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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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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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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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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7 01:32: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章
   
      在蕭正峰打了一番張翰庭後,顧雲自然是不會跟著張翰庭回去了。當下阿煙領著顧雲回了顧家,那邊蕭正峰自命人將張翰庭送回去了。
   
      張家聽到這個消息,自然是氣得不輕,揚言要找蕭正峰麻煩,可是誰知道顧齊修蕭正峰都矢口否認,只說是張家公子自己摔倒在地的。
   
      要知道顧齊修和蕭正峰這兩個人是何等人也,一個是當朝一品將軍,一個是皇上都要敬重幾分的前左相大人,這兩個人哪裡是那說謊的人啊!
   
      更何況,這事兒發生了後,顧齊修特意命人請了幾位御醫去張家給張翰庭看病。人家瞧來瞧去,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張公子確實是有內傷,裡面五臟六腑傷得不輕,不過外面卻是毫髮無傷。
   
      依照常理,若是外力導致,那麼肌膚表面至少應該有什麼痕跡啊,可是目前看來,根本沒有!如此一來,幾個御醫都否認了張公子被打的可能。
   
      這個消息一傳出來,大家更加篤定人家一品大將軍和前左相大人根本沒說謊,是這位張公子要賴上人家,血口噴人。
   
      至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因為他想和他的夫人和離,想另娶一門親事,就為了生個兒子!
   
      早知道當朝對女子並無前朝那般看輕,是以並無人家會以為無子而看輕妻子的,這張家傳承數百年反而迂腐守舊,才會如此,是以如今越發被人詬病。張家聽到外間那些傳言,氣得不行了,張翰庭更是躺在那裡直接又吐血了。
   
      事情鬧到這一步,這親家算是沒法做了,任憑哪個當父親的看了自己女兒被女婿那麼打,都不至於讓女兒再受這種罪。再說大昭風氣本就比較開放,和離後的女人只要有些金銀,日子也過不差!顧齊修直接投了個狀子去衙門,告張家寵妾滅妻,最後大鬧一場,竟硬生生將兩個外孫女都要過來了。
   
      這兩個外孫女一個叫從筠,一個叫從珊的,現如今從筠已經快三周歲了,而從珊小些,一周多罷了,都是生得粉潤可愛的,往日裡也得顧齊修喜歡。如今顧齊修把這女兒顧雲並兩個外孫女領回家,乾脆命她們就此改了姓氏,離了張家。
   
      張家平白少了兩個嫡女,又因著被顧齊修告了個寵妾滅妻,就此賠了不知道多少罰銀和田地,而張翰庭又被打成那副模樣,看著一兩年內都恢復不過來的。
   
      這張家開始的時候還設法去求見當前聖上求給個說法,可當今天子卻是根本不見。於是也有人猜測,想著這之前顧家人離開了燕京城,顧相風光不在,女婿蕭正峰又生死不明的。這顧家昔日樹大招風,前太子不喜顧家,連累得也給張家些難看,這張家自然看著家中媳婦厭煩,不過是狗眼看人低,藉故找茬罷了。
   
      要知道這朝中震盪,兩年換了三位帝王,不知道多少權貴起起浮浮,誰家要是都攤上張家這種勢利眼的親戚,怕是燕京城多了多少和離的女子呢。此時以己度人,不免越發看低了張家。這張家無法,自此後名聲沒了,長房長子病弱,又生不出兒子來,下面二房的便開始鬧騰了,好生生的百年之家,怎奈子嗣不濟事,如今竟然鬧成一團。
   
      張翰庭的父親見此情景,知道自己兒子完全做錯了,今日已經不是昔日,只可惜兒子愚鈍,倒是成了蕭正峰殺雞儆猴的墊腳石。他沒法,曾經親自跑到顧齊修這邊賠禮道歉,只盼著把兩個孫女帶回去,不知道說了多少好話,然而顧齊修哪裡肯給他好臉色。
   
      而顧齊修在朝堂中素來有些威望的,雖說如今早已經退隱,可是門生故吏哪個不賣他幾分情面。如今知道這張家如此欺淩他家女兒,也都對那個張家頗有些不滿。因為這個,張家族中子弟的仕途大受影響,一時之間年輕輩的結親都不好結。
   
      說什麼不能生下子嗣,那不是生了兩個姐兒嗎,但凡能生兩個姐兒,便說明人家顧家姑娘沒什麼問題。便是有問題,也是在你張家被磋磨得壞了身子。這麼一來,誰家不掂量下,前左相家的女兒,一品大將軍的小姨子在你張家都吃了這麼大的虧,我家女兒去了你家,還不知道成什麼樣子呢。
   
      於是張家族內子弟,結親不好結親,仕途也諸般不順,大家紛紛開始埋怨張翰庭。只說得罪誰不好,偏偏得罪前左相大人並當今風頭正旺的蕭大將軍。
   
      可憐這張翰庭,自己思來想去,也是分外後悔。那一日在老岳丈家,實在是被嫉妒沖昏了頭,就這麼得罪了這兩位,還平白失了兩個女兒。他有心想去賠禮道歉,把顧雲接回來,誰知道他剛一上門,顧家就把他打了出來。
   
      再一打聽,顧家請了媒人,正要給顧雲再找一個呢,目前正相看著,而自己兩個親生的姐兒,也已經該姓了顧。
   
      他頓時氣得火冒三丈,可是一時也無可奈何,只好硬生生忍下。
   
      ------------------------------
   
      提起顧雲這個事兒,阿煙自然是頗為感慨。想著姐姐如今便是再嫁,心裡也未必能幸福,一個女人在夫家受了那般委屈,哪裡是輕易能放得下呢,少不得慢慢靠著時間來沖淡昔日的傷痕。
   
      而顧雲過了幾日後,也過來說,就不打算嫁了。顧清也是個能容人的,以後留在顧家養著兩個姐兒自己過。
   
      恰好這個時候藍庭過來燕京城,提起這買賣越做越大,必須要有個自己人掌管。顧雲倒是頗感興趣,便提出要幫著一起做,好歹有個營生,以後自己也能養著兩個姐兒。
   
      阿煙和父親商議下,大家都覺得這倒是個好主意,當下就讓顧雲去跟著藍庭學習做些買賣經營了。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這幾日藍庭進了燕京城,那些傢俱物事也都跟著運過來了。阿煙看著雲居院這巴掌大的院子,難免犯愁,想著昔日的那些物事,這麼小的院子都擺不開的。
   
      誰知道蕭正峰卻笑道:
   
      「若是臨到這個時候才犯愁,我早就愁死了。」
   
      阿煙一聽這話,不免明白過來:
   
      「你早做好了安排?」
   
      蕭正峰一邊逗弄著糯糯,一邊道:
   
      「是,如今朝廷賜下來的那個院子,倒也不小,我早就命人打掃過了,讓他們把各樣物事都送到那裡去。」
   
      阿煙點頭:「如此也好。」
   
      此時糯糯已經勉強能在人的扶持下走了,她在炕頭上搖搖擺擺地走起路來,擺動著胖乎乎的小屁股,猶自一個小鴨子般。她興奮地揮舞著手,樂呼呼地口水直流,還含糊不清地喊著:「得得得……」
   
      蕭正峰大手扶持著糯糯的小胳膊,回首看了眼阿煙:
   
      「昨日老祖宗說了,讓我們去那個新宅院住。」
   
      阿煙:「啊?」
   
      這個有點出乎意料,因為蕭家的老祖宗還在,蕭家子弟都是不能搬家出去的。
   
      蕭正峰一把將糯糯抱過來,不緊不慢地道: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阿煙實在是有點意外,不過心裡卻是喜歡的,喜歡過後,又有些歉疚:
   
      「老祖宗年紀大了,總是要多孝順她些的,這麼搬出去不好吧?」
   
      蕭正峰嗤笑一聲:「不過是幾步路的功夫,便是搬出去就不能孝敬了?」
   
      一時挑眉問道:「怎麼,不想搬出去?那就不搬。」
   
      阿煙忙過去揪了下他胳膊,軟綿綿地笑道:「想!」
   
      在邊塞這三年,雖說邊疆苦寒,可其實過得自在著呢,上無公婆下無妯娌的,想勤快就勤快,想懶散就懶散,白日裡保養身子做各樣花樣吃食,夜晚裡可以和那男人任意折騰,幾進的宅院裡都是服服帖帖忠心不二的丫鬟們,沒一個說句閒話的。
   
      蕭正峰看著她那眉眼裡的喜悅,也是笑了,邊笑邊道:
   
      「不過總是要年後再搬了,今年好不容易回來,陪著老祖宗過一個團圓年,過了年後糯糯一周歲了,請老祖宗幫著起個大名,寫進族譜,辦個熱鬧的抓周宴,辦完了咱就搬出去自己單過了。」
   
      阿煙自然是沒有半點意見,連連點頭笑著說是。
   
      這個時候冬日的陽光正是溫煦,蕭正峰便抱著奶娃兒糯糯,來到了西窗櫺下,讓陽光透過窗子射進來,給糯糯曬曬,暖和,也對身體好。
   
      糯糯清亮見底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和錦江城不同的碧紗窗,忍不住伸手去摸,嘴裡咿呀呀的說著什麼。
   
      阿煙見此也笑了:
   
      「自從回來後,看什麼都新鮮,這一雙小眼睛根本不夠用,整天機靈靈地到處看。昨日晚上興奮的睡不著,在那裡叫喚鬧騰,後來到底困極了,大嚎一場,這才睡著。」
   
      蕭正峰讓糯糯站在自己有力的大腿上,扶著她在自己腿上蹦躂,眸子裡都是縱容的味道。
   
      阿煙左右也無事,弄了點子糯米粥過來,吃不吃的隨意喂了幾口。
   
      這一日的陽光實在是好,阿煙舒服地眯起眼睛,想著在錦江城可感受不到這麼和煦舒服的陽光啊,讓人憑空生了慵懶的味道。
   
      夫妻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正說著,蕭正峰卻想起一時,笑道:
   
      「還記得你有個同窗好友,叫孫雅蔚的嗎?」
   
      阿煙點頭:「自然是記得,那是前威武大將軍孫開英家的千金,昔日和我要好得很。」
   
      一時不免想起來,昔日的好友都是幾年沒見了,如今剛回來,諸事兒都要忙碌,還沒來得及見呢。過幾日等清閒了,總是要拜訪下。
   
      正想著呢,蕭正峰卻淡淡地道:「當日你在嫁給我前,不是遇到了一夥歹徒,驚了馬匹,這才出了事故嗎?其實當日我都查過的,知道這事兒和孫家脫不了干係。只是那個時候威武大將軍風頭正旺,我和岳父大人商議,那個時候若是提出此事,怕也是不了了之,只說暫時按下不提。如今孫開英這個人已經被逼死了,我早就命人提前捉了孫雅蔚的,派人逼問過了,果然是她當初讓人幹的。」
   
      這孫雅蔚先是當了前太子的貴妃,後來太子跟隨孫開英逃跑,蕭正峰卻早就命人抓了孫雅蔚拘拿起來,讓孫開英誤會是太子丟棄了自己女兒,從而導致了威武大將軍和太子之間的猜忌。
   
      要不然,孫開英還沒那麼容易放棄太子,自己投降北狄呢。
   
      此時的蕭正峰看了阿煙一眼:
   
      「這個女人心腸狠毒,當日竟想害你。如今我把她關在一個破尼姑庵裡,該怎麼處置,全看你的心情。」
   
      阿煙其實早把這事兒忘記了,如今他這一提,不免擰眉細想起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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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7 01:39: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一章
   
    其實對於當日被暗算的事兒,阿煙心裡隱約早有猜測了。別說蕭正峰,便是自己父親,也不是會輕易放過對方的,既然一直按住不提,那應該是不便動手。
   
    孫雅蔚這個人,自從和太子的事兒鬧出去,弄得聲名狼藉,自從後心性大變,她或者她的父親威武大將軍給自己使個什麼絆子都是意料之中的。
   
    只是到底有些詫異,沒想到蕭正峰竟然一直記著這件事,在邊塞三年過後,竟然將孫雅蔚拘押起來,聽憑自己發落,只為了讓自己出當初那口氣。
   
    「她如今父親投敵後,死在鎮北將軍賀驍雲之手,落得一個身敗名裂身首異處,家中諸人也都已經被皇上斬首,只剩下孤苦伶仃的一個她,不曾想還被你抓了起來。也是可憐呢。」
   
    蕭正峰瞥了她一眼,捏了捏糯糯頭上紮著的紅絲緞,那絲緞顏色鮮活,陪著糯糯機靈的小樣兒,格外逗趣,看得人心裡喜歡。他溫柔地摸著糯糯的頭髮,笑道:
   
    「你啊,就是心眼兒太好,心太軟,別人得罪了你,你想想對方可憐了,就想著放過對方。」
   
    阿煙自己想想也是,便湊過來靠著蕭正峰,一起去逗弄糯糯,一邊逗著一邊問道:
   
    「那依照夫君的意思,我該如何處置這件事呢?」
   
    他一個當慣了大將軍的人,殺伐果斷的,還不知道有什麼狠招呢!
   
    糯糯這個時候歡快地要去夠蕭正峰的頭髮,蕭正峰一邊將她小胖手攏在自己手中,一邊思索道:「砍了?」
   
    「啊?太血腥了吧?」
   
    「投毒?」
   
    「哦……不至於吧?」阿煙簡直是想撇嘴,這都是什麼主意啊!
   
