的更快,只比魏劭稍矮,自己都要仰頭看他了,而且肩膀也更寬闊,站在面前,儼然已經有了幾分大人的樣子。

      喬慈對自己的阿姐也很是想念。從她出嫁後,就總覺得魏家娶喬家女兒不懷好意,時刻擔心阿姐到了這邊遭虐,所以這回喬越派遣使者北上,他也一定要跟隨前來。也打量著阿姐。

      小喬比去年稍長了些個,身上衣裳華美,面龐氣血盈澤。出嫁前是閨閣少女的清麗單純之美,如今眉目之間,比從前又添了微微幾分的嫵媚小婦人韻味。喬慈只覺得阿姐比去年仿佛更好看了。但好看在哪裡,他卻又說不出來。總之看到她似乎過的不錯,路上一直懸著的那顆心才放了下來。忽然見她眼眶似乎又微微泛紅,頓時手足無措,慌忙問道︰“阿姐,你哭什麼?”

      “你的阿姐見你比從前愈發英姿颯爽,小小年紀便在陣前殺一敵二,氣概英雄,心裡歡喜才高興落淚。”

      小喬還沒回答,魏儼已經靠近,對喬慈笑道。

      喬慈看了眼魏儼,微微一怔。第一感覺以為這男子是魏劭,再一眼又覺得不對。聽聞魏劭二十出頭,這男子長身而立,雖然也是出眾,但年齡仿佛稍大了些。看向小喬。

      小喬飛快拭了下眼睛,隨即笑道︰“他是你姐夫的表兄魏使君,代郡郡公,朝廷三品輕車將軍。奉祖母之命,特意出城來迎你一行。”

      喬慈恍然。稍稍打量了下魏儼。見此人儀容不俗,令他感到精明強幹,卻又笑容滿面,態度十分親切。

      他在來時,已經做好了要被魏家人冷遇的準備。此刻卻出乎意料之外。又想他剛才提及了自己在巨野城外陣前交鋒的事,口吻裡帶了誇讚,便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但心裡難免也感到高興,一下子對他印象就很好。聽小喬介紹了,肅然起敬,急忙向魏儼見禮,呼他“使君”。

      魏儼笑道︰“你是弟妹的親弟,與我便也如一家。不必如此見外,喚我一聲表兄便可。”

      喬慈畢竟也才十六不到,人雖長的高大,心性卻還是個半大小孩兒,見魏儼這麼隨和,也不客氣了,直接就喚他魏表兄。兩人稱兄道弟,一見之下,就跟忘年之交似的。

      阿弟還沒進城,才一個照面,就和魏儼打的這麼火熱。小喬心裡覺得有些不妥。況且,對魏儼這個人,她的厭惡之感雖沒一開始那麼強烈了,但總覺得此人頗有城府,下意識地,並不想阿弟和他靠的這麼近。當然,這種情況之下,她也不會說什麼。

      片刻後,被喬慈落在後的兗州使者楊奉和一眾隨從抵達了。

      小喬從前見過楊奉。是伯父的長史,通儒學,也算是兗州的名士。楊奉下馬,魏儼迎上前,相互見禮寒暄之後,小喬再次登上馬車,一行人在魏儼的帶領下,迤邐榻上歸程。

      楊奉此行,除了帶著喬越的親筆書簡,一同還有豐厚的謝禮。各贈徐夫人、朱夫人的錦繡綺衣、黃金飾具,絲、綢、錦、緞、綺各兩百共計一千匹,另外還有滿滿十車的兗州當地所產。

      一行人馬車駕在漁陽民眾的注目和議論紛紛之下穿街而行。魏儼安排楊奉落榻於驛舍,解釋魏劭昨日恰好有事離開漁陽,不日便歸,請他安心先行歇息,隨後便帶著喬慈抵達了魏府。

      喬慈到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拜望魏劭的祖母和母親。他到了住處,洗去一路的風塵,換上正式裝束。

      小喬在他屋外等著。見阿弟出來,精神煥發,被一身玄色闊袖新衣襯的面如冠玉,英氣勃勃,心裡極是欣慰,如同一種“我家阿弟初成長”的隱隱驕傲之感。

      小喬親自帶喬慈去往北屋。路上許多魏府的年輕侍女見了女君之弟,無不紛紛側目。

      徐夫人和朱氏已經就位。魏儼在旁。喬慈被小喬領進去後,分別向徐夫人和朱夫人行禮拜見。

      喬慈雖不滿十六,喬家如今也日暮西山,但畢竟是世家老族,場面見客的禮儀,從小就受過嚴格教導,豈會出錯。一板一眼禮節過後,喬慈起身,徐夫人顯得十分歡喜,誇讚他姿容出眾,雛鷹翔於穹空,命鐘媼賜下見面之禮,一柄刀鞘瓖著華麗貓眼寶石的短刀。