    蕭正峰摟著乖巧胖乎乎的女兒,笑著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說得也對,如今她已經是浮萍一般,家破人亡的,對她來說,這就是極大的懲處了。如今她既也落到這般地步,我們何必計較這個。」
   
    於是此事也就不再提起了,畢竟對於阿煙來說,老早之前的事兒了,她的人生以後也不會和個孫雅蔚有什麼交道。
   
    之後蕭正峰便將孫雅蔚放了,又隨便給了些銀子,讓她離開燕京城自己去尋個活絡吧。這孫雅蔚如今一無所有,更無任何親人可以依仗。聽說還曾去過何霏霏門前,然而何霏霏此時早已經嫁人了,家中也並不如意,想起過往,孫雅蔚的父親又是投敵的,哪裡敢收留,也是隨意給了些銀子打發出去了。
   
    孫雅蔚後來街頭走動,偶爾有人認出來,知道這就是先帝的貴妃,前威武大將軍的女兒,不免歎息。傳到了當今皇上口中,雖說經此戰亂之後,不知道多少曾經的貴女淪為階下囚或者街頭難民,不過到底不願意因為此女失了皇家尊嚴,於是便命人收攏進了庵中,命她出了家,就此青燈古佛相伴一生。
   
    -----------------------
   
    因這一次從邊疆回來,是蕭正峰一路護送了齊王的家眷過來,是以這次齊王和齊王妃特意設下家宴,邀請了蕭正峰夫婦過去。
   
    一大早阿煙就照料好了糯糯,又將糯糯交托給青楓和郝嬤嬤好生照料。青楓所生的男娃墨墨比糯糯大上半歲多,如今已經是滿院子裡亂跑了。
   
    糯糯一個小娃兒見了墨墨,便覺得有趣,正是小娃見小娃,彼此都覺得好玩,咿咿呀呀你也說話我也說話,彼此誰也聽不懂誰在說什麼,卻說得依舊口水直流手舞足蹈的。
   
    有青楓和郝嬤嬤照料,又有墨墨陪著玩,阿煙倒是放心的。
   
    如今齊王府中的女眷不過齊王妃並妾室如雙魚等,南鑼郡主自從回到了燕京城,不知怎麼入宮拜見太后的時候,竟然得了皇太后的青眼,分外喜歡,便特意讓她留在宮中陪伴著自己說話解悶。
   
    開始的時候大家還想著或許這是皇太后有意讓這位南鑼郡主入宮為妃,給自己當兒媳婦,然而後來大家翹首觀摩了一陣,也沒什麼下文,這才覺得或許是猜錯了。說到底是一個有異族血統的女人,入了大昭的後宮終究不合適的。
   
    而對於南鑼郡主被放在皇太后身邊這件事,阿煙倒是松了口氣,省得這女人心中記掛自己男人了,深宮裡好啊,平時輕易不能出來的,想做點什麼都難。
   
    當下阿煙等到了齊王府中,因如今蕭正峰身份已經不同於往日,此時的齊王妃見了阿煙已經沒有了昔日的那種居高臨下的溫柔尊貴,反而帶著一種拉攏式的熱絡。
   
    她親自挽了阿煙的手,問東問西,關於錦江城種種,大事小事,都細細問起,又說起阿煙之女糯糯的事兒,末了笑道:
   
    「這女兒家長得快呢,你別看如今才不過一周歲而已,可一眨眼的功夫就長大了。我還記得我家阿媹剛出生的事兒,就跟昨天一樣,現在她都十二歲了呢,再過兩三年,都該出嫁了!」
   
    她這麼說起阿媹郡主,阿煙卻想起了沈越,想著如今阿媹郡主十二歲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嫁給沈越。上輩子的時候,沈越十年寒窗重新回到燕京城的時候,阿媹郡主都雙十之年了呢。
   
    這邊齊王妃歎息著又道:
   
    「只可惜我這肚子不爭氣,也沒生下個哥兒來,要不然配你家糯糯,豈不正好。」
   
    伺候在齊王妃身旁的是雙魚。
   
    雙魚聽到這話,摸了摸偌大的肚子。
   
    阿煙看得出,她是有話想對自己說的,只是到底如今是在齊王府裡,不同於外面,必須遵守規矩。雙魚這麼一個鄉下丫頭,來到了富麗堂皇的齊王妃,漸漸也懂得分寸了,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妾罷了,在那齊王妃面前便是任意使喚的丫頭,是以雖然懷著個肚子,可是並不敢吭聲。
   
    齊王妃感覺到了阿煙看向雙魚的目光,便笑了,自己也望向了雙魚的肚子:
   
    「這個雙魚,你也知道的,她倒是個乖巧的,雖說不太懂規矩,不過人還算老實,比那些外面的強。如今只盼著她這一胎能夠平安,生個大胖小子出來。」
   
    當她這麼看向雙魚肚子的時候,那個目光,就好像看著自己的肚子。
   
    阿煙這一刻頓時明白了,雙魚的娃還在雙魚肚子裡,可是齊王妃已經覺得那是自己的了。
   
    在齊王妃眼裡,雙魚不過是一個幫著自己生孩子的女人罷了。
   
    齊王這個人重舊情,以後齊王妃便是沒有兒子,也依舊會是皇后。有她這個皇后在,就不會有人越過去。所以哪個妾室的兒子想當皇帝,都必須養在齊王妃名下。
   
    看起來,李明悅的兒子已經沒有希望了。
   
    正想著間,齊王妃卻又道:「蕭夫人或許不知道吧,外面那個莫四娘,也生了一個呢。」
   
    她語音淡淡的。
   
    阿煙心中微詫,不過面上卻依舊淡定,笑問道:「哪個莫四娘?這個真是不知。」
   
    齊王妃冷笑一聲,眸中頗有些不屑地道:
   
    「就是昔日那位宮中教習,後來去了書院的。她們也是有趣,李明悅是莫四娘的弟子,如今這師徒二人,怎麼都非要賴在我齊王府了呢!」
   
    不過她說完這個,也是想起來阿煙也是莫四娘的弟子,倒是有些尷尬,不願意開罪了阿煙,當下越過不提,只說雙魚肚子裡的孩子,若有個男娃,以後倒是能和糯糯做個親家。
   
    阿煙哪裡願意早早將糯糯婚事定下呢,不過是推脫不提此事罷了。
   
    後來宴席過後,雙魚終究瞅了一個功夫,拉了阿煙到一旁偷偷說話。
   
    「蕭夫人,那個李明悅當日費盡心思地想害我肚子裡的孩子,又曾害過糯糯的,誰知道到了府裡,齊王只罵了幾句,將她關在後院一個偏僻小院裡,說是永遠不許她見大公子,就此囚禁起來。」
   
    「這樣也好,她見不到你了,也不能再害你。」
   
    「可是我心裡卻不服!」昔日總是怯生生的雙魚,眯著眸子道:「我肚子裡的孩子,我是一定要護著呢!夫人你或許不知,以前我懵懂,並不懂這王府侯門裡的水有多深,如今我算是明白過來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雙魚從來不想害別人,可是若是哪個敢把注意打到我的孩子身上,我一定讓誰不能安生!」
   
    阿煙微詫,望著眼前這個眸中帶了幾分狠意的雙魚,幾乎不敢相信這就是昔日那個牽著她的衣角躲在她身後嚇得哆嗦的懦弱鄉間姑娘。
   
    不過隨即她歎息了下,也明白過來了。
   
    雙魚這麼一個小姑娘,在這個王府裡能有什麼憑仗,前有一個意圖謀害她肚子的李明悅,一進府又來了一個看似和善,其實打算就此要了她肚子裡孩子的齊王妃,之後呢,還會有一個莫四娘。
   
    她擰眉問雙魚:「莫四娘是怎麼回事,你知道嗎?」
   
    雙魚聽到這個,卻是笑了,笑得有幾分幸災樂禍:
   
    「剛一進府,就傳來消息,說是莫四娘早在殿下離開燕京城的時候,就已經和殿下有了瓜葛,說是他們以前有私,如今重新有了首尾。這個莫四娘在殿下離開後有了身孕,不過怕出事兒,一直瞞著。也恰好有個貴人相助,把她藏起來,好生養著,生出了一個大胖小子。齊王妃這邊等知道了那邊孩子生出來了,齊王也回來了,才得了這麼個消息。如今也是沒辦法了,過幾日那個莫四娘怕是要進府了。也得虧咱殿下是個長情的,這莫四娘比殿下都大上幾歲呢,三十多歲的人,徐娘半老的,要是在鄉下都磋磨得臉成樹皮了,殿下也要了她,還要她當貴妾呢。」
   
    阿煙想起上輩子的事兒來,約莫知道莫四娘和雙魚都會為齊王生下兒子。至於李明悅那個兒子,算是意外了,重生者所造成的意外。
   
    她望著眼前的雙魚,心裡其實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有心想幫她,可是齊王後院的事兒,自己能做什麼呢。雙魚當初跟了齊王,其實就意味著選擇了怎麼樣一條路。
   
    從一個淳樸的姑娘到如今後宅的婦人,這是她無意中為自己作下的選擇,也是必須順勢而為的。如果她依舊是以前的那個雙魚,以後怕是未必能在深宮中混到以後的受盡帝寵的玉妃吧。
   
    是福是禍,誰也說不好。
   
    阿煙低頭沉思半響後,終於對雙魚道:
   
    「雙魚,如今我也幫不了你什麼。只是你千萬要記住我一句話,傳聞齊王重舊情,莫四娘是他少年之時的舊愛,齊王妃那是他十年夫妻,你只記得不要得罪這兩個。」
   
    若是齊王妃要肚子裡的娃,其實就此給她也未嘗是壞事。至少那孩子從此是皇后嫡子,皇后沒兒子,那孩子就能問鼎帝位。
   
    雙魚鄭重點頭,凝視著阿煙,眸中有感動之色:
   
    「蕭夫人,你說的我都明白的。我雙魚沒有權勢憑仗,也沒有美貌才華,如今唯一依仗的不過是肚子裡的孩子,以及齊王對我昔日救命之恩的一點記掛。這樣的我,此時此刻,哪裡敢和那兩位作對呢。」
   
    兩個人說著話間,雙魚看看左右,忽而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兒,便道:「有一件事,我頗為疑惑,怕是外面也不會傳出去,正要偷偷地對你說起呢……」
   
    誰知道她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一個女子淒厲的聲音哭喊著道:
   
    「我要見我家軒兒,你們讓我見見他吧!我可是他親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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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我要見我家軒兒,你們讓我見見他吧!我可是他親娘啊!」順著這聲淒厲的叫聲,阿煙看過去,卻見不遠處的花廊中,一個女子衣衫淩亂頭髮披散,哭得兩眼紅腫,好不可憐。 這人並不是別人,正是李明悅。
   
    原來李明悅自從回了燕京城後,就被齊王關押在後院,並不讓她輕易出來,也不許她見大公子軒哥兒。李明悅這一日隱約明白這是齊王妃家宴,故意要鬧出家醜,所以特意趁著丫鬟不小心,偷偷跑出來,披頭散髮地開始大哭大鬧。
   
    她正鬧著,一旁早有丫鬟僕婦上前將她拿下。
   
    她掙扎不休,哭喊著道:
   
    「母不能見兒,你們違背天理倫常!那是我身上掉下的骨肉,憑什麼不能讓我見他一眼!我求求你們,讓我見他一見吧!」
   
    正在這時,眾人都聚攏過來,其中自然包括齊王和蕭正峰,以及齊王妃等人。
   
    李明悅在悶頭哭嚷之中,不免偷偷瞅過去,看看今日齊王宴請的是誰。誰知道她一眼瞧過去,卻見到的是上一輩子那個熟之又熟的蕭正峰!
   
    蕭正峰,錦袍寬頻紫金靴,相貌堂堂地站在齊王身旁,威武不凡,此時的他見到此情此景,正眯眸看過來,眸中有點鄙薄,不過到底是別人的家務事,和自己無關的,是以那點鄙薄又極為輕淡,那是事不關己的冷漠。
   
    李明悅的心仿佛被人拿著一個重錘狠狠地鑿,鑿得生疼!
   
    上輩子她也曾經在蕭正峰面前那麼鬧騰過,可是蕭正峰卻無奈地將她扶起。那個時候的他看上去很疲憊,可是卻只能蹲下來將她扶起。
   
    現在呢,這個人和自己再也沒有干係了?
   
    她喉頭發腥,一股子血就這麼流了出來。
   
    她在摧肝裂肺的疼痛中,恍惚中一雙淚眼看過去,卻見那個叫顧煙的女人容貌姣好,就那麼立在那裡。
   
    今生今世,他是別人的夫君!
   
    眼前發黑,一下子暈倒過去了。
   
    見到李明悅一番鬧騰過暈死過去,齊王妃這邊臉色難看地命壯實僕婦將這李明悅抬回去送到後院,又訓斥了一番,命她們嚴加看管,再不許出現這種事情。
   
    齊王其實是頗有些尷尬的,自己後院裡出了這種事兒,鬧成這個模樣,還被蕭正峰看到。
   
    不過好在他和蕭正峰也算是情同手足,如今不過是一笑置之,再也不提此事。
   
    蕭正峰也就裝作沒看到一般,繼續和齊王閑說起其他的事兒來。
   
    而他們都不知道的是,上一輩子,就是那個他們都不知道的上一輩子,這個情景也曾發生過,只不過那個時候蕭正峰是那個尷尬疲憊和無奈的人,而齊王是那個拍著蕭正峰的肩膀,同情地歎息一聲的人。
   
    經過這一番鬧騰,阿煙和蕭正峰也就早早地告辭離開了。路上蕭正峰陪著阿煙一起坐在馬車裡,阿煙難免說起這事兒來。
   
    蕭正峰挑眉,根本提都不提李明悅。
   
    阿煙卻是有些不是滋味。
   
    其實心間是複雜的,看著李明悅落得那般境地,同為女人,且又都是重活一輩子的,她心裡難免淒涼。不過想著自己的糯糯,又覺得納悶,便推著他問道:「齊王那邊到底怎麼和你說的?」
   
    說到底李明悅要害一個小孩子呢,蕭正峰是齊王的好友,齊王若是知道了這事兒卻沒個交待,那其中的意味倒是要多掂量下了。
   
    蕭正峰擰眉:「前兩日見了沈越。」
   
    阿煙詫異:「難道這事兒還和他有關係?他要保下李明悅?」
   
    蕭正峰摟著阿煙,哄道:
   
    「這事兒你就別操心了,把李明悅交給沈越去頭疼吧。再說了,你這人性情我最清楚,心裡恨別人恨得咬牙切齒,可若是別人真倒楣了,你還不是在那裡替人難過,到時候反而又覺得自己不近人情了。」
   
    他還能不知道,她就是個心慈手軟的主兒。這輩子她也就是對自己敢下個狠手,知道拿著小鞭子抽自己,就是個窩裡橫。
   
    阿煙聽他這麼說,當下也就不問了,只不過自己在那裡低頭細想,腦中靈光乍現,頓時明白了沈越留下李明悅的原因。
   
    她忽而心裡有些發冷,仰臉看向旁邊那男人,卻見男人微眯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見她看自己,抬手將她收攏在自己懷裡,溫聲道:「沒什麼事,別瞎操心!」
   
    阿煙軟軟地靠著他,知道他嘴上說沒什麼,其實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呢。
   
    沈越見了蕭正峰,兩個人怕是談了什麼,於是沈越才出了留下李明悅的主意。
   
    李明悅那個人,心術不太正的,留在齊王的後院不過是生事罷了,而這偏偏是沈越的主意。
   
    其中意味,只要一想,便覺得無可奈何。
   
    或許這世間男人間的友情,也不過如此,世事多變,一旦登上高位,人心也都會變,總是要為自己多考量吧。
   
    蕭正峰知道她的心思,怕她擔心,便不再提這事兒,卻是故意提起另外一樁事來:「對了,莫四娘的事兒,其實是和沈越有關係。」
   
    「啊?」阿煙微驚:「怎麼和他扯上了關係?」
   
    蕭正峰淡道:
   
    「當日他救了你,把你交給孟聆鳳,自己離開了。到了燕京城,先找到了早被他藏起來的莫四娘,一直護著莫四娘。後來莫四娘生下了孩子,也沒敢告訴齊王妃,如今齊王回燕京城,他才讓莫四娘來見齊王。」
   
    說到這裡,他補充道:「莫四娘生得是個哥兒,如今都兩個多月了。看著挺好的一孩子。」
   
    其實他已經見過了,齊王抱在懷裡,喜得不行了。
   
    齊王和莫四娘那段,其實都是十幾年前的事兒了,只不過齊王這個人重舊情,一直把莫四娘放在心裡,如今莫四娘為他生了一個兒子,可以光明正大進齊王府了,齊王是高興的。
   
    阿煙聽著這個,實在是有些頭疼,先是定下了阿媹郡主,又讓蕭正峰放過了李明悅,接著還幫著莫四娘!
   
    蕭正峰別有意味地瞥了阿煙一眼:
   
    「他的心思,我也捉摸不透,還得問你。」
   
    保下李明悅還能說是故意埋下一個禍害,護住莫四娘,又是為哪般?
   
    阿煙捏了捏太陽穴,頭疼地道:
   
    「我哪裡知道啊,他是他,我是我!」
   
    蕭正峰笑了下,便沒再說什麼。
   
    阿煙嘴裡說沒關係,想想這人,其實心裡是有些擔心的,猶豫了下,終究是拽著蕭正峰的胳膊小聲地道:「你說齊王妃會不會因為這個記恨沈越,從而對付他啊?」
   
    這可是他未來的丈母娘,就這麼明目張膽地幫著老丈人的小妾,他這樣合適嗎?
   
    蕭正峰淡道:
   
    「好不好的,誰知道呢。他既然辦下了,那自己自然知道後果。」
   
    一時低頭看了眼阿煙,抬手摩挲了下她的唇,溫聲安慰道:
   
    「你也別擔心他,如果真有什麼,我還能不幫他?」
   
    阿煙靠著他,挑眉笑問道:
   
    「真的?」
   
    蕭正峰沒好氣地低哼:
   
    「好歹救了我的女人孩子的,我能不幫嗎?!」
   
    阿煙越發喜歡了,上去親了親他的臉頰:「夫君真好!」
   
    誰知道這一親卻把蕭正峰親惱了,一把將她打橫箍在懷裡,咬牙道:「為了個外人,你可真是費盡心思啊!」
   
    說著,低頭張口就去咬。
   
    ---------------------
   
    莫四娘後來終究是母憑子貴,在三十四歲高齡的時候抱著懷裡的兒子進了齊王府,成為了齊王的小妾。至此,齊王府中除齊王妃外,另有雙魚,李明悅,莫四娘,其中李明悅和莫四娘各生下長子和次子,而雙魚則是一胞三胎,男女未知。
   
    阿煙掰著手指頭看看如今齊王府的形勢,有點為雙魚擔心,再想起李明悅的情景,不免覺得可憐又可恨。好好的重生一輩子,卻要去給齊王做妾。如今齊王府四個女人怕是能搭一台戲了,她李明悅是這四個女人中最沒有勝算的吧。未來路坎坷,端看哪個運勢好福氣好,哪個手段更高明了。
   
    至於沈越幫了莫四娘的事兒,終究是被齊王妃知道了,齊王妃大怒,聽說是指著沈越的鼻子斥責。沈越也是惱了,竟然就此摔桌子而去,於是齊王妃鬧著要取締阿媹郡主和沈越的那門婚事。
   
    沈越這邊點頭表示取締就取締,他如今早和晉江侯府脫離了干係,孤身一人的,倒是擺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
   
    阿煙聽到這個消息,真個是目瞪口呆,再也猜不透沈越這到底是什麼心思!
   
    若說他要的是富貴,不像,若是他要的是權勢,更不像。
   
    若說他對阿媹郡主念念不忘,更不像!
   
    只可憐那個阿媹郡主,過了年都十四了,也不小了,更加懂事了,知道了情滋味,心裡戀慕著那個沈越,一日不見都難受,聽說這婚事要就此罷了,哭得兩天沒吃飯,跪在齊王妃屋門前苦苦哀求。
   
    齊王妃舍不下面子,卻更捨不得愛女。她如今三十歲了,只得了阿媹郡主一個,哪裡能不心疼呢!恨只恨這女兒,怎麼好好地把心給了那個捉摸不透的少年呢!
   
    最後也是沒辦法,只說要沈越過來向自己跪著賠禮道歉,她就把這個婚事允了。
   
    阿媹郡主哭著過來求情郎,然而沈越卻是個鐵石心腸,連見都不見阿媹郡主,只是命人傳話說:「既無緣,何必強求,來世有緣再做夫妻。」
   
    這一句話,幾乎讓阿媹郡主哭死過去。
   
    齊王縱然是心裡感激沈越護了自己心愛的莫四娘,可是也不能任憑他這麼折騰自己女兒啊,敗壞自己女兒的名聲啊,於是便說起要為阿媹另尋夫家。可是阿媹郡主卻抵死不從,她是只要沈越一個,於是這件事就僵在那裡了。
   
    阿煙心裡牽掛著沈越,偷了一個空,以蕭正峰的名義偷偷地將沈越請來,見了一面。
   
    「你這到底在鬧什麼!」阿煙也是無奈,頭疼地問沈越:「好不容易重活一輩子,你就不能好好過日子嗎?」
   
    沈越許久不曾見阿煙了,抬頭凝視了她片刻,卻是不在意地笑道:「蕭夫人,我現在這樣不是挺好嗎?」
   
    阿煙看他笑,微怔:「你,到底想要什麼?」
   
    如今的沈越神態間非常平靜,可是這種平靜卻讓她覺得害怕。
   
    就好像平靜無波的大海,你以為它風平浪靜,可是海底下卻已經是浪翻三千里。
   
    沈越歎了口氣,卻是依舊在笑:「蕭夫人,上輩子我活得有點累,這輩子我就想恣意一點,不可以嗎?至於阿媹郡主,她總該是我這輩子命中註定的妻,該有的總不會少的。」
   
    這麼說著話的時候,恰好青楓那邊抱著糯糯過來了。
   
    沈越回首看了眼糯糯,已經快要一周歲的糯糯自然不是當初剛出生的模樣。她長了八顆牙齒,其中兩顆還是小虎牙,奶裡奶氣的可愛,偏生她又是膚白如雪,黑眸如寶石一般剔透清澈的,可真是個小美人胚子,眉眼間更依稀有阿煙昔日的味道。
   
    阿煙見沈越看向糯糯,眸中溫煦起來:「當日多虧了你,她這命可是你救的。」
   
    一時從青楓懷裡接過來糯糯輕輕哄著,柔聲笑問沈越道:「你要不要抱抱她?」
   
    沈越黑眸打量著在阿煙懷裡探出腦袋用略帶好奇目光望著自己的糯糯,想起昔日她剛出生時小貓一般的模樣,抱在懷裡那麼小的分量,可憐巴巴的小腦袋上隱約能看到淡青色的筋脈,仿佛只稍微用力,她就能那麼折斷一般。
   
    他難得笑了,是真正的笑,笑得眸中帶著光亮,仿佛陽光照射進了陰暗的地方:
   
    「可以嗎?」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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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阿煙最開始見到沈越的時候,他已經十二歲了。猶記得那個小小少年總是給人一種沉重的陰鬱感,仿佛長在背陰之處的青苔,終年不見陽光,秀氣的臉頰上有一絲蒼白的味道。後來慢慢的熟了,她漸漸地瞭解了這個少年,才覺得那只是一種縮在龜殼裡的自我保護而已。
   
    其實這個少年有點小小的羞澀和稚氣,當然了他也很倔強。
   
    和阿煙熟悉了的沈越有時候也會笑,笑得心無城府,猶如一個孩子,清澈好看的黑眸裡仿佛有了璀璨的味道。
   
    阿煙垂下眸子。
   
    在剛才那麼一刻,她忽然有點想哭。
   
    重活一世,這個少年依舊視她如親人,會為了她以自己羸弱的軀體擋在殘忍的暴徒面前,也依然會在她面前露出這樣的笑來。
   
    阿煙溫煦地對他笑了笑,卻握著糯糯軟乎乎的小手柔聲道:
   
    「糯糯,這是你沈叔叔,當初如果不是他,你和娘親早就沒命了。」
   
    糯糯其實是個懂事兒的小娃兒,睜著懵懂清亮的大眼睛,歪著腦袋打量沈越。
   
    沈越忍不住上前,抬手,摸了摸糯糯的頭髮。
   
    她的長髮比起同齡的小女孩要長得好,黑亮柔軟的髮絲,甚至些許捲曲,乖順地趴伏在額前,映得那小臉越發白淨。
   
    這是當初他親手從接生的農婦手中抱過來的孩子。
   
    沈越的手顫了下,終於忍不住將糯糯抱在懷裡。
   
    小小的一個,軟軟的身子,沒有任何抗拒,她就那麼趴在你懷裡,滿心的依賴,用純淨的眸子歪頭打量著你。
   
    這一幕,一直到很多年後,沈越都沒有忘記。
   
    他不明白為什麼他會對這個叫糯糯的小姑娘有那麼特殊的掛念。
   
    也許只是因為這是顧煙生下的孩子,也許是因為自己其實是那個救了她的人,也許是因為他是她出生後第一個看到的人,也或者,什麼都不因為,只是因為她叫糯糯而已吧。
   
    不過此時的沈越,卻只是抱了糯糯很短的時候,便小心翼翼地將她交給了阿煙。
   
    這個時候的他,神情淡淡的,恭敬有禮地向阿煙告別。
   
    阿煙見此,忙叫住他:「越兒——」
   
    沈越停下腳步,卻沒回頭,只是淡問道:「夫人還有事兒?」
   
    阿煙張口欲說什麼,而是垂眸間卻見糯糯軟軟地靠在自己胳膊上,外面的陽光落在她幼滑稚嫩的臉龐上,純淨美好。
   
    她抿下唇,到底還是搖頭道:「沒事,以後有什麼事,若是可以,好歹和我說說。」
   
    沈越默了片刻後,點頭,啞聲道:「好。」
   
    ---------------------
   
    自從阿煙跟著蕭正峰重新回到蕭家後,雖則依舊是如三年前一般的大家族,不過日子過得倒也舒心。現在蕭正峰的權勢人盡皆知,不知道多少媳婦妯娌侄媳婦的想著巴結阿煙呢,誰見了她不是笑臉相迎,哪個也不敢給她任何臉色的。如今她在這蕭家同輩中,算是最受人敬重的了。
   