      朱夫人一眼看到喬慈,見他英姿煥發,如玉山在前,立刻想到當年自己去了的丈夫和長子,如今仇家之子非但長大成人,還被當做上賓迎接進門,心中厭惡之情,非筆墨能夠敘述。但這樣的場合,還當著徐夫人的面,她好歹也做了幾十年的侯府主母,又怎敢露出半分的失禮?勉強壓下厭恨,命人也賜下了禮物。

      喬慈雙手奉過,再次道謝起身。徐夫人喚他到自己近旁,親切地問了幾句家常,留他在此多住些時日,隨後對著魏儼道︰“不巧你二弟正好有事不在城中,這兩天外祖母還要派你事,你代你二弟領他出去逛逛。我們北地雖不及南面風光秀麗,但也有幾分蒼雄之景。”

      魏儼笑道︰“不消外祖母吩咐,孫兒自然也會代為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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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10:42:17 |只看該作者
第49章

      喬慈拜完徐夫人和朱氏,小喬也向她二人以及魏儼道過謝,隨後帶著阿弟到自己的西屋。

      春娘早早就在半道張望,遠遠看到喬慈和小喬並肩而來,迎了上去,笑眯眯地故意道︰“公子,可記得婢?”

      從前在東郡,論相處的時間,小喬和春娘其實也不過兩年,喬慈卻是實打實從小被春娘看大的。喬家家主雖庸碌無能,但有一點卻是別的世家難以企及,那就是對治下民眾和家中的下人,一向寬和。喬慈也是如此,和春娘感情很好,看見她,上去便道︰“春娘比先前還要年輕幾分,我都認不得了。”

      春娘知道小公子是在逗自己高興,卻也真也被他哄的高興了。歡歡喜喜地接了他,一路說著閑話,回到了西屋。小喬問父親以及伯父伯母的身體安康。喬慈道︰“父親身體康健,來之前,也特意吩咐我帶話,叫阿姐你無須牽掛,自己這邊過好便可。倒是伯父,前些時候薛泰來攻,他愁的病倒了下去。後來薛泰退兵,養了幾天又好了。伯母一向也好。”

      小喬聽到父親安康,也放了心。

      春娘在旁陪話片刻,知道他倆應當還有別話要說,先出去了。留下小喬喬慈姐弟二人。

      ……

      魏家人,無論是祖母還是阿姐的婆母,竟然都這麼客氣,更不用說那位魏表哥的殷勤接待,簡直無微不至。如此看來阿姐誤打誤撞嫁到這裡也算因禍得福,過的很是不錯。只要阿姐過的好,比自己過得好還還重要。喬慈收獲意外之喜,心情大好,等春娘一出去,立刻興沖沖問︰“阿姐,我姐夫何日歸來?我去城外迎他!”

      小喬想起了魏劭臨走前那晚,對自己提及他次日要去涿郡時的對話寥寥的一幕。

      其實小喬倒並沒覺得魏劭是為了特意避開迎接自己弟弟和兗州來人而去涿郡的。

      雖然目前為止,她也談不上對他有多深的瞭解。但總覺得以魏劭的身份和他自負的性格,就算他真的不想接待來客,置之不理便是,他也不是幹不出來,根本無需選擇躲避這樣的方式。

      或許他真的恰好這時候,需要過去罷了。

      但話又說回來,即便是湊巧,這些時日,對於喬慈的到來,魏劭給她的感覺,就是冷淡、消極。類似于“祖母怎樣便讓她怎樣,與我何干”的感覺。

      倘若他對自己一直就是剛開始的那種冷漠厭惡的態度,她當然無所謂。

      但現在,兩人親密的什麼都做過了。看他的樣子,對自己似乎也挺著迷的,當時在書房裡,說那話的前一刻,還強行要她坐他腿上讓他摸摸親親來著。

      這也是當時她得知他在這當口要走,又渾然不在意,連半點解釋或至少安慰一下她的意思都沒有。

      就算她再豁達,再想得開,心裡未免也有點堵。

      她當然不會奢望魏劭會因為和自己好上就待見起自己的家人。畢竟父兄之仇不共戴天。

      但終究,還是會有點意難平。

      說直白點,她覺得自己是冠名妻子的魏劭的玩物。猶如以色侍人,如今他貪圖新鮮,對自己算是給了幾分好顏色,日後誰知道會怎樣?