    偏生這糯糯又是那麼的惹人疼愛,被老祖宗抱著不撒手,只說蕭家這幾年只有男丁,卻沒有姑娘家,如今好不容易得了這麼一個姐兒,又生得如此精緻可人,怎麼看怎麼喜歡的。
   
    糯糯如今回到蕭家,身邊有眾多小侄子甚至小侄孫的,一個個都撲過來叫「姑姑」甚至「小姑奶奶」,看著糯糯跟看個什麼稀罕物似的。
   
    一群小子們沒見過這麼柔嫩可人的姑奶奶,更沒想到這小人兒可以如此逗人喜歡,一個個都圍著捨不得放開,甚至還有一個侄孫子,實在是喜歡糯糯,抬起手來忍不住戳了戳糯糯的小臉蛋。
   
    糯糯這幾日被眾星捧月一般,也是嬌慣得厲害,被小侄孫子拿手指頭戳了下後,有點不高興,抬手就打過去,小巴掌一個忽閃狠狠地拍在了小侄孫子腦袋上。「啪」的一聲,大家都呆了,小侄孫子沒想到這小小「姑奶奶」竟然這麼厲害,被打懵了,到底是剛滿兩歲的小娃兒而已,頓時張嘴哇哇哇哇哭起來。
   
    一時大家亂作一團,那邊嬤嬤僕婦都過來了。老祖宗問明白了後,不由樂了,對著那個小侄孫子道:「瞧你這傻樣兒,被個不滿周歲的姑奶奶打了臉,你還有臉哭呢,還不趕緊擦乾淨了淚,仔細別人笑話!」
   
    當下這侄孫子被哄著不哭了,破涕為笑後,一群小娃兒這才重新玩起來。
   
    老祖宗卻有些捨不得了,人老了,心確實有點偏,護短,捨不得糯糯,摟著不放,免得哪個不長眼的熊小子來戳咱嬌嫩的小臉蛋。
   
    老祖宗自己摩挲著糯糯的臉蛋兒,笑道:
   
    「這滑得跟新剝的雞蛋似的呢,怪不得奉哥兒要來摸摸,只是咱糯糯厲害得緊呢,誰也不能欺負咱!」
   
    如今糯糯就是老祖宗懷裡如珠似玉的小寶貝,那是看得比眼珠子都珍貴呢。
   
    糯糯除了去老祖宗那裡,最近還特喜歡去找露露玩。當初蕭正峰抓的那只小白鹿,如今長得纖細高大,優雅氣派。糯糯一見就喜歡上了,咿呀叫著喊「馬,馬,馬!」
   
    她以為那是個馬呢,竟然要騎上去,一旁的嬤嬤沒辦法,只好抱著讓她在露露身上坐了一會兒。誰知道人家還愛上了呢,從此後每天都要坐。一來二去,一個小娃一個小白鹿也是混熟了,糯糯走到哪裡都要牽著那頭白鹿,竟然是當個寵物養著!
   
    作為一個小人兒,她每天都玩得樂開懷,燕京城實在是比錦江城好玩多了!這日子真歡快啊!
   
    -----------------------------
   
    如水一般的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過年的時節。又是一個新年,祭祀放鞭炮這都是少不了的。猶記得三年前阿煙還是個新媳婦的,跟著一起去拜祭,覺得分外新鮮。如今幾年過去,她是當了娘的人了,屁股後頭也跟著幾個新鮮的媳婦,很是羞澀的模樣,跟在她後面叫著嬸嬸或者九奶奶,規規矩矩的。
   
    阿煙不免諸多感慨,摸摸臉,依舊嬌嫩,只不過過了年都已經十九歲了,蕭正峰也還差兩年就而立之年了。年紀大了,也開始有權有勢起來,更是有富貴傍身,這好日子其實剛開始。
   
    這一日是內外命婦進宮拜見皇后的日子,阿煙這一品將軍夫人自然也該去進宮的。
   
    昔日的燕王,今日的德順帝,他的皇后阿煙倒是知道,是昔日一位不怎麼出眾的侯府千金。阿煙和她並沒什麼交情,不過想來對方也不至於為難自己,當下也就陪著老祖宗一起進宮去了。
   
    這位皇后見是蕭家的人過來,特意多看了阿煙一眼,那個眼神真是別有一番意味。阿煙並沒在意,依舊規矩地拜見了,笑得溫婉如水。
   
    皇后卻笑道:「我和顧夫人昔日乃是手帕之交,可否留顧夫人在我宮中,陪著我說說話?」
   
    蕭老夫人哪裡能說不呢,當下看向阿煙,阿煙便笑道:
   
    「皇后娘娘,能陪著和你在這個時候說說話,那也是命婦得福分,哪裡有什麼願意不願意呢。」
   
    既然阿煙這麼說了,皇后自然將她留下。
   
    一時蕭老夫人等人走了,其他拜見的命婦也都退下,皇后細細地打量著阿煙,一言不發。
   
    阿煙輕笑,也是一言不發。
   
    她隱約猜到了這個皇后的心思,不過自己和德順帝可是清清白白,沒任何瓜葛。自己嫁給蕭正峰為妻後,除了和沈越接觸還算親密頻繁,其他一概人等,盡皆遵守禮法。
   
    是以如今她站在這裡,問心無愧。
   
    皇后默了半響後,臉色並不好看,不過還是強笑了下道:「本宮忽而有些累了。」
   
    阿煙知趣,當下再次拜見了,就此告辭。
   
    誰知道還沒走出這皇后的里安宮,便見前方有太監宮女擁簇著一群人走過來,阿煙心知不妙,忙躲在一旁,跪在那裡恭敬地候著。
   
    今日隨著阿煙進宮的是青楓和齊紈,也都忙退到阿煙身後跪在那裡拜見。
   
    少頃後,果然如阿煙所料,走到跟前的是德順帝。
   
    德順帝一身黃色龍袍,細眸冷寒,俯首看向跪在地上的誥命婦人。
   
    他抬了抬手,示意一群宮女太監退下。
   
    跟隨在他身旁的大太監是個機靈的,當下不但自己退下了,還示意侍衛們將青楓和齊紈都帶下去。
   
    青楓意識到了不對,臉上都沒了血色,倔強地站在那裡不動,看向阿煙。
   
    阿煙垂眸,淡道:
   
    「你們先回避下吧。」
   
    這裡不是外面,是皇宮內殿,所有的人都聽從於眼前這個身穿黃袍的男人。
   
    兩個丫鬟留下身邊,無濟於事,若真個有什麼,反而誤了她們的性命。
   
    待到身邊所有的人都退下去後,周圍就變得非常安靜了。
   
    這裡是寢殿外的回廊,回廊的盡頭,一個人都沒有。
   
    當然了,也絕對不可能再有人從這裡經過了。
   
    周圍非常安靜,安靜到連聲鳥叫都聽不到。
   
    阿煙跪在那裡,低頭望著地面。
   
    地上是漢白玉台基,富麗華貴,尋常百姓家並不多見的,像這樣鋪面地面的唯獨皇宮內苑了。
   
    地上冰冷而堅硬,不過她毫無所覺。
   
    其實世上最冰冷堅硬的是權勢,須臾奪人性命,毀人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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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德順帝的聲音略帶一點清冷的啞。
   
    「阿煙。」他低聲叫了她,叫得是昔日的閨名。
   
    上一次他見到她的時候,還是在錦江城外。他看到她抱著一個出生沒多久的嬰兒,單薄地站在亂軍之中。黃沙漫天,夕陽如火,她是那片蒼勁淒涼中的一抹豔麗和柔婉。
   
    阿煙面無表情地盯著漢白玉欄杆,低頭恭敬地道:「皇上有什麼吩咐?」
   
    該來的躲不過的,她以前欠下的情債,總是要償還。
   
    只是如今她有太多顧慮,夫君孩兒,婆家娘家,都是牽掛。
   
    德順帝狹長的眸子動了下,目光落在阿煙微微握起的拳頭上。
   
    他不免笑了,笑得嘲諷而無奈:
   
    「你何必怕呢。」
   
    他半蹲下身來,繡工精緻華美威嚴象徵著權勢的黃色袍角逶迤在地上。白色冰冷的漢白玉石和亮麗華貴的黃袍交織出詭異的和諧。
   
    蹲下來的他距離跪著的阿煙很近,他的喘息聲就在阿煙耳邊回蕩。
   
    「我封賞那個男人,是為了你;賜下那個宅院,也是為了你。你說你嫁給他,跟著那麼一群妯娌媳婦的過日子,能自在嗎?我賜下的宅子,蕭正峰不能不去住。」
   
    他垂眸看著她輕輕顫抖的睫毛,心裡便像被蜜蜂蜇了一下,縮著疼。
   
    他想起來他剛搬到小鳳翔胡同一號的時候,他家這個小小的鄰居喜歡爬牆頭到他後院去玩耍,摘摘花兒捕捕蝴蝶,再沒事躺在草地上睡一會兒。
   
    那個宅院閒置了太久,她沒事就爬牆頭過去,時候一長,真是當成她家後院了。
   
    那個時候她梳著柔亮的雙髻,穿著杏黃緞裙,就如同一隻蝴蝶般出現在他的後院。
   
    只可惜,他稍不留神,這只蝴蝶就那麼從他指縫翩然飛遠了。
   
    而他卻根本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事到如今,他有了他的皇后和皇子公主,她也有她的夫君和女兒。
   
    但是他依然想問一句,為什麼。
   
    當他這麼想著的時候,卻聽到了自己猶如呢喃一般的聲音,原來不自覺間他竟然已經問出了聲。
   
    為什麼呢。
   
    阿煙聽到這個,怔怔地望著地上不知的某一處,抿了抿僵硬的唇,終於開口道:
   
    「你需要一個答案,是嗎?」
   
    半蹲在她面前的帝王定定地望著她:「告訴我為什麼。」
   
    明明小時候你會對我笑,笑得那麼好看,明明會在我的後院裡讓我一起陪著玩耍,為什麼忽然有那麼一天,卻視我為毒蠍,總是不經意間悄然避開我的眼神。
   
    阿煙無奈笑了下,低聲喚道:「熙哥哥。」
   
    劉栔熙,只是如今這個帝王的名諱。
   
    她小時候叫他熙哥哥。
   
    自從他登基為帝后,栔熙這兩個字已經成了避諱,不會再有人輕易提及。
   
    她現在這麼一聲低喚,久違的稱呼,其實是在賭,賭劉栔熙的心。
   
    聽到這聲低喚的德順帝臉上微震,他是聰明人,他一下子明白了阿煙的意思,苦澀地笑了下,他道:
   
    「阿煙,你說吧,朕發誓,絕不遷怒。」
   
    阿煙仰起臉來,迎視向那個做了帝王的男人的眼睛,凝視著他,輕輕地道:
   
    「有一年的夏天,我走過了那道你為我開的門,走進了你家的後院。」
   
    那個時候的燕王府後院,非常安靜,安靜到她能聽到蝴蝶在扇動翅膀的聲音。
   
    她乾淨的眸子凝視著他,低聲道:
   
    「我本來想嚇你一下,誰知道我卻嚇了一跳。」
   
    輕聲細語的解釋。
   
    她這個解釋是說給這輩子的德順帝,也是上輩子的那個。
   
    德順帝倏然眯起了細眸,緊盯著阿煙:「什麼意思?你……」
   
    阿煙低下細白的頸子,柔聲道:「栔熙哥哥,對不起,那個時候我還小,所以有些嚇到了。」
   
    阿煙的這聲對不起,有點故意的意味,不過更多的確實是心存遺憾。她和上輩子的劉栔熙確實是因此才慢慢疏遠的,以至於一直在逃避,不曾正視。
   
    其實後來為人婦的阿煙,在許多年後想起來這件事,又算的了什麼,不過是一個輕狂少年懵懂之時的放浪行徑罷了。
   
    他後來身邊有幾個如花似玉的通房,也時常留戀于水西橋畔的。早早地有了女人,並不奇怪。
   
    德順帝低首望著眼前的女人,望了好久好久。
   
    繡工精緻的袖子下,他骨節分明的大手緊緊地握起來,握得輕輕顫抖。
   
    其實不用阿煙說得太過明白,他就猜到了。
   
    這件事有一段時間他一直很疑惑,可是卻沒想到竟然是因為這個。
   
    一時不免回憶起,幾年前的阿煙對自己是什麼樣的,在阿煙心裡,自己又是什麼樣的。這麼一回想,竟覺得心痛如刀絞。
   
    阿煙這個人的性情,他是明白的,眼睛裡揉不下沙子,他怎麼卻偏偏要去犯她的忌諱呢?或者年少輕狂的自己,其實那個時候還沒把這個小姑娘太過放在心上吧。
   
    已經當了皇上的他,喉嚨滾動了幾下,想說點什麼,不過終究沒說出。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不遠處的大太監探頭探腦地,想過來又不敢,顯見得是有話要說。
   
    德順帝抬了抬手:「說吧。」
   
    大太監忙低著頭小跑步過來,也沒敢看地上跪著的阿煙,只小聲地回稟道:
   
    「皇上,外面有齊王,驍勇將軍,還有幾位朝中重臣,都過來等著拜見皇上呢。」
   
    德順帝聽到這個,細眸動了下,看向地上跪著的阿煙。
   
    他自然是明白,這是消息已經傳出去了,蕭正峰知道自己扣下了阿煙,所以過來逼著想要人了。要不然這個時節,怎麼可能跑到皇后寢殿外面求見呢。
   
    「蕭正峰,對你好吧?」
   
    他知道這夫妻二人恩愛和睦,可是依然忍不住問出這句話。
   
    阿煙低聲道:「他待我極好。」
   
    德順帝點頭,唇邊浮現一抹笑,那笑有幾分苦澀,也有幾分無奈。
   
    「你走吧。」
   
    阿煙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抬起頭再看了一眼德順帝。
   
    這句話的語氣實在是和上輩子那句話太像了。
   
    歲月如流水,一生又一世,輪回百轉,她將這一生重複了第二次。不同的心性造就了如今不同的境遇,也微妙地改變了她和德順帝之間的糾葛,可是這一世依舊是這麼淡而無奈的一句話來為他們的關係做最後的注解。
   
    是不是這次分離後,她再也看不到這個人了。
   
    阿煙深吸了一口氣,謝恩,起身,轉首,邁步,緩緩離開。
   
    走出這一個抄手遊廊,走出這一片漢白玉石鋪就的小路,她便將這一世兩個人之間的緣分徹底走盡。
   
    阿煙走得很慢,一步步,厚實的羊皮靴踩在漢白玉石上,發出輕微細碎的聲音。
   
    走到了遊廊盡頭,只要一拐角,便會和那個人徹底訣別的阿煙,終於停下了腳步。
   
    她幾乎是不經思索地,終於壓抑不住心中的那難以言喻的滋味,就此回首。
   
    回首看過去時,那個人依然站在那裡,黑髮在玉冠下輕揚,黃袍在那清麗的白玉石中富麗堂皇。
   
    坐擁天下享盡富貴的那個帝王,此時看起來竟有幾分寂寥的味道。
   
    她的眼中忽然有些濕意,她仰起臉,壓抑下喉頭的哽咽。
   
    上輩子的她沒有回頭,並不知道留在自己身後的是怎麼樣一個寂寞的身影。
   
    她咬咬牙,望著長廊盡頭的那個他,終於忍不住道:
   
    「皇上,請保重身子。今生今世,請永遠不要踏入名中帶宜的地方。」
   
    說完這個,她一狠心,就此快步離去。
   
    上一輩子,他是死在一個叫宜門的地方。
   
    她沒辦法幫他,因為她的夫婿和這個男人幾乎是生死不兩立。這個男人容不下她的夫婿,她的夫婿也不會服膺于這個男人。
   
    可是終究是不忍心,終究是心軟,說出這個似是而非的話。
   
    其實根本沒有什麼作用,因為今生和前世已經相差太多了。
   
    只是尋求一個心裡的自我安慰罷了。
   
    -------------
   
    從皇后的宮中走出來的時候,蕭正峰早已經候在那裡。見她出來後,眸中帶紅,神色寂寥,頓時臉色發青,也不顧多少人在看著呢,一把將她緊緊抱住。
   
    他用的力氣很大,幾乎箍疼了她。
   
    聽著那粗重的氣息在耳邊縈繞,她知道這男人擔心自己,忙低聲道:
   
    「我真得沒事,只是和皇后多說了幾句話而已。」
   
    蕭正峰到底不是尋常人,當著這許多人面,深吸口氣,壓抑下心中諸般情緒,點頭,沉聲道:
   
    「沒事就好,走,我們回家。」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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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馬車裡的阿煙,無聲地靠在軟枕上坐著,側首打量著一旁的男人。
   
    車窗簾子放下來了,有些暗,他整張臉都在陰影之中。
   
    他看起來竟然十分的平靜。
   
    不過阿煙知道,那平靜的水面下,是滔天的怒火和冷沉的狠厲。
   
    這個男人平日裡對自己有多少珍惜,此時便對德順帝有多麼的咬牙切齒。
   
    她試探著張開了唇,想說點什麼。
   
    蕭正峰的眼神卻驟然射過來。
   
    那是猶如狼一般的冰冷,仿佛萬年寒冰覆蓋,陰暗森涼。而就在那雙瞳孔的最深處,有一道冰藍色的精光爆射而出,森寒嗜血,讓人一望之下不免渾身發冷如墜冰窟。
   
    阿煙的唇竟情不自禁地抖了下。
   
    她見過這個男人眼中泛藍的,那都是愛自己愛到情深時,眸中炙熱,才會有藍色閃現。不過那時候的藍色沒有現在這麼的清晰犀利,只是一點淡淡的顏色。
   
    想起他曾對自己說過的小時候的事兒,忽然有些怕了,忙伸出胳膊來,哆嗦著去摟他抱他哄他。
   
    她顫抖著開口,聲音竟然帶著哭腔:「夫君,你不要這樣,別這樣。」
   
    她語聲破碎,一時不知道如何說起,又該如何去安撫他。
   
    蕭正峰看著這猶如風中落葉一般的女人,知道自己嚇到她了。她是養在深閨裡的女人,哪裡見過自己生氣的樣子。蕭正峰也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一定很可怕。
   
    他咬了咬牙,抬手摟住她,勉強蹦出幾個字:「別怕。」
   
    他沒有生她氣的意思,如果要生氣,也只能生自己的氣,沒有能力好好保護她。如果不是祖母和大伯母知道情形不對,趕緊出了宮派人通風報信,還不知道會出什麼樣的事情呢。
   
    阿煙反抱住他,抱住他的頭,拼命地抱住,攬進自己懷裡:
   
    「正峰,你聽我說,今天皇上只是問了我幾句話,他連我的頭髮絲都沒碰一下。真得沒有什麼的,你這樣我害怕。」
   
    眼睛的顏色怎麼會變呢,他小時候就是藍色的啊,會不會有一天也會重新變成藍色?
   
    如果那樣的話,他幾乎是將失去他現有的一切。
   
    大昭國是容不下一個流淌有西越血液的將軍的。
   
    她知道這個男人付出了太多,不希望有一天他驟然失去所有。
   
    而蕭正峰顯然是不明白阿煙害怕的真正原因,他只以為自己嚇到了她,於是他緊緊擁著她哄,壓抑下胸中的滔天怒氣,咬牙道:
   
    「阿煙,我知道沒有,我也信你。再說了,便是有,那又如何。我知道你對我沒有二心,也不可能做對不起我的事兒。假如真發生了什麼,也是別人逼你的,並不是你的錯。我不是那種視女人清白猶如性命的狹隘之徒。」
   
    阿煙這個時候卻忽然想起自己最後對德順帝說過的話,她一下子便揪心的疼,心裡好害怕,害怕自己的一時衝動和心軟會害了蕭正峰。
   
    她忽然反手給了自己一巴掌。蕭正峰見此也是驚到了,忙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腕,慌忙去摸她的臉頰。
   
    她倒是對自己狠,力道並不輕,半張臉瞬間泛紅了。
   
    蕭正峰又心疼又不解,低頭去親那泛紅的臉頰,粗糲的拇指扣在她細嫩的耳邊,兩隻大手捧著她這已經掛滿淚珠的臉,滿心的憐惜不知道如何是好。
   
    阿煙在蕭正峰的疼惜下,再也克制不住,忽然就放聲大哭。
   
    ,她還沒這麼哭過,嚎啕大哭,幾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優雅。
   
    「對不起,夫君,我認識他好多年,他小時候其實對我很好……」
   
    「我真得不想讓他死,可我什麼都做不了……」
   
    她哭得肝腸寸斷,痛徹心扉。
   
    其實這個人也許對她來說並沒有那麼重要,因為當父親姐姐和弟弟,還有蕭正峰糯糯全都擺放在自己面前時,她會毫不猶豫地放棄那個人。
   
    可是正因為他被自己放棄得如此乾脆利索毫不猶豫,如今想來,才會越發的痛。
   
    兩輩子了,這個男人其實並沒有對不起自己過。
   
    他對自己甚至可以稱得上好的。
   
    有些人,可以讓你殫精竭慮算盡天機只為了能讓他擁有一切,有些人,值得你用一生去陪伴,可是有些人,也許最後自己只能給與一場痛哭,幾滴眼淚。
   
    她睜著淚眼看蕭正峰,啜泣不已:「我愛你,沒有愛他。」
   
    蕭正峰點頭,安撫地拍著她的後背:「我明白的,我都明白!」
   
    阿煙搖頭:「不不,你不明白,你一定會誤會我的,以為我多麼在乎他。」
   
    蕭正峰忙搖頭:「煙兒,沒有,我沒有誤會。」
   
    阿煙卻更加哭起來:「你一定以為我朝三暮四,一定以為我腳踏兩條船!」
   
    蕭正峰眼眸中的藍光已經盡然逝去,他無可奈何地抱著阿煙,想哄,卻無從下手,她哭啊哭得,哭得好生傷心,他心疼死了。
   
    這輩子她就是犯了天大的錯,惹了天大的麻煩,自己也捨不得看她掉一滴眼淚。
   
    於是無可奈何的他,霸道地箍住她的後腦,迫使她靠近了自己。
   
    當唇對上唇,將一切的啜泣都淹沒在裡面了。
   
    ------------------------
   
    當兩個人回到房中的時候,顯然一切情緒失控都已經消失,兩個人都十分的平靜。
   
    阿煙坐在榻邊,蕭正峰挨著她坐。
   
    「煙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蕭正峰認為有必要心平氣和地討論下這個事兒。
   
    阿煙哭也哭過了,悔也悔過了,鬧也鬧過了,也被這男人那啥過了,此時渾身無力,心靜如水。
   
    她如實地講了自己在宮中的經歷,講到最後,終於向蕭正峰坦誠道:
   
    「他這個皇帝當不了多久的,也就一年。」
   
    其實如今掐指一算,過了這個年,他把年號定位永昌,於是這一年就叫永昌元年。他就是在永昌元年的秋天死去的,不過是七八個月的時間吧。
   
    蕭正峰眸中精光微動,凝視著阿煙,不動聲色地問道:「嗯,然後呢?」
   
    阿煙吸了吸鼻子,心灰意懶地道:
   
    「接下來應該是哪個當皇帝,你心裡應該知道的。至於他,應該是死在宜山,所以我最後沒忍住,提醒了他,希望他不要去帶'宜'的地方去。」
   
    蕭正峰不知道從哪裡摸過來一個手帕,幫她擦了擦鼻子:
   
    「然後呢?還說什麼了?」
   
    阿煙乖乖地坐在那裡任憑他擦,搖頭道:「沒有其他了。說完這個我就離開了。」
   
    蕭正峰抱起阿煙,讓她坐在自己腿上,低頭親了親她的發心。
   
    他輕歎了聲:「你剛才之所以那麼失常,是不是認為在宜山殺死他的那個人是我?現在你情不自禁把這個消息透漏給他了,又怕因此害了我。」
   
    阿煙沒精打采地低著頭,也沒吭聲。
   
    蕭正峰摸了摸她有些發紅的眼睛:
   
    「你自然是一心盼著我好的,可是到底是小時候玩得好的青梅竹馬,是你的燕王哥哥,到底是不忍心看著他死。」
   
    阿煙趴在他肩頭:「話都被你說了。」
   
    她還能說什麼呢!
   
    蕭正峰卻低笑了聲,啞聲安慰道:「這算什麼事兒呢,也值得你這樣。如果冥冥之中註定了他會死去,那麼便是提前知道了一點消息又如何,該死還是會死。」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他說起來真是順口。
   
    不過他也確實有這個信心,假如自己一次能贏,兩次三次一百次也都能贏。
   
    他含笑低頭望著懷裡的小東西,摟著她不動聲色地問道:
   
    「你還知道什麼啊,都告訴我?」
   
    阿煙想了想,搖頭道:「我實在是接觸得不多,知道得有限。其他的事兒,沈越應該都知道的。」
   
    這話聽在蕭正峰耳中,卻已經有了別樣的解讀。
   
    他之前看過的那些茅山道士的書籍,約略明白了,這些修煉成人形的精怪們,其實道行有高低的,預知未來可能對於道行比較低的精怪來說非常耗費精力。
   
    特別是這種家國大事,天下變動,怕是更是窺知天機,不知道損耗多少精力。
   
    於是蕭正峰忙道:「既如此,那我不問這個了。」
   
    回頭再找沈越好好聊聊去。
   
    當下蕭正峰試探著,想隨便問問其他的事兒。
   
    「煙兒,你是生下來便……」他停頓了下,想找個合適的措辭:「便知曉一切世事嗎?」
   
    阿煙眨巴了眼睛,有些怔愣,不過還是點頭道:
   
    「你既大概猜到了,那我便直說吧,其實是從我十四歲那年才開始的,之前的我都是正常的。」
   
    蕭正峰微詫:
   
    「那十四歲前的事兒你都記得?」
   
    阿煙點頭:
   
    「自然是知道啊!」
   
    蕭正峰「哦」了聲,想明白了,看起來煙兒並不是佔據了別人的身子,而是人妖合一?還是乾脆擁有了以前的記憶?有點複雜……
   
    蕭正峰想起一件事來,又道:
   
    「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便能叫出我的名字。這讓我一直不解,不過倒是沒問過你。」
   
    阿煙聽到這個,抿唇笑了下:
   
    「是,那個時候也是我沒忍住,其實我早知道你的。」
   
    蕭正峰越發詫異,擰眉道:
   
    「你怎麼知道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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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那個時候的蕭正峰雖然一戰成名,不過還不至於讓養在深閨的相府千金知道,而作為一個異世之精怪,她更不至於知道自己啊。
   
    阿煙低哼一聲:
   
    「你將來必將封侯拜將名揚四海,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蕭正峰回想起在自己求而不得最為失落的時候,她對自己說過的話,不免失笑,手指磨蹭著她滑嫩的下巴,低聲問道:
   
    「當年我心裡難過得很,還以為你嫌棄我呢。」
   
    如今想來,並不是這樣了。
   
    阿煙卻不想提起這一段來,眨眨眼睛,顧左右而言它:
   
    「今晚上咱吃什麼?糯糯也不知道乖不乖?」
   
    蕭正峰卻不讓她跑,額頭抵住她的額頭,眯眸逼問道:
   
    「說,那個時候為什麼不搭理我?」
   
    黑眸灼熱,波濤洶湧,阿煙被他看得心慌,只覺得那灼熱黑眸燙著心,當下低哼道:
   
    「還能為什麼,就是心裡不愛你,那個時候看著你就是一個傻愣子!」
   
    蕭正峰卻迫使她直視自己,定定地望著她,啞聲道:
   
    「是不是早就記掛著我了?」
   
    只是怕耽誤自己,才故意躲著?
   