      現在見阿弟初來乍到喜出望外,恐怕他把魏劭當成和魏儼差不多的樣子,到時候見了真人落差太大,便道︰“你姐夫老成持重,向來嚴肅,和魏使君並不相同。他性格又孤僻,平日不愛和人打交道。你見了他,務必維持必要的禮儀,無需過多熱絡,免得他誤會你在冒犯,對你印象不佳。”

      喬慈一怔。看了眼阿姐。見她神情認真,並不像是在說笑。遲疑了下,還是點了點頭︰“我記住了。”

      小喬這才露出笑容,拉著他坐下,問了些他的日常起居。喬慈一一應了,遲疑了下,忽然問道︰“阿姐,你如今可有堂姐的消息?”

      小喬搖頭。

      “先前我卻遇到了綠眸馬奴比彘!”

      小喬一愣。

      喬慈把當時在巨野城外,父親率領兗州五萬兵馬和來犯的薛泰兩軍對陣預備拼死一敵,自己出陣,先殺薛泰兒子,又對戰薛泰帳下兩人,危急關頭被一個突然出現的陌生客給救下的經過說了一遍。

      “阿姐,當時他將我送回父親身邊,我站在地上,看清了他的臉,就是家中從前那個和堂姐一道不見了的馬奴比彘。戰事一結束,我就盯上他,拼命追上來他。他停了下來,說他和堂姐已經是夫妻了!我聽他口氣,仿佛堂姐當初是自己願意和他一道走的!阿姐,你和堂姐一向親近,難道事先你半分也不知道?”

      小喬之前只知道父親領兵拒薛泰於巨野城外,薛泰後來聽聞大本營被楊信攻打,被迫退兵自救。並不知道中間還有這樣一番經歷。聽完又驚又喜。

      此前一直沒有比彘和大喬的消息,亂世人不如太平狗,雖然知道比彘應該能夠保護好大喬,但總是有點牽腸掛肚,時不時會想起來。如今從弟弟口中突然得知這個消息,至少說明一點,他兩人應該已經落下了腳。比彘也是知道了兗州有難,這才潛回去暗中相助的。

      小喬對上弟弟困惑的眼神,道︰“我是知道的。非但知道。當初還是我幫他們二人出走的。”

      喬慈大吃一驚,呆呆地望著小喬,一句話也說不出。

      小喬道︰“我知道你不解。日後你就會知道了。阿姐要你記住,比彘絕不僅僅只是我們家的一個舊日馬奴那麼簡單。他極有能力,生逢亂世,若逢機遇,日後未必不能稱霸一方。堂姐嫁他是兩情相悅,二人天造地設。我是相信你,才把這事情告訴你的。說不定日後兗州和我們喬家上下的身家性命,也需他的助力。你牢記在心。只是回去後,先不要讓伯父他們知道,懂嗎?”

      喬慈對小喬一向言聽計從,雖然還是陷入震驚無法自拔,但見阿姐說這話時的神情嚴肅無比,還是點頭,喃喃地道︰“我記住了。”

      小喬道︰“這次薛泰攻兗州,兗州得以保住,是仰仗了別人的恩賜。倘若我們喬家一直這樣下去,今日薛泰走了,明日還會有王泰、李泰。喬家自己不振,總寄希望於別人,如何能夠延存下去?”

      喬慈面露羞愧︰“阿姐說的是。當初就是任城周群來攻,我們家男人無能,才將你遠嫁到了這裡。才半年多過去,又遭薛泰攻伐,戰戰兢兢,不得安寧!我們喬家若是不立,兗州遲早是要落入旁人之手!”

      兗州丟了也就算了,就怕到了最後,連人也一個不剩了。

     小喬凝視著弟弟,語氣變的柔和了,道︰“阿姐知道阿弟有心振興家業,只是阿弟如今也才十五,縱然有心,也是無力獨掌。伯父是不用指望的了。如今只能寄希望於父親奮發。倘若父親能成喬家砥柱,過兩年有阿弟助力,借力我喬家在兗州的民望,三管齊下,何愁不能重振家業?”

      喬慈被小喬的描述激動的熱血沸騰,臉龐漲得通紅︰“阿姐放心!我回去就力勸父親,再也不要盲從伯父!再聽伯父的,我們喬家遲早要完!”