    蕭正峰想想這個可能,心裡便覺得說不出的甜。
   
    對於男人來說,有什麼比在你微末之時,便有個嬌美女人暗地裡將你偷偷打量更來得讓人暢快。
   
    阿煙聽他越說越沒譜,不免推開了他,低聲道:「瞎說什麼呢,沒有的事!」
   
    她心裡其實最明白了,上輩子這個人在自己心裡幾乎沒什麼印象,不過是一個模糊的名字罷了。如果不是後來臨死前恰好遇到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早些年見過的那個就是平西侯。
   
    自己才名震燕京的時候,這個男人還不知道躲在哪裡默默地望著自己發呆呢。
   
    上輩子的蕭正峰日子過得並不開心,她心疼那個時候的他,是以越發不願意提起。
   
    ------------------------------------
   
    關於阿煙被德順帝留在宮中單獨說話的事兒,消息自然是沒有絲毫傳出宮外,畢竟這事兒對誰都不好聽。而蕭正峰得到的消息是,那個德順帝身旁最受寵信的大太監,因為無意間打碎了一個花瓶而被處死了。
   
    世人都說伴君如伴虎,可是其實這些身處高位的都明白,作為帝王之尊的皇上,並不會真因為一個花瓶而處死一個人,更何況是身邊寵信的人。
   
    這一定是有什麼其他原因的。
   
    蕭正峰把這事兒瞞下了,沒讓人告訴阿煙。
   
    他怕阿煙知道了後會歉疚。
   
    德順帝在這之後還幾次召見了蕭正峰,蕭正峰在第一次被召見的時候,面上十分不悅,幾乎溢於言表。德順帝賞了田地金銀等,並大力嘉獎了蕭正峰昔日抗擊北狄的功績。後來德順帝再召見蕭正峰的時候,便能明顯感到蕭正峰這個人神色間恭敬了許多。
   
    因為這事兒吧,德順帝獨自坐在寢宮之中,不免扯唇嘲諷地笑了。
   
    「阿煙,你小時候傻,長大了依舊糊塗,怎麼嫁了這麼一個人。」
   
    他早就聽密探說這個蕭正峰生活鋪張了,明明是剛強威武的大將軍,卻是個貪圖富貴榮華之輩,如今看來,果然是不假,一些賞賜就能消去他心中的怒火。
   
    此人有謀有略,膽識過人,只可惜竟然虧在這個上面了。
   
    而這件事在蕭正峰看來卻是,當某一次他在德順帝眼中捕捉到了一絲不屑時,不免笑了。
   
    阿煙並不知道蕭正峰和德順帝已經有了第一回合的暗暗較量,她正在準備著糯糯的抓周宴呢。
   
    糯糯自從回到燕京城後,真是人見人愛。在蕭府裡,從老祖宗到大伯母二伯母,一個個都疼得不行了,特別是老祖宗,看得比自己眼珠子都珍貴呢。一時還說笑著,以後自己壓箱子的好貨都給糯糯做嫁妝了。
   
    至於回到顧府呢,顧齊修自然是分外喜歡這個和阿煙小時候長得極像的小丫頭,這讓他想起了昔日髮妻還在的那段光陰。
   
    如今雖說顧雲的兩個女兒已經改了顧姓,顧齊修也是喜歡,不過到底是沒事就念叨起糯糯來。
   
    甚至連沈越那邊,那天抱了糯糯回去,還特意差人送來了一些珍稀的小玩意兒,都是小孩兒可能會喜歡的不常見物事,也不知道他從哪里弄來的。
   
    至於蕭府其他眾人,上上下下的侄子以及侄孫們,真是看著這個玉白的小人兒分外稀罕,沒事兒都喜歡跑到雲居院這邊過來看糯糯。白鹿露露更是分外依戀糯糯,儼然已經視她為小主人,沒事就喜歡讓糯糯坐到它背上來回走幾圈。
   
    用青楓的一句話說,糯糯已經到了「連路邊的小狗見了糯糯都要多搖幾下尾巴的地步了」。
   
    糯糯看起來也知道自己頗為受歡迎,如今是越來越得意洋洋,走起路來搖搖擺擺像一個大公雞,坐在露露背上的時候掄著蓮藕小胳膊好生威武神氣。
   
    阿煙看著糯糯,怎麼看都不看不夠,一想心裡就甜滋滋的喜歡。恨不得見到人就說她家糯糯是如何的可人疼,是如何的乖巧可愛聰明伶俐。不過她知道這是女人做了母親後的通病,別人未必願意聽,於是就拼命忍下。忍下後沒事就去老祖宗那裡逛逛。
   
    老祖宗肯定不會嫌棄,阿煙怎麼說她都聽得津津有味,有時候還嫌阿煙誇得不夠。
   
    在老祖宗眼裡看來,糯糯這小女娃真是可愛,家裡那群臭小子們一百個加起來也不夠糯糯一個啊!
   
    這麼受歡迎的一個糯糯,抓周宴自然是應該大辦特辦的。要不然別說別人,就是她爹蕭正峰也不答應啊!蕭正峰說了,怎麼排場怎麼來。
   
    在抓周宴之前,首先糯糯得有個大名,這都快一周歲了,一直喊著的是乳名呢。一周歲後這娃兒也算是留住了,該起個大名進族譜了。
   
    糯糯的大名是由蕭家大老爺擬定了幾個,交給了老祖宗親自挑選的,選來選去,最後挑了一個蕭天寶。原來到了糯糯這一輩,都是從「天」上起名字的,糯糯雖是個女娃,可到底受疼愛,老祖宗器重,也就從了天字。至於一個「寶」字,卻是老祖宗打心眼裡覺得她就是個寶貝了。
   
    這個名字一出,阿煙抿唇笑了下,沒說啥,就這麼定下來了。
   
    有點太張揚了,若是男孩子自然不好,不過女孩子嘛,天寶就天寶,原本就該寵著點的。
   
    一周歲的糯糯當被定下這個名字的時候,正翻騰著在床上打滾翻跟頭呢,逗得一群人哈哈大笑的樂呵。她不知道,蕭天寶這個名字以後要跟著她多少年,從此後不離不棄,成為她覺得很傻很窘的一個存在。
   
    敲定了名字後,阿煙和老祖宗商議這抓周宴的事兒,老祖宗笑得合不攏嘴:
   
    「咱蕭家好不容易得了這麼一個女娃,原該好好辦,把該請的都請來了熱鬧熱鬧。」
   
    有了這話,阿煙開始擬定名單,把自己認識的婚前婚後的人都圈上去了。其實這是她成親並離開燕京城三年後第一次在大家面前露面。之前因為忙著家中收拾各樣事宜,還沒怎麼參加過侯門貴婦圈子裡的宴席聚會。
   
    以前的至交好友閨中摯友都紛紛過來投了帖子,問起來呢,阿煙只愁沒時間。
   
    如今趁著這個時候,正好都見一見。
   
    抓周宴不知道多少事兒需要準備,雖然蕭家大夫人派了手底下幾個媳婦過來幫忙,阿煙又有青楓等人協助,不過依舊要操心的事兒多。
   
    恰好這幾天孟聆鳳總是往這邊跑,她就現成地抓了孟聆鳳當勞力,讓這個剛封下的三品女將軍幫自己幹點這差事那差事的。
   
    蕭家的人約莫聽說過這位跟著蕭正峰立了大功的女將軍的,原本以為當將軍的應該是威風凜凜的,誰知道如今這孟聆鳳對阿煙是言聽計從,各樣跑腿兒的事都不記辛苦地幫著辦,不免看得瞠目結舌。
   
    一群媳婦們偶爾間說起這事兒,都覺得挺納罕的,想著原來女將軍並沒什麼可怕的。誰知道幾個長舌婦正說著,卻覺得後脖子涼颼颼的。
   
    她們回頭一看,嚇了一跳,孟聆鳳正抱著一把大刀歪著腦袋瞅她們呢。
   
    一群媳婦慌忙如鳥獸一般散了。
   
    孟聆鳳琢磨了一會兒後,回去找阿煙:「你也真不容易啊!」
   
    阿煙:「嗯?這話怎麼說?」
   
    孟聆鳳摸了摸下巴,皺著眉頭說:
   
    「這都一群什麼人啊,人家說三個女人頂一千隻鴨子,我看蕭家至少有三萬隻鴨子!」
   
    阿煙聽了不免撲哧一笑:
   
    「其實鴨子多了,每天呱呱幾聲倒也熱鬧。」
   
    當初剛嫁過來的時候還真有些不適應,如今鬧也鬧過了,煩也煩過了,三年離開後,經歷了慘烈血腥和生死一線,再回來看這些,反而在這平凡俗世生活中咂摸出一點味道來。
   
    女人多了可不就今日扯扯這個明日說說那個,普通人家的日子都是這麼過的。
   
    孟聆鳳卻挑挑濃眉,同情地望著阿煙:「虧得當初嫁給蕭大哥的是你,如果是我——」
   
    如果是我會怎麼樣,她沒敢說。
   
    想想都覺得這是一件頭大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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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7 01:40:1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七章
   
    孟聆鳳這幾天總是往蕭家跑,如今和糯糯是越來越性情相投了。說起也是奇怪,糯糯平時看著挺高傲的,不熟悉的臉孔往人家面前一湊,人家一撇嘴一扭臉,冷得很,都不帶搭理你的。
   
    可是孟聆鳳來了,糯糯就揮舞著手腳,四肢亂動地表示歡迎,口裡還發出很大聲的「布穀布穀布穀」的聲音。
   
    孟聆鳳一把將糯糯的後領子提起來,笑呵呵地道:「想我了啊?」
   
    這個動作嚇得一旁的郝嬤嬤不輕,她年紀大了,小心翼翼得很,看著這個孟將軍如此折騰糯姐兒,她心疼。
   
    可是看起來阿煙並不在意,蕭將軍仿佛也不會覺得什麼,她只好忍下忍下再忍下。
   
    孟聆鳳逗了一會兒糯糯後就放開了,郝嬤嬤幾乎是撲過去把糯糯抱起來,憐惜地道:「可憐的姐兒,沒事吧,沒嚇到你吧?」
   
    糯糯咧開小嘴兒沖她嘿嘿一笑。
   
    而這邊孟聆鳳跟到阿煙屁股後頭,若有所思地道:
   
    「怎麼才能生出像糯糯這樣好玩的小孩呢?」
   
    阿煙聽此話,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你生個孩子出來是為了好玩嗎?」
   
    孟聆鳳非常直白和乾脆,挑眉反問阿煙:
   
    「要不然呢?」
   
    阿煙笑得柔和,拉著孟聆鳳走到一旁說悄悄話:
   
    「聆鳳,我記得你比我還大兩歲,你如今二十有一了吧?」
   
    孟聆鳳點頭:
   
    「是啊,我還年輕呢。」
   
    阿煙無奈笑:
   
    「其實你也可以考慮下了,雖然你不急,可洑溪我看他急得很呢,早就想要一個了。」
   
    孟聆鳳摸著下巴納悶:「是麼,他倒是沒說過呢。」
   
    現在她和成洑溪關係好得很,成洑溪每天都和她膩歪在一起,她考慮到這是自己的「一見鍾情的夫君」,也只能是認了。
   
    阿煙看這事兒有譜,便繼續加以勸說,因勢利導:
   
    「而且你瞧啊,糯糯多可愛,你幾乎每天都要往這裡跑,不是為了看糯糯嗎?你喜歡糯糯,為什麼不乾脆自己生一個,等生出來,你想自己玩就怎麼玩。」
   
    一邊這麼說著,阿煙一邊默默地同情了下成洑溪未來的日子。先生出來再說吧,至於生出來後,孟聆鳳打算怎麼樣,成洑溪打算怎麼頭疼,這就是成洑溪需要考慮的問題了。
   
    孟聆鳳還真是有些心動了,想了這麼半響後,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生孩子這種事還真可以考慮下。」
   
    當天孟聆鳳恍恍惚惚地離開了蕭府,到了第二天,她看起來下定了決心,跑過來向阿煙請教「如何能生一個糯糯這麼可愛好玩的孩子」這個問題。
   
    阿煙直接忽略了後面那半句,開始教導孟聆鳳,如何才能更好地為生一個孩子做準備。
   
    作為一個母親,說起這種事情來總是有說不完的話,於是阿煙在準備糯糯的抓周禮之餘,便多了一件事,那就是抓住孟聆鳳教她生娃之道。
   
    晚上阿煙和蕭正峰提起這事兒來,蕭正峰卻皺了下眉。
   
    阿煙敏感地感覺到了:「怎麼了?」
   
    蕭正峰本不打算說的,見她問,到底是說出來了:
   
    「秋後可能要打仗,西蠻那邊蠢蠢欲動呢,想來是沄狨投了西蠻後攛掇的。她如今已經升到了三品將軍,正嚷著這仗還沒打夠呢,如果懷了孕,可這就沒法去了,挺可惜的。」
   
    阿煙一時無言,想著當女人就是這點不好,總是比男人多個生孩子這麼一件事。
   
    不過替孟聆鳳犯愁過後,她很快想明白自己該操心的事:
   
    「西蠻那邊如果真打,還是得你去吧?」
   
    用膝蓋想都應該是的,除了他還能是誰,德順帝巴不得他兵敗了就此除掉他呢。
   
    蕭正峰點頭:「是。」
   
    沄狨是他的老對手了,屢敗屢戰,事到如今,他都開始佩服這個人的勇氣和韌性了。
   
    阿煙默了半響,沒說話,最後也只是笑一笑。
   
    有什麼辦法呢,當初就是嫁了一個武將,當武將的,但凡哪裡不太平,可不就是得出門去打仗唄。更何況蕭正峰這種,那是註定要沙場征戰掃蕩四方的。
   
    於是她也只是歎了口氣,喃喃地道:
   
    「以後我家糯糯可不嫁給武將了。」
   
    沒得提心吊膽的,生怕哪一日做了寡婦,她的女兒絕不能過這樣的日子。
   
    蕭正峰聽她這麼說,也是有些心疼和歉疚,便過去攬著她,笑道:
   
    「放心好了,我小時候算過命的,說是我有九條命呢,沒那麼輕易就掛了。要是哪天我出門,你就在家裡等著捷報。」
   
    阿煙又能說什麼呢,便點頭笑:
   
    「是!不過這都遠著呢,先好好的籌備了我糯糯的抓周宴才是正經。」
   
    至於秋後可能要開戰的事兒,阿煙終究是沒和孟聆鳳提起,只悄悄地給成洑溪透了一個信兒。
   
    成洑溪聽到這個,自然是不舍的孟聆鳳出去,上一次差點把命都葬送進去了呢。當下成洑溪開始日夜忙碌,想著趕緊讓孟聆鳳懷上。因為這個,沒少招惹來孟聆鳳的抱怨呢。
   
    她抱怨的,卻是誰在上誰在下的問題,惹得阿煙無言以對半響後,噴笑出聲。
   
    ---------------------------
   
    糯糯的抓周宴就在年後舉辦的,因如今蕭正峰風頭正勁,是當朝紅極一時的一品驍勇大將軍,連當今帝王都要賣他情面,是以這一日來得人還真不少。
   
    燕京城中諸般王侯貴胄差不多都到齊了,蕭正峰這些年來結交的好友知交以及同袍將領,顧齊修的門生子弟,阿煙的昔日閨中好友盡數全來。一時之間沉寂了幾十年的蕭家門庭若市,人來人往笑語不斷。
   
    燕京城裡的人最是能觀風向的,一看便知道這蕭家必是當朝的權貴了,以後怕是要更上一層樓,趁機巴結得也不在少數。
   
    外面的賓客自然由蕭正峰以及蕭家幾個長輩來應對,其他王侯夫人將軍夫人在初見過後,都在老夫人和大夫人那邊呢。唯獨幾個昔日小姐妹,阿煙不能隨意應付的,親自請了她們過來一起說話。
   
    要說起來都是三年沒見了,昔日的何霏霏早已經嫁人了,只可惜嫁的那個昔日跟的是太子一黨,如今早已被發配到遙遠的地方去了。
   
    幸好何霏霏娘家當日和太子撇清了關係,又仗著和昔日燕王當今德順帝有些交情,算是沒被女婿所連累,也把何霏霏給保下來了。
   
    這邊何霏霏娘家鬧著想讓何霏霏和夫婿陳家和離呢,可是何霏霏捨不得。
   
    昔日乾脆利索意氣飛揚的何霏霏,如今蔫蔫的,人瘦了許多,在一眾昔日小姐妹中也不太愛說話,就是從旁靜靜地聽著,偶爾笑下。
   
    同窗中有一個叫芮奕琪的姑娘,昔日是戶部侍郎家的女兒,並不見得多風光,可是所嫁的夫君卻在當日太子燕王之爭中站了燕王這邊,就此也算是飛黃騰達了吧,夫婿年紀輕輕已經官居一品了。她往日並不起眼,如今卻赫然已經是一群姑娘中的佼佼者,說話多,也愛笑。
   
    一場奪儲之爭,幾家歡笑幾家愁,有人落寞無奈有人意氣風發,這就是人間百態。
   
    阿煙招待著昔日的這群姐妹,大家說起各家如今的情況,不免歎息連連,中間有人還提起了李明悅。
   
    「我聽說她雖然幫著齊王生了一個庶長子,可是卻仿佛得了什麼病,被關在後院,尋常人都見不得呢。」
   
    「是了,這個我也聽說了,聽說她連自己孩子都不能見呢,時候一長,那孩子都不見得認她了。」
   
    「也不知道是什麼病,竟要這麼關著,想來不是好病。」
   
    阿煙聽著這番討論,沒吭聲,李明悅幹的那些事,是家醜,不可外揚,是以外面只以為她真得病了。
   
    大家說了這麼一番後,話題又轉到了阿煙身上,一個個都不免讚歎阿煙的眼光。
   
    「當日只以為你嫁給個四品武將,還是要跟著去邊塞的,我們想想都心疼你,不曾想如今你就你過得最好,一品驍勇將軍夫人啊!」
   
    「是了,連我夫君都曾誇說呢,說蕭將軍一戰成名,如今在西北一帶名聲大震,還說什麼有人煙處便知蕭將軍。」
   
    「而且咱們阿煙回來後,這皮膚竟比以前都好了,一掐就出水兒的,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雲英未嫁的大姑娘呢!」
   
    面對眾人欣羨的目光,恭維的說笑,如今的阿煙也只是一個輕笑而已。
   
    這些都是她家男人用命換來的。
   
    家宴之後,送走了其他人等,她只留下了何霏霏。
   
    「你現在如何?」握著何霏霏的手,感覺到那手骨瘦如柴,一時想起昔日在書院中的那個明朗女孩兒,和眼前的婦人真是判若兩人。
   
    何霏霏有些呆木的眸子望向阿煙,看了看渾身都透著神采的阿煙,竟有些自慚形穢,她咬了咬唇,眼淚緩緩流下來,反握住阿煙的手道:
   
    「阿煙,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何霏霏所求的事兒其實很簡單,從去年開始她的夫君便被發配到了西方不毛之地,至今不知下落,也不知道生死。她知道蕭正峰人脈廣,想托他幫忙打聽打聽。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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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何霏霏所求的事兒其實很簡單,從去年開始她的夫君便被發配到了西方不毛之地,至今不知下落,也不知道生死。她知道蕭正峰人脈廣,想托他幫忙打聽打聽。
   
    「也不指望著他能如何了,只盼著人好歹回來啊!就算是死了,好歹給個信兒!」何霏霏說著這話,眼淚都掉出來了。
   
    回頭到了晚上,阿煙給蕭正峰說起這個事兒的時候,不免歎息。
   
    「其實霏霏的心思我明白,如果你有一天不回來了,我一定和她一樣的。」
   
    蕭正峰摸了摸阿煙的臉頰,點頭道:「好,我托人打聽下吧,只是未必能尋得到,也未必能帶回來。」
   
    畢竟這是得罪了德順帝的人,如今蕭正峰做事很有分寸,什麼地方該張狂,什麼地方該收斂,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是謹慎。
   
    阿煙聽了自然是喜歡:「好歹給個信兒吧。」
   
    這邊蕭正峰做事自然是很有效率的,不過月餘功夫,就傳來了消息,說是何霏霏的夫婿,叫陳宥理的,被關押在一處鑄造工事呢,人還活著。蕭正峰也托了人去說過,這邊鑄造工事後,若是有其他輕省差事,好歹幫著看顧點,那邊也答應了。
   
    順便那裡還捎來了一封信,阿煙幫著轉給了何霏霏。何霏霏拿到那封信看了半響,也不知道上面說了什麼,又是哭又是笑的,後來算是安下心,繼續等著。
   
    雖依舊是等,可這次好歹有個盼頭了。
   
    ------------------
   
    辦完了抓周宴,蕭正峰和阿煙開始著手搬家的事兒了。
   
    阿煙本想著有些頭疼,知道這搬一次家不容易。早幾年搬家還好,左右沒什麼拖累,兩腳一走就行了。可是如今有了糯糯,搬家那可真是傷筋動骨。
   
    誰知道她剛開始頭疼這個事兒,跑過去新家看了看,大吃一驚,原來這三進的宅院都已經收拾妥當了,昔日在錦江城用慣的那些物事早已經擺置妥當,和當日竟一般無二。
   
    大喜過望,又感動無比。這男人應該知道自己其實很留戀在錦江城的日子,所以千里迢迢,算是把昔日錦江城的那處宅院擺設幾乎是原封不動地挪移到了這裡。
   
    蕭正峰看她那個感動的樣子,便默默地抱起她,到了新宅的正屋。
   
    「這裡距離小翔鳳胡同挺近的,離蕭家老宅也不遠,你沒事想回娘家去看看也方便。」
   
    如今顧雲也住在顧家呢,她姐妹二人偶爾一起說話,說說養孩子的事兒說說做買賣的事兒。
   
    阿煙抱著蕭正峰的脖子不放開:「好。」
   
    蕭正峰低聲笑了,故意打趣道:「其實皇上對我真不錯,賜得這個宅子真是合心意。」
   
    他這麼一說,阿煙暗暗地伸手便掐了他一下。
   
    好好的提這個做什麼,既然有的用,放著可惜,不用白不用,反正這宅子也不是他劉栔熙的,還不是做個順手人情借花獻佛!
   
    這邊阿煙到了新家後,頓時覺得果然比在蕭家老宅住著舒服多了。因為不住在一處,也不用早晚請安了,每天想睡到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想怎麼混就怎麼混,操心的無非是伺候好男人伺候好娃兒,再把自己收拾好。
   
    這種豬一般的日子才過了三五日,她就聽到一個幾乎把她劈在那裡的消息。
   
    事情是這樣的,自從沈越得罪了齊王妃後,齊王妃幾乎是把沈越恨得牙癢癢,沈越和阿媹郡主這門婚事眼看著也就吹了。
   
    要說起來齊王其實也不中意這門婚事,沈越是晉江侯家的孩子,可母親出聲低賤。這也就罷了,後來他還因為這個母親和晉江侯府鬧翻了。
   
    如今呢,雖然保護了莫四娘,齊王打心眼裡感激,可是他毫無顧忌地和自己的王妃鬧成這樣,便是絲毫沒有顧慮過自己女兒的心意。面對這麼一個女婿,齊王已經打算放棄了。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卻發生了一件醜事。原來阿媹郡主被她母親每日關在房中,她夜夜哭啼不止,十四歲的她已經知道了情滋味,滿心裡記掛著沈越。
   
    就在某一天,也不知道怎麼她竟然偷溜出去,直奔沈越的府邸了。
   
    接下來的事情,大家都不忍提及,實在是皇室醜聞一件。一個小姑娘家的,貪戀人家男子的美色,跑到了人家府中送上門去,還能發生什麼事兒呢。
   
    第二天早上,這件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阿媹長公主是被齊王的轎子接回去的。
   
    齊王妃氣得親手去掐自己女兒,她平生第一次用了諸如「低賤」「不知廉恥」這樣的詞去罵一個姑娘,而且還是罵自己素日捧在手心裡的女兒。
   
    那邊齊王派人去抓來沈越,痛打一通,打得鼻青臉腫。
   
    阿媹郡主這個時候只剩下哭了,一邊哭一邊道:
   
    「我已經是他的人了,你們同意也罷,不同意也罷,左右我這一生非他不嫁。你們若是下得去狠心,就打殺了他,那我也就為他守一輩子活寡。」
   
    她本就年紀小,如今剛剛經歷了這般痛苦,又連著幾日不曾好好用飯,這麼一哭,眼前發黑,就此暈死過去了。
   
    齊王妃本來真是恨不得一剪子捅死自己這不爭氣的女兒,可是看著她暈倒,又心痛如絞,真跟挖自己肉一般,忙又命人宣了太醫來救。
   
    如此一番鬧騰,阿媹郡主醒轉來,齊王妃和齊王總算是鎮定下來。
   
    齊王妃那邊抱著女兒痛哭不止:
   
    「我這輩子只得你一個,自然是疼惜你猶如性命一般!你父王如今有了兩個兒子,還有三個在雙魚肚子裡呢,他如今眼裡哪有你我。如果你再有個三長兩短,我算是也不能活了!」
   
    阿媹郡主淩亂的髮絲濕噠噠地黏在蒼白的臉上,她直著眼睛,呆呆地跪在齊王妃面前:
   
    「母妃,幫我,母妃,我是他的人了,說不得肚子裡已經有了他的孩子,求求你,救他!」
   
    齊王妃聽到這話,嚎啕大哭。
   
    她這輩子還沒這樣哭過呢,就算當初齊王被流放,齊王身處危險,就算如今被帝王猜忌諸般刁難,就算李明悅和莫四娘紛紛生下男丁,她也沒這麼哭過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地絕望。
   
    想著養了這麼一個女兒,滿心裡想著一個男人,才十四歲的年紀,還沒及笄呢,就被毀了清白。如今鬧得滿城風雨,名聲狼藉,幾乎連小命都丟了,她卻一心想著那男人,甚至還癡心妄想肚子裡懷了那男人的骨肉!
   