      小喬笑道︰“你要敢這樣魯莽,父親非但不會聽你,反而要打你。不用你勸。你回去前,我給你一封信,你幫我轉給父親。兗州一而再再而三地遭難,我料父親也不至於甘心仰人鼻息,乃至坐以待斃。”

      喬慈被小喬說的不好意思起來,搔了騷頭,應了下來。姐弟又說了片刻的話,喬慈想了起來,樂呵呵地道︰“阿姐,那位魏表哥說,等下帶我出去踏馬兜風,我能去嗎?”

      小喬其實並不想讓喬慈和魏儼過於接近了。只是方才在北屋,徐夫人親口發過這樣的話,讓魏儼做東陪客,她要是不準,未免有些說不過去,弟弟這會兒又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略略遲疑,點了點頭。

      喬慈高興了起來。

      “不過,凡事都有度。他隨態度隨和,那是他出於地主之誼,對你客氣。你該有的禮節和規矩,要守著。不能和人過於狎近,懂了沒?”

      喬慈滿口應下。

      小喬望著弟弟興高采烈的樣子,活脫脫還是個孩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搖了搖頭。

      午飯喬慈在小喬這裡用。徐夫人那邊打發人送來了一食盒饌菜。姐弟兩人吃完了飯,稍事歇息,下人來傳話,魏儼已經來了。

      小喬將喬慈送到大門口。

      魏儼一身行獵的裝束,帶著十幾個同樣勁裝的隨從在等著了,一行人鮮衣怒馬,富貴逼人。看到小喬領著喬慈出來,魏儼迎了上來,快步登上臺階,對著小喬道︰“弟妹放心,我保管護好阿弟,天黑前歸來。”

      小喬向他道謝,目送喬慈上了馬背,與魏儼並騎朝著城外飛馳而去,一行人的呼喝聲漸漸地消失在了耳畔。

      ……

      天黑前,喬慈果然回來了。第二天又隨魏儼打獵。一行人來到漁山獵場,收獲頗豐,打了兩頭獐子,山雞野兔無數。轉眼一個白天過去,日頭漸漸開始西斜,魏儼正要呼喝收隊回城,忽然看到前方密林裡縱出一隻受驚的成年鹿,體格豐碩,腹部鼓脹,看似是只懷胎母鹿,立刻拉弓搭箭,一箭射出,正中奔跑中的母鹿的一條後腿,母鹿哀呦一聲滾跌在地,爬起來拖著淌血的傷腿,一瘸一拐依舊奮力逃脫。隨從紛紛趕去,捉住了母鹿。魏儼翻身下馬,取了個皮囊,從靴筒裡抽出一柄匕首,正要割破母鹿喉嚨放血接入皮囊,喬慈在旁,見母鹿呦呦悲鳴,於心不忍,說道︰“魏表哥,能否放了此物?”

      魏儼抬頭看他。

      喬慈見眾多隨從也用詫異的目光看著自己,臉憋的通紅,支支吾吾道︰“我阿姐從前教我,說行獵時若遇懷胎母畜,不可傷害。我見這母鹿腹大如鼓,想必也臨產期……”

      他一個大男人,說這樣的話,實在是羞於齒口,說了半截,便停了下來。

      魏儼一怔,隨即哈哈大笑,立刻收了匕首丟掉皮囊,命手下從鹿腿拔出箭,取金瘡藥敷上,放走後,拍了拍面紅耳赤的喬慈的肩膀,笑道︰“你阿姐所言極是。往後我會記住。”

      喬慈原本擔心他要嘲笑自己,沒想到他態度如此爽快,頓時鬆了口氣,心裡對他更是添了一份親近,急忙道謝。

      ……

      一行人從漁山歸來,朝著城池方向打馬而去,快到時,西面的一條馳道之上,由遠及近,一隊十數人的人馬沐浴著夕陽而來。同樣是往城池而去,兩方漸漸踫頭,遇在了岔道路口。

      跟隨魏儼的隨從已經辨認出來,夕陽中馳近的這支人馬,正是三天前去了涿郡的君侯魏劭。

      隨從紛紛停馬於路邊,下馬跪拜迎接。

      魏儼慢慢勒馬,但並沒下去,只垂韁坐於馬上,看著魏劭漸漸而來。

      喬慈不認得魏劭,自然也沒下馬,只跟著魏儼停馬,注視著對面那隊正朝自己疾馳而來的人馬。他看到當先的那個男子十分年輕,面容英俊,神情堅毅,雙目直視著前方,晚風襲他袍袂,衣角翻飛,縱馬轉眼便馳到了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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