    阿媹郡主見母親哭成這般,抱住母親,猶如小貓一般的聲音壓抑地啜泣起來:「母親,母親……幫我這一次吧……」
   
    而那邊,齊王黑著臉,僵硬地離開了正房,來到了莫四娘所在的晚秋苑。
   
    莫四娘比齊王還大四歲呢,生性委婉柔和,對齊王自然是百般體貼。十幾年前的一場□□,懵懂的少年,深宮中才華橫溢的女人,寂寞的兩個人就此相遇,可是卻換來的是一場險些奪去性命的禍事。如今莫四娘芳華早已不如當日,徐娘半老,風韻遠不及當年,卻因永和帝崩後,莫名地因緣際會,重新和齊王相遇,再續前緣,並珠胎暗結。
   
    莫四娘自然是知道阿媹郡主和沈越的事兒,儘管她不明白沈越和阿媹郡主這到底是怎麼了,可是卻依舊打算幫沈越。
   
    如果不是沈越,她不會再次遇到齊王,也不會順利地躲過兵荒馬亂生下這個孩子。
   
    此時她見齊王過來,忙抱著才兩個月的小嬰兒,也就是齊王的次子過去。
   
    「你瞧咱們諾諾,剛才還沖我笑呢。」
   
    因為十幾年前,齊王曾有諾,有朝一日一定設法讓她進齊王府的大門。
   
    莫四娘記住了這句話,便給自己兒子起名叫諾諾。
   
    齊王原本沉重煩悶的心情,在看到自己小兒子諾諾那純淨清澈的笑臉後,終於暫時緩解了些。
   
    要說起來,他如今有了兩兒一女,阿媹郡主是正室所出,又是頭一個孩子,自然是寵愛了許多年。後來李明悅那個生得是兒子,自己看到的時候松了一口氣,可是要說多疼愛,卻總覺得隔了一層,沒那麼多力氣去疼愛了。
   
    如今有了莫四娘生得這個諾諾,他卻是滿心裡的喜歡。
   
    他對莫四娘有歉疚,讓她受了這麼多年的苦,如今好不容易接進府裡來,也不過是當個妾室罷了,是以他打心眼裡偏疼她生出的這個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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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至於雙魚肚子裡的那個,他自然也是期盼的,作為一個男人盼著自己能夠開枝散葉是人之常情。只是若說喜愛,也未必有如今莫四娘抱著的這個叫諾諾的次子來得喜歡。
   
    如今齊王從莫四娘手裡接過來諾諾抱著,一番逗弄,越看越喜歡,一時忽然想起來:
   
    「蕭將軍家的女兒叫糯糯,和咱們諾諾名字極像,同音不同字。」
   
    莫四娘抬眸看了眼齊王,溫柔地點頭道:「是,要說起來,也是有緣呢。」
   
    莫四娘說話都是掂量過的,當下只是隨著齊王的話說了這麼一句,再往深裡面便不再講了。
   
    齊王也只是笑了笑,哄著懷裡的諾諾,看著他咧開沒牙的嘴笑,實在是可愛極了,不免越發心生憐愛,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給他。
   
    正這麼逗弄著時,莫四娘隨口道:
   
    「這幾日我看你過來的時候,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呢,看得我都心疼。」
   
    齊王年紀也不小了,而立之年的男人了,不過面對這個長自己幾歲的莫四娘,總是憑空少了幾分在外的威嚴,當下歎了口氣:
   
    「阿媹也實在是不懂事,怎麼養了這樣一個女兒,真恨不得當初就沒有這個女兒。」
   
    莫四娘見此,心中便明白是說話的時候,低歎一聲道:「沈越那個人也真是的,怎麼做出這等事兒來!」
   
    她這麼一說,齊王便想起沈越護了莫四娘的事,低頭看著懷裡分外喜人的諾諾,想著若不是那個沈越,自己的四娘和諾諾怕是不能保下性命的。
   
    他不免抬眸,看了莫四娘一眼:「你覺得沈越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莫四娘搖頭:「我也不知,他這個人很奇怪,有時候我覺得他至情至性,有時候又覺得莫測高深。我和他說到底也不熟,心裡雖然記掛著他幫了我,可是這種報恩的事兒,自然是王爺去思量,我也就沒再多想過。」
   
    她停頓了下,這才道:「不過如今他和阿媹郡主的事兒,依我看,也是前世的孽緣。」
   
    「前世孽緣?」齊王不解。
   
    莫四娘隨意一笑,低頭過去逗弄諾諾,一邊逗著一邊道:
   
    「我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哪裡當得真呢。你說咱兩當初,看在先帝眼中,還不是氣個半死,真恨不得把我打殺了呢。如今我回想下,當時我有那麼多路可以走,怎麼偏偏心裡有了你呢,總是想著我和你就是前世的孽緣,斷不得捨不得,無可奈何。」
   
    當時的莫四娘才華橫溢驚豔四方,卻偏偏和那個落寞清淡的不受寵的皇子有了瓜葛。如若不是這個,莫四娘或許有機會成為永和帝的妃子吧。
   
    齊王聽到這話,心中微震,忽而就想著,自己如今看阿媹和沈越,豈不是如父皇當日看自己,怕是恨不得乾脆打殺了去。
   
    又想起阿媹郡主為了個沈越哭成那般模樣,真是牽心動肺,這如果真就此讓她割捨,簡直是猶如殺了她一般。
   
    莫四娘看著齊王神色,心中明白自己的話起了作用,便點到為止,不再提起這事兒,只在那裡和齊王說諾諾的事。
   
    而阿媹郡主那邊依舊每日哭泣不已,齊王因那一日和莫四娘的話,心裡倒是頗生了一點感觸,如今見阿媹郡主鬧成這樣,也是心疼。這一日齊王妃扛不住了,過來和齊王談起這事兒來。
   
    夫妻二人一合計,都有些無可奈何,乾脆就同意了這門親事。不過兩個人特意把沈越叫過來,仔細地逼問了一番。
   
    沈越這個時候被打得已經是站都站不穩了,顫巍巍的身形,青白著一張臉,任憑這夫妻二人怎麼說,最後只來了一句:
   
    「我會用我這輩子陪著她。」
   
    夫妻二人此時雖然依舊不放心,不過既得了這話,也就算是認了。
   
    因為這件事已經鬧得人盡皆知,阿媹郡主的親事必然受影響,她和沈越又有了這等孽緣,當下只能是將錯就錯,就此定了下來。
   
    左右之前他們本就是未婚夫妻,訂過婚的,這樣一來事情也不算太難看。
   
    ------------------------------
   
    阿煙最開始得到沈越消息的時候,簡直是恨不得跑過去給沈越一巴掌。想著他怎麼可以幹出這豬狗不如的事兒來,既打算毀了這門親,何必又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
   
    可是緊接著沈越被齊王府抓了,痛打,阿媹郡主鬧騰,這一番變故實在是看得人歎息不已。
   
    她心裡焦急,偏生又幫不上什麼忙,便讓蕭正峰設法過去打聽齊王府的事兒。
   
    蕭正峰卻是老神在在:
   
    「急什麼,你當人家沈越是傻瓜啊?我看人家比你道行深多了。」
   
    阿煙跺腳:
   
    「什麼道行不道行的,他這是腦袋進了水!」
   
    蕭正峰拉著阿煙的手安撫:
   
    「放心,肯定死不了人的。再說了,就是要死,也是阿媹郡主先死,還得看齊王和齊王妃捨得還是捨不得呢。」
   
    他對齊王實在是太瞭解了,齊王這輩子最大的問題就是心軟。
   
    至於沈越麼,這個人精明得很,連阿煙這等糊塗的都能在人間混得如魚得水,人家沈越靠著男色,至於混差了嗎?
   
    要說起來,這兩個人倒是有點相似,都是天人之姿,善於勾別人的魂。
   
    阿煙不知道蕭正峰腦子裡已經想了這麼多,她心裡替沈越著急。
   
    她是希望沈越能夠好好過日子的,重活一世不容易,都不知道他在鬧騰什麼。
   
    上輩子他和阿媹不是過得好好的麼!
   
    就在阿煙為了這個事兒神思恍惚,弄得蕭正峰都有些心疼,簡直是想親自登門齊王府抓住那個沈越問問你小子到底在搞什麼的時候,他們得到消息:
   
    人家沈越要娶阿媹郡主了。
   
    這個婚事經了德順帝那邊的賜婚後,進行得非常順利,又因為大家都著急,日子訂得也近,諸事草草而行,很快就把婚事辦了。
   
    這一年阿媹郡主不過十四歲罷了,年紀小小,連及笄都不曾,就嫁給了此時十七歲的沈越。
   
    其實當朝女子出嫁一般在十七八歲,只有那些蓬門蓽戶的女兒才可能十四五歲早早嫁人。
   
    世人提起此事來,難免為阿媹郡主歎息。
   
    沈越和阿媹郡主成親的那天,蕭正峰和阿煙自然也去了。
   
    這一日,阿煙看到了沈越的府邸,依舊是前一世的那個駙馬府,只不過這個時候還不叫駙馬府呢。朱紅色的大門比記憶中鮮亮氣派,門前兩個昂然挺首的大獅子氣勢巍峨,甚至連門旁站立著的小廝,都仿佛看著眼熟,正是昔日那個曾尖刻對待自己的嘴臉。
   
    當然了,今日的這小廝見到了阿煙,是連頭都不敢抬,恭恭敬敬地低頭,迎著這位燕京城炙手可熱的一品驍勇將軍夫人的轎子從門前經過。
   
    阿煙自轎簾裡瞅到了這小廝,也認出來了,不免輕歎一聲。
   
    人生如夢,若此時此刻是一場夢,她願永遠不醒,就此沉迷在夢中。
   
    如今的沈越府邸中並沒有沈越的那個母親,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處置的,當日為了那個母親而和晉江侯府決裂,被趕出家門,如今卻不見了蹤跡。這讓阿煙越發覺得,事有蹊蹺。
   
    人群之中,阿煙遠遠地看到了沈越,身著大紅色的新郎服,為他那原本不食人間煙火一般的姿色添上了幾分絕豔的味道。當她看向沈越的時候,仿佛心有靈犀,沈越的目光越過人群,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沈越扯唇輕輕笑了下,笑得溫煦平和,笑過之後,他便轉首牽起了身旁鳳冠霞帔的阿媹郡主的手。
   
    他的動作輕柔異常,仿佛牽著一個珍愛了多少年的寶貝。
   
    眼前所見讓阿煙原本心中的猜測煙消雲散了。
   
    蕭正峰虎眸微眯,牽起阿煙的手,淡道:「少看他。」
   
    「嗯?」阿煙不解。
   
    蕭正峰低哼:「多看我。」
   
    沈越雖然長得挺好看,可一個男人家要那麼好看,有什麼意思嗎?還是自己這樣的更好吧?
   
    阿煙不免輕笑:「都老夫老妻了,你至於麼!」
   
    蕭正峰側首看著阿煙的笑,那笑猶如灑在林間的晨曦,驅散了原本的一縷煙霧,也去除了她眸中的飄渺。
   
    也許曾經的他覺得她眼眸中的那點飄渺美得不似人間物,不過現在他卻不願意去欣賞了。他寧願她更多點人間煙火味,每日裡柴米油鹽,就這麼和自己過一輩子的普通日子。
   
    相伴一生的女人,其實要那麼美也沒什麼意思是吧,他現在就想要個長長久久。
   
    有時候其實心裡還真有點怕,她和沈越李明悅那種莫名的關聯,她不同于常人的身份,這都讓他這個分明可以將一切都把控在手中的人都覺得心慌。
   
    阿煙忽然覺得他的眼神很怪異,仿佛冷沉沉地在考量著什麼,不免嚇了一跳:
   
    「你幹什麼這麼看著我?」
   
    蕭正峰不由自主將心裡的話說出來了:
   
    「趕明兒做個金鏈子,把你綁起來。」
   
    真恨不得把她綁到腰上,走到哪來帶到哪裡,免得哪日突然就不見了!
   
    人群熙熙攘攘之中,她瞪了他一眼:
   
    「這可真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